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邪』指有強烈致病作用、對人體毒害深的邪氣,是有別於六淫的特殊病因,多因六淫、七情、痰飲、瘀血等邪氣蓄積不能疏散,郁久頑惡,厚積超過常態而形成。
•在疑難皮膚病的辨治方面,除祛除常見致病因素外,從病因病機上重視毒邪致病,治療上重視解毒祛邪,是發揚中醫病因學說中的傳統理論的關鍵,更是提高療效的關鍵。
•『皮膚解毒湯』由烏梅、莪朮、土茯苓、紫草、蘇葉、防風、徐長卿及甘草組成,全方關鍵在於解除外犯之毒與內蘊之毒,根據各種毒邪之輕重隨症加減即可。
『毒』釋
『毒』的本義指『毒草』,【說文解字】云:『毒,厚也,害人之草,往往而生。』
『毒』在中醫學中的含義極為廣泛,主要可概括為四個方面:其一,指藥物或藥性,如【周禮•天官】:『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其二,指診斷,多見於外科疾病,如丹毒、疔毒、委中毒等。其三,指治療,如拔毒、解毒、排毒等方法。其四,指病因,如【素問•生氣通天論】:『雖有大風苛毒,弗之能害。』提出了『外在之毒』致病的可能性;又如【素問•五常政大論】:『少陽在泉,寒毒不生……陽明在泉,濕毒不生……太陽在泉,熱毒不生……厥陰在泉,清毒不生……少陰在泉,寒毒不生……太陰在泉,燥毒不生。』指出了『內生之毒』的產生和制約之法;再如【素問•五常政大論】王冰註:『夫毒者,皆五行標盛暴烈之氣所為也。』說明了無論邪氣過盛還是蘊結日久,均可化『毒』。
由上可見,【內經】『毒邪』的概念,是根據其本義,指有強烈致病作用、對人體毒害深的邪氣,是有別於六淫的特殊病因。【傷寒雜病論】中,有『陰毒』『陽毒』為病的記錄,如【金匱要略•百合狐惑病證治】中說:『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錦紋,咽喉痛,唾膿血。』『陰毒之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至【諸病源候論】,亦有有關『蠱毒』『藥毒』『飲食中毒』及『蛇獸毒』『雜毒病諸候』的記載,不僅豐富了致病毒邪的內涵,同時使有關病因學理論進一步發展。溫病學中,溫熱疫毒致病的理論已占據主導地位。近現代許多中醫學家亦對毒邪學說進行不斷地豐富和發揮,一般認為,『毒』多因邪氣(包括六淫、七情、痰飲、瘀血等)蓄積不能疏散,郁久頑惡,厚積超過常態而形成。
此外,隨着現代社會科技的發展和人類生存環境的變化,出現了許多過去不為人知的新病種和致毒因素,如工業廢氣、汽車尾氣、農藥、化肥等釋放的有毒氣體、建築或裝修材料釋放化合物等,藥品的毒副作用,工業廢水排放對水源的污染,肉、禽、蛋、食品中的生長素、催肥劑、防腐劑、各種添加劑等以及噪聲、通訊、電話、電腦、電視的電磁波、超高頻率對人體的干擾等,均屬於『毒』的範疇。
『毒』與皮膚病
中醫理論體系中,『毒』邪有內外之分。其中,『外毒』指由外而來,侵襲機體並造成毒害的一類病邪;『內毒』指由內而生之毒,系因臟腑功能和氣血運行失常,使機體內的生理產物或病理產物不能及時排出,蘊積體內而化生,如糞毒、尿毒、痰毒、瘀毒等。內毒多在疾病過程中產生,既能加重原有病情,又能產生新的病證,多標誌着疾病進入較複雜階段。
『毒』作為一個獨立的病因,有其特殊致病特性,如暴發性、劇烈性、危重性、傳染性、難治性、頑固性等。四時不正之氣往往是毒邪產生的先決條件,故不能將毒邪與六淫截然分開,而毒邪也具有類似六淫的屬性,常和六淫夾雜致病,故臨床上可稱為『風毒』『濕毒』『溫毒』等。
風、濕、熱邪是皮膚病最常見的致病因素,這些邪氣侵及人體後,若不能及時化解,與陽熱體質相合,極易化火,蘊而成毒。若邪氣伏於體內不發,感春夏溫熱之氣,則伏毒自內而出,表里皆熱,熏蒸體膚,而成疾患。若內傷七情,五志化火,宣洩不得,蘊毒生熱,亦可發為皮膚疾患。
有文獻統計了近年來與中醫『毒』相關的文獻有929篇,涉及的與『毒』相關的疾病189種,大多見於複雜性、難治性疾病之中,其中論述皮膚病『毒』證相關的文獻僅次於大內科系統疾病。
大凡由『毒』所致的疾病,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自外感受,如直接為溫熱毒邪所侵襲,或間接由風、寒、濕、燥等邪所轉化;二是素體陽盛或陰虧,兼以七情失調,氣有餘便是火,火自內生,壅而成毒。
除六淫、七情、外傷、稟賦等病因病機之外,筆者認為,許多疑難皮膚病的發病和遷延常與『毒邪』蘊結有密切的關係。
在疑難皮膚病的病因病機中,常常由於病情反覆不愈,導致風、濕、熱邪膠着難解,日久均可化毒,壅遏不解,內傷臟腑,阻礙氣血,耗傷津液。病程越久,蘊毒越深,『毒』邪致病之機越需要重視。
例如系統性紅斑狼瘡,多病情多變、病機複雜,但虛虛實實之中,腎陰虧虛而瘀毒內蘊是貫穿病程之主線,從本病最常見的臨床徵象『顏面紅斑,身熱起伏,脫髮,面赤潮紅,腰膝酸痛,勞則加重,頭目眩暈,女子月經不調,經色紫暗,或經來腹痛,甚則閉經,反覆口舌生瘡,肌膚瘀點、瘀斑,舌質黯紅或有瘀點,苔黃,脈細數』等症狀來看,補腎陰,解瘀毒,標本兼治乃切合病機之良策。
此外,多種疑難皮膚病與稟性不耐的關係尤為密切。空氣、水、日光、動物、食物、藥物、金屬等是與人類關係密切的環境、生物和化學物質,一般人接觸上述物質通常不會產生致病反應,但是許多皮膚病患者接觸後往往能產生致病作用或加重病情。這種由於稟性不耐導致疑難皮膚病的高敏反應與【辭源】所說『物之能害人者皆曰毒』十分吻合,尤其凸顯出『毒』在疑難皮膚病的病因病機中的重要地位。
基於此,筆者認為,在疑難皮膚病的辨治方面,除了祛除常見的致病因素之外,從病因病機上重視毒邪致病,治療上重視解毒祛邪,不僅是發揚中醫病因學說中傳統理論的關鍵,更是提高療效的關鍵。
皮膚解毒方
『毒』邪致病的治療,一是用針對毒邪的藥物直接解除之,包括用清、消、汗、下、吐等方法,使毒邪從汗液、尿液及消化道等排出體外;二是增強和調節機體自身的抗毒能力,以抵禦毒邪對人體的損傷,即扶正祛邪法。解毒法中,有清透、清泄、清解、清降、清通、清涼、清開等治法。
歷代醫家對『毒邪』病證和解毒方藥的運用積累了豐富的臨證經驗。【金匱要略】治陰陽毒,用升麻鱉甲湯,其中升麻、雄黃為清熱解毒、以毒攻毒之要藥。【外台秘要】載黃連解毒湯,【疫病篇】載清瘟敗毒飲,【醫宗金鑒】載五味消毒飲等,皆為古今常用解毒要方,中醫皮科亦常常選用,運用得當可治重症,挽狂瀾。
但是上述方劑或為寒涼重劑或含有毒藥物,一般只做短期應急之用,長期服用恐有敗胃或中毒之虞。因此,對於需要較長療程治療的慢性疑難性皮膚病,仍需另謀良方。
筆者經過臨床實踐,發現難治性皮膚病存在着各種各樣『毒邪』蘊結的問題。如銀屑病、頑固性濕疹、慢性蕁麻疹等,常與血熱毒邪、寒濕毒邪、魚蝦毒、食積毒以酒毒、藥毒、風毒等密切相關,在辨證基礎上構建了一個基礎方,使其更廣泛適用於難治性皮膚病的治療。
在反覆實踐中,筆者將該方命名為『皮膚解毒湯』:由烏梅、莪朮、土茯苓、紫草、蘇葉、防風、徐長卿及甘草組成。方取烏梅滋陰解毒,莪朮祛瘀解毒,土茯苓利濕解毒,紫草涼血透疹解毒,蘇葉解魚蝦毒,防風祛風解毒,徐長卿通絡解毒,甘草善解藥毒。全方關鍵在解毒,解除外犯之毒與內蘊之毒。隨證可根據各種毒邪之輕重加減藥物,如知母配烏梅可加強滋陰解毒之力;石上柏、九節茶配莪朮可加強活血解毒之力;川萆薢、白鮮皮、綿茵陳配土茯苓可加強利濕解毒之力;生地、蚤休、半邊蓮、魚腥草配紫草可加強清熱涼血解毒之力;蒲公英、葛花配蘇葉可加強解食積酒毒和魚蝦毒之力;苦參、地膚子、白蒺藜配防風可加強祛風解毒之力;當歸、川芎、地龍干、全蟲配徐長卿等可加強活血通絡解毒之力,臨床根據患者病情變化隨症加減即可。
【病案舉例】
劉某,男,40歲,因『全身鱗屑性紅斑伴瘙癢5年,加重l周』於2003年6月5日初診。5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頭皮紅斑,覆有油膩性厚屑,繼而軀幹、四肢伸側出現多處浸潤性紅斑,覆厚層鱗屑性,癢甚,手指、足趾甲變形、凹陷。在外院先後診斷為脂溢性皮炎和銀屑病,予皮質激素外用及對症治療,療效欠佳,仍反覆發作。
刻診:全身多處浸潤性紅斑、斑塊,點滴狀鱗屑性丘疹、部分融合成片,以頭皮髮際、背部和四肢伸側明顯,刮除鱗屑可見薄膜現象及點狀出血,指、趾甲變形、部分呈頂針樣改變,束狀發,無關節痛及膿疱,心煩、易怒,口乾渴,大便結,小便黃,舌紅,苔少,脈細數。
辨證:尋常型銀屑病,證屬血熱毒盛傷陰。
治法:解毒涼血活血,佐以養陰。
處方:皮膚解毒湯加減。生地黃、赤芍、紫草、金粟蘭、土茯苓、烏梅各15克,當歸、川芎、莪朮各10克,甘草6克。7劑水煎服,日1劑。
二診(2003年6月12日):藥後紅斑顏色變淡,鱗屑變薄,部分皮損消退,舌暗紅,苔薄白,脈細數。毒勢下挫,津液得復,效不更方,守原方去烏梅加丹參30克以加強活血養血之力。
三診(2003年6月19日):上方共服15劑,軀幹、四肢紅斑鱗屑基本消退,僅留頭皮髮際處皮損,舌暗紅,苔薄白,脈細數。守方加雞血藤30克以養血活血。
四診(2003年7月4日):上方又服14劑,病情穩定未復發。予六味地黃丸及丹參片口服,以善其後。
【按】:銀屑病又名牛皮癬、白庀,是皮膚科常見疑難疾病,概因病邪客於腠理,蘊積不散,郁而化熱成毒,阻塞經絡,脈道不利,導致毒熱與血瘀互結,肌膚氣血運行不暢,內不得疏泄,外不得透達,而成乾燥甲錯之紅斑、丘疹,皮屑疊起。日久營血虧耗,生風化燥,使經絡阻隔,氣血凝滯。
基於該病瘀毒熱結之病機,當從瘀毒血熱論治,治以解毒涼血活血法,以皮膚解毒湯加減。因血熱毒甚,故去蘇葉、防風、徐長卿等辛散之藥,加生地、赤芍、金粟蘭、當歸、川芎、雞血藤以加強涼血活血、調和氣血之功。此時若單以清熱涼血解毒法治療,則寒凝血脈,經絡更為不暢,瘀久化熱,毒熱更著;若投以大劑活血化瘀之品,則血脈張揚,毒邪乘勢四散,遍布周身,其症必重矣。故臨證治療該病時,應從毒、從瘀論治,以清熱解毒為主,解毒不忘活血,活血以解毒為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