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論衡】卷13本性篇詩解2告子論性無善無惡徒謂中人不能極善極惡荀子性惡 題文詩:
告子之與,孟子同時,其論性無,善惡之分, 譬湍水之,決東則東,決西則西.水無分於, 東西猶人,無分善惡.告子之言,謂人之性, 與水同也.使性若水,以水喻性,猶金爲金, 木之爲木,人善因善,惡亦因惡.初稟天然, 之姿且受,純壹質故,生而兆見,善惡可察. 無分善惡,可推移者,謂中人也,不善不惡, 須教成也.故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 中人以下,不可語上.告子之以,決水喻者, 徒謂中人,不能極善,極惡也者.孔子有曰: 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中人之性,在所習焉. 習善爲善,習惡爲惡.至於極善,之與極惡, 非復在習.故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 性有善惡,聖化賢教,不能移易.孔子道德, 之祖諸子,中最卓者,而曰上智,下愚不移, 故知告子,之言未實.告子之言,亦有緣也. 詩經有曰:彼妹之子,何以與之?其傳注曰: 譬猶練絲,染藍則青,染朱則赤.決水使之, 東西猶染.絲令青赤.丹朱商均,已染於唐, 虞之化矣,然丹朱慠,而商均虐,至惡質不, 受藍朱變.荀子有反,孟子而作,性惡篇以, 爲人性惡,其善者偽.性惡者以,爲人生皆, 得惡性也;偽者長大,之後勉使,其爲善也. 若孫卿之,言人幼小,無有善也.後稷爲兒, 種樹爲戲;孔子能行,俎豆爲弄.石生而堅, 蘭生而香.稟善氣故,長大就成.故種樹戲, 爲唐司馬;俎豆之弄,爲周聖師.稟蘭石性, 有堅香驗.荀子之言,未爲得實.然性惡之, 言有緣也.一歲嬰兒,無推讓心.見食號欲, 食之睹好,啼欲玩之.長大之後,禁情割欲, 勉厲爲善.劉向非之,曰如此則,天無氣也, 陰陽善惡,不相當則,人之爲善,安從生焉?
【原文】
13·4告子與孟子同時(1),其論性無善惡之分,譬之湍水,決之東則東(2),決之西則西。夫水無分於東西,猶人無分於善惡也(3)。夫告子之言,謂人之性與水同也。使性若水,可以水喻性,猶金之爲金,木之爲木也,人善因善,惡亦因惡。初稟天然之姿(4),受純壹之質,故生而兆見,善惡可察。無分於善惡,可推移者,謂中人也。不善不惡,須教成者也。故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5);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6)。』告子之以決水喻者,徒謂中人,不指極善極惡也。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7)。』夫中人之性,在所習焉。習善而爲善,習惡而爲惡也。至於極善極惡,非復在習。故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8)。』性有善不善,聖化賢教,不能復移易也。孔子道德之祖,諸子之中最卓者也,而曰『上智下愚不移』,故知告子之言,未得實也。夫告子之言,亦有緣也。【詩】曰:『彼妹之子(9),何以與之?』其傳曰:『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朱則赤。』夫決水使之東西,猶染絲令之青赤也。丹朱、商均已染於唐、虞之化矣(10),然而丹朱慠而商均虐者,至惡之質,不受藍朱變也。
【注釋】
(1)告子:姓告,名不詳,一說名不害。提出性無善惡論,與孟子主張的性善論對立。
(2)決:排除堵塞,導水使行。
(3)上、下句都在說人性的善惡問題,故疑『人』後脫一『性』字。有【孟子·告子】:『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可證。以上參見【孟子·告子】。
(4)姿:通『資』,資質,本性。
(5)上:上等,高級。這裡指仁義道德之類的大道理。
(6)引文參見【論語·雍也】。(7)引文參見【論語·陽貨】。
(8)引文參見【論語·陽貨】。
(9)妹之:【詩經·鄘風·干旄】作『姝者』,可從。
(10)化:改變。
【譯文】 告子跟孟子同一個時代,他評論人性沒有善惡的區分,就像湍流著的水,挖個缺口使它向東就向東流,挖個缺口使它向西就向西流。水本來沒有向東流向西流的區分,就像人性沒有善惡區分一樣。告子的話,是說人性與水相同。假使人性像水,可以用水來比喻人性,那就像金成爲金是因爲它本性是金,木成爲木是由於它本性是木一樣,人善是由於稟性是善的,人惡也是由於稟性是惡的。開始在娘胎中稟受天然之氣形成的本性,接受的是單純的資質,所以生下來就有徵兆呈現,是善是惡可以明察。對於善惡無法區分,而可以改變的,稱爲平常人。他們不善不惡,要等待教育才能成爲性善的人。所以孔子說:『具有中等以上智力的人,可以告訴他們高深的道理;中等以下智力的人,不能夠告訴他們高深的道理。』告子用決水來比喻人性,僅僅說的是平常人,並不指最善與最惡的。孔子說:『人性本來是相近的,只因受不同習氣的影響,才彼此相差很遠。』這樣看來,平常人的人性,在於習氣了。習氣好就成爲好人,習氣壞就成爲壞人。至於最善最惡的,那就不再決定於習氣。所以孔子說:『只有上等聰明的人與下等愚蠢的人才不可能改變。』人性有善與不善,即使聖賢教化,它也不會再改變。孔子是道德的鼻祖,在所有人中是最卓越的,都說『只有上等聰明的人與下等愚蠢的人才不會改變』,所以知道告子的話,不夠真實。不過,告子的話,也有緣由。【詩經·鄘風·干旄】上說:『那個美好的人啊,用什麼幫助他?』其注釋說:『比喻像白色的絲,用青色的染料去染它就成爲青色,用紅色的染料去染它就成爲紅色。』挖個決口讓水向東流或向西流,就像染絲使它成爲青色或紅色。丹朱,商均應該已被堯、舜浸染改變了,然而丹朱卻很傲慢、商均卻很暴虐,可見最惡劣的本性,是不會接受像白絲被染成青色或紅色那樣改變的。
【原文】
13·5孫卿有反孟子(1),作【性惡】之篇(2),以爲『人性惡,其善者偽也。性惡者,以爲人生皆得惡性也;偽者,長大之後,勉使爲善也。』若孫卿之言,人幼小無有善也(3)。稷爲兒(4),以種樹爲戲(5);孔子能行,以俎豆爲弄(6)。石生而堅,蘭生而香。稟善氣(7),長大就成。故種樹之戲,爲唐司馬;俎豆之弄,爲周聖師。稟蘭石之性,故有堅香之驗。夫孫卿之言,未爲得實。然而性惡之言,有緣也(8)。一歲嬰兒,無推讓之心。見食,號欲食之;睹好,啼欲玩之。長大之後,禁情割欲,勉厲爲善矣(9)。劉子政非之曰(10):『如此,則天無氣也(11),陰陽善惡不相當,則人之爲善安從生(12)?』
【注釋】
(1)孫卿:荀況(約公元前313~前238年),時人尊稱爲荀卿。戰國時趙國人。他是戰國時的思想家和教育家。漢時人因避宣帝(名詢)諱,故以『孫』代『荀』,稱爲孫卿。與孟子的『性善』說相反,認定人『性惡』,『其善者偽人』,要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才可以爲善。故重視環境和教育對人的影響。著有【荀子】一書。有:通『又』。
(2)【性惡】:【荀子】中的一篇。
(3)上文言『若孟子之言,人幼小之時,無有不善也』,故疑『小』字後奪『之時』二字。
(4)【太平御覽】卷八二三引【論衡】文,『稷』上有『後』字,可從。
(5)以上事參見【史記·周本紀】。
(6)俎豆:本是祭祀時用的禮器,這裡指陳設俎豆,摸擬祭禮的動作。弄:玩弄,戲耍。以上事參見【史記·孔子世家】。
(7)【意林】卷三引【論衡】文『稟』上有『生』字,可從。
(8)根據文氣,疑『有』字之前奪一『亦』字。上文有『然而性善之論,亦有所緣』,『夫告子之言,亦有緣也』,可證。
(9)厲:同『礪』,磨鍊。
(10)劉子政(約公元前77~前6年):劉向,名更生,字子政,西漢沛(今江蘇沛縣)人。漢皇族楚元王(劉交)四世孫。是西漢著名的經學家、目錄學家、文學家。曾任諫大夫、宗正等。用陰陽災異推論時事政治的得失,屢次上書劾奏外戚專權。成帝時,任光祿大夫,最後終於中壘校尉。曾校閱群書,撰成【別錄】,是我國目錄學之祖。另著有【洪範五行傳】、【新序】、【說苑】、【列女傳】等。所作【九嘆】、【五經通義】大都已散失。
(11)則天無氣也:意思是,天氣有陰陽之分,人性有善惡之別,才是正常的。如果人性只有惡而無善,那就像說天氣只有陰而無陽一樣,是不可能的。
(12)引文出處不詳。
【譯文】 荀子又責難孟子,作【性惡】篇,認爲『人性本來是惡的,其好的品行是人爲的結果。』性惡,是認爲人剛生下來都具備有惡劣的本性;人爲,是指長大之後,努力使自己行爲善良。像荀子說的,那人幼小的時候就不會有善良行爲。后稷做孩子的時候,以種植當作戲耍;孔子剛會走路的時候,以陳設俎豆當做遊戲。石頭一產生就堅硬,蘭草剛發芽就清香。人剛生下來已稟承善良之氣,長大以後就成爲善人。所以種植的戲耍,使稷成了堯時掌管農業的司馬;陳設俎豆的遊戲,使孔子成了東周時的聖賢之師。由於稟承了石頭蘭草的本性,所以有堅硬清香的應驗。這樣看來,荀子的話,不能成爲事實。然而性惡的說法,也有一定的緣由。一歲的小孩,沒有推讓的心。看見食物,哭叫著想吃它;看見好玩的,哭叫著想玩它。長大以後,就會克制感情,去掉私慾,努力磨鍊成爲善良的人。劉子政指責說:『像這樣,那天就沒有正常的氣,而是有陰無陽,有惡無善,根本不相應,照這樣,人表現出來的善良,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