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儒家親親,先把愛根培養好,愛根深,則愛人也深,墨家則不務培養愛根,愛根已薄,則愛人也必不誠,其實本是由於墨家以利言愛,出發點不中正,無本源。 從利害出發的愛不會長久的,就是我愛人,人愛我是可能的,而不是必能的。遇到那種不會感恩報答的人,就容易對愛失去信心了。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不相信愛,於是信仰楊朱的自利之道。 墨子曰:『姑嘗本原之孝子之為親度者。吾不識孝子之為親度者,亦欲人愛利其親與?意欲人之惡賊其親與?以說觀之,即欲人之愛利其親也。然即吾惡先從事即得此?若我先從事乎愛利人之親,然後人報我愛利吾親乎?意我先從事乎惡人之親,然後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乎?即必吾先從事乎愛利人之親,然後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也。然即之交孝子者,果不得已乎?毋先從事愛利人之親者與?意以天下之孝子為遇,而不足以為正乎?姑嘗本原之。先王之所書【大雅】之所道,曰:"無言而不仇,無德而不報。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即此言愛人者必見愛也,而惡人者必見惡也。』這就是墨子從利害出發,愛人,以為我愛人之親,則人愛我之親,以為我愛人,人就必然會愛我,把愛人見愛當作必能,此其立說之偏,由其說有窮,人一開始會趨信其道,而墨氏會一時成為顯學,但久了,就沒有多少人相信墨氏之道了,想:你的兼愛並不能使人相愛相利。於是信仰了楊氏之道。到最後墨氏之道更逐漸消跡,墨家在秦以後,基本失傳,儒家則代代傳承,為世代顯學,久遠而廣大。此由墨氏之說不精,露出破綻,不能必然證實,而佛氏出於印度,入於中華,而代墨氏之教,與儒道鼎立為三,其說更精,其惑愈大,傳承千年而不絕。佛知其說不必能證實,而否定現實世界,求於來世,求於極樂世界,求於不可見之彼岸。此其說之巧,故佛說不證實,而人猶信之。墨氏是要證實,墨氏很現實,當他不能證實,人們就不信他,故程子曰佛老之害大於楊墨。墨氏一偏之說,從一處看合理,但他絕對化,認為這是不易,必然之至道,而行之則有窮。未若佛氏為巧,淫恆遁其辭。儒生說他不孝,外人倫,他也能彌縫自圓。
孟子距楊墨可謂至矣,而距墨為主,蓋『逃墨必歸楊,逃楊必歸於儒』,楊猶近於儒,知為己之學,墨則喪己也,墨氏之無父甚於楊氏之無君,君臣,義也,父子則天性也。荀子雖不如孟子距墨之嚴厲斬截,然其批判墨氏之非較孟子則更為全面。荀子在【非十二子】批墨氏『僈差等』,是批判其兼愛,批墨氏『不知容辨異』,是批判其尚同,【富國】篇批判其節用,曰:『墨子之「非樂」也,則使天下亂;墨子之「節用」也,則使天下貧。』又批判墨氏不知分工,是役夫之道,謂墨子有見於齊,無見於畸,有齊而無畸,則政令不施。批墨子不知禮,蔽於用而不知文,【樂論】專駁墨子非樂,曰:『墨子之於道也,猶瞽之於白黑也,猶聾之於清濁也,猶欲之楚而北求之也。』荀子感嘆:『禮樂息滅,聖人隱伏,墨術行。』亦以墨學為大患,荀子距墨不亞孟子也!
荀子【非十二子】曰: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墨翟宋鈃也。
僈差等,所謂兼愛,不知親親之殺,尊賢之等也,孟荀所同距,荀子【大略】曰:『親親、故故、庸庸、勞勞,仁之殺也;貴貴、尊尊、賢賢、老老、長長、義之倫也。行之得其節,禮之序也。仁、愛也,故親;義、理也,故行;禮、節也,故成。仁有裏,義有門;仁、非其裏而處之,非仁也;義,非其門而由之,非義也。推恩而不理,不成仁;遂理而不敢,不成義;審節而不和,不成禮;和而不發,不成樂。故曰:仁義禮樂,其致一也。君子處仁以義,然後仁也;行義以禮,然後義也;制禮反本成末,然後禮也。三者皆通,然後道也。』愛之各有其序其理,而非墨氏兼愛之漫然無別。 不足以容辨異,所謂尚同,非中庸文理密察,足以有辨,非君子和而不同。墨家尚同,儒家求同存異,和而不同。尚同,必求意見一致,欲下之同上,則為整齊劃一,造成極權主義。儒家尋求意見一致,而又容許不同意見,所貴在和,而不必求同,所謂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 或曰墨家平等,然其尊君極權與申韓無異。墨子曰:『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過,則規諫之。下有善,則傍薦之。上同而不下比者,此上之所賞,而下之所譽也。意若聞善而不善,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弗能是,上之所非弗能非。上有過弗規諫,下有善弗傍薦。下比不能上同者,此上之所罰,而百姓所毀也。』又曰:『聞善而不善,必以告其鄉長。鄉長之所是,必皆是之。鄉長之所非,必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學鄉長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學鄉長之善行。則鄉何說以亂哉?』『聞善而不善者,必以告國君。國君之所是,必皆是之。國君之所非,必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學國君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學國君之善行。則國何說以亂哉?』『聞善而不善,必以告天子。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去若不善言,學天子之善言,去若不善行,學天子之善行。則天下何說以亂哉?』『天下之百姓,皆上同於天子,而不上同於天,則菑猶未去也。今若天飄風苦雨,溱溱而至者,此天之所以罰百姓之不上同於天者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聖王為五刑,請以治其民。譬若絲縷之有紀,罔置之有綱,所連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 這是平等主義嗎?為何必要百姓......請點擊下面『淘專輯』查看整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