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科举考试的两个大案
纵观整个唐朝,在科举场上,真没出现过严重的营私舞弊问题。 当然,围绕科举,也发生过一些事儿。其中两次科场案,影响深远。 一次是元和三年(808年)制科考试引发的一场无厘头的官司,所涉及的都是唐代历史上的著名人物。 据《资治通鉴》卷237: 上策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举人,伊阙尉牛僧孺、陆浑尉皇甫湜、前进士李宗闵皆指陈时政之失,无所避;户部侍郎杨于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为考策官,贯之署为上第。上亦嘉之。乙丑,诏中书优与处分。李吉甫恶其言直,泣诉于上,且言:“翰林学士裴垍、王涯覆策。湜,涯之甥也,涯不先言;垍无所异同。”上不得已,罢垍、涯学士,垍为户部侍郎,涯为都官员外郎,贯之为果州刺史。后数日,费之再贬巴州刺史,涯贬虢州司马。乙亥,以杨于陵为岭南节度使,亦坐考策无异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调,各从辟于藩府。
制科考试是皇帝下旨、由吏部组织考选。 这次考试,大致情况是这样的。本次考官是户部侍郎杨于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复试者是翰林学士裴垍、王涯。录取结果是: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闵三人及第。 问题是这三名考生,尤其是李宗闵,在应试的文章中,都直截了当地批评了时任宰相李吉甫。李吉甫脸上挂不住了,便到宪宗皇帝那里告状,说本次考试有作弊嫌疑:考生皇甫湜,是复试官员王涯的外甥。 李吉甫是一位战略眼光、执政能力、学术水平和敬业精神俱佳的人,此时正担当宪宗的左膀右臂。宪宗没办法,只好对四位考官做降职处理,三位考生不予提拔。等于废除了这次考试。 其实,三位考生,均为早已进士及第的青年才俊。牛僧孺、李宗闵后来皆官至宰相;而皇甫湜,则是韩愈弟子、著名才子。 这次科场案,很可能,直接影响了中晚唐的官场生态。 唐朝历史上,影响最大的“科场案”,莫过于长庆元年(821年)礼部侍郎钱徽任主考官的这一次。 据《唐会要》卷76: 长庆元年敕:今年礼部侍郎钱徽下进士郑郎等一十四人,宜令中书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诰白居易重试。覆落十三人。……其温业等三人,粗通可与及第。……侍郎钱徽贬江州刺史。
钱徽主持考试,录取进士郑郎等十四人。随后,有人举报。穆宗皇帝立即安排王起、白居易两大才子主持复试,结果十三人被淘汰;经综合权衡,又录取三人,特批一位。主考官钱徽被贬为江州刺史。 单看这一条,会以为钱徽作弊,问题很严重。我们再看《资治通鉴》卷241: 翰林学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中书舍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右补阙杨汝士与礼部侍郎钱徽掌贡举,西川节度使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各以书属所善进士于徽;及榜出,文昌、绅所属皆不预焉。及第者,郑朗,覃之弟;裴撰,度之子;苏巢,宗闵之婿;杨殷士,汝士之弟也。文昌言于上曰:“今岁礼部殊不公,所取进士皆子弟无艺,以关节得之。”上以问诸学士,德裕、稹、绅皆曰:“诚如文昌言。”上乃命中书舍人王起等覆试。夏,四月,丁丑,诏黜朗等十人,贬徽江州刺史,宗闵剑州刺史,汝士开江令。或劝徽奏文昌、绅属书,上必悟。徽曰:“苟元愧心,得丧一致,奈何奏人私书,岂士君子所为邪!”取而焚之,时人多之。绅,敬玄之曾孙;起,播之弟也。自是德裕、宗闵各分朋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
考试之前,西川节度使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两人曾给钱徽写条子推荐考生。这两个人物,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但是,他们所推荐的人,都没有被录取。但是,被录取的人中间,有四名官员子弟:谏议大夫郑覃的弟弟郑朗、宰相裴度的儿子裴撰、中书舍人李宗闵的女婿苏巢、右补阙杨汝士的弟弟杨殷士。 段文昌生气了,同时坚信其他官员子弟一定是靠关系被录取的,便给穆宗上折子,说这次考试问题很严重,录取的人很不怎么样。 穆宗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便向身边的翰林学士们了解情况。偏偏,李宗闵与李德裕、元稹这两位翰林学士有很深的过节,他曾在元和三年制科考试中写文章挖苦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又与元稹矛盾很深。另一位翰林学士李绅写给钱徽的条子不管用,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这三人众口一词:段文昌举报的是事实。 于是,皇帝亲自出复试考题,派王起、白居易两大才子主持复试。王起,是王播的弟弟,王播与段文昌交情不错,而且,王起早年深受李吉甫赏识并辟为淮南节度掌书记,也即是说,王起与李吉甫是有着深厚私人交情的。至于白居易,则是元稹的铁哥们。 关于真相与结果,《新唐书·王起传》一段话颇有意味: “钱徽坐贡举失实贬,诏起复核,起建言:“以所试送宰相阅可否,然后付有司。”诏可。议者谓起为失职。” 这就是说,真正的评卷官员是宰相,而不是这几位学士。 反正,结果是,主考官钱徽被贬为江州刺史,考生的官员家属李宗闵被贬为剑州刺史,杨汝士被贬为开江令。又据《旧唐书·钱徽传》,郑覃虽没贬官,但弟弟郑朗落选;唯有裴度的儿子被特批进士及第。总之,把相关的这些官员统统搞得灰头土脸。 此时,钱徽手头还保存有段文昌、李绅两人写的条子。有人劝他:你把这条子送给皇帝,皇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钱徽说:“本人无愧于心,也不在意这些得失。把私人信件送到皇帝那里,不是君子应该干的事情。”他一把火将条子烧掉了。 事实上,段文昌是穆宗登基后,提拔任用的第一个宰相。李绅原是右拾遗,是穆宗提拔的第一批翰林学士。钱徽主持考试之时,这两人备受穆宗信任,正在兴旺时期。而裴度只是挂着宰相的名号,正处于冷落与失意之中,被排斥在太原吹凉风呢。如果钱徽是一个开后门的人,绝不会不给段文昌面子,反去烧裴度的冷灶。段文昌出任西川节度使,是应他辞相的要求,皇帝才专门安排他看守皇家后花园西川的。长期以来,只有皇帝贴心的宰相,才能够担任西川节度使。 从牵涉的人物和事件的结果,尤其是钱徽的态度,不难看出,这次考试,应该是公正无私的。 《旧唐书·钱徽传》在做细节描述后说: “既而穆宗知其朋比之端,乃下诏……” 穆宗知道:这哪里是科场舞弊,完全是官场斗争! 司马光说:此事影响深远,朝廷自此形成了李德裕、李宗闵两大党派,更相倾轧四十年之久。 元和中兴的成果,大唐的荣光,就此淡去,局面再也不可收拾。 更多精美文章请关注作者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