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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 熊十力“明清学术史观”移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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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受學 發表於 2010-8-6 10:28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来源: 《舟山学报》
(五)考据学。在“汉宋之争”中,熊先生基本上倾向于扬“宋学”而抑“汉学”,然而与晚清方东树辈又大异其趣。熊先生认为,“宋学”亦有自己的考据学,晚明的考据学就是继承了“宋学”的考据学传统。这一考据学传统的精神是追求“实用”。他说,由于对阳明学末流的反动,晚明诸子“复寻朱子之绪而盛宏之,考据学遂大行。亭林、太冲尤为一代学者宗匠。”即使王船山,此种功夫亦深。熊先生这一洞见,深刻地揭示了“宋学”与“汉学”的内在关联性。晚明及清代的考据学,从学脉上看与宋学追求儒家经典原意的考据学有流与源的关系。然清代的考据学之兴起实又有其它多个源头。中国封建社会的“自我批判”的历史与逻辑的要求是清代考据学全面兴盛的总根源。无论如何,“宋学”中的考据学是其众多源头之一。


    上述五个方面,可以看作是熊先生对晚明学术精神风貌的总论纲。他将晚明之学看作是宋学的发展阶段之一,认为他们皆继承了程朱、阳明之学之精神,而与近代科学精神相沟通,其实与梁、胡、侯等人对明清学术性质的判定大抵相同,只是对于其学术精神源头的看法不同而已。熊先生说,“宋学至阳明,确为极大进步。及末流空疏。而晚明诸子,又复再变,于是思想自由,更注重实用。民治论出,则数千年帝制将倾,民族义明,而文化优崇之族类方得独立自由。历算地理诸学,是时讲者亦众。科学已萌芽焉。……由今而论中西文化融通,亦于晚明之新宋学,可见其端绪。余每以晚明为汉以后学术史上最光辉的时代。倘亦有识所公认也。”[13]


    然而,熊先生对于清代学术在总体上是持批评态度的。他把清代学术看作是宋学的衰落期。认为,由于满州贵族的入侵而使晚明学术精神丧失了。他虽然也有限地肯定了汉学为不可少之工具,“汉学毕竟是学术界万不可少之工作。”[14]又说:“清儒最得力处,在其治学方法。”[15]但从哲学和民族精神双重角度看则乏善可陈。他说:“清儒唱以汉学自标榜,然从许郑入,只以博闻是尚,于西汉经儒整个精神,全无所感。清人托于汉学,实已丧尽汉学血脉也。”因此,他不同意梁启超对清代学术的评价。“向者任公每颂清儒董理之绩,拟诸欧洲文艺复兴,余意未足相拟。欧人文艺复兴时代,自一段真精神。申言之,即其接受前哲思想,确能以之激发其内在之活力,而有沛然不可御,与欣欣向荣之机。”[16]并说,“清儒为学之动机,无非为名为利,乐受豢养而已。”[17]“清儒之流毒最甚者,莫如排斥高深学术一事。”[18]这些观点,都是因为有过重的民族情感而发为激愤之言,将满汉地主联合政权中的官僚当作了学者,基本上抹杀了清儒,如戴震、章学诚、焦循等人在哲学上的地位。
  

    三、熊十力论王船山
  

    熊先生对王船山其人及其哲学的评价甚高,认为“其学尊生以箴寂灭,明有以反空无,主动以起颓废,率性以一情欲,论益恢宏,浸与西洋思想接近矣。然其骨子里自是宋学精神,非明者不辨也,其于汉师固一切排斥,不遗余力也。”[19]又说:“晚明,船山、顾亭林,力矫污风。至以讲学聚徒为戒。而船山身窜瑶洞以没世,尤为卓绝。余少无奇节,然服膺船山,常求所以守拙而沦于孤海,深惧夫力之不胜也。”[20]


    他对船山哲学在总体上是持肯定与赞赏态度的,如他说:“王船山每以天德,王道,总括六经之理要,修辞较多精。”(卷一,六四页夹注――引者)又说,“迄晚明王船山、顾亭林、黄梨洲、颜习斋诸儒,则持论益恢宏,足以上追孔孟,而下与西洋相结纳矣。至于典章制度、民生利病之搜考,自杜佑辈而后,晚明诸子,所究亦精炼。”[21]而且,在人生志向上立志要向船山学习,“王夫之六经责我开生面,吾将持此以授世人,庶几塞吾悲乎。”[22]在历史哲学方面,时常在行文中提及船山的有关论述。如对战国时代推行霸道的秦、吴二国的态度,他就十分认同船山的观点。他说:“王船山春秋世论言,春秋战国之秦与吴,皆凶狡制,以毁灭文物为志者。”[23]即使是在易哲学方面,他亦大为赞赏,说“船山易内外传,宗主横渠,而和会于濂溪、伊川、朱子之间,独不满于邵氏。其学尊生以箴寂灭,明有以反空无,主动以起颓废,率性以一情欲。论益恢宏,浸与西洋接近矣。”[24]


    然而,作为一个具有鲜明个性特征的思想家,熊十力对船山之学也时有批评意见。首先,他多处反对船山哲学中“乾坤并建”的思想。他认为船山之学体系广大,无所不包,正确理解他的学说之奥旨,可以为现代人生指一“正当路向”。但他又说:“船山于本原处,不能无误。其言乾坤并建,盖未达体用不二之旨,遂有此失。”又说“王船山易传,主张乾坤并建,颇近二元论。此非孔子旨也。”[25]他又进一步地探索船山在此处理论失误的原因。说:“船山未见本体,盖由反对阳明与佛老之成见误之也。”“船山主张率性以一情欲,自甚谛。然反对阳明,而不悟心即是性,则工夫似无入处。”[26]这些批评,皆只能算是熊先生一家之言,更准确地说他是从“唯心”“唯理”的角度对“唯气”哲学的批评,并不能算是对船山哲学真正缺失的批评。从他自己的“附说”中可以看出两个不同体系哲学家视角的差异。他说;“乾为生化势能,为理。坤为材质,为物。坤以顺承乾者,如自天化言之,万物莫不资始于乾道变化。物所以成之理,即乾也。自人能言之,如吾之心,其开通发动,以主宰乎吾身,及了别与改造乎物。此可见理健而施,坤但顺受。”[27]其次,他认为船山哲学虽讲到了体用问题,然于此未精。他说:“二千年来易之大义,湮没已久。晚明王船山作易外传,欲振其绪。然于体用之义未融,性情之分莫究,天人之故,犹未昭晰,羽翼大易,疑于弗备。”而他称自己的《新唯识论》是继承船山之志[28]。第三,他认为船山历史哲学中有一种过当的理性主义态度,从而提出了批评。他说:“船山本晚明大思想家,吾平生服膺甚至。但此等处,却未脱宋儒桎梏,读史而遇可歌可泣、可哀可愁之境,而绝不发生同情,尚得谓为不失其心性之乎?”[29]由于熊先生本人的哲学感情灌注于阳明心学,故对船山批评阳明的观点亦进行了反批评。他又说:“船山生平痛诋姚江,以为淫于二氏。其实,姚江与本原处确有悟,船山反之,适以自蔽耳。”[30]这些批评,丝毫不影响熊先生对于王船山其人及其哲学的推崇,而只是表明不同体系的哲学家在用自己的心灵与前贤真诚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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