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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汉字网 “一”是汉字中笔划最简单的,的确无法从其字形中看到神话表象了。不过,与“一”相互置换的“壹”字却保存着完整的神话表象。古文字学家们只确认二字间的通用及语义差别,但对其间的神话联系几乎忘却了。许慎《说文解字》释“一”的一段话很像是表述创世神话的主题:
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从“一”到“万物”的过程,也就是哲学上说的“一”与“多”的转化。许慎的这十六字真言中包含了中国哲学宇宙发生论的观念系统,它与神话传统密不可分。“一”在神话思维并不只是单纯的数目字,作为创世后万物有秩序存在的“多”之对立面,喻指创世之前的神秘状态。神话描述这种状态时常常使用各种异形而同质的象征意象,如混沌、鸡卵、元气、人体、葫芦等等。从象征性着眼,这类意象都与“一”相通,意指那种无差别的、未分化的、原始混一的浑融状态。创世过程的展开则表现为此种浑融体的分化,分化的第一步通常是所谓“元气剖判,乾坤始奠”;或天父地母从拥抱合一状态的分离;或宇宙之卵的一分为二:上壳为天,下壳为地;或葫芦瓜的中分两半;或混沌海怪肢体的分解离异,等等。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在演出老子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的创世活剧。
了解到“一”的宇宙论语境,再来看“壹”字的原始表象,就可以心领神会了。《说文》释“壹”云:“觯专壹也,从壶,吉声。”从古字形上看,正像一有盖之壶的表象。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易・系辞传》:‘天地壹 ’。按:气凝聚也。亦双声连语。”这里说的“壹 ”又可写作“氤氲”或“sZ”。丁福保《文选类诂》释为“元气也”,亦指创世前的未分化状态。而“壹”字取象之“壶”,则是葫芦剖判创世观的活化石。上古“壶”“瓠”二字通用,瓠即葫芦。高鸿缙《中国字例》说“古代之壶则极类胡芦”,似乎天然生成的葫芦为人工造成的器皿提供了模型。由此看来,“壹”字取象实为葫芦,这正说明了“壹”与“一”的宇宙论意蕴源自葫芦剖判型创世神话。验证于至今流传在中国少数民族的神话传说,葫芦作为原型意象仍具有相当的普遍性。中国哲理所说的“一分为二”或“合二为一”均可在瓠瓜的剖瓢现象中获得形而下的具象原型。
从弗莱的原型批评观的形成过程看,有一个核心性的原性发挥了催化剂的作用,那就是弗雷泽等早期人类学家所揭示的神的死而复生。弗莱在其处女作《威严的均称》中详尽分析布莱克诗歌的意象系统,已经意识到文学想象受制于某种自然生命循环的基型,甚至进而把它视为“所有宗教和艺术的根本要旨”,那就是“从人的死亡或日和年的消逝中看到一种原生的衰亡形象,从人类和自然的生命新生中看到一种超越的复活的形象。”[(11)]在10年之后的《批评的解剖》中,弗莱把从此一基型中获得的启迪扩展建构为以春夏秋冬的生命循环为基础的原型叙述程式系统。笔者曾依据弗莱的叙述程式理论重构中国上古神话宇宙观的模式系统[(12)],在此拟就汉字中的此类原型表象与中国神话的发生再做探讨。
汉语中“神”这一概念的发生正得益于死而复生的原型。“神”字从示从申,申在《说文》里释为神,字形象征七月阴气自屈而申。从现已发现的甲骨文、金文材料判断,“申”字本作“鳌被颉包”,这种表象的原始蕴含似乎不是阴气的屈申,而是生命的运动不息,即生而死、死而复生的永恒循环。《周易》把大地母亲特有的生生不息的生育力命名为“坤”,这才是“神”概念产生的信仰根源吧。训诂学中,“申”字本来就有循环往复之义。《诗经・小雅・采菽》“福禄申之”句毛传:“申,重也。”《尔雅・释诂》和《广韵》等均以重释申。生命的绵续秘诀就在于重复,其最常见的经验现象乃是大地一岁一枯荣的循环变易,初民理解为地母的周期性孕育。汉字中“地”从土从也,而“也”字是公认的女阴符号,可见“地”的概念和“坤”的概念都源于原始的地母崇拜。中国汉族关于“神”的观念显然植根于此。《论衡・论死篇》便这样解释说:“神者,伸也。申复无已,终而复始。”这和弗莱作为一切宗教和艺术观念核心的死而复生原型正相吻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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