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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方言] 上海话被时代揍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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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人 發表於 2007-9-11 16:2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来源: 新华网
钱乃荣,语言学家。1945年生于上海,1981年获复旦大学文学硕士学位,现任上海大学教授、中文系主任。担任中国语言学会理事,上海语文学会副会长,上海语言研究中心副主任。出版上海方言有关著作有《上海话大词典》、《上海方言俚语》、《当代吴语研究》、《上海话语法》、《上海市区方言志》、《沪语盘点―――上海话文化》等。
钱乃荣邀请我们去他家采访,说给我们看一些宝贝,这些东西他收藏了许多年。
书、书、书。每间屋子都堆满书。这是他和别人的研究成果。壁橱里放着一叠老式唱片,工作室一角是一台老式唱机,各类书籍中,还杂乱放着各种越剧和沪剧的磁带、CD。他还给我们看他收集的糖纸、广告牌、钟表……
钱乃荣是做学问的,研究的是上海话,一切和海派文化有关的东西,他都感兴趣,都想要好好地保护。
“新时代的曙光照进了方言。方言不是时代的对手。其实,谁又不在时代面前被揍得鼻青脸肿呢?”
―――中央民族大学的副教授敬文东《方言以及方言的流变》
1.人会生老病死,但语言不会
读小学起,钱乃荣就喜欢研究发音。“文革”时,他就读的复旦大学中文系被彻底“砸烂”,很多书都被卷走。雪上加霜的是,一场大暴雨使他的屋子被淹,一叠笔记簿浸透了水。第二天赶紧搬到太阳下晒,可惜最后还是只剩下《语言学概论》、《现代汉语》两本笔记。这两本笔记,带着他走了一辈子。
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本书是语言学大师赵元任先生的《现代吴语的研究》。读书时,在复旦大学图书馆里淘到这本书,他欣喜若狂一笔一划抄下所有的上海话和无锡话的篇章。一有空就翻出来研究。
他崇拜赵先生,当年赵元任一面吹口琴一面记录声调,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用双脚拜访了33个吴语方言点,写成这本研究方言的开山之作。50多年后,钱乃荣也踏上了赵元任的路,走访了40多个吴语方言点,一路走一路录,用几双走烂的鞋换来了150多盘录音带,最终写成了170多万字的《当代吴语研究》。
“当年赵先生拜访过的人一个个都老了,有的都已经走了,但他们身边的语言没有老。”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2.传教士―――上海话最早的研究者
不过,最早研究上海话的,其实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传教士。
钱乃荣每次出国,都努力搜集上海话著作。他在英国找到了中国第一部口语语法书《上海方言语法》,在美国找到了1920年美国传教士编辑出版的《上海话课本》,在日本复印到了日本人收集的《三笑》、《落金扇》、《珍珠塔》等当年的吴语小说线装本。“好多书,阿拉上海图书馆都没有。”
今年,在荷兰开完会,钱乃荣收到一个网友的礼物―――一本法国传教士蒲君南1950年在上海土山湾出版的《上海话词典》。这个年轻的上海话粉丝在里昂的一个图书馆里花了240欧元将其做成了PDF文件。这本书可能是传教士留下的最后一部翔实的上海话词典,它也是钱乃荣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心爱之物。“我在徐家汇的藏书楼找过它,还找了国内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没想到会在法国找到。”钱乃荣的声音有点颤抖,“这些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啊!要知道,地方语言中,沪语留下的最丰富最多!”
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散落在异国他乡的珍珠,是因为“这一切需要有一个上海人来做,我热爱上海的语言”。然而,努力并非那么容易被人看见。
3.买不到的《大词典》
今年8月,上海书展上,汇集了1.5万个词条的《上海话大词典》终于上市了。对于钱乃荣来说,这本书汇集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在他看来,语言是活的,不断有新词产生,但是文字是封闭的,需要修订和确认,这样才方便记录规范。所以审定规范音系并编纂词典,是促进上海话发展的大事件。这本词典被誉为建国以来收录最全的上海话词典,学术界对此非常期待。
花了十多年的工夫写就的“宝贝”是印出来了,可哪里也见不着。“出版社没送我书,书店也买不到。朋友问我要,我也没办法。
这本书,还是我在书展上自己掏钱买的。”他边说边慢慢抚摸着蓝黄两色的《上海话大词典》封面―――本次上海书展,这本书共上架30本,卖得好不好,他不知道。
出版方言研究类书籍并非易事,辛苦写成的书也并非每次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每次出书前,都会跟出版社说,印好后给我寄100本,可也没见到。有时市面上的书都卖完了,我自己都没看见过样书。”钱乃荣说,“有的出版社建议以印数算稿费,结果,起初定好要印刷5000册的,后来就变3000册了。还有个出版社至今没付稿费。”
虽然无奈,但在钱乃荣看来,能够出版就不错了,所以并不计较得失。
4.怎样在电脑上输出上海话
现在,除了手头上有三本书要写,钱乃荣还有个大项目―――上海话输入法。要研究出一套属于上海话的输入体系,把上海话在电脑上一个一个打出来,像说话那么方便。
钱乃荣认为,目前上海话的现状并不让人乐观:许多年轻人都不会说流利的上海话;沪剧院几年都招不到优秀的学生;年轻人喜欢的网络语言显然和上海话不沾边;一些老上海的习惯用语,年轻人都听不懂……方言的流失越来越严重。
沪剧的式微,也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促使他意识到海派文化的特征就是草根化,跟着老百姓走。62岁的钱乃荣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中学时沪剧有多么火爆。“一个月的票子,一天上午全卖光,接电话接到电线都发烫。”当时肇嘉浜路的臭水沟刚被填平,每天晚上,拥满了排队看沪剧的老百姓,就像现在的追星族看演唱会一样。
他认为,在网络时代,一门语言不进入网络,必将面临死亡。两年前,钱乃荣就开始忙上海话输入法这件事。去年,这一课题被批准,接着将《上海话大词典》的词条与“上海话拼音方案”连接起来,制成了一个上海话输入法。这个月,输入法中最关键的一环―――拼音与汉字之间的对接也将完成。明年底,就会正式推出。
5.星星之火,何以燎原
钱乃荣还在上海大学中文系带研究生。这次编《上海话大词典》这样的“大部头”,却没有年轻人参与的身影。
“我已经好多年都招不到热衷于阿拉上海闲话的研究生了。复旦、华师大,也都这样。”中文系分两个方向,愿意研究结构、语音等这些纯文字范畴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大家都冲对外汉语去了,老外的钱更好赚吧!”他轻声一叹。愿意考他的研究生的,更多是外省市的学生,但即使读了上海话研究课程,最后还是有好多人去做了朝九晚五的白领―――用普通话或英文接电话,花几千元去大剧院看“同事都看过”的歌剧,从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来看美国的电视连续剧。
不过,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在一些上海话的论坛里,“钱乃荣”三个字以一种被崇拜被倾慕的语气屡屡提起。“阿拉钱老师出新书啦”、“秀一下和钱老师的合影”、“钱老师的观点很明晰了嘛”……大词典一出,就有人把封面和内页的照片贴到了网上,并配文说:“你看分类多清晰,注释也很简洁。”
这是一些喜欢上海话的年轻人,他们用上海话唱歌、写作、拍片子。或许不是那么严谨,但至少已经开始行动,以一种轻松快乐的方式。就像采访中,钱乃荣说到一些沪语喜剧只反映出海派文化中层面较低的一部分的同时,又说争议和讨论都是好事,至少说明“大家爱看,大家在讨论它,它不会死亡”。
采访结束,钱教授送我们到电梯口。在昏暗的电梯里,回想起钱乃荣的家里,除了书和唱片,还摆着很多的钟。仅十几平方米大的客厅里,就摆着至少13座样式各异、来自世界各国的钟。
突然想起,有人曾把方言的生存称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些放在房间各个角落、滴滴答答在疾走的时钟,无论坐在哪里,一抬头就能撞个正着,提醒着岁月无情。也许这就是钱乃荣现在的心情;也许是想留住时光;也许是想趁着现在做一点事,再多做一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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