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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每日甘肃网-兰州晨报 独特的地理位置、文化背景造就了独具特色的兰州话。随着历史的变迁和城市的快速发展,原本随处都能听到的兰州话,渐渐退到冰冷的钢筋水泥后面。
“师傅,下个韭叶子,辣子多放给些”
兰州的一天是从牛肉面的清香开始的。
当每个晨曦初现的早晨,牛肉汤特有的味道从街面或者小巷深处四处飘溢时,久已习惯的兰州人就雷打不动地来到自己喜爱的面馆。“师傅,下个韭叶子,辣子多放给些”、“多舀给些汤,蒜苗子少放给些”。地道的牛肉面和地道的兰州方言,憨诚而质朴地拉开了兰州新的一天……
兰州方言,就这样若隐若现地在这个喧嚣的都市游走,一如穿城而过的黄河,翻腾而去,恒久长存。
在老兰州人何天祥脑海里,70年前的金城兰州充满暖色的回忆,宁静而亲切,大街小巷到处飘荡着纯正的兰州话,亲朋邻里亲热地招呼着。何天祥背着母亲做的布书包,和同学们一路说笑打闹着去上学,油果、油果,翻油果,翻不过了跳黄河,黄河干了,杏皮子酸了……”脆生生的兰州话歌谣洒满一路。在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里,老师们穿着长衫,站在讲台上用文雅的“高级兰州话”授课。
跟着做生意的父亲出席一些生意场合时,何天祥也常常听到许多人在正式场面上说夹杂了兰州地区方言的陕西话,当时叫做“秦陇官话”,流行于陕西、甘肃一带,便于交流。
1963年做了兰州大学外语系副主任的何天祥站在了讲台上,此时的他,已经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自从50年代全国开始推广普通话后,教师和学生成了率先开口的一部分人。之后因为工作原因何天祥很少说兰州话了,但每次听到有人说,他都会凑上去听一听,攀谈几句:“一听兰州话心里就热乎乎的。”
现在已经84岁的他除了和几个老朋友聚会说说兰州话外,基本都是说普通话。虽然家里的孩子们都会说兰州话,可一家人交流时仍然都说普通话,偶尔夹杂几句方言。20岁的孙子不喜欢听到爷爷说方言。何天祥一说兰州话,孙子就提出抗议,要求他说普通话。孩子一样天真的老人笑眯眯地说:“我说的这不是普通话吗?我的话很普通啊。”
和何天祥的孙子一样,25岁的张倩也已经很少说兰州话了。她小时候在雁滩长大,那时的雁滩还有大片大片的农田相连,她和小伙伴们在门前的土路上玩“打电报”、“跨大步”,小孩子们高声叫着:“电报踢到了!电报踢到了!”雁滩的孩子们只在学校里说普通话,玩的时候叫嚷着清脆的兰州话。
张倩的同学邓立燕想起小学时学说普通话的事现在还偷着笑,上小学二年级时,老师叫她起来朗读课文,开口一句“王奶奶家的小狗”就引起哄堂大笑,邓立燕站着发愣,不明白怎么了。老师告诉她,她把“nainai”读成了“lailai”,邓立燕羞红了脸,下课把“l、n”从小字典上查出来朗读了好久。
那时,“南泥湾”是学生们发音最困难的一个词,每次遇到,班里同学都读得七扭八拐,笑声不止。学校里的普通话,也因夹杂了兰州话的味道,被戏称为“京兰腔”。
邓立燕的父母不会说普通话,在家里,邓立燕说着早已习惯的兰州话,亲切熟悉,在外面,又改为普通话。很多兰州本地的同学都和她一样,两种语言转换着,兰州话似乎已经成了家庭私语。有一次,张倩在办公室往家里打电话,挂了电话,一位同事善意地提醒:“小张,以后别说兰州话,女孩子说起来不好听。”
邓立燕的亲戚中说兰州话的人已在减少,她的姑姑为了给孩子营造语言环境,一家都说普通话,10岁的孩子完全不会说兰州话,偶尔能迸出来一句半句的。只会说兰州话的奶奶常常把“饿”说成“wo”,小家伙听了觉得好玩,学说了好几天又被姑姑纠正过来了。
随着城市高楼的日益增多,原本随处都能听到的兰州话,渐渐退到冰冷的钢筋水泥后面,越来越多的兰州人说一口熟练的普通话。
兰州城 兰州话
兰州的建立已有2000年历史,古代曾称“金城”。《汉书・地理志》应勋注曰:“初筑城得金,故曰金城。”还有一种说法是运用了“金城池汤”的典故,喻其坚固得名。汉代设金城郡,隋朝时,因城南有皋兰山而更名为兰州。后几经变故,至清代又为兰州府。
悠久的历史使得兰州地区的方言至今存留着许多古汉语读音,“腔子”在兰州话中被读作“kangzi”、“贴”被读作“巴”,比如“巴年画”、“巴对子”,这些都是远古时代祖先们遗留下来的古音。
西汉武帝开发河西四郡后,交通日益频繁,商贾云集,金城便成为通往西域、沟通中原必经“丝绸之路”的通道,唐僧玄奘“西天取经”,马可・波罗东来探险,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兰州都是必经之地。因地理的重要,历史上的兰州被吐藩、党项族等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占据过一段时间,又距离蒙古族、藏族区域较近,兰州方言浸染了粗犷、豪放的少数民族特色。
在明朝时期,朝廷组织过大规模的南人北迁,大量的东南移民迁移到兰州,南人的语言也渐渐渗透,柔化了在西北大风大浪中浸泡的兰州方言,增添了南方的秀美之气。
古老的黄河从这座城市穿越而过,吱呀呀的水车灌溉着两岸肥沃的农田,阡陌纵横、男耕女织。邓明说,在很多史料中记载,兰州地区山清水秀,皋兰山、兴隆山古树茂密,这里的人们在雄踞一方的“金城关”下过着安逸的生活,水烟、水车、果园、渡口,为兰州话注入了水灵灵的甘甜。
独特的地理位置、文化背景造就了独具特色的兰州话,既有大漠孤烟的粗犷,又有长河落日的余韵;既有农耕文明的书卷气,又有游牧民族的直爽豪气。
在近代尤其建国初期,兰州成为一座移民城市,大批东部、南部的知识分子、工人响应建国初期“支援大西北”的号召,举家西迁,落户兰州,外来语言又与兰州本地方言融汇,发生新的变化。
自小在城关区上沟长大的邓明觉得兰州话生动形象,在表达一些细微的感情时,丰富到位。要说一个人“眼睫毛长长的”,用兰州话就是“眼睛毛墩墩儿滴”,那味儿、那神态立刻就凸显出来了。
兰州话的发音都比较靠前,显得格外清冽,脆生生的像凉拌花心萝卜,再加以“红丢丢”、“绿茵茵”、“干散”、“满福”之类的形容词,带着甜丝丝的生活味道和烟火气。说话间,略带一点长音,尾调上扬一点,就变得飞扬起来。用《兰州市志・方言志》终审委员会委员何天祥的话说,“要的就是这个味”!
当电视、录音机等家用电器逐渐活跃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后,兰州人逐渐学会了说普通话,兰州话也出现在了舞台上。
“冰冰的啤酒”没喝完
邓立燕上小学三年级时,第一次听到了张保和说的兰州话快板,“黄河地水哗啦啦地流,水中的鱼儿是自在地游。古老的水车吱呀呀地转,两岸的风光实在好看……”轻松俏皮的相声在家里不大的录音机上反复播放,她很快能背出其中的几个经典段子了。每当经过黄河岸边,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些话来,重复这些话的时候,黄河也变得那样亲切。
听张保和的兰州话快板,边听“打针”边放声大笑;看电视连续剧《渴望》,边看边为刘慧芳抹眼泪,成为当时兰州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味。
虽然张保和的快板是兰州方言夹杂了一点陕西话、宁夏话,但第一次听到兰州话登上大雅之堂,也让兰州人感到激动。
之后,邓立燕在张曼玉、林青霞主演的香港电影《新龙门客栈》里居然听到了兰州话。一个“伙计”边施展“庖丁解牛”的神功剔羊肉,边用纯熟的兰州话说“这么砍这么砍”、“干散得很哪,包子又有馅喽”,这些镜头让她一下觉得亲近。很多兰州人为几句兰州话看了这部电影,至今难忘。
2001年,当大街小巷的音像店一致播放着王海和李金辉穿着长衫,用土得掉渣的兰州话戏说“乡音”时,兰州话又被惊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许多被人遗忘的词句笑语盈盈地再次出现。
“冰冰的啤酒”、“两头子捏住踏到响炮子”、“谁?邮递员”、“世界是东西的,东西是动弹的,东西是有哈富的,哈富是可以挖抓的”……这些风趣的方言风靡一时,如同网络上迅速流行的网络语言一样,在许多人的话语中时不时迸出来。
在《老街》里,王海用说唱民谣展现了一幅老兰州悠闲恬淡的生活场景:“我自尕就长在兰州城,有一条老街叫双城门,尕尕的院子几家子人,巷口子的老汉卖花盆,隔壁的妈妈那姓冯,那做的酿皮子馋死人……”
由王海担当主演的情景喜剧《快乐兰州》也热播了一段时间。尽管王海认为这部剧因为资金、技术的原因制作很粗糙。之后许多人配音的兰州话版《猫和老鼠》等动画片也一度热闹了街头巷尾。
同样在2001年,甘肃省话剧院排演的兰州方言话剧《兰州老街》一炮打响。回忆起6年前的演出效果,话剧院副院长朱衡现在依然兴奋:“就像在冷清的话剧演出市场丢进去一颗炸弹,在没有商业运作的情况下一连演了40多场!”
在娱乐方式多样化的这些年,人们视野开阔的同时,其实也感觉到了一种缺失,而方言剧“并不是内容多么震撼,但让人们感受到了一种亲切、朴实和真实。”如同朱衡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方言是渗透于每个人血液中的一种情愫,天然存在,无法剥离。
兰州人对兰州话仍然存在一种深深的眷恋。朱衡形容这种感觉为:“内心有血涌了一下的激动。”
说着兰州话长大的朱衡有时感觉很失落,25岁的女儿在上海工作,已经离开兰州7年,除了逗乐能说句兰州话,平常都是标准的普通话,“现在已经看不出来是兰州人了”。
我说故我在
甘肃省话剧团又编排了《兰州人家》、《兰州好家》两部兰州方言剧,用兰州方言演绎普通兰州人的生活,但是,这两部剧已经没有第一部“火”了。
朱衡坦言,因为甘肃省经济不发达,造成本地文化趋于边缘化,这使得兰州人缺乏内心的自信和地域认同感,继而对本地方言不自信,外地人也自然很难产生语言认同。于是,兰州人在公开场合说兰州话时,不但外地人会觉得“不好听、粗俗”,连本地人也这么认为。
对于有些人所认为的兰州话粗俗一说,朱衡和王海都坚持认为,方言只是一种语言工具,怎么会粗俗、没文化。
作为语言学家的何天祥认为,兰州人没有写出好的兰州方言文学作品,也是兰州话难以流传开的原因。虽然有相声、话剧,但没有老舍那样用北京方言展现人物个性命运的优秀作品。
王海和李金辉现在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李金辉说,素材的积累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两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创作大量作品了。
现在城市里听到的兰州话,已经少了当初兰州话的味道,用邓明的话说,就是“兰州话的音,普通话的字”,那些生动形象的词和句子,逐渐隐匿。
但兰州话中的词句在消失的同时,又产生许多新的语言,王海就说:“我对此深有体会,很多老兰州人说的话,我不知道,当然他们也不明白我们说的一些话,比如新造的‘莎莎’、和英语结合的‘doyou谝过?’等词,一些老兰州人就不知道。”语言永远是“与时俱进”的,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派生出与这个时代息息相关的词句,烙上深深的时代烙印。
何天祥认为,语言是一种不断变化的载体,不可能一成不变,时代改变了方言,方言的变化表现了时代的变化。
当周杰伦的《双截棍》风行一时时,兰州人也很快编写成了兰州话版的《双截棍》流行于网络:“尕四烤肉店里面烟味弥漫,隔壁子是牛肉面馆,店里面的大师傅那拉面有三段,那面有细三细二细毛细薄宽韭叶大宽,你给两毛钱还送你一个健康碗……”(记者 魏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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