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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一元一 這裡不得不說一說中國封建王朝分封諸侯的概念,我們知道中國一直都是一個傳統的農業國家,這種經濟結構在鴉片戰爭之前尤其典型。在中國長達兩千多年的歷史上,社會的主要財富來源和國家財政收入主要依靠土地上的收成。因此在這樣一個國家當中要想讓自己和家族的生活有保障,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擁有土地。孟子曰:『有恆產者有恆心』,在中國長達兩千年的歷史長河當中人們只有擁有土地才能擁有從容、堅定的人生信念和生活態度。正因爲如此,君主們將封賞土地作爲激勵將士效命的基本手段,事實證明,這種激勵手段非常有效。從秦王嬴政滅六國到漢武劉徹征匈奴,帝國取得的一次次輝煌的軍事勝利背後都伴隨著廣大立志成爲地主階級的將士們在物質和精神上的巨大滿足。從這個意義上講,成爲地主的欲望使得數十萬帝國將士的價值觀和人生理想高度統一,這從政治思想上保證了這支軍隊的戰鬥力。
至於李敢爲什麼奪得了左賢王的旗鼓才只得到了兩百戶的封賞,扶欄客認爲這可能與李敢當時的級別有關。李敢當時不是將軍,而是校尉。李敢的戰績必須依靠自己和有限的部下奮力拼殺得來,而李敢的戰績也是他的上司霍去病戰績的一部分。例如【史記】中記載衛青和霍去病的戰績多次提到他們出征斬殺的匈奴首級數以萬計,這並不是說衛青和霍去病自己斬殺的匈奴數量,而是他們統領軍隊的整體戰績。所以說從李敢封兩百戶關內侯這件事來看,戰場規則有如職場規則:員工的業績是屬於領導的,而領導的業績就是激勵和管理員工創造業績,最終領導的業績取決於屬下員工的業績。雖然李敢的封賞只有兩百戶,然而畢竟得到了關內侯的頭銜,況且當時的李敢才二十多歲,無論如何李敢的命運要比他的父親李廣幸運多了。
遺憾的是後來李敢因爲自己魯莽的性格提前結束了本來可以爲老李家光宗耀祖的職業軍旅生涯。這樣一位殺入匈奴左賢王大軍如入無人之境的名將之子,竟然死於驃騎將軍霍去病射出的卑鄙一箭,讓人不能不懷疑李廣家族的命運是否真的遭到了某種詛咒。
封侯的李敢回到了長安的家中,絲毫沒有勝利者的快樂和驕傲。
此時李廣的靈柩在部下的護送下已經回到了家中。
李敢大踏步走進了家中的中堂,中堂白燭高懸,巨大的黑色棺木停放在中央。
李敢雙眼模糊了,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
那個曾經把自己扛在肩頭的男人,那個曾經手把手教自己射箭的男人,那個曾經帶領自己出征塞外的男人,那個站起來像一座山一樣的男人,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棺材裡,和自己陰陽兩隔。
李敢想起了上次和父親一起出征遭遇左賢王大軍包圍的下午,當時自己在看到海洋一樣遼闊的匈奴鐵騎的時候心中也曾經閃過了猶豫和畏懼。然而當李敢看到父親鬚髮皆白、布滿皺紋的面孔和堅定而憤怒的眼神,他突然獲得以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驚奇的力量。李敢沖入敵陣的時候知道自己的背後是父親驕傲的眼神時刻追隨,在父親的注視下李敢從敵陣中殺了出來,創造了一個對得起自己姓氏和名字的奇蹟。從小到大,李敢看到聽到了太多關於父親的傳奇,在他的心目中沒有人能殺死或打敗自己的父親。只要父親信任自己,李敢就是世界上最強大和迅猛的騎兵。
在那個哀號遍地的夜晚,父親挨個慰問那些受傷的兄弟。那些本來痛苦、絕望的騎兵看到李廣神情自若地走近自己,不知不覺停止了呻吟和嘆息,眼中再次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那時的李敢爲自己有這樣一位父親感到無比的驕傲,只要李廣還沒有倒下就沒有人能戰勝李廣統領的軍隊。當時李敢甚至想如果自己和父親一起戰死,那也將是一種驕傲的結局。
李敢想起了父親反覆請戰的那些夜晚,當時老父親常常整夜難眠坐在書房裡凝視窗外孤獨的月亮。許多次李敢都想勸說父親放棄,以這樣的年紀出征自己怎麼能放心?可是每當他看見父親焦慮的眼神,一次次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直到有一天父親興沖沖地回到家裡,告訴全家人自己被皇帝任命爲前將軍並作爲先鋒出征匈奴單于。那天的父親快樂的像個孩子,李敢受到父親的情緒感染也暗下決心一定要跟隨父親馬踏單于王廷爲自己的家族爭取榮譽和驕傲。就在李敢準備隨父出征的時候,卻收到了驃騎將軍霍去病的將令,命令李敢去驃騎將軍軍中報到。原來驃騎將軍聽說了李敢力戰左賢王的事跡,於是就下了調令,大戰在即,哪個統帥不需要李敢這樣的虎將?李敢本來打算抗命,老父出征作爲兒子當然應該伴隨左右,這是孝道,不要說是驃騎將軍就是皇帝也沒有理由強迫兒子在這種時候離開父親。然而,父親卻力主李敢應徵跟隨驃騎將軍出征。父親的理由很簡單:李敢長大了,應該擺脫父親的影響,依靠自己的力量爭取屬於自己的榮譽。
就這樣在一個涼爽的清晨,李敢爲父親從馬廄牽出了戰馬,送走了父親。
父子離別的時候,一向不善言辭的父親甚至沒有給李敢留下值得回憶的語言。父親只是用力拍了一下李敢的肩膀,然後看著李敢笑了,從父親的眼睛裡李敢看到自己真的長大了。
李敢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刻竟然成了永遠。
此時父親躺在冰涼的棺木里,永遠地離開了李敢。
這幾年李敢已經經歷了大哥和二哥的死亡,家族的榮譽和血統註定了這個家族的男人不可能躺在床上老病而亡。然而李敢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感到如此的孤獨和恐懼,從此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再也沒有人值得崇拜了。那一晚李敢的哭聲孤獨而嘹亮,如同塞外月夜裡的狼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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