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受降禮

  來源: 天津日報

宋朝初年，接連收復了幾個偏國，最先入宋的是湖北高繼沖和湖南周保權，隨後又拿下盤踞四川全境的後蜀孟昶，不久，大將潘美等又滅了占領兩廣的南漢劉政權。太祖末年，大將曹彬等又將南方大國南唐攻破。到此為止，江南除了吳越錢m、漳泉陳洪進之外，都已為宋所有，北方則只剩下盤踞在河東(今山西)的劉繼元一個頑敵。
　　古代受降之禮屬于吉、嘉、賓、軍、凶五禮當中的軍禮。【左傳・宣公十二年】說這年三月，楚國圍鄭，攻進了皇門。『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意思是鄭國被楚國攻破都城後，鄭伯赤露上身，手牽一羊來到楚軍陣前，口稱『孤家違背天意，沒能侍奉好楚君，使楚君心懷憤怒親臨敝國，實乃孤家之大罪，豈敢不唯命是從？』楚君下令後退三十里，准許鄭伯投降。到了魏晉，光『肉袒』已經不過癮，降國之君須把自己捆綁起來，以示更大的誠意。蜀後主劉禪投降時，就是這種打扮。【三國志・蜀書・後主傳】說：『(鄧)艾至城北，後主輿櫬自縛，詣軍壘門。』什麼叫『輿櫬自縛』？就是將一口棺材放在車上，把自己捆起來跟在棺材車後到對方請降。如此看來，上古時亡國受降還沒有固定的禮儀，從【史記】、【漢書】一直到新、舊【唐書】，都沒有這方面的專門記載。
　　宋太祖趙匡胤最初拿下湖北和湖南時，也沒顧及到受降之禮。但平定兩湖，極大地增強了趙匡胤繼續收復偏國的決心。乾德二年(964)十月，他派出精兵強將，插向後蜀的心臟成都，後蜀頃刻間土崩瓦解，後主孟昶乖乖地當了俘虜。當時投降的程式很簡單：『蜀主命李昊草表請降，(王)全斌受之，遂入城。』按照趙匡胤指示，降王要押解到京，接受處分。此時的趙匡胤已經完全以大國之君自居，『受降』得講究個禮儀了，於是『受降禮』被提到了應有的高度。『軍禮』中涵蓋受降禮，就是從宋朝開始的。
　　【宋史・禮志・軍禮】載：『太祖平蜀，孟昶降，詔有司約前代儀制為受降禮。』禮官很快拿出了方案：孟昶到汴京前一天，在崇元殿(北宋舉行大宴會或大慶典的宮殿)擺設御坐和儀仗。第二天孟昶到京，要在皇城南大門明德門到皇城間的天街陳列大隊兵馬，又在明德門外為孟昶鋪設素案、席褥。這時的趙匡胤坐在明德門樓上俯視下方。閣門通事舍人引領孟昶一行穿上白色衣裳、戴上白紗帽子，面朝明德門一字排開。一切準備停當，孟昶下跪，將降表交給閣門使。降表由閣門使呈交給趙匡胤，然後由宰相宣讀，讀完之後，閣門使下樓，指揮通事舍人將孟昶扶起，其他隨行官員和家屬也隨之起身。接下來宣讀赦罪聖旨，孟昶等人須感謝皇恩， 『拜呼萬歲』。
　　之後，由宋朝的衣庫使指揮小吏，將皇帝所賜的新衣裳新帽子送到孟昶等人面前，還得麻煩孟昶『再拜跪受』一次。到此為止，明德門外的禮儀就結束了，孟昶及其隨行人員穿上新衣，到升龍門前下馬，等候宋朝皇帝駕臨崇元殿。趙匡胤坐定之後，閣門使引領孟昶等人來到大殿前，從東面台階進入大殿，『舞蹈拜謝』，趨到御坐前跪地謝恩，然後歸位。宋朝宰相則率百官稱賀。到此為止，升龍門、崇元殿的一套儀禮又結束了，接下來才是大宋皇帝賜宴降王。
　　剩下的兩個南方大國都很不識趣，南漢主劉非但不聽勸告，反而擺出一副要跟宋朝一決雌雄的架勢。趙匡胤蓄勢待發，於開寶四年(971)年初，下達了攻取南漢的命令。潘美、尹崇珂大軍突進，將廣州團團圍住。劉的大臣李托等狗急跳牆，一把火把府庫全都燒了。劉的倒行逆施使趙匡胤大為震怒，他命令大臣安排的不是受降禮，而是『獻俘禮』，劉被押解到汴京之後，趙匡胤依舊登上明德門，門前依舊排列儀仗和兵衛，不過門內專門設了個『獻俘位』，眾多將校列隊於旁。樞密院首長命武士把脖子上拴着白絹子的劉等人像牽狗一樣牽到獻俘位，前邊還有士卒舉着露布開道。就這麼着一直把這幫傢伙牽到了太廟的西南門，等待禮官將本次大捷告慰供奉在太廟裡的列祖列宗。告禮完畢，俘虜們又被押解到太社，儀式和程序與太廟告祭相同。折騰了一通，才順原路返回到明德門前。趙匡胤身穿常服就座，刑部尚書趨到樓上，向皇帝跪奏俘虜全部押到，請求聖旨發落。趙匡胤厲聲責問劉為何敢與天朝負隅頑抗，又為何敢將府庫焚燒一空。劉磕頭不止，並把所有罪行都推到宰相龔澄樞、李托等人身上。趙匡胤這才發話，命士卒為劉鬆綁，將龔澄樞、李托等罪大惡極之人押赴刑場，砍頭示眾。劉跪謝不殺之恩，穿上趙匡胤所賜的衣服鞋帽，率領從官家屬列隊跪在明德樓下高呼萬歲。
　　趙匡胤去世的前一年，曹彬、潘美等將帥不負聖命，很快攻破了南唐都城金陵，後主李煜帶着他心愛的小周后橫渡大江，來到汴京。李煜也是個不聽勸告的主兒，錯過了宋朝幾次勸降。就因為這個，宋朝大臣強烈請求按照給劉的待遇接待李煜。趙匡胤考慮到李煜雖然不識時務，但畢竟在他爹李Z當政時就不再稱帝，改稱『王』了，這一點不同於劉，受降禮當然也要有所區別，於是『御明德門，露布引李煜及其子弟官屬素服待罪』。不過趙匡胤還是很惱火――管你能有幾多愁，非封你個『違命侯』，讓你體會體會與天朝對抗會落得多麼羞辱的下場！
　　哲宗元符二年(1099)，西北部落蕃王攏拶、邈川首領瞎征等歸降宋朝。由於此時距宋初頻繁受降已經過去了一百年，當時什麼儀禮都很模糊了，所以哲宗命禮官重新草擬受降儀式。到了徽宗政和初年(1111)，議禮局索性編寫了一部相當詳盡的【受降儀】，禮儀相當的繁瑣，但的確能展示一個煌煌大國的氣派。遺憾的是，這部【受降儀】還沒來得及用上一次，徽、欽二帝便被金人虜到了北國。
　　李之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