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儒家中國網 在古代,一個官員私人雇用的家丁、奴僕,如跟班、門子等,他們的權力到底有多大?這似乎是一道歷史謎題。而『宰相門子七品官』的俗語卻形象明了地透露出給宰相看門的家奴或跟班,其權力往往不亞於『七品朝廷命官』,儘管任何擺在檯面上的法律文本都不會規定『×X衙門的長隨=X品官』,但官員的侍從們自古便是不可或缺的『權力分肥者』。在晚清小說【官場現形記》裡,提到善哉和尚在湖北武昌龍華寺舉辦一個超大型『水陸道場』 (中國佛教最隆重的一種經懺法事)兼募捐儀式時安排的『座席位次』就是最好的佐證。
在那次盛大活動上,廣發請帖的善哉和尚將男客席位分為三等:享用上等席位的『vIP貴賓』包括軍方的提督與鎮總兵(相當於省軍區的司令、軍長)、布政使與按察使(相當於副省級領導)、道員(相當於地區行署專員)以及督撫衙門的幕友、官親;二等貴賓席上坐着的是實缺或候補的知府級官員(相當於市級官員)和首縣(相當於省衙門駐地知縣),以及『洋行買辦、錢莊匯票』等字號的闊佬商家,亦即金融界與外貿界的成功人士;三等席位則坐着候補州、縣,任閒職、散職、副職的佐貳各官以及尋常買賣人等。
善哉和尚是個地地道道的佛門中人,按理說應該講求『眾生平等』的思想,但在故事中卻也要看重個『三六九等』,這在我們今天看來或許已經見怪不怪了。更為有趣的是,為什麼這些『座席位次』並不全然按照來賓的行政級別、職務高低或者財產額來排列?難道在官場的正式規矩之外,還有着另一套隱微的權力系統、另一個隱秘的特權格局?在【隱權力:中國歷史弈局的幕後推力】中,作者吳鈎以這個『座席位次』的例子說明,可以引入『隱權力』這一參考係數,來理解享受不同檔次『知客』待遇的真正奧秘所在。
原來,善哉和尚是根據來賓所擁有的實際權力值(實際權力=正式權力+ 『隱權力』)做出不同檔次的『知客』待遇的。提督、鎮總兵、布政使、按察使、道員都是地方高層領導,正式權力很大,是當然的VIP;督撫衙門的幕友與官親,雖然不是朝廷官員,但與高層領導關係非同一般, 『隱權力』不容小瞧,所以也坐了上席;由於晚清之時,商人的社會影響力(『隱權力』)日益顯著,因而那些商界的闊佬們,也能享受到與中層領導同等的招待。而坐在三等席位的『佐貳各官』,雖說也是戴官帽、着官服的,也各自有獨立的衙署,看起來似乎風光體面,實際上卻有職無權,權力完全被正印官架空,比如清代定例:佐貳官不准擅准詞訟,不得擅系犯人算功。難怪他們被安排到最下等的席次,同『尋常買賣人』一般待遇。
從善哉和尚安排的『座席位次』中,我們可以得出前述問題的答案了―― 衙門中的師爺和官親,其實遠比那些具有正式官員身份的『佐貳老爺』們更有權力、更受尊敬。而在吳鈎看來,君主專制框架下的官僚制度,官僚可以通過制度性授權,獲得正式權力。所以,正式權力的大小可以通過官階、品秩、俸祿、職位等來綜合衡量,並且從理論上說是固定的。『隱權力』則並非由科層結構設定,而是由人情關係創造出來的―― 『隱權力』 自成體系,有自己的隱秘來源,有自己的權力地盤,有自己的傳遞管道,與正式權力系統相互嵌接,又各自為政,共同規劃着官場的權力空間。先前的官員之所以對『年誼』、『鄉誼』、『門誼』等人情資源極為重視,為維持人情關係不惜本錢,每年都要饋贈『冰敬』、『炭敬』、『節敬』等,就是因為一個人情關係網絡就是一個重要的權力源,從中可以假借『隱權力』,從而達到不斷地壯大自己的實際權力值。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關係網絡並不是『隱權力』的唯一源泉,個人的威望、社會動員力,私自竊取的造福與加害能力等,也都可以形成『隱權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