『鼠』的修辭功能摭談

  來源: 光明網-光明觀察

2008年是我國農曆戊子鼠年，關於談鼠說耗子的文章還真不少。本文試圖就『鼠』在語言、文學作品中的修辭表達功能，作一些初探，以求教於諸位方家。  

    鼠是哺乳類動物的第二大種，因其偷吃、啃壞東西，傳播疾病而得惡名。【說文解字】註：鼠，穴蟲之總稱也，引申爲病也。因此，鼠令人討厭，而且『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其實，鼠對人類的貢獻是很大的。僅是褐家鼠和小家鼠白化變異而來的大、小白鼠，作爲科技和醫藥方面的實驗動物，每年使用量高達幾千萬隻。家鼠毛是硬蛋白質之一，水解後可制水解蛋白，也可製成胱氨酸等藥物。英美科學家研究發現，鼠和人類99%骨骼結構相同，其基因密碼鏈的長度與人類相差無幾，對人類的醫藥研究前景可觀。

    也許是人們的認識局限，古往今來，往往利用鼠這個『反面形象』來做文章。可恰恰由於『鼠』的參與，使我們的語言、文學更生動形象，更富表現力。『鼠』的修辭功能，大致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狀寫形貌，揭示品性。鼠尖頭小腦，長相難看，而且生性狡黠、貪婪，故人們往往用『鼠』來刻畫人的形象，揭示人的品行。用鼠組成的詞語多含貶義，如『賊眉鼠眼』、『鼠目寸光』、『鼠竊狗盜』、『抱頭鼠竄』等等。【詩經】中【魏風・碩鼠】，以及唐代曹鄴的【官倉鼠】：『官倉老鼠大如斗，見人開倉亦不走』，借鼠的碩大而猖狂，揭露了貪官污吏的貪婪本性。【三國志・魏志・鮑勛傳】載：鮑勛是曹魏時期著名的直臣，因經常向魏文帝曹丕進諫，故遭到曹丕的忌恨，後來竟然下詔，以『鮑勛指鹿爲馬，收付廷尉』爲由，將其判處五年徒刑。這一判決由於不合律意，帶有報復性質，遭到三官（太尉、司空、司徒）駁議。曹丕對三官大爲不滿，於是發狠要把三官以下的人都抓起來交付刺奸官司，令『十鼠同穴』，一起處決。『十鼠同穴』是指把許多老鼠塞在一個窟窿里滅掉。此處無疑暴露了曹丕的專橫、兇殘性格。

    正反比照，闡明事理。在寓言和傳說中，人們常用『鼠』來和其它事物進行比照映襯，以闡發一個概念，對人們進行諷喻和勸懲。明人劉基【郁離子・枸櫞】寫道：『趙人患鼠，乞貓於中山，中山人與之。貓善捕鼠及雞，月余鼠盡，而其雞也盡。其子患之，告其父曰：「盍去諸？」』於是在趙人面前擺著兩個問題：一是丟糧毀衣，二是失雞少味。趙人認爲，丟糧毀衣就會挨餓受凍，這是主要問題；而失去雞是個次要問題，不會構成對生活的威脅。趙人由此得出結論：『吾之患在鼠，不在乎無雞』。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世上的事物有主有次，一定要抓主要矛盾。【新唐書・五行之一】記載了唐高宗龍朔元年（公元661年），發生在洛陽一帶的一則傳聞，說貓與老鼠同居一穴，和睦相處。當時，武則天擅權，朝廷中形成了帝、後『二聖』的兩大陣營，社會政治也因此出現了動亂。這則傳聞含沙射影，實質用來諷刺本來以懲治盜賊爲職責的司法官員卻與盜賊互相勾結，狼狽爲奸，沆瀣一氣。

    抒發情感，表明心志。在古代詩文中，作者常借對鼠的態度來抒發情感和追求。例如，唐代李商隱有詩云：『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t雛竟未休。』（【安定城樓】）腐鼠，喻指功名利祿不屑於追求的東西。t雛，傳說中類似鳳凰的大鳥，志趣高潔。語出【莊子・秋水】：惠子在梁國當宰相，莊子去見他。有人對惠子說：『莊子想來取代你的相位。』惠子很恐慌，在都城裡搜查了三天三夜。莊子見到惠子說：『有一隻貓頭鷹得到一隻臭爛的老鼠，這時恰好t雛從空中飛過，貓頭鷹誤認爲t雛來跟他爭食，就向它發出了怒吼聲。難道今天你要守住自己的相位對我怒吼嗎？』詩的字面意思是，t雛根本不屑於把腐鼠當作美味實物，但貓頭鷹一直懷疑它要跟自己爭食。本意是說，自己光明磊落，毫無庸俗卑鄙意圖，但竟然受到那些心術不正的傢伙猜忌和懷疑。清代洪N【長生殿・疑讖】中則借郭子儀的兩句唱詞：『不提防柙虎樊籠，任縱橫社鼠城狐』，（社鼠城狐喻指危害國家的奸臣），來抒發對朝廷縱容安祿山等壞人肆意作惡的極度不滿。又如【詩・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爲？』這首詩用鼠起興，以人不顧尊嚴，沒有臉皮，連老鼠不如，來責罵在位貴族統治階級寡廉鮮恥、無德無才，可謂辛辣之極。

    點染環景，應物斯感。古詩詞中，經常用『鼠』來渲染環境，烘托心緒，感物吟志。柳宗元有詩云：『鼠夜無動，?變好音。』（【賀分淄青諸州爲三道節度狀】）大意是，老鼠不敢在夜間出動，貓頭鷹叫起來也變得好聽了。形象地揭示了政治清明，壞人不敢亂說亂動安定環境。宋代秦觀在【如夢令】中寫道：『夢破鼠窺燈，霜送曉寒侵被。無寐，無寐，門外馬嘶人起。』這首詞用『鼠窺燈』、『寒侵被』特有情狀，極寫夢破後的所見所感所聞，反映了作者被貶職遠方在旅途的寂寞淒涼景況。此類詩詞還有許多，諸如『鴟鳥鳴黃桑，野鼠拱亂穴』（杜甫）、『霜壓啼鳥驚上月，夜驕飢鼠闞燈明』（查慎行）等等。這裡的『鼠』景都極富情致。

    此外，爲了形容人們處境尷尬或有所顧忌或進退無據，常用『投鼠忌器』、『首鼠兩端』，以及『風箱老鼠，兩頭受氣』等比喻來表達。『鼠』在詩文中一般具有較強的諷刺作用。元代【包待制陳州糶米雜劇】（臧晉叔【元曲選】）中有個人物叫張千。此人是包公隨身的幹辦人員，曾當著楊金吾、劉衙內的面誇口說：『包待制是坐的包待制，我是立的包待制，都在我身上。』而當他看見包待制時，說，『兀的不唬（嚇）殺我也。』包待制因此唱了兩句：『老鼠終無膽，獼猴怎坐禪？』來諷刺他。你膽小如鼠，好動似猴，要象和尚那樣坐禪是根本辦不到的事。語言通俗，形象鮮明，富有哲理。

    語言是社會實踐的產物。隨著時代的發展，『鼠』不僅賦予了新意，其修辭表達功能也在逐步衍生和擴展。例如，『不管白貓黑貓，能捉到老鼠就是好貓』，這裡的『鼠』泛指工作和發展成果。還有，民間愛用的『吉祥靈鼠』、『金鼠招財』、『吉鼠報喜』等等，都賦予了全新的意義。另外有一些由鼠組成的詞語，後人在使用中意思有所引申或拓展。如『十鼠同穴』，後人用此典比喻將壞人集中一起，一網打盡。『鼠牙角雀』，原指強暴侵凌，引起糾紛，後用作爭訟之爭，等等。

    鼠的功過是非一清二楚。我們除了利用老鼠『反面教員』的作用，能否將它的『功』及其靈性、頑強的生命力等，也好好地利用發揮一下，在實踐中創造出更多的用『鼠』構建的新詞彙、新寓言、新故事，以豐富我國的語言、文學寶庫？我想，一定能的。 （沈仰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