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早報:[石之瑜]和平崛起的關鍵在周邊

  來源: 聯合早報

    ● 石之瑜
　　各界沸沸揚揚討論大國崛起是否必然經歷衝突時，常常忽視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周邊國家或周邊地區。問題不必非在於既有強權讓不讓崛起？或崛起強權爭不爭霸？因為，即使當中國不願意與美國爭霸，雖然可以儘量在國際組織中相互周旋折衝，但是不能不因應美國在中國周邊尋覓代理人，任意對中國進行圍堵挑釁，釣魚台就是一個例子。周邊國家與地區的腳色，因而是中國能否和平崛起的關鍵。
　　有兩種話語參照系，可做為周邊國家或地區在思考自己腳色時的依據。一種是現今流行的主權國家與國家利益話語體系，在這樣的話語體系下，周邊國家或地區與中國的關係是小對大，則應該要設法找尋支持者共同因應大國對自己的壓力。東亞周邊國家可以仰賴的大國，不歸美國，就歸日本，在美日相互結盟之際，則東亞周邊國家或地區自然選擇美日作為他們因應中國崛起的奧援。
　　另一種話語體系是天下與和諧世界，承繼自明清以降的中原王朝與周邊地區的關係，他們之間主要不是劃分疆域的問題，而是維持互惠關係。中國理當以大事小，對周邊地區隨時讓利，並協調解決各地內部或它們彼此之間的爭議。在這樣的話語體系下，東南亞或東亞周邊國家或地區對自己與中國之間如何維持某種合宜的關係，不但有悠久的經驗，也有能力，且有信心，所以不需要靠與其他強權的結合或援引他們的支持，就可以保持穩定與和平。
　　當前中國外交的話語中，同時採用了和諧世界與國家利益兩種話語體系，對美國主要提出的是核心國際利益，而對周邊國家或地區仍然儘量維持和諧世界的話語。然而，在美國已然無所不在介入動員周邊國家的情況下，中國採用這兩種話語時，其聽眾不能有效相互區隔，以至於美國會挑戰中國的和諧世界的願望，而周邊國家或地區會擔憂中國的核心利益造成自己與中國之間不可妥協的衝突。
　　周邊國家或地區成為美國為圍堵與犯邊的平台後，中國不能事先預期美國會在何處生火，回應的強弱難以拿捏，是否因此擦槍走火而無限升高，更並非中國單方面可以控制，則和諧世界也就隨之失去威信。如此一來，周邊以外的各國看在眼裏，自然而然對中國不能信任，便容易加入美國在國際組織對中國採取各種防範。
中國須建立威信、威嚴、威勢　
　　為了維繫和平崛起的際遇，不與美國從事霸權戰爭，改造未來的國際關係成為以和諧世界為核心的價值觀，就必須在當下因應目前美國從周邊國家或地區對中國進行戰略圍堵。只要周邊國家或地區能從美中爭霸的平台解放出來，轉而成為緩衝地帶，對由美國發動的圍堵與挑釁的衝突政策，有意識地不予以回應或支持，則中美爭霸便可以在技術上得到避免，進而為和諧世界的建構爭取更長的時間與更大的空間。
　　使中國與周邊國家關係擺脫核心國家利益的話語，恢復到天下的話語體系，需要雙管齊下。亦即，一方面，應該恢復中國在周邊國家心目中某種威信、威嚴、威勢，使周邊國家對於中國的承諾與憤怒都能夠認真體會；另一方面，應該給予周邊國家對自己同中國周旋並獲取好處的能力建立信心。
　　威信、威嚴、威勢的建立，絕不可能透過避戰的姿態而完成，也不能經由好戰的紀錄來強加，但是某種戰備能力與意志的展現，似乎又不可迴避。如何在強者面前不退縮，進而展現力量，控制後果並善後，是在周邊國家或地區心目中建立威勢的不二法門。
　　日本是與中國平起平坐的東亞周邊強國，更是與美國結盟而無所顧忌的世界強國，也是美國可以借用來挑戰中國的重要平台。近日釣魚台事件的一路升高，正是反美右翼思路與親美右翼思路的凝聚結盟，對美國而言，不失為一個順便整合右翼的機緣，也可以是先前因為駐軍問題導致美日摩擦的間接化解。
　　日本在釣魚台發動的挑戰因而是一個不能迴避的挑戰，因為釣魚台問題涉及到中國在周邊國家或地區的威勢，像台灣的馬英九就見縫插針，希望引誘日本與台灣談主權問題，藉由雙方的假談假吵，建立台灣的主權身份，並協助日本化解與中國大陸的當前危機。
　　這個挑戰還涉及到周邊國家與地區是否應該援引美國來因應中國的戰略思路，同時也涉及到中國對於周邊的爭議能否控制其規模的信用，故中國既不能任其發展，也不能無限升高。一言以蔽之，要問的是，中國有沒有對日本以小戰止戰，並對日本釋放好處的善後能力？
　　和平崛起的和平，應當指涉的是避免大戰，即避免生靈塗炭的霸權爭奪戰，以求改造戰爭才能崛起的舊信仰，並化解崛起必須戰爭的舊思維。另一方面，和平崛起的和平，不應當只是一味避戰、虛張聲勢。有沒有能力小戰止戰，止戰定紛，大放善後，比能不能透過大戰擊敗美國更重要，因為所謂崛起，不是戰爭力的崛起，而應是和諧世界的崛起。
作者是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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