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代著名的后母戊鼎青铜方鼎,体型巨大、花纹精美,是我国古代文物中极珍罕的重器,也是中国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鼎内的三字铭文为“后母戊”。上面的“后”字写成反文,所以有些学者将“后”释为“司”。究竟是“后”还是“司”?议论了很多年,以至于这件国宝似乎连名称都难以统一地确定下来,情况颇不正常。
在甲骨文中,许多字的写法左右无别。如:
例子很多, 不胜列举。这些字读起来从未引起误解, 因为无论向左向右,都是同一个字。铜方鼎上的“ 后” 字写作“ ”, 像是“ 司” 字, 其实亦是同例。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圆尊和方尊上都有“ 后母” 的铭文, 但其中的“ 后”字在两尊上的写法就一正一反, 却不能认为它们不是同一个字。两相对照的例子固然一目了然, 那么单个的反文能不能正确释读呢?唐兰先生说:“春秋时叔夷镈讲成汤伐夏后, 后字也写成司。”(〖考古〗1977 年第5 期,346 页) 证明上述青铜大方鼎中写成“ 司” 的那个字亦应读成“后”。
〖尚书·尧典〗说舜即帝位时“班瑞于群后”。又〖仲虺之诰〗说:“ 徯予后,后来其苏。”前一例中的“后”指各邦的君长, 后一例中的“ 后” 指商汤。所以〖尔雅〗就说:“后,君也。”泛指君王。在古文献中, 后益、后稷、后羿等名号屡见不鲜。又比如妇好是商王武丁之法定的配偶之一, 卜辞中就称她为“后帚好”(合集2672)。母戊也应是武丁的配偶,所以鼎铭中称她为“后”,也是合情合理的。商代称呼贵族, 在私名之前有时加上爵称, 如“ 侯虎”( 前4.44.6)、“ 白(伯) ”(丙52)、“ 亚”(亚铙) 等,和“后戊”的词序一致, 不过后戊的地位更为尊崇, 所以鼎铭中未直呼其名, 而用了“ 戊” 的庙号。至于“母”,则是指她的辈分。在甲骨文中,祖母一辈的称“妣”,母亲一辈的则称“母”。“后母戊”三个字组合在一起, 器主的爵称、辈分、名号都包括进来了,堪称实至名归,文从字顺。
不过和一般左右无别的字不同的是,“后”字的反文不仅是写法上的不同,它还代表另一个字,即“司”。“后”和“司”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字,在甲骨文中,这种情况很少见,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甲骨文中有“司工”(存1.70),“司”指职司。〖说文〗说“ 司” 是“ 臣司事于外者”,那么“司母戊”岂不成了一位办事人员, 这当然讲不通。于是研究者乃将“司”字解释成“祀”。商代有时以“司”字代“祀”,如言“王廿司”(前2.14.4)。但这里指的是年份,不是祭祀。甲骨文中“祀”字作“ ”,是个常用字,如言“祀于河”(乙2587)、“ 祀祖乙”(存1.257)等。但铜鼎铭文中被释为“司母戊”“司母辛”之处,不一而足,却从未见过哪一个例子中把所谓的“司”写成“祀”的,这难道不令人称奇吗?所以上述诸“司”实为“后”的反文,不必过分纡曲地释之为“祀”。
至于甲骨文、金文中有时以“ 毓”代“后”,这两个名词可以两存,本无足怪。何况他们的侧重尚有所不同。卜辞中常用“ 高” 字和“ 毓” 字区别世代的先后,如言“高且(祖) ”“毓且(祖) ”(均见粹401);“高妣庚”(前1.36.5)、“毓妣辛”(遗363) 等。则“毓”有先后之后的含义,与“后”字的用法不尽相同。在当代研究古文字的学者中, 倾向于称此鼎为“ 后母戊鼎” 者, 已逐渐形成主流。唐兰先生坚持此说。李学勤先生虽未就此写出专论, 但在他的书中凡提到此鼎时皆称“ 后母戊大鼎”。( 〖文物〗1977 第11 期〖论妇好墓的年代及有关问题〗、〖失落的文明〗(40 页)、〖李学勤学术文化随笔〗(205页)、〖青铜器入门〗(33 页)) 对这些意见不能不予以重视。
(来源:中国考古网 原文刊于:〖中国文物报〗2016年9月13日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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