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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海南日報 方言是歷史文化的活化石。由於地理上的原因,海南島的語言和方言有其獨特的發展狀態。且不說黎語、臨高語、村語、勉語……這些獨特的語種,單就漢語方言而論,中國七大方言海南就占其四。
海南島是個多語言和多方言的地區。島上通行的語言有漢語、黎語、臨高語、村語、勉語、回輝話、壯語。漢語除普通話之外還有海南話、儋州話、邁話、軍話、客家話、廣州話、富馬(附馬)話等方言。加在一起共有14種彼此不能通話的語言和方言(黎語分五個方言,臨高語分兩個方言均未計算在內)。可以說海南是語言和漢語方言最多的省份之一。
黎語 五方言『吃飯』各不同
黎語是本土的語言,在海南的歷史最悠久,早在三千多年以前黎族在廣東大陸作為百越的一支就有自己的語言,它與壯、傣、泰、老撾、布依、侗、水等語言有明顯的淵源關係。黎族自稱『賽』,從大陸遷徙來海南以前可能屬於不同的部落,到海南以後逐漸形成不同的『分支』,亦即五個方言―――哈、杞、本地(潤)、美孚、加茂方言,前三個方言下面還分土語。各方言除民族自稱都叫『賽』外還有不同的分支自稱。黎族民間有用『吃飯』一語來區分方言的習慣。在五個方言中,『吃』這個動詞有『拉』、『撈』、『摟』、『洛』、『啃』、『德』多種說法,一般人要打聽對方是哪個分支或使用哪個方言、土語的人就問『你是說「拉他」的還是說「摟他」的?』人們通過『吃飯』一語大概可以知道對方是哪一個方言甚至土語。但這辦法不太嚴密,因為有些說法如『撈他』,哈方言哈炎土語、美孚方言或杞方言通什土語都相同。前四個方言互相比較接近,彼此勉強能通話。
臨高語 與侗台語族語言相似
臨高語是秦漢以前兩廣百越的一支人所使用的語言,與壯語、傣語、黎語等侗台語有淵源關係。據有關學者推測,臨高人約於兩千多年前從大陸移居海南,比黎族晚了一千多年,分佈在島北部的臨高、澄邁、儋縣、瓊山和海口附近,使用臨高語,分兩個方言。由於人口眾多而且聚居,散居於臨高語地區內操其他漢語方言的漢人一般都容易地學會臨高話並熟練地使用,久而久之他們的後代就很自然地被同化為臨高人。所以臨高人摻有不少漢人的成分,因而受到漢語的影響,語言也發生一定的變化。臨高人沒有民族自稱,只稱為『村人』或『講村話的人』。其語言是一種非漢語,與侗台語族語言相似。臨高人有好學的傳統,有較高的文化水平,男女老幼都喜歡唱歌,文化水平高是受漢族文化的影響,喜歡唱歌是侗台語族各民族的共同特點。可以這樣說,臨高語是漢藏語系侗台語族壯傣語支的一種獨立的語言。操這種語言的人是摻有部分漢人的百越人當中一支的後裔。
漢語 官話、普通話和海南話
漢語官話是早在西漢初就隨着漢族封建王朝的官員、商賈和文人在各個時代陸續被帶到島內來的,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漢語官話是官場、學校、商業活動等公共交際的用語。歷代不少文人學士被貶到海南後,把中原的文化帶到海南來,培養了一大批懂漢語漢文的當地知識分子。漢語官話對島內各種語言和地方方言產生很大的影響。古官話屬於漢語北方方言,與現今的普通話不完全相同,可能比較近似於西南官話或本地軍話。這種官話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有一些變化。現今儋州話的讀書音可能就是一種比較古的古官話。但島內各地可能有一些小的差別。海南黎語、苗語尤其是回輝話的漢語借詞還保留古官話的痕跡,但近代逐漸被海南話借詞掩蓋了。建國前後,海南地區的漢語不再是過去的官話而是『國語』,建國以後稱普通話。
海南話是唐宋以後從福建遷徙而來的移民的語言,通行於海南島各地。海南話屬漢語閩方言在海南的分支,海南話下分府城、文昌、萬寧、崖縣、昌感五個小片。建國以前海南話主要通行於島的東部和南部和其他縣的城鎮。建國以後,以文昌話為代表的海南話普及到全島,島內各級的機關、學校和各公共場所甚至民族地區基本上通行海南話。
村語 一種獨特的非漢語
村語可能是唐宋時期一批漢族軍士由於戰爭的原因漂流到海南島昌化江入口處一帶定居,分佈在東方市和昌江縣靠近昌化江的地方。他們自稱『村人』,人口約有十萬。村語是村人與當地土著融合後,放棄了原來的語言後逐漸形成的一種獨特的非漢語。這種語言與黎語比較接近,也有漢語的特點,但獨有的成分居多。屬黎語支裏的一種獨立的語言。
最早的時候,說村話的人主體是漢族,由於通婚的關係,當地的語言逐漸取代了村人原來使用的漢語,發展而成為現今的村語。通過對比,村語裏仍可發現摻有某些漢語方言的詞語,有些是粵方言的,還有些是客家話或海南話的,說明他們曾經與這些方言的人接觸過。村人的風俗習慣有的與黎族相同,也有不少與漢族相同。村語的數詞,從1至6是自己原來的詞(與黎語同),從7至10以及百、千、萬都為漢詞。親屬稱謂男子長輩的多為漢詞,其他的多為原來的詞。村人一向被認為是漢族,黎族稱他們為『漢人』,或『哥龍』。『村人』重視文化學習,文化程度較高。
回輝話 東南亞移民帶來的占語
回輝話是從10世紀至15世紀間東南亞占城移民帶來的一種占語。使用回輝話的回族居住在現今三亞羊欄鎮(今改為鳳凰鎮)回輝村和回新村,人口有五千多。我國各地的回族都早已放棄他們原來自己的語言而轉用當地的大多數人的語言。惟獨三亞羊欄鎮的回族,一直保留他們自己的語言,這在國內是非常獨特的。他們內部仍保留着原來的自稱huzan(占人),說漢語時自稱huizok(回族)。他們都是虔誠的伊斯蘭教徒,與國內其他地方的回族有着相同的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
三亞回族初來海南島時,人數不多,而且散居於崖縣(今三亞市)各地,15世紀中葉,人口增加較多,而且居住集中在三亞鎮附近。他們內部一致使用自己的語言,對外使用多種漢語方言,他們人人都是多語使用者。占語屬南島語系的占語支,是一種無聲調多音節的語言。三亞回族自從來到海南島以後,通過學習漢語,慢慢產生了聲調,而原來的多音節詞,由於失去了詞頭而變成單音節的詞。從類型上看,它已從原來的語言變成近似於漢藏語系同一類型的語言了。這一事實引起了國內外有關專家的關注。
勉語 『苗兵』後裔說瑤語
勉語是16世紀初由廣西被征派而來的苗兵後裔的語言。海南苗族分散在海南省瓊中、瓊海、保亭、屯昌、萬寧、樂東等市縣,人口約有四萬餘。據研究,海南的苗族所使用的語言屬漢藏語系苗瑤語族勉語支的勉金方言,與廣西各地瑤族的勉金方言非常接近。海南的苗族當初被派遣來海南時稱為苗兵。苗族為什麼說的是瑤族的語言?『天下苗瑤是一家』,當初漢族統治者對他們的分別沒有現在那麼清楚,把他們弄錯了也未可知。現在從語言學角度來看,應該屬苗瑤語族中的勉語支的勉金方言,即大多數瑤族說的方言。
壯語 隨壯族移民遷徙而來
壯語是20世紀中期為了開發海南島從廣西吸收壯族同胞到海南各農場的移民的語言。他們是從廣西各地遷徙來的,語言不一致,到海南後,居住分散,多學會了當地的海南話和普通話,年輕一代已經不再使用自己的語言而轉用海南話或當地的方言了。
儋州話 較古老的漢語方言
儋州話是儋州地區使用的語言,使用人口約有50-60萬。其歷史非常古老,據有關學者研究,它是一種南方比較古老的漢語方言,有人認為它近似粵方言,但仍有較大的差別。由於古儋縣是古時官員和文人學士流放的地方,他們來到儋縣後,給當地人民傳播了中原的文化,教當地人識字。因此,儋縣地區通行一種讀書音,即漢字的讀音。這是一套古官話的讀音,屬漢語北方方言。讀書音和口語讀音並行不悖。儋州話讀書音對島北各地有一定的影響,黎語本地方言(潤方言)的漢語借詞過去多借自儋州話。三亞羊欄附近有一個海波村使用儋州話,使用的人是幾十年前從儋縣遷徙過來的移民。
邁話 混有客家話和粵語的古方言
邁話在海南崖縣的歷史也有七八百年,使用邁話的人其祖先可能是宋初從廣東來海南做官和經商的移民。最初在大陸居住,到海南後分散在島東部各地,後來部分人來到崖州(今崖城附近),有部分人遷至三亞羊欄村和妙林村。在三亞的保留原來的語言,約有一萬餘人。其語言有客家話、粵語和海南話的成分。由此可以推測,說邁話的人可能來自廣東北部的客家話地區,後來又到達粵語地區,最後又遷徙到海南島。邁話是很特別的方言,如【瓊山縣誌】說『又有邁語,與廣州相似,要皆商賈遺裔也』。它不是漢語北方方言,而是一種南方話,但屬於哪一個方言目前很難定論。可以看作混有客家話和粵語的一種南方古方言。由於近代又受到海南話的影響,吸收了一些海南話的成分,但不太可能發展成為海南話的方言。學者們傾向於認為邁話屬於大粵語範圍內一個混有客家話特點的特殊土語。
軍話 留守軍士帶來的西南官話
軍話是16世紀初從廣西徵調來海南作戰的軍士所使用的語言,戰爭結束後說軍話的軍士留守海南,分佈在東方市八所和三亞崖城附近,昌江沿海也有一部分,約有數萬人,其語言一直保留至今。軍話屬北方方言西南官話,與廣西桂柳話近似,但有一些差別。它與古官話(即所謂的『中州正音』)比較接近,容易被誤認為就是古官話。
客家話 折射客家人大遷徙路線
客家話是從廣東中部遷徙而來的移民的語言。客家人有幾次大遷徙,第四次是康熙中葉以後從廣東東部遷徙到四川、台灣、和湖南、廣西等地,第五次是乾隆嘉慶以後從廣東中部向粵西、海南島等地。到海南的可能是屬於這兩次的遷徙。主要分佈在儋縣那大及南豐等地。
廣州話 僅剩三千D家人使用
海南的廣州話指的是清代中期17世紀左右從廣東沿海遷徙而來的D民的語言,跟廣州話非常接近。建國前三亞有部分人懂廣州話,回族部分人過去多從三亞鎮學到廣州話。現今只有兩三千漁民(又叫D家)內部仍然使用廣州話。
富馬(附馬)話 方言島的活化石
分佈在東方市四更鎮的付馬村。【昌化縣誌】稱『附馬村』。據說這個村子原來養過許多馬,所以叫『富馬』或『附馬』。1985年春,我們在東方八所調查附馬話,據介紹,附馬村人數最多的文姓人是當年文天祥家鄉的部眾,因抗元失敗由江西遷徙到海南,定居在昌化江出海處附近,至今已有27代了。當時全村只有一千多人。
村民所使用的語言與當地的黎語、村語、軍話都有很大的差別,經初步調查分析,認定它是一種漢語方言,但摻有不少村語的成分。動植物和人體名稱有些來自村語,如『熊』『鱉』『蜻蜓』『燕子』『青蛙』『鼻子』『下巴』『肚子』『痣』等,都與村語相同而與漢語有別。其他類的詞同樣也有村話借詞。漢語有吸收少數民族語言詞彙的情況,但只是個別地吸收,像附馬話成系統地吸收村語詞彙是很少見的。
從語音結構和基本詞彙來看,富馬話應該屬於摻有粵方言的贛客方言,如白、大、近等字讀作送氣音與贛客方言同;『蛋』說『春』,『衣服』說『衫』,『罵』說『鬧』,『胖』說『肥』,『先去』說『去先』與粵方言同;也有一些詞同於閩語(福州),如『狗』叫『犬』,『芝麻』叫『油麻』。但贛客話的成分居多。
由於地理上的原因,海南島的語言和方言有其獨特的發展狀態。海南島上的這些語言或方言,無論是回輝話或富馬(附馬)話也好,邁話或軍話也好,如果是在內地,很可能不會是這樣的情況,它們要麼跟大的方言連成一片,一直保留其語言或方言,要麼被其他語言或方言所同化,絕不會在小小的範圍內自成一個方言島,延續至今。從這裏可以看到,地理環境對語言影響的作用。
文\本刊特約撰稿 歐陽覺亞【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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