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脾胃有伤,则中气不足,中气不足,则六腑阳气皆绝于外,故《经》言五脏之气已绝于外者,是六腑之元气病也。气伤脏乃病,脏病则形乃应,是五脏六腑真气皆不足也。惟阴火独旺,上乘阳分,故荣卫失守,诸病生焉。其中变化,皆由中气不足,乃能生发耳。后有脾胃以受劳役之疾,饮食又复失节,耽病日久,事息心安,饮食太甚,病乃大作。
这段话讨论内伤病的发病机理和发病过程。
“中气”,即上文胃气之别称。腑为阳,脏为阴。阳化气,阴成形。在李东垣的思维中,很多时候脏腑是阴阳、形气的化身,并非有具体形质的实体。
“阴火”是李东垣内伤学说中很重要的一个概念,是在中气不足基础上内生而出的一种火热邪气。后文将有进一步讨论。
“荣卫失守”是基于讨论内伤病和外感病的区别而言。以“伤寒”为代表的外感病多是以荣卫失守起病的。
物生谓变,物极谓化。“变化”二字,指内伤病的发病和病变过程。
“后有”二字,明确李东垣笔下的内伤病有一个缓慢起病的过程。
内伤病,是在中气不足的基础上,阴火内生,再加饮食不节、劳役过甚等诱因而发。
概其外伤风寒,六淫客邪,皆有余之病,当泻不当补;饮食失节,中气不足之病,当补不当泻。举世医者,皆以饮食失节,劳役所伤,中气不足,当补之证,认作外感风寒,有余客邪之病,重泻其表,使荣卫之气外绝,其死只在旬日之间。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不详辨乎?
这段话谈内伤病的治法。在与外感病治法的对比中强调二者治法的不同。
这里的补、泻二字,不可以理解为狭义的治法上的补与泻。
治疗外感病,并不仅仅用泻法。同理,治疗内伤病也不仅仅用补法。李东垣在这里用补、泻二字仅仅是基于对比、基于行文的方便。
泻,针对邪气而言;补,针对正气而言。
外感病的发病是基于邪气外侵,治疗外感病,主要针对邪气,务在祛邪;内伤病的发病是基于正气不足,治疗内伤病,主要针对正气,务在复正。
至于如何祛邪,如何复正,中医治法中的“八法”都可随宜而用。
这样理解这段文字中的补与泻,就可读懂李东垣,也符合临床实际。
在治法上,以《伤寒论》为代表的针对邪气的治疗,进一步发展出以《脾胃论》为代表的针对正气的治疗,这在中医临床学中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可惜这一点多不被后学者所重视。
此外,十天为一旬。这段话中的“旬日”有特殊意义吗?
李东垣所处的时代,没有解热镇痛药,也不能静脉给药,更没有ICU病房。所有病变,大部分依赖口服汤药来治疗。针对邪气的治法,主要是“汗、吐、下”三法,当时有河间学派的兴起,可再加一“清”法。汗、吐、下、清反复误治,大概一个生命也只能承受旬日左右的误治了。
另,脾胃不足之人,误用汗、吐、下、清诸法,很快败坏脾胃,饮食不进,大便不行或泄泻,《难经》即有“人不食欲,七日而死”之说。
李东垣应是基于临床实践写下这段文字的。
明辨外感、内伤,不是创新说、做学问的需要,是临床的需要,是临床选择治法的需要。以临床需要为基石、经得起临床反复检验的学说,是有其长久生命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