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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教育課程] 國學讀本之文獻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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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章 發表於 2012-10-8 22:5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作者:春耕園

禮鄭學

鄭學概以周禮為經,公羊為志,緯書為證,以整齊三禮,及於詩書,爰暨春秋,蓋有次第也。雖然,禮經難讀,大舉之則空,小示之則煩,則以禮記說之,亦唐宋之義也。

今人解經,多習朱子而不知。特取昔在明德學堂訓蒙之作,以示大概。予於學庸,多與人別,讀者不必盡信,然應致力也。又昔在道里書院講經,則以學記、大學、中庸、禮運、禮器、左傳為序,今不暇二禮,又補王制以示大經,綴經解以收其功。恐學者讀禮,徒知仁義,不見處事度功,自有制度也。易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豈可舍諸?

學記第十八

題記:通論教育體系,及教學方法。

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謏[xiao3]聞[wen4],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

【發布政策與法式,以招來賢良之才,足以小有名望,未足以令眾人追隨。親自禮敬賢者,親近懷才不遇之人,足以讓眾人心服而響應,而未足以使百姓歸往更化。如果要讓百姓歸往更化,民俗一新,必須建立教育體系(學),以令天下人學到聖人之道,才能做到。】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兌[yue4]命曰:念終始典於學。其此之謂乎!

【玉不切磋琢磨,不成為寶器。人不學祖述聖人之典冊,不足以知聖人之道。是故古之王者建立國家,君臨萬民,內則設師保以教,外則有大學、庠[xiang2]、序之官,自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學焉。兌命若曰:時時思念,從始至終,習經典於學,而不舍業。就是說這個吧。】

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敎學相長也。兌命曰:學[jiao4,教]學[xue2]半。其此之謂乎!

【雖有好的魚肉,不吃,不知道其美味。雖有至大之道(中和之道),不學,不理解其好處。是故學習,乃能看到自己的處事,尚有短處。教別人,乃能看到自己對道的理解,尚有所不通達。知道不足,然後能反而求諸己。知道有所困惑,然後能砥礪修業不敢倦。兌命若曰:教人與自修相輔相成,於為學各占一半。就是這個說法吧。】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sui2]有序,國有學。比年入學,中[zhong4]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記曰:蛾[yi3]子時術之。其此之謂乎!

【古之為教化,二十五家為閭(類似今之胡同或社區),閭門旁有塾,有德高望重之老人在此,於百姓出入之時,教以倫常日用(如斑白者不提攜之類);亦教弟子以道藝、孝悌、仁義。近郊五百家為黨,有庠,以教閭中畢業的學生。郊外萬兩千五百家為遂,有序,近郊則為鄉,其所屬賢弟子升學於此。周天子於西郊立小學以教幼童,於國都城中立大學,以教王太子、王子,諸侯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及國之俊選。魯國亦得立四代之學如天子,其餘諸侯則以周制立學。每年皆有俊選入學,入學後,隔一年一考學者之德行道藝。入學之第一年,教學生斷句讀,辨別其興趣所在,適合學哪一經。第三年,觀察其是否心存誠敬地學習,並與同學和睦相處。第五年,考察其是否廣博學習,並親近師長。第七年,考察其論述學之是非,並與賢者益者為友。如是謂之小成。第九年,懂得天下事物雖然萬殊,卻有大類可尋,掌握事物之大類。若遇新事物,則與已知事物相比較,因此學習效率很高,通達無有阻隔。因之臨事不惑,不因困阻而懷疑放棄師道,此謂之大成。能年年早就這樣(強立不反)的學生,然後才足以教化百姓,移風易俗,使國內之民心悅誠服,國外之人亦嚮往其治,雖不能來,心中思之。這便是大學及其下各級教育機構的作用。舊本禮記若曰:螞蟻奔走勞作不息,是能建成大土堆。就如同大學之教人吧。】

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xiao3]雅肄[yi4]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qie4],孫[xun4]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di4]不視學,游其志也;時觀而弗語[yu4],存其心也;幼者聽而弗問,學[jiao4]不躐[lie4]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記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謂乎!

【弟子始入大學,天子使官員著朝服,引導弟子行釋菜禮,用芹藻之類,禮敬先聖先師。蓋始入學,弟子只能用簡樸潔淨之物,表達誠敬而已。後代書院始建,亦行釋菜禮。奏小雅之鹿鳴、四牡、皇皇者華[hua1],皆君臣宴樂相勞苦之詩,為始學者習之,勸以將來為官行政,且取上下相和厚。古者,民或有德行,或懷道藝,入學而有成,終將成為官員,直接參與政治。入學之時,擊鼓警眾,學者打開書包,取出所治經業,使其恭順修業也。備木棍、荊條之類,以扑撻犯禮者,以收斂整齊弟子之威儀。禮不僅是謙恭,也包括弟子應有的肅穆穩重自信的儀容,若做不到,也要以鞭朴整齊之。天子諸侯時祭之後,方能視學考校,以游暇學者之志意。教師時時觀察學生而不刻意教導,待其心中思慮而不解,欲發問而不能措辭之際,乃為解說,這是注重學生自我心智的緣故。年幼者,但聽長者解說,不得動輒發問。必有疑問,亦當先問同學之長者,長者不能答,然後問於先生。因為教學不能超越第次。若幼者慣於直問先生,則在同學之間,失去遜悌之心,且於教師亦煩難也。這七點,是教學的大道理。舊本禮記若曰:凡學,有職務之人,以學其專業為先;學生,以立志為先。大學之教就是如此。】

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

【大學之教,當有時節。時有三:身中時,謂人生之節律,如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朝夕學幼儀。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二十而冠,始學禮,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學不教,內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學無方,孫友視志。年中時,如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春誦,夏弦,秋學禮,冬讀書。日中時,日日所學是也。教學必以先王之正典,如今即五經也。學者放學,亦須有居處有常,以免放蕩其心也。】

學,不學操縵[man4],不能安弦;不學博依[yi3],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xing4]其藝,不能樂[yao4]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脩[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兌命曰:『敬孫務時敏,厥脩乃來。』其此之謂乎!

【學,譬如不學操縵(今之練習譜,一則以入門,一則為指法訓練),不能安嫻此琴道。不能增廣知識掌握比喻聯想之道,不能領會詩經。不學祭服、朝服、常服之類,則不能通曉禮儀。總之,不能樂學善學於具體技術,則亦不能好學。不能喜好禮樂射御書數,則亦不能好先王之典冊。是故君子對於學,心常懷之抱之,修習不廢,勞作休息時學焉,閒暇遨遊時亦學焉。案:正業藏於胸,道藝應乎手,而學之精神好樂,則無所不在無所不用。如此,故安心於所學先王之道,而親近其老師,樂其交友輔仁而篤信師道不移。案:其所以安,所以信者,以其學在日用,而日用莫非學也。所以親師而樂友者,此學亦非抽象道理之反覆強化,而是去掌握各種技藝,以輔成王道的樂學之心。兌命若曰:敬道藝,順學業,學者及時而高效得學,其所修習之業,乃得成就。就是說這些吧。】

今之教者,呻[shen1]其占[chan1]畢,多其訊[xun4],言及於數[shu4],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fu2]。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今之教師,自不通曉經義,只是吟誦竹簡上的文字,而多發問難。當其講解經典,不能標舉大義,而動輒便說有所法象,講些抽象道理。務使學者多誦習而冒進,而不顧其理解沒有。使學者誦習而為之講說,但自己未曾誠心學習,胡亂說解。其有所擅長,則又恐學生勝過自己,而有所隱晦。承上五者之短,其教人之法,違背道理。學生雖欲求學,也不得章法。故弟子不承認教師的德行,隱沒其師的學問而憎惡之。教師既不得法,學者但苦其難學,而不知為學有益於己。雖然貌似修完學業,然而並無會心的理解,忘掉的也容易。教之不成,都是由於這些吧。】

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xun4],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

【大學之法,當防範於慾念萌生之前,這叫豫先。用按照人生的節律施以教育,這叫適時。不違背學生自身發展的節律,如對年長者、才華高者,不以瑣碎的東西困擾之;對年幼者、魯鈍者,不教以宏大難解的東西。這叫做遜順。受學之法,若人人競相發問,則教師思慮難矣專一,教亦不能精審。故令弟子共推長者能者一人咨問,小問題都由長者之問答,此乃朋友切磋琢磨之道,謂之研摩。這四者,是教育所以興起。案:康成注禁於未發為十五歲時,當其可為二十歲時。案大學教以六藝,而十五學射御,則大學之弟子,必在十五之後,無所謂未發也。故不取。】

發然後禁,則捍[han4]格[he4]而不勝[sheng1];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xun4],則壞亂而不脩[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pi4]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慾念既生而後禁,則堅固不可入。時節過而後學,則思慮放散難收,雖勤苦而難成就。施教雜亂而不順其才能,則簡單的沒學到,高深的又不懂,學者疑惑而學業壞亂,不能修持。獨自學習而沒有朋友,沒有榜樣,不能切磋,則孤陋寡聞。沉溺於朋友的小圈子,而不知求學,則背離其師。褻慢嘲笑先生的譬喻,則荒廢其學業。這六者,是教學所以廢弛。】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為人師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dao4]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

【君子已知教育所由興起,又知教育之所由廢弛,然後可以為人師也。故君子之為教,曉也,即在於使人明了。示之道路,而不強迫牽引。使之自立,而不推之按之。提示端倪,而不代為疏通。皆是勉勵學者自修自強之,而師者從旁輔助之意。開道而不強迫,則師生和親。鼓勵而不推搡,則學者有餘裕。啟迪而不包攬,則學者用心思量。和悅輕快而用心,可謂善曉喻人矣。】

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學生之失敗有四,教者必知之。人之學習,或失於才華少而所學貪多,或失於才華多而孤陋不學;或失於小看學問,好問而不深思;或失於故步自封,獨自思量而不求教。有此四者,蓋人心性有所不同也。知其心性所偏,然後能彌補其失也。教育,就是增長其所善,而補救其不足的。案:心,此處譯為心性。蓋康成以天命之性,於仁義禮智信有所偏重也。有漢學以性為陽,情為陰,相輔相成。人之性情有所偏差,是以其心莫同,而得失有別也。】

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其言也,約而達,微而臧[zang1],罕譬而喻,可謂繼志矣。

【善歌者,使人樂意仿效其聲音旋律。善教者,使人樂意繼承其意志。案:繼其聲,人感於物,發一嘆息,或高亢或低沉,此謂之聲,即今之音階。聲高低相和而為音,即今之旋律也。旋律鋪疊,有加以干戚羽旄之舞,則為樂,狹義言之,即今之舞樂也。然而人之效其聲甚難,而和其音則樂,故如此解。教者之言,言少而透徹,貌似渺小不足觀,而善道在焉。不多譬喻而令人易曉其意。可謂善使人繼承其志向矣。案:罕譬,蓋古人說理,多用寓言,由此及比,由近及遠,如孟子、莊子然。然而不善學不善道者,不免沉溺於譬喻,而不窺其本,亦如讀莊子然。故作者望師者少枝離之說,而講明道理可也。可見師者所教道理,貴在着實,避免抽象費解,華而不實之論也。不如是,其志難明,其道難學也。】

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故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記曰:三王四代惟其師。其此之謂乎!

【君子知道教人至於學之所難所易,又知教學方法之是非(皆如上文),然後能大通而曉喻。如此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官(下有屬官者)。能為長官,然後能為一國之君。弟子學於師,亦學為君也。是以師善則學者亦善,擇師不可不慎。舊本禮記若曰:夏商周三王,虞夏商周四代,皆思慎擇其師也。案:師教於大學,學為君者,王太子及諸侯世子也。學為長者,王子,諸侯之庶子,卿大夫元士之嫡子,及鄉遂之俊秀也。此兼言之者,古者卿大夫有采邑、家臣,亦得稱君,為長為君之道無二也。】

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為屍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

【凡立學設教之道,尊敬師者為難。尊嚴其師,然後所傳之道尊顯。其道尊顯,然後百姓知尊敬學業。是故天子諸侯不敢以君臣之禮加於其臣者有二。祭祀前,若其同姓之臣經過卜筮,將為先君之替身(屍),則國君不敢以臣禮待之,以其將為先君『附身』也。當其為師,立於學宮,雖天子諸侯,不敢不以事師之禮尊之,以其代表先王之道也。大學之禮,為師者雖見於天子,天子不敢使立於北面稱臣之位也。鄭子舉例若曰:武王登基,召師尚父而問學,若曰:當年黃帝、顓[zhuan1]頊[xu1]之道在嗎?我常思之,然而年代久遠恍惚,難道已不可得見了嗎?師尚父若曰:皆記載在丹書上。王欲聞之,先要齊[zhai1]戒。王乃齊三日,服袞冕。師尚父亦服上公之袞冕,奉書進入路寢(聽政之宮)的大門,背靠蕭牆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君南面為尊)。師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臣對君北面。先王之道不得以臣子之位教之)。王行西,折而南,東面而立(古者西側為賓客之位,東側為主人之位。天子諸侯於其境內無客禮。此武王立於西側者,讓尚父於主人之位,以命先王之道也)。師尚父西面道書之言。】

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及其久也,相說[yue4,shuo1]以解;不善問者反此。善待問者,如撞鐘,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chong1]容,然後盡其聲;不善答問者反此。此皆進學之道也。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必也其聽語乎,力不能問,然後語[yu4]之;語之而不知,雖舍之可也。

【善學者,教師逸豫而弟子所學又倍於他人,又因之稱頌師者之功勞。不善學者,教師勤苦而弟子所學僅他人之半,又因而怨恨老師。善發問者,如匠人治堅硬的木材,先斫其容易刮削之處,然後攻治樹木分叉,難治之處。學者發問,亦當先易後難,其用功既久,則師生和悅,而義理亦通達。不善問者與此相反。善答問者,如鍾之應撞,撞之小則鐘聲小,撞之大則鐘聲大,待撞者重重撞擊,然後盡其洪大之聲。善答問者如此,一開始,有一問答一問,問小事則言小事,問大事則言大事,並不引申灌輸。待學者開其智慧,其心好之而復問,乃曲盡其說。不善答問者於此相反。此皆善問善答,使學者進學的方法。記誦之學,只是講說前預先背誦雜說和習題,至講課時為學者照本宣科。如此教師內心並不理解,學者雖欲好學,亦不知所問。這是不足為人師的。為師者,必待學者有問,然後講說之,蓋重在觀察學者之狀態,乃能因材施教也。學者雖欲進學,而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蓋學問有難解處,學生雖欲學之,不知所由,故力不能問,此時必待師者講習乃可。則為師也不是一概不講,但要在觀察學生,有欲學而不得其門,欲言而難措其意,然後指其端緒。若學生雖欲學,而講授了卻聽不懂,則可以下放一放,待學者日後思維閱歷正體提高之後,一些煩難的問題,自然可以迎刃而解。此時講也不動的,不妨與人從容,彼能好學上進,他日綜合能力提高,則不言自明,這也是先其易者,後其節目的意思。】

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君子察於此三者,可以有志於學矣。

【冶煉金屬之家的孩子,他日不為良冶,亦可為治裘皮的工匠。蓋日見揉金合屬而補治破損器物的工作,自然有連綴毛皮,以為衣裘的耐心。善於治弓者的兒子,雖不為弓,亦可為編織竹木的工匠。以其日見撓曲筋角與樹幹而做成複合弓,自然有撓曲楊柳竹木之材,以編織為器的手藝。開始訓練馬駒駕車的時候,要把馬駒栓在車後。因為小馬未曾拉車,見有車跟着自己,會恐懼驚奔。待其跟着車走,日日見大馬拉車,慢慢習慣,然後能拉車也。君子察於此三者,可知禮樂之用,使人養成習慣,雖未必為聖人,然而陶鑄性情,可以為善。是以為學,當讀先王之道,雖未必有其位,然而來事不惑矣。】

古之學者:比[bi3]物醜類。鼓無當於五聲,五聲弗得不和。水無當[dang4]於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學無當於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師無當於五服,五服弗得不親。

【古之學者,比方事物,以計其大類。鼓之聲,不在宮商角徵羽之列,而五聲之為樂,無鼓則節奏不明,不能和諧。水不在青赤黃白黑之色,不假於水,則五色不能成繪畫。學習先王之道,不主於金木水火土之五官,然而不學先王之道,則五官不能治。案: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皆民生所依賴。師者不在五服之親(既非同高祖之血親,亦非母祖、妻族之姻親),然而親戚、姻親不依師道之教訓則不得親睦。】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志於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wei4]也;此之謂務本。

【君子曰:有大德者,不為專門之官員。康成曰:謂君也。案:天子為天下所歸往,是其大德也。諸侯有勳勞於天子,以守封疆,子庶民,是其大德也。三公坐而論道,冢宰總御眾官,亦以大德,不專一官也。至於卿大夫於其采邑,亦舉賢任能,食其舊德,亦可謂不官也。後儒皆以大德為聖人。實則,德者,得也。後之天子、諸侯,未必有寸功於百姓,然而食舊德,亦可以以地得民,以貴得民,為百姓所安。則當代元首(不管叫主席、總統)就算不怎麼樣,只要不違背憲法,背棄國父的理想,難道會沒有一點國父們的威望嗎?把本屆首腦,因為其依照憲法而獲得的位置,看做國父們榮耀的延續,稱為大德(至少是大德的餘光),難道不可以嗎?後人有喜歡說聖人不官,但倘若真是聖人,則乘田也罷,漆園也罷,不過行其當然而已,有何官不官之謂呢?聖人之道,不如器物一般,只是為特定的作用而存在。大信若兩國結言而退,各自守禮,則不需要盟約。大時謂天時,春夏花卉自生,而薺麥自死;秋冬草木自死,而薺麥自生,各有時節,不能整齊也,然而天之時節正在此。察於此四者,則知學不在民俗日用,議會行政之中。然而本立而道生,以學為本,則其德於民無不化,於俗無不成。夏商周之王祭祀大水,皆先祭黃河,後祭大海。蓋黃河是海水的源頭,大海是河水會聚之處,這就叫務本。】

學庸復鄭說

大學第四十二

題記:通論博學可以為政。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大學之道,在顯明其中和之德,在親近百姓,在自處於至善之行。知所以自處,然後能定立,定立而後能審辨,審辨而後能安和,安和然後能謀慮,謀慮然後能得諸事之合宜。物有主幹,亦有末梢。事有發端,亦有成果。知處事物何先何後,則進於道矣。】

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zhi1,zhi4]。致知在格物。

【古之欲顯明中和之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整齊中正一德於自己的家族。欲齊其家者,先修飾治理好自己。欲修治自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成就信實其心之所表現於言行也。欲誠其意者,先得知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得此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的知識,在於因應事物。好善深者,多感遇善物;欲惡深者,多感遇惡物;事多緣人所好而來。】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脩,身脩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事物來了,人終將懂得其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知道了這個,人之行為自然有所約束,而漸漸磨去僥倖心理,以合於社會規範,此謂之誠。案:人之性情,如陰陽輔成。其淒清喜怒哀思悲恐驚,或流於貪吝。而人之性,則不出仁義禮智信,可以輔仁。是以人或有一時好善欲惡,皆是知識不足之過。倘使事物既來,能靜觀而深思,不唯知其開始之好處,又能預見其終之兇險,則自然不為惡之一時所誘惑,而樂於善之終吉,這便是意誠了。心之所發既能中節,則心之裁量自然歸於正道。心正而後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則自然身修。自身合於禮法,然後乃能整齊家人,使之一德。對於施政教之人(主要是天子諸侯,但卿大夫士之主官政,及民間師儒之為民望者,亦足以為一國型範),其家門合於中正之德,然後國家乃有安寧正義之治理。國家治,而後天下公平安定治理。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當專行於此,以修身為本。其主幹不治,而欲主幹所生之枝葉治理者,沒有可能。案:唐朝的疏解謂修身為本,治國為末。但這只能從本為初始,末為本所生發之結果來說,就如物稱本末,而事稱終始。外本內末固然顛倒,但以為末不必講,則做事可有始而無終乎?此段所言,蓋修身如樹之主幹,治國如樹木之榮華。當厚重待之者,而輕薄處之;可簡易待之者,而厚重處之,沒有這種事。案:唐朝的疏解以修身為厚,朱子以家為厚。竊以為此處本末厚薄皆當相對而言。但不可貿然以為在前的便是本是厚,然後的便是末是薄。經文的敘述雖有次第,但那是邏輯順序,所以中庸也可以反過來說。經文所以特別指出修身為本,便是破除以先後為本末厚薄的武斷處理。修身所以為本,正是因為身是心意與家國的樞機,較心意為可見,有禮可循,有法可責;較家國為切實,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把握。另外,心意皆是隱行,是很精微的事情,非君子難以把持。家國是公共的事,沒有充分的威望,也難以調動。所以修身是最切實的。但後人往往無形中忘記了修身的本原。偏重公共的人,以法律替代修身,民雖茍免於刑罰,而內心的正義樹立不起來,流於無恥。偏重心性的人,以心意代替修身,恥言利用,排斥事功。然而人身所以為身,在於內含心性,而外行於家國。當然,有身的憂患也在於此,身是不能獨立於世界的。所以談修身而不及天下,則實際只是茍免於心意,體會不到什麼天命的。這都是因為格物不夠,沒有辨清本末厚薄。懂得這一切,便是知本,便是知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的中正之道。】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qie4]。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xian2]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yan3]然,揜[yan3]其不善,而著[zhu4]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曽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徳潤身,心廣體胖[pan2],故君子必誠其意。

【所謂誠其意者,不自欺也。如討厭惡臭,如喜好美色,這叫做自得(安然滿足快樂)。案:誠其意以不自欺為基礎,然又非自得之謂,此處恐有闕文。故君子必慎其獨處,以雖自欺,而他人莫見也。小人獨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然後藏起來,掩蓋其不善,而表現其善。他人之看自己,足以察言觀色,知道心意善惡所在,如能透視內臟一般,則如此掩飾,有什麼好處呢?這就叫內里確實有,註定表現於外。所以君子必謹慎其獨處之時也。曾子若曰:君子獨處之際,亦如許多人看着,許多人指著,何其嚴峻?家富貴,則華飾見於牆屋。人有德行,則光彩見於其身。內心寬廣者,外體亦大(古人以長大為美)。故君子必成其意,則身修而光彩於外也。案:本段講小人,只是自欺而已。君子獨處,亦不得自欺。但誠意,又不只是不自欺而已,乃是內有款誠,而魅力自然形於為人處世。】

詩云:瞻彼淇澳[yu4,ao4],菉[lv4]竹猗猗[yi1],有斐[fei3]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xian4]兮,赫兮喧[xuan1]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xuan1]兮。如切如蹉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僴兮者,恂[jun4,xun2]栗[li4]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詩云:於[wu1]戲[hu1],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

【詩經若云:看那淇水岸邊,竹林美盛。文彩之君子,如骨、象之雕刻,如玉石之琢磨。文彰之君子,顏色矜持莊重,而性行寬宏大器,其明德如火,而儀容溢美。文章之君子,終不能忘懷。如切如磋者,言其學也。如琢如磨者,言其自修飾也。瑟兮僴兮者,其容貌嚴栗也。赫兮喧兮者,儀容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言其盛德至美善,意誠而德著,民愛之而不能忘也。案:經文解詩,點到為止。詩經若云:嗚呼!前世之王,其德不可忘。君子謂前王,能賢其賢人,而親其親族。小人謂前王,能同民之好樂,而民之所欲,亦代為利益之。是以民各得其所,沒世不能忘前王也。】

康誥曰:克明徳。太[tai4]甲曰:顧諟[shi4]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徳。皆自明也。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詩云:緡[mian2,min2]蠻黃鳥,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wu1]緝[ji1]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康誥若曰:能顯明大德。太甲若曰:常視此天命。堯典若曰:能明峻德之士。皆是自明明德也。案:尚書三篇皆非自明其明德之謂。經曰自明者,皆自修身而自明之,然後能顯明於天下也。商湯沐浴之盤上銘刻訓戒若曰:誠欲日新,則日日皆自新,又時思日新也。康誥若曰:教化百姓,使之日新。詩經若曰:周雖為過去的諸侯,而新受天命。是故君子做任何事,沒有不竭盡其力的。詩經若云:殷之王畿方千里,為民所居處。詩經若云:小小的黃鳥,止於小山之一角。孔子若曰:於黃鳥之止歇,過去看看,知道其所止的,是蔥鬱安閒之處。奈何人而不如鳥?言人亦當擇禮義樂土而自止處也。詩經若云:美哉文王,能敬其光明之德,自居於此。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子曰:聼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孔子若曰:判斷訴訟,我和別人一樣。必也使百姓自得,不必打官司。讓不實之人不敢施展其虛誕之辭,使作歹之人,內心有所畏懼。這就叫知本,知道誠其意是治民之本。】

所謂脩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zhi4],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聼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脩身在正其心。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心有所忿怒,則身不得正道而行;有所恐懼,則不得正道,有所好所樂,則不得正道,有所憂患,則不得正道。用心不在此,則視聽與食,皆不能知覺也。這就叫修身在正其心。】

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於其所親愛者而有所偏袒也,於其所輕賤厭惡者而有所乖辟也,於其所畏懼尊敬者而有所偏好也,於其所哀憐者而有所偏向也,於其所傲慢懈怠之者而有所乖張也。是以喜好而能知其有所惡劣,厭惡而能知其有所美善者,全天下也很少的。故諺語有如是說:人都不知道其孩子的惡劣,不覺得所種的幼苗其實壯碩。前者因愛而不見惡,後者因過望而不見其美。這就是身不修,不可以讓家人悅服於其德。案:之其……辟焉,不取鄭注,以本段言身之不修,不說能取法於人也。】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zhong4]不逺矣。未有學飬子而後嫁者也。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能教化,而能教人者,沒那可能。是以君子不出家門,而成教化於國。蓋孝與所以事國君同理。悌與所以事奉上級同理。父待子之慈愛,則與國君所以調動民眾同理。康誥若曰:君之治民,如同愛護剛出生的孩子。養孩子的人,實實在在地推己之心以求索之,雖不必然整好合了嬰兒的嗜欲,但也不會差太遠。母之養子亦然,皆自其本心而來,沒有先學養孩子然後再嫁人的。謂國君不必空談治國,當從自家做起,推孝悌慈友之道以及國,雖未必事事合宜,卻是紮實的工夫,離治國必定不遠。案:天下國家有九經,與士庶之五口之家,卿大夫之家邑自有不同。此言其道理耳。】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fen4]事,一人定國。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國在齊其家。

【人君一家愛人及物,則一國興仁。人君一家好讓,則一國皆興禮讓。人君一人貪婪暴戾,則一國之人從而作亂。其一觸而發如此。這就叫一句話可以覆敗整個事情,一個人可以安定一個國家。案:一家一人,鄭子以為人君。但卿大夫士或庶人之有德望者誠能如是,亦可發動一國。但以位勢與職責而言,畢竟人君責無旁貸。堯舜帶領天下以行仁義,而百姓從之而仁義。桀紂率領天下以凶暴,而百姓亦從而凶暴。蓋所以化民者,君之所行也,非君之所表面鼓吹也。故其所發布的政令若是與其自己的好樂不同,民眾是不從其政令的。君若是自己好財貨,則雖嚴禁百姓貪求財利,那也是註定做不到的。所以君子自己先具備仁讓之行,然後求於他人;自己先革除貪戾之行,然後規勸他人。自己身上有所好惡不合道義,不因此寬恕別人,而又妄圖戒令他人,這是沒可能的。所以治國在齊其家。】

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詩經若云:桃花美好,其葉茂盛。此女往嫁,一家皆宜。使家人皆合適,然後可以成教於國中之人。詩經若云:成王有德,合適為兄,合適為弟。能為兄又能為弟,然後可以教化國人。詩經若云:君子秉執禮義而無疑惑,然後可以任為州牧,為四國長。蓋君子之為父子兄弟足為表率,然後民眾乃效法之也。這是說治國在齊其家。】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jie2]矩之道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在上者尊老,而百姓崇尚孝道。在上者敬長,而百姓崇尚悌道。在上者憂恤孤寡無告者,而百姓不因親朋貧苦而背棄。是以君子有與百姓締結、職守法律、規矩的方法。蓋凡不樂意上級加於己者,不要以之強加於下級。凡討厭下級做的事情,也不要用來對待上級。不樂意前邊人做的,不要也做了讓後邊人討厭。不樂意後邊人做的,不要做了讓前邊人討厭。所討厭右邊人做的,不要做了讓左邊人討厭。所討厭左邊人做的,不要做了讓右邊人討厭。推己之心以待人,則其執法公允,百姓樂從,這就叫絜矩之道。】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岩岩。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徳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樂有此君子,為民之父母。民之所好,他也好之;民之所厭惡,他也憎惡之;這就叫做民之父母。鄭子曰:治民之道無他,取於己而已。案:經言取於民。然則君子何以取於民?非抽幾個人進行民意測驗,而是思考自己作為一個人,究竟好什麼,惡什麼,然後乃能把握民眾作為整體,而不是特定階層的好惡。詩經若云:顯盛然天子之執政大臣,下民皆視你為法則。有國者不可以不謹慎其德行,茍邪辟失道,則天下共誅之矣。詩經若云:殷朝沒有失去眾人之心的時候,其德亦能配天,天享其祭祀。應當借鑑殷國之事,之道天之大命,修持之確實不容易。這是說得民眾則得邦國,失民眾則失邦國。是故君子為國,先謹慎其德行。其德孚眾,此乃有人歸往。有人,此乃有土地可開闢據有。有土地,此乃能生財物。有財物,此乃供給國用。德為本,財為末。好用其末,而疏遠根本,與民爭利,施其劫奪之能事。因此斂財輕民則民離散,散財親民則民會聚。所以君發布悖逆道理的命令,則民亦以狂悖逆命之言行達於上。上違背常理而聚斂的財貨,亦將因下人之爭利弒逆而被剝奪。】

康誥曰:惟命不於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yan4]聖,其心好之,不啻[chi4]若自其口出。寔[shi2]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mao4]疾以惡[wu4]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bing3]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wu4]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man4]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過也。

【康誥若曰:天命不専祐一家。此言君善則得天命,不善則失之。楚昭王時書若曰:楚國沒有什麼器物備當作寶貝,唯以善人如觀射父、昭奚恤者為寶。晉文公之臣舅犯若曰:流亡之人沒有什麼可為寶貝的,唯親愛仁道以為寶也。秦誓若曰:如有一耿介之臣,真誠一德,而無異端之技巧,其心美好,其行事有寬宏之心。有才藝之士,其見之,愛之如自己得有此才藝。人之賢聖,其心愛好之,必有善言,乃為之傳誦,就如自己所說一般珍愛。這就是能容人,這樣的人能保佑我的子孫,百姓也差不多會得到利益吧。他人有才藝,妒忌以嫌惡之。他人賢聖,則違背歪曲之使不得通於國君。這就是不能容人,如果任用這種人,將不能保佑我子孫,百姓也會說:完了。唯有仁愛之人,能流放這種人,摒棄他們於蠻荒之地,不得在中國居住。這就是說,唯有仁愛之人,能愛好人,能惡壞人。見賢才而不能舉薦,舉薦而不能使國君重用,使位在自己前面,都是怠慢。見不善而不能黜退,或雖黜退而不能遠離,以絕其僥倖,都是過錯。】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zai1]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喜好天下人所惡,厭惡天下人所好,這叫拂逆人性,災禍將及其身。是故君子有處事之大法,必是忠信以得其宜,驕泰而失其道。生財有普世的方法,生財(務農)的多,而無功受祿的少;生財的努力工作,而消耗財力的(如工程營造)儘量減緩,則財用永遠充足。仁人有財則務於施予,以成就其身之令名。不仁之人,為了有身體的享受,貪於聚斂以起財富。不曾有過在上者好仁,而在下者不好義的。言君道貴在仁以待人,則臣報之以為臣之義。也不曾有過君臣好義,而事情不得結果者。以上下皆知本分,皆明是非取捨,怎麼會把事辦砸或半途而廢呢?也沒有藏於府庫之財貨不是自己所有的。這是對享樂之人但知受用,不樂儲藏而言。】

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寕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魯大夫孟獻子若曰:初為大夫,得以配置四馬的墨車的家庭,不要眼紅雞、小豬之類的利潤。卿大夫得在喪祭用冰的家庭,不要蓄養牛羊之類與民爭利。有采地之卿大夫,不應任用橫徵暴斂之家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可用貪墨之臣。蓋貪墨之臣有損財物,而聚斂之臣暴虐,使牧民之義也。這就是說,國家不應只之道謀利可以生利,而要懂得維護道義,而自然有人有土有財有用,利不可勝用。君長一國,而專務財用者,比由於小人之誘惑。君將欲以仁義善其政,而以自稱理財之小人治理國家,則災害並至。國君雖或有善行,也不能怎麼樣了。所以說,國不能以謀利為利,而當以道義為利用也。】

中庸第三十一

題記:通論中和之為用也。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

【人皆天生地長,故其生來之性質,得自於天。自天言之,亦可謂天之生此人,有所任務寄託於他,命他去做,這叫天命,在人則稱為性。天有五帝,分五時,行五行,是以大率言之,人亦稟五性而生,木神則仁,金神則義,火神則禮,水神則信,土神則知。唯聖人生而知之,五行完備。他人或偏而好仁,或偏而好義,或偏而好禮,或偏而好信,或偏而好知,皆有所曲折,表現為其特質,須勤學以補全。循其性而行之,叫做道。人因自家性命而行之,便是此人之道;因其所處職位而行之,便是某類人之道,如聖賢之道,婦人之道。天行其自然,則曰天道。學先王之德行而行,則曰王道。人之為社會,亦有共尊之道,循此而廣大之,使天下之人仿效而為人道,叫做教。】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隠,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道就是路,人出入動作所由者,所以不能片刻離開也。此處說先王為天下人所修之道,為人所共有之坦途。若是離開這條路,還有更好的捷徑可走,那也就不是先王之道了。先王承天之道,治人之情。其道便是天道、人道,舍此者,或貌似秀美可觀,終非坦途。是故君子雖在無人看到,無人聽到的地方,尚且戒慎恐懼自脩,正是不敢片刻離開大道,害怕枉為人生也。隱蔽之處,亦如人皆見之;細微之事,亦如顯然可見,君子常懷此心,是以獨處亦謹慎,不敢片刻離道也。案:所以然者,非君子畏懼,而是因為知至意誠,君子既知天下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乃明確,非先王之道無坦途也。我不認為我有什麼特別的德行,我只是放不下我做人的尊嚴。人可以茍且,但那多半是條劈荊斬棘的路。固然,我承認,山路一開始會看起來很美。也許篳路藍縷也一直是很美的。但可惜,一般人承受不起。另外,可能走一段就會發現,那也是豺狼狐狸所居。】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zhong1],發而皆中[zhong4]節謂之和。中[zhong1]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人皆有五性如上,亦有六情喜怒哀樂愛惡屬陰,六情必緣事物而起。未發之時,六情各安其分,無過不及,無所差忒,故謂之中。六情既發,而合乎時宜,謂之和。中者,人六情之所安。而禮者,承天之道,治人之情。故中者,為禮所由生,而政教之所出也。人情不能不感物而發,故不得但求守中。然而發而合宜,亦足以應嘉禮之喜,軍禮之怒,凶禮之哀,賓禮之樂,吉禮之愛。故中為禮之所本,而和為禮之所用。故曰和者,天下通達之道也。本只是發端,達道才能行,才能致遠,才不可片刻偏離。人君若能行教化,以至於中可為本,而和以通道,則天地正位,萬物生長。蓋萬物莫非天生地長,而人與天地相參,稱為三才。人道中和,則天地亦得相應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仲尼若曰:君子秉中和為其常行之路,小人所行非中庸,而自以為中庸也。君子之為中庸,其容貌行止合乎中和,又時時品節其內心,使喜怒哀樂合於時節,以常合於中和之道也。小人之所謂中庸,其容貌行止其實小人(自以為中),而又以無所畏懼為常行(自以為庸),是其反中庸也。孔子若曰:中和之用,其至美啊。可惜人不能長久去做。孔子若曰:先王之道不能落實,我知道了。好智的人以為先王之道不足為道,是過之也。愚陋的人不明大道,茍且為生,是不及也。先王之道不能顯明,我知道了。賢者行其道,以為善於先王之道也。不肖者行其道,以為大道不過如此而已。人沒有不吃飯喝水的,而沒幾個懂得調和五味的。案:此言日用之事,而能用心者少。過之者看不上,不及者懂不了。鄭子曰:過與不及,使道不行,唯禮能為之中。孔子若曰:先王之道,其不能實施了嗎?鄭子若曰:是孔子感慨當時沒有明君實施教化。案:修道之謂教,教化不行,所以知者詐愚,而失中和之常理也。素來談中庸的,好談性與道,而不知教化不行,人道乃廢。】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隠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孔子若曰:舜有大智慧吧!舜好向人請教,又好考察匹夫匹婦之言。不當的為之避諱,好的稱揚之。察言論之過與不及,而用其合於中道者於百姓。其德如此,所以號稱舜吧?舜是道德充滿盛明的意思。】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gu3]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bi4]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ji1]月守也。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孔子若曰:凡人都說自己聰明,為嗜欲所趨,落入網子、陷阱之中,而不知躲避也。凡人都說我聰明,自稱能中庸,而不能堅持一個月也。孔子若曰:顏淵之為人,選擇中庸,得一善事,則奉持之唯恐失之。孔子若曰: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封地可讓也。大夫之爵,士之祿可辭也。刀刃可踏過也。而中庸猶不可能。】

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寛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se4]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子路問強,孔子如是問:是說南方的強?北方的強?還是中國的強?寬緩柔和為教,被人侵犯也不必計較,這是南方之強,其含忍之性,適合君子居住在那裡。以鎧甲為蓆子睡覺,死不回頭,這是北方之強,而剛猛者居之。是故君子平和而不隨波逐流,其強也矯健。立於中道而不偏頗倚賴,其強也矯健。國有道,不變其實以迎合時事,其強也矯健。國無道,不變以求活,其強也矯健。】

子曰:素[su4]隠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君子之道費[fu2]而隠。

【孔子若曰:為避患難而故為隱逸,行為詭譎以希圖留名,這種人後世有記載,我恥於做這種人。君子當遵先王之道而行,他人或半途而廢,害怕直道而得禍也,我則不能自已,必積極行道,不願為某些人之隱逸之行。君子依照中和之道而處事,生不逢時,逃離世間,無人知曉,而不因此改變道義之常行,唯有聖德之人能做到吧。鄭子曰:隠者當如此也,唯舜為能如此。案:舜、伊尹,為先遁世而後行道。伯夷、叔齊本欲行道而後遁世。君子之為道,只有當世情乖戾,必不得成教於天下時,乃可隱逸以茍全。】

夫婦之愚,可以與[yu4]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先王之道,以匹夫匹婦之愚蠢,也可以有所知曉;而及其至極之處,雖生知如聖人,也有所不能揣度。以匹夫匹婦之不肖,也可以能做到一些;而及其至極之處,雖德行如聖人,也有所不能踐行。以天地至大,無不覆載,而人生其間,猶有所缺憾。天地之德至公至大且如此,況聖人能盡備之乎?故君子說先王之道,則為天下至大,沒有別的什麼可以更能把王道裝下。說匹夫匹婦所能知行之小事,則是人類自然而然之行為,更無什麼理論再來剖析是非。鄭子曰:聖人盡兼行。竊謂蓋如舜能叩其兩端,故曰盡兼行。詩經若云:鳶飛而至天,魚跳躍於深潭。言聖人之德至天至地,着明於天地。君子之道,失於匹夫匹婦之所知所行,及其至極,將明察於上下天地。】

子曰:道不逺人。人之為道而逺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逺。執柯以伐柯,睨[ni4]而視之,猶以為逺。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逺。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

【孔子若曰:先王之道不遠於人。人之所謂道而遠離於具體人事者,不可以為循人性而來之道。詩經若云:拿着斧柄來做斧柄,其尺寸形制,可謂取法不遠了。然而拿着斧柄以加工斧柄,斜眼看着,尚且覺得遠,不甚真切,需要時時比量。所以君子當以人道治理人,根據本人的具體性質,使之改作,能和於眾人皆能做到的道便可,不應責人太甚,責人以其不能。內盡於心,知無不為,為忠。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為恕。忠恕去道不遠。施於己而不願意的,也不要施加給別人。案:前者明自己的心,是忠。後者推他人之心,是恕。冥思自己的心,可以體會為人之道。但凡人皆有五性之偏,是不能合於他人的。還要忖度他人如何行他們各自的道,然後才能克服各人的偏差,而領悟人類所共有的道。反過來,如果只是從他人身上研究所謂的道,則只是看到各人所稟之性的表現,而不能對性之在人有所感悟,更無法透過人的偏差,而領悟共有之性。所以忠恕一貫,乃能近道。】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徳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還是孔子的話)君子之道有四,而我未能做到一點。所要求兒子侍奉父親,我沒做到。所要求臣下侍奉國君,我沒做到。所要求弟弟侍奉兄長,我沒做到。所要求對朋友應當先付出自己,我沒做到。德當常奉行,言當常謹慎,我雖有不足之處,不敢不盡力去做,稍有做得好的,也不敢自滿,說話時想着能否做到,做事時顧念是否能有道理可說。賢德之人,怎能不篤實做事,言行相應啊。】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

【(還是孔子的話)君子衝着所在的位置行事,不願望於其外,思不出其位也。遇富貴,則行先王之道於富貴。遇貧賤,則行先王之道於貧賤。遇夷狄,則行先王之道於夷狄。遇患難,則行先王之道於患難。君子無所遇而不能自守其道。案:先王之道可以應對於各種場合,以其本來有經禮、曲禮,可以損益應變也。或以為富貴有富貴之道,貧賤有貧賤之道,夷狄有夷狄之道,患難有患難之道。誠然如此,但非修道之道,更非中土之民所稟生之道。夫子既曰君子,則不以先王之道應乎富貴,應乎貧賤,應乎夷狄,應乎患難者,不過一化外之民,雖有二三賢德,何與於君子?君子自得者,正以其不降其志,而先王之道亦應變無窮也。在上位,不欺負下邊的。在下位,不巴結上邊的。端正自己的道,而不求於他人,就不會有人怨恨。上不抱怨天命,下不委罪他人。故君子居處平安,以聽候上天任命的機會,小人冒險以希求意外之幸運。】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zheng1]鵠[gu3],反求諸其身。君子之道,辟如行逺必自邇,辟如登髙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xi1],和樂且耽[dan1]。宜爾室家,樂爾妻帑[nu2]。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孔子若曰:射箭之道,和君子之道相近,沒有中的,但反求自己的技藝,不以怨人。君子之道,譬如遠行必從近處開始,譬如登高山必從矮處開始。詩經若曰:妻與子皆與自己的志意相合,如同琴瑟相和。兄弟既能志同道合,其和樂何其甚也。嘉好家庭,快樂妻子、子孫。孔子若曰:其修道之效,父母舒順於家中吧。】

子曰:鬼神之為徳,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zhai1]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duo2]思,矧[shen3]可射[yi4]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

【孔子若曰:天神地祇人鬼之為德,何其盛也!不可見,不能聞,然而生育萬物無有遺漏。使天下之人,齋戒潔清,穿着盛服,以奉承祭祀之。人想象者鬼神的形貌,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經若曰:神之來到,不可猜度,況敢怠慢乎?神之無形而顯明,其精意不可掩蓋,就是這樣。】

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徳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徳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夀。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zai1]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xian3]令徳,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徳者必受命。

【孔子若曰:舜可謂成就大孝了吧?德行為聖人,位尊為天子,富有中國,宗廟受其祭祀,子孫安其福澤。故有大德者,必得其爵位,必得其逢祿,必得其美名,必得其天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資質而厚待之。其為善者,天厚其福;為惡者,天厚其毒,皆因其本性而加之。故正直成長者,培養增益之;傾斜者毀敗之。詩經若曰:善樂君子,成王興盛其美德,萬民、官人皆得其宜,受福於天,天保安佑助之,使受命為天子,又申重賜福之。所以有大德者必受天命。】

子曰:無憂者,其唯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yin1]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徳,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ji1]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孔子若曰:無憂慮者,大概只有文王吧?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王季、文王有聖德,立法度,作大事,文王、武王循而成之。武王繼大王、王季、文王之業,一用兵伐殷,而盡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位尊為天子,富有中國,宗廟受其祭祀,子孫安其恩澤。武王年老時方得上天受命。於是周公幾成文王、武王之德,制禮作樂,以周朝之德,自大王、王季為始,已是受天眷顧,故尊之為王。其上自組紺以上至后稷,年代既遠,為人子者不敢封爵祖先,故仍以先公稱之。時周既為王,是以天子之禮祭祀先公。這個禮是通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的。若父是大夫,子為士,葬以死者的爵位,父為大夫,故用大夫之禮;而祭祀以奉祀者的爵位,子為士,故用士禮。若父為士,子為大夫,則葬士之禮,祭以大夫之禮。喪期十五月的期喪,有正統之期,為祖父母是也;有旁親之期,為世父母、叔父母、眾子、昆弟、昆弟之子是也。正統之期,自天子諸侯至於士庶人皆服之,重家族血脈也。其旁親,則士庶人服齊衰期,大夫降為大功七月;而天子諸侯不為之服,但若不是自己的臣,則亦服期。則大率言之,期之喪自庶民達於大夫。三年之喪,則自庶民至於天子,無貴賤皆一樣。三年之喪主要指父母之喪。但古者為正妻亦三年,後改為齊衰期,而心喪三年。以及父為長子,則為其長子三年。】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脩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chang2]衣,薦其時食[si4]。宗廟之禮,所以序昭[shao2,zhao1]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zhi4,shi4]諸掌乎?

【孔子若曰:武王、周公,其為大孝乎!孝者,善於繼承父祖的志向,善於遵循父祖的事業也。四時掃除其宗廟(天子七廟),陳設祭器,取出先祖穿過的衣服,讓祭祀時做先祖替身的人穿上,以進獻四時之食物。宗廟之禮,用以次序世代。祭祀之時,助祭之賓客,諸侯、公卿大夫士,皆以爵位為次序,辨別貴賤也。所供祭祀之事,各以其官職,所以尊賢也。眾人相互酬酒前,先由弟子為長者揚觶勸飲,然後依次相勸,逮及宮內卑微之執事者。祭畢賓敬扮演先祖的替身,其禮如燕禮,以年齡為次序。蓋祭祀尊尊,貴爵在前,彰顯來賓也。燕禮則親親,尊老乃是達道。孝子升於其先祖之位,行祭祀先祖之禮,奏先祖之樂,敬先祖所尊敬者,愛先祖所親近者,侍奉死者,如同他活生生在眼前。侍奉故去之人,如同就在身邊一樣,這是大孝的體現。四郊祭五方上帝,南郊祭感生帝、大雩合祭五帝,太社及泰折祭地神,用以侍奉上帝、后土。宗廟之禮,用以祭祀其祖先。明白了郊祀、社祭的禮義,宗廟禘祭歷代祖先,時祭如秋嘗的意義,治國就如同放在掌中了吧?言序爵辨賢,尊尊親親,為治國之要,明確這些,則如物在掌中,易為用力也。】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pu2]盧[lu2]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脩身以道,脩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脩身。思脩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哀公問政,孔子若曰:文王、武王之政教,記錄在方牘簡冊。知此文武之道的賢人在,則其政教興起。其賢人不在,則其政教泯滅。人道當勉力政教,如地道盡力於化育草木。政者,如蒲盧之取桑蟲之子養為己子,謂子愛百姓也。故為政在於得賢人。取人靠自身之修養,故明君乃能得人。修身以先王之道。修習先王之道,先當愛人以及物(仁)。仁者,人也,即兩人為偶,相互用心關照對方所思也。與己親者易相偶,亦常相須,故親親為其大端。義者,宜也,即能斷時宜也。判斷時宜者,賢人所能也,故尊賢為其大事。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知人之賢不肖,知人事之善惡終始。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知天命所保佑。鄭子曰:言脩身乃知孝,知孝乃知人,知人乃知賢不肖,知賢不肖乃知天命所保佑。案:經文以行動言,故談修身必須見諸事親,否則修身為空談。談事親,必須懂人事,辨賢不肖,否則至於辱親也。談知人,必須知天,否則不足言終始吉凶也。而鄭子以知言,故與大學同也。而康成之意,在於叩其兩端也。】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孔子繼續說)天下有常行之道五,百王所不變也,而所以施行之者有三。達道五曰: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常行之德也。在心為德,所由行為道,故三達德與五達道,其踐行之道一樣。或者生而知之;或者自幼得學,以知道;或者年既長,遇到禮義之事應付不了,乃學習之,而知道天下有達道五。雖然有別,及其知此達道,則行之不二也。或者本性在此,自然而行之;或者貪圖榮華、美名,而奮力行之;或者只是為人困辱,雖不情願,不得不勉強而行之。雖然有別,及其行之而有收穫,意識到行於此三達道,確是坦途,則其行道亦一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脩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逺人也,懐諸侯也。脩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逺人則四方歸之,懐諸侯則天下畏之。

【孔子若曰:好學則接近知,奮力做事則接近仁,知恥而有所為則接近勇。知道了知仁勇三者,及如何接近知仁勇,便知道了如何修身。蓋修身以知仁勇為基礎。知修身,則知如何治人。蓋如上文,人或安行,或利而行,或勉強而行,因其道而一於達道,則民莫不可治也。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了。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種常行之事,曰:修身,尊賢,親親,敬大臣,接納群臣,子愛庶民,招來百工,懷柔藩國諸侯,安好諸侯。修身則道之源頭已立,尊用賢人則不至於迷惑,親親則叔伯兄弟不怨。尊敬大臣則其各當其任,治事清明也。體恤群臣則士願為君死難,其回報如此之重。愛民如子,則百姓勤勉以事上。招來百工,則國家財用豐足。懷柔藩國則四海歸心。安好諸侯則天下畏義。】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xi4]廩稱[cheng4]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懐諸侯也。

【(孔子繼續說)整齊嚴明,正其衣冠,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斥退佞臣,遠離女色,不貴貨財而尚德行,則是用來勉力賢人的。尊其名位,重其俸祿,一視同仁,這是用來落實親親的。委以重要官職,為之安排下屬以分其重任,這是用來勉力大臣的。忠信者加以厚祿,這是用來勸勉士人的。用民利不違農時且輕其賦斂,這是用來勸勉百姓的。每十天考校其功,叫做日成,每月驗證所作之事,叫做月要,給予的飲食米祿與其做事的態度和能力相稱,這是用來勉力百工的。往來迎送其使節,有善行則稱美之,有所不足只表示遺憾而不苛責,這是用以羈縻藩國諸侯的。諸侯若遇為難,保護其子孫,延續其宗廟祭祀,重建被破壞的國都,若有內亂,則討伐亂黨,安定其國,其君微弱,則扶持之,定期進行外交活動,厚往薄來,這是用來安撫諸侯的。】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jia2],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

【(孔子繼續說)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施行的卻一致,就是要事先預為思慮。凡事有預備則能成,不預備則將廢弛。說話前預先想清楚善惡終始,則不會因為中途做不到或意識到不該做而被迫廢止,推倒前言。做事預先確定其吉凶終始,則不會因為出乎意料的險阻而困頓不前。自己要做什麼,事先確定善惡吉凶之所終始,就不會走向過惡,而為人所詬病。自己立身行道能預先明確而有定力,則不會誤入歧途,或窮困不能通。】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為臣者得不到君的信任,則不得居位治民。得到君上信任有方法,不能讓朋友信任,則不得於君上。取信於朋友有方法,不能孝順親人,則不能取信於朋友。孝順親人有方法,反求諸己,倘不明人道,不能自足,而有虛妄之心,則其將順親人,做不到自然流露。誠身有方法,不明白自己為善,則善物來,天亦以善厚待自己,則不知成己成物之道之可貴。】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至誠之道,是天運行的方式。效法之而誠,便是人之道。具備至誠之性,不假強力而行中道,不費思慮而自足,行其當然而在中道之中,便是聖人。學而及於誠者,是選擇善道,而能堅定奉持之的賢者。】

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誠之之道,當宏覽博物,細心問學,縝密思考,明白分辨,深信而厚行之。有沒學的事,遇到了便當學習,學沒學通,則不敢停止。有還沒問的疑惑,想到了便當請教,師者問小言小,問大語大,故學者當盡己所能去求教,先生不盡其言,則不當停止求教也(詳學記)。有未曾思考過的事,遇到了便深思之,思之未能有所心得,則不敢懈怠。有不曾明辨的事物,遇到了便當分辨之,辨之未明徹,不敢茍且。有沒做到的禮法,意識到了,便當好好做到,做得不好,不能停頓放鬆。別人能做到一點,自己要下一百分的工夫。別人能做到十點,自己就要下一千分的工夫。真能奉行這種做法,即便是愚憨的人也能明白事理,懦弱的人也能意志堅強。】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由至誠而有明德,是其所受之性與天道為一,這是聖人之性。自先王之成德而至於至誠,是賢人受聖王教化,以至於道的結果,所以稱為教。有至誠則必有明德,有明德則必有至誠。蓋天之道,天命於人之性,與先王所修之政教,即先王之所以循人之性而為人道,本來不二。生知者自誠明,天命之厚;學知者自明誠,勤勞王道;一物之兩端而已,故必將貫通之。】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唯天下至誠之聖人,能順理其所受天命,而不失其所。能順理所受天命,則能順理天所命於人之共有之性,即抽象所言的人性。能順理人性,則退而能順理天地所生育之物的性。能順理物之性,則可以輔助天地之化生,德為聖人,受天明命,在王位,致太平,天、地、人,三相得也。】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其自明誠之賢者,未能至誠之時,則格物不遺,以至於小小之事。事皆曲盡其宜,亦得成己成物之誠。此誠人皆見其功,其功漸大,大則明顯,明顯則足以感動人心,百姓因之改惡為善,久之,其性自然遷善。對賢者來說,這是達於至誠的過程,也是其修道化民的過程。其達於至誠,則民亦被於王化。】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聖人、賢人,誠得至誠之道,可以預知前事。國家將興盛,必有嘉慶祥善。國家將滅亡,必有衣服、歌謠、草木之怪異,與禽獸蟲蝗之孽。見於蓍草之占、龜骨之卜,在龜的四足之處,顯出徵兆。這一切,小人愚主未必能見而畏懼,朝廷之中亦未必有賢人匡扶,而天為至誠能知之人出也。唯聖人、賢人,禍福將至,察其徵兆,其善,必能先知;其不善,必能先知,所以至誠者,能如神之知於微妙也。】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dao3]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己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人能至誠,是所以成就自己的性質。蓋至誠者,天之道;人性者,天之命;達於天德,才知人性所本,才知自己的性應當如何,這樣見性,才是實在的。而道,是所以引導自己的。天之道誠,乃有萬物萬事之終始。大人無誠,則萬物不生,以其代天治境內之物也。小人無誠,則事也不成。是故君子學以至於至誠為貴。誠,不僅僅是成就自己,也是用以成就萬物的。以至誠成就自己,則仁道立。以至誠成就事物,是智慧。仁義禮智信,五性之所以為德,須能使外內上下之道一以貫之。案:至誠成己,內也,效法上天也。至誠成物,外也,普照萬物也。外內、上下合,才是天命之具備。能如此,則因時而用之,無所不宜。】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乆,乆則徴,徴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乆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乆無彊。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悠也,久也。

【所以至誠之德,無有止息,止息則無物也。其無止息,則能持久。持久則有效驗。有效驗乃能著於四方,而能長遠,長遠則能積而廣厚,其廣厚而大之,乃能托起高明。薄厚者,所以承載萬物也。高明者,所以覆幬萬物也,悠久者,所以成就萬物也。薄厚於地同類,高明於天同類,悠久而無止境。聖人、賢人能如此,不自表現於人,而其德已彰顯。不刻意動人,而感之者變俗。奉行先王成德而無所加,而自然成就天地之化育。何以如此?可一言以蔽之,以其至誠也。案:至誠,則知天而成物,此人在,則文武之政教可舉也,是以成天地之道也!至誠之道,天地人,內外,上下,先王之道,天之道,人之道,某人之道,某物之終始,一以貫之而無二也。乃能生萬物,其多無數。天地之道,廣大,厚重,高尚,顯明,悠長,久遠。】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系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cuo1]之多,及其廣厚,載華[hua4]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巻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zang4]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yuan2]鼉[tuo2]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己。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今眼見之天,只是小有光明而已,然及其廣闊無窮,日月星辰在其上,萬物在其下。今眼見之地,一堆土而已,及其廣大厚重,承載五嶽不以為重,包攬河海而不泄露,萬物皆承載也。今眼見之山,一片石頭而已,及其廣大,草木生於是,禽獸居於是,寶藏出於是。今眼見之水,一勺而已,洪大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於此,貨財生於此。鄭子曰:言天地山川積小致大,為至誠者亦如此乎。詩經若曰:四時運行所為教命,美而無止息。大意講天之所以為天,以其不息而成教也。詩經若曰:光明乎,文王之德不已。大意講文王之所以為文,皆由行之無已,為之不止,如天地山川是也。】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孔子對哀公之言應到此)大哉!聖人之道。充滿天下,發生萬物,高大至於天。寬裕大哉,周禮三百官,儀禮行事之威儀三千,但有賢者明此至德然後能行之也。故若曰:若沒有中和之德,則天地至道不得成也。是以君子尊敬聖人、賢人之性至誠者,而由問學至於至誠。用其大地博厚之功,而窮盡物之精微。極盡天道之高明,而行以中庸之道。溫習先王舊典而能日新,篤實厚重於學,以尊崇先王之禮。】

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是故在上位不驕且吝,居下位不倍忘生。國有道,其出謀發慮足以被國君委以重任。邦無道,其緘默,可與人兼容。詩經若曰:既明曉善惡,且是非辨知,以此擇安去危,保全其身。就是說這個吧。】

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茍無其徳,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徳,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孔子若曰:愚蠢而自以為是,卑賤而好專斷,見識片面之人,但稱上古,而不知時王之政有可以因應者,這樣的人,危害將及其身。不在天子之位,不得議人所遵行之法度,不得規劃國家宮室及車輿,不得考訂古籍舊章。方今(經稱孔子時)天下車軌尺寸相同,書寫文字相同,行為秩序相通。雖有天子之位,實無其德,則不敢制禮作樂。雖有聖人之德,誠無天子之位,亦不敢制禮作樂。案:大約謂周德雖衰,處士亦不可貿然製作,須盛德王心兼具,然後新周故宋,不違三王之道,因緣周魯之實,參贊夏商之質,然後為春秋制也。】

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徴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上焉者,雖善無徴,無徴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逺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詩曰:在彼無惡[wu4],在此無射[yi4],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

【孔子若曰:我能說夏禮,但杞國之君不足以成就,蓋國君雖為夏王之後,不能復行夏禮。我學過殷禮,其後裔有宋國存焉,但無賢人,也不足成就。我學周禮,至今魯與諸侯多能用之,故從當今之道。王天下有三統,黑統如夏,尚忠;白統如商,尚質;赤統如周,尚文。能通而用之,能少過錯了吧?為君者,雖有善,無至誠之不息而久,則不足徵驗,無征則其善不信,不信則百姓不能從化也。在臣位者,雖有善,而無國君之尊位,無尊位亦不信,不信則百姓不能從而化。故君子之道,以其自身為本,而徵驗取信於庶民。檢之於三王之道而無差繆,立於天地間,贊成化育而無悖逆。質證於天神地祇人鬼之前而無疑惑。流傳百世,以待將來之聖人而無所疑惑。質諸鬼神而無疑,是知天道也,故不違鬼神之精誠。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是其知人道也,故不貳聖人之製作。是故君子之動作,百世足為天下所由。君子之行事,百世足為天下法度,出言而百世足為天下之準則。離君子遠的,思慕其法度;在君子治內的,服事而無厭倦。詩經若曰:微子來朝,君子德美,宋國之民無惡言,王畿之人無厭倦。故庶幾夙興夜寐,以長終竟其美譽。君子沒有不如此,而早有聲譽傳於天下者。】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dao4]。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孔子宗法傳述堯舜之道而制春秋,而斷以文王、武王之法度。上述天時,作春秋經,每年必備四時之名。下因水土,記諸夏之事,備舉地名,災異必書。聖人製作,如天地之無不承載,無不覆蓋,如四時之流行而成歲,日月之更代而明。萬物並生而不相為害,萬物各行其道而不相衝突。諸侯之小德如水流之浸潤萌芽。天子之大德可成就化育,厚生萬物。鄭子若曰:聖人製作,其徳配天地如此。唯春秋之五始可以當之: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自元之深,天之端,文王,王之政,至於一國之始。】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rui4]知[zhi4],足以有臨也;寛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zhai1]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zhui4],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唯有天下至聖,乃能聰明睿智,足以君臨天下也。寬弘溫柔,足以含容覆載也。發起志意,剛強堅毅,足以決斷時宜也。齋敬莊重中正,足以敬事鬼神。制度之修飾,名分之條理,縝密照察,足以別是非也。其臨下無不周遍,及其廣遠,如深泉之沉潛無窮,然而非其時不出政教。周遍廣遠如天,無不覆幬。清深不測如淵,潤澤深厚。現身則民無不尊敬,發言則民無不信任,行事則民無不悅服。是以聲名充盛於中國,延及蠻荒之地。舟車所能至,人力所能通,在天之下,在地之上,日月照臨,時降霜露之地,凡有血氣之人,無不尊敬而親近之,故曰其德配天。】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zhun1]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

【唯有天下至誠,方能經緯綱紀天下之大經,及詩書禮易春秋,且尤指春秋;立天下之大本,即孝經,以理天地之化育。豈有所偏袒?只是人人自覺被德尤厚,貌似特受聖人偏愛一樣。其仁誠懇,其德淵深,盛大如天。唯聖人乃能知聖人,如果不是本來聰明通達前知,而及於天德的聖人,誰能懂得孔子呢?】

詩曰:衣錦尚絅[jiong3]。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an4]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徳矣。

【詩經若曰:錦衣之美,而上加縐紗。這是嫌錦衣的文采太耀眼了。故君子之道,暗淡似不可見,而日漸顯明。小人之道,的然明顯,而日漸衰微。君子之道,淡然無味而不使人厭倦,簡易而有明辨,溫存而正直整飭,知遠處於近處,知風之所從來,知細微於其顯著處。鄭子曰:三知者,皆睹末察本,探端知緒。蓋知所易知,又能求其本原也。知近,知風,知顯,暗然無奇者也,而君子日章。明乎此,可以一起入聖人之德矣。】

詩云: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詩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詩曰:奏假[jia3]無言,時靡有爭。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詩曰: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詩曰:予懷明徳,不大聲以色。

【詩經若云:魚雖伏於水,卻也是很明顯的。言聖人雖隠居,其徳亦甚明矣。君子自省,身無疚病,雖不遇世,亦不損害自己的志向。君子對於凡人而言,所不可趕上的,大概唯有人們所看不見的地方,猶不失其容貌德行吧?詩經若云:看你在室內獨居,猶不愧於日光臨照的西北角吧?故君子不必動容而早有敬意,不必言諾而一定守信。詩經若曰:奏大樂於宗廟之中,人皆肅敬,無有言者,以時皆平和,無所爭也。故君子不用賞賜,而萬民勤勉。不用發怒,而民聽令,若其威嚴過於腰斬、砍頭的刑具。詩經若曰:顯明乎文王之德,天下之諸侯,盡以為型範。是故君子深厚恭敬而天下安定。詩經若曰:我歸於有明德者,以其不以大聲、厲色加於我也。】

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詩曰:『徳輶[you2]如毛』。 毛猶有倫。『上天之載[zai1],無聲無臭』,至矣。

【孔子若曰:大聲、厲色之於教化民眾,末節而已。詩經若曰:德輕如毛。言德之易用於民,如毛之輕而易舉也。然而毛雖輕,還是有形的東西,雖相比為輕,畢竟有重量。詩經若云:上天之造生萬物,人無聞其聲音,亦無知其臭氣者。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王制第五

題記:記先王爵祿、祭祀、養老之制度。

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

【王者之制定群臣的俸祿(米谷)、爵位(表示地位的次序),天子之臣為諸侯,分公、侯、伯、子、男,共五等。諸侯之臣,分上大夫(亦稱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共五等。蓋周制仿照五行,天子、諸侯各領五等,象五行分剛柔,而應十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天子之三公之田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天子之大夫視子男,天子之元士視附庸。

【天子直接設置官員治理,收取賦稅,或分封朝臣的土地,方一千里。公、候之封地,方一百里。伯方七十里,子、男方五十里。其土地不足五十里的,不得朝會天子,依附於諸侯,稱為附庸。天子三公之采邑比照公、侯,天子之卿比照伯,天子之大夫比照子、男,天子之元士比照附庸。】

制農田百畝。百畝之分[fen4],上農夫食[si4,音自]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為差[cha1,初宜反]也。諸侯之下士視上農夫,祿足以代其耕也。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祿,君十卿祿。次國之卿三大夫祿,君十卿祿。小國之卿倍大夫祿,君十卿祿。

【制定農民每戶受田百畝。案:百畝者,拋開休耕之田,一歲必有百畝可耕。田有美惡,分為五等:能養九人者謂之上農夫(其實指地力而言),其次養八人,其次養七人,其次養六人,其次養五人。庶人在公家者,謂府(看守府庫)、史(掌文書)之類,為長官所招募,有俸祿當在下士以下,其家尚需耕田。諸侯之下士,比照上農夫,其俸祿足以代替其核心家庭的農耕。故凡為官者,不可從事農耕及商業,以免與民爭利。但俸祿是按月發給,估計是每月發給九口人的口糧。中士較下士加倍,上士較中士加倍,下大夫較上士加倍,卿為大夫之四倍,君為卿之十倍。次等之國(伯爵)之卿為大夫之三倍,君為卿之十倍。小國(子男)之卿為大夫之兩倍,君為卿之十倍。】

次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中,中當其下,下當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下卿,中當其上大夫,下當其下大夫。其有中士、下士者,數各居其上之三分。

【諸侯卿大夫聘問會盟之序,次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中卿,其中卿當下卿,其下卿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下卿,其中卿當上大夫,其下卿當下大夫。案:出自左傳,禮崩樂壞時說。次國之上士當大國之中士,其中士當下士。小國之上士當大國之下士。】

凡四海之內九州,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附庸閒[xian2]田。八州,州二百一十國。

【殷之封疆方三千里,其外戎狄蠻夷居之,謂之四海。其封疆之內分為九州,每周方千里。畿外八州,每州立百里之國三十,十倍三公之數。每州立七十里之國六十,十倍六卿之數。每州立五十里之國一百二十,十倍十二小卿之數。其名山大澤,能出云為風雨,藏財貨之地,不以封人,與天下之民共之,利用以時。此外之餘地以給附庸之國,又有餘,為閒田,以待封人。案:周制,周公斥大九州,其封疆方七千里。畿外之八州,各有方千里之地六。每州封地,方五百里者不過四國,謂之大國,為公爵。封方四百里者不過六,方三百里者不過十二,謂之次國,為候、伯。封方二百里者不過二十五,其餘為方百里者,謂之小國,為子、男。其餘不足百里為附庸,約一百六十四國。】

天子之縣內,方百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國,名山大澤不以朌[ban1],其餘以祿士,以為閒田。

【天子之畿內,封百里之國九,其中三公為三國,致仕之三公又為三國,王之子弟又為三國。封七十里之國二十一,其中六卿為六國,致仕六卿又為六國,三孤又為三國,其餘六國以封王之子弟。封五十里之國六十三,其中大夫為二十七國,致仕大夫為二十七國,其餘九國以封王之子弟。名山大澤不以分賜。案:孔疏謂畿內之臣世祿而不世爵,故不稱分封。以左氏言之,齊之國、高,魯之三桓,則世卿也。而齊之管子,魯之孔子,雖稱至德,子孫不得其祿。然則,三桓之子,皆再命為大夫,立勳勞然後受三命為卿。故三桓雖稱世卿,亦有未及三命而早逝者。又齊之管子、鮑叔同為下卿,而鮑氏之族常貴。案:卿大夫元士之嫡子皆可入大學,有事聽於太子。固然無生而貴者,而易有功也。況父死子繼,亦君主不忘故舊之情。故強宗居室,子孫若不作亂,不蠢愚,不殘疾,則不待世襲,亦得長保祿位也。其餘為公邑,以出士之俸祿。又有人力不及耕種者,為閒田。】

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天子之元士,諸侯之附庸不與。

【凡九州,計一千七百七十三國,而天子之元士以下,及諸侯之附庸不在此數。】

天子百里之內以共官,千里之內以為御。

【天子畿內田稅,其去王城百里之內,供給官府文書財用,去王城五百里之內,供給衣食。】

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

【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為屬,屬有長主之。十國為連,連有帥主之。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主之。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伯,即方伯主之。畿外八州,有八位方伯,五十六卒正,一百六十八連帥,三百三十六屬長。八伯各以其所屬諸侯,聽於天子的兩位上公。兩位上公以河南陝縣為界,分主東方、西方諸侯,名曰二伯。】

千里之內曰甸[dian4]。千里之外曰采,曰流。

【天子畿內曰甸,治田出榖稅。王畿千里之外曰采,採擇其美物以為貢。九州之外為夷狄,流移無定居,或朝貢,或不來。】

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jian4],監[jian1]於方伯之國,國三人。

【夏朝之制: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為天子選用,以輔助諸侯,故受策命於天子。又自己策命下大夫五人,上士七十二人。次國三卿,其中兩人受命於天子,一人受命於國君,又自行策命下大夫無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受命於其國君,又自行策命下大夫無人,上士二十七人。案:鄭子以為小國亦三卿,二卿受命於天子,一卿國君策命之。經文或為了表達畿內之國只有二卿。天子使其大夫佐方伯領諸侯,每州三人,稱三監。】

天子之縣內諸侯,祿也。外諸侯,嗣也。

【天子畿內諸侯,皆選賢任能,以其所受之國取俸祿而已,不得世襲。畿外諸侯,有功乃封之,得以世襲。】

制,三公一命卷[gun3],若有加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一命。

【三公為八命,復加一命,可服袞冕。然其雖有加賜,不得過九命,其袞冕有降龍無升龍,異於天子,與王者之後退而為諸侯者(如宋)同,故不可再加。次國之君,即侯、伯,不得過七命。小國之君,即子、男不得過五命。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皆一命。則次國上卿再命,下卿及大夫一命。案:周禮公侯伯之卿三命,其大夫再命,子男之卿再命,其大夫一命。】

凡官民材,必先論之。論辨然後使之。任事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

【凡授爵祿於民之賢才,必先考論其德行道藝。考論定,然後使之處事。事務能勝任,然後定其官爵位次。官位定,然後給以俸祿。】

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眾棄之。是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養,士遇之塗弗與言也。屏之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亦弗故生也。

【殷人在治朝或外朝授予官爵,這是與大夫以至庶士一起審慎揀擇他。殷朝之法,罪人無論貴賤皆在市受刑,這是與眾人摒棄他。是故天子諸侯之家不任用受刑之人,大夫之家不養之,士遇之於道路,不與之說話。流放之於四方化外之地,隨便他到哪裡去,不要其徭役、賦稅,也不授之以田,睏乏也無鄰里救濟之義務,不復以活人待之,任其自生自死而已。案:周禮,天子在祖廟授予官爵。諸侯在嘗祭(秋祭)之日授予官爵。又周朝有爵者受刑於甸師氏,在隱蔽之處。周朝則墨者使守門,劓[yi4]者使守關,宮者使守內,刖者使守囿[you4],髠[kun1]者使守積[ji4]。天子亦任用刑人。但春秋有不近刑人之說,所謂用之者,憐憫之不欲絕其生路而已。】

諸侯之於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天子五年一巡守[shou4]。歲二月,東巡守,至於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覲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大[tai4]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jia4],以觀民之所好[hao4]惡[wu4],志淫好辟[pi4];命典禮考時、月,定日,同、律、禮、樂、制度、衣服,正之。

【晉文公時制定:諸侯之於天子,每年小聘,使大夫;三年一大聘,使卿;五年一朝,君自行。案:虞夏之制,五年一朝。周制,以侯甸男采衛要,六服之服數來朝。虞夏之制,諸侯五年一巡守,巡省諸侯之政。案周朝十二年一巡守。巡守之年的夏曆二月,如東方巡守,至於東嶽岱宗,即泰山。燔柴以祭天(蒼帝靈威仰)而告至,然後望祀山川。見東方諸侯。天子未至方岳,道上聞有百年者,當先就其家而見之,而後見諸侯。此既見諸侯,有問可有百年者,然後就其家而見之。命大師采各國之詩而奏之,以觀其民風,知政之美惡。命典市者匯報物價貴賤厚薄,以知百姓之好惡。民風質則用物貴,淫則侈物貴。民之志淫邪,則其所好者不正。命典禮之官,周之大史,考訂四時、十二月之大小,正甲乙之日,陰管之同,陽管之律,禮之等殺,樂之雅正,布匹之長,丈尺之度,及引申之各種器用宮室車輿之尺寸式樣,及衣服之制,皆正之使合制。】

山川神祗有不舉者,為不敬。不敬者,君削[xue1]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絀[chu4]以爵。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為畔。畔者,君討。有功德於民者,加地進律。

【山川神祇之祭祀有不宗奉的,為不敬。不敬者,其國削以地。宗廟有逆昭穆之世次者,為不孝。不肖者,其國君當貶黜爵位。變易禮樂者,為不從王化。不從者,其國君流放。變革宮室、車輿、器物尺寸形制,及衣服者,為叛。反叛者,其國君當誅殺之。其有功勞、德政於民者,加封其地,進其命數及諸禮儀器物所用法度。】

五月,南巡守,至於南嶽,如東巡守之禮。八月,西巡守,至於西嶽,如南巡守之禮。十有一月,北巡守,至於北嶽,如西巡守之禮。歸假於祖禰,用特。

【五月,由東方至南方巡守,至於南嶽,霍山或衡山,如東巡守之禮。八月,由南方至西方巡守,至於西嶽華山,如南巡守之禮。十一月,由西方北巡守,至於北嶽衡山,如西巡守之禮。然後歸至於始祖廟,下及禰廟,七廟皆用一牛。】

天子將出,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諸侯將出,宜乎社,造乎禰。

【天子將巡守,以事類仿照郊祀之儀祭告感生帝,請社主於社,且告將誅伐得宜也,自禰廟而上遍告七廟,並取祧主而行。】

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徳,以尊於天子。天子賜諸侯樂,則以柷將之。賜伯子男樂,則以鞀將之。諸侯賜弓矢然後征,賜鈇[fu1,fu3]鉞[yue4]然後殺,賜圭瓚然後為鬯。未賜圭瓚,則資鬯於天子。

【天子無征伐之事而與諸侯相見曰朝。考察其禮儀,訂正其刑法,專一其道德,以尊崇天子。天子賜給諸侯舞樂,則使者執柷(狀如木箱,為一曲之前奏)以致命。賜給伯子男樂,則以鞀鼓(類撥浪鼓,唱一句,一擊之)致命。諸侯得弓矢之賜為州牧,然後可征伐抗命之諸侯。得鈇鉞之賜,為二伯,然後可處決諸侯之死罪。九命之二伯,若得圭瓚之賜,然後祭祀時可以圭瓚灌鬯迎神。若未得賜,則以璋瓚與薰迎神,天子特賜鬯,乃用之,不得自備。】

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廱,諸侯曰頖宮。

【天子命諸侯教化,然後立學。殷制,小學在諸侯宮殿的東邊,大學在郊。若百里之國,二十里內為郊;七十里之國,九里內為郊;五十里之國,三里內為郊。周制則大學在國中,小學在四郊。且遠郊上公五十里,侯四十里,伯三十里,子二十里,男十里也,近郊各半之。天子之學曰辟癰,取明、和之意。諸侯之學曰頖宮,取班布政教之意。】

天子將出征,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禡於所征之地。受命於祖。受成於學。出征執有罪,反釋奠於學,以訊[xin4]馘[guo2]吿。

【天子將出征,以事類仿照郊祀之儀祭告感生帝,請社主於社,且告將誅伐得宜也,自禰廟而上遍告七廟,並取祧主而行。為師祭,祭始造軍法者,以祈禱士氣倍增,其神或曰蚩尤,或曰黃帝。不敢自傳征討,稱祖禰之命,定軍事策略於太學。出征討伐,執有罪之人還師,釋菜奠幣於太學,以從俘虜口中得到的情報和殺死及正法的敵人的左耳高於先聖先師。】

天子諸侯無事,則歳三田。一為干豆,二為賔客,三為充君之庖。無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禮,曰暴天物。天子不合[he2],圍諸侯不掩群。天子殺則下大綏[rui2],諸侯殺則下小綏。大夫殺則止佐車,佐車止則百姓田獵[lie4]。獺[ta3]祭魚,然後虞人入澤梁。豺[chai2]祭獸,然後田獵。鳩化為鷹,然後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後入山林。昆蟲未蟄[直立反],不以火田。不麛[mi2],不卵,不殺胎,不夭[yao3]夭[yao3],不覆巢。

【天子諸侯無征伐凶喪之事,每年春、秋、冬三時田獵。田獵之用,一為祭祀宗廟加工肉食,二為饗燕賓客,三為君之庖廚所用。無征伐凶喪之事而不田獵,謂之不敬,蓋簡慢祭祀,忽略賓客。田獵而不以禮,謂之暴殄天物。禮,天子四時田皆圍而不合,諸侯春田且不得圍。大約田獵之時,有驅逆之車,把野獸趕向田獵的車隊,兩陣相會則對野獸形成包圍之勢。若兩陣皆保持陣型,則圍而不合,野獸逃出者不追,為不盡殺之也。諸侯春田不圍,或許是不設驅逆之車。天子已射殺,則放倒大緌,則諸侯始射。諸侯已射殺,則放倒小緌,而大夫始射。緌,即旗杆綴氂牛尾者,明朝杆首繋紅絨絛,綴若干層五彩羽,以層數為等級。大夫已殺,則驅逆之車停下。驅逆之車停,則百姓田獵之。夏曆十月,水獺捕魚而後陳列於河梁,如祭祀然,此時虞人始入山澤,築河梁攔水,從其缺口處設笱捕魚。九月末十月初,豺捕獸而藏於樹上,亦如祭祀然,此時百姓可以田獵。八月鳩去而鷹來,可以設大小網子捕鳥。十月草木黃落,然後官民可以入山林取材木。十月之前,昆蟲尚未蟄伏,不可以放火燒田。不取幼鹿,不取鳥蛋,不殺胎生之幼獸,不殺未長成之幼鳥,不傾覆鳥巢。】

冢宰制國用,必於歳之杪,五榖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liang4]入以為出。祭用數之仂[le4]。喪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為越紼[fu2]而行事。喪用三年之仂。喪祭用不足曰暴,有餘曰浩。祭,豐年不奢,凶年不儉。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舉以樂。

【冢宰作財政預算,必於年末。五穀皆入,知道生產總值,然後計劃國家用度。分別小國大國,根據年之豐收或凶耗,各以其歲入之多少。多不過禮,少則有所減殺。通計三十年之平均狀況,以估算來年的用度,比量收入以計劃支出。祭祀支出,應當一年計劃支出的十分之一。三年服喪期間不祭祀,既殯之後,只有祭天地,可放下藏靈柩之車的繩索(靈柩載於車,並執車索,是為防禦火災),而百官奉事。案:周禮,喪時,朝夕祭五祀,未殯前,及送葬在道不祭。但五祀小,宮中之神,不及百官耳。杜元凱以為祔而作主,新主特祀於寢,宗廟四時常祭,三年後逢大禘審明世次,新主入廟,然後祭祀皆如常。喪禮的費用,相當於三年財政支出的十分之一。喪禮、祭禮,支出不足比例,那是為政奢侈耗費,而不能侍奉宗廟;支出太多,乃是示浩大於鬼神。祭祀之用,應當豐年有禮,故不奢侈,凶年有備,故不茍簡。國家沒有足撐九年的積蓄,叫做不足,不足以備災害。不足六年的積蓄,叫做急,應當急切應對了。沒有三年的積蓄,叫做國非其國,一旦荒歉,不足以守國。三年耕作,必可儲備一年之糧食。九年耕作,必可儲備三年的糧食。三十年如此儲備,雖有凶年大旱水澇,而百姓無饑饉吃不上糧食而以野菜充飢的面色,然後天子乃安心吃飯,日舉太牢,以鐘鼓侑食。】

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月而葬。三年之喪,自天子達。庶人縣[xuan2]封[bian3],葬不為[wei4]雨止,不封,不樹,喪不貳事。自天子達於庶人,喪從死者,祭從生者,支子不祭。

【天子之喪,從死之明日起,數七日而完成收斂入棺,包括死的那個月,數七月而下葬。諸侯從死之明日起,數五日入棺,包括死的那個月,數五月下葬。大夫從死的明日起,數三日入棺,從死的下個月算起,數三個月而葬。士庶人包括死的當天,數三日而入棺,包括死的那個月,數三月而下葬。為父母服三年之喪,自天子下達於庶人。庶人下棺,不設碑[bei1]繂[lv4],謂之縣窆。碑以木為之,類似今天的石碑,頂端有孔,安裝轆轆。繂或者紼,乃是大繩索,繞於轆轆上。眾人背對墓穴,執紼緩緩退行,以下棺。士無碑,但有兩條繂,有人退行執之。庶人禮簡,只用繩索下棺,大約面朝墓穴下棺而已。庶人葬日既定,不因下雨而推遲,不堆起丘封,亦不在墓旁或丘封上種樹。案周禮,士以上皆有丘封。其樹,天子松,諸侯柏,大夫栗,士槐。庶人終喪不使從政役。案:大夫士父母初喪如遇君喪,君收斂入棺之前當在君側,唯父母大小斂、朝廟、發引回家。若君已入棺,則回家,君有朝廟、發引則勤勞之。又大夫士既葬,公政入於家。國君許其守喪,然後回家。既卒哭,國有軍事,則不可推辭。自天子通於庶人,喪禮依照死者的爵位,祭禮依照孝子的爵位。非宗子不得奉祀祖先。宗子去國,則庶子有爵者可稱宗子之名而祭,但有諸多限制,如不受福之類;庶子為庶人,則祭於墓。】

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大祖之廟而七。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與大祖之廟而五。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大祖之廟而三。士一廟。上士二廟,庶人祭於寢。

【周制,天子七廟:大祖后稷為始祖廟,在正中。文王廟在始祖廟之西南,為穆廟。昭穆所以別世次,父為昭則子為穆,父為穆則子為昭。武王為昭廟,在始祖廟之東南,較文王廟稍南。此外時王之父、祖、曾祖、高祖之四廟,世次為昭的,列於武王廟之南;為穆的,在文王廟之南。高祖以上為祧[tiao1],其木主,世次為昭的藏於武王廟,為穆的藏於文王廟,故文武二廟為祧廟。文王以上之木主藏於始祖廟。殷則六廟,契及湯為祧廟,與二昭二穆。夏則五廟,無大祖,禹與二昭二穆而已。周之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蓋父、祖、曾祖、高祖廟,祧主藏於大祖(始封君)之廟。當然,王者之後如宋,得以帝乙為始祖,郊祀以契配。魯國為周公之後,得祀周公以天子之禮,郊祀以后稷配。殷制,大夫三廟,一昭一穆(父、祖),與大祖(諸侯別子,或始受爵者)之廟而三。周制若非諸侯別子五世內之後,則立父、祖、曾祖三廟。天子之士皆二廟。諸侯之中士下士一廟,上士二廟。庶人祭於正寢。】

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yue4],夏曰禘[di4],秋曰嘗,冬曰烝。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天子諸侯祭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

【天子諸侯宗廟之祭祀,商朝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周朝改春曰祠,夏曰礿,以禘為五年一行之大祭。天子得祭祀天地,諸侯祭祀社稷,大夫有采邑者祭五祀:司命、中霤[liu4]、門、行、厲,無地者祭後三。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其牲牢器用之數,五嶽之祭如饗三公,四瀆之祭如饗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封地內者,如魯國祭泰山,晉人祭黃河。天子諸侯祭曾在其管轄土地上建立國家,留有功德,而子孫流離,無人奉祀的先王、先公。】

天子犆[te4]礿,祫[xia2]、禘,祫、嘗,祫、烝。諸侯礿則不禘,禘則不嘗,嘗則不烝,烝則不礿。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嘗、祫,烝、祫。

【天子諸侯之喪畢,合先君之主於祖廟而祭之,謂之祫,此後三年一祫。遇祫祭之年,其春季只行時祭之禮,以品物未成,故不行祫祭。其祫祭可於夏秋冬擇一行之,屆時先祫祭,然後時祭。虞夏之制,諸侯因朝會天子之故,每年闕一時祭祀。南方諸侯春祭之後,夏季朝王,故闕夏祭。西方諸侯闕秋祭,北方諸侯闕冬祭,東方諸侯闕春祭。諸侯祫祭之年,春季只行時祭。祫祭若在夏,則闕其夏時祭。祫祭若在秋或冬,先行時祭,然後祫祭。】

天子社稷皆大[da4,tai4]牢,諸侯社稷皆少[shao4]牢。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韭以卵,麥以魚,黍以豚,稻以雁。祭天地之牛角繭[jian3]栗,宗廟之牛角握,賓客之牛角尺。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庶羞不逾牲。燕衣不逾祭服,寢不逾廟。

【天子祭社稷用太牢,即牛羊豕三牲皆備。諸侯祭社稷用少牢,即羊豕二牲。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的,孟月祭祀祭祀後,仲月又有薦新之禮;無田的薦而已。士薦用特豚,即一小豬。大夫以上薦用羔羊。庶人春薦韭菜,夏薦麥子,秋薦黃米,冬薦稻米。韭配以蛋,麥以魚,黍以小豬(可能指豬肉),稻以雁(可能是說鵝)。薦之禮與祭同,但品物減殺而已。祭天地之牛的角如蠶繭或栗子大小。祭宗廟之牛的角不超過四指長(大約三寸)。饗食賓客之牛角曰一尺。諸侯非祭祀饗食不殺牛,大夫非祭祀饗食不殺羊,士非祭祀及及宴重要賓客不殺豬狗,庶人非薦及宴重要賓客不吃美食。庶羞,平日及祭祀賓客所食各種食物,不得超過祭祀之牲,如祭用羊,則不得以牛肉為羞。平日所着衣服不得超越祭服,常居寢室(古人亦兼起居及辦公)制度不得超過宗廟。】

古者,公田藉而不稅。市廛而不稅。關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夫圭田無征。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田裡不粥,墓地不請。

【古代(殷朝),借民力治公田,不於百姓勞動收穫中抽稅。市場收取其貨倉的房租,而不就其商品收稅。門關呵察服裝、口音不類本地人者,並檢查其身份及出入事宜的憑證,但不就其貨物收稅。山林、山麓、水道、沼澤,以時節向百姓開放,官員不得禁止。卿大夫士必有圭田五十畝,以供其祭祀,圭田不出稅,以厚其賢。徵調民力治宮室、城郭、道渠,每年不過三天。民之田地,所居之鄉里,皆受之於公家。民不得私有,不得私相買賣。民之墓地亦有墓大夫掌之,皆有其處,不得別作請求。】

司空執度[du4]度[duo2]地。居民山川沮澤,時四時,量地逺近,興事任力。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si4]壯者之食。

【冬官卿司空使其屬執丈尺度量土地,居處民間,知山川高下之宜,水澤生草之處,並候其四時寒暖燥濕之變。選擇平原之地設民居,而使之距山澤及市場遠近相宜。任用民力,建築城邑,修建城邑間的大道及道旁的中繼站,並設立市場。國家用民力之法,雖使壯年,但責以老年人之功程;雖有老者,皆給予壯年人之糧食的量。蓋寬裕其出力,而豐足其飲食。】

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才細反],五味異和[huo4],器械異制,衣服異宜。脩其敎,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bi4今讀bei4]髪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發衣[yi4]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備器。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

【凡量地居民而用其材,即開發土地,生育人口(古時遷徙較多),必順其生活習俗和身體所宜,以合於當地天地之寒暖燥濕。廣闊的山谷與大的河道等,其地理形象有所不同,民生活於其間者,習俗好惡有別,性情之剛烈柔和,輕易持重,遲緩迅疾不相同,所食香臭咸苦之調和也不同,作物之器械,尺寸形制不同,衣服如北方之裘皮毛氈,南方之粗細葛布,所用有所不同。修飾其禮儀義理,而不變易其習俗。整齊其刑禁,而不應改變其因地制宜的器物利用之道。中國與蠻夷戎狄為五方,其民皆有其生之質,各有其性情所偏,乃是地氣使然,不可粗暴改變之。東方之民曰夷,披頭散髮,以丹青紋身,有不熟食的,地氣暖故也。南方之民曰蠻,以丹青刻其額頭,坐臥時兩足相交,或即跏趺坐,有不熟食的。西方之民曰戎,披頭散髮而穿獸皮,有不食五穀的,以地氣寒,不生五穀。北方之民曰狄,以鳥羽、羊毛為衣,居於洞穴,有不食五穀的。中國及夷蠻戎狄,皆有所安之居處,所好之調和滋味,所適宜之衣服,所擅長便利之用,所置備之器用。其事雖異,亦各自足。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天子立傳語之人,能傳達五方之心意,溝通其嗜欲的,通東夷語言的稱寄,通南蠻語言的稱象,通西戎語言的稱狄鞮,通北戎語言的稱譯。】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duo2]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參[can1]相得也。無曠土,無遊民,食節事時,民咸安其居,樂[yue4,le4]事勸功,尊君親上,然後興學。

【凡安居百姓,度量地形以立城邑,考量土地以居住百姓,地形、城邑、民居,必三者相互備足。無荒蕪之土地,無惰游之民,飲食用度有節制,公共建設及民俗活動合於時節,民皆安於家居,樂於本業,勤勉事功,尊敬國君,親近上級,然後可以設立小學、大學。案:這是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的意思。】

司徒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教以興民徳,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養耆老以致孝,恤孤獨以逮[dai4,di4]不足,上賢以崇徳,簡不肖[xiao4]以絀[chu4]惡。命鄉簡不帥教者以吿,耆老皆朝[chao2]於庠[xiang2]。元日,習射上功,習鄉上齒,大司徒帥國之俊士與[yu4]執事焉。不變,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如初禮。不變,移之郊,如初禮。不變,移之遂,如初禮。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

【地官卿司徒,修六禮以納民性於法度,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賓客之七教以使民皆得其所。整齊飲食、衣服、事為、異別、度、量、數、制之八政,以防奢侈過度。齊一其所行之道,所安之所,以同國之風俗。敬養耆老以勸民孝道,存恤無父無子之人,以逮及不足。崇尚賢人,以尊崇能躬行之人,將不肖之徒示眾,以黜退惡人。命鄉學之官擇其不循教化,傲恨不孝悌者上告。司徒乃組織致仕之大夫及鄉中老而賢者,會於鄉學。擇吉日,行射禮,以中者居上;又習鄉飲酒禮,如春秋習射或夏十月國蠟之時,以尊老年,大司徒領賢俊之士,為之執事。欲令不率教者,知賢者、老者之尊嚴,且知俊賢之厚望,庶幾有所悔悟。間一年而考校,仍不悔改,則右鄉之人移於左鄉,左鄉之人移於右鄉,遷徙其居處,是為了給他新的機會,希望見到新人,可以自新而有所更化,亦複習禮於鄉學,使之觀焉。間一年還不變,則遷徙至鄉界之外而郊內之地,依舊習禮於郊學如前。間一年還不變,則移於遠郊之外謂之遂,習禮於遂之學如前。間一年還不變,則摒棄之於野外,眾生不得與人序齒,即不以化內之民待之。案鄭注謂屏之九州之外,竊以為九州之外則無所謂序齒,且前既移於遂,此外便是野地。野地為移民所往來,能食力則井田之,不能則自去,已非王化所及。】

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王大子、王子,群後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秀皆造焉。將出學,小胥、大[tai4]胥、小樂正簡不帥教者以告於大[tai4]樂正,大樂正以吿於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不變,王親視學。不變,王三日不舉。屏[bing3]之逺方,西方曰棘[以注讀bi1],東方曰寄,終身不齒。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吿於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

【司徒命鄉大夫考論鄉學之有德行、道藝的秀士,登名於司徒,稱為選士。德行謂敦行孝友之賢者,道藝謂多才藝之能者。司徒考論選士之俊秀可使習禮者,升入太學,名曰俊士。升於司徒而學成者,不必服徭役於鄉校。升於太學而學成者,不必服徭役於司徒,稱為造士。樂正掌國子之教,以崇高詩書禮樂四術,以此立為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四術而教,以成就太學之士。春教以樂,夏教以詩,秋教以禮,冬教以書。此謂大概所主,其實四時皆有四教,經文互言之,明其道術相須而成。王之太子、王子(即庶子),諸侯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嫡子,及國之俊秀之士皆以四術成就之。凡入太學,皆以長幼受學,不以尊卑,王之太子亦與士序齒。九年學成之際,小胥、大胥、小樂正擇不順教令者,以告於大樂正,大樂正以告於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使習禮樂而化之。不改,王又親自臨視太學。還不變,王三日不殺牛,去樂。摒棄之於遠方,逼迫、寄居於夷戎之中。大樂正論造士之俊秀者,以告於王,而登名於司馬,稱為進士,謂可以進受爵祿也。】

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吿於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大夫廢其事,終身不仕,死以士禮葬之。有發,則命大司徒教士以車甲。

【夏官卿司馬辨證大樂正之考論,觀進士之所長,所宜何官。論定後,不堪者黜退,擇進士之賢者,以告於王,以為定論。論定然後授官,試其能否勝任職守。堪任此官,然後爵命之。既受爵位,有職位,然後與之俸祿。若大夫不堪其任而敗公事者,終身不得入仕,死則以士禮葬之。國有軍旅,發士卒,則命大司徒教士以乘兵車及衣甲之容。】

凡執技,論力,適四方,裸[luo3]股肱[gong1],決射御。凡執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醫、卜及百工。凡執技以事上者,不貳事,不移官。出鄉不與士齒。仕於家者,出鄉不與士齒。

【凡執道藝以事上者,或論其力,能奔走四方,裸露臂膀,以射御決勝負,見勇力。或為祝、史、射、御、醫、卜及百工。凡以執技以事上者,各專其事,不得兼有兩事,不得改變其官職。雖工作於公家,在故鄉之外不得與士序齒,必位於其後。但在鄉中則序齒,以親親之故。工作於大夫之家者,離開其故鄉,亦不與士序齒。】

司寇正刑明辟[bi4今讀pi4],以聽獄訟。必三刺。有旨無簡不聽。附從輕。赦從重。

【秋官卿司寇以刑書正刑法明罪狀,以聽治獄訟。聽訟之時,刑法宜慎,不可專斷,必以三刺之法求民情,斷獄訟之公正,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民。有動機而無法證實其罪的,不論以為罪。量刑可重可輕,則從輕者。遇大赦,則當赦免其可寬赦的重罪。】

凡制五刑,必即天論。郵[you2]罰麗於事。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liang4]以別之。悉其聰明,致其忠愛,以盡之。疑獄,汜[fan4]與眾共之,眾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bi4]以成之。成獄辭,史以獄成告於正,正聽之。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ji2]木之下。大司寇以獄之成吿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三公以獄之成吿於王,王三又,然後制刑。

【凡制定五刑,必以天道論之,與天意合,不可只憑人情之私意。論人之過及處罰人,當各有當下事實可徵驗,不得以喜怒無憑據定罪。凡聽治入於五刑的爭訟,必體諒其父子之親,如父為子隱,子為父隱,子為父復仇之類;必有維護君臣之義,如為其君而犯我君,雖在死刑,當恕其忠君之義,以勸天下人。以為道義秩序之衡平。盡己之思慮,以罪之輕重次序,謹慎測度罪人本心之善惡程度,以區別對待。當盡己之聰明,又用其忠恕仁愛之心,以盡其真心。又難斷之訴訟,廣泛與眾人共同討論之。眾人皆疑,則當寬赦之。必考察案例之輕重,以成判詞。司寇之吏已成判詞及罪人供狀,以結案告於鄉士、士師之屬,正聽之。正以結案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於王之外朝的棘木之下。大司寇以判決結果告於王。王命三公再次與司寇及鄉士、士師一同衡平之。三公以判決結果告於王。王三次寬宥,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

凡作刑罰,輕無赦。刑者,侀[xing2]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析言破律,亂[luan4,xun2]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殺。作淫聲異服,竒技竒器以疑眾,殺。行[xing4]偽而堅,言偽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疑眾,殺。假於鬼神時日卜筮以疑眾,殺。此四誅者不以聽。

【凡用刑罰,雖輕無赦免,蓋防人有僥倖心也。刑者,施於人之形體也。形體一成,則不可改變,故君子盡心以斷之。巧言以破壞法令者,變易官家供給使用的物的名子或變更其法度者,行邪道如巫蠱俗禁以亂政者,皆殺。作過度誘人而不能返於正道的音樂,及怪異不合制度的衣服者,發明違背禮制之巧妙奇異技能或器械者,皆殺。行為虛偽而守之堅固,言論詐偽而人不能辯,學非正道而所學又多,順為非之事而能取榮於人,皆善辯而虛華不實之徒,以此使民眾懷疑本俗,不安本業者,殺。假託鬼神吉日或卜筮之說以使民違背禮制的,殺。在此四類者,不與眾庶共聽之,以其言說民眾不能習察也。】

凡執禁以齊眾,不赦過。有圭璧金璋[zhang1]不粥於市,命服命車不粥於市,宗廟之器不粥於市,犧牲不粥於市,戎器不粥於市。用器不中[zhong4]度不粥於市,兵、車不中度不粥於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不粥於市。奸色亂正色,不粥於市。錦文、珠玉、成器不粥於市。衣服飲食不粥於市。五榖不時,果實未熟,不粥於市。木不中伐不粥於市。禽獸魚鱉不中殺,不粥於市。關執禁以譏,禁異服,識異言。

【凡用禁令以整齊眾人,不得寬赦其過犯。圭璧金璋,命服命車,宗廟之器,犧牲,戎器,不得賣於市場,蓋尊物非百姓所宜有。日用之器,若弓矢、耒耜、飲食器之類,製作不合法度者,割刀、棧車之類不合法度者,布帛之經緯密度及幅寬不合規定者,及顏色不正以亂正色者,皆不得賣於市場。織錦文繡及珠玉、精美之器,不得賣於市場,不示民以奢侈也。五穀不以時收穫,果實未熟者,不得賣於市場。以其物未長成,恐吃了生病。非時砍伐之木,不得賣於市場。禽獸魚鱉非捕捉之時而得之者,不得賣於市場。邊境上的門關,應執此禁戒之目,以呵察往來商旅,並禁著異服之人,記錄口音不同之人。】

大[tai4]史典禮,執簡記,奉諱惡。

【大史掌管禮籍,執策書,進告先王之名(去世後乃為諱,除廟中祝告外,皆當避而不言)及忌日。】

天子齊[zhai1]戒受諫。司會[kuai4]以歳之成質於天子。冡宰齊戒受質。大樂正、大司寇、市三官以其成,從質於天子。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齊戒受質。百官各以其成質於三官,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以百官之成質於天子。百官齊戒受質。然後休老勞[lao4]農,成歳事,制國用。

【歳終,群臣總結一年之事,王齋戒,接受其意見。司會以一年之統計資料質證於天子,聽天子平量之。冢宰齋戒助王平定之。大樂正、大司寇、司市以其管轄範圍的統計資料,隨司會質於天子。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齊戒,受其屬官之上計。三官之屬各以其年終統計平正於三官。然後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以百官之上計上奏,聽裁量於天子。百官齋戒,受天子考訂之歲會。然後正當周之十二月蜡祭之時,乃行養老之禮,百姓飲酒娛樂,斷一年收成,以制來歲用度。】

凡養[yang3,yang4]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si4]禮,周人脩而兼用之。五十養於鄉,六十養於國,七十養於學,達於諸侯。

【天子養老有三:養三老五更,養為國死難者之父祖,養致仕之老,養庶人有德之老。有虞氏(舜)養老以燕禮,一次獻酒,然後坐而飲酒至醉,諸於歡樂。夏王以饗禮,酒肉陳列而不食,尊卑酬酢盡禮然後食。殷人以食禮,不飲酒,烹太牢而食之。周人兼用三代之禮,春夏燕禮、饗禮,秋冬用食禮。殷制,五十歲者養於鄉學,六十者養於國中小學,七十者養於郊之太學,天子諸侯養老之禮皆同。】

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gu3]亦如之。九十使人受。五十異粻[zhang1],六十宿肉,七十貳膳,八十常珍,九十飲食不離[li4]寢,膳飲從於游可也。

【八十者受國君之命,若君不能親自為之行饗食之禮,乃以禮致其物。老人亦當拜賜。為其年老,一次坐於地,叩頭兩次,然後起身即可,盲人也一樣。案:再拜當手至地,頭至手或至地為一拜,拜後即起身正立,然後在拜至地如前,為再拜。九十之老,使人代受君命即可,不必親自行禮。五十者所食之糧不與狀者同,大約易消化多營養,及甘滑適口之類。六十者常有肉食儲藏,隨時可吃到。七十者令烹飪精美的飯常有準備。八十者常備美食。九十者飲食不離其臥息之處,隨手可吃到。精美之飯食,水漿等飲料,常從於老人遊樂之處,這是可以的(嫌有人以為奢侈或縱人慾)。案:古者六十指使,七十致仕,傳家政於子嗣,此前公事家事皆須親臨,雖欲膳飲從逰,於情理不可得也。且奉公齊家之人,貪慾飲食亦不足教。然而老者德行已成,家業已傳,公事已畢,己雖茍簡,子孫其舍諸?】

六十歳制,七十時制,八十月制,九十日脩,惟絞[xiao2]紟[jin4]衾[qin1]冒[mao4],死而後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煖,八十非人不煖,九十雖得人不煖矣。五十杖於家,六十杖於鄉,七十杖於國,八十杖於朝,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以珍從。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從力政,六十不與服戎,七十不與賔客之事,八十齊喪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親學。七十致政,唯衰麻為喪。

【父母六十以上,大夫以下則為之製備棺材,以一旦有故,至少一年才能做好故也。案:國君則即位即制棺,以其層數多也。外槨則死後制,以其累木而成,易為置辦也。七十當備衣物之難得者,以其須一個時令的時間才能製備。八十當備衣物之易得者,以其約一月之功也。九十衣棺皆備,日日修理之,好像未完工的樣子,因為若是衣棺皆備,就如親人已死,孝子所不忍。既斂用以束屍體的絞,大斂所裹的單被,始死時用的單被,分成兩個袋子用以裹屍的冒,皆死後製作,以其一二日可為。人五十始衰,六十不食肉不能飽,七十不衣絲綢不溫,八十無人隨時侍奉則不得暖,九十雖得人侍奉亦不能暖矣。五十者可持杖於家中,六十者可持杖於鄉,七十者可持杖於國都,八十者可持杖於朝會之地,九十者,天子欲有所請教,則親入其室,以珍羞從而進之。大夫士之老者,七十以上的,朝會時,君出門而與臣揖,他們答揖之後,即可離開,不必等待朝會結束。八十以上,國君每月致膳,並問其健康否。九十以上,國君使人每日以常膳致之。庶人五十者不參與城牆道路之修築,六十者不參與軍旅之事,七十者不出會賓客,八十者不參與祭祀,不服喪服。賢者五十而爵命為大夫,六十不親自備弟子禮求學於人。七十還君之政事,即退休,只服斬衰、齊衰的喪服。】

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養庶老於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養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養老。殷人冔[xu3]而祭,縞[gao3,gao4]衣而養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養老。凡三王養[yang3,yang4]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其家不從政,廢疾非人不養者一人不從政。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齊衰大功之喪,三月不從政。將徙於諸侯,三月不從政。自諸侯來徙家,期[ji1]不從政。

【有虞氏養國老,即卿大夫致仕者,於上庠,養庶老,即士及庶人在官者之老,於下庠。庠取養的意思。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養庶老於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膠取糾正之義。上庠、右學,大學也,在西郊。下庠、左學,小學也,在國中王宮之東。東序、東膠,亦大學,在國中王宮之東。西序、虞庠,亦小學也,西序在西郊。周立小學於西郊。有虞氏著皇(冕類,畫羽飾)祭祀,以白布之深衣養老。夏后氏著收(冕類)祭祀,以黑衣黑裳而養老。殷人著冔(冕類)祭祀,着白衣白裳而養老。周人著冕而祭祀,玄衣素裳以養老。凡三王養老,皆令有司至其戶而考效其年齡,蓋將要除其徭役,須考訂確實。又老人眾多,非賢者亦不可養於學,不足為後生示範也。八十者,免其一子之徭役。九十者,免其全家之徭役。有無法治癒的疾病,必須靠人養活的,免除其家屬一人的徭役。有父母之喪,三年服喪其間,不服徭役。齊衰、大功之喪,三月不必服徭役,以其葬畢可以還家。自大夫采邑遷徙於諸侯之地者,三月不服徭役。自諸侯之地遷徙於大夫之家者,一年不服徭役。】

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矜[guan1],老而無夫者謂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吿者也,皆有常餼。喑[yin1]、聾、跛[bo3]躃[bi4]、斷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

【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謂顧望無所見也。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謂無所依靠也。老而無妻者謂之鰥,愁苦不能寐,如魚之不閉眼也。老而無夫者謂之寡,單獨也。此四者,天之生民,而窮困無所告白者,皆常給以廩食,以周濟其不足。啞巴、聾子、跛足、斷肢、侏儒,各以其能做的事,以養活之。】

道路,男子由右,婦人由左,車從中央。父之齒隨行[xing2,hang2],兄之齒雁行,朋友不相逾。輕任並[bing4],重任分,斑白者不提[ti2]挈[qie4]。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大夫祭器不假。祭器未成,不造燕器。

【道路,男子靠右走,婦人靠左,車從中央,以遠嫌疑。與年齡和父親相當的人同行,應跟隨其後。與兄年齡相當者,當在旁邊略靠後。朋友同行,不應走到前邊。以廣其敬意。老少同行,若負擔皆輕,則都交給少者負擔;若負擔重,則老者執輕者,少者負其重者。頭髮斑白的老人不應提攜物品於道路,言當有少者見而代之提攜。卿大夫士之老人,出行必有車。庶人之老人,吃飯必有肉。有地之大夫,必置辦祭器,不必借人。其祭器未備,不為自己造燕居所用器物。】

方一里者為田九百畝。方十里者為方一里者百,為田九萬畝。方百里者為方十里者百,為田九十億畝。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為田九萬億畝。自恆山至於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於江,千里而近。自江至于衡山,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東海,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而遙。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恆山,凡四海之內,斷長補短,方三千里,為田八十萬億一萬億畝。方百里者為田九十億畝。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塗巷,三分去一,其餘六十億畝。

【一里方三百歩,為天九百畝。方十里者為方一里者百,為田九萬畝。方百里者為方十里者百,為田九百萬畝。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為田九萬萬畝。冀州自自恆山至於南河,不足千里。豫州自南河至於江,不足千里。荊州自江至于衡山,千里有餘。徐州自東河至於東海,千里有餘。又冀州自東河至於西河,千里有餘。雍州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有餘。西至流沙,南至衡山,東至東海,北至恆山,凡四海之內(即中國),斷長補短,方三千里,為田八十一萬萬畝。方百里者為田九百萬畝,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塗巷,三分去一,其餘六百萬畝。】

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歩。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歩。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四十六畝三十歩。古者百里,當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歩四尺二寸二分。

【無可翻譯。】

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三十國,其餘方百里者七十。又封方七十里者六十,為方百里者二十九,方十里者四十,其餘方百里者四十,方十里者六十。又封方五十里者百二十,為方百里者三十,其餘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六十。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附庸閒田。諸侯之有功者取於閒田以祿之,其有削地者歸之閒田。天子之縣內,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九,其餘方百里者九十一。又封方七十里者二十一,為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二十九,其餘方百里者八十,方十里者七十一。又封方五十里者六十三,為方百里者十五,方十里者七十五,其餘方百里者六十四,方十里者九十六。

【每州方千里,有一百個方百里之地。封方百里的公侯之國三十,而於方百里之地七十個。又封方七十里的伯爵之國六十個,為方十里者2940,其餘方十里者4060。又封方五十里者一百二十,為方十里者3000,余方十里者1060。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附庸及閒田。諸侯之有功者取閒田以增其祿,有罪所削之地歸於閒田。天子畿內方千里,有方百里之地一百。封百里如三公之地九(詳見前文),其餘方百里者九十一。又封方七十里如六卿之地二十一,為方十里者1029,余方十里者8071。又封方五十里如大夫之地六十三,為方十里者1575,余方十里者6496。】

諸侯之下士,祿食[si4,shi2]九人,中士食十八人,上士食三十六人,下大夫食七十二人,卿食二百八十八人,君食二千八百八十人。次國之卿食二百一十六人,君食二千一百六十人,小國之卿食百四十四人,君食千四百四十人。次國之卿命於其君者如小國之卿。天子之大夫為三監監於諸侯之國者,其祿視諸侯之卿,其爵視次國之君,其祿取之於方伯之地。方伯為朝天子,皆有湯沐之邑於天子之縣內,視元士。

【諸侯之下士,俸祿當九人之食,中士食十八人,上士食三十六人,下大夫食七十二人,卿食二百八十八人,君食二千八百八十人。次國之卿食二百一十六人,君食二千一百六十人,小國之卿食百四十四人,君食千四百四十人。次國之卿命於其君者如小國之卿。天子之大夫為三監監於諸侯之國者,其祿視諸侯之卿,其爵視次國之君,其祿取之於方伯之地。方伯為朝天子,皆有湯沐之邑於天子之縣內,以齋戒沐浴之用,其地視元士,蓋五十里以下。】

諸侯世子世國。大夫不世爵,使以徳,爵以功。未賜爵,視天子之元士,以君其國。諸侯之大夫不世爵祿。六禮:冠[guan4]、昏、喪、祭、郷、相見。七教: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事為,異別,度,量,數,制。

【諸侯世子世襲其國,因其為賢者之正統也。畿內大夫及諸侯為天子大夫者,不得世襲其爵位,蓋使為大夫是以德為準,授爵以其功勞為準。列國諸侯及畿內諸侯,身死,子未賜爵,則衣服禮制,視同天子元士,而得為其國之君。諸侯之大夫不世襲爵位和俸祿。六禮:冠禮、昏禮、喪禮、祭禮、鄉飲酒及鄉射禮、相見禮。七教: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百工技藝,五方器用不同,丈尺,斗斛,計數法,布帛布幅之廣狹。】

經解第二十六

題記:通論六經政教之得失。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

【孔子曰:入一邦國,而其政教可知。從何而知?鄭子若曰:觀其風俗,則知此國如何教化百姓為人。案:孔子周遊列國,身份不過是去國之大夫,諸侯敬之則以大夫之禮;憎之,則如喪家之犬也。然而孔子能知一國政教者,自民風觀之,民之所衣着,所飲食,所好惡,所議論,皆是一國行政、教化之行也。古人觀政,不以官員、政客之說辭,不以百姓個人之背憎,而是觀百姓作為正體的風貌。】

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逺,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毗志反bi4]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逺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也。絜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也。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也。

【溫文,柔和,端正,厚道,是詩經的教化。寬廣,通達,能知長遠,是尚書的教化。寬廣,通達,簡約治理,善良,是樂之教化。整齊潔淨,安而審察,精意善擇,能察細微隱行,是易經的教化。端肅,儉約,莊重,肅敬,禮之教化也。組織辭令以在朝會中專對,排比故事以決斷是非,是春秋的教化。但是,不善學者,不能品節其精微,辨別先後,把握輕重,則學詩經者,或失於愚憨。學尚書者,或好談上古,則失於誣枉附會。學樂者,或因假於干戚羽旄之物,流而不返,反生奢侈之心。學易經者,或失於人至察則無徒,反而敗事。學禮者,或不能折中,不能從俗,則失於煩瑣。學春秋者,或多習戰爭之事,則近於謀亂。凡事有其所長,必尤其所短,六經之教亦然。必須知其長,察其短,然後為善學,然後六經不繆。學者亦以此觀人學經之深淺。】

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徳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月並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其在朝廷,則道仁聖禮義之序;燕處,則聽雅、頌之音;行歩,則有環佩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居處有禮,進退有度,百官得其宜,萬事得其序。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此之謂也。

【天子當與天地相參。參,猶三也。天地人謂之三才,人立乎其間,上明天道,下用地利,以成人倫,故曰相參也。故天子之德無愧於天地,且能贊助天地,化育萬物,如於日月同明,為天下所歸往,明照中國及蠻貊之邦,而不遺棄微小之事物(這是在大一統的意義上說的)。天子在朝廷(布政施治之處),其出言莫不是愛人以及物之仁,通而前識之聖(聞一知十,疏通知遠,察乎細微,可以之風之自,知微之顯,謂之聖),及天理人情之節文(禮),判斷是非之時宜(義),並其先後輕重所實施之次第。天子燕處,則聽大雅、小雅,三代之頌,以明三代聖王之道,及士大夫之所聞所感。天子行走,則有佩玉之聲,或舒或遲,不得亂也。天子乘車,則前有馬上有鸞,軾前有和,以應節奏。居處有禮義,進退有法度,百官,內則綴衣趨馬,外則冢宰三公,皆得其人,萬事因之井井有序。詩若云:善人君子,其禮儀無差錯,禮儀無差,是以能正天下邦國。就是這個意思。】

發號出令而民說謂之和,上下相親謂之仁,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謂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謂之義。義與信,和與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無其器,則不成。

【天子發號施令,而萬民心悅誠服,此謂之和。上下相親,在上者不忘下民之勞,下民不尊敬君子之職分,是能相互體諒,而無抱怨覬覦之心,此謂之仁。民皆有欲,而天子有道,百官敬職,察其所安,不待言而為之備舉。是以民雖有欲,皆能以禮節制,蓋深信朝廷不負民心,各安本分,而欲自可得也。此乃大信,不言而信也。天地間凡有害民之事則去之,謂之義。義與信,和與仁,方伯、王者之工具、方法也。有治民之意願,而不具備工具及方法,則不能成其治民也。之民之器為何?鄭子曰:皆存乎禮。案:是以下文轉而談禮。本段所言和仁信義,皆信念而已,如何實現,還需要具體實施。那就要靠禮,上承天道,而又具體到為器物如何製作,朝廷如何分工,嫌疑如何判斷,皆曲盡其妙,是以能收治民之功效。】

禮之於正國也,猶衡之於輕重也,繩墨之於曲直也,規矩之於方圜也。故衡誠縣,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奸詐。

【禮對於端正國家,猶如稱可以量輕重,墨斗可以辨曲直,圓規、矩尺可以判斷方圓。故秤砣懸掛,審查秤桿的平衡,則他人不能以輕重相欺。審查墨斗彈畫的直線,則不能以曲直相欺。審查圓規、矩尺,則不能以方圓相欺。君子審查禮義,則他人不能以奸詐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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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10-8 22:53 | 顯示全部樓層

是故隆禮由禮,謂之有方之士。不隆禮,不由禮,謂之無方之民。敬讓之道也。故以奉宗廟則敬,以入朝廷則貴賤有位,以處室家則父子親兄弟和,以處鄉里則長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此之謂也。

【是故盛大禮,秉行禮,謂之有道術之士。不推重禮,不秉行禮,謂之不知道術之民。禮為敬讓之道,故【是故盛大禮,秉行禮,謂之有道術之士。不推重禮,不秉行禮,謂之不知道術之民。禮為敬讓之道,故用以奉事宗廟,則秉心誠敬,宗族皆敬。以之治理朝廷,則貴賤各安其位。以之處家事,則父子相親,兄弟和睦。以之處鄉里,則長幼有序。孔子曰:安上位之人,以治民事,莫善於禮。就是這個意思。】

故朝覲之禮,所以明君臣之義也。聘問之禮,所以使諸侯相尊敬也。喪祭之禮,所以明臣子之恩也。鄉飲酒之禮,所以明長幼之序也。昏姻之禮,所以明男女之別也。夫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fang2]止水之所自來也。故以舊坊為無所用而壞[音怪]之者,必有水敗。以舊禮為無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亂患。

【故諸侯對天子,有春朝、秋覲之禮,所以明君臣之宜也。諸侯間三年一聘,隨時通問,所以使諸侯相尊敬也。君(天子諸侯)臨喪,以功臣配祀於烝祭,所以明與臣子之恩情也。夏曆十月,黨正行鄉飲酒禮於學校中,以明養老,長幼之序也。昏禮男先求女,無媒不交,無幣不相見,所以明男女之別也。禮,防止於過亂發生的根由,猶如堤防防範於洪水的源頭。故以過去防水的堤防為無所用而潰決之者,必有水災。以古禮為不合時宜而去除者,必有暴亂患難。】

故昏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鄉飲酒之禮廢,則長幼之序失,而爭鬭之獄繁矣。喪祭之禮廢,則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者眾矣。聘覲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諸侯之行[xing4]惡,而倍畔侵陵之敗起矣。

【故婚姻之禮廢棄,則有新郎親迎而新娘別戀,新娘入門而新郎暴虐之苦,而過分邪侈之罪過增多。鄉飲酒之禮廢棄,則長幼之序喪失,而鄉里爭鬥之訴訟繁雜。喪祭之禮廢棄,則君臣恩義輕薄,而暋不畏死,犯上作亂者多矣。聘覲之禮廢棄,則君臣之位不定,諸侯僭越,天子不能定不能正,皆失其職守,而諸侯之行為無道,而背叛盟誓,相互侵凌之敗國亡家之事起。】

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使人日徙善逺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豪氂[li2],繆[miu4]以千里。此之謂也。

【故禮之教化於微渺之時,潤物無聲,其防止邪辟於未形之際,使守禮之人日漸接近善道而遠離罪戾,而自己不覺也。是以先王尊盛禮。易經曰:君子謹慎於開端而未形之時,有毫釐之錯差,及其長大,則差繆將以千里計。就是說這個。】

公羊辨志

【予非業公羊者,康成亦非公羊名家,而今公羊為眾望所鍾,諸君豈不注目焉?以此。】

一、道統

道者,行所由也,並無本體實指,故以強名宇宙之所以然。強名之曰道,其數則一,其體則無,其用則神,其變曰易。道家曰道,經文曰天之道,緯書曰太易,禮書曰太一,易傳曰元,理學曰天理,雖各名一端,類可通也。然則與其人云亦云其形而上,不若自形而下者下功夫,然後象事知器,則步步着實。故公羊首章亦言道,公羊門生皆稱道統,而未有不見諸實事者也。

1、大一統

隱公

元年春王正[zheng4]月。

傳: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將平國而反之桓[huan2]。曷為反之桓?桓幼而貴,隱長[zhang3]而卑,其為尊卑也微,國人莫知。隱長又賢,諸大夫扳[pan1]隱而立之。隱於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xiang4]幼君也,故凡隱之立,為桓立也。隱長又賢,何以不宜立?立適[di2]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何註:統者,始也,總系[xi4]之辭。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於天下,自公侯至於庶人,自山川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正月,故云政教之始。政,莫大於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氣,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境內之治。諸侯不上奉王之政則不得即位,故先言正月而後言即位;政不由王出則不得為政,故先言王而後言正月也;王者不承天以制號令則無法,故先言春而後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則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後言春。王者同日並見,相須成體,乃天人之大本,萬物之所系,不可不察也。

(解:今人誤解大一統為政治、領土統一,實則大一統在乎道義,在乎民胞物與,而又各得其正。大學曰: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然則吾土吾民,實大一統之根底也,學者又不可肆其高致,而忘所以致之。)

2、春秋當新王,春秋王魯。

隱西元年

三月,公及邾[zhu1]婁[lv2]儀父[fu3]盟於眛[mie4]。

傳:及者何?與[yu4]也,會及暨[ji4],皆與也。曷為或言會,或言及,或言暨?會猶最也,及猶汲汲也,暨猶暨暨也。及,我欲之。暨,不得已也。儀父者何?邾婁之君也。何以名?字也。曷為稱字?褒之也。曷為褒之?為其與公盟也。與公盟者眾矣,曷為獨褒乎此?因其可褒而褒之。此其為可褒奈何?漸進也。眛者何?地期也。

何註:春秋王魯,托隱公以為始受命王,因儀父先與隱公盟,可假以見褒賞之法,故云爾。漸者,物事之端,先見之辭。去惡就善曰進。譬若隱公受命而王,諸侯有倡始先歸之者,當進而封之,以率其後。不言先者,亦為所褒者法,明當積漸,深知聖德灼然之後乃往,不可造次陷於不義。

宣公十六年

夏,成周宣謝[xie4]災。

傳:成周者何?東周也。宣謝者何?宣宮之謝也。何言乎成周宣謝災?樂器藏焉爾。成周宣謝災,何以書?記災也。外災不書,此何以書?新周也。

何註:孔子以春秋當新王,上黜[chu4]杞[qi3],下新周,而故宋,因天災中興之樂器,示周不復興,故系宣謝於成周,使若國文,黜而新之,從為王者後記災也。

(解:以春秋一部書當新王,蓋所貴乎王者,得元之深,而天之端也。王者守此至正,雖世家,無非大公;僭主不自居正,雖稱民主,民無得而從之矣。論語曰: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無也。以此諸夏有禮樂存焉,有素王之制存焉。所以托王於魯者,非不尊天王也。然而平王不能自正,諸侯離心,四夷窺隙。夫子乃為周禮以托父母之邦,不為時王遂其失禮也。且天子失官,而周禮盡在魯矣。夫子亦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然則欲明周禮而示褒貶,舍魯亦不得亦。而況諸侯射肩、招王、問鼎、拜上者多矣,小國則匍匐霸主之郊,未嘗親兄弟也。唯魯則過周必朝,然則托魯,猶可見尊天子也。便如昭宗(永曆皇帝)崩,晚村卒,延平郡王降,欲言王道,中州已是胡服;若不言王道,則恐後學不知有天子,則唯朝鮮李氏,猶能奉祀先帝,托朝鮮以示天下尚有禮樂則可也。)

3、孔子為素王

孟子曰: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shi4]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春秋繁露

俞序第十七

仲尼之作春秋也,上探正天端,王公之位,萬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賢才,以待後聖。故引史記,理往事,正是非,見王公史記。十二公之間,皆衰世之事,故門人惑,孔子曰: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為見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孔子曰: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假其位號,以正人倫,因其成敗,以明順逆。故其所善,則桓文行之而遂;其所惡,則亂國行之終以敗。故始言大惡,殺君亡國,終言赦小過,是亦始於麤[cu2]粗,終於精微,教化流行,德澤大洽,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過矣。

董子賢良對策: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繋萬事,見[xian4]素王之文焉。

4、天人感應

成公五年

梁山崩。

傳:梁山者何?河上之山也。梁山崩[beng1],何以書?記異也。何異爾?大也。何大爾?梁山崩,壅[yong1]河三日不流。外異不書,此何以書?為天下記異也。

何註:山者,陽精,德澤所由生,君之象。河者,四瀆[du2],所以通道中國,與正道同。記山崩壅河者,此象諸侯失勢,王道絕,大夫擅[shan4]恣[zi1],為海內害,自是之後,六十年之中,弒君十四,亡國三十二,故溴[ju2]梁之盟,遍剌天下之大夫。

春秋繁露

四時之副第五十五

天之道,春暖以生,夏暑以養,秋清以殺,冬寒以藏,暖暑清寒,異氣而同功,皆天之所以成歲也。聖人副天之所行以為政,故以慶副暖而當春,以賞副暑而當夏,以罰副清而當秋,以刑副寒而當冬,慶賞罰刑,異事而同功,皆王者之所以成德也。慶賞罰刑,與春夏秋冬,以類相應也,如合符,故曰:王者配天。謂其道,天有四時,王有四政,若四時,通類也,天人所同有也。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慶賞罰刑之不可不具也,如春夏秋冬不可不備也;慶賞罰刑,當其處不可不發,若暖暑清寒,當其時不可不出也;慶賞罰刑各有正處,如春夏秋冬各有時也;四政者不可以相干也,猶四時不可相干也;四政者不可以易處也,猶四時不可易處也。故慶賞罰刑有不行於其正處者,春秋譏也。

春秋繁露

二端第十五

春秋至意有二端,不本二端之所從起,亦未可與論災異也,小大微著[zhu4]之分也。夫覽求微細於無端之處,誠知小之將為大也,微之將為着也。吉凶未形,聖人所獨立也,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此之謂也。故王者受命,改正朔,不順數而往,必迎來而受之者,授受之義也。故聖人能系[xi4]心於微,而致之著也。是故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竟內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故書日蝕,星隕,有蜮[yu4],山崩,地震,夏大雨水,冬大雨雹,隕霜不殺草,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有鸛[qu2]鵒[yu4]來巢,春秋異之,以此見悖亂之徵。是小者不得大,微者不得着,雖甚末,亦一端,孔子以此效之,吾所以貴微重始是也。因惡夫推災異之象於前,然後圖安危禍亂於後者,非春秋之所甚貴也。然而春秋舉之以為一端者,亦欲其省天譴,而畏天威,內動於心志,外見於事情,修身審己,明善心以反道者也。豈非貴微重始,慎終推效者哉!

二、政統

子曰:政者,正也。則古之政治,不唯今之政府,亦包含文化、歷史、憲政等諸多原則。西漢公羊學家所給出的這些理念,皆可以追溯到禹貢時代的政治經驗,是為大一統國家開萬世太平也。

5、夷夏之辨

隱公七年

冬,天王使凡伯來聘,戎[rong2]伐凡伯於楚丘以歸。

傳:凡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此聘也,其言伐之何?執之也。執之則其言伐之何?大之也。曷為大之?不與夷狄之執中國也。其地何?大之也。

莊公十年

秋,九月,荊敗蔡師於莘[shen1],以蔡侯獻舞歸。

傳:荊者何?州名也。州不若國,國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蔡侯獻舞何以名?絕。曷為絕之?獲也。曷為不言其獲?不與夷狄之獲中國也。

莊公十八年

夏,公追戎於濟[ji3]西。

傳:此未有言伐者,其言追何?大其為中國追也。此未有伐中國者,則其言為中國追何?大其未至而豫御之也。其言於濟西何?大之也。

莊公三十年

齊人伐山戎。

傳:此齊侯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子司馬子曰:蓋以操之為已蹙[cu4]矣!此蓋戰也,何以不言戰?春秋敵者言戰,桓公之與戎狄,驅之爾。

何註:戎亦天地之所生,而乃迫殺之甚痛,故去戰,貶,見其事惡,不仁也。

僖公四年

楚屈完來盟於師,盟於召[shao4]陵。

傳:屈完者何?楚大夫也。何以不稱使?尊屈完也。曷為尊屈完?以當桓公也。其言盟於師、盟於召陵何?師在召陵也。師在召陵,則曷為再言盟?喜服楚也。何言乎喜服楚?楚有王者則後服,無王者則先叛。夷狄也,而亟[qi4]病中國。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桓公救中國而攘夷狄,卒帖荊,以此為王者之事也。其言來何?與桓為主也。前此者有事矣,後此者有事矣,則曷為獨於此焉?與桓公為主,序績也。

僖公三十三年

春王二月,秦人入滑。

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於殽[yao2]。

傳:其謂之秦何?夷狄之也。曷為夷狄之?秦伯將襲鄭,百里子與蹇[jian3]叔子諫曰:千里而襲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爾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爾曷知!師出,百里子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爾即死,必於殽之嶔[qin1]岩,是文王之所辟風雨者也,吾將屍爾焉。子揖師而行。百里子與蹇叔子從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爾曷為哭吾師?對曰:臣非敢哭君師,哭臣之子也。弦高者,鄭商也,遇之殽,矯[jiao3]以鄭伯之命而犒[kao4]師焉。或曰往矣,或曰反矣。然而晉人與姜戎要之殽而擊之,匹馬只輪無反者。其言及姜戎何?姜戎微也,稱人亦微者也。何言乎姜戎之微?先軫[zhen3]也。或曰:襄公親之。襄公親之,則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君在乎殯[bin4]而用師,危不得葬也。詐戰不日,此何以日?盡也。

宣公十五年

六月癸卯,晉師滅赤狄潞[lu4]氏,以潞[lu4]子嬰兒[ni2]歸。

傳:潞何以稱子?潞子之為善也,躬足以亡爾。雖然,君子不可不記也。離於夷狄,而未能合於中國。晉師伐之,中國不救,狄人不有,是以亡也。

成公十五年

冬,十有一月,叔孫僑[qiao2]如會晉士燮[xie4]、齊高無咎[jiu4]、宋華[hua4]元、衛孫林父、鄭公子鰌[qiu1]、邾婁[lv2]人會吳於鍾離。

傳:曷為殊會吳?外吳也。曷為外也?春秋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王者欲一乎天下,曷為以外內之辭言之?言自近者始也。

襄公十八年

春,白狄來。

傳:白狄者何?夷狄之君也。何以不言朝[chao2]?不能朝也。

襄公二十九年

吳子使札[zha2]來聘。

傳:吳無君、無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賢季子也。何賢乎季子?讓國也。其讓國奈何?謁[ye4]也,余祭[zhai4]也,夷昧[mei4]也,與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愛之,同欲立之以為君。謁曰:今若是迮[ze2]而與[yu3]季子國,季子猶不受也。請無與子而與弟,弟兄迭[die2]為君,而致國乎季子。皆曰:諾。故諸為君者,皆輕死為勇。飲食必祝曰:天茍有吳國,尚速有悔於予身。故謁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則國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liao2]者,長[zhang3]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爾。闔[he2]廬[lv3]曰:先君之所以不與子國而與弟者,凡為季子故也。將從先君之命與[yu2]?則國宜之季子者也。如不從先君之命與?則我宜立者也。僚惡[wu1]得為君乎?於是使專諸剌僚,而致國乎季子。季子不受,曰:爾弒吾君,吾受爾國,是吾與爾為篡[cuan4]也。爾殺吾兄,吾又殺爾,是父子兄弟相殺,終身無已也。去之延陵,終身不入吳國。故君子以其不受為義,以其不殺為仁。賢季子,則吳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為臣,則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吳季子之名也。春秋賢者不名,此何以名?許夷狄者不壹而足也。季子者,所賢也,曷為不足乎季子?許人臣者必使臣,許人子者必使子也。

昭公十六年

楚子誘戎曼[man2]子,殺之。

傳:楚子何以不名?夷狄相誘,君子不疾也。曷為不疾?若不疾,乃疾之也。

昭公二十三年

戊辰,吳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於雞父[fu3]。鬍子髡[kun1]、沈子楹[ying2]滅,獲陳夏齧[nie4]。

傳:此偏戰也,曷為以詐戰之辭言之?不與夷狄之主中國也。然則曷為不使中國主之?中國亦新夷狄也。其言滅、獲何?別君臣也,君死於位曰滅,生得曰獲;大夫生死皆曰獲。不與夷狄之主中國,則其言獲陳夏齧何?吳少[shao1]進也。

哀公十三年

公會晉侯及吳子於黃池。

傳:吳何以稱子?吳主會也。吳主會則曷為先言晉侯?不與夷狄之主中國也。其言及吳子何?會兩伯之辭也。不與夷狄之主中國,則曷為以會兩伯之辭言之?重吳也。曷為重吳?吳在是則天下諸侯莫敢不至也。

6、三正說,通三統

桓公三年

春正月,公會齊侯於嬴[ying2]。

何註:無王者,見桓公無王而行也。二月非周之正月,所以復去之者,明春秋之道,亦通於三王,非主假周以為漢制而已。

(解: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是兼用前朝善政也。)

春秋繁露

三代改制質文第二十三

春秋曰:王正月。傳曰:王者庸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以謂之王正月?曰:王者必受命而後王,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制禮樂,一統於天下,所以明易姓非繼人,通以己受之於天也。王者受命而王,制此月以應變,故作科以奉天地,故謂之王正月也。

其謂統三正者,曰:正者,正也。統致其氣,萬物皆應而正。統正,其餘皆正。凡歲之要,在正月也。法正之道,正本而末應,正內而外應,動作舉錯,靡不變化隨從,可謂法正也。故君子曰:武王其似正月矣。春秋曰:杞伯來朝。王者之後稱公,杞何以稱伯?春秋上絀夏,下存周,以春秋當新王。春秋當新王者奈何?曰:王者之法必正號,絀王謂之帝,封其後以小國,使奉祀之;下存二王之後以大國,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客而朝;故同時稱帝者五,稱王者三,所以昭五端,通三統也。

春秋繁露

楚莊王第一

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是故雖有巧手,弗修規矩,不能正方圓;雖有察耳,不吹六律,不能定五音;雖有知[zhi4]心,不覽先王,不能平天下;然則先王之遺道,亦天下之規矩六律已!故聖者法天,賢者法聖,此其大數也。得大數而治,失大數而亂,此治亂之分也。所聞天下無二道,故聖人異治同理也。古今通達,故先賢傳其法於後世也。春秋之於世事也,善復古,譏易常,欲其法先王也。然而介以一言曰:王者必改制。自僻者得此以為辭,曰:古苟可循,先王之道,何莫相因?世迷是聞,以疑正道而信邪言,甚可患也!答之曰:人有聞諸侯之君射狸首之樂者,於是自斷狸首,縣[xuan2]而射之,曰:安在於樂也?此聞其名,而不知其實者也。今所謂新王必改制者,非改其道,非變其理。受命於天,易姓更王,非繼前王[wang2]而王[wang4]也,若一因前制,修故業,而無有所改,是與繼前王而王者無以別。受命之君,天之所大顯也。事父者承意,事君者儀志,事天亦然。今天大顯已,物襲所代,而率[shuai4]與同,則不顯不明,非天志。故必徒居處,更稱號,改正朔,易服色者,無他焉,不敢不順天志,而明自顯也。若夫大綱,人倫道理,政治教化,習俗文義盡如故,亦何改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無易道之實。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乎!言其主堯之道而已,此非不易之效與?

7、張三世

隱西元年

公子益師卒。

傳: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

何註:所見者,謂昭、定、哀、已與父時事也。所聞者,謂文、宣、成、襄,王父時事也;所傳聞者,謂隱、桓、莊、閔、僖,高祖、曾祖時事也。異辭者,見恩有厚薄,義有深淺。時恩衰義缺,將以理人倫,序人類,因制治亂之法,故於所見之世,恩己與父之臣尤深。大夫卒,有罪無罪,皆日錄之,丙申,季孫隱如卒是也。於所聞之世,王父之臣恩少殺,大夫卒,無罪者日錄,有罪者不日略之,叔孫得臣卒是也。於所傳聞之世,高祖、曾祖之臣恩淺,大夫卒,有罪無罪皆不日,略之也,公子益師、無駭卒是也。於所傳聞之世,見治起於衰亂之中,用心尚粗觕[cu1],故內其國而外諸夏,先詳內而後治外,錄大略小,內小惡書,外小惡不書,大國有大夫,小國略稱人,內離會書,外離會不書是也。於所聞之世,見治昇平,內諸夏而外夷狄,書外離會,小國有大夫,宣十一年,秋,晉侯會狄於攢函,襄二十三年,邾婁鼻我來奔是也。至所見之世,著治大平,夷狄進至於爵,天下遠近小大若一,用心尤深而詳,故崇仁義,譏二名,晉魏曼多、仲孫何忌是也。所以三世者,禮為父母三年,為祖父母期[ji1],為曾祖父母齊[zi1]衰[cui1]三月,立愛自親始,故春秋據哀錄隱,上治祖禰[ni3]。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者,取法十二公,天數備足,著治法式,又因周道始壞絕於惠、隱之際。主所以卒大夫者,明君當隱痛之也。君敬臣則臣自重,君愛臣則臣自盡。

(解:春秋誠亂世,而三世趨昇平。是士夫以治世為任,不可因現實而絕望也。故現實愈亂,而春秋愈理,以與諸君相勖也。)

8、天子一爵說

孟子

北宮錡[qi2]問曰:周室班爵祿也,如之何?孟子曰:其詳不可得聞也,諸侯惡[wu4]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軻也嘗聞其略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

9、大居正

隱公三年

冬十有二月,癸未,葬宋繆[mu4]公。

傳:葬者曷為或日或不日?不及時而日,渴葬也;不及時而不日,慢葬也。過時而日,隱之也;過時而不日,謂之不能葬也。當時而不日,正也。當時而日,危不得葬也。此當時何危爾?宣公謂繆公曰:以吾愛與夷,則不若愛女[ru3];以為社稷宗廟主,則與夷不若女[ru3],盍[he2]終為君矣?宣公死,繆公立,繆公逐其二子莊公馮[ping2]與左師勃,曰:爾為吾子,生毋[wu2]相見,死毋相哭。與夷復曰:先君之所為不與臣國而納國乎君者,以君可以為社稷宗廟主也。今君逐君之二子而將致國乎與夷,此非先君之意也。且使子而可逐,則先君其逐臣矣。繆公曰:先君之不爾逐可知矣。吾立乎此,攝也。終致國乎與夷。莊公馮弒與夷。故君子大居正,宋之禍,宣公為之也。

哀公三年

春,齊國夏、衛石曼[man4]姑帥師圍戚[qi1]。

傳:齊國夏曷為與衛石曼姑帥師圍戚?伯討也。此其為伯討奈何?曼姑受命乎靈公而立輒[zhe2],以曼姑之義,為固可以距之也。輒者曷為者也?蒯[kuai3]聵[kui4]之子也。然則曷為不立蒯聵而立輒?蒯聵為無道,靈公逐蒯聵而立輒。然則輒之義可以立乎?曰:可。其可奈何?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以王父命辭父命,是父之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辭王事,以王事辭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

(解:讓國,似賢也;拒父,似惡也。然則即為國君,當以社稷為念,不得私恩也。有國之道,不在君主如何賢德,而在君位是否正當。君正,而後自有儒臣直言懇諫;君非,亦不妨貴戚之臣起而易位。是故君不必賢,位正足矣。)

10、經權說

隱西元年

元年春王正月。

傳: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將平國而反之桓。曷為反之桓?桓幼而貴,隱長而卑,其為尊卑也微,國人莫知。隱長又賢,諸大夫扳隱而立之。隱於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隱之立為桓立也。隱長又賢,何以不宜立?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解:隱卑則不當立,故其攝為反常而行權也。)

桓公十一年

九月,宋人執鄭祭[zhai4]仲。

傳:祭仲者何?鄭相也。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祭仲?以為知權也。其為知權奈何?古者鄭國處於留。先鄭伯有善於鄶[kuai4]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國而遷鄭焉,而野留。莊公死已葬,祭仲將往省於留,塗[tu2]出於宋,宋人執之,謂之曰: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從其言,則君必死,國必亡;從其言,則君可以生易死,國可以存易亡。少遼[liao2]緩之,則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則病;然後有鄭國。古人之有權者,祭仲之權是也。權者何?權者反於經,然後有善者也。權之所設,舍死亡無所設。行權有道,自貶損以行權,不害人以行權。殺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為也。

莊公三十二年

秋七月癸巳,公子牙卒。

傳:何以不稱弟?殺也。殺則曷為不言刺?為季子諱殺也。曷為為季子諱殺?季子之遏[e4]惡也,不以為國獄,緣季子之心而為之諱。季子之遏惡奈何?莊公並將死,以病召季子,季子至而授之以國政,曰:寡人即不起此病,吾將焉致乎魯國?季子曰:般也存,君何憂焉?公曰:庸得若是乎?牙謂我曰:魯一生一及,君已知之矣。慶父也存。季子曰:夫何敢?是將為亂乎!夫何敢!俄而,牙弒械成。季子和[huo2]藥而飲[yin4]之,曰:公子從吾言而飲此,則必可以無為天下戮笑,必有後乎魯國。不從吾言而不飲此,則必為天下戮笑,必無後乎魯國。於是從其言而飲之,飲之無傫[lei3]氏,至乎王堤而死。公子牙今將爾,辭曷為與親弒者同?君親無將,將而誅焉。然則善之與?曰:然。殺世子母弟,直稱君者,甚之也。季子殺母兄,何善爾?誅不得辟兄,君臣之義也。然則曷為不直誅,而鴆[zhen4]之?行諸乎兄,隱而逃之,使托若以疾死然,親親之道也。

(解:為國而殺兄弟,不得已也。)

春秋繁露

精華第五

難者曰:春秋之法,大夫無遂事。又曰: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又曰:大夫以君命出,進退在大夫也。又曰:聞喪[sang1]徐行而不反也。夫既曰無遂事矣,又曰專之可也,既曰進退在大夫矣,又曰徐行而不反也,若相悖然,是何謂也?曰:四者各有所處,得其處,則皆是也,失其處,則皆非也。春秋固有常義,又有應變。無遂事者,謂平生安寧也;專之可也者,謂救危除患也;進退在大夫者,謂將率用兵也;徐行不反者,謂不以親害尊,不以私妨公也;此之謂將得其私知其指。故公子結受命,往媵陳人之婦於鄄[juan4],道生事,從齊桓盟,春秋弗非,以為救莊公之危。公子遂受命使京師,道生事,之晉,春秋非之,以為是時僖公安寧無危。故有危而不專救,謂之不忠;無危而擅生事,是卑君也。故此二臣俱生事,春秋有是有非,其義然也。

11、大復仇

隱公十一年

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hong1]。

傳:何以不書葬?隱之也。何隱爾?弒也。弒則何以不書葬?春秋君弒,賊不討,不書葬,以為無臣子也。子沈[shen3]子曰:君弒,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仇[chou2],非子也。葬,生者之事也。春秋君弒,賊不討,不書葬,以為不系乎臣子也。公薨何以不地?不忍言也。隱何以無正月?隱將讓乎桓,故不有其正月也。

莊公四年

紀侯大去其國。

傳:大去者何?滅也。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春秋為賢諱。何賢乎襄公?復仇也。何仇爾?遠祖也。哀公亨[peng1]乎周,紀侯譖[zen4]之。以襄公之為於此焉者,事祖禰之心盡矣。盡者何?襄公將復仇乎紀,卜之曰:師喪分焉。寡人死之,不為不吉也。遠祖者,幾世乎?九世矣。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國何以可?國君一體也;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也,今君之恥猶先君之恥也。國君何以為一體?國君以國為體,諸侯世,故國君為一體也。今紀無罪,此非怒與?曰:非也。古者有明天子,則紀侯必誅,必無紀者。紀侯之不誅,至今有紀者,猶無明天子也。古者諸侯必有會聚之事,相朝聘之道,號辭必稱先君以相接,然則齊、紀無說[yue4]焉,不可以並立乎天下。故將去紀侯者,不得不去紀也。有明天子,則襄公得為若行乎?曰:不得也。不得則襄公曷為為之?上無天子,下無方伯,緣恩疾者可也。

六月乙丑,齊侯葬紀伯姬。

傳:外夫人不書葬,此何以書?隱之也。何隱爾?其國亡矣,徒葬於齊爾。此復仇也,曷為葬之?滅其可滅,葬其可葬。此其為可葬奈何?復仇者非將殺之,逐之也。以為雖遇紀侯之殯,亦將葬之也。

莊公四年

冬,公及齊人狩[shou4]於郜[gao4]。

傳:公曷為與微者狩?齊侯也。齊侯則其稱人何?諱與仇狩也。前此者有事矣,後此者有事矣,則曷為讀於此焉譏?於仇者將壹譏而已,故擇其重者而譏焉,莫重乎其與仇狩也。於仇者則曷為將壹譏而已?仇者無時,焉可與通;通則為大譏,不可勝譏,故將壹譏而已,其餘從同。

定公四年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於伯莒,楚師敗績。

傳:吳何以稱子?夷狄也而憂中國。其憂中國奈何?伍子胥[xu1]父誅乎楚,挾[xie2]弓而去楚,以干闔廬。闔廬曰:士之甚!勇之甚!將為之興師而復仇於楚。伍子胥復曰:諸侯不為匹夫興師,且臣聞之:事君猶事父也。虧君之義,復父之仇,臣不為也。於是止。蔡昭公朝[chao2]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與,為是拘昭公於南郢[ying3],數年然後歸之。於其歸焉,用事乎河,曰:天下諸侯茍有能伐楚者,寡人請為之前列。楚人聞之怒,為是興師,使囊瓦將而伐蔡。蔡請救於吳,伍子胥復曰:蔡非有罪也,楚人為無道,君如有憂中國之心,則若時可矣。於是興師而救蔡。曰:事君猶事父也,此其為可以復仇奈何?曰:父不受誅,子復仇可也.父受誅,子復仇,推刃之道也。復仇不除害,朋友相衛,而不相迿[xun4],古之道也。

12、譏世卿

隱公三年

夏四月辛卯,尹氏卒。

傳:尹氏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其稱尹氏何?貶。曷為貶?譏世卿,世卿非禮也。外大夫不卒,此何以卒?天王崩,諸侯之主也。

何註:禮,公、卿、大夫、士皆選賢而用之。卿大夫任重職大,不當世,為其秉政久,恩德廣大,小人居之,必奪君之威權。故尹氏世,立王子朝;齊崔氏世,弒其君光,君子疾其末則正其本。見譏於卒者,亦不可造次無故驅逐,必因其遇卒絕之。明君案見勞授償,則眾譽不能進無功;案見惡行誅,則眾讒不能退無罪。

桓公五年

天王使仍叔之子來聘。

傳:仍叔之子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其稱仍叔之子何?譏。何譏爾?譏父老子代從政也。

13、尚信惡盟

桓公三年

夏,齊侯、衛侯胥[xu1]命於蒲[pu3]。

傳:胥命者何?相命也。何言乎相命?近正也。此其為近正奈何?古者不盟,結言而退。

莊公十三年

冬,公會齊侯,盟於柯[ke1]。

傳:何以不日?易也。其易奈何?桓之盟不日,其會不致,信之也。其不日何以始乎此?莊公將會乎桓,曹子進曰:君之意何如?莊公曰:寡人之生,則不若死矣!曹子曰:然則君請當其君,臣請當其臣。莊公曰:諾。於是會乎桓。莊升壇,曹子手劍而從之。管子進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壞壓竟,君不圖與?管子曰:然則君將何求?曹子曰:願請汶陽之田。管子顧曰:君許諾。桓公曰:諾。曹子請盟,桓公下與之盟。已盟,曹子摽[biao4]劍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着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

(解:公羊善結言而惡盟詛,須知今曰盟誓者,其實古之結言耳。)

14、伯主

(有明天子在,則九州各有方伯以統諸侯之政,蓋周公之大經大法也。春秋之時,天子失職,不能任命方伯。則諸侯有能尊王室,攘夷狄,和諸侯者,春秋與之,亦行權也。)

閔公二年

冬,齊高子來盟。

傳:高子者何?齊大夫也。何以不稱使?我無君也。然則何以不名?喜之也。何喜爾?正我也。其正我奈何?莊公死,子般弒,閔公弒,比三君死,曠年無君。設以齊取魯,曾不興師,徒以言而已矣。桓公使高子將南陽之甲,立僖公而城魯,或曰:自鹿門至於爭門者是也,或曰:自爭門至於吏門者是也。魯人至今以為美談,曰:猶望高子也。

(解:伯主當扶危定傾,以義為利。)

僖西元年

齊師、宋師、曹師次於聶北,救邢[xing2]。

傳:救不言次,此其言次何?不及事也。不及事者何?邢已亡矣。孰亡之?蓋狄滅之。曷為不言狄滅之?為桓公諱也。曷為為桓公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曷為先言次而後言救?君也。君則其稱師何?不與[yu4]諸侯專封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諸侯之義不得專封也。諸侯之義不得專封,則其曰實與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

僖公二年

春王正月,城楚丘。

傳:孰城之?城衛也。曷為不言城衛?滅也。孰滅之?蓋狄滅之。曷為不言狄滅之?為桓公諱也。曷為為桓公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也。然則孰城之?桓公城之。曷為不言桓公城之?不與諸侯專封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諸侯之義,不得專封。諸侯之義不得專封,則其曰實與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

僖公四年

齊人執陳袁濤[tao1]塗。

傳:濤塗之罪何?辟[bi4]軍之道也。其辟軍之道奈何?濤塗謂桓公曰:君既服南夷矣,何不還師濱[bin1]海而東,服東夷且歸?桓公曰:諾。於是還師濱海而東,大陷於沛[pei4]澤之中。顧而執濤塗。執者曷為或稱侯?或稱人?稱侯而執者,伯討也。稱人而執者,非伯討也。此執有罪,何以不得為伯討?古者周公東征則西國怨,西征則東國怨。桓公假塗於陳而伐楚,則陳人不欲其反由己者,師不正故也。不修其師而執濤塗,古人之討,則不然也。

僖公十四年

春,諸侯城緣陵。

傳:孰城之?城杞[qi3]也。曷為城杞?滅也。孰滅之?蓋徐、莒[ju3]脅之。曷為不言徐、莒脅之?為桓公諱也。曷為為桓公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也。然則孰城之?桓公城之。曷為不言桓公城之?不與諸侯專封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諸侯之義不得專封也。諸侯之義不得專封,則其曰實與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

宣公十一年

冬,十月,楚人殺陳夏征[zheng1]舒。

傳:此楚子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不與外討也。不與外討者,因其討乎外而不與也,雖內討亦不與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諸侯之義,不得專討也。諸侯之義不得專討,則其曰實與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為無道者,臣弒君,子弒父,力能討之,則討之可也。

15、君道

隱西元年

傳: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何註:適,謂適夫人之子,尊無與敵,故以齒。子,謂左右媵[ying4]及侄[die2]娣[di4]之子,位有貴賤,又防其同時而生,故以貴也。禮,嫡夫人無子,立右媵;右媵無子,立左媵;左媵無子,立嫡侄娣;嫡侄娣無子,立右媵侄娣;右媵侄娣無子,立左媵侄娣。質家親親,先立娣;文家尊尊,先立侄。嫡子有孫而死,質家親親,先立弟;文家尊尊,先立孫。其雙生也,質家據見立先生,文家據本意立後生。皆所以防愛爭。

隱西元年

冬十有二月,祭伯來。

傳:祭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稱使?奔也。奔則曷為不言奔?王者無外,言奔則有外之辭也。

隱公五年

春,公觀魚於棠。

傳:何以書?譏。何譏爾?遠也。公曷為遠而觀魚?登來之也。百金之魚公張之,登來之者何?美大之之辭也。棠者何?濟上之邑也。

何註:恥公去南面之位,下與百姓爭利,匹夫無異,故諱使若以遠觀為譏也。

桓公六年

蔡人殺陳佗[tuo2]。

傳:陳佗者何?陳君也。陳君則曷為謂之陳佗?絕也。曷為絕之?賤也。其賤奈何?外淫也。惡[wu1]乎淫?淫於蔡,蔡人殺之。

(解:淫於他國,死之活該。)

桓公十五年

秋九月,鄭伯突入於櫟[li4]。

傳:櫟者何?鄭之邑。曷為不言入於鄭?末言爾。曷為末言爾?祭仲亡矣。然則曷為不言忽之出奔?言忽為君之微也。祭仲存則存矣,祭仲亡則亡矣!

何註:祭仲死,而忽旋為突所驅逐而出奔,經不書忽奔,見微弱甚。是時宋強而鄭弱,祭仲探宋莊公本弒君而立,非能為突,將以為賂動;守死不聽,令自入,見國無拒難[nan4]者,必乘便將滅鄭;故深慮其大者也。

(解:國君微弱,故祭仲逐君以存國,公羊以為行權得正。可見君不可不自強也。)

僖公十九年

梁亡。

傳:此未有伐者,其言梁亡何?自亡也。其自亡奈何?魚爛而亡也。

何註:梁君隆刑峻法,一家犯罪,四家坐之,一國之中,無不被刑者,百姓一旦相率俱去,狀若魚爛。魚爛從內發,故云爾。著其自亡者,明百姓得去之,君當絕者。

僖公二十一年

楚人使宜申來獻捷。

傳:此楚子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為執宋公貶。曷為為執宋公貶?宋公與楚子期以乘[sheng4]車之會,公子目夷諫曰:楚,夷國也,強而無義,請君以兵車之會往。宋公曰:不可。吾與之約以乘車之會,自我為之,自我墮之,曰不可。終以乘車之會往,楚人果伏兵車,執宋公以伐宋。宋公謂公子目夷曰:子歸守國矣。國,子之國也。吾不從子之言,以至乎此。公子目夷復曰:君雖不言國,國固臣之國也。於是歸設守械而守國。楚人謂宋人曰:子不與我國,吾將殺子君矣。宋人應之曰:吾賴社稷之神靈,吾國已有君矣。楚人知雖殺宋公,猶不得宋國,於是釋宋公。宋公釋乎執,走之衛。公子目夷復曰:國為君守之,君曷為不入?然後逆襄公歸。惡[wu1]乎捷?捷乎宋。曷為不言捷乎宋?為襄公諱也。此圍辭也,曷為不言其圍?為公子目夷諱也。

(解:危難之時,國重於君。)

僖公二十二年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於泓[hong2],宋師敗績。

傳:偏戰者日爾,此其言朔何?春秋辭繁而不殺[shai4]者,正也。何正爾?宋公與楚人期,戰於泓之陽。楚人濟[ji4]泓而來。有司復曰:請迨其未畢濟而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厄人。吾雖喪[sang4]國之餘,寡人不忍行也。既濟,未畢陳[zhen4],有司復曰:請迨其未畢陳而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鼓不成列。已陳,然後襄公鼓之,宋師大敗。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亦不過此也。

(解:春秋列陣而戰曰偏戰,計謀之戰曰詐戰、疑戰。)

僖公二十六年

公子遂如楚乞師。

傳:乞者何?卑辭也。曷為以外內同若辭?重師也。曷為重師?師出不正反,戰不正勝也。

(解: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文公六年

晉殺其大夫陽處父,晉狐射[yi4]姑出奔狄。

傳:晉殺其大夫陽處父,則狐射姑曷為出奔?射姑殺也。射姑殺則其稱國以殺何?君漏言也。其漏言奈何?君將使射姑將。陽處父諫曰:射姑民眾不說,不可使將。於是廢將。陽處父出,射姑入。君謂射姑曰:陽處父言曰:射姑民眾不說,不可使將。射姑怒,出刺陽處父於朝而走。

文公九年

春,毛伯來求金。

傳:毛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稱使?當喪未君也。逾年矣,何以謂之未君?即位矣,而未稱王也。未稱王,何以知其即位?以諸侯之逾年即位,亦知天子之逾年即位也。以天子三年然後稱王,亦知諸侯於其封內三年稱子也。逾年稱公矣,則曷為於其封內三年稱子?緣民臣之心,不可一日無君;緣終始之義,一年不二君,不可曠年無君;緣孝子之心,則三年不忍當也。毛伯來求金,何以書?譏。何譏爾?王者無求,求金非禮也。然則是王者與?曰:非也。非王者則曷為謂之王者?王者無求,曰:是子也,繼文王之體,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無求而求,故譏之也。

文公十二年

秦伯使遂來聘。

傳:遂者何?秦大夫也。秦無大夫,此何以書?賢繆[mu4]公也。何賢乎繆公?以為能變也。其為能變奈何?惟諓[jian4]諓善竫[jing4]言。俾君子易怠,而況乎我多有之,惟一介斷斷焉無他技。其心休休,能有容,是難也。

宣西元年

晉放其大夫胥甲父於衛。

傳:放之者何?猶曰無去是云爾。然則何言爾?近正也。此其為近正奈何?古者大夫已去,三年待放。君放之,非也;大夫待放,正也。古者臣有大喪,則君三年不呼其門。已練可以弁[bian4]冕,服金革之事。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禮也。閔子要絰[die2]而服事,既而曰:若此乎!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孔子蓋善之也。

宣西元年

冬,晉趙穿帥師侵柳。

傳:柳者何?天子之邑也。曷為不系乎周?不與[yu4]伐天子也。

宣公十二年

夏六月乙卯,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於邲[bi4],晉師敗績。

傳:大夫不敵君,此其稱名氏以敵楚子何?不與晉而與楚子為禮也。曷為不與晉而與楚子為禮也?莊王伐鄭,勝乎皇門,放乎路衢[qu2]。鄭伯肉袒,左執茅旌[jing1],右執鸞刀,以逆莊王曰:寡人無良,邊垂之臣,以干天禍,是以使君王沛焉辱到敝邑。君如矜此喪人,錫之不毛之地,使帥一二耋[die2]老而綏[sui2]焉,請唯君王之命。莊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為言,是以使寡人得見君之玉面,而微至乎此。莊王親自手旌,左右撝[hui1]軍退舍七里。將軍子重諫曰:南郢之與鄭相去數千里,諸大夫死者數人,廝役扈[hu4]養死者數百人,今君勝鄭而不有,無乃失民臣之力乎?莊王曰:古者杅[yu2]不穿、皮不蠹[du4],則不出於四方。是以君子篤於禮而薄於利,要其人而不要其土。告從,不赦不詳。吾以不詳道[dao3]民,災及吾身,何日之有?既則晉師之救鄭者至曰:請戰。莊王許諾。將軍子重諫曰:晉,大國也,王師淹病矣,君請勿許也。莊王曰:弱者吾威之,強者吾辟[bi4]之,是以使寡人無以立乎天下!令之還師而逆晉寇。莊王鼓之,晉師大敗,晉眾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ju1]矣。莊王曰:嘻!吾兩君不相好,百姓何罪?令之還師而佚[yi4]晉寇。

成公八年

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wen4]陽之田,歸之於齊。

傳:來言者何?內辭也,脅我使我歸之也。曷為使我歸之?鞍[an1]之戰,齊師大敗,齊侯歸,吊死視疾,七年不飲酒,不食肉。晉侯聞之曰:嘻!奈何使人之君七年不飲酒,不食肉,請皆反其所取侵地。

襄公六年

十有二月,齊侯滅萊。

傳:曷為不言萊君出奔?國滅,君死之,正也。

襄公二十九年

閽[hun1]弒吳子余祭[zhai4]。

傳:閽者何?門人也,刑人也。刑人則曷為謂之閽?刑人非其人也。君子不近刑人,近刑人則輕死之道也。

昭公十五年

龠[yue4]入,叔弓卒,去樂卒事。

傳:其言去樂卒事何?禮也。君有事於廟,聞大夫之喪,去樂,卒事。大夫聞君之喪,攝主而往。大夫聞大夫之喪,屍事畢而往。

哀公八年

春王正月,宋公入曹,以曹伯陽歸。

傳:曹伯陽何以名?絕之。曷為絕之?滅也。曷為不言其滅?諱同姓之滅也。何諱乎同姓之滅?力能救之而不救也。

16、臣道

桓公二年

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弒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

傳:及者何?累也。弒君多矣,舍此無累者乎?曰:有,仇[qiu2]牧,荀息,皆累也。舍仇牧、荀息,無累者乎?曰:有。有則此何以書?賢也。何賢乎孔父?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其義形於色奈何?督將弒殤公,孔父生而存,則殤公不可得而弒也,故於是先攻孔父之家。殤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趨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於朝,則人莫敢過而致難[nan4]於其君者,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

莊公三年

秋,紀季以酅[xi1]入於齊。

傳:紀季者何?紀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紀季?服罪也。其服罪奈何?魯子曰:請後五廟以存姑姊妹。

(解:貴戚之臣,知國家將亡,而能存宗廟。)

莊公十九年

秋,公子結媵[ying4]陳人之婦於鄄[juan4],遂及齊侯、宋公盟。

傳:媵者何?諸侯娶一國,則貳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壹聘九女,諸侯不再娶。媵不書,此何以書?為其有遂事書。大夫無遂事,此其言遂何?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

莊公二十四年

冬,戎侵曹,曹羈[ji1]出奔陳。

傳:曹羈者何?曹大夫也。曹無大夫,此何以書?賢也。何賢乎曹羈?戎將侵曹,曹羈諫曰:戎眾以無義,君請勿自敵也。曹伯曰:不可。三諫,不從,遂去之,故君子以為得君臣之義也。

僖公十年

晉里克弒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

傳:及者何?累也。弒君多矣,舍此無累者乎?曰:有,孔父、仇牧皆累也。舍孔父、仇牧無累者乎?曰:有。有則此何以書?賢也。何賢乎荀息?荀息可謂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奈何?奚[xi1]齊、卓子者,驪[li4]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驪姬者,國色也。獻公愛之甚,欲立其子,於是殺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獻公病將死,謂荀息曰:士何如則可謂之信矣?荀息對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則可謂信矣。獻公死,奚齊立。里克謂荀息曰:君殺正而立不正,廢長而立幼,如之何?願與子慮之。荀息曰:君嘗訊臣矣,臣對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則可謂信矣。里克知其不可與謀,退弒奚齊。荀息立卓子,里克弒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謂不食其言矣!

宣公六年

春,晉趙盾、衛孫免侵陳。

傳:趙盾弒君,此其復見何?親弒君者趙穿也。親弒君者趙穿,則曷為加之趙盾?不討賊也。何以謂之不討賊?晉史書賊曰:晉趙盾弒其君夷獋[gao1]。趙盾曰:天乎!無辜!吾不弒君,誰謂吾弒君者乎?史曰:爾為仁為義,人弒爾君,而復國不討賊,此非弒君而何?

趙盾之復國奈何?靈公為無道,使諸大夫皆內朝,然後處乎台上,引彈而彈之,己趨而辟丸,是樂而已矣。趙盾已朝而出,與諸大夫立於朝,有人荷畚[ben3],自閨[gui1]而出者。趙盾曰:彼何也?夫畚曷為出乎閨?呼之不至,曰:子大夫也,欲視之則就而視之。趙盾就而視之,則赫然死人也。趙盾曰:是何也?曰:膳[shan4]宰也,熊蹯[fan2]不熟,公怒以斗[dou3]摮[ao2]而殺之支解,將使我棄之。趙盾曰:嘻!趨而入。靈公望見趙盾,愬[su4]而再拜。趙盾逡巡北面再拜稽首,趨而出。靈公心怍[zuo4]焉,欲殺之。於是使勇士某者往殺之,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入其閨,則無人閨焉者;上其堂,則無人焉。俯而窺其戶,方食魚飧[sun1]。勇士曰:嘻!子誠仁人也!吾入子之大門,則無人焉;入子之閨,則無人焉;上子之堂,則無人焉;是子之易也。子為晉國重卿而食魚飧,是子之儉也。君將使我殺子,吾不忍殺子也,雖然,吾亦不可復見吾君矣。遂刎[wen3]頸而死。

靈公聞之怒,滋欲殺之甚,眾莫可使往者。於是伏甲於宮中,召趙盾而食[si4]之。趙盾之車右祁[qi2]彌明者,國之力士也,仡[yi4]然從乎趙盾而入,放乎堂下而立。趙盾已食[shi2],靈公謂盾曰:吾聞子之劍,蓋利劍也。子以示我,吾將觀焉。趙盾起,將進劍,祁彌明自下呼之曰:盾食飽則出,何故拔劍於君所?趙盾知之,躇[chuo4]階而走。靈公有周狗,謂之獒[ao2],呼獒而屬[zhu3]之,獒亦躇階而從之。祁彌明逆而踆[cun2]之,絕其頷[han4]。趙盾顧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也!然而宮中甲鼓而起,有起干甲中者,抱趙盾而乘之。趙盾顧曰:吾何以得此於子?曰:子某時所食[si4]活我於暴[pu4]桑下者也。趙盾曰:子名為誰?曰:吾君孰為介?子之乘矣,何問吾名?趙盾驅而出,眾無留之者。趙穿緣民眾不說[yue4],起弒靈公,然後迎趙盾而入,與之立於朝,而立成公黑臀。

宣公八年

夏六月,公子遂如齊,至黃乃復。

傳:其言至黃乃復何?有疾也。何言乎有疾乃復?譏。何譏爾?大夫以君命出,聞喪[sang1]徐行而不反。

(解:大夫當以君命為重。)

成公二年

秋,七月,齊侯使國佐如師。己酉,及國佐盟於袁婁[lou2]。

傳:君不行使乎大夫,此其行使乎大夫何?佚[yi4]獲也。其佚獲奈何?師還齊侯,晉郤[xi4]克投戟逡[qun1]巡再拜稽首馬前。逢丑父者,頃公之車右也。面目與頃公相似,衣服與頃公相似,代頃公當左。使頃公取飲,頃公操飲而至,曰:革取清者。頃公用是佚而不反。逢丑父曰:吾賴社稷之神靈,吾君已免矣。郤克曰:欺三軍者,其法奈何?曰:法斮[zhuo2]。於是斮逢丑父。

何註:丑父死君不賢之者,經有使乎大夫,於王法頃公當絕。如賢丑父,是賞人之臣絕其君也。若以丑父故不絕頃公,是開諸侯戰不能死難也。如以衰世無絕頃公者,自齊所當善爾,非王法所當貴。

成公十六年

九月,晉人執季孫行[hang2]父[fu3],舍之於招丘。

傳:執未可言舍之者,此其言舍之何?仁之也。曰在招丘,悕[xi1]矣。執未有言仁之者,此其言仁之何?代公執也,其代公執奈何?前此者晉人來乞師而不與。公會晉侯,將執公,季孫行父曰:此臣之罪也。於是執季孫行父。成公將會晉厲公,會不當期,將執公。季孫行父曰:臣有罪,執其君;子有罪,執其父;此聽失之大者也。今此臣之罪也,舍臣之身而執臣之君,吾恐聽失之為宗廟羞也。於是執季孫行父。

襄公十九年

晉士丐[gai4]帥師侵齊,至谷,聞齊侯卒,乃還。

傳:還者何?善辭也。何善爾?大其不伐喪也。此受命乎君而伐齊,則何大乎其不伐喪?大夫以君命出,進退在大夫也。

17、禮節

隱公二年

九月,紀履緰[xu1]來逆女。

傳:紀履緰者何?紀大夫也。何以不稱使?婚禮不稱主人。然則曷稱?稱諸父兄師友。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幣,則其稱主人何?辭窮也。辭窮者何?無母也。然則紀有母乎?曰有。有則何以不稱母?母不通也。外逆女不書,此何以書?譏。何譏爾?譏始不親迎也。始不親迎昉[fang3]於此乎?前此矣。前此則曷為始乎?此托始焉爾。曷為托始焉爾?春秋之始也。女曷為或稱女,或稱婦,或稱夫人?女在其國稱女,在塗稱婦,入國稱夫人。

何註:禮所以必親迎者,所以示男先女也。春秋正夫婦之始也。夫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和,君臣和則天下治,故夫婦者,人道之始,王教之端。

桓公七年

夏,谷伯綏來朝。鄧侯吾離來朝。

傳:皆何以名?失地之君也。其稱侯朝何?貴者無後,待之以初也。

桓公八年

春正月己卯,烝[zheng1]。

傳:烝者何?冬祭也。春曰祠[ci2],夏曰礿[yue4],秋曰嘗,冬曰烝。常事不書,此何以書?譏。何譏爾?譏亟[qi4]也。亟則黷[du2],黷則不敬。君子之祭也,敬而不黷。疏則怠,怠則忘。士不及茲四者,則冬不裘,夏不葛。

莊公二十八年

臧孫辰告糴於齊。

傳:告糴[di2]者何?請糴也。何以不稱使?以為臧孫辰之私行也。曷為以為臧孫辰之私行?君子之為國也,必有三年之委[wei4];一年不熟,告糴,譏也。

何註:古者三年耕,必餘一年之儲;九年耕,必有三年之積,雖遇凶災,民不飢乏。莊公享國二十八年,而無一年之畜,危亡切近,故諱,使若國家不匱,大夫自私行糴也。

閔公二年

秋八月辛丑,公薨[hong1]。

傳:公薨何以不地?隱之也。何隱爾?弒[shi4]也。孰弒之?慶父也。殺公子牙,今將爾,季子不免。慶父弒二君,何以不誅?將而不免,遏惡也;既而不可及,緩追逸賊,親親之道也。

(解:厚兄弟也。)

僖公八年

春王正月,公會王人、齊侯、宋公、衛侯、許男、曹伯、陳世子款、鄭世子華,盟於洮[tao2]。

傳:王人者何?微者也。曷為序乎諸侯之上?先王命也。

僖公二十年

夏,郜子來朝。

傳:郜子者何?失地之君也。何以不名?兄弟辭也。

僖公二十五年

宋殺其大夫。

傳:何以不名?宋三世無大夫,三世內娶也。

何註:內娶大夫女也。言無大夫者,禮:不臣妻之父母。國內皆臣,無娶道,故絕去大夫名,正其義也。外小惡正之者,宋以內娶,故公族以弱,妃黨益彊[qiang2],威權下流,政分三門,卒生篡弒,親親出奔,疾其末,故正其本。

文公二年

公子遂如齊納幣。

傳:納幣不書,此何以書?譏。何譏爾?譏喪[sang1]娶也。娶在三年之外,則何譏乎喪娶?三年之內不圖婚。吉禘[di4]於莊公,譏。然則曷為不於祭焉譏?三年之恩疾矣,非虛加之也,以人心為皆有之。以人心為皆有之,則曷為獨於娶焉譏?娶者,大吉也,非常吉也。其為吉者主於己,以為有人心焉者,則宜於此焉變矣!

宣公十五年

初稅畝。

傳:初者何?始也。稅畝者何?履畝而稅也。初稅畝,何以書?譏。何譏爾?譏始履畝而稅也。何譏乎始履畝而稅?古者什一而藉。古者曷為什一而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mo4]、小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頌聲作矣。

何註:頌聲者,大平歌頌之聲,帝王之高致也。春秋經傳數萬,指意無窮,狀相須而舉,相待而成,至此獨言頌聲作者,民以食為本也。夫饑寒並至,雖堯、舜躬化,不能使野無寇盜;貧富兼併,雖皋[gao1]陶[yao2]製法,不能使彊不陵弱,是故聖人制井田之法而口分之:一夫一婦受田百畝,以養父母妻子,五口為一家,公田十畝,即所謂十一而稅也。廬[lu2]舍二畝半,凡為田一頃十二畝半,八家而九頃,共為一井,故曰井田。廬舍在內,貴人也。公田次之,重公也。私田在外,賤私也。井田之義;一曰無泄地氣,二曰無費一家,三曰同風俗,四曰合巧拙,五曰通財貨。因井田為市,故俗語曰市井。種穀不得種一谷,以備災害。田中不得有樹,以妨五穀。還廬舍種桑荻[di2]雜菜,畜五母雞兩母豕[shi3],瓜果種疆[jiang1]畔[pan4],女上蠶織,老者得衣[yi4]帛焉,得食肉焉,死者得葬焉。多於五口名曰余夫,余夫以率受田二十五畝。十井共出兵車一乘。司空謹別田之高下善惡,分為三品:上田一歲一墾,中田二歲一墾,下田三,歲一墾;肥饒不得獨樂,墝[qiao1]埆[que4]不得獨苦,故三年一換主易居,財均力平,兵車素定,是謂均民力,彊國家。在田曰廬,在邑曰里。一里八十戶,八家共一巷。中里為校室,選其耆[qi2]老有高德者名曰父老,其有辯護伉[kang4]健者為里正,皆受倍田,得乘[cheng2]馬。父老比三老孝弟官屬,里正比庶人在官。吏民春夏出田,秋冬入保城郭。田作之時,春,父老及里正旦開門坐塾上,晏出後時者不得出,莫[mu4]不持樵[qiao2]者不得入。五穀畢入,民皆居宅,里正趨緝[ji1,qi4入]績[ji1],男女同巷,相從夜績,至於夜中,故女功一月得四十五日作,從十月盡正月止。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間求詩,鄉移於邑,邑移於國,國以聞於天子,故王者不出牖[you3]戶盡知天下所苦,不下堂而知四方。十月事訖[qi4],父老教於校室,八歲者學小學,十五者學大學,其有秀者移於鄉學,鄉學之秀者移於庠[xiang2],庠之秀者移於國學。學於小學,諸侯歲貢小學之秀者於天子,學於大學,其有秀者命曰造士,行同而能偶,別之以射,然後爵之。士以才能進取,君以考功授官。三年耕餘一年之畜,九年耕餘三年之積,三十年耕有十年之儲,雖遇唐堯之水,殷湯之旱,民無近憂,四海之內莫不樂其業,故曰頌聲作矣。

襄公三十年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

傳:外夫人不書葬,此何以書?隱之也。何隱爾?宋災,伯姬卒焉。其稱諡[shi4]何?賢也。何賢爾?宋災,伯姬存焉,有司復曰:火至矣,請出。伯姬曰:不可。吾聞之也:婦人夜出,不見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

晉人、齊人、宋人、衛人、鄭人、曹人、莒人、邾婁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婁人會於澶淵,宋災故。

傳:宋災故者何?諸侯會於澶[chan2]淵,凡為宋災故也。會未有言其所為者,此言所為何?錄伯姬也。諸侯相聚,而更宋之所喪,曰:死者不可復生,爾財復矣!此大事也,曷為使微者?卿也。卿則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卿不得憂諸侯也。

(解:共姬之死,時人重之,故春秋備錄之,賢賢也。)

哀公十二年

夏五月甲辰,孟子卒。

傳:孟子者何?昭公之夫人也。其稱孟子何?諱娶同姓,蓋吳女也。

何註:禮,不娶同姓,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為同宗共祖,亂人倫,與禽獸無別。昭公既娶,諱而謂之吳孟子。春秋不繋吳者,禮,婦人繋姓不繋國,雖不諱,猶不繋國也。

18、大惡

隱西元年

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yan1]。

傳:克之者何?殺之也。殺之則曷為謂之克?大鄭伯之惡也。曷為大鄭伯之惡?母欲立之,己殺之,如勿與而已矣。段者何?鄭伯之弟也。何以不稱弟?當國也。其地何?當國也。齊人殺無知何以不地?在內也。在內雖當國不地也。不當國雖在外亦不地也。

隱公二年

無駭[hai4]帥師入極。

傳:無駭者何?展無駭也。何以不氏?貶。曷為貶?疾始滅也。始滅昉[fang3]於此乎?前此矣。前此則曷為始乎此?托始焉爾。曷為托始焉爾?春秋之始也。此滅也,其言入何?內大惡,諱也。

隱公十年

六月壬戌,公敗宋師於菅[guan1]。辛未取郜[gao4],辛巳取防。

傳:取邑不日,此何以日?一月而再取也。何言乎一月而再取?甚之也。內大惡諱,此其言甚之何?春秋錄內而略外,於外大惡書,小惡不書,於內大惡諱,小惡書。

桓公二年

夏四月,取郜大鼎於宋。

傳:此取之宋,其謂之郜鼎何?器從名,地從主人。器何以從名?地何以從主人?器之與人,非有即爾。宋始以不義取之,故謂之郜鼎;至乎地之與人則不然,俄而可以為其有矣。然則為取可以為其有乎?曰:否。何者?若楚王之妻[qi4]媦[wei4],無時焉可也。

戊申,納於太廟。

傳:何以書?譏。何譏爾?遂亂受賂,納於太廟,非禮也。

莊公八年

夏,師及齊師圍成,成降於齊師。

傳:成者何?盛[cheng2]也。盛則曷為謂之成?諱滅同姓也。曷為不言降吾師?辟之也。

僖公二年

虞師、晉師滅夏陽。

傳:虞,微國也,曷為序乎大國之上?使虞首惡也。曷為使虞首惡?虞受賂,假滅國者道,以取亡焉。其受賂奈何?獻公朝諸大夫而問焉,曰:寡人夜者寢而不寐,其意也何?諸大夫有進對者曰:寢不安與?其諸侍御有不在側者與?獻公不應。荀息進曰:虞郭見與?獻公揖而進之,遂與之入而謀曰:吾欲攻郭,則虞救之;攻虞,則郭救之,如之何?願與子慮之。荀息對曰:君若用臣之謀,則今日取郭,而明日取虞爾,君何憂焉?獻公曰:然則奈何?荀息曰:請以屈產之乘[sheng4]與垂棘[ji1]之白璧,往必可得也。則寶出之內藏,藏之外府;馬出之內廄[jiu4],系之外廄爾,君何喪焉?獻公曰:諾。雖然,宮之奇存焉,如之何?荀息曰:宮之奇知則知矣!雖然,虞公貪而好寶,見寶必不從其言,請終以往。於是終以往,虞公見寶許諾。宮之奇果諫:記曰:唇亡則齒寒。虞、郭之相救,非相為賜,則晉今日取郭,而明日虞從而亡爾。君請勿許也。虞公不從其言,終假之道以取郭。還[xuan2]四年,反取虞。虞公抱寶牽馬而至。荀息見曰:臣之謀何如?獻公曰:子之謀則已行矣,寶則吾寶也,雖然,吾馬之齒亦已長矣!蓋戲之也。夏陽者何?郭之邑也。曷為不繫於郭?國之也。曷為國之?君存焉爾。

僖公二十五年

春王正月丙午,衛侯毀滅邢。

傳:衛侯毀,何以名?絕。曷為絕之?滅同姓也。

襄公五年

叔孫豹、鄫[zeng1]世子巫如晉。

傳:外相如不書,此何以書?為叔孫豹率而與之俱也。叔孫豹則曷為率而與之俱?蓋舅出也。莒將滅之,故相與往殆乎晉也。莒將滅之,則曷為相與往殆乎晉?取後乎莒也。其取後乎莒奈何?莒女有為鄫夫人者,蓋欲立其出也。

六年,莒人滅鄫。

(解:以異姓為後,倍宗廟,猶國滅也。)

19、實與文不與

(解:春秋筆法也。文與者,大居正也;實與者,行權也。然則經權不相亂,相輔相成也。)

隱公四年

冬十有二月,衛人立晉。

傳:晉者何?公子晉也。立者何?立者不宜立也。其稱人何?眾立之之辭也。然則孰立之?石碏立之。石碏[que4]立之,則其稱人何?眾之所欲立也。眾雖欲立之,其立之非也。

僖公二十八年

晉人執衛侯歸之於京師。

傳:歸之於者何?歸於者何?歸之於者罪已定矣,歸於者罪未定也。罪未定,則何以得為伯執?歸之於者,執之於天子之側者也,罪定不定,已可知矣。歸於者,非執之於天子之側者也,罪定不定,未可知也。衛侯之罪何?殺叔武也。何以不書?為叔武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何賢乎叔武?讓國也。其讓國奈何?文公逐衛侯而立叔武,叔武辭立而他人立,則恐衛侯之不得反也,故於是已立,然後為踐土之會,治反衛侯。衛侯得反,曰:叔武篡我。元咺[xuan1]爭之曰:叔武無罪。終殺叔武,元咺走而出。此晉侯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衛之禍,文公為之也。文公為之奈何?文公逐衛侯而立叔武,使人兄弟相疑,放乎殺母弟者,文公為之也。

僖公三十年

衛侯鄭歸於衛。

傳:此殺其大夫,其言歸何?歸惡乎元咺也。曷為歸惡乎元咺?元咺之事君也,君出則己入,君入則己出,以為不臣也。

文公十四年

晉人納接菑[zi1]於邾婁,弗克納。

傳:納者何?入辭也。其言弗克納何?大其弗克納也。何大乎其弗克納?晉郤[xi4]缺帥師,革車八百乘,以納接菑於邾婁,力沛若有餘而納之。邾婁人言曰:接菑,晉出也;貜[jue2]且[ju1],齊出也。子以其指,則接菑也四,貜且也六。子以大國壓之,則未知齊、晉孰有之也,貴則皆貴矣。雖然,貜且也長。郤缺曰:非吾力不能納也,義實不爾克也。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弗克納也。此晉郤缺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不與大夫專廢置君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大夫之義,不得專廢置君也。

宣公十五年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傳: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已也。何大乎其平乎已?莊王圍宋,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yin1]而窺宋城,宋華[hua4]元亦乘堙而出見之。司馬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bei4]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hai2]而炊[chui1]之。司馬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柑[qian2]馬而秣[mo4]之,使肥者應客,是何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厄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於子也。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反於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後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後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於此,臣請歸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於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已也。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

昭公十九年

夏,五月戊辰,許世子止弒其君買。

冬,葬許悼公。

傳:賊未討,何以書葬?不成於弒也。曷為不成於弒?止進藥而藥殺也。止進藥而藥殺,則曷為加弒焉爾?譏子道之不盡也。其譏子道之不盡奈何?曰:樂正子春之視疾也。復加一飯則脫然愈,復損一飯則脫然愈;復加一衣則脫然愈,復損一衣則脫然愈。止進藥而藥殺,是以君子加弒焉爾,曰許世子止弒其君買,是君子之聽止也;葬許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辭也。

定西元年

三月,晉人執宋仲幾[ji1]於京師。

傳:仲幾之罪何?不蓑[suo1]城也。其言於京師何?伯討也。伯討則其稱人何?貶。曷為貶?不與大夫專執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大夫之義,不得專執也。

定公十三年

晉趙鞅[yang1]歸於晉。

傳:此叛也,其言歸何?以地正國也。其以地正國奈何?晉趙鞅取晉陽之甲以逐荀寅與士吉射。荀寅與士吉射者,曷為者也?君側之惡人也。此逐君側之惡人,曷為以叛言之?無君命也。

20、春秋筆法

(解:實與而文不與之例見前。)

隱西元年

公子益師卒。

傳: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

隱公六年

秋七月。

傳:此無事,何以書?春秋雖無事,首時過則書。首時過則何以書?春秋編年,四時具然後為年。

隱公七年

春王三月,叔姬歸於紀。滕侯卒。

傳:何以不名?微國也。微國則其稱侯何?不嫌也。春秋貴賤不嫌同號,美惡不嫌同辭。

僖公十年

夏,齊侯、許男伐北戎。晉殺其大夫里克。

傳:里克弒二君,則曷為不以討賊之辭言之?惠公之大夫也。然則孰立惠公?里克也。里克弒奚齊、卓子,逆惠公而入。里克立惠公,則惠公曷為殺之?惠公曰:爾既殺夫二孺子矣,又將圖寡人,為爾君者,不亦病乎?於是殺之。然則曷為不言惠公之入?晉之不言出入者,踴[yong3]為文公諱也。齊小白入於齊,則曷為不為桓公諱?桓公之享國也長,美見乎天下,故不為之諱本惡也。文公之享國也短,美未見乎天下,故為之諱本惡也。

僖公十有六年

春王正月戊申朔,霣[yun3]石於宋五。是月,六鷁[yi4]退飛,過宋都。

傳:曷為先言霣而後言石?霣石記聞,聞其磌[tian2]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是月者何?僅逮是月也。何以不日?晦日也。晦則何以不言晦?春秋不書晦也。朔有事則書,晦雖有事不書。曷為先言六而後言鷁?六鷁退飛,記見也,視之則六,察之則鷁,徐而察之則退飛。五石六鷁,何以書?記異也。外異不書,此何以書?為王者之後記異也。

僖公十七年

夏,滅項。

傳: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桓公諱也。春秋為賢者諱。此滅人之國,何賢爾?君子之惡惡也疾始,善善也樂終。桓公嘗有繼絕,存亡之功,故君子為之諱也。

昭公十有二年

春,齊高偃師師納北燕伯於陽。

傳:伯於陽者何?公子陽生也。子曰:我乃知之矣。在側者曰:子茍知之,何以不革?曰:如爾所不知何?春秋之信史也,其序則齊桓、晉文,其會則主會者為之也,其詞則丘[諱,讀mou3]有罪焉耳!

(解:春秋雖藏微言,然其所據皆信史也。)

昭公二十年

夏,曹公孫會自鄸[meng4]出奔宋。

傳:奔未有言自者,此其言自何?畔也。畔則曷為不言其畔?為公子喜時之後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何賢乎公子喜時?讓國也。其讓國奈何?曹伯廬卒於師,則未知公子喜時從與?公子負芻從與?或為主於國?或為主於師?公子喜時見公子負芻之當主也,逡巡而退。賢公子喜時,則曷為為會諱?君子之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賢者子孫,故君子為之諱也。

定西元年

春王。

傳:定何以無正月?正月者,正即位也。定無正月者,即位後也。即位何以後?昭公在外,得入不得入,未可知也。曷為未可知?在季氏也。定、哀多微辭,主人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焉爾。

(解:孔子生當亂世,其時諸侯惡周家舊典不便於自己放恣,皆滅去其籍,故夫子大義不得不託以微言,而口傳於二三子之間。)

哀公十四年

春,西狩獲麟。

傳:何以書?記異也。何異爾?非中國之獸也。然則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則微者也,曷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為大之?為獲麟大之也。曷為獲麟大之?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麇[jun1]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mei4]拭面,涕沾袍。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獲麟,孔子曰:吾道窮矣!春秋何以始乎隱?祖之所逮聞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何以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

(解:公羊以孔子獲麟而後作春秋,故春秋為夫子晚年定論。)

附:公羊學治經方法

我們把【春秋公羊傳】原文、董仲舒【春秋繁露】、何邵公(諱休)【春秋公羊經傳解詁】稱為『公羊本論』。注與傳衝突者以傳為準,董何衝突者,決以傳,不能決,存疑。凡能由『公羊本論』推理得來的觀念,才是『公羊學推論』,否則只能稱為自家解釋,或『某家公羊學』。這樣,因為公羊本論的文獻並不太多,就構成了一個封閉系統。這個系統反映的,就是在兩漢時期,確實可征的一種『道統理念』,一種可信的『華夏精神』。我們以此,可以用來分析歷史,可以用來理解世界(如解釋西方歷史),可以用來指導現實(如今天的哲學與政治),並保證這一推導過程確實延續了華夏民族(將近)源頭處的思維。我想,這就是公羊學在今天的價值。

當然,漢代就已三傳並行,但公羊學素來重視家法(也正因如此,他才更純正保存了當年的思想體系),所以我們提倡『公羊本論』,而不將三傳合參。因為那種合參,在看似淵博的表面下,實則不過摻雜了編者自己的私念。而從思想的研究,和思想的移植(在今天恢復華夏的傳統思想就可以看做是對古代思想的移植了)看來,學說的相對純淨、封閉,恰恰是最大的價值;何況這本身也是公羊學派的內在邏輯。而我們希望把公羊學用『本論』的模式封閉起來,並不是要抑制其創新,而是要將公羊學正統地應用於今天的世界。對於思想而言,他的疆界不在自己體系的(公理、範疇或者文字量)大小,而在他所接觸的世界的大小!

漢朝除董何之外,亦有公羊家文獻保存下來,但皆非全帙,且有『倍經任意,反傳違戾』之虞,故我等僅可參考,而標明來源。至於唐宋明春秋注,亦多宗公羊大義者;清季以來尚多自稱公羊學者。然而,皆須證明可由『公羊本論』(也就是本傳、何注、董子)推出,方可稱為『公羊學推論』。所以,大家在談論公羊時,要注意追本溯源,庶免於亂世雜沓之說。

六藝論

【案:鄭康成之六藝論,據皮鹿門輯佚。此書今人或謂政治神學矣,若然,則漢家義理正藏乎此,亦如泰西綱常之藏於神學矣。緯書難讀,本篇可略見焉。】

六蓺者,圖所生也。【太常案:所謂圖書者,猶洪範九疇也。洪範非但治水之物,則圖書亦非但龜甲之文。實皆治國之古訓也。】

河圖洛書,皆天神言語,所以教告王者也。【河圖由天,洛書自地。讖緯注說皆言文王受洛書,而言天命者,以河、洛所出,當天地之位,故托之天地,以示法耳,其實皆是天命。故六藝論云:河圖洛書,皆天神言語,所以教告王者也。是圖書皆天所命,故文王雖受洛書,亦天命也。帝王革易,天使之然,故後世創基之王,雖無河洛符瑞,皆亦謂之受命。以其得有天下,是命與之,故此亦云受天命而王天下也。】

太平嘉瑞,圖書之出,必龜龍銜負焉。黃帝、堯、舜、周公是其正也。若禹觀河見長人,皋陶於洛見黑公,湯登堯台見黑鳥,至武王渡河白魚躍,文王赤雀止於戶,秦穆公白雀集於車,是其變也。

易者,陰陽之象,天地之所變化,政教之所生,自人皇初起。

易之為名也,一言而函三義。簡易,一也。變易,二也。不易,三也。故繋辭云:乾坤,其易之蘊邪?又云:易之門戶邪?又云:夫干,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此言其簡易之法則也。又云: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以為典要,唯變所適。此言其順時變易,出入移動者也。又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此則言其張設布列不易者也。據此三義,而說易之道,廣矣,大矣。

神農重卦。

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曰周易。

連山者,象山之出雲,連連不絕。歸藏者,萬物莫不歸藏於其中。周易者,言易道周普,無所不備。

虙羲作十言之教,曰: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消、息,無文字,謂之易。

遂皇之後,歷六紀九十一代,至伏犧始作十言之教,以厚君民之別。

燧人在伏犧之前,凡六紀九十一代。【廣雅云:一紀二十六萬七千年。六紀,計一百六十萬二千年也。】

燧人至伏犧一百八十七代。【鄭數伏犧、女媧、神農,非謂其人身自相接,其間代之王多矣。】

太昊帝,包犧氏,姓風,虵身人首,有聖德。燧人歿,伏羲皇生,其世有五十九姓。羲皇始序,製作法度,皆以木德王也。制嫁取之禮,受龍圖,以龍紀官,故曰龍師在位,合一萬一千一十二年。炎帝神農氏,姓姜,人身牛首,有火瑞,即以火德王,有七世,合五百年也。

軒轅皇,姓公孫,二十五月而生,有珠衡日角之相,以土德王天下,建寅月為歲首。生子二十五人,有十二姓,凡十三世,合治一千七十二年。夢受帝籙,遂與天老巡河而受之,得河圖書,師於牧馬小童,拜廣成丈人於崆峒山。

軒皇有景雲之瑞,用雲紀官。少昊帝有鳳鳥之瑞,故以鳥名官焉。

宓羲氏為網罟,以畋以漁,取犧牲以充庖廚,故曰庖羲氏。神農斵木為耒耜,揉木為耨揉,始教天下種五穀,故號為神農氏也。

黃帝佐官有七人。蒼頡造書字。大撓造甲子。隸首造算數。容成造曆日。歧伯造醫方。鬼諛區造占候。奚仲造車,作律管與壇墠禮也。

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帝魁之書,迄於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斷遠取近,定可以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候。以為去三千一百二十篇,以上取黃帝玄孫,以為不可依用。

民間得泰誓。

若堯知命在舜,舜知命在禹,猶求於群臣,舉於側陋,上下交讓,務在服人。孔子曰:人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之謂也。【案:鄭引論語有趣,若今曰程序正確是也。所謂民可使由之者,程序正確,人無異議也。所謂不可使知之者,至於經權所在,固非民所能也。公羊曰:立者不宜立也,榖梁曰:故君子大居正,亦猶是也。】

詩者,弦歌諷喻之聲也。自書契之興,朴略尚質,面稱不為諂,目諫不為謗,君臣之接如朋友然,在於懇誠而已。斯道稍衰,奸偽以生,上下相犯。及其制禮,尊君卑臣,君道剛嚴,臣道柔順。於是箴諫者希,情志不通。故作詩者以誦其美,而譏其過。

唐、虞始造其初,至周分為六詩。

孔子錄周衰之歌,及眾國賢聖之遺風,自文王創基,至於魯僖,四百年間,凡取三百五篇,合為國風、雅、頌。

春秋緯演孔圖云:詩含五際、六情。汎歷樞云:午亥之際為革命,卯酉之際為改正。辰在天門,出入候聽。卯,天保也。酉,祈父也。午,采芑也。亥,大明也。然則亥為革命,一際也。亥又為天門出入候聽,二際也。卯為陰陽交際,三際也。午為陽謝陰興,四際也。酉為陰盛陽微,五際也。其六情者,則春秋云:喜怒哀樂好惡是也。

河間獻王好學,其博士毛公善說詩,獻王號之曰毛詩。

注詩宗毛為主,其義則若隱,略則更表明。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識別也。【案:鄭箋有注詁訓傳者,有更表明其義者。此鄭學之要道也。亦見漢儒訓詁之為明義也。況六藝者,圖所生乎?】

未有若今傳訓章句。

文王創基,至魯僖閒,商頌不在數矣。孔子刪詩時,錄此五章,豈無意哉?商邑翼翼,四方之極。我有嘉客,亦不夷懌。豈能忘哉?景山,商墳墓之所在也。商邑之大,豈無賢才哉?松柏丸丸,在於斲而遷之。方斲而敬承之以用之爾。松柏小材,有挺而整布;眾楹大材,有閒而靜別;既各得施,則寢成而孔安矣。拱成群材,而任以成國,則人君高拱仰成矣。是綢繆牖戶之義也。

禮者,序尊卑之制,崇敬讓之節也。

唐虞有三禮,至周分為五禮。【鄭云:五禮,公侯伯子男之禮。】

禮其初起,蓋與詩同時。

王莽時,劉歆、孔昭以為易震、巽等六子之卦為六宗。漢武即位,依虞書禋於六宗,禮用大社。【鄭君以星、辰、司中、司命、風師、雨師,為六宗。】

漢興,高堂生得禮十七篇。後得孔氏壁中河間獻王古文禮五十六篇。計百三十一篇。周禮六篇。其十七篇與高堂生所傳同,而字多異。其十七篇外,則逸禮是也。

周官,壁中所得六篇。漢書說河間獻王開獻書之路,得周官有五篇,失其冬官一篇,乃購千金不得,取考工記以補其闕。

案漢書蓺文志、儒林傳雲,傳禮者十三家。唯高堂生及五傳弟子戴德、戴聖名在也。五傳弟子謂高堂生之學:蕭奮、孟卿、后蒼、戴德、戴聖也。

今禮行於世者,戴德、戴聖之學也。戴德傳記八十五篇,則大戴禮是也。戴聖傳禮四十九篇,則此禮記是也。

春秋者,國史所記人君動作之事,左史所記為春秋,右史所記為尚書。春秋者,古史所記動作之事。右史紀事,左史記言。

孔子既西狩獲麟,自號素王,為後世受命之君制明王之法。

治公羊者,胡毌生、董仲舒,董仲舒弟子嬴公,嬴公弟子眭孟,眭孟弟子莊彭祖及顏安樂,安樂弟子陰豐、劉向、王彥。

玄又為之注。

左氏善於禮,公羊善於讖,穀梁善於經。

孔子以六蓺題目不同,指意殊別,恐道離散,後世莫知根源,故作孝經以總會之。

玄又為之注。


春秋三傳序

【諸君於公羊何注見家法之嚴,左氏杜注見周孔相承,榖梁范注見通經之難可也。】

漢司空掾任城樊何休序

昔者,孔子有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此二學者,聖人之極致,治世之要務也。傳春秋者非一,本據亂而作,其中多非常異義可怪之論。說者疑惑,至有倍經任意,反傳違戾者。其勢雖問,不得不廣,是以講誦師言,至於百萬,猶有不解。時加讓嘲辭,援引他經,失其句讀,以無為有【疏:解云:公羊經傳本無以周王為天囚之義,而公羊說及莊顏之徒以周王為天囚,故曰以無為有也。】,甚可閔笑者,不可勝記也。是以治古學,貴文章者,謂之俗儒。至使賈逵,縁隙奮筆,以為公羊可奪,左氏可興。恨先師觀聽不決,多隨二創,此世之餘事。斯豈非守文持論,敗績失據之過哉?余竊悲之久矣。往者,略依胡毋生、條例【疏:解云:胡毋生夲雖以公羊經傳傳授。董氏猶自別作條例。故何氏取之,以通公羊也。】,多得其正,故遂隱括,使就繩墨焉。


春秋左氏傳序

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記事者,以事系[ji4]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所以紀逺近,別同異也。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疏謂春秋之日月時例,不過君與不與小斂,及日食而已】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周禮有史官,掌邦國四方之事,達四方之志。諸侯亦各有國史。大事書之於策,小事簡牘而已。孟子曰:楚謂之檮杌,晉謂之乘,而魯謂之春秋,其實一也。韓宣子適魯,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徳,與周之所以王。韓子所見,蓋周之舊典禮經也。【案:疏申備物典冊以賜伯禽者也。聖人所為,動皆有法。竊謂武庫之謂舊典禮經,善讀書者也。爻辭雖繁,義理則一;春秋雖亂,憲章則易,是成其用也。至於周易筮法,周禮存之,取象之道,說卦在焉。善讀經者,於變中視常,於繁中得簡,於亂世知禮。】周徳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書,諸所記注音義,多違舊章。仲尼因魯史策書成文,考其真偽,而志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制,下以明將來之法。其敎之所存,文之所害,則刋而正之。【疏稱許止之事,蓋用公羊。案古文初傳,不過訓詁。左氏之興,蓋比附公羊而邀譽耳。然則公羊之論,或失偏頗,而其大指,則三禮存焉。武庫以為夫子尊周公之制而筆削之者,可謂承上啟下,立乎中道矣。然則公羊稱素王,榖梁繼三五,而不道周公矣。然則夫子夢寐以求,顛沛而念者,豈不周公也與?後之治公榖者,乃不能因變求禮,持簡馭繁,其如夫子何?公羊通三統,榖梁信道義,蓋二家本有脫然而出,粹然而華,以表於萬世者也,待通徹而行之矣!邵公之功在專,而後學之失在亂;武子之憾在雜,而甲子之失也隘。】其餘則皆即用舊史。史有文質,辭有詳略,不必改也。故傳曰其善志,又曰非聖人孰能脩之。蓋周公之志,仲尼從而明之。【案:武庫以夫子尊周法而考舊史,筆則筆,削則削,能述者不作,不得不作者,則以周法而加聖心焉。故曰述而不作也。】左丘明受經於仲尼,以為經者,不刊之書也。故傳或先經以始事,或後經以終義,或依經以辯理,或錯經以合異,隨義而發。其例之所重[chong2],舊史遺文,略不盡舉,非聖人所脩之要故也。【疏舉秋大水為例。】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必廣記而備言之。其文緩,其旨逺,將令學者原始要終,尋其枝葉,究其所窮。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其發凡以言例,皆經國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書之舊章,仲尼從而脩之,以成一經之通體。【此道讀春秋左氏傳法也。蓋知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然後得義。非牽於日月、訓詁,以求微言也。杜注亦言體例,然而皆是大典,不稱末節。】其微顯闡幽,裁成義類者,皆據舊例而發義,指行事以正褒貶。諸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書曰之類,皆所以起新舊,發大義,謂之變例。然亦有史所不書,即以為義者,此蓋春秋新意,故傳不言凡,曲而暢之也。【謂左氏釋經,以見仲尼微義。又夫子有因舊史而不改者,文則舊史,義則聖人。】其經無義例,因行事而言,則傳直言其歸趣而已。故發傳之體有三,而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顯,文見於此,而起義在彼,稱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梁亡城緣陵之類是也。二曰志而晦,約言示制,推以知例,參會不地,與謀曰及之類是也。三曰婉而成章,曲從義訓,以示大順,諸所諱辟,璧假許田之類是也。四曰盡而不污,直書其事,具文見意,丹楹刻桷[jue2],天王求車,齊侯獻捷之類是也。五曰懲惡而勸善,求名而亡,欲蓋而章,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類是也。推此五體,以尋經傳,觸類而長之,附於二百四十二年行事,王道之正,人倫之紀備矣。或曰春秋以錯文見義,若如所論,則經當有事同文異,而無其義也,先儒所傳皆不其然。答曰:春秋雖以一字為褒貶,然皆須數句以成言,非如八卦之爻,可錯綜為六十四也,固當依傳以為斷。【疏:經之字也,一字異,不得成為一義。故經必須數句以成言,義則待傳而後曉,不可錯綜經文,以求義理。故當依傳以為斷文異者。丘明不為發傳,仲尼必無其義,安得傳旨之表,妄說經文?案,此與榖梁相反。】古今言左氏春秋者多矣,今其遺文可見者十數家。大體轉相祖述,進不成為錯綜經文以盡其變,退不守丘明之傳,於丘明之傳,有所不通,皆沒而不說,而更膚引公羊榖梁。預今所以為異,專脩丘明之傳以釋經。經之條貫,必出於傳。傳之義例,總歸諸凡。推變例以正褒貶,簡二傳而去異端。蓋丘明之志也。其有疑錯,則備論而闕之,以俟後賢。然劉子駿創通大義,賈景伯父子、許惠卿,皆先儒之美者也,末有潁子嚴者,雖淺近亦復名家,故特舉劉賈許潁之違,以見同異。【疏謂自余服虔之徒,殊劣於此輩,故棄而不論也。】分經之年,與傳之年相附,比其義類,各隨而解之,名曰經傳集解。又別集諸例及地名、譜第、厯數,相與為部,凡四十部十五卷,皆顯其異同,從而釋之,名曰釋例,將令學者觀其所聚,異同之說,釋例詳之也。或曰春秋之作,左傳及榖梁無明文,說者以仲尼自衛反魯,脩春秋,立素王,丘明為素臣。言公羊者亦云黜周而王魯,危行言孫,以辟當時之害,故微其文,隱其義。公羊經止獲麟,而左氏經終孔丘卒,敢問所安。答曰:異乎余所聞。仲尼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此製作之本意也。嘆曰:鳯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蓋傷時王之政也。麟鳯五靈,王者之嘉瑞也。今麟出非其時,虛其應而失其歸,此聖人所以為感也。絕筆於獲麟之一句者,所感而起,固所以為終也。曰:然則春秋何始於魯隱公?答曰:周平王,東周之始王也。隱公,讓國之賢君也。考乎其時則相接,言乎其位則列國,本乎其始則周公之祚胤也。若平王能祈天永命,紹開中興;隱公能弘宣祖業,光啟王室,則西周之美可尋,文武之跡不隊。是故因其厯數,附其行事,采周之舊,以會成王義,垂法將來。所書之王,即平王也;所用之厯,即周正也;所稱之公,即魯隱也,安在其黜周而王魯乎?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其義也。若夫製作之文,所以章往考來,情見乎辭。言高則旨遠,辭約則義微,此理之常,非隱之也。聖人包周身之防,既作之後,方復隱諱以辟患,非所聞也。【竊謂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也,公羊之說正此義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雲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論也。【案:所謂素王者,後人所加耳。然則曰仲尼加以王心則可。】先儒以為製作三年,文成致麟,既已妖妄,又引經以至仲尼卒,亦又近誣。【疏以杜以夫子尊周法而述之,不可謂製作。而麟是王者之瑞,非為夫子來也。】據公羊經止獲麟,而左氏小邾射不在三叛之數,故余以為感麟而作,作起獲麟,則文止於所起,為得其實。【出公羊。】至於反袂拭面,稱吾道窮,亦無取焉。

春秋榖梁傳序

昔周道衰陵,乾綱絕紐,禮壊樂崩,彝[yi2]倫攸斁[du4]。弒逆篡盜者國有,淫縱破義者比肩。是以妖災因釁[xin4]而作,民俗染化而遷。陰陽為之愆[qian1]度,七曜為之盈縮,川岳為之崩竭,鬼神為之疵[ci1]厲[li4]。故父子之恩缺,則小弁[pan2]之刺作。君臣之禮廢,則桑扈[hu4]之諷[feng4]興。夫婦之道絕,則谷風之篇奏。骨肉之親離,則角弓之怨彰。君子之路塞,則白駒之詩賦。天垂象,見[xian4]吉凶。聖作訓,紀成敗。欲人君戒慎厥行,增修德政。蓋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履霜堅冰,所由者漸。四夷交侵,華戎同貫。幽王以暴虐見禍,平王以微弱東遷征。伐不由天子之命,號令出自權臣之門。故兩觀[guan4]表而臣禮亡,朱干設而君權喪。下陵上替,僭逼理極。天下蕩蕩,王道盡矣。孔子睹滄海之橫流,廼喟然而嘆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言文王之道,喪興之者在己。於是就大師而正雅頌,因魯史而修春秋,列黍離於國風,齊王徳於邦君【案:黍離者,新周也。齊王德於邦君,當謂王魯也。】,所以明其不能復雅,政化不足以被群後也。於時則接乎隱公,故因茲以托始。該二儀之化育,贊人道之幽變。舉得失以彰黜陟,明成敗以著勸誡。拯頹綱以繼三五,鼓芳風以扇游塵。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片言之貶,辱過市朝之撻。徳之所助,雖賤必申。義之所抑,雖貴必屈。故附勢匿非者無所逃其罪,濳徳獨運者無所隱其名。信不易之宏軌,百王之通典也。先王之道既弘,麟感化而來應,因事備而終篇,故絕筆於斯年。成天下之事業,定天下之邪正,莫善於春秋。春秋之傳有三,而為經之旨一,臧否不同,褒貶殊致,蓋九流分而微言隠,異端作而大義乖。左氏以鬻拳兵諌為愛君,文公納幣為用禮。榖梁以衛輒拒父為尊祖,不納子糾為內惡。公羊以祭仲廢君為行權,妾母稱夫人為合正【此何注公羊也】。以兵諫為愛君,是人君可得而脅也。以納幣為用禮,是居喪可得而婚也。以拒父為尊祖,是為子可得而叛也。以不納子糾為內惡,是仇讎可得而容也。【案:納糾之時,公榖皆以不能納也,榖梁所謂惡內者,惡失時也。公羊大復仇,亦不以納糾見譏。況榖梁於葬桓曰:不責逾國而討於是也。】以廢君為行權,是神器可得而窺也。以妾母為夫人,是嫡庶可得而齊也。若此之類,傷教害義,不可強通者也。凡傳以通經為主,經以必當為理。夫至當無二,而三傳殊說,庸得不棄其所滯,擇善而從乎?既不俱當,則固容俱失。若至言幽絕,擇善靡從,庸得不並舍以求宗,據理以通經乎?雖我之所是,理未全當,安可以得當之難,而自絕於希通哉?而漢興以來,瓌望碩儒,各信所習,是非紛錯,准裁靡定,故有父子異同之論,石渠分爭之說,廢興由於好惡,盛衰繼之辯訥,斯蓋非通方之至理,誠君子之所嘆息也。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榖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若能富而不巫,清而不短,裁而不俗,則深於其道者也。故君子之於春秋,沒身而已矣。昇平之末,歲次大梁,先君北蕃回軫,頓駕於吳,乃帥門生故吏,我兄弟子侄,研講六籍,次及三傳,左氏則有服、杜之注,公羊則有何、嚴之訓。釋榖梁傳者,雖近十家,皆膚淺末學,不經師匠,辭理典據既無可觀,又引左氏公羊以解此傳,文義違反,斯害也已。於是乃商略名例,敷陳疑滯,博示諸儒同異之說。昊天不弔,太山其頹,匍匐墓次,死亡無日,日月逾邁,跂及視息,乃與二三學士及諸子弟,各記所識,幷言其意,業未及終,嚴霜夏墜,從弟雕落,二子泯沒,天實喪予,何痛如之?今撰諸子之言,各記其姓名,名曰春秋榖梁傳集解。【案:三傳之判,讀此已知。解詁斥背經任意,武庫則總歸諸凡。故師法者,公羊撥亂反正,左氏無中生有。惟榖梁自古而微,范武子亦不介懷。范君蓋鄭學門人,固當博物。然康成以周禮正三禮,焉知不以周禮領三傳乎?榖梁師法所短者,焉非大義而末學不能乎?唐宋春秋,范實啟之。然而師說無存,微言何在?自以麟經說三傳,自謂恆道措三禮,亦鮮有濟矣!雖然,何邵公以三科九旨復公羊,杜元凱以五十凡立左氏。眾說雖異,本傳俱在,亦應有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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