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論衡】卷33答佞篇詩解3功之不可以效賢猶名不可實推其往行以揆來言聽其來言以省往行 題文詩:
或又問曰:聰明難免,有蔽塞時,推行難免, 有謬誤今,以是為賢,非者為佞,殆恐不得, 賢之實乎?對曰聰蔽,推行謬誤,人之所歉. 故尚書曰:刑故無小,宥過無大.聖君原心, 省意是故,誅故貰誤.故賊加增,過誤減損, 獄吏執一,所能定也,賢者見之,亦不疑矣.問曰言行,倘無功效,可謂佞乎?曰蘇秦約, 六國為縱,強秦不敢,窺兵關外;張儀為橫, 六國不敢,同攻關內.六國約從,則秦國畏, 而六國強;三秦稱橫,則秦國強,而天下弱. 功著效明,載紀竹帛,雖賢何加?昔太史公, 敘言眾賢,儀秦有篇,無嫉惡文,功鈞名敵, 不異於賢.功之不可,以效賢猶,名不可實. 張儀蘇秦,排難之人,處擾攘世,行揣摩術. 此時稷契,不能與之,爭計禹皋,陶不能與, 比效若夫,陰陽調和,風雨時適,五穀豐熟, 盜賊衰息,人舉廉讓,家行道德,之功命祿, 貴美術數,所致非道,德之所成.史公記功, 故高來祀,記錄成則,著效明驗,攬載高卓, 以儀秦之,功美故列,其狀由此,言佞人亦, 能以權說,立功為效.無效未可,視為佞也. 或有難曰: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為功者, 材高知明;思慮遠者,必傍仁義,亂於大賢. 故覺佞篇,曰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 佞人辭麗.心合意同,偶當人主,悅而不見, 其非何以,知其偽而,伺其奸乎?對曰是謂, 庸庸之君,材下智昏,蔽惑不見.賢聖之君, 察之審明,若視俎上,之脯指掌,中理數局, 上之棋摘,轅中之馬.魚鱉匿淵,漁者知源; 禽獸藏山,獵者見脈.佞人異行,於世世不, 能見庸庸,之主也無,高材之人.或又難曰: 言操合同,何以覺之?對曰文王,官人法曰: 推其往行,以揆來言,聽其來言,以省往行, 觀陽考陰,察內揆外.故詐善設,節者可知, 飾偽情假,者乃可辨,質誠居善,者亦可得, 含忠守節,者可見也.佞人舊性,不辨而君, 好辨佞人,學術合上;佞人之故,能不文而, 人君好文,意欲稱上.上奢而己,麗服上儉, 己不飭今,操殊古朝,行與家別.考鄉里跡, 證朝庭行,察供親節,明事君操,外內不稱, 名實不副,際會發見,奸為覺露.真情不假, 假情不真,察往知來,循名責實,聽言觀行. 知行合一,表里如一,正己正人,真心誠意, 修身齊家,情懷天下,內聖外王,至德真情.
【原文】
33·7問曰:『聰明有蔽塞(1),推行有謬誤(2),今以是者為賢,非者為佞,殆不得賢之實乎?』曰:『聰明蔽塞,推行謬誤,人之所歉也(3)。故曰:刑故無小(4),宥過無大(5)。聖君原心省意(6),故誅故貰誤(7)。故賊加增(8),過誤減損,一獄吏所能定也,賢者見之不疑矣。
【注釋】
(1)聰:聽力好。這裡指聽力。明:視力好。這裡指視力。
(2)推行:這裡是做事的意思。
(3)歉:欠缺。
(4)刑:懲罰。故:故意。這裡指明知故犯的過失。小:指小罪。
(5)宥(yòu又):寬容,饒恕。過:過失。這裡指不知道而犯的過失。以上兩句參見【尚書·大禹謨】。
(6)原:推求。省(xǐng醒):審察,檢查。
(7)貰(shì士):赦免。
(8)賊:危害,傷害。這裡指故意犯法。
【譯文】
有人問:『視聽有看不清聽不見的時候,做事難免有犯錯誤的時候。如今以這樣的標準為賢人,做不到的為佞人,恐怕不符合賢人的實際情況吧?』我說:視聽難免會看不清聽不見,做事難免犯錯誤,這是一般人的缺點。所以說:明知故犯不論罪再小也要嚴懲,誤犯的過失,不論多大也可以寬赦。聖明的君主要考查犯罪的動機,所以能嚴懲明知故犯的人,寬赦誤犯過失的人。明知故犯就要加重懲罰,誤犯過失可以減輕處理,這是所有獄吏都能決定的,賢者看見了是不會有疑惑的。
【原文】
33·8問曰:『言行無功效,可謂佞乎?』(1)蘇秦約六國為從(2),強秦不敢窺兵於關外(3);張儀為橫(4),六國不敢同攻於關內(5)。六國約從,則秦畏而六國強;三秦稱橫(6),則秦強而天下弱。功著效明,載紀竹帛,雖賢何以加之?太史公敘言眾賢,儀、秦有篇,無嫉惡之文,功鈞名敵(7),不異於賢。夫功之不可以效賢,猶名之不可實也。儀、秦,排難之人也,處擾攘之世,行揣摩之術(8)。當此之時,稷、契不能與之爭計,禹、皋陶不能與之比效。若夫陰陽調和,風雨時適,五穀豐熟,盜賊衰息,人舉廉讓(9),家行道德之功,命祿貴美,術數所致(10)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記功,故高來祀(11),記錄成則著效明驗(12),攬載高卓,以儀、秦功美,故列其狀。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權說立功為效。無效,未可為佞也。難曰:『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為功者,材高知明;思慮遠者,必傍義依仁(13),亂於大賢。故【覺佞】之篇曰:(14)'人主好辨(15),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心合意同,偶當人主,說而不見其非(16),何以知其偽而伺其奸乎?』曰:『是謂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昏,蔽惑不見。後又賢之君(17),察之審明,若視俎上之脯,指掌中之理,數局上之棋,摘轅中之馬。魚鱉匿淵,捕漁者知其源;禽獸藏山,畋獵者見其脈。佞人異行於世,世不能見,庸庸之主,無高材之人也。難曰:『'人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言操合同,何以覺之?』曰:『【文王官人法】曰(18):『推其往行以揆其來言(19),聽其來言以省其往行,觀其陽以考其陰(20),察其內以揆其外。』是故詐善設節者可知(21),飾偽無情者可辨(22),質誠居善者可得,含忠守節者可見也。人之舊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學術合於上也;人之故能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稱上。上奢,己麗服;上儉,己不飭(23)。今操與古殊,朝行與家別。考鄉里之跡,證朝庭之行(24),察共親之節(25),明事君之操,外內不相稱,名實不相副,際會發見(26),奸為覺露也(27)。 【注釋】
(1)下面是王充回答上文的問話,按本篇文例『蘇』前奪一『曰』字。
(2)從(òng縱):通『縱』。這裡指『合縱』,即聯合六國抗秦。
(3)窺:暗中觀望,等待機會。關外:指函谷關(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以東地區。(4)橫:指『連橫』,即秦國與六國分別結成聯盟。
(5)關內:指函谷關以西地區。
(6)三秦:這裡指秦國。由於秦亡後,項羽把原秦國的土地分給秦的三名降將司馬欣、章邯、董翳(yì義),故後人稱之為三秦。這裡是為要與上文『六國』對文,故把它稱作『三秦』。
(7)敵:相當,相等。
(8)揣摩:這裡指揣摩君主的心理。揣摩之術:這裡指『合縱』與『連橫』的主張。
(9)舉:施行。
(10)術數:這裡指治國的作法,措施。
(11)祀:年。來祀:來年,後代。
(12)這句話義難通,疑有脫誤。揣其大意是:在記載過去的成就時,就突出其效果。
(13)傍:依,靠。
(14)【覺佞】之篇:本書【講瑞】之下有【指瑞】,【實知】之下有【知實】,故疑【覺佞】與【答佞】是姐妹篇,今已佚。
(15)辨:通『辯』。
(16)說:通『悅』。
(17)後又賢之君:本句文不成義,【太平御覽】卷四○二引【論衡】文作『賢聖之君』,可從。
(18)【文王官人法】:文王,指周文王。全文指【大戴禮記·文王官人】。
(19)推其往行以揆其來言:【大戴禮記·文王官人】和遞修本均作『推其往言以揆其來行』,可從。揆(kúi葵):量度,衡量。
(20)陽:這裡指表面現象。陰:這裡指隱蔽行動。
(21)設節:這裡是假裝清高的意思。
(22)情:實情,真實。
(23)飭(chì赤):通『飾』。
(24)庭:遞修本和章錄楊校宋本均作『廷』,可從。
(25)共:通『供』。
(26)際會:遇合,碰巧。見:同『現』。
(27)為:章錄楊校宋本作『偽』,可從。
【譯文】
有人問:『人的言論和行為沒有效果,就能說是佞人嗎?』我說:蘇秦聯合齊、楚、燕、趙、韓、魏六國促成合縱,使得強大的秦國不敢趁機向關外發兵;張儀促成連橫,使得六國不敢同時向關內進攻。六國聯盟形成合縱,就使秦國畏懼六國強大;秦國促成連橫,就使秦國強大天下弱小。他倆功績昭著效果明顯,被記載在竹帛的史冊上,即使是賢人又怎麼能超過他們呢?司馬遷敘說很多賢人的事跡,張儀與蘇秦分別有傳,並沒有憎惡他們的文字,功績和名聲均相當,跟賢人沒有兩樣。其實,功績不能用來證明一個人的賢德,就像名聲不能用來斷定人的實際品德一樣。張儀和蘇秦是排難解憂的人,處於戰亂社會,實行合縱與連橫的主張。在這種時候,稷和不契不可能與他們爭比計謀,禹和皋陶不可能與他們比效果。至於說氣候正常,風調雨順,五穀豐收,盜賊減少甚至消滅,人人講究廉潔謙讓,家家推崇道德的功績,祿命顯貴美好,治國方略能做到的,這些都不是道德能促成的。司馬遷記錄功績,是有意向後代推崇,因此在記錄成就時就突出其效果,廣泛收錄卓越人物,因為張儀和蘇秦的功績值得讚美,所以列入了他們的事跡。由此說來,佞人也能用權術遊說立功做出效果。即使沒有效果,也不能把他們說成佞人。 有人會質問說:『惡人中立功的稱作佞人。能做出功績的人,才智一定高明;思慮深遠的人,一定依靠仁義,可是他們都混雜在大賢之中。所以『覺佞』篇說:'君主喜歡辯論,佞人便言語鋒利;君主喜歡文章,佞人便文章華美。」與君主心意相同,碰巧投合了君主的心意,君主由於喜歡就看不見他的錯誤,怎麼還能知道他們作假並察覺他們的奸邪呢?』我說:這是說平庸的君主,才能低下頭腦糊塗,才被蒙蔽迷惑看不見。要是聖賢的君主,就能考察清楚明白,像看砧板上的干肉,手掌中的紋理,數棋盤上的棋子,點車轅中的馬一樣。魚鱉藏在深水潭裡,捕漁的人知道它們生息的地方;禽獸躲在深山中,打獵的人看得見它們的行蹤。佞人的操行不同於一般人,一般人不能看出來,可見平庸的君主,是沒有高超才智的人。 又會有人質問:『'君主喜歡辯論,佞人就言語鋒利;君主喜歡文章,佞人就文章華美。」既然言論操行都相同,又怎麼能察覺出他們呢?』我說:【大戴禮記·文王官人】上說:『根據他從前的話來衡量他後來的行動,聽他後來的話來檢查他過去的行動,看他公開的表現來考察他背地裡的行為,觀察他的內心來衡量他的外表。』所以假裝親善故作清高的人就能識別,修飾偽裝不真實的人就能辨別,質樸誠實為善的人就能知道,具有忠心保持氣節的人就會顯現出來。佞人原來的性格不善辯論,由於君主喜歡辯論,佞人便學着迎合君主;佞人本來的才能不會作文、由於君主喜歡文章,佞人就想去迎合君主。君主奢侈,佞人自己就穿着華麗的服裝;君主節儉,佞人自己就不修飾打扮。現在的操行與過去的不一樣,在朝廷上的行為與在家的不一樣。考察他們在鄉里的行為,驗證他們在朝廷上的行為,察看他們供養雙親的節操,弄清他們事奉君主的品德,要是內外互不相稱,名聲與實際互不符合,碰巧就會顯現出來,奸邪的偽裝就會被察覺和揭露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