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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新国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山东济南历城人,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农历五月十一日出生于金人占领区的历城四风闸。陈亮,初名汝能,字同甫,26岁时改名亮,36岁时又名同,宋高宗绍兴十三年(1143)出生于浙江婺州永康龙窟南五里陈氏宅(在今浙江金华市永康县桥下乡)。这两位爱国词人长期友好交往,志同道合,在南宋抗金救国的大业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 相识相交
辛弃疾、陈亮都出生于北宋灭亡、南宋初建时期。金人南侵,南宋朝廷妥协投降,山河破碎,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时代环境,使他们产生了颇为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思想。他们关心国事,力主抗金,反对投降,矢志整顿山河,恢复中原,统一国家。这相同的政见,一致的主张,成为他们相识相处、引为知己的基础。
陈亮是个能文能武,能说能写的人物。《宋史》本传称他:“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年轻时,就得到婺州郡守周葵的赏识和引荐,结识了不少豪俊之士。“隆兴和议”订下后,苟且偷安的投降派人士都“欣然幸得苏息,独亮持不可”(同上),陈亮坚持否定的态度,于乾道五年(1169),挺身而出,向皇帝上了《中兴五论》,提出抗金中兴,洗刷国耻的一系列具体主张。淳熙五年(1178)春天,陈亮怀着急欲抗金救国、恢复中原的满腔热血到临安,接连三次上书孝宗皇帝,反对“和议”,力主抗金,痛斥投降派头子秦桧是“国之贼”,提出“任贤使能”、“简法重令”的主张,但未被采纳。与此同时,辛弃疾刚巧由江西安抚使调到临安任大理少卿。经友人吕祖谦介绍,两人相识。因反对投降,坚持抗战的主张一致和恢复失地,统一国家的理想相同,辛、陈每次相会,都进行深度交谈,很快成为相互信任,相互支持,相互鼓励的战友。
临安相识后不久,两人便分手,但友情日益深厚。陈亮多次写信给辛弃疾,表达思念之情:“每念临安相聚之适”,“以慰相思”(《与辛幼安殿撰》)。辛弃疾也曾向有关人员详细询问陈亮的情况,并计划亲自到浙江婺州永康拜访。淳熙十年(1183),即辛弃疾被劾落职退居上饶的第三年,陈亮写信给他,陈述别后相思之切,并表示秋后专程去江西拜访。然而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到陈亮头上。被人诬陷“置毒杀人”,被囚入狱,“更七、八十日而不得脱”(陈亮《陈春坊墓碑铭》)。因此,直到淳熙十五年(1188)冬,两人分别了长达十年后,陈亮终于怀着火一样的热情,冒着严寒从浙江婺州永康来到江西上饶,专程来拜会退隐赋闲的辛弃疾。
当时辛弃疾正有小病,看到风尘仆仆远道来访的陈亮,喜出望外,兴奋异常,两人同饮瓢泉,同游鹅湖。瓢泉是辛弃疾大约淳熙十二年(1185)于铅山县东期思渡发现的,便靠泉营造了一所新居,离此不远就是鹅湖山,山麓耸立着鹅湖寺。据《铅山县志》载:“鹅湖山在县东北,周围四十余里。其影入于县南西湖。诸峰联络,若狮象犀猊,最高者峰顶三峰挺秀。《鄱阳记》记载‘山上有湖多生荷,故名荷湖’。东晋人龚氏居山蓄鹅,其双鹅育子数百,羽翮成乃去,更名鹅湖。”
鹅湖相会有其背景和目的。淳熙十四年(1187)十月,发生了一个有利于抗战的事件。南宋投降派的总代表高宗(赵构)病死。南渡以来,赵构偏安一隅,不思北伐,重用大汉奸秦桧,爱国志士被害殆尽,无人敢有复仇之议。现在高宗死去,这在包括陈亮在内的主战人士看来,是推动抗金事业发展的有利时机。于是陈亮便寄希望于高宗死后而掌权的孝宗身上,并抓紧这一时机,采取了一些爱国行动。首先于淳熙十五年(1188)春天,亲自到京口、建业一带去视察军事地形(见《陈亮集・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作为论据向孝宗进言抗战。其次,在实地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四月间陈亮去临安上书孝宗,在此番《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中,分析江南、淮东一带的地理形势,指出金朝内部矛盾激化,政局不稳的状况,陈述反攻图进的大计,建议孝宗用“喜怒哀乐爱恶”,“以鼓动天下”,实现国家统一,表达对抗金中兴事业的必胜信念:“江南之不必忧,和议之不必守,虏人之不足畏,而书生之论不足凭!”为了适应抗金斗争的需要,陈亮建议孝宗断然与金决绝,以震动天下,鼓舞士气,推动抗金高潮的到来。其三,陈亮主动与辛弃疾和朱熹取得联系,共商北伐大计。虽然陈、朱在思想上学术上存在严重分歧,但陈亮看到朱熹当时还有很高的声望,从抗金的大局出发,很想争取朱熹站到主战的一边来,壮大声威,以共同促使朝廷早定抗金收复失地的大计。
陈亮出发前便给朱熹写信,约定与辛弃疾一起在福建、江西交界处的紫溪迎接他的到来。可是此时的朱熹,对恢复中原,实现国家统一失去了信心,对北伐抗战的态度比较消极,于是对此次会面不感兴趣,没有赴约。他说自己“只是诵说章句,以应文备数而已,如何便担当许大事!况只此冒,亦未敢承当。老兄之言,无乃太早计乎”(《戊申与陈同甫书》一)。表面看来是谦词,实质是不赴约的推托之辞。他在另一封信中便毫不隐讳地说:“况本来只是闲界学问,更过五七日,便是六十岁人,近方措置种得几畦杞菊,若一脚出门,便不能得此物吃,不是小事。奉告老兄,且英相撺掇,留闲汉在山里咬菜根,与人无相干涉,了却几卷残书,与村秀才子寻行数墨,亦是一事。古往今来多少圣贤豪杰,韫经纶事业不得做,只恁么死了底何限,顾此腐儒,又何足为轻重。”(《戊申与陈同甫书》二)表示出对人生态度的悲观消极,对国家前途的极端冷漠。
辛弃疾与陈亮对于朱熹失约不赴,都感到非常遗憾。陈亮在上饶辛弃疾处留住十天后,就飘然东去。陈亮离去的第二天,辛弃疾念念不舍,拼命追赶,欲挽留他多住些时日,进行更多的交流。当赶至鹭鹚林时,雪深路滑,无法前行,不得不停步,在方村独饮,怅然叹息,对追赶不上陈亮,感到非常惋惜。当天夜半投宿于吴氏泉湖四望楼,听到邻人悲凉的笛声,联想到陈亮远道而来无功而返的情景,心里越发惆怅,便填了一首词《贺新郎》(把酒长亭说),抒发了对好友陈亮的深深惜别之情,并感叹国事的艰难。
此次,辛弃疾和陈亮相聚,尽管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他们以拯救天下为己任,所表现出的忧国忧民精神以及彼此间结下的真挚纯洁的友谊,委实令人欣佩,令人称道。唐代大诗人李白与杜甫“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杜甫《与李十二同寻范十隐居》),友好亲密,友谊深厚,在中国文学史上被传为佳话,但辛弃疾与陈亮的友谊,较之李白与杜甫,其内容更为丰富,意义更为深远。
二、 长歌唱和
对于江西上饶鹅湖之会,辛弃疾和陈亮十分珍惜和留念。别后的一段时间,彼此以这次会面为题材,相互唱和,交流感情,增进友谊。辛弃疾在分别后的次日,便写了一首《贺新郎》的词寄陈亮: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词中盛赞陈亮像陶渊明一样淡泊明志,洁身自好,像诸葛亮一样博学多才,足智多谋,描绘了两人畅谈的情景和心情,抒写了对当前国事的忧愤,写出了别后对战友的无限眷恋和思念之情。
陈亮读后,十分感动,便用原韵相和寄赠辛弃疾:
老去凭谁说?看几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那有平分月。胡妇弄,汉宫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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