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譚(東漢)【新論】雜事詩解不拘一格選賢任能賢吏正士刑以適罪不阿君上 題文詩: 或言往者,公卿重臣,缺而眾人,咸豫部署, 雲甲乙當,為後果然.彼何慮知,而又能與, 上同意乎?孔子有謂,子貢臆則,屢中令眾, 人能與等?余應曰世,之在位人,率同輩也, 相去不甚,膠着其修,善少愈者,固上下所, 昔聞知也.夫明殊者,視異智均,者慮侔故, 群下之隱,常與上同,度也如昔,湯武之用, 伊呂高宗,之取傅說,桓穆之授,管寧由奚, 豈眾人之,能識知哉?彼群下也,雖好意措, 亦焉能真,斯以可居,大臣輔相?惟賢是舉, 不拘一格,選賢任能.國家設理,官制刑辟, 以定奸邪,又內置以,中丞御史,正齊轂下. 常用明習,者故始於,欲分正法,終乎侵輕, 深刻皆務,酷虐過度,欲見盡力,求獲功賞, 抑或著能,立事而惡,劣弱之謗,如此是以, 役以棰楚,舞文成惡.俟及事成,獄畢雖使, 皋陶聽之,猶不能聞.至以言語,小故陷致, 人於族滅,誠可悼痛!漸至朝廷,時有忿悄, 聞惡弗原,故令天下,相仿百姓,俱成惑譏, 有司之行,深苛乃雲,下尚執重,而令君上, 得施恩澤,此言甚非.賢吏正士,為上處事, 持法宜義,如丹青矣.是故言之,當必可行, 倘罪之當,必可刑也.如何能苟,欲阿旨乎, 如遭上忽,略不宿留,聽行其事,則受強死. 哀帝時待,詔伍客知,星好方道,數召後坐, 帝事下獄,獄窮訊得,宿與人言:漢朝當生, 一勇怒子,如武帝者.苛吏以為,先帝怒子, 非所宜言,是大不敬.言語之時,過差失誤, 乃不足被,以刑誅及,詆欺事可,無不至罪. 易革卦言:大人虎變,君子豹變.即以是論, 比諭人主,寧可謂曰:何為比我,於禽獸乎? 如稱君之,聖明如堯,舜同或可,怒曰何故, 比我死人?世主既已,不通而輔,佐執事者, 復隨而聽,之順成之,不亦重為,蒙朦者乎!
雜事(群書治要)
題解
本篇第一.部分指出為君者用人,不要拘泥於常,要能夠不拘一格任用奇才,才能建立奇功。第二部分說明施用刑罰要察明實情,使用刑罰要適當,不可過於嚴酷。
【原文】
或言:『往者公卿重臣缺, 而眾人咸豫部署,雲甲乙當為之,後果然。彼何以處(處疑慮)知,而又能與上同意乎?孔子謂子貢'億則屢中[173] 。」令眾人能與子貢等乎?』余應日:『世之 在位人,率同輩,相去不甚膠着[174] ,其修善少愈[175] 者,固上下所昔聞知也。夫明殊者視異,智均者慮侔,故群下之隱,常與上同度也。如昔湯、武之用伊呂,高宗之取傅說,桓、穆[176]之授管、寧[177]、由[178] 、奚[179] ,豈眾人所識知哉?彼群下雖好意措,亦焉能真,斯以可居大臣輔相者乎?』 [173] 孔子謂子貢億則屢中:語出【論語●先進】。子日: 『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億,臆測,預料。
[174] 膠着:比喻相持不下。
[175] 愈:賢。
[176] 穆:指秦穆公(?一公元前621年)。一-作秦繆公,春秋時代秦國國君。贏姓,名任好。在位三十九年,諡號『穆』。在部分史料中被認定為春秋五霸之一。
[177] 寧戚:春秋衛人,齊大夫,長期任齊國大司田,為齊桓公主要輔佐者之-一。 【呂氏春秋●舉難】:『寧戚欲干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進,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至齊,暮宿於郭門之外。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眾。寧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桓公聞之,撫其仆之手日:'異哉! 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
[178] 由:由余,-作繇余,秦穆公時賢臣。本為西戎綿諸國之臣,綿諸王派由余出使秦國,秦穆公知其賢能,便設計將他留在了秦國。此後,由余幫助秦穆公-舉攻下綿諸戎、緄戎、翟戎、義渠等十二個戎國,開地千里,遂霸西戎。
[179] 奚:指百里奚,春秋時宛(今南陽)人,一說虞國(今山西省平陸北)人。秦國大夫。少時家境甚貧,顛沛流離,後出遊諸國,到齊,不受用,又至周,仍不被用,後被虞公任用為大夫。晉滅虞後被虜,作為陪嫁之臣被送往秦國,途中逃亡,為楚人所執。後秦穆公聞其賢,用五張黑牡羊皮將其贖回,授以國政。稱為五段大夫。任秦大夫七年後,與蹇叔等共同輔佐穆公建立了霸業。相傳他死後,秦國『童子不歌謠,春者不相杵』,以示對他的尊重和哀悼。 【譯文】 有人說:『從前 公卿重臣等職位有空缺時,眾人都私下預先猜測排布說,某某人應當補充這個位子。後來果然如此。他們根據什麼來推測得知,而又能和君主想法相同呢?孔子評論子貢,說他料事屢次都很準確,而眾人的才能能與子貢相等嗎?』我回答說:『世上在位之人,一般來說品位相當,彼此相差不是很明顯。其中德行修養略有出眾的,本來朝廷上下早有聽聞。聰明程度差別很大的人對事物的看法也不同,智力相同的人思慮也差不多。所以群臣的想法,常常與君主想的一樣。而像古時商湯、周武王任用伊尹、呂尚,殷高宗啟用傅說,齊桓公、秦穆公授任管仲、寧戚和由余、百里吳那樣的情況,難道是眾人所能知道的嗎?那些群臣雖然喜好猜測部署,但其所猜想的又怎能準確呢?他們能料到這些人可以身居大臣、輔相之位嗎?』
【原文】
國家設理官[180] ,制刑辟[181] ,所以定奸邪,又內量(量恐置)中丞御史[182] ,以正齊轂下[183] 。故常用明習者,始於欲分正法,而終乎侵輕深刻,皆務酷虐過度,欲見未(未恐衍)盡力而求獲功賞,或著能立事,而惡劣弱[184] 之謗,是以役以棰楚[185] ,舞文[186] 成惡。及事成獄畢,雖使皋陶[187] 聽之,猶不能聞也。至以言語小故,陷致人於族滅,事誠可悼痛焉!漸至乎朝廷,時有忿悄[188] ,聞惡弗原[189] ,故令天下相放[190] ,俱成惑。譏有司之行深刻,雲下尚執重,而令上得施恩澤。此言甚非也。夫賢吏正士,為上處事,持法宜如丹青[191] 矣。 是故言之當必可行也,罪之當必可刑也。如何苟欲阿指[192] 乎,如遭上忽略不宿留[193] ,而聽行其事,則當受強死[194] 也。哀帝[195]時,待詔伍客[196] 以知皇(皇恐星)好方道(以知至方道疑有闕誤),數召,後坐帝(帝恐衍)事下獄,獄窮訊,得其宿與人言,『漢朝當生勇怒子如武帝者。』刻暴以為先帝為『怒子』,非所宜言,大不敬。夫言語之時,過差失誤,乃不足被以刑誅,及詆欺[197] 事可無於(於恐衍)不至罪。易言[198] :『大人虎變[199] ,君子豹變[200]』即以是論諭人主,寧可謂曰:『何為比我禽獸乎?』如稱君之聖明如堯、舜同,或可怒曰:『何故比我於死人乎?』世主既不通,而輔佐執事者,復隨而聽之、順成之,不亦重為蒙朦[201] 乎![180] 理官:治獄之官。
[181]刑辟:刑法,刑律。
[182] 中丞御史:中丞,漢代御史大夫下設兩丞,一稱御史丞,一稱中丞。中丞居殿中,故以為名。東漢以後,以中丞為御史台長官。御史,官名。春秋戰國時期列國皆有御史,為國君親近之職,掌文書及記事。秦設御史大夫,職副丞相,位甚尊,並以御史監郡,遂有糾察彈劾之權,蓋因近臣使作耳目。漢以後,御史職銜累有變化,職責則專司糾彈,而文書記事乃歸太史掌管。 [183] 下:輦轂之下。舊指京城。轂,音古。
[184] 劣弱:衰弱,懦弱。
[185] 棰楚:棰,音垂。本指棍杖之類,引申為拷打。 [186] 舞文:即舞文弄法。指玩弄文字,曲解法律。
[187] 皋陶:又作咎陶、咎繇。傳說為虞舜時的司法官。 [188] 忿情:怨怒,憤恨。悄,音冤。
[189] 原:推究。
[190] 放:仿效,模擬。
[191] 丹青:丹砂和青臒,可作顏料。亦指作畫。 [192] 阿指:迎合別人意旨。[193] 宿留:謂存之於心。
[194] 強死:非因病、老而死,人尚壯健而死於非命。
[195] 哀帝:漢哀帝劉欣(公元前27年一公元前1年),漢元帝庶孫,漢成帝之弟,定陶恭王劉康之子,母丁氏。在位七年。諡號『孝哀皇帝』。
[196] 待詔伍客:待詔,官名。漢代徵士未有正官者,均待詔公車,其特異者待詔金馬門,備顧問,後遂以待詔為官名。伍客,疑作『伍宏』。【漢書● 息夫躬傳】:『躬與寵謀日: ' 上亡(無)繼嗣,體久不平,關東諸侯,心爭陰謀。今無鹽有大石自立,聞邪臣托往事,以為大山石立而先帝龍興。東平王雲以故與其後日夜祠祭祝詛上,欲求非望。而後舅伍宏反因方術以醫技得幸,出入禁門。」』
[197]詆欺:毀謗醜化。 [198] 『易言』下二句:語出【易●革卦】。
[199]虎變:謂虎皮的花紋斑斕多彩。比喻因時制宜,革新創製,斐然可觀。
[200]豹變:謂如豹文那樣發生顯著的變化。幼豹長大退毛,然後疏朗煥散,其毛光澤有文采。[201]蒙朦:糊塗不明。
【譯文】 國家設置司法官吏,制定刑法,以此來平定好邪,又在朝廷內設置了中丞、御史,以此來整束朝廷。因此,君主常常任用通曉熟悉法度的人。這樣做最初是想分別情況,明正法度,而最終卻變得輕易用法,嚴峻苛刻。這些人都追求嚴酷過度,企圖表現自己辦事盡心盡力以求得到功勞賞賜。有的顯能行事,而怕人非議自己軟弱,因此動用棍杖拷打,舞弄文墨,屈成其罪。等到誣陷事成、冤案成立,即使是讓善於斷案的皋陶來審查,也不能知曉實情了。至於因言語小事,就陷人入罪以至於使其滅族,這種事情實在是令人痛心啊!等到案情逐漸傳到朝廷,君主也時有憤怒,但聽到了可惡之舉,卻往往不去追究。因此,使得天下競相仿效這種惡行,百姓們都疑感不解,指責執法部門行事苛酷,說下級官吏量刑偏重,以便能使君主施以恩惠(減輕刑罰)。這話是極不正確的。賢能官吏、方正之士,為君王處理事情,執法應如畫畫使用丹青那樣認真。 所以語言恰當必定可以施行,判罪適當必定可以處罰,怎麼能隨意地去迎合君主的心意呢?如果遇到君主忽略,未留心審察,而聽任下面按其上報的判決結果執行,那麼被判罪者就會死於非命。漢哀帝時,待詔伍客因懂得星象、喜好占卜方術而被多次召見,後來因事獲罪而入獄。獄吏窮究不舍地審訊,得知他過去曾對人說,漢朝應當有一個膽識過人、氣勢強盛的統治者,如同武帝那樣。苛吏以為稱先帝為『怒子』,不是合宜之言,乃是大不敬。人說話之時,難免有過差失誤,這不足以遭到殺頭之刑。等到毀謗醜化他的時候,這些事便可無不成為罪狀。【易經】 上說:『 大人虎變,君子豹變。』這是以此來議論、曉諭君主的,君主難道能說:『 為什麼將我比作禽獸呢?』這也如同稱讚君主的聖明如堯、舜- -般,也許君主會發怒說:『 為什麼將我同死人相比呢?』君主已經不明事理,而輔佐執事之人又附和君主,聽之任之,隨順君主的意思去做,這不是更加愚昧糊塗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