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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北京青年報 明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五月,國子監監生陸萬齡寫下一篇『魏忠賢之歌』,以飛揚的文采和滿懷的激情,歌頌閹豎魏忠賢『驅蔓延之邪黨,復重光之聖學,其功不在孟子下』,奏請朝廷為他在國子監旁建造生祠,供人瞻仰。明熹宗朱由校準奏,並下旨將魏忠賢像移入國子監,與孔子並祀。結果各地紛紛上書要求給魏忠賢建立生祠,皇帝一一準奏,還親自給不少生祠題詞。史載『自是中外奏疏,無不頌忠賢功德者矣。』
劉誠龍先生因此在【文人為何爭相高唱『魏忠賢之歌』】(【南方都市報】2010 年4月11日)一文中感慨道:『權力越是集中到少數人手中,當權者就越是可能變壞,人越壞,就越有人歌頌。』反過來,『越是被歌頌的,則可能越是壞蛋。』 我很贊成劉先生的意見,並由此聯想到另外一種情況。
劉成禹先生【世載堂雜憶】記載了這樣的故事:清雍正四年,年羹堯被抄沒時,有關部門發現翰林院編修、侍講學士錢名世曾寫有贈年羹堯詩八首,其中有『分陝旌旗周召伯,從天鼓角漢將軍』之句。這是錢名世在年羹堯平定青海叛亂後寫的。錢與年是鄉試同年,交情頗好,寫詩贈友,微有吹捧之嫌,本不為過。不過,滿腦子政治鬥爭的雍正皇帝卻勃然大怒,大罵他『鑽營不悛』、『曲盡諂媚』、『悖逆已極 』,不僅將其革職逐返,而且親書『名教罪人』匾額,『命名世奉歸,懸之廳事』,還規定每月月首月中地方府縣官員要『親往審視,如不懸掛者,白督撫奏明治罪。』
更匪夷所思的是,雍正還發出指令,要『廷臣各賦詩痛罵之』,『以贈其行』。雍正皇帝高度重視這次大批判運動,對所有詩作均一一親覽,賞罰分明。有的詩作『浮泛不切』,被發還重做;有的官員因詩作『謬誤乖錯』、『文理不通』被革職還鄉;還有的官員可能有同情之心,不能體察聖意,罵得不夠到位,以至於被革職流放。最後,這些詩文全部經過雍正的親自審定,結集出版,題為【名教罪人詩】(也稱【御製錢名世】),用上好的宣紙刻印,刊行全國,共收錄了385名文臣奉旨撰寫的聲討詩文。
因為權力的勾引和當權者的肯定,大批文人泯滅了自己的尊嚴,搖頭擺尾地為世人痛恨的魏忠賢高唱讚歌;同樣因為權力的發飈和當權者的旨意,數百名文官麻木了自己的良知,搜腸刮肚地尋找靈感,衝着並無罪責之人猛烈開炮。說到底,這還是高高在上的集權下出的怪蛋。權力越是集中到少數人的手中,權力的對立面就越有可能被蜂擁而上的人們抹黑,而人越是被憑空抹黑,則越是容易造就驚天奇冤。
造就『魏忠賢之歌』的社會與炮製『錢名世之罵』的年代,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不受制約的集權下必然出現的荒唐與怪誕,只不過一是捧、一是罵,表現形式不一而已。在沒有公民、只有奴才這一點上,沒有兩樣。
◎盧荻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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