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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学说] 读史通论·春秋六十五篇之卷十·陶扬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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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扬鸿 發表於 2020-6-24 02:3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篇四十七

士鞅之答秦伯,曰晋之大夫栾氏先亡,曰汰虐也,汰召人忌,虐召人疾,是也。若曰栾黡,汰虐已甚,犹可以免,栾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爱其甘棠,况其子乎?何其溢美于栾书也!栾书何得比于召公?召公,周之贤臣也;栾书,晋之逆臣也。栾书弑其君厉公,大逆也,得免于身已为幸!其得免于讨者,结好于大臣,施惠于民也,惠以自保耳,何足以为德?栾黡之逐士鞅,得罪范氏矣,而未得罪于君也,亦能免。栾盈之侈,君与大臣皆忌之,逐之出晋,况盈联齐叛晋乎!故至于栾盈,而灭其族,岂皆黡之招怨哉!赵盾死数十年,景公时,追其弑灵公之罪,而诛其诸孙;栾书死数十年,平公时,或追其弑厉公之罪,亦诛其孙。栾氏灭族,亦由于书之弑君也。弑君大恶,虽免于身,而不免于子孙。田氏弑君篡齐,其后齐王建为秦虏,饿死,司马昭弑其君曹髦,而孙子司马衷为傀儡,制于贼后强王,怀愍虏于匈奴,天道昭昭,大逆必有余殃,虽为惠于民,不能免也。

篇四十八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千古之谠言也。老子曰:『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异端之贼道,岂不悖哉!吾读左传,而叹曰:无礼者忠信之失而乱之源也!春秋礼崩乐坏,而篡弑相寻,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齐晋之强,礼失而分于三卿,篡于田氏,燕鲁之弱,而存七八百年,犹秉周礼也,礼者所以已乱维国也。吾唯见无礼而为乱源,未见礼为乱首也。宋闵公于南宫长万,戏言嘲讽耳,而为长万所弑,郑灵公亦戏子公,使不得食,而为子公所弑。郑僖公不礼其相子驷,侍者谏,不听,又谏,杀之,子驷使贼夜弑僖公。卫献公怠慢孙林父,以猎事不及与食,而孙、宁二卿怒,又挞乐师师曹一百,师曹怨,歌之以怒孙子,而报献公,献公乃为孙、宁所逐。皆君之无礼于臣,而遭弑逐之祸也。君于臣且不可无礼,而况为其等,为其上者乎!老子曰礼为乱之首,岂不悖哉!岂不诬哉!左传之记事,多言礼,郑庄公之伐许而复释之,君子称庄公有礼,曰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管仲言于桓公曰:『相携以礼,怀远以德。』又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晋惠公受周王之玉也,而有惰容,内史过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平王东迁,辛有适伊川,见被发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楚成王之郑,取郑二姬而去,叔詹曰:『楚王其不没乎?为礼卒于无别。无别不可谓礼,将何以没?』其言皆验。晋公子重耳流亡列国,卫文公、曹共工、郑文公不礼,后重耳返国为晋文公,卫曹郑国先讨。秦穆公遣孟明伐郑,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后果败绩,为晋所俘。其他言礼者,不可殚述,何其言礼之多而不惮其烦也,诚重之也。礼之精,礼之微,君子重之察之,而庸主鄙夫轻之忽之。古之明君贤臣、君子,莫不重礼,何老子必欲薄礼哉!

篇四十九

子产铸刑书,叔向诒书非之,可谓义正辞严。其言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此三代之所以王也,至于三代之亡,则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而曰:『国将亡,必多制。』真达人之谠言也。秦律之苛繁而亡也,汉高革以宽简而兴。先王以道治天下,不以法治天下也,道无不周,法有所偏也,后世多以法治,不修其道,此其治之所以不醇也。周衰,王纲解纽,诸侯不制,而大抵犹重礼义,不尚严刑也,管仲霸佐,而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晋文霸主,而曰:『辅我以德义者受上赏。』假仁义而霸,未有任刑而霸也。至于春秋之末,子产铸刑书,赵鞅亦继之,而始尚刑以为治矣,道之降也。叔向见而责之,道之降,非由小人,而由君子也!谓子产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以贤相望子产,冀其兴郑,而今也甚失所望,不以礼治,而以刑治也。责以先王之道,诫以末世之辙,因曰:『终子之世,郑其败乎!』其责子产可谓重矣。郑之淫也,郑之乱也,郑之反复也,而有子产之君子,诚所望也,而子产为君子之道不纯,乃铸刑书,循末世之轨,愈于他人也几?叔向之责也深矣,子产乃曰:『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何其言之偷也!苟为近利,不为远虑,而知子产之治不久也。

史称子产以猛为政,临死犹告继任者以猛,而不忍猛,以宽,盗甚多,郑乃大乱,人多服子产之明,而以猛为政,其防民也甚矣,束民也严矣,人思解脱也。易之以宽,则多为盗,束久则纵,而知严猛之政不足以革人之面,强制之耳,坝一溃而水为之滥,政一宽而盗为之多,非宽之过也,大张而大驰之过也。子产一死,郑复乱矣,数十年后,为韩所侵灭,但为近利,不顾后世也。严刑之不可为治,昭然可见矣!韩又袭之,任申子之术,亦于七国先亡。蜀汉之诸葛孔明盖类子产,亦以严刑治蜀,固可整束其军民矣,当子产之世,诸侯不敢加兵,当孔明之世,魏亦不敢伐蜀,诚谙于外交,善于守御,而治国不以先王之道,用末世之刑,其死数十年,蜀亦先亡。惜乎,有公忠之心,为君子而不师圣王之道,与昏主庸臣同其败轨,子产孔明如合一辙,读叔向之书,可勿诫哉!

篇五十

甚矣楚平王之无道也!夺子之妇,无耻矣;听佞臣之谗,无明矣;忌其子而欲杀之,无慈矣;复囚杀其臣,无仁矣!乃以善终,然卒逼伍员之怨毒,假吴师以捣楚都,其子几死于难,死后受鞭尸之辱,国几覆,赖秦存之,楚之存由秦,而楚之命亦制于秦,太史公曰:『怨毒之于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于臣下,况同列乎!』为人君者,可以楚平王为诫矣,莫以君之尊威而可草芥其臣,不然不报之于身,则报之于子孙,小至亡身,大至亡国!

篇五十一

郧公斗辛之弟怀欲乘危杀楚昭王,曰:『平王杀吾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讨臣,谁敢雠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将谁雠?〖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唯仁者能之。违强陵弱,非勇也;乘人之约,非仁也;灭宗废祀,非孝也;动无令名,非知也。』其言是矣,且父仇不由子偿,惟以君命为天,过于尊君,则凡君之所以虐杀臣,皆无报乎?且父之死于君,孝子之心不能无所伤也,乃含荼忍痛,置父之死而不敢恤。昭王返而论功,三楚义士逡巡莫受,申包胥有借秦师存楚之功,且无求,辛独求之,辛其犹有颜乎!何以对其父,何以对怀,何以对天下后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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