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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罢黜百家’﹐其意指其实非常单纯﹐就是把原先那些旁门杂流﹑诸子百家博士﹐加以废除。因此﹐所谓‘罢黜’﹐只是撤消‘百家’的博士。也就是说﹐朝廷只尊‘经’﹐不尊‘子’。所以只立‘五经博士’﹐而不立诸子百家的博士。譬如汉文帝时本有孟子博士﹐到后来也一样加以罢黜。因为孟子书也是‘子’而不是‘经’(宋以后﹐孟子才列为十叁经之一﹔汉朝当时﹐是把孟子看做诸子之一的)。由此可知﹐‘罢黜百家’并不是禁止诸子百家之书﹐更不是把诸子百家之书加以抛弃﹑焚烧﹐而只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不为诸子百家‘立学官﹑立博士’而已。
当初﹐董仲舒的贤良对策就是这样说的:
‘百家殊方﹑指意不同。……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教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他的意思是说﹐诸子百家各有他的思想方向﹐彼此的理论宗旨互不相同﹐都只是‘各得一察焉以自好’的一偏之见。所以董仲舒主张凡是六艺(说经)之外以及违悖孔子之道(文化之常道)的学术﹐都应该堵绝它立为学官的门路﹐不要让它和五经并立为博士。这表示﹐在董仲舒的心目中﹐百家的地位是不足以和五经相提并论的。
其实﹐这也不是董仲舒一个人的私见﹐而是汉代学者共同的立场。在此﹐可以举个例子。史记儒林传记载:窦太后(文帝之后)好老子书﹐召问博士辕固生﹐固曰: ‘此家人言耳。’所谓‘家人言’﹐就是一家之言(百家之言)。老子这种家人言算不得政教学术的大经大法﹐所以辕固生看不起。但这位窦太后在汉朝的权威﹐就像红楼梦里荣国府的贾母。她喜欢老子书﹐而辕固生竟敢加以眨视﹐老太太当然非常生气。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因此就把辕固生问个‘斩’字。于是﹐她想出一个绝妙办法---罚辕婟生到猪圈里去刺野猪﹐意思是想促手于凶狠的野猪﹐置辕固生于死地。这时﹐皇上(景帝)也不敢冲犯老太后﹐但内心很同情辕固生﹐便暗中给他一柄利器。辕固生老先生有了利刃﹐胆气便壮了起来﹐终于一刀刺中猪心﹐那凶猪应刺而倒!老太后踓然余怒未息﹐却也不好再发作了。我们说这个故事﹐意在说明西汉的学者是看不起百家之言的﹐当然也就不赞成朝延为诸子百家立博士。但窦太后在世之日﹐诸子百家的博士谁也不敢轻言废除。后来老太后归天﹐汉武帝才把百家博士予以撤消。这就是所谓‘罢黜百家’。
(蔡仁厚《从汉武帝‘独尊儒术’谈起》之五)
总之﹐‘独尊儒术’﹐立五经博士﹐是因为只有儒家传承下来的‘五经’﹐才是常理常道﹐才可以作为民族立国的指导原则﹐少可以作为伦常生活的规范。而‘罢黜百家’﹐是因为这些私家之言﹐不能作为立国的最高原则﹐所以不再为诸子百家立学官立博士。这就是学术的真相﹐历史的事实。
在这里﹐既没有所谓‘思想独霸’﹐也没有所谓‘压制学术思想自由’。你如果喜欢诸子百家﹐那是你个人的兴趣﹐个人的自由﹐你尽管去研究﹐朝廷从不禁止﹐社会也不会干涉。但你如果想畏以国家的立场﹐来立你个人所喜欢的某家某子为博士官﹐则不可以。国家要对全民族负责﹐不能只为你私人服务。道理就是如此的简单明白。而民国以前﹐二千年来的学者﹐从来没有人认为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有什么不对﹐也就是这个道理。(如今﹐政府也广泛地奖励各种门类的学术研究﹐这是近代精神﹐承认客观的知识价值﹐当然是一种进步。在古人﹐却不从知识这个层面看﹐他们是另一番用心---为国家立纲常﹐为学术立标准。古人这种正大的用心﹐我们必须懂得﹐不可误会曲解。而且应该‘以古为镜’﹐来反省检讨一下我们当前的学术原则与文化方向。)
我们讲这个问题﹐主要的一个意思﹐就是说明儒家是中国文化的主流。尊儒﹐不是尊诸子百家中的一家﹐而是尊儒家传承下来的民族文化之统﹐这是要求远尊下去﹐以求其光大发皇的。
在今天﹐尊这个常道﹐并不妨碍我们发展民主科学:发展民主科学﹐也不妨碍我们尊经尊常道。而且我们还可以说﹐必须把民族文化之统尊起来﹐才有发展民主科学的凭藉。否则﹐我们不可能有自发内发的文化创造力﹐我们将永远做西方文化的尾巴﹐而无法使民主科学在中国文化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由此可知﹐尊儒家所代表的文化常道﹐和民主科学的发展﹐实在是相辅相成的。
台中一中﹐从民国四年创校开始﹐就是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堡垒。十几二十年前﹐我也是一中的老师﹐现在我依然是诸位的‘师丈’﹐而且是一中学生家长会的家长之一﹐我和一中的渊源是很深的。我希望从育才街二号出来的青年﹐不但不会妄自菲薄﹐而且能够自觉地承担民族的责任和文化的使命。我们纵观历史﹐从黄河流域﹐而长江流域﹐而粤江流域的各重要省区﹐都曾在国史上挑过大梁﹐做过主角﹐尽过它历史的使命。今天的台湾﹐正向国史舞台迈进。在台湾成长的中国青年﹐将如何创造国史上光辉而不朽的一页?这已经是大家‘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责任了。台湾的山川灵气﹐和大陆的河山一样﹐必然要孕育出历史性的人才。但大家如果只知‘小我’﹐而不能投身于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大流中‘受洗’﹐以化为‘大我’﹐则你的生命终将成为‘游魂’﹐而无法进入‘国史’﹐无法成为中华民族的肖子贤孙!道理是如此的朗朗明白﹐实实在在﹔取舍去从﹑浮沉﹐就看诸倍的抉择了。
(蔡仁厚《从汉武帝‘独尊儒术’谈起》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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