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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華網論壇 明朝的宦官,爲什麼這樣猖獗?答案只能從明朝高度發展的極端專制主義的君權中去尋找。
明太祖朱元璋採取了一系列加強中央集權的措施。在君主專制時代,特別是在封建社會後期的明清時期,所謂集權於中央,實際上不過是集天下大權於皇帝一人,由他高踞於封建等級制金字塔的頂端而已。出身貧苦,在元末農民戰爭的刀叢、血泊中滾過來的朱元璋,在剛登大寶時,鑑於元朝亡天下的教訓,還能注意『人安爲寶』,派人晨昏『畫角吹難』,提醒臣民『爲君難,爲臣又難』,『創業難,守成又難』,甚至還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但是,等到天下坐穩,特別是在各地小股農民起義均被*、宰相制度被廢除、功臣宿將幾乎全部被翦除後,便深居簡出,重溫歷代君主千年帝業的酣夢。不難想像,在朱元璋心目中,連徐達、李文忠、劉基、朱升等等一大批曾經跟他一起赴湯蹈火的元勛尚不可信,還有什麼人值得信賴?久而久之,便必然形成這種局面:誰跟他接近最多,便最受信任。享有這個『得帝獨厚』機會的,當然只有宦官。因此,儘管在開國之初,朱元璋三令五申,不得重用宦官,但頭一個做不到的,正是他自己。從這樣一件事上,我們不難窺知其中消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喜歡結交儒生,禮賢下士,家中有不少門客。有一天,文忠對朱元璋說:『內臣太多,宜稍裁省。』元璋聽了大怒,說:『若欲弱吾羽翼何意?此必門客教之。』遂把文忠門客都殺了,『文忠驚悸,得疾暴卒。』(按:李文忠非『得疾暴卒』,乃爲朱元璋毒死。見潘檉章:【國史考異】卷二)此時此地,朱元璋已把宦官作爲自己不可缺少的『羽翼』,宦官的地位,也就可見一斑。此例一開,在朱元璋的兒孫們看來,重用宦官,當然就是信乎有證,不悖祖訓了。
明代皇權大肆膨脹的另一個結果,是皇帝被進一步神化,所謂『每日清晨一炷香,謝天謝地謝君王。太平氣象家家樂,都是皇恩不可量』。差不多至遲從晚明開始,以神化皇帝、崇尚君權爲核心的『天地君親師』的神牌,在千家萬戶供奉起來。皇帝被神化,只能導致君臣隔閡,到憲宗、孝宗時,皇帝與大臣『竟以面對爲可怪,一逢召對,遂有手足茫茫之感』。最典型的例子是,憲宗成化七年(1471),有次召見時,群臣『皆同聲呼萬歲,叩頭』而已。明中葉後,某些大臣陛見時,簡直如坐針氈,如履薄冰。神宗皇帝有次召見方德清、吳崇仁二相,商議張差闖宮的案件,方德清只知連連叩頭,吳崇仁『則口噤不復出聲,及上怒,……崇仁驚怖』,竟然嚇得昏死過去,『乃至便液並下』,『如一土偶,數日而視聽始復』。這種極不正常的政治局面,遂使皇帝將宦官倚爲心腹,爲閹人專權,打開方便之門。
歷代封建王朝,都逃不出這條規律:隨著政治局面的穩定,生產力的發展,物質財富的增多,作爲全國地主階級總頭子的皇帝,消費欲越來越大。因此,幾乎每一個王朝中葉的帝王,無不以比起乃祖乃兄不知要大多少倍的胃口,肆意追求消費,吮吸民脂民膏,力圖窮極人間天上最驕奢淫逸的享樂生活。明王朝也不例外,明中葉後的皇帝,特別是武宗朱厚照、神宗朱翊鈞、熹宗朱由校,更是醉生夢死,荒淫無恥。以朱翊鈞而論,成天耽於酒、色、財、氣,『二十年來,郊廟、朝講、召對、面議俱廢』。既然二十年不坐朝,也不召見大臣,那麼,必須由『宸躬獨斷』、皇帝料理的國家大事,由身不離左右的宦官代爲料理,也就勢必不可避免,久而久之,『乃稱肺腑矣』,宦官手中的權力便越來越大。稽諸史籍,真是歷歷可數:朱厚照喜歡喝酒,宦官便投其所好,『利其醉,不時進觴,遂日酣酗,不及親政』。劉瑾每次奏事,專挑皇帝被雜伎逗得樂不可支的時候,這樣,他一奏事,皇帝便說:你幹什麼,這樣麻煩我。因此劉瑾便趁機自作主張,處理大事。魏忠賢奏事,則選擇天啟皇帝朱由校『引繩削墨』,擺弄木工工具,玩得最起勁的時候。這一來,形同頑童的朱由校,便十分討厭,荒唐地說:『朕已悉矣,汝輩好爲之。』『忠賢是以恣威福惟己意。』惟其如此,明中葉後司禮監的宦官才掌握了『照閣票批朱』的大權,使司禮秉筆太監的權力『居內閣上』,『而相權轉歸之寺人(宦官)』,內閣大權旁落,無所作爲。『國朝文武大臣見王振而跪者十之五,見汪直而跪者十之三,見劉瑾而跪者十之八』,真是荒唐。憲宗時,人們嘲笑『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其實,這些閣老、尚書,並非都是草包,關鍵正是在於他們手中的權力已被轉移到宦官手中。
但是,不管宦官的權力有多大,他畢竟不過是代行皇帝手中的權力,或者說是皇權的一種特殊使用形式而已。『外廷千言,不如禁密片語。』如果沒有皇帝的聖旨作爲後盾,或者假傳聖旨,也就是『矯旨』行事,拉著皇帝的大旗作虎皮,出身流氓、無賴的魏忠賢之流,即使再狡猾,威福也是作不到宮門之外的。因此,宦官得勢時,可以搞亂天下,但他們自己的命運,完全操在皇帝的股掌之間。皇帝一旦發現宦官走狗不走、需要另換走狗,或者覺察到他們有野心、構成對皇權的威脅時,皇帝一翻臉,一揮手,這些宦官立即從權力的頂峰上掉下來,跌個粉身碎骨。王世貞說得好:『即狼戾如(王)振、(劉)瑾者,(皇帝)一(即皺眉頭)而憂,再而危,片紙中夜下而晨就縛,左右無不鳥散獸竄,是以能爲亂而不能爲變也。』以劉瑾而論,雖被軍民稱爲『站的皇帝』,權傾朝野,威風赫赫,但最後武宗一翻臉,劉瑾就被凌遲處死。這就是宦官的下場!透過劉瑾被殺千刀時以及劉瑾、魏忠賢之流屠戮臣民時的陣陣血腥氣,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宦官專權的禍首,是皇權,是浸透封建專制主義的皇帝制度。
但是,『一瑾死,百瑾生』。只要封建專制主義存在,皇帝制度依舊,宦官得以孳生的條件便繼續存在。因此,殺了劉瑾,曾幾何時,又出了個魏忠賢,其作惡時間之長、危害之大,都超過了劉瑾。等到天啟皇帝一死,崇禎皇帝上台後猛砍三斧頭,除掉魏忠賢,並將與魏忠賢狼狽爲奸的閹黨管家婆客氏鞭死,焚屍揚灰。但又曾幾何時,崇禎帝對宦官的信任,又超過了乃兄、乃父、乃祖。
李自成的農民軍打進北京城時,還與跟他形影不離的司禮秉筆太監王承恩相對無言,一起吊死煤山。這就充分表明,宦官專權是封建專制主義制度下無法根除的積弊,中國地主階級發展到明朝,已進入沒落、腐朽的歷史階段,更不可能憑藉自身的力量來剷除這種積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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