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筆記：萬曆死於痢疾

  來源: 【聯合早報】作者：何乃強

史專家曹國慶在他著作【萬曆皇帝大傳】裏面，記錄了萬曆的口腔疾病情形：『他的牙齒就很糟糕，患有齲齒、牙周病和氟牙症等多種牙科疾病……齲齒使他唇左側根尖牙槽骨部，發生牙髓壞疽所引起的根尖病灶，在牙齦部形成痿孔。嚴重的牙周病則使他的牙齒過早脫落，臨死前上下頜已缺失牙齒九個。平時他的食物都是一些「精細而柔軟的高蛋白食品」，由於左上頜磨牙生前早期缺失未作修復，便養成了只用右側咀嚼的習慣，而左側長期失去咀嚼功能，又導致了頜骨發育不良，面部凹陷而左右兩側不對稱，很不雅觀。』
這樣詳細記述，不知道是不是考古學人員在打開萬曆的棺槨後，請來牙醫，詳細檢查過骷髏後，作的檢驗報告？
牙科病影響萬曆的健康
讀過很多的歷史書籍，都沒有如此詳細的醫藥記錄。在【萬曆皇帝大傳】裏，連萬曆缺失牙齒多少顆也記錄下來。如果屬實，那麼萬曆的口腔衛生保健很糟糕。還有，如果萬曆帝有長期抽鴉片，他的牙齒有沒有像【戒煙歌】的『牙如漆』的煙屎牙？而且，如果當時考古專家有為萬曆的顱骨，牙床拍下多張X光片，就可證明一切，知道更多的事實。
曹國慶所用的詞句如齲齒(dental caries)、牙周病(periodontitis)、氟牙症(dental fluorosis)、牙髓壞疽(pulp gangrene)、牙槽骨(alveolar bone)都是現代牙科疾病的術語，連高蛋白食品(high protein food)也是現代醫學術語，相信他不是引用史籍如【明神宗實錄】或【明史】的文字，而是他的解讀。
可惜萬曆帝的屍骨被暴徒拖出來砸爛、焚燒，屍骨無存。否則牙科專家就可以憑着頭顱X光片去研究，知道萬曆的口腔病理。
近年來的醫學發現以及很多報告指出，齲齒、牙周病等的細菌，可以導致心臟病(心臟內膜炎，endocarditis)、中風、糖尿病等。告訴我們口腔暗藏殺機，不可不知。同時也告訴我們口腔衛生保健的重要。
至於萬曆的牙科病，會不會影響到他的健康，促成他的死亡？我們無法知道。萬曆有沒有長期受到牙痛之苦，有沒有服用鴉片止痛？還有，萬曆的『面部凹陷而左右兩側不對稱，很不雅觀』，會不會是他躲在宮中，不願見人的原因？不過，他的畫像沒有『歪臉』，可惜沒有頭顱X光片存案來證實。
萬曆無力上朝視事
到了萬曆四十六年(1618)十一月，也就是萬曆帝死前的20個月，萬曆帝的身體已經開始不行了。他派人向首輔方從哲傳話(沒有面見)，說『自己入冬以來，目眩頭暈，多痰，咳嗽不已。』這是呼吸道(肺部感染)的症狀。
幾個月後，明朝軍隊在薩爾滸大戰慘敗，更令患病的萬曆情緒低落。這對他的身體無疑也帶來更大損害，令他脾氣更加暴烈。
1619年三月以後，萬曆說自己因『時常動火，目眩頭暈，精神恍惚，進入夏季，又中暑濕，肚腹不調，經常嘔吐，瀉痢不止，脾胃受傷。』『由於長期瀉痢，至今不時瀉痢，身體軟弱，下部腫痛難坐。』這是消化道(痢疾)病。
而且，他還『添了眼痛、耳痛和腳痛。』(眼痛、耳痛可能是因牙膿腫引起，也影響到顱神經cranial nerves，產生牽涉性疼痛或異位疼痛referred pain)『濕痰流注，右腳疼痛不已，動履不利，身體極為虛弱，不得不終日臥床不起。』(相信是脊椎病或關節炎惡化)
這些都說明，萬曆病勢日益沉重，已經無力上朝視事，他讓官員到內閣傳話，說他『疾病痛楚，是人所樂受否? 真疾非假，所請臨朝未便』，看得出來，病倒的他，心裏還是惦記着國事，『其請諸事，卿可傳示該部，馬上差人傳渝經略、督撫等官，務要併力齊心防剿，共圖滅賊。』
首輔探望萬曆帝
也許萬曆帝生病的樣子很難看，一直不願見人。萬曆四十八年(1620)四月十一日(死前三個月)，在他的首輔方從哲屢次奏請賜召對不果，苦苦哀求之下，才得以見到臥在病榻上的萬曆帝一面。
萬曆說出自己的病情，令方從哲跪近趨前他，抬頭仰視起皇上的臉色，方從哲發現皇上『果然清減了不少』。
我寫過【劉備死於痢疾】(15-3-2009【早報周刊】)，說到痢疾(dysentery或下痢)是一種已有幾千年歷史的古老疾病。最早記載在【內經】。痢疾並沒有因為生物進化和時光遷移而消失或絕跡。
中外歷史上，不少的帝王，包括慈禧太后，都是因痢疾而死。其他還有法國國王路易八世、英國亨利五世，元朝的憲宗蒙哥、惠宗孛兒只斤妥歡貼睦爾等人。
痢疾是一種由不同種類的微生物(細菌、阿米巴蟲、寄生蟲、病毒等)引起的大腸發炎、阿米巴肝膿腫。嚴重的會引起血毒症、尿毒症或腎衰竭，大腸壞死，腸穿孔，甚至慢性關節炎等。
看來萬曆是患上慢性痢疾。那個時代微生物學不發達，很難辨別是哪一種微生物引起痢疾，可以對症下藥。加上那時抗生素還沒有出現，所以治療十分困難，萬曆的病只好一天天拖下去，『神思恍惚，眼目昏花，難以細閱文書』。
也許萬曆會因痢疾而感到腹痛，仍然繼續服用鴉片鎮痛(雖然傳統醫學說，鴉片主治久咳、久瀉、久痢、脫肛、胸腹諸痛等症)，這麼一來，鴉片只能治標不治本，他的腸道惡化的症狀，就因服用鴉片而被掩蓋起來，最終病入膏肓，在萬曆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撒手塵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