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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代表人物] 透視西方學者眼裡的孔子 從一本風靡百年的歷史讀物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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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哲思 發表於 2020-6-19 20:3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在當代大多數西方人的認知圖景中,孔子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孔子是中國的一位古老智者』,『他像一個斯多葛派的哲學家』,『他富於仁愛之心』,『他崇尚道德,主張以道德治國』,『他是一位道德領袖,帶給中國一種與西方一神宗教完全不同的道德主義教化』,『他主張寬容,倡導人們之間、各種宗教之間和平共處』,『他崇尚孝道,在他的影響下,形成了中國的祖先崇拜』……

作者 / 張凝

在這個全球化和信息通達的時代,隨着一些明顯的偏見被逐漸破除之後,關於孔子的形象,就像一幅拂去灰塵的素描畫,日漸清晰起來,而其中構成那幅素描畫的關鍵幾筆,也正是房龍在【人類的故事】中對孔子的描述。而且,由於西方世界在當代智識領域的主導地位,西方人對孔子的這一認知圖景,也通過『出口轉內銷』,成為當代大多數中國人對孔子的主要印象。

西方人眼中的孔子形象

西方人眼中的孔子形象

西方人眼中的孔子形象

對孔子的現代形象之塑造,包括伏爾泰、黑格爾等在內的西方哲學家都起過重要的影響作用,伏爾泰塑造了孔子為代表的中國文化中『文明』『人文』『理性』的一面,而正是經由黑格爾的評判,西方人認為孔子算不上是一個深刻的哲學家,【論語】只是一些道德格言。而在從深奧的哲學家傳遞到公眾認知層面的關鍵環節上,房龍和他在【人類的故事】中的敘述可以看作一個比較典範的文本。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Hendrik Willem Van Loon 1882—1944),荷裔美國人,學者,作家,歷史地理學家 ...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Hendrik Willem Van Loon 1882—1944),荷裔美國人,學者,作家,歷史地理學家 ...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Hendrik Willem Van Loon 1882—1944),荷裔美國人,學者,作家,歷史地理學家

1882年出生在荷蘭鹿特丹,他是通俗作家,在歷史、文化、文明、科學等方面都有著作,而且讀者眾多。1921年,房龍受H.G.威爾斯【世界史綱】的啟發出版【人類的故事】。它共印行30版,譯成了十幾種文字。1922年,房龍因【人類的故事】有幸成為第一位獲得美國圖書館協會頒發的紐伯利獎章的作家。此獎以18世紀英國專門出版兒童讀物的出版商約翰·紐伯利的名字命名,每年授予前一年中最優秀兒童讀物的作者。1925年,一代才女沈性仁將其翻譯為中文,書名是【人類簡史】。胡適、金岳霖、朱自清、徐志摩、林徽因、費正清等鼎力推薦。此後,【人類的故事】不斷再版,『房龍熱』持續近百年。在這部著作中,房龍用生動流暢的文字,將人類數千年的文明發展史呈現在讀者面前,並在一種文明比較的視野中,講述了孔子的故事。

房龍的寫作生涯從1913年開始,最主要的作品都是成書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歐洲的智識界一方面處於一種對西方文明的反思之中,另一方面在一種比較文明的視野中嘗試從非西方文明中吸收智慧。斯賓格勒【西方的沒落】和湯因比【歷史研究】都是那一時期有代表性的作品,都鮮明地反應了前面所述時代氛圍的傾向。房龍【人類的故事】是這樣一種時代氛圍的結果,也因其在社會普及方面的巨大影響而成為時代風潮的塑造因素之一。

了解以上背景之後,讓我們看看【人類的故事】中所講述的孔子,並考察其背後有怎樣的洞見和誤讀,這些洞見和誤讀又在怎樣的意義上影響了今天我們對孔子的認識。

在【人類的故事】第四十一章【佛陀與孔子】中,房龍首先是把孔子與佛陀並列,再進而與耶穌、穆罕默德並列,看作世界上並行的幾大文明在精神上的開拓者。所以房龍說,『佛陀與孔子的思想照耀着東方,他們的教導和榜樣依然在影響着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同行者的行為和思想。』

只有對儒學十分無知的人才會將之與宗教列為一類

只有對儒學十分無知的人才會將之與宗教列為一類

只有對儒學十分無知的人才會將之與宗教列為一類

文明比較的視野,在今天已經是一個共識,除了仍生活在叢林中拒絕現代文明的一些部落之外,今天幾乎已經沒有人否認當代世界多數文明共存這一事實。但在如何對待文明共存這一事實的態度上,仍有很多分歧,從亨廷頓【文明的衝突】到特朗普逆全球化、挑起文明間國際爭端的政治行為,人類各大文明之間的相處正面臨着一個分岔口,大多數人期待各大文明之間能夠和平共處,互相學習對方的優點,但國際政治的現實,卻是文明之間的衝突日益加劇,而這背後,又與文明之間的彼此誤讀有重要的關係。追根溯源,這些誤讀的種子,在包括房龍在內的思想者那裡已經種下。

在房龍而言,他是抱着善意和理解之心去接近孔子的。他對孔子的解讀,在大多數方面,也都是積極和正面的。但我們在感悟這些洞見、尊重房龍們所做的偉大工作的同時,也需要辨識其中的誤讀和變形,從而理解今天很多問題之由來。

第一個問題:孔子是不是一個『先知』,他所創立的儒家是不是一種宗教?

在這個問題上,房龍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把孔子看作一個和佛陀、耶穌、穆罕默德一樣的先知(他稱為『道德領袖』),另一方面,他認為儒家並不是一種宗教,只是一種道德教化。房龍說,『中國人對宗教向來沒有太大熱情。他們像許多原始人一樣相信鬼怪神靈。但他們沒有先知,也不承認「天啟真理」的存在。在世界上所有偉大的道德領袖中,孔子大概是唯—一個沒有看見過「幻象」,沒有宣稱過自己是神的使者,沒有時不時聲稱自己聽到從上天傳來的聲音的人。』

房龍一方面表示了對不同文明的尊重,所以他承認孔子作為文明開拓者的地位,另一方面,房龍(包括房龍們)又在骨子裡認為,從宗教意義上說,只有基督教所代表的『天啟真理』才是最終極或最高級的真理,而那些不曾接觸和認識『天啟真理』的文明,都『像原始人一樣相信鬼怪神靈』。

而從另一個角度說,房龍又認為孔子和儒家有另外的先進之處。當房龍使用『幻象』這個詞來指稱『天堂』『上帝的降臨』等宗教現象時,他是站在一個人文主義的立場上,批判宗教中所包含的迷信和非理性的因素,並認為孔子和儒家超越了這樣一個迷信和非理性的層面,從而建立了一個理性的、人文主義的文明體系。從這個意義上說,孔子和儒家似乎比基督教更加接近『現代』。

再往深處說,房龍在以一種理性主義和啟蒙主義視角對孔子和儒家之超越迷信和非理性表示讚揚的同時,又對以理性主義和啟蒙主義為代表的現代進程表示質疑,不相信這樣一種理性主義能夠取代基督教文明。房龍的迷茫,是一種現代性的迷茫。

儒家是不是一種宗教,對西方人而言,背後實際上是一個對中華文明的地位在怎樣的意義上予以承認的問題。對大多數西方人而言,宗教是他們安身立命最終極的根基,也被視為道德、法律等社會建構和自由、人權等人性建構的基礎,中國人不信仰宗教,或者說,『中國人沒有信仰』,這對於西方人而言,也就等於說,『中國人是不可信的』『中國人是異教徒和潛在的敵人』。

也正因為此,現代新儒家要講『內在超越』,大陸新儒家要重新定位和解讀儒家和宗教的關係,重新解讀儒家關於『天』的信仰。可以說,這是中西文明關係中,最需要釐清、也最難釐清的核心基礎問題之一。

第二個問題:孔子的核心教導是『仁愛』『道德』和孝道嗎?

這個問題涉及翻譯,或者說,涉及不同文明之間核心理念的理解誤差問題。從哲學上說,兩個不同哲學體系之間,在核心概念上,是無法直接翻譯的。比如說『仁』,可以說是孔子思想的一個核心,對『仁』的理解,在中國自身的思想歷史上,就是一個不斷闡述、不斷解釋、不斷延伸的歷程。雖然我們很難一句話講清楚仁是什麼,但至少可以肯定地說,把它簡單地理解為『仁愛』、『愛』肯定是不夠的,這種簡單理解甚至遮蔽和忽略了孔子通過『仁』這個字所要表達的最重要的智慧。

在西方物質精神兩分的世界觀背景之下,所謂『愛』,要麼是基於物質的『欲望之愛』,要麼是基於精神的『上帝之愛』,在西方人眼中,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混在一起的。而『仁』所表達的世界觀首先是物質和精神打通在一起的,中國人根本無法理解脫離了物質的精神為何物。在中國人而言,『神』就在萬物之中,也在人與人之間,所以人與人之間、人與天地萬物之間的通聯感通,本身就是『神聖』的。而『仁』是對這種人與人之間、人與萬物之間的通聯感通的感知、體認和踐行。

房龍說,『孔子開始着手這件看似毫無希望的工作,努力改善自己聚居在東亞平原上數百萬同胞的性格。』這中間的誤讀是明顯的,孔子從來沒有想『改善同胞的性格』,這種表述讓我們想起魯迅,魯迅和近代以來的一批思想者和革命者批判中國人的『國民性』,希望通過改造『國民性』讓中國人成為『現代人』,這已是西學東漸後的結果。孔子只是希望我們每個人體認我們自身本有的『天地之性』,並按照這種天地之性本來的要求去生活。

再說『道德』,孔子的教化是一種全方位的對『善的生活』的追求,要『己立立人』『己達達人』,是一種對生命的成就。而孔子對生命的理解,建立在個體與整體的通聯感通之上。現代漢語中對道德的理解已經是西方文化影響下的產物,把道德看作人與之之間的倫理關係,看作人們共同生活及其行為的準則和規範。而在孔子的時代,道和德是兩個詞,道是對天地本源的本體論表達,德是道的個體性落實和體現,道德本來是通聯天地的,而絕不僅僅只是人與人之間的。道德是成就生命的,而不只是對生命的約束。

至於『祖先崇拜』,實際上,中國人對祖先並不是一種『崇拜』,跟西方對『神』的崇拜根本不是一回事。中國人是一種『在世代中生存』(孫向晨語),中國人祭祀自己的祖先,是對生存本源的一種追憶和敬畏,在這種形式化表達中體現中國人對生命意義的追問和理解。孔子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中國人的『神』並不是一個實體,『神』是一種神聖感,它就在祭祀的儀式之中。孔子講『孝』,也是重在引導人們從生命本源的意義上來理解生命的本質和責任,讓對父母之愛和敬從人們內心深處生發出來,而不是一種外在的道德要求。同時,孝又構成社會秩序的根基。

在房龍看來,孔子只是教導人們孝順父母的美德,後來的祖先崇拜是孔子教導的『異化』。但實際上,祭祀禮儀是在孔子之前幾千年的中華文化中形成的,孔子很重視祭祀之禮,他希望通過為『禮』注入生命活力的方式恢復周禮,從而延續中國的文明之光。

第三個問題:孔子思想的當代價值在哪裡?

房龍在中國流傳最廣的一本書是【寬容】,房龍把『寬容』看作人類文明發展的一條主線。而孔子在今天被人們日益重視,很重要的一個背景是人們在對現代(西方)文明的反思中,發現孔子的思想對於救治或糾正現代文明的偏失之處有重要的參考意義。比如,西方文明強調個人、重視自由,而孔子所講的道德重視整體價值和社會責任;西方文明強調競爭導致國際衝突不斷,而孔子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強調『和而不同』,可以為不同文明之間的和平相處提供思想基礎。還包括很多延伸的方面,比如孔子講的『德治』可以看作是對『法治』的補充,『天人合一』可以印證『保護自然』和『可持續發展』等後現代理念。

對這一問題,我們同樣要辯證地看待。現代(西方)文明是一套系統工程,如果說它的基礎是個體主義(自由、民主等價值都基於對個體權利的尊重和承認),現在這個文明的大廈出現了一些問題,難道你能把其根基置換為整體主義嗎?或者添加一根名字叫『整體主義』的木樁到根基中去?置換的結果一定是摧毀這個大廈,就像納粹在德國的實驗一樣。當個體主義構成現代文明的根基時,如果只靠在道德上提倡整體主義和責任,結果要麼是虛偽的和無效的,要麼是危險的和毀滅的。在『德治』和『法治』問題上同樣如是,所謂的『德治』和『法治』,是兩套不同體系的結果,互相補充只是一種想象的美好。更不用說,作為後現代思潮的綠色發展和可秩序發展本來就是現代科學理念發展的邏輯結果,與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天人合一』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問題。西方文明有其自身的平衡機制,信仰和理性是平衡的兩極,西方文明從來不是只有強調個體和自由的一面,耶穌基督的教導比孔子的教導更加強調無私的愛和為整體價值的獻身。而孔子的智慧實際上一種在整體與個體之間的平衡之道,而並不是只強調整體的價值。

關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倫理金律和寬容的相處之道,就這句話的最淺層意思來說,可以說這是人與人之間相處都會明白的一個道理,也正因為此,各大文明之中都會有相似的表述。而從這句話背後所包含的系統性智慧來說,它跟現代西方文明所講的『消極自由』根本不是一回事。或者換個角度說,現代文明向後現代的發展過程中,更加強調寬容和多元化,這不是孔子思想的功勞,而是現代西方文明自身發展的邏輯結果。只是這個結果與孔子的某些表述可以找到相通之處而已。

那麼,孔子思想的價值在哪裡?孔子思想的價值不在於今天多數人所認為的那些看上去很有價值的『格言』『道德』和『教條』——那其實是你根據現代(西方)文明價值觀篩選後的結果。孔子思想的價值在於他建立了與西方文明完全不同的一套系統智慧,或者說,一套與西方文明模式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文明模式,,那同樣是一種普世的文明。在孔子的智慧之下,讓一個文明秩序持續綿延,並不斷地融合發展,可大可久。比如,孔子關於『天』的信仰既不等同於宗教,又同樣包含着終極性的價值;孔子講的『和而不同』雖然不等於後現代的多元和自由,但開啟了一個對個體和整體關係理解的不同於西方的新視域。這些,都需要我們深入孔子思想和中華文明的深處,在文明比較的視野下,進行系統性地挖掘和解讀。

孔子思想更重要的價值在於,對於我們這些中華兒女來說,它是我們的價值之源,是我們的安身立命之本,即使經過幾百年的歐風美雨,我們文明的外在方面發生了很多的變化,長出了很多新的枝葉,但我們的行為方式、思維方式、社會運轉方式,在最根源之處,仍是孔子的思想在起着作用,我們必須對其進行解讀與挖掘,才能讓中華文明之樹在新的時代重新煥發生機,那是我們的宿命。

第四個問題:孔子的形象,如何面對不同文明的理解和時代的變遷?

房龍說,『(孔子)他僅僅是一個通達理性、仁愛為懷的普通人,寧願一個人孤獨地漫遊,用自己忠實的笛子吹出悠遠的曲調。……他使我們聯想起古希臘的智者,特別是斯多葛學派的哲學家。這些人同樣相信不求回報的正直生活與正當思考,他們追求的是靈魂的平靜和良心的安寧。』

房龍向西方人介紹孔子(包括房龍本人來理解孔子),只能用西方所了解的形象、概念和語言來表述。這類似於佛教最初傳入中國時,中國人理解佛教只能通過用道家的概念來『格義』。比如佛教的『空』對中國人是一個全新的概念,開始便只能通過道家所講的『無』來理解。所以房龍只能用『理性、仁愛』這樣的概念,描述一個『孤獨地漫遊』着的『斯多葛學派哲學家』,特別是後者的形象,在中國人看來,無疑是有點滑稽的。

『格義』的理解方式只能是兩個不同文明相遇時最初彼此理解的階段,隨着互相理解的深入,也必將跨越這一階段。就像隨着佛法在中土的傳播,中國人逐漸也理解了『空不異色』『色不異空』『緣起性空』這些表述中所講的『空』的道理。我們現代人或者西方人對孔子及其思想的理解也一樣,到了今天,我們不能再滿足於或停留於對孔子形象的簡單素描和簡單化理解,而必須通過不斷深入孔子的時代、在不同時代對孔子經典的解讀中通過『解釋學循環』、在中西文明之間通過不斷深入的對話,才能讓孔子的思想真正『活』起來。只有讓西方人真正理解孔子,中國人真正理解耶穌,中西文明才能互相建立對彼此的理解,文明之間的互相尊重和共融發展才能找到自身的路徑。

在這個中西文明互相理解的道路上,房龍和那些先行者們已經在荊棘叢中開闢出一條小路,今天的我們尊重他們的探索和努力,更要吸取他們的經驗和教訓,在不斷深入的解讀中,開闢出雙向理解的更寬闊道路,也為這個全球化的時代開闢出共同文明的大道。

張凝

202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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