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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 竺可楨:天時對於戰爭之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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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櫝還珠 發表於 2007-4-9 16:35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故鄉
昔楚漢之戰,項王兵敗垓下,刎頭烏江,臨沒對烏江亭長及從騎之語,皆怨昊天不佑。太史公乃謂:『羽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悟,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云云。但按【史記・項羽本紀】及【漢書・高祖本紀】,均載睢水之役,楚兵圍漢王三匝,大風從西北起,折木髮屋,揚沙石,晝晦,楚軍大亂,漢王得與數十騎遁去。則勝敗之數,雖日人事,而天時亦常足以左右之也。氣候之足影響於戰事之勝負,揆諸中外歷史,不勝枚舉。『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固不特赤壁之役為然也。
在昔日科學未昌明時代,天時之重要,固已顯著。如迷霧四塞,足以使咫尺不辨兵馬;堅冰在須,足以使指僵膚裂,而將士不用命;積雪沒脛,則阻交通;雷電交作,則寒心膽。是在為主帥者,細審彼我兩方形勢之不同,然後隨機應變而處之。所謂可見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順天時則勝,逆天時則亡,雖以拿破崙之蓋世英才,然公元1812年,莫斯科之役,俄人堅壁清野,以待嚴冬之來,果焉11月初旬以後,天氣驟變,風雪交加,法人棄甲曳兵而走,死亡枕藉於道,即幸而免者亦墮指落鼻,不復作人形。說者謂是役焉,拿破崙之敗,非敗於俄兵,而敗於嚴寒之神,非過語也。冰霜之足以決兩軍之勝負,在我國亦不乏其例。明初李景隆之拒燕兵也,士卒植戟立雪中,苦不得休息,故永樂謂其違犯天時,自斃其眾;唐李逖┮谷氬討藎而擒吳元濟;梁朱珍於大雪中趨滑州,一夕而至城下,遂取之。凡此皆所以利用天時,而襲其不備也。五代劉仁恭攻契丹,每歲秋霜落,則燒其野草,契丹馬多飢死,求和聽盟約甚謹。此則又與俄人之拒拿破崙同工而異曲矣。
我國古之緯候兵書,多重望氣,其言雖穿鑿附會,但亦不乏可取者。如【觀象玩占】載『白霧四面圍城,城不可攻』,又『兩軍相當有霧,即日有微風者客勝,霧而不雨者主人勝』。蓋霧濃則不辨咫尺,不知虛實,故不利於攻。霧而有微風則霧將散,霧而不雨則其霧久也。古人賴霧以破敵,以全師者,在史冊上亦指不勝屈。如【晉書・劉曜傳】載:『曜攻石勒於金鏞……大風拔木,昏霧四塞,石勒率眾來戰,曜昏醉被執,為勒所殺。』又如【宋史・二王本紀】載『帝m祥興二年,張世傑軍潰……會暮昏霧四塞,咫尺不辨,世傑乃與蘇劉義斷維以十餘舟奪港而去』云云。1776年,美洲獨立之戰,華盛頓拒英將豪(Howe)於長島。時華盛頓值新挫之餘,為英國海陸軍所圍,危在旦夕,乃於8月29日晚深霧瀰漫中遁去。亦有同時兩方均思借霧以破敵者,如19世紀初葉,拿破崙封鎖北歐,使與英國斷決交通。英人乃於1809年攫取波羅的海丹屬之安和爾特島(Anhoh)。1811年3月,丹人乘濃霧於子夜以12炮艦,運兵千人登島,以謀攻取。及拂曉霧散後,丹兵始覺中英人之計,蓋英兵艦兩艘,亦於昏黑中潛駛來島,而丹兵已處於海陸夾攻、進退維谷之地位矣。
但天有不測風雲,天時之變幻,固有為昔人所不及料,而似若有天意存於其間者。如漢光武追敵而滹沱冰合,大風三日,而曹翰屠江州。【舊約・出埃及記】載猶太人之竄逸自埃及也,扶老攜幼,涉紅海淺處而渡。埃及軍秣馬厲兵以追之,方半渡而風向轉變,水勢驟至,埃軍幾全數覆沒矣。【舊約】雖載摩西神力通天,而實則風之力也。【元史・憲宗本紀】:『帝嘗攻欽察部,其酋八赤蠻逃於海島,帝聞,亟進師,至其地,適大風颳海水去,其淺可渡。帝喜曰:此天開道與我也,遂進屠其眾,擒八赤蠻。』滑鐵盧之戰,拿破崙孤注一擲,亦猶項羽之於垓下也。時拿破崙軍槍炮之精,勝於威靈頓,故利在于堅實之地以行軍。交鋒前一晚,大雨傾盆;翌日雖霽,而田野泥濘,步履維艱;延至午刻,拿破崙始克發令進攻。當是時也,法兵莫不以一當百,衝鋒陷陣,鏖戰至薄暮5點,英兵已不能支,勢將潰矣,而普將白魯且之援軍至。故19世紀法國著名文學家維克多・雨果遂謂若非1815年6月17日晚間之雨,則今日之歐洲之為誰家之天下未可逆料,數點霖雨足使英雄氣短,為千古之長恨矣。天之亡我,非戰之罪,誰不云然?
昔日之舟師,進退乘風力,破浪恃孤帆,更有賴於天時。元世祖兩次征日本,均以遇颱風而失敗。至元十八年(1281)之役,聲勢尤為浩大,計蒙、漢、高麗兵4萬,乘戰艦900艘;江南軍10萬,乘戰艦3500艘,先後占壹歧、平壺諸島,筑肥海上,戰艦棋布。颱風陡起,元艦多覆沒破壞。漢將范文虎等各自擇船之堅好者而遁,棄士卒10餘萬於五龍山下。歐西海戰之勝敗,決於暴風,足與此相輝映者,當推16世紀西班牙亞美達(Spanish Armada)之覆沒。當時西班牙王菲力普第二,有氣吞英倫三島而雄霸全歐之志,於1588年遣西多尼公爵(Medina Sidonia)率戰艦132艘、海陸軍3萬人,裹6月之糧以北征。迨陽曆8月達北海,一旦西南風驟起,戰艦當之,莫不披靡,如掃落葉,艨艟巨舶均毀棄於蘇格蘭與愛爾蘭之海濱。計是役西班牙損巨艦70艘,將士萬餘人,雖傷亡之巨,不及元代之徵日本,而西班牙海上霸業亦盡於是矣。
元師之敗績,西軍之覆沒,關係於一國之隆替,一代之興亡者至大。若使當時已有測候所之組織,則颱風之來,可以預為之備,不致聽命於天,一敗而不可收拾也。但前車之覆,後車之鑑。氣象測候所之所以有今日,亦即受19世紀海軍戰爭經驗之賜也。1853年至1856年,俄、土克里米亞戰役(Crimea war),英、法聯軍助土耳其攻俄,集兩國海軍於黑海。1854年11月14日,忽遇風暴,波濤獰惡,法艦亨利第四沉於黑海北部之塞瓦斯托波爾(Sevastopol),輜重糧食盡沒海中,全軍幾將瓦解。事後知風暴中心未達聯運艦隊以前,歐洲西部已先受其影響。當時電報業已發明,故若地中海沿岸設有氣象台,則即可以電告英、法艦隊,使之為未雨之綢繆,而得以有備無患矣。厥後歐美各國設立氣象測候所,爭先恐後,俄、土之役,實為之動機也。
自19世紀末葉以迄於今,科學日益發達,雖日人定勝天,重洋之阻,瀚海之隔,可以飛渡;窮荒辟域,征戍者所需之軍實,可以推知。然戰具日益精,不僅限於海、陸、空軍之強弱,常可決兩國之勝負,故天時對於戰爭之影響仍不因之以稍減也。19世紀德國名將毛奇(Von Mohke)每臨戰陣,必親測氣壓之高下、風雲之方向,日以為常。但氣象觀測之成為行軍所必需之設備,實濫觴於民國初年歐洲之戰爭,而德意志實為之首創。法、英、美各國步武后塵,相率仿效。凡各軍管轄之下,均有氣象測候所之組織,而以測候員主持其事。每日觀測自4次至8次,對於友軍則互相聯絡,由電話傳達,以備製圖與預報。對於敵軍,則天氣報告嚴守秘密,唯恐其宣洩。是以開釁之初,英、法即將大西洋與西歐之天氣停止無線電廣播,使德國氣象技術人員無以憑藉以預測風雲,因此德國受挫折者,蓋屢屢焉。
近世戰術之有賴於氣象者,以飛機與炮隊為最。昔日射炮之程,遠不過10公里,中的與否,可以目睹。歐戰中炮火遙射,常達20公里以上,非有精密之計算,則失之毫釐,差以千里。以7.5厘米之炮直射7公里外之目標,若遇每秒10米之逆風,則炮彈與目的地相左至400米,炮愈大、射愈遠,則空氣之影響亦愈大。不特風力可以左右子彈之路徑,空氣之溫度亦須計及,高射炮直射雲霄常達5000米之高度,所受空氣密度之影響尤巨。故歐戰中測候站每隔2小時,必探測自地面至5000米高處各層空氣之溫度、密度、風向、風力,以計算所謂彈道風,而炮隊即可依據之以射擊。且炮隊之依賴天時尚不止此也。敵人炮壘之所在,可以數處同時測炮聲達到之先後,而推知之。但聲浪與空氣密度、溫度、風向、風力亦有關係,故氣象觀測可以同時覘知敵炮之所在,而謀所以破壞之也。
歐戰時飛機之為用極大,偵探敵軍陣地之形勢,炸壞對方之戰壕與炮壘,均唯飛機是賴。然乘空而行,則駕駛有賴風力。空中各層之風向不一,大抵在對流層(近地面10公里內),愈上則風力愈大,順風則行速,逆風則行緩。空中風速每小時之速度,有時可達250公里,則順行與逆行相差乃至每小時500公里。此外雲霧雷電,飛行者均視為畏途,故飛機之進退升降,均須視氣象預告以為定。至於飛艇則全賴風力以翱翔,其有賴於天氣報告者,更不待言。德國之齊柏林飛艇,英、法兩國所視為跋扈將軍而無可如何者也。1917年10月19日,德軍齊柏林隊,謀大舉以侵英倫三島,於天將薄暮時,飛艇11艘結隊西行。時西歐方在高氣壓勢力之下,月明星稀,薰風徐來,英國北海艦隊雖雄霸一世,對於德國空軍之飛渡,顧亦無如之何。此一隊飛將軍抵英後,直駛倫敦,滿擬轟炸英京,使英人於睡夢中無所措其手足。孰知天不作美,西北風驟起,雲霧充塞於地面,自子夜以迄翌晨,飛艇為風漂泊,而入法軍之戰線,因迷途而下降,有4架為法人所獲,一沉於海。是役也,實為德國空軍空前大舉,而卒所以遭失敗者,乃由德國空軍出發之初,大西洋之風暴已在醞釀,而德人未之知也。
毒氣可以為攻敵之利器,但苟為不慎,則風向轉變,不啻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故凡放毒氣時,必須方向與我方戰壕所成之角度在45°與135°之間,風速須不徐不疾,在每秒2米與5米之間。風速過疾,則毒氣四散而乏效,過緩則敵可避讓而為之備。故歐戰時德國施放毒氣之所以收效力,以其審察風向、風力於事先也。
近世海軍之戰爭,所賴於天時者尤巨。狂風巨浪無論矣,既能見度之優劣,亦可以決兩軍之勝負。如1914年11月1日英、德兩國海軍在南太平洋智利海濱之戰,時屆傍晚,英艦在西,受日照而顯著;德艦在東,為霧蔽而晦冥。以是英巡洋艦2艘覆沒,而德艦竟得以無恙,非德艦之強於英艦,乃晦明有不同也。即歐戰中最險惡之海戰,日德蘭(Jutland)之役,德艦之所以得安然返其巢穴者,亦賴煙靄為之障也。
要之,近世之戰術為科學之戰術。未有科學不興而能精於戰術者,亦未有戰術不精而能操勝算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戰術之有賴於化學、物理、工程諸科,更有甚於氣象。研究科學之目的,本在於求真理,而非利用厚生,況殺人盈野乎?然鄰邦既窮兵黷武以侵略我土地,蹂躪我人民,使我國疆土日蹙百里,若及今不圖,則不效田橫壯士之盡踏東海,必淪於強暴矣。
作者:竺可楨
本文原載於【科學】,1932年第16卷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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