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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 契丹建國與回鶻文化的關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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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酒當歌 發表於 2010-11-1 10:16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國史探微

二、木葉山地望與『青牛白馬』說
  除了阿保機的降生神話外,一些重要的契丹習俗也顯示受到了回鶻摩尼教文化的影響,其中之一就是木葉山祭祀。下面我們就來分析、研究一下有關記載。【遼史・地理志】一,上京道『永州』條略云:
  永州,承天皇太后所建。太祖於此置南樓。東潢河,南土河,二水合流,故號永州。有木葉山,上建契丹始祖廟,奇首可汗在南廟,可敦在北廟,繪塑二聖並八子神像。相傳有神人乘白馬,自馬盂山浮土河而東,有天女駕青牛車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葉山,二水合流,相遇為配偶,生八子。其後族屬漸盛,分為八部。每行軍及春秋時祭,必用白馬青牛,示不忘本雲。
這是見於文獻有關木葉山祭祀以及所謂契丹始祖的最重要的一條材料。然而,最近的研究表明,由於多種原因,這條史料中提到的木葉山地望、奇首可汗音義等迄今未有的解,白馬神人與青牛天女相遇配偶的故事也還是迷霧重重[39]。其實早就有人認為,『青牛白馬』神話不能考實,不過是阿保機取代遙輦氏即位後,『畏懼其他部人不服,遂捏造「神人」、「天女」的故事,以示迭剌與回紇人的合作,完全是順天應人,換句話說,這完全是上帝的安排。』[40]近年又有人提出『契丹族源傳說借自回鶻』[41]。這些看法未必盡皆妥當,卻為解開謎團提供了有益的視角。
  我無意於否定契丹民族有自己的始祖傳說和圖騰崇拜,我只是想說,【遼史・地理志】記載的上述傳說並非就是原本,而很可能是在阿保機時代與回鶻摩尼教文化進行了整合的結果。
  首先,我注意到,木葉山並非契丹始祖奇首可汗的降誕之地,神人天女所生也非契丹始祖而是繁衍八子。【遼史・地理志】一,上京道『龍化州』條略云:
  龍化州,本漢北安平縣地。契丹始祖奇首可汗居此,稱龍庭。太祖於此建東樓。天v元年(904),增修東城,制度頗壯麗。十三年,太祖於城東金鈴岡受尊號曰大聖大明天皇帝,建元神冊。
而【太祖紀】上記載,耶律阿保機在稱帝建國前三年(913)曾『登都庵(C)山,撫其先奇首可汗遺蹟,徘徊顧瞻而興嘆焉。』[42]可見,龍化州與都C山大致就是同一個地方[43]。所以,【太祖紀】贊曰:『奇首生都C山,徙潢河之濱。』[44]顯然,真正的契丹始祖的功業應該是在其居地龍庭建立的,將其祠祭徙置潢河之濱永州的木葉山只是順應阿保機稱帝建國的需要。因此,木葉山名為始祖廟實際當另有所祭,『青牛白馬』也非關奇首可汗而另有所指。
  其次,我發現,與木葉山有關的重要名號都反映了同一地理特徵。【遼史・國語解】:『永州,其地居潢河、土河二水之間,故名永州,蓋以字從二、從水也。』[45]儘管如上引【遼史・地理志】所說,永州為遼聖宗時承天太后所建,得名稍晚,但當地的地理特徵應該是早就形成了的[46]。【地理志】說『太祖於此置南樓』,但阿保機營建四樓之說受到了有關專家的強烈質疑[47],故且勿庸置論。除此而外,我認為,所謂契丹始祖的『奇首』一名,也可以從當地的地理特徵加以理解。『奇首』一語在契丹語中究為何義,迄今未有的解。但換個角度看,『奇首』可以是回鶻語eki sub/ekki süw[48]的音譯,其意正是二水或兩河。回鶻語詞的這種讀法正好可以由摩尼教的傳播途徑得到解釋,眾所周知,在回鶻部落中傳播摩尼教的主要是中亞的商業民族粟特人,而詞首元音脫落正是粟特語的特點。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祆教大神Ahura-Mazda,在粟特語裏變成了Xurmazta,再經他們傳到草原上,就成了至今仍留在蒙古及東北民族傳統信仰中的霍爾穆斯達(Hormusda)天神[49]。誠如是,所謂契丹始祖的『奇首可汗』一名,應該也是在徙置潢河之濱以後得到的,換言之,也是阿保機時代據回鶻摩尼教義命名的。
  另外一個有關的地名是所謂耶律氏的郡望――漆水。劉浦江先生就其地望作了很多考證工作,儘管未能斷案,卻提出了有益的推測:『被契丹人視為耶律氏郡望的「漆水」,應該到契丹人早期的活動區域內去尋找。我覺得,漆水郡的得名之由,可能類似於女真完顏氏的郡望金源郡,金朝並沒有一個稱為金源郡的地方行政建制,這個郡望源於女真部的發祥之地按出虎水,漆水也應該是這樣的一條河。如果做一個大膽的猜測,漆水也許是潢河或土河的別名,或者是它們的某一支流?』[50]可以說,劉先生的猜測近乎圓滿成功,只要把『漆水』作為回鶻語詞的譯音,謎底即可解開。我認為,『漆水』與『奇首』一樣,都是回鶻語eki sub/ekki süw一詞的音譯,只是用於不同場合選擇了不同的譯音用字而已。其義也是二水或兩河,其地就在始祖廟所在的木葉山一帶,即後來的永州。有了阿保機時代的一系列運作,這裏作為耶律氏的郡望可說是名正言順。
  最後,木葉山一名本身也可以從上述同一視角加以考察。【新五代史・四夷附錄契丹傳】:『其居曰梟羅個沒裏。沒裏者,河也。』[51]我認為,『木葉』一語也有可能是契丹語『河水』一詞的音譯。我們可以比較一下這兩種譯音:沒裏,【廣韻】音可擬測為muət lĭə;木葉,【廣韻】音可擬測為muk jĭɛp[52]。賈敬顏說:『沒裏,自是蒙古語的mure[n]』[53]。兩種譯音與原詞讀音相比較,唯葉字余母讀音稍有距離,但也並非不可轉通。例如,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就把上古音『餘母改稱余母,擬音依王力先生新近的意見改為ʎ,是與nj部位相當的邊音。』[54] nj即日母。漢語上古聲母舌頭音端(t)、透(t」)、余(ʎ)、定(d)、泥(n)、來(l)同類鄰紐,泥(n)、日(nj)則為準雙聲,都有可能發生音轉[55]。雖然這是漢語上古音的情況,但在不同民族語音對譯的時候,發生這種情況也是可能的。例如,蒙古語的『河』這個詞,在蒙元早期的文獻中就曾被音譯作『木輦』[56],元初編寫的【至元譯語・地理門】中則音譯作『木連』[57]。因此,以『木葉』音譯蒙古語從而契丹語的muren『河』也是可以的。契丹語一般被認為是一種古蒙古語[58],而蒙古語『可數名詞不帶複數附加成分時數的範疇不確定,它既可以表示單數,也可以表示複數。』[59]因而,『木葉』也可以是契丹語兩河、眾水之意,與奇首、漆水這些回鶻語音譯詞意義全同,也與漢文永州的寓意一致。
  由此可見,木葉山一名本身就指明了它的地望,就在前引【遼史・地理志】所明確記載的『東潢河,南土河,二水合流』之處,這是無可懷疑的。降至遼興宗時代,這裏甚至直接有了所謂『木葉山遼河神』,【遼史・禮志】一說:『興宗先有事於菩薩堂及木葉山遼河神,然後行拜山儀』。問題在於,這裏實際上並沒有山[60],所以我以為這個『山』字應當另求別解。我注意到,【遼史・禮志】首列『祭山儀』,就是所謂木葉山祭祀,然而其中根本看不到山的影子。據【禮志】,祭山儀的主要活動有四項:祭奠天神、地o牌位,繞行通過神門樹,祭東(敬日崇東,詳見下文),再奠於天神、地o牌位[61]。整個祭祀活動以天神、地o為起止,可以肯定完全是一次祭天活動,根本與山無關,也不是在山上進行的。考慮到傳統禮典都是以吉禮祭天開始的這一特點[62],我也想作一大膽推測:所謂『祭山儀』就是契丹特色的祭天儀,而且所謂『山』就是漢語『天』字的音訛;木葉山就是木葉天,即在兩河口祭天;再由其祭祀內容轉指祭祀地點,這種做法和早先史料所見把祭祀胡天神的地方稱作胡天[63]是一樣的。契丹國初文物寡少,很多制度稱謂都借自漢語而音訛,如敞穩/常袞=將軍,詳穩=相公,令穩=令公,敞史=長史,大石=太師,等等[64]。我想,祭山儀的名稱也是這樣產生的,木葉山更是以訛傳訛。我用數據庫軟件遍檢【遼史】,發現與木葉山有關的文字沒有一處描寫過它的山勢,可見它根本就不是一座山,把它說成是山不過是後世文人由字面產生的聯想而已。
  我進一步懷疑木葉山的所謂祭山儀其實是一種整合了契丹祭天舊俗的摩尼教宗教儀式。如儀式中要『偶植二樹,以為神門』[65],而『摩尼亦常以兩種樹來表達二宗的概念,一曰光明活樹,二曰黑暗死樹。……根據(吐魯番)柏孜克裏克發現的一幅摩尼教壁畫,我們得知摩尼所說的生命樹的形狀,其花果繁盛,有三根樹幹,象徵着光明王國所佔的三個方向(即北方、東方和西方,詳見下。――引者)。』[66]還有,從【遼史・禮志】的記載可以看出,祭山儀始終貫穿着敬日崇東的強烈意識,這很可能是摩尼教有關靈魂最終經由日宮回歸光明天國教義的反映。那麼所祭天神很可能就如『木葉山』這一名稱所指示的――水之天神,喻指摩尼教五大神中的第四位――妙水,這裏的地理特徵最適合於顯示對水的崇拜。摩尼教【下部贊・嘆明界文】:『百川河海及泉源,命水湛然皆香妙,若入不漂及不溺,亦無暴水來損耗』;『彼界寶山億萬種,香煙湧出百萬般,內外光明身清淨,甘露充盈無邊畔。泉源清流無間斷,真甘露味無渾苦;聖眾充飽無欠少,若有渴乏無是處。』[67]這位尊神也就是阿保機費盡心機遷來此處加以神話的始祖――奇首可汗。當然,阿保機神話始祖,根本在於神話自身。
  天地同祭可能是契丹舊俗,但天神、地o並列也可以在摩尼教神話裏找到比附的依據。如前所述,在摩尼教裏,耶穌、惠明使和大智甲構成了常被祈禱的三位一體,但耶穌只是主神第三使的一個分身,惠明使則經常顯示為女身,大智甲即瓦孟(Vahman)既是靈魂的引導者,又可喻指得到拯救的國王。這一神話既可解說祭山儀中天神、地o一神二相的問題,也可解說始祖傳說中奇首可汗與可敦異性配偶的問題,更妙的是,還可以與阿保機降生神話(『左右若有神人』)聯繫起來,從神統和法統兩個方面進一步強化阿保機的形象和地位。
  理解所謂契丹始祖神話『青牛白馬』說的關鍵在於,被阿保機神話了的始祖奇首可汗與所謂白馬神人與青牛天女繁衍八子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層次範疇,阿保機的始祖是天神,而象徵契丹族的『八部』[68]始祖即繁衍八子是凡人。我認為『青牛白馬』並不是天神地o,主要理由是:
  1、據宋人王易【燕北錄】記載,有『赤娘子者,番語謂之「掠胡奧」,俗傳是陰山七騎所得黃河中流下一婦人,因生其族類。其形木雕彩裝,常時於木葉山廟內安置,每一新戎主行柴冊禮時,於廟內取來做儀注,第三日送歸本廟。』[69]誠如劉浦江先生所斷言:『這個所謂的「赤娘子」,顯然就是青牛白馬傳說中駕青牛車泛潢河而下的天女。』[70]而同時木葉山廟內還有奇首可汗、可敦形象,可見所謂青牛天女並非地o。查契丹『柴冊儀』儀注中有『又置再生母后搜索之室』,而且開始也是儀式上唯一的偶像[71],赤娘子應即指此,寓意受冊可汗在人間再生。
  2、【遼史・太祖淳欽皇后述律氏傳】(注意:這位就是耶律阿保機的回鶻皇后,詳見下):『後簡重果斷,有雄略。嘗至遼、土二河之會,有女子乘青牛車,倉卒避路,忽不見。未幾,童謠曰:「青牛嫗,曾避路。」蓋諺謂地o為青牛嫗雲。太祖即位,群臣上尊號曰地皇后。』顯然,童謠是一個讖語,暗示述律氏即始祖傳說中的可敦、祭山儀中的地o,連青牛嫗(=赤娘子)見了她都要讓路,因而做地皇后是天道使然。倘若青牛嫗本身就是地o,那她為什麼要給述律氏讓路,述律氏又算是那路尊神?可見,說『諺謂地o為青牛嫗』完全是後來的修史者不明究裏,強作解人,節外生枝,徒然添亂。順便說說,據研究,皇后在契丹語裏稱『忒裏蹇』,尊稱曰『耨斡麼』,稱『可敦』是突厥及回鶻的稱呼[72]。這適為所謂奇首可汗、可敦名號產生於耶律阿保機娶回鶻人(摩尼教徒)為妻時代的說法添一佐證。
  3、最不可理解的是契丹祭祀經常殺青牛白馬作犧牲[73],如前引【遼史・地理志】所謂『每行軍及春秋時祭,必用白馬青牛,示不忘本』。台灣學者王民信早就指出:『殺青牛白馬以祭祀,是一件不合常理的情形。青牛白馬既有功於契丹氏族的創建,何以一定要殺之才能「示不忘本」?按突厥民族自以「出諸狼種」,故「旗纛之上施金狼頭……蓋本狼生,志不忘本」。是突厥並未殺狼以祭祀。又滿洲先世范察為鵲所救,亦未見滿洲人射殺鵲以祭天,示不忘本。今契丹人刑有功於族人的青牛白馬以祭天,實在是違背常理,更何況【通典】及兩【唐書】均未載此故事。』[74]儘管古代北方及東北民族不乏以白馬告祭的例子[75],但絕不因為它是象徵始祖的圖騰,更非因其代表天神。犧牲的本意是取悅祭祀對象,豈有專以祭祀對象的代表或象徵作為犧牲之理?
  總之,這種介於神、人之間,既與種落起源有關又須以犧牲獻祭的方式予以否定的現象非同一般。由於與白馬同時犧牲的還有青牛,因此有必要考慮整合了傳統的其他文化因素。馮家升先生早年曾撰【契丹祀天以青牛白馬之解釋】,提出:『所謂一男子、一婦人,非若猶太之亞當、夏娃乎?』[76]可惜馮先生沒有展開論述這一觀點。其實,如果考慮到回鶻摩尼教文化的因素,將白馬神人和青牛天女比作亞當、夏娃是最合適的一種解釋方式。
  據研究,摩尼教認為:為了阻止光明分子得到拯救,黑暗魔王造出一對惡魔來吞食其他動物,以收集其體內的光明分子加以禁錮;這對惡魔成為配偶,卻按明使的形象生下一對肉身,這就是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亞當和夏娃肉體雖是黑暗物質構成,靈魂卻是由光明分子組成的。摩尼認為,人類的身體就是一個小世界,裏面既有光明分子,也有黑暗物質;黑暗物質為首的便是貪慾,它促使人類的生殖,以確保光明分子世代被人體禁錮不得拯救。無論如何,人類的繁殖過程便由亞當、夏娃開始了,於是使光明分子持續地被禁錮在人體之內。黑暗魔王的這一做法使拯救恢復光明的工作更為複雜困難,大明尊不得不派更多的天神明使來做拯救工作。由於人類是暗魔的子孫,而這些子孫的靈魂卻是由光明分子組成的,這就形成了拯救人類靈魂的程序問題:拯救之神先將人的靈魂運到月宮去鍛煉,鍛煉純淨的靈魂再轉到日宮去,最後回歸光明王國。[77]
  很明顯,在這樣的教義中,青牛白馬作為種落始祖的象徵用於向天神獻祭,祈願原罪得到解脫、靈魂得到拯救等等,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如果考慮到所訴求的拯救之神實際上是喻指阿保機的祖先從而阿保機本人,對始祖傳說的這種宗教改造就更有意義:傳說的父子關係變成了宗教的神人關係,世俗的統治問題變成了宗教的拯救問題。這種摩尼教教義比起那種以青牛白馬為天神地o,可汗和所有的契丹人一樣都是神族後裔的說法,正在謀求即位和稱帝的革命家耶律阿保機會選擇哪一種呢?我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本節最後想再為『青牛白馬=亞當夏娃』說提供一條證據。前引宋人王易【燕北錄】提到:『赤娘子者,番語謂之「掠胡奧」,俗傳是陰山七騎所得黃河中流下一婦人,因生其族類。』赤娘子已經劉浦江先生考證為青牛天女,此不贅述。『掠胡奧』自是傳說始祖的名稱,我懷疑起首的『掠』字可能是『椋』(讀liang)字形近致誤, 椋胡奧即是當時對Adam Hawwah亞當夏娃的音譯。如前所述,摩尼教是經中亞的粟特人傳給回鶻人的,詞首元音脫落是粟特語的特點;古代漢語d、l同類鄰紐(發音部位相同而方法略有差異),可能發生音轉,更何況是音譯外來詞,所以[A]dam Hawwah就被聽成椋胡奧而被記了下來。因此,椋胡奧很可能是中國古代對西方傳說人類始祖亞當夏娃的最早譯名之一。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文獻記載的契丹始祖『青牛白馬』說已經在阿保機時代與回鶻摩尼教實現了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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