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离骚》 屈原说:帝高阳是我的始祖,我的父亲是伯庸,我出生于某年某月某日,父亲给我取名为正则,字为灵均。 帝高阳是谁?查阅《史记•五帝本纪》可知:帝高阳,即帝颛顼,他是黄帝之孙;黄帝逝世后,他即位为帝。黄帝与嫘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名叫玄嚣,即青阳;另一个叫昌意。高阳就是昌意的儿子。 这就是说,屈原自称黄帝之后。 屈原是楚王宗室,《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说:“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史记•楚世家》详述了楚国王室世系:“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 显然,屈原不是吹牛。 上过中学的人,都学习过《邹忌讽齐王纳谏》,对战国时期的齐威王当不陌生。齐威王(约前378年-前320年)也坚称自己为黄帝之后。他留给后世一个青铜器“陈侯因齐敦”,其腹内铸有铭文: “唯正六月癸未,陈侯因齐曰:皇考武桓公,龚哉大谟,克成其烈,因齐扬皇考邵统,高祖黄啻(帝),迩嗣桓文,朝问诸侯,合扬厥德,诸侯贡献吉金,用乍(作)考武桓公祭器敦,以蒸以尝,保有齐邦,万世子子孙孙,永为典尚。” 大意为:六月癸未这天,我铸此器向父亲报告:我将继承先祖黄帝之德,弘扬父亲您的功业,并效法齐桓公、晋文公,大会诸侯,以光宗耀祖。我将以此敦年年祭祖,愿祖先庇佑齐国万万年。 根据《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和《史记•陈杞世家》,春秋初,陈国君主厉公之子陈完逃难到齐国,世代为齐国高级官员,后来篡夺了齐国君之位。齐威王是陈国开国之君胡公满的二十三代孙。陈胡公是舜的后裔,而舜是帝颛顼的第七代孙。 也就是说,齐威王和屈原同是帝颛顼高阳之后。 黄帝是传说中的人物?黄帝是春秋战国时期编造出来的人物? 谁能编造出一个人物,能让齐国、楚国的王族共同认做祖宗?须知,各诸侯国不仅拥有自己的史官,而且都有专门负责王族事务“宗正寺”,高度重视血缘、谱系的王族,会随意认祖宗么? 祭祖,是古人的头等大事,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古人绝不会像当今的“公知”那么不要脸,乱认祖宗。 司马迁是一位十分严谨的历史学家,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落笔。 在《史记•三代世表》中,司马迁说:“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意思是说:商朝及以前的诸侯,没法详列世系;周朝以来诸侯们世系比较清楚,所以,孔子作《春秋》,所涉各诸侯国都详列时间,而《尚书》却没有,估计是孔子慎重吧。我读过关于黄帝以降历史的“谍记”,其中记载了每个帝王在位的时间。但是,我发现“谍记”中帝王之“五德”,与其它资料所载各不相同。我根据《五帝系谍》、《尚书》等,做了一个自黄帝到共和时止的《世表》。 屈原、齐威王、司马迁所说,可靠吗? 汉朝紧承春秋战国。由于天下太平,且不断以国家力量征集以前流散于民间的古代文献,所以,汉朝人手头的历史文献很多,学者们据此整理、编撰了不少史书。 汉朝学者认为,《史记》是对历史的“实录”。《汉书•司马迁传》:“赞曰:自古书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载籍博矣。至孔氏撰之,上断唐尧,下讫秦缪。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论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撰异同为《国语》。又有《世本》,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兼诸侯,有《战国策》。汉兴伐秦定天下,有《楚汉春秋》。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故谓之实录。” 《世本》,大约是战国初完成的一部史书,幸运地传到了汉朝。《汉书•艺文志》说:“《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遗憾的是,这部书在宋朝末年散佚,后世学者费尽千辛万苦,搜集古人引自《世本》的只言片语,形成辑本出版。 司马迁逝世360余年后,晋朝太康二年 (公元281年),因为一次盗墓行动,战国七雄之一魏国的史书出土了。据《晋书•束皙传》: “初,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釐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其《纪年》十三篇,记夏以来至周幽王为犬戎所灭,以事接之,三家分,仍述魏事至安釐王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书,大略与《春秋》皆多相应。其中经传大异,则云夏年多殷;益干启位,启杀之;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寿百岁也;幽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皙在著作,得观竹书,随疑分释,皆有义证。迁尚书郎。” 作为魏国国王的随葬品,显然是魏国官方所修的史书。该书一般称为《竹书纪年》,亦称《汲冢纪年》﹑《汲冢古文》或《汲冢书》。该书记载了从黄帝到周隐王十六年(472 年)的史事。遗憾的是,该书于宋朝散佚(今有辑本)。 学者们以之与《史记》对照,可以说高度一致,仅少数事件在细节上有所出入。 《史记》、《世本》、《竹书纪年》三者高度吻合,那么,它们所载内容是否可靠呢? 在“疑古”成癖者看来,完全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汉朝人不会伪造《世本》么?晋朝人不会伪造《竹书纪年》么?即便《世本》、《竹书纪年》真是战国传下来的,难道战国人不会伪造以前的历史么?即便《世本》、《竹书纪年》是原文照抄古代史书,难道古代史书就不是胡诌的么?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一种病态心理。在小人眼里,天下人皆为小人。在小人“学者”眼里,除了洋大人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小人“学者”跟着洋大人说:商朝王室(商人)是“异族”,反正不是中国人,甚至是来自西方的啥子民族。 近些年,中国出土了太多太多的高大上的商朝文物,所以,对于小人“学者”来说,“证明”商朝是“雅利安人”、至少是商朝文化来自“雅利安”,非常重要。 司马迁距商代已有千年之遥,战国人离商朝灭亡也有几百年。据《史记•殷本纪》,契,是商朝王族的始祖,他是帝喾高辛氏的儿子,生活于尧、舜、禹时代,因为“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司马迁从契写起,直至商朝灭亡,详列了殷商世系,时间长达千余年。 在《史记•殷本纪》中,商朝建立前,大致伴随整个夏朝,经历了十四代,世系为:“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最后这位成汤,就是起兵造反,消灭夏朝、建立商朝的商汤。 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数以万计的殷墟甲骨文献先后被解读出来,证明了司马迁对殷商世系记录的高度准确性;证明了《史记》不仅对商代记录准确,而且对属于夏朝的诸侯国的商君世袭传承记录也是可靠的。 如果我们还要怀疑夏朝是否存在、五帝是否存在,只能说某些人的大脑出了问题。 抛开近乎弱智“古希腊罗马史”不谈,倘若以出土的文字资料、遗址和出土的器物、传世文献三者相互印证,作为证明一段“信史”的标准,那么,考察一下当今流传的英国史、法国史、德国史有几分可信性,不知这三国的历史,会“缩水”、“空白”多少年!如果有哪一位慕羊犬不服气,有种的话,就试试看,首先把英、法、德三国近千年的一个个“大王”的墓找到并挖出来,给大伙瞧瞧。 中华历史悠久,不是吹出来的。《汉书•艺文志》说: “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 我们的祖先早就认识到了史书的价值。中国有一个优良传统,为了督促自己谨言慎行,并教育后人以史为鉴,不仅皇上身边始终跟着史官,定期形成“实录”保存到档案馆,而且,一个朝代建立,便着手为前朝修史,忠实地记录了前朝历史。 更为宝贵的是,中国还建立起了地方修史制度,郡有郡志,县有县志;民间还有数不清的家族谱志。 夏、商、周三朝朝廷均设有史官。《吕氏春秋•先识览》: “夏太史令终古出其图法,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汤喜而告诸侯曰:‘夏王无道,暴虐百姓,穷其父兄,耻其功臣 ,轻其贤良,弃义听谗,众庶咸怨,守法之臣,自归于商。’ 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迷惑也,于是载其图法,出亡之周。武王大说……。晋太史屠黍见晋之乱也,见晋公之骄而无德义也,以其图法归周。……居三年,晋果亡。” 夏朝即将灭亡时,夏史官将有关史书带到了商;商灭亡前,史官将史书带到了周。晋国灭亡前,晋史被带到了周天子那里。史官受到欢迎,可见其地位之高。 “司马氏世典周史”,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叙述自五帝以来的司马氏世系时说。司马迁的父亲去世前告诉他,司马氏祖上在虞夏时代便任史官;到了周朝,则世代担任周王室太史;父亲对司马迁最大的期望,便是完成《史记》。《史记•太史公自序》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一段话,值得我们注意: “召伯盈逐王子朝,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嚣,奉周之典籍以奔楚。” 匆忙逃离的王子朝,到底带走了多少、什么样的典籍,是否包括《逸周书》之类,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先人重视史料可见一斑。 《世本》、《竹书纪年》中如此准确的殷商世系,无疑来自于朝廷的史官,也证明《吕氏春秋•先识览》所言不虚。 中国古代教育十分发达,因此,精通历史的人士无以计数。在春秋战国时期,商朝建立前帝王的世袭传承,这是当时的历史常识,学者、政客们在谈天说地中,一不小心就随口说出来了。《荀子•成相》说“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汤。”《国语•周语下》说:“玄王勤商,十有四世而兴”。 同样的,黄帝的事迹,也是春秋战国时代全社会的常识。从春秋战国诸子百家著作中,我们可以轻松发现一个生动的黄帝履历。《国语》说:少典娶有蟜氏女,生黄帝与炎帝;《管子》说:神农氏没落,黄帝兴起;《左传》说:黄帝力量日益壮大,在阪泉战胜了炎帝;《庄子》说:黄帝在涿鹿擒杀蚩尤;《左传》说:黄帝设官治理天下,以各色彩云制定官名;《管子》说:黄帝制定礼法,教百姓务农畜牧、生火做饭,百姓安居乐业,故无为而天下治;《庄子》说:黄帝周游天下,到过大隗具茨山,上过崆峒山,登过昆仑山,在洞庭湖之滨弹过琴;《国语》和《礼记》说:舜和禹每隔五年隆重禘祭黄帝…… 诸子百家会共同编造出黄帝的故事,然后以一个假故事作为论据,相互展开论战?只有那些“疑古”小人,以难以想象的龌龊心理,才能想得出来这样的“层累说”。 尊崇祖宗,饮水思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春秋时期,黄帝已经成为世人高度崇拜的神人,民间传说黄帝在位三百年。孔子的弟子宰我不解,于是,在《孔子家语 •五帝德》中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吾闻诸荣伊曰:‘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孔子曰:“禹、汤、文、武、周公,不可胜以观也;而上世黄帝之问,将谓先生难言之故乎。”宰我曰:“上世之传,隐微之说,卒采之辩,暗忽之意,非君子之道者,则予之问也固矣。”孔子曰:“可也,吾略闻其说。黄帝者,少典之子,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齐叡,庄敦敏诚信,长聪明,治五气,设五量,抚万民,度四方,服牛乘马,扰驯猛兽,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后克之。始垂衣裳,作为黼黻,治民以顺天地之纪,知幽明之故,达生死存亡之说,播时百谷,时是尝味草木,仁厚及于鸟兽昆虫,考日月星辰,劳耳目,勤心力,用水火财物以生民。民赖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故曰黄帝三百年。” 孔子在描述了黄帝的功绩之后,解释说:黄帝制定礼仪教化百姓,教百姓播种五谷、蓄养家畜,因此他在位时,百姓得以寿终正寝(百年);他死后,百姓终身(百年)供奉他的神主;后人终身(百年)推行他的教化,所以说黄帝在位三百年。” 据《史记•封禅书》: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上(汉武帝)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泽兵须如。”汉武帝在北巡朔方(今河套地区)后祭奠黄帝陵。 自汉武帝在陵前筑台祭奠以来,历代帝王在清明节期间,常派祭陵钦差前往祭扫。民国以后,国民政府多次派员祭奠。 1937年清明节,毛泽东亲自撰写了祭文,中共中央派林伯渠为代表到黄帝陵举行隆重的祭扫典礼。 台湾台北县的淡水镇,每年四月五日为黄帝圣诞,举行大祭,并以公元前2734年起推算年数。 但是,最早祭祀黄帝的君主,并非汉武帝,而是舜和禹。《礼记•祭法》: “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这段话包含丰富而复杂的古代祭礼。简单说,舜(有虞氏)和禹(夏后氏)在祭祀黄帝时,都是使用最高礼仪;而商朝和周朝,则是世代用最高礼仪祭奠帝喾,而帝喾是黄帝的曾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