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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經濟史研究 許多農民利用農閒,走出家門,到附近、甚至外地從事手工業生產,也是宋代出現的一大景觀。陸九淵曾以撫州金谿縣農民大批兼營制陶業爲例,說明了這一點:『金溪陶戶,大抵皆農民於農隙時爲之,事體與番陽鎮中甚相懸絕。今時農民率多窮困,農業利薄,其來久矣。當其隙時,藉他業以相補助者,殆不止此』⑤。事實確是如此,開礦、冶煉等手工業部門中的勞動者,許多都是暫時離土離鄉,前來兼業的農民。如四川潼川府銅山縣是宋代重要的銅生產基地,『匠戶近二百家』,『諸村匠戶多以耕種爲業,間遇農隙,一二十戶相糾人窟,或有所贏,或至折閱,系其幸不幸,其間大半往別路州軍銅坑盛處趁作工役。非專以銅爲主,而取足於此土也』⑥。農民兼營銅礦採掘業有很大的冒險性,由於礦產資源和採掘技術水平的限制,並不總是贏利的,有時會賠錢折本,要看運氣的好壞。但他們常年從事這樣的兼業,便自然地掌握了銅礦採掘的專門技術,成爲這方面的較熟練的勞動者。所以當家鄉附近的礦山資源有限,盈虧不常的時候,他們大多數人便會離開故土,到其他銅礦開採興盛的地區去繼續這種兼業。就這樣,他們既『非專以銅爲主』,也不完全『取足於此土』。總的來看,在宋代的採礦、冶煉業的生產者當中,兼業的農民占了相當大的比重,這是個帶有普遍性的現象。正如王炎所說:『鍛鐵工匠未必不耕種水田,縱不耕種水田,春月必務蠶桑,必種園圃』⑦。匠戶們亦工亦農,或者以農爲主、以工爲副,或者以工爲主、以農爲副,都沒有完全脫離農業,都同土地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只在農閒才從事採掘冶煉,表明他們尚處於從兼業農民向專業手工業者轉化的過渡階段。當他們完全從土地上被排擠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會成爲十分老練的專業工匠;而一旦礦藏枯竭,或外面手工業生產的條件惡化,他們可能會回過頭來繼續主要以干農活爲生。從長期的發展方向來看,傾向於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他們像候鳥一樣在故鄉的農業和外地、包括城市的手工業之間飛來飛去,分散、孤立、遊走不定,可能是這部分人從業的最大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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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李覯集】卷31【先夫人墓誌】,中華書局1981年版。
② 黃休復:【茅亭客話】卷1,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③ 彭汝礪:【鄱陽集】卷2【六月自西城歸】,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④ 道潛:【參寥子詩集】卷1【歸宗道中】,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⑤ 【陸九淵集】卷10【與張元鼎】,中華書局1980年版。
⑥ 王之望:【漢濱集】卷8【論銅坑朝札】,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⑦ 王炎:【雙溪類稿】卷22【上宰執論造甲】,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僱工。那些既缺資金又無技藝的農民,即葉適所說的『駑鈍不才者』,兼業時就只有豁出自己最後的本錢――力氣了。僱工早就出現了,宋代的許多生產部門中都廣泛存在。就來源而言,僱工主要是由從土地上被完全排擠出來的那一批人組成的,但其中也有不少來自下層農民(包括佃戶)。知紹興府張守說,家業錢『二十千之家,必傭、販以自資,然後能餬口』①。實際上各地農民的家境差別很大,決非二十千家業錢一條槓槓所能概括的。農民兼業當僱工涉足很廣。在四川,『邛州村民日趨成都府小東郭橋上賣工,凡有錢者,皆可雇其充使令擔負也』②。這是農民到城市勞務市場上出賣勞動力的例子。在江南東路,『樂平新進鄉農民陳五,爲翟氏田仆,每以暇時,受他人傭雇,負擔遠適』③。這是佃戶利用農閒當僱工的例子。『有陝民值凶荒,母妻之別地受傭,民居家耕種自給』④。這是分出一部分家庭勞力從事僱工的例子。農民兼業受僱於人,幹什麼活當然要聽憑雇主的安排,從材料上看,似乎以單純的出賣力氣者居多。
如上所述,兼營手工業小商品生產、小商業、小僱傭勞動的農民在宋代的各個地區都有,他們活動的時間多數是在農閒之際,利用季節性的農業勞動力剩餘;他們兼業所依賴的,有的是微薄的資金,有的是手藝技術,有的則純粹是體力;從事兼業者,有下層主戶、有客戶、有男有女。儘管統計數字先天不足,無法確知兼業者所占的比重狀況,但上述史實足以使我們得出結論:農民兼業是宋代較普遍的社會現象,在宋代農民的身上十分明顯地出現了一個小農、小工、小商三位一體化的發展趨勢。
是什麼原因促使宋代的農民紛紛湧上兼業道路的呢?不用說,農業、特別是糧食生產的勞動生產率提高,是其騰出身子而兼業的基本前提,商品經濟的發展也爲之提供了廣闊的活動空間。此外,直接的原因還可大致歸納爲三個方面。
第一,人多地少的矛盾日益突出,僅憑農業上的收入難以生存。墾田面積的擴大落後於人口增長,每戶平均土地持續下降,是宋代農業經濟的一個顯著特點。就全國而言,北宋前期的50多年間,即從原來每產平均95.5畝,下降到60.5畝;宋仁宗以後,由於土地兼併者隱田漏賦的嚴重,戶均田畝下降幅度更大。就地區而言,在兩浙、江東、江西、成都府、福建路等經濟發達、人口密集的地區,戶均土地持續下降的趨勢表現得尤爲突出。與此同時,土地兼併也日益猖獗起來。大致在北宋中期、北宋末期、南宋全期,先後出現了三次土地兼併的浪潮,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土地越來越向少數人手裡集中。如果說全局性的戶均土地下降導致了自耕農、半自耕農的大量存在,那麼土地兼併勢力的膨脹更加劇了土地分配嚴重不均,加快了整個農民階級向下層主戶、以至佃戶淪落的步伐⑤。人均土地少使下層主戶、佃戶的經濟力量驟減,來自農業的收入愈益不足。丁度說:『蜀民歲增,曠土盡辟,下戶才有田三五十畝,或五七畝;而贍一家十數口,一不熟,即轉死溝壑』⑥。人口的增加已經對有限的土地造成壓力,糧食收入已不能維持農民的基本生活需求,迫使他們尋求新的經濟來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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