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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言文學] 魯迅對漢語的貢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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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土伯呀 發表於 2011-12-21 15:08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中國學術論壇
魯迅整理的古代文獻有上百萬字,翻譯的作品有三百萬字,他對民間藝術的研究也很多。那結果是語言發生了變化,有疏朗自如之氣,方巾味與腐儒味均無,倒是和古人相通者多。他談到先秦兩漢,講起六朝、唐宋,都有灼見,說一些別人不說的話。有時候似乎也和古人為伍。比如,他曾說,現在的中國還仿佛是"明季",都是讀書閱世的一種心得。因為通曉古人之得失,方知今世之明暗。他的語言深處的古風,需暗自體味方可見到。  
    

    上世紀三十年代的魯迅,在翻譯上給人很大的衝擊。但那時候譯界幾乎沒有人認可他的譯風。他的譯著因為生澀、直硬而受到非議。晚年所譯之書幾乎都無其雜感和小說那麼流暢,仿佛有意與人搗亂。按當時的精神狀態,本可以寫一些厚重之書,做自己心愛的事。一反常態的是,卻故意在文本上與思想上和舊有的習慣作對,文字趨於艱深,句子拗口,幾乎處處可見反漢語的用意。梁實秋曾諷刺說是一種硬譯,結果便是走向死地,諷刺是苛刻的。連瞿秋白這樣的人,也不能都了解這種選擇的深意,魯迅在那時將自己置於譯界的對立面。他有與自己過分挑戰的勇氣。應當說,譯蘇聯的文藝理論及小說,在他有多層用意,除了精神層面上的變革外,我以為重要的還有語言學上的思考。魯迅覺得中國人的國民性出了問題,與思維方式大有關係。思維是靠語言進行的,問題是漢語的敘述方式存在着弊病。比如無邏輯性,沒有科學化的範疇,概念不精確等等。在舊的語言中,大概只會產生詩化的散文,不會有科學理性的存在,至少沒有數理邏輯一類的東西。晚年在着手介紹域外文藝時,已不再滿足於內容的傳達,還着眼於表達的變化。不是從"信達雅"的方面考慮讀者的閱讀習慣,相反是逆着傳統的秩序,原文照搬洋人的語式,使文句冗長、生澀,一些新奇難懂的句式不斷出現。魯迅相信,改造漢語,不能不借用外來的語法,否則精神的表述永遠在一個封閉的系統裏。他甚至以為,漢語的歷史就經歷了外來文化的衝擊。先秦的文章是一種模式,兩漢魏晉大變,原因是漢譯佛經激活了漢語,那一次衝擊使漢語有了一次飛躍。後來的發展又被封閉起來,不能自我更新。欲救死狀,惟有移來洋人語言,與現代口語結合,漸漸改良,庶幾可以讓古老的書寫柳暗花明。  

    
    郁達夫生前對魯迅的評價意味深長,以為在文字上是有奇氣的。魯迅的思想,都是在與敵對的力量對比和抗衡的時候顯示出來的。有趣的是他在闡述自己思想的時候,不都是簡單的佈道,一直用形象的語言為之,顯得很特別。我們注意到,在他和學者們爭論理論問題時,表述方式卻是詩化的,得莊子與尼采、普列漢諾夫的妙意,將複雜的問題多致地表述出來,顯示了一種高度。我們一些研究魯迅的文章,不太注意魯迅的表達方式,魯迅有趣的一面經由人們的敘述反而乏味得很。或者不妨說,我們可能在用先生最厭惡的方式紀念他,比如八股調,比如偽道學等。漠視魯迅審美的特點和精神哲學的特點而談論魯迅,是很有問題的。  
    

    魯迅認為漢語的表達應當有現實和詩意的情懷。寫實其實是很難做到的。在魯迅看來,現實的複雜不是都能用日常語表達出來的。寫實不意味着複寫,而是要看到表象後的存在。除了批判理念、智性之光外,魯迅一生對事物判斷的那種詩意的表達,後人一直沒能很好地繼承下來。現代漢語越來越粗鄙,單意性代替了繁複性,文藝腔置換了詩意。問題是喪失了漢語表達的維度。把語言僅當成工具,而非精神攀援的載體,不僅古意寥寥,連銜接域外藝術的衝動也失去了。我們和五四文人的距離,在表達方式上就已經問題多多。  
    

    自然,每個時代有自己的語言方式,今人不應再返回過去。魯迅的語言既不同於古人也不同於同代人。古代的語言在他看來是被士大夫氣污染了。那些事功的書寫和頌聖的文字,殊乏創意。而同代的語言則有江湖氣和八股氣,缺少的恰是生命的意志。那個意志不僅含有智慧,還有人性的暖意。我們現在卻把那些幽櫚奈氯蟮奈奶宸牌了。先生跳出眾多的表述空間,在寂寞裏獨闢蹊徑,置身於時代又不屬於時代,既有了當下意義,又有了純粹的靜觀的偉岸。  

    
    魯迅的表達很少重複,每一個話題都有特別的語境。他對生活的把握不是機械地描摹,而是着重複雜的不可理喻的存在。即使最憤怒的時候,也依然能將美麗的句式呈現出來。  
    

    在言說裏,人們很容易進入精神的幻象。他的表達過程一直避免進入這樣的一種幻象裏。舊的士大夫的一個問題就是常常自欺,而且欺人,人生的真相就被遮蔽了。新月社主張愛的文學,不滿意左翼作家的理論。魯迅就說,新月社不滿意的是世界上還有不滿意現狀的人。這樣的看法含着哲學的意味,實則是表達的悖謬的一種展示。魯迅在【文藝與政治的歧途】中寫道:"從生活窘迫過來的人,一到了有錢,容易變成兩種情形:一種是理想世界,替處同一境遇的人着想,便成為人道主義;一種是什麼都自己掙起來,從前的遭遇,便使他覺得什麼都是冷酷,便流為個人主義"。魯迅對言說的有限性的警覺,在提倡白話文的時候一直沒有消失。能夠看出語言的維度的開放性。  

    
    表達很容易落入俗套,這是他一直強調的看法。他用詩意的語言表達思想,其實就是顛覆這種尷尬。比如,講思想與藝術之間的關係,他就說:"從噴泉裏噴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裏流出來的都是血。"把左翼的話題說清楚了。在論述宣傳和藝術的關係的時候,他說:"但我以為一切文藝固然是宣傳,而一切宣傳卻並非文藝,這正如一切花皆有色(我將白也算作色),而凡顏色未必是花一樣。"這樣的比喻很有跨度,也避免了理論闡釋的單一性。他的雜文這樣的筆法同樣是多的。  

    
    語言也是一種幻象,而且是導致人進入悖論的載體。拆解這種怪圈,對語言的限制和反詰,對他是一種超越極限的快慰。魯迅的語言造成了與背景隔離的效應,一方面進入市井,一方面不屬於市井,於是存在的面孔便清晰了。他對中國社會的描摹,何曾是簡單的圖式呢?那種複雜裏的凝視,有着精神的偉力在。舊式話語方式在此已失去力量。而他對新語境的營造,給我們以久遠的感念。  
    

    魯迅整理的古代文獻有上百萬字,翻譯的作品有三百萬字,他對民間藝術的研究也很多。那結果是語言發生了變化,有疏朗自如之氣,方巾味與腐儒味均無,倒是和古人相通者多。他談到先秦兩漢,講起六朝、唐宋,都有灼見,說一些別人不說的話。有時候似乎也和古人為伍。比如,他曾說,現在的中國還仿佛是"明季",都是讀書閱世的一種心得。因為通曉古人之得失,方知今世之明暗。他的語言深處的古風,需暗自體味方可見到。  

    
    上世紀三十年代的魯迅,在翻譯上給人很大的衝擊。但那時候譯界幾乎沒有人認可他的譯風。他的譯著因為生澀、直硬而受到非議。晚年所譯之書幾乎都無其雜感和小說那麼流暢,仿佛有意與人搗亂。按當時的精神狀態,本可以寫一些厚重之書,做自己心愛的事。一反常態的是,卻故意在文本上與思想上和舊有的習慣作對,文字趨於艱深,句子拗口,幾乎處處可見反漢語的用意。梁實秋曾諷刺說是一種硬譯,結果便是走向死地,諷刺是苛刻的。連瞿秋白這樣的人,也不能都了解這種選擇的深意,魯迅在那時將自己置於譯界的對立面。他有與自己過分挑戰的勇氣。應當說,譯蘇聯的文藝理論及小說,在他有多層用意,除了精神層面上的變革外,我以為重要的還有語言學上的思考。魯迅覺得中國人的國民性出了問題,與思維方式大有關係。思維是靠語言進行的,問題是漢語的敘述方式存在着弊病。比如無邏輯性,沒有科學化的範疇,概念不精確等等。在舊的語言中,大概只會產生詩化的散文,不會有科學理性的存在,至少沒有數理邏輯一類的東西。晚年在着手介紹域外文藝時,已不再滿足於內容的傳達,還着眼於表達的變化。不是從"信達雅"的方面考慮讀者的閱讀習慣,相反是逆着傳統的秩序,原文照搬洋人的語式,使文句冗長、生澀,一些新奇難懂的句式不斷出現。魯迅相信,改造漢語,不能不借用外來的語法,否則精神的表述永遠在一個封閉的系統裏。他甚至以為,漢語的歷史就經歷了外來文化的衝擊。先秦的文章是一種模式,兩漢魏晉大變,原因是漢譯佛經激活了漢語,那一次衝擊使漢語有了一次飛躍。後來的發展又被封閉起來,不能自我更新。欲救死狀,惟有移來洋人語言,與現代口語結合,漸漸改良,庶幾可以讓古老的書寫柳暗花明。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魯迅洞悉人間的眼力是超常的。他無疑是一個忠實於存在、歷史和自我的人。其一生的勞作,繼承了古中國幾近消失的文化之光,又把現代性與反現代性的因素引入到新文學裏。他不是建立一個固定的秩序,而是建立了確立自我而又不斷否定自我的開放的藝術空間。這個選擇避免了對舊話語的復歸,也避免了自我的封閉的單一值價值判斷。一個鮮活的智慧之流在現代史上開始涌動了,我們終於在他的文本裏,看到了我們漢語言表達的潛能。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魯迅洞悉人間的眼力是超常的。他無疑是一個忠實於存在、歷史和自我的人。其一生的勞作,繼承了古中國幾近消失的文化之光,又把現代性與反現代性的因素引入到新文學裏。他不是建立一個固定的秩序,而是建立了確立自我而又不斷否定自我的開放的藝術空間。這個選擇避免了對舊話語的復歸,也避免了自我的封閉的單一值價值判斷。一個鮮活的智慧之流在現代史上開始涌動了,我們終於在他的文本裏,看到了我們漢語言表達的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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