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新浪博客 对于鬼谷子的评价历来有毁有誉。《汉书・艺文志》将《鬼谷子》中的纵横捭阖之术列为“九流”之一,排斥在正统之外。唐朝的柳宗元更是斥其“妄言乱世”,“学者宜其不道”。究其原因,主要在于《鬼谷子》中所宣扬的谋略没有道义的根基,也就是一种“无道之术”。只讲策略、技巧和修辞的推行,而不顾这种推行所带来的结果,就难免会受到历代思想家的非议了。用现在话来说,是只讲方法论,不讲价值观。就好像上几年震惊世界的克隆技术的出现,那些麻木不仁的科学家呆在实验室里蒙头研究细胞的分裂和培育,而没有看到这种技术的出现给人类所带来的消极后果。《鬼谷子》中的谋略之术也是如此,它只讲应用,而置道义于不顾,就难免受到正统的排斥了。
在中国历史上,《鬼谷子》中的谋略思想成为“热门”的时代,莫属战国时期了。战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混乱的年代。战国七雄割据一方,为保持自己的生存和扩大国土的势力,扩充军备,连年征战。这个时候,尊崇周王室的道德面纱已经全部褪去,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厮杀,奉行的是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残酷政治法则。韩非子说:“上古竟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韩非说所说的“当今”就是他生活的战国时代,一切都要靠拳头说话,一切都要靠实力来证明。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思想也逐渐分化了,没有了正统,没有了权威的价值观念,各种学说逢世而生,百家言论齐放争鸣。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道术将为天下裂”.
于是,在宽松的舆论氛围和思想风气下,纵横家粉墨登场了。他们游走于各国诸侯之间,以布衣之身庭说诸侯,动之于利害,晓之于大略,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他们时而以三寸之舌退百万雄师,时而以纵横之术解不测之危。想当年,苏秦佩六国相印,连六国逼秦废弃帝位,何等的风光!孟子评价苏秦说:“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张仪雄才大略,以片言得楚六百里,最后协助秦国推行“远交近攻”的战略,最终消灭了其他六国,统一了天下。
对纵横家来说,他们没有道德的原则,也没有价值的归依,唯一的目的就是出人头地,得到别人的赏识。谁赏识他们,他们就会为谁出谋划策;只要能达到目的,就不择一切手段。就拿苏秦来说,他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素有大志,曾跟随鬼谷子学习谋略之术多年。学习期满后,就游说天下,推行纵横之术。他在秦国没有受到重用,于是就跑到燕国。当时燕国刚刚遭受齐国的侵略,百废待兴。苏秦认为,燕国欲报强齐之仇,必须先向齐表示屈服顺从,将复仇的愿望掩饰,赢得振兴燕国所需的时间。其次,要鼓动齐国不断进攻其它国家,以防止齐国攻燕,并消耗其国力。为此,他劝说齐王伐宋,合纵攻秦。公元前285年,苏秦到齐国,挑拨齐和赵国的关系,取得齐愍王的信任,被任为齐相,但暗地里仍在为燕国谋划。齐愍王不明真相,依然任命苏秦率兵抗御燕军。齐燕之军交战时,苏秦有意使齐军失败,五万人死亡。他使齐国群臣不和,百姓离心,为乐毅五国联军攻破齐国奠定了基础。之后,苏秦又说服赵国联合韩、魏、齐、楚、燕攻打秦,赵国国君很高兴,赏给苏秦很多宝物。苏秦得到赵国的帮助,又到韩,游说韩宣王;到魏,游说魏襄王;至齐,游说齐宣王;又往楚,游说楚威王。诸侯都赞周苏秦之计划,于是六国达成联合的盟约,苏秦为纵约长,并任六国相。回到赵国后,赵王封他为武安君。秦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竟有十五年之久不敢越函谷关雷池半步。《史记・苏秦列传》中就是这么说的:“秦兵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 从苏秦的活动可以看出,纵横家没有自己的理想,也没有自己忠心的国家,唯一要做的就是实现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才能。不仅如此,这些纵横家有时候还不讲道德,多行卑鄙之事,简直就是十足的流氓和无赖。这一点在张仪身上表现的最为突出。
公元前313年,秦惠王想攻伐齐国,但忧虑齐、楚结成联盟,便派张仪入楚游说楚怀王。张仪利诱楚怀王说,“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听信此言,与齐断绝关系,并派人入秦受地,张仪对楚使说:“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国的使臣返回楚国,把张仪的话告诉了楚怀王,楚怀王一怒之下,兴兵攻打秦国。秦惠文王十三年(前31Z年),秦兵大败楚军于丹阳(今豫西南丹水之北),虏楚将屈丐等70多人,攻占了楚的汉中,取地600里。就因为这次战役,楚国元气大伤,逐渐衰落。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德才兼备才算是真正的人才。有德无才,或者有才无德,都不能算真正的人才。甚至,“有才无德”比“有德无才”更可怕!以苏秦、张仪为代表的纵横家估计就是这种“有才的小人”。孟子就这样评价战国时代的纵横家:
或谓:张仪、公孙衍,岂不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曰:是恶足以为大丈夫哉?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之谓大丈夫。
――《孟子・滕文公下》
纵横家尽管雄才大略,“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轰轰烈烈,但却没有“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而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实现功名不讲道德。所以,他们不是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
还有,杨雄在《法言》中这样评价纵横家:
或问:“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安中国者各十余年,是夫?”
曰:“诈人也,圣人恶诸。”曰:“孔子读而仪、秦行,何如也?”曰:“甚矣凤鸣而鸷翰也!” “然则子贡不为欤?”曰:“乱而不解,子贡耻诸。说而不富贵,仪、秦耻诸。”或曰:“仪、秦其才矣乎,迹不蹈已?”曰:“昔在任人,帝而难之。不以才乎?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
翻译成现代语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问:“张仪、苏秦学习鬼谷子的谋略智慧,推行合纵连横之术,各自使中国得到十几年的安定。是这样吗?”杨雄回答说:“四处骗人,行不义之事,圣人很厌恶这样的人。” 有人问:读孔子的书而做张仪、苏秦那样的事,怎么样呢?杨雄回答说:“这就好比有凤凰般的嗓音却长着凶鸟的羽毛,糟糕透了!”有人问:“然而孔子的弟子子贡不正是这样干的吗?”回答说:“子贡为的是排难解纷,张仪、苏秦为的是谋取富贵,游说的目的不同。”有人问:“张仪、苏秦能不蹈前人旧辙,也算是卓越的人才吧!”回答说:“上古时舜帝对奸佞之人加以拒斥,能说不考虑才干吗?那种人才倒是有才,但不是我们所认为的才干!”
无论是孟子,还是杨雄,对纵横家的评价都很低。推行谋略,而不讲道义,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注定是一个走不出死胡同。这是由传统文化道德至上的特性决定的。我们下面会讲到很多故事,说到很多人物,从这些故事的结局和这些人物的命运,我们会深刻地领会到这一点。中国文化是一种凡事都要打上道德烙印的文化,强调道德动机的纯正。所以,苏秦、张仪推行纵横之术,孔子的学生子贡也在各国进行游说,但历史对他们的评价却是大相径庭。究其原因,就在于子贡在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但苏秦、张仪的动机却是谋求个人的地位和权力。正如杨雄的那个比喻:有着凤凰般的嗓音,却长着凶鸟的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