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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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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一‧列傳第九  公主 明制,皇姑曰大長公主,皇姊妹曰長公主,皇女曰公主,俱授金冊,祿二千石,壻曰駙馬都尉。親王女曰郡主,郡王女曰縣主,孫女曰郡君,曾孫女曰縣君,玄孫女曰鄉君,壻皆儀賓。郡主祿八百石,餘遞減有差。郡主以下,恩禮既殺,無足書者。今依前史例,作公主傳,而駙馬都尉附焉。
仁祖二女 太祖十六女福成慶陽二主附 興宗四女 成祖五女 仁宗七女 宣宗二女 英宗八女 景帝一女 憲宗五女 孝宗三女 睿宗二女 世宗五女 穆宗六女 神宗十女 光宗九女 熹宗二女 莊烈帝六女
仁祖二女
太原長公主,淳皇后所生,嫁王七一,早卒。洪武三年追冊,并贈七一榮祿大夫駙馬都尉,遣使具衣冠改葬於盱眙。
曹國長公主,太原主母妹,嫁李貞。主性純孝,助貞理家尤勤儉,早卒。貞攜子文忠避兵,依太祖於滁陽。洪武元年二月追冊主為孝親公主,封貞恩親侯駙馬都尉。先是兵亂,主未葬,命有司具禮葬於李氏先墓。詔曰:「公主祠堂碑亭,其制悉視功臣之贈爵為王者。」三年改冊主隴西長公主。五年,以文忠貴,加冊曹國長公主,幷進貞右柱國曹國公。貞性孝友恭謹。初,文忠守嚴州,屢以征伐事出,皆委貞權掌軍務。文忠克桐廬,以所俘卒送嚴。嚴城空虛,俘卒謀叛去。貞饗其衆,醉而縛之,以歸應天。太祖嘉之,累授官如子爵,賜甲第西華門玄津橋之西。帝數臨幸,太子諸王時往起居,親重無與比。晚歲尤折節謙抑,嘗曰:「富貴而忘貧賤,君子不為也。」十二年冬卒。贈隴西王,諡恭獻。文忠自有傳。
太祖十六女附福成慶陽二主
臨安公主,洪武九年下嫁李祺,韓國公善長子也。是時始定公主婚禮,先期賜駙馬冠誥並朝服,儀從甚盛。主執婦道甚備。祺,功臣子,帝長壻,頗委任之。四方水旱,每命祺往振濟。二十三年,善長坐事死。祺已前卒,主至永樂十九年薨。
寧國公主,孝慈皇后生。洪武十一年下嫁梅殷。殷字伯殷,汝南侯思祖從子也,天性恭謹,有謀略,便弓馬。太祖十六女諸駙馬中,尤愛殷。時李文忠以上公典國學,而殷視山東學政,賜敕褒美,謂殷精通經史,堪為儒宗。當世皆榮之。
帝春秋高,諸王強盛。殷嘗受密命輔皇太孫。及燕師日逼,惠帝命殷充總兵官鎮守淮安,悉心防禦,號令嚴明。燕兵破何福軍,執諸將平安等,遣使假道於殷,以進香為名。殷答曰:「進香,皇考有禁,不遵者為不孝。」王大怒,復書言:「今興兵誅君側惡,天命有歸,非人所能阻。」殷割使者耳鼻縱之,曰:「留汝口為殿下言君臣大義。」王為氣沮。而鳳陽守徐安亦拆浮橋,絕舟檝以遏燕。燕兵乃涉泗,出天長,取道揚州。王即帝位,殷尚擁兵淮上,帝迫公主齧血為書投殷。殷得書慟哭,乃還京。既入見,帝迎勞曰:「駙馬勞苦。」殷曰:「勞而無功耳。」帝默然。
永樂二年,都御史陳瑛奏殷畜養亡命,與女秀才劉氏朋邪詛咒。帝曰:「朕自處之。」因諭戶部考定公、侯、駙馬、伯儀仗從人之數,而別命錦衣衞執殷家人送遼東。明年冬十月,殷入朝,前軍都督僉事譚深、錦衣衞指揮趙曦擠殷笪橋下,溺死,以殷自投水聞。都督同知許成發其事。帝怒,命法司治深、曦罪,斬之,籍其家。遣官為殷治喪,諡榮定,而封許成為永新伯。
初,公主聞殷死,謂上果殺殷,牽衣大哭,問駙馬安在。帝曰:「為主跡賊,無自苦。」尋官殷二子,順昌為中府都督同知,景福為旗手衞指揮使,賜公主書曰:「駙馬殷雖有過失,兄以至親不問。比聞溺死,兄甚疑之。都督許成來首,已加爵賞,謀害之人悉置重法,特報妹知之。」瓦剌灰者,降人也,事殷久,謂深、曦實殺殷,請於帝,斷二人手足,剖其腸祭殷,遂自經死。十二月進封公主為寧國長公主。宣德九年八月薨,年七十一。
初,主聞成祖舉兵,貽書責以大義。不答。成祖至淮北,貽主書,命遷居太平門外,勿罹兵禍。主亦不答。然成祖故重主,即位後,歲時賜與無算,諸王莫敢望。殷孫純,成化中舉進士,知定遠縣,忤上官,棄歸。襲武階,為中都副留守。
崇寧公主,洪武十七年下嫁牛城,未幾薨。
安慶公主,寧國主母妹。洪武十四年下嫁歐陽倫。倫頗不法。洪武末,茶禁方嚴,數遣私人販茶出境,所至繹騷,雖大吏不敢問。有家奴周保者尤橫,輒呼有司科民車至數十輛。過河橋巡檢司,擅捶辱司吏。吏不堪,以聞。帝大怒,賜倫死,保等皆伏誅。
汝寧公主,洪武十五年與懷慶、大名二主先後下嫁,而主下嫁陸賢,吉安侯仲亨子也。
懷慶公主,母成穆孫貴妃。下嫁王寧。寧,壽州人,既尚主,掌後軍都督府事。建文中,嘗洩中朝事於燕,籍其家,繫錦衣衞獄。成祖即位,稱寧孝於太祖,忠於國家,正直不阿,橫遭誣搆,封永春侯,予世券。寧能詩,頗好佛。嘗侍帝燕語,勸帝誦佛經飯僧,為太祖資福。帝不懌,自是恩禮漸衰。久之,坐事下獄,見原,卒。子貞亮,官羽林前衞僉事,先寧卒。宣德十年,貞亮子彝援詔書言公主嫡孫當嗣侯,不許,命以衞僉事帶俸,奉主祀。寧又有子貞慶,工詩,與劉溥等稱「十才子」。
大名公主,下嫁李堅。堅,武陟人。父英,洪武初為驍騎右衞指揮僉事。從征雲南陣沒,贈指揮使。堅有才勇,既尚主,掌前軍都督府事。建文初,以左副將軍從伐燕。及戰,勝負略相當,封灤城侯,予世券。滹沱河之戰,燕卒薛祿刺堅墮馬被禽,械送北平,道卒。子莊年七歲,嗣侯。成祖即位,莊父姓名在姦黨中,以主故獲宥。主懼禍,遂納侯誥券。宣德元年,主薨。莊在南京師事劉溥,放浪詩酒,以壽終。
福清公主,母鄭安妃。洪武十八年下嫁張麟,鳳翔侯龍子也。麟未嗣侯卒。永樂十五年,主薨。
壽春公主,洪武十九年下嫁傅忠,潁國公友德子也。先是,九年二月定制:公主未受封者,歲給紵絲紗絹布線;已封,賜莊田一區,歲徵租一千五百石,鈔二千貫。主為太祖所愛,賜吳江縣田一百二十餘頃,皆上腴,歲入八千石,踰他主數倍。二十一年薨,賜明器儀仗以葬。
十公主,早薨。
南康公主,洪武二十一年下嫁胡觀,東川侯海子也。海嘗以罪奪祿田。及觀尚主,詔給田如故。觀初在選中,帝命黃巖、徐宗實教之。既婚,督課益嚴,又為書數千言,引古義相戒勸。觀執弟子禮甚恭。太祖為大喜。建文三年,觀從李景隆北征,為燕兵所執。永樂初,奉使晉府還,科道官劾觀僭乘晉王所賜椶輿。詔姑宥之。已,都御史陳瑛等劾觀強取民間子女,又娶娼為妾,且言:「預知李景隆逆謀,陛下曲加寬宥,絕無悛心,宜正其罪。」遂罷觀朝請,尋自經死。宣德中,主為子忠乞嗣,詔授孝陵衞指揮僉事,進同知。正統三年,主薨。
永嘉公主,母郭惠妃。洪武二十二年下嫁郭鎮,武定侯英子也。英卒,鎮不得嗣。宣德十年,主乞以子珍嗣,語在英傳。景泰六年,主薨。世宗即位,元孫勛有寵,為主乞追諡,特賜諡貞懿。
十三公主,早薨。
含山公主,母高麗妃韓氏。洪武二十七年下嫁尹清。建文初,清掌後府都督事,先主卒。主至天順六年始薨,年八十有二。
汝陽公主,永嘉主同母妹,與含山主同年下嫁謝達。達父彥,鳳陽人,少育於孫氏,冒其姓。數從征討有功,累官前軍都督僉事,詔復謝姓,選其子尚主。仁宗即位,主以屬尊,與寧國、懷慶、大名、南康、永嘉、含山、寶慶七主皆進稱大長公主。自後諸帝即位,公主進封長公主、大長公主皆如制。
寶慶公主,太祖最幼女,下嫁趙輝。輝父和以千戶從征安南陣沒,輝襲父官。先是,成祖即位,主甫八歲,命仁孝皇后撫之如女。永樂十一年,輝以千戶守金川門,年二十餘,狀貌偉麗,遂選以尚主。主既為后所撫,裝齎視他主倍渥,婚夕特詔皇太子送入邸。主性純淑,宣德八年薨。輝至成化十二年始卒。凡事六朝,歷掌南京都督及宗人府事。家故豪侈,姬妾至百餘人,享有富貴者六十餘年,壽九十。
福成公主,南昌王女,母王氏。嫁王克恭。克恭嘗為福建行省參政,後改福州衞指揮使。
慶陽公主,蒙城王女,嫁黃琛。琛本名寶,武昌人,以帳前參隨舍人擢兵馬副指揮。太祖愛其謹厚,配以王女。累從征討,積功至龍江翼守禦千戶。洪武元年冊兩王女為公主,授克恭、琛為駙馬都尉,遷琛淮安衞指揮使。四年三月,禮官上言:「皇姪女宜改封郡主,克恭、琛當上駙馬都尉誥。」帝曰:「朕惟姪女二人,不忍遽加降奪,其稱公主駙馬如故。」公主歲給祿米五百石,視他主減三之二,駙馬止食本官俸。擢琛中都留守,卒官。子鉉至都督僉事。主至建文時,改封慶成郡主。燕師南下,主嘗詣軍中議和,蓋成祖從姊。或謂福成、慶陽皆太祖從姊者,誤也。
興宗四女
江都公主,洪武二十七年下嫁耿璿,長興侯炳文子也。累官前軍都督僉事。主為懿文太子長女。初稱江都郡主,建文元年進公主,璿為駙馬都尉。炳文之伐燕也,璿嘗勸直搗北平。會炳文罷歸,謀不用。永樂初,稱疾不出,坐罪死。主復降為郡主,憂卒。
宜倫郡主,永樂十五年下嫁于禮。
三女,無考。
南平郡主,未下嫁,永樂十年薨,追冊。
成祖五女
永安公主,下嫁袁容。容,壽州人,父洪以開國功,官都督。洪武二十八年選容為燕府儀賓,配永安郡主。燕兵起,有戰守功。永樂元年進郡主為公主,容駙馬都尉;再論功,封廣平侯,祿一千五百石,予世券。凡車駕巡幸,皆命容居守。
初,都指揮欵台乘馬過容門,容怒其不下,箠之幾死。帝聞之,賜趙王高燧書曰:「自洪武來,往來駙馬門者,未聞令下馬也。昔晉王敦為駙馬,縱恣暴橫,卒以滅亡。汝其以書示容,令械辱欵台之人送京師。」容由是斂戢。
十五年,主薨,停容侯祿。宣宗即位,復故。卒,贈沂國公,諡忠穆。子禎嗣,卒,無子。庶弟瑄,正統初乞嗣。帝曰:「容封以公主恩,禎嗣以公主子。瑄庶子,可長陵衞指揮僉事。」天順元年詔復侯爵,卒。弟琇,成化十五年嗣,卒。姪輅乞嗣侯,言官持不可。帝曰:「詔書許子孫嗣。輅,容孫也,輅後毋嗣,仍世衞僉事。」輅卒,子夔,弘治間乞嗣侯。不許。
永平公主,下嫁李讓。讓,舒城人,與袁容同歲選為燕府儀賓。燕兵起,帥府兵執謝貴等,取大寧,戰白溝河有功,署掌北平布政司事,佐仁宗居守。其父申,官留守左衞指揮同知。惠帝欲誘致讓,曰:「讓來,吾宥爾父。」讓不從,力戰破平安兵。帝遂殺申,籍其家,姻族皆坐死或徙邊。永樂元年進讓駙馬都尉,封富陽侯,食祿千石,掌北京行部事。卒,贈景國公,諡恭敏。子茂芳嗣侯。仁宗即位,以茂芳母子在先帝時有逆謀,廢為庶人,追奪其父讓幷三代誥券毀之。是年,茂芳死。正統九年,主薨。天順元年詔與茂芳子輿伯爵,卒。成化間,授輿子欽長陵衞指揮僉事。
安成公主,文皇后生。成祖即位,下嫁宋琥,西寧侯晟子也。正統八年,主薨。
咸寧公主,安成主同母妹。永樂九年下嫁宋瑛,琥弟也。襲西寧侯。正統五年,主薨。十四年,瑛與武進伯朱冕禦也先於陽和,戰死。
常寧公主,下嫁沐昕,西平侯英子。主恭慎有禮,通孝經、女則。永樂六年薨,年二十二。
仁宗七女
嘉興公主,昭皇后生。宣德三年下嫁井源。正統四年薨。後十年,源死土木之難。
慶都公主,宣德三年下嫁焦敬。正統五年薨。
清河公主,宣德四年下嫁李銘。八年薨。
真定公主,母李賢妃,與清河主同年下嫁王誼。景泰元年薨。
德安公主,早薨。仁宗即位之十月,與蘄王瞻垠同日追封,諡悼簡。冊辭謂第四女,蓋早殤,名次未定也。又五女延平公主,六女德慶公主,俱未下嫁薨。
宣宗二女
順德公主,正統二年下嫁石璟。璟,昌黎人。天順五年,曹欽反,璟帥衆殺賊,禽其黨脫脫。詔獎勞。成化十四年奉祀南京,踰年卒。
常德公主,章皇后生。正統五年下嫁薛桓。成化六年薨。
英宗八女
重慶公主,與憲宗同母。天順五年下嫁周景。景字德彰,安陽人,好學能書。英宗愛之,間燕遊幸多從。憲宗立,命掌宗人府事。居官廉慎,詩書之外無所好。主事舅姑甚孝,衣履多手製,歲時拜謁如家人禮。景每早朝,主必親起視飲食。主之賢,近世未有也。弘治八年,景卒。又四年,主薨,年五十四。子賢歷官都指揮僉事,有聲。
嘉善公主,母王惠妃。成化二年下嫁王增,兵部尚書驥孫也。弘治十二年薨。
淳安公主,成化二年下嫁蔡震。震行醇謹。正德中,劉瑾下獄,詔廷訊。有問者,瑾輒指其人附己,廷臣無敢詰。震厲聲曰:「我皇家至戚,應不附爾!」趣獄卒考掠之,瑾乃服罪,以是知名。嘉靖中卒,贈太保,諡康僖。
崇德公主,母楊安妃。成化二年下嫁楊偉,興濟伯善孫也。弘治二年薨。
廣德公主,母萬宸妃。成化八年下嫁樊凱。二十年八月薨。
宜興公主,母魏德妃。成化九年下嫁馬誠。正德九年薨。
隆慶公主,母高淑妃。成化九年下嫁游泰。十五年薨。
嘉祥公主,母妃劉氏。成化十三年下嫁黃鏞。後六年薨。
景帝一女
固安公主,英宗復辟,降稱郡主。成化時,年已長,憲宗以閣臣奏,五年十一月下嫁王憲。禮儀視公主,以故尚書蹇義賜第賜之。
憲宗五女
仁和公主,弘治二年下嫁齊世美。嘉靖二十三年薨。
永康公主,弘治六年下嫁崔元。元,代州人,世宗入繼,以迎立功封京山侯,給誥券。禮部言:「奉迎乃臣子之分,遽膺封爵,無故事。」帝曰:「永樂初年,太宗入繼大統,駙馬都尉王寧以翊戴功封永春侯,何得言無故事。」給事中底蘊、御史高越等連章論其不可。皆不聽。已,坐張延齡事下詔獄,尋釋。元好交文士,播聲譽,寵幸優渥,勛臣戚畹莫敢望焉。嘉靖二十八年卒。贈左柱國太傅兼太子太傅,諡榮恭。駙馬封侯贈官不以軍功自元始。主先元薨。
德清公主,弘治九年下嫁林岳。岳字鎮卿,應天人,少習舉子業,奉母孝,撫弟巒極友愛。主亦有賢行,事姑如齊民禮。岳卒於正德十三年,主孀居三十一年始薨。
長泰公主,成化二十三年薨,追冊。
仙遊公主,弘治五年薨,追冊。
孝宗三女
太康公主,弘治十一年薨,未下嫁。
永福公主,嘉靖二年下嫁鄔景和。景和,崑山人,嘗奉旨直西苑,撰玄文,以不諳玄理辭。帝不悅。時有事清馥殿,在直諸臣俱行祝釐禮,景和不俟禮成而出。已而賞賚諸臣,景和與焉。疏言:「無功受賞,懼增罪戾。乞容辭免,俾洗心滌慮,以效他日馬革裹尸、啣環結草之報。」帝大怒,謂詛咒失人臣禮,削職歸原籍,時主已薨矣。三十五年入賀聖誕畢,因言:「臣自五世祖寄籍錦衣衞,世居北地。今被罪南徙,不勝犬馬戀主之私。扶服入賀,退而私省公主墳墓,丘封翳然,荊棘不剪。臣切自念,狐死尚正首丘,臣託命貴主,獨與逝者魂魄相弔於數千里外,不得春秋祭掃,拊心傷悔,五內崩裂。臣之罪重,不敢祈恩,惟陛下幸哀故主,使得寄籍原衞,長與相依,死無所恨。」帝憐而許之。隆慶二年復官。卒贈少保,諡榮簡。
永淳公主,下嫁謝詔。
睿宗二女
長寧公主,早薨。善化公主,早薨。嘉靖四年,二主同日追冊。
世宗五女
常安公主,未下嫁。嘉靖二十八年薨,追冊。
思柔公主,後常安主二月薨,年十二,追冊。
寧安公主,嘉靖三十四年下嫁李和。
歸善公主,嘉靖二十三年薨,追冊,葬祭視太康主。
嘉善公主,嘉靖三十六年下嫁許從誠。四十三年薨。
穆宗六女
蓬萊公主,早薨。
太和公主,早薨。隆慶元年與蓬萊主同日追冊。
壽陽公主,萬曆九年下嫁侯拱辰。國本議起,拱辰掌宗人府,亦具疏力爭。卒贈太傅,諡榮康。
永寧公主,下嫁梁邦瑞。萬曆三十五年薨。
瑞安公主,神宗同母妹。萬曆十三年下嫁萬煒。崇禎時,主累加大長公主。所產子及庶子長祚、弘祚皆官都督。煒官至太傅,管宗人府印。嘗以親臣侍經筵,每文華進講,佩刀入直。李建泰西征,命煒以太牢告廟,年七十餘矣。國變,同子長祚死於賊。弘祚投水死,長祚妻李氏亦赴井死。
延慶公主,萬曆十五年下嫁王昺。昺嘗救御史劉光復,觸帝怒,削職。光宗立,復官。
神宗十女
榮昌公主,萬曆二十四年下嫁楊春元。四十四年,春元卒。久之,主薨。
壽寧公主,二十七年下嫁冉興讓。主為神宗所愛,命五日一來朝,恩澤異他主。崇禎時,洛陽失守,莊烈帝命興讓同太監王裕民、給事中葉高標往慰福世子於河北。都城陷,興讓死於賊。
靜樂、雲和、雲夢、靈丘、仙居、泰順、香山、天台八公主,皆早世,追冊。
光宗九女
懷淑公主,七歲而薨,追冊。餘五女皆早世,未封。
寧德公主,下嫁劉有福。
遂平公主,天啟七年下嫁齊贊元。崇禎末,贊元奔南京,主前薨。
樂安公主,下嫁鞏永固。永固,字洪圖,宛平人,好讀書,負才氣。崇禎十六年二月,帝召公、侯、伯於德政殿,言:「祖制,勛臣駙馬入監讀書,習武經弓馬。諸臣各有子弟否?」成國公朱純臣、定國公徐允禎等皆以幼對。而永固獨上疏,請肄業太學。帝褒答之。總督趙光抃以邊事繫獄,特疏申救。又請復建文皇帝廟諡。事雖未行,時論韙焉。甲申春,賊破宣、大,李邦華請太子南遷,為異議所格。及事急,帝密召永固及新樂侯劉文炳護行。叩頭言:「親臣不藏甲,臣等難以空手搏賊。」皆相向涕泣。十九日,都城陷。時公主已薨,未葬,永固以黃繩縛子女五人繫柩旁,曰:「此帝甥也,不可汙賊手。」舉劍自刎,闔室自焚死。
熹宗二女。皆早世。
莊烈帝六女
坤儀公主,周皇后生。追諡。
長平公主,年十六,帝選周顯尚主。將婚,以寇警暫停。城陷,帝入壽寧宮,主牽帝衣哭。帝曰:「汝何故生我家!」以劍揮斫之,斷左臂;又斫昭仁公主於昭仁殿。越五日,長平主復甦。大清順治二年上書言:「九死臣妾,跼蹐高天,願髠緇空王,稍申罔極。」詔不許,命顯復尚故主,土田邸第金錢車馬錫予有加。主涕泣。踰年病卒。賜葬廣寧門外。
餘三女,皆早世,無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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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二‧列傳第十 郭子興 韓林兒
郭子興,其先曹州人。父郭公,少以日者術遊定遠,言禍福輒中。邑富人有瞽女無所歸,郭公乃娶之,家日益饒。生三子,子興其仲也。始生,郭公卜之吉。及長,任俠,喜賓客。會元政亂,子興散家資,椎牛釃酒,與壯士結納。至正十二年春,集少年數千人,襲據濠州。太祖往從之。門者疑其諜,執以告子興。子興奇太祖狀貌,解縛與語,收帳下,為十夫長,數從戰有功。子興喜,其次妻小張夫人亦指目太祖曰:「此異人也。」乃妻以所撫馬公女,是為孝慈高皇后。
始,子興同起事者孫德崖等四人,與子興而五,各稱元帥不相下。四人者粗而戇,日剽掠,子興意輕之。四人不悅,合謀傾子興。子興以是多家居不視事。太祖乘閒說曰:「彼日益合,我益離,久之必為所制。」子興不能從也。
元師破徐州,徐帥彭大、趙均用帥餘衆奔濠。德崖等以其故盜魁有名,乃共推奉之,使居己上。大有智數,子興與相厚而薄均用。於是德崖等譖諸均用曰:「子興知有彭將軍耳,不知有將軍也。」均用怒,乘間執子興,幽諸德崖家。太祖自他部歸,大驚,急帥子興二子訴於大。大曰:「吾在,孰敢魚肉而翁者。」與太祖偕詣德崖家,破械出子興,挾之歸。元師圍濠州,乃釋故憾,共城守五閱月。圍解,大、均用皆自稱王,而子興及德崖等為元帥如故。未幾,大死,子早住領其衆。均用專狠益甚,挾子興攻盱眙、泗州,將害之。太祖已取滁,乃遣人說均用曰:「大王窮迫時,郭公開門延納,德至厚也。大王不能報,反聽細人言圖之,自剪羽翼,失豪傑心,竊為大王不取。且其部曲猶衆,殺之得無悔乎。」均用聞太祖兵甚盛,心憚之,太祖又使人賂其左右,子興用是得免,乃將其所部萬餘就太祖於滁。
子興為人梟悍善鬬,而性悻直少容。方事急,輒從太祖謀議,親信如左右手。事解,即信讒疎太祖。太祖左右任事者悉召之去,稍奪太祖兵柄。太祖事子興愈謹。將士有所獻,孝慈皇后輒以貽子興妻。子興至滁,欲據以自王。太祖曰:「滁四面皆山,舟楫商旅不通,非可旦夕安者也。」子興乃已。及取和州,子興命太祖統諸將守其地。德崖饑,就食和境,求駐軍城中,太祖納之。有讒於子興者。子興夜至和,太祖來謁,子興怒甚,不與語。太祖曰:「德崖嘗困公,宜為備。」子興默然。德崖聞子興至,謀引去。前營已發,德崖方留視後軍,而其軍與子興軍鬬,多死者。子興執德崖,太祖亦為德崖軍所執。子興聞之,大驚,立遣徐達往代太祖,縱德崖還。德崖軍釋太祖,達亦脫歸。子興憾德崖甚,將甘心焉,以太祖故強釋之,邑邑不樂。未幾,發病卒,歸業滁州。
子興三子。長子前戰死,次天敘、天爵。子興死,韓林兒檄天敘為都元帥,張天祐及太祖副之。天祐,子興婦弟也。太祖渡江,天敘、天祐引兵攻集慶,陳埜先叛,俱被殺。林兒復以天爵為中書右丞。已而太祖為平章政事。天爵失職怨望,久之謀不利於太祖,誅死,子興後遂絕。有一女,小張夫人出者,事太祖為惠妃,生蜀、谷、代三王。
洪武三年追封子興為滁陽王,詔有司建廟,用中牢祀,復其鄰宥氏,世世守王墓。十六年,太祖手書子興事蹟,命太常丞張來儀文其碑。滁人郭老舍者,宣德中以滁陽王親,朝京師。弘治中,有郭琥自言四世祖老舍,滁陽王第四子,予冠帶奉祀。已,為宥氏所訐。禮官言:「滁陽王祀典,太祖所定,曰無後,廟碑昭然,老舍非滁陽王子。」奪奉祀。
韓林兒,欒城人,或言李氏子也。其先世以白蓮會燒香惑衆,謫徙永年。元末,林兒父山童鼓妖言,謂「天下當大亂,彌勒佛下生」。河南、江、淮間愚民多信之。潁州人劉福通與其黨杜遵道、羅文素、盛文郁等復言「山童,宋徽宗八世孫,當主中國」。乃殺白馬黑牛,誓告天地,謀起兵,以紅巾為號。至正十一年五月,事覺,福通等遽入潁州反,而山童為吏所捕誅。林兒與母楊氏逃武安山中。福通據朱臯,破羅山、上蔡、真陽、確山,犯葉、舞陽,陷汝寧、光、息,衆至十餘萬,元兵不能禦。時徐壽輝等起蘄、黃,布王三、孟海馬等起湘、漢,芝蔴李起豐、沛,而郭子興亦據濠應之。時皆謂之「紅軍」,亦稱「香軍」。
十五年二月,福通物色林兒,得諸碭山夾河;迎至亳,僭稱皇帝,又號小明王,建國曰宋,建元龍鳳。拆鹿邑太清宮材,治宮闕於亳。尊楊氏為皇太后,遵道、文郁為丞相,福通、文素平章政事,劉六知樞密院事。劉六者,福通弟也。遵道寵用事。福通嫉之,陰命甲士撾殺遵道,自為丞相,加太保,事權一歸福通。既而元師大敗福通於太康,進圍亳,福通挾林兒走安豐。未幾,兵復盛,遣其黨分道略地。
十七年,李武、崔德陷商州,遂破武關以圖關中,而毛貴陷膠、萊、益都、濱州,山東郡邑多下。是年六月,福通帥衆攻汴梁,且分軍三道:關先生、破頭潘、馮長舅、沙劉二、王士誠趨晉、冀;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趨關中;毛貴出山東北犯。勢銳甚。田豐者,元鎮守黃河義兵萬戶也,叛附福通,陷濟寧,尋敗走。其秋,福通兵陷大名,遂自曹、濮陷衞輝。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陷興元,遂入鳳翔,屢為察罕帖木兒、李思齊所破,走入蜀。
十八年,田豐復陷東平、濟寧、東昌、益都、廣平、順德。毛貴亦數敗元兵,陷清、滄,據長蘆鎮,尋陷濟南;益引兵北,殺宣慰使董搏霄於南皮,陷薊州,犯漷州,略柳林以逼大都。順帝徵四方兵入衞,議欲遷都避其鋒,大臣諫乃止。貴旋被元兵擊敗,還據濟南。而福通出沒河南北,五月攻下汴梁,守將竹貞遁去,遂迎林兒都焉。關先生、破頭潘等又分其軍為二,一出絳州,一出沁州。踰太行,破遼、潞,遂陷冀寧;攻保定不克,陷完州,掠大同、興和塞外諸郡,至陷上都,毀諸宮殿,轉掠遼陽,抵高麗。十九年陷遼陽,殺懿州路總管呂震。順帝以上都宮闕盡廢,自此不復北巡。李喜喜餘黨復陷寧夏,略靈武諸邊地。
是時承平久,州郡皆無守備。長吏聞賊來,輒棄城遁,以故所至無不摧破。然林兒本起盜賊,無大志,又聽命福通,徒擁虛名。諸將在外者率不遵約束,所過焚劫,至啖老弱為糧,且皆福通故等夷,福通亦不能制。兵雖盛,威令不行。數攻下城邑,元兵亦數從其後復之,不能守。惟毛貴稍有智略。其破濟南也,立賓興院,選用元故官姬宗周等分守諸路。又於萊州立屯田三百六十所,每屯相距三十里,造輓運大車百輛,凡官民田十取其二。多所規畫,故得據山東者三年。及察罕帖木兒數破賊,盡復關、隴,是年五月大發秦、晉之師會汴城下,屯杏花營,諸軍環城而壘。林兒兵出戰輒敗,嬰城守百餘日,食將盡。福通計無所出,挾林兒從百騎開東門遁還安豐,後宮官屬子女及符璽印章寶貨盡沒於察罕。時毛貴已為其黨趙均用所殺,有續繼祖者,又殺均用,所部自相攻擊。獨田豐據東平,勢稍強。
二十年,關先生等陷大寧,復犯上都。田豐陷保定,元遣使招之,被殺。王士誠又躪晉、冀。元將孛羅敗之於臺州,遂入東平與豐合。福通嘗責李武、崔德逗撓,將罪之。二十一年夏,兩人叛去,降於李思齊。時李喜喜、關先生等東西轉戰,已多走死,餘黨自高麗還寇上都,孛羅復擊降之。而察罕既取汴梁,遂遣子擴廓討東平,脅降田豐、王士誠,乘勝定山東。惟陳猱頭者,獨守益都不下,與福通遙為聲援。
二十二年六月,豐、士誠乘閒刺殺察罕,入益都。元以兵柄付擴廓,圍城數重,猱頭等告急。福通自安豐引兵赴援,遇元師於火星埠,大敗走還。元兵急攻益都,穴地道以入,殺豐、士誠,而械送猱頭於京師,林兒勢大窘。明年,張士誠將呂珍圍安豐,林兒告急於太祖。太祖曰:「安豐破則士誠益強。」遂親帥師往救,而珍已入城殺福通。太祖擊走珍,以林兒歸,居之滁州。明年,太祖為吳王。又二年,林兒卒。或曰太祖命廖永忠迎林兒歸應天,至瓜步,覆舟沉於江云。
初,太祖駐和陽,郭子興卒,林兒牒子興子天敘為都元帥,張天祐為右副元帥,太祖為左副元帥。時太祖以孤軍保一城,而林兒稱宋後,四方響應,遂用其年號以令軍中。林兒歿,始以明年為吳元年。其年,遣大將軍定中原,順帝北走,距林兒亡僅歲餘。林兒僭號凡十二年。
贊曰:元之末季,羣雄蜂起。子興據有濠州,地偏勢弱。然有明基業,實肇於滁陽一旅。子興之封王祀廟,食報久長,良有以也。林兒橫據中原,縱兵蹂躪,蔽遮江、淮十有餘年。太祖得以從容締造者,藉其力焉。帝王之興,必有先驅者資之以成其業,夫豈偶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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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三‧列傳第十一 陳友諒 張士誠 方國珍 明玉珍
陳友諒,沔陽漁家子也。本謝氏,祖贅於陳,因從其姓。少讀書,略通文義。有術者相其先世墓地,曰「法當貴」,友諒心竊喜。嘗為縣小吏,非其好也。徐壽輝兵起,友諒往從之,依其將倪文俊為簿掾。
壽輝,羅田人,又名真一,業販布。元末盜起,袁州僧彭瑩玉以妖術與麻城鄒普勝聚衆為亂,用紅巾為號,奇壽輝狀貌,遂推為主。至正十一年九月陷蘄水及黃州路,敗元威順王寬徹不花。遂即蘄水為都,稱皇帝,國號天完,建元治平,以普勝為太師。未幾,陷饒、信。明年分兵四出,連陷湖廣、江西諸郡縣。遂破昱嶺關,陷杭州。別將趙普勝等陷太平諸路。勢大振。然無遠志,所得不能守。明年為元師所破,壽輝走免。已而復熾,遷都漢陽,為其丞相倪文俊所制。
十七年九月,文俊謀弒壽輝,不克,奔黃州。時友諒隸文俊麾下,數有功,為領兵元帥。遂乘釁殺文俊,幷其兵,自稱宣慰使,尋稱平章政事。
明年陷安慶,又破龍興、瑞州,分兵取邵武、吉安,而自以兵入撫州。已,又破建昌、贛、汀、信、衢。
當是時,江以南惟友諒兵最強。太祖之取太平也,與為鄰。友諒陷元池州,太祖遣常遇春擊取之,由是數相攻擊。趙普勝者,故驍將,號「雙刀趙」。初與俞通海等屯巢湖,同歸太祖,叛去歸壽輝。至是為友諒守安慶,數引兵爭池州、太平,往來掠境上。太祖患之,啗普勝客,使潛入友諒軍間普勝。普勝不之覺,見友諒使者輒訴功,悻悻有德色。友諒銜之,疑其貳於己,以會師為名,自江州猝至。普勝以燒羊逆於雁汊。甫登舟,友諒即殺普勝,幷其軍。乃以輕兵襲池州,為徐達等擊敗,師盡覆。
始友諒破龍興,壽輝欲徙都之,友諒不可。未幾,壽輝遽發漢陽,次江州。江州,友諒治所也,伏兵郭外,迎壽輝入,即閉城門,悉殺其所部。即江州為都,奉壽輝以居,而自稱漢王,置王府官屬。遂挾壽輝東下,攻太平。太平城堅不可拔,乃引巨舟薄城西南。士卒緣舟尾攀堞而登,遂克之。志益驕。進駐采石磯,遣部將陽白事壽輝前,戒壯士挾鐵撾擊碎其首。壽輝既死,以采石五通廟為行殿,即皇帝位,國號漢,改元大義,太師鄒普勝以下皆仍故官。會大風雨,羣臣班沙岸稱賀,不能成禮。
友諒性雄猜,好以權術馭下。既僭號,盡有江西、湖廣之地,恃其兵強,欲東取應天。太祖患友諒與張士誠合,乃設計令其故人康茂才為書誘之,令速來。友諒果引舟師東下,至江東橋,呼茂才不應,始知為所紿。戰於龍灣,大敗。潮落舟膠,死者無算,亡戰艦數百,乘輕舸走。張德勝追敗之慈湖,焚其舟。馮國勝以五翼軍蹙之,友諒出皂旗軍迎戰,又大敗。遂棄太平,走江州。太祖兵乘勝取安慶,其將于光、歐普祥皆降。明年,友諒遣兵復陷安慶。太祖自將伐之,復安慶,長驅至江州。友諒戰敗,夜挈妻子奔武昌。其將吳宏以饒降,王溥以建昌降,胡廷瑞以龍興降。
友諒忿疆土日蹙,乃大治樓船數百艘,皆高數丈,飾以丹漆,每船三重,置走馬棚,上下人語聲不相聞,艣箱皆裹以鐵。載家屬百官,盡銳攻南昌,飛梯衝車,百道並進。太祖從子文正及鄧愈堅守,三月不能下,太祖自將救之。友諒聞太祖至,撤圍,東出鄱陽湖,遇於康郎山。友諒集巨艦,連鎖為陣,太祖兵不能仰攻,連戰三日,幾殆。已,東北風起,乃縱火焚友諒舟,其弟友仁等皆燒死。友仁號五王,眇一目,有勇略,既死,友諒氣沮。是戰也,太祖舟雖小,然輕駛,友諒軍俱艨艟巨艦,不利進退,以是敗。
太祖所乘舟檣白,友諒約軍士明日併力攻白檣舟。太祖知之,令舟檣盡白。翌日復戰,自辰至午,友諒軍大敗。友諒欲退保鞵山,太祖已先扼湖口,邀其歸路。持數日,友諒謀於衆。右金吾將軍曰:「出湖難,宜焚舟登陸,直趨湖南圖再舉。」左金吾將軍曰:「此示弱也,彼以步騎躡我,進退失所據,大事去矣。」友諒不能決,既而曰:「右金吾言是也。」左金吾以言不用,舉所部來降。右金吾知之,亦降。友諒益困。太祖凡再移友諒書,其略曰:「吾欲與公約從,各安一方,以俟天命。公失計,肆毒於我。我輕師間出,奄有公龍興十一郡,猶不自悔禍,復搆兵端。一困於洪都,再敗於康郎,骨肉將士重罹塗炭。公即倖生還,亦宜却帝號,坐待真主,不則喪家滅姓,悔晚矣。」友諒得書忿恚,不報。久之乏食,突圍出湖口。諸將自上流邀擊之,大戰涇江口。漢軍且鬬且走,日暮猶不解。友諒從舟中引首出,有所指撝,驟中流矢,貫睛及顱死。軍大潰,太子善兒被執。太尉張定邊夜挾友諒次子理,載其屍遁還武昌。友諒豪侈,嘗造鏤金牀甚工,宮中器物類是。既亡,江西行省以牀進。太祖歎曰:「此與孟昹七寶溺器何異!」命有司毀之。友諒僭號凡四年。
子理既還武昌,嗣偽位,改元德壽。是冬,太祖親征武昌。明年二月再親征。其丞相張必先自岳州來援,次洪山。常遇春擊擒之,徇於城下。必先,驍將也,軍中號「潑張」,倚為重。及被擒,城中大懼,由是欲降者衆。太祖乃遣其故臣羅復仁入城招理。理遂降,入軍門,俯伏不敢視。太祖見理幼弱,掖之起,握其手曰:「吾不汝罪也。」府庫財物恣理取,旋應天,授爵歸德侯。
友諒之從徐壽輝也,其父普才止之。不聽。及貴,往迎之。普才曰:「汝違吾命,吾不知死所矣。」普才五子:長友富,次友直,又次友諒,又次友仁、友貴。友仁、友貴前死鄱陽。太祖平武昌,封普才承恩侯,友富歸仁伯,友直懷恩伯,贈友仁康山王,命所司立廟祀之,以友貴祔。理居京師,邑邑出怨望語。帝曰:「此童孺小過耳,恐細人蠱惑,不克全朕恩,宜處之遠方。」洪武五年,理及歸義侯明昇並徙高麗,遣元降臣樞密使延安答理護行。賜高麗王羅綺,俾善視之。亦徙普才等滁陽。
熊天瑞者,本荊州樂工,從徐壽輝抄略江、湘間。後受陳友諒命,攻陷臨江、吉安,又陷贛州。友諒俾以參知政事,守贛,兼統吉安、南安、南雄、韶州諸路。久之,陽言東下,署其幟曰「無敵」,自稱金紫光祿大夫、司徒、平章軍國重事。友諒不能制。陰圖取廣東,造戰艦於南雄,帥數萬衆趨廣州。元將何真以兵迎於胥江。會天大雷雨,震其艦檣折,天瑞懼而還。太祖兵克臨江,遣常遇春等攻贛,天瑞拒守五越月,二十五年正月,乃帥其養子元震肉袒詣軍門降。太祖宥之,授指揮使。明年從攻浙西,叛降於張士誠,教士誠飛擊外軍。城中木石俱盡,外軍多傷者。士誠滅,天瑞伏誅。
有周時中者,龍泉人,嘗為壽輝平章。後帥所部降,策天瑞必叛。後果如其言。時中累官吏部尚書,出為鎮江知府,歷福建鹽運副使。
元震本姓田氏,善戰有名。遇春之圍贛也,元震竊出覘兵,遇春亦引數騎出,猝與遇。元震不知為遇春也,過之。及遇春還,始覺,遂單騎前襲遇春。遇春遣從騎揮刀擊之,元震奮鐵撾且鬬且走。遇春曰:「壯男子也。」舍之。由是喜其才勇。既從天瑞降,薦以為指揮使。天瑞誅,復故姓云。
張士誠,小字九四,泰州白駒場亭人。有弟三人,並以操舟運鹽為業,緣私作姦利。頗輕財好施,得羣輩心。常鬻鹽諸富家,富家多陵侮之,或負其直不酬。而弓手丘義尤窘辱士誠甚。士誠忿,即帥諸弟及壯士李伯昇等十八人殺義,幷滅諸富家,縱火焚其居。入旁郡場,招少年起兵。鹽丁方苦重役,遂共推為主,陷泰州。高郵守李齊諭降之,復叛。殺行省參攻趙璉,幷陷興化,結砦德勝湖,有衆萬餘。元以萬戶告身招之。不受。紿殺李齊,襲據高郵,自稱誠王,僭號大周,建元天祐。是歲至正十三年也。
明年,元右丞相脫脫總大軍出討,數敗士誠,圍高郵,隳其外城。城且下,順帝信讒,解脫脫兵柄,削官爵,以他將代之。士誠乘間奮擊,元兵潰去,由是復振。踰年,淮東饑,士誠乃遣弟士德由通州渡江入常熟。
十六年二月陷平江,幷陷湖州、松江及常州諸路。改平江為隆平府,士誠自高郵來都之。即承天寺為府第,踞坐大殿中,射三矢於棟以識。是歲,太祖亦下集慶,遣楊憲通好於士誠。其書曰:「昔隗囂稱雄於天水,今足下亦擅號於姑蘇,事勢相等,吾深為足下喜。睦鄰守境,古人所貴,竊甚慕焉。自今信使往來,毋惑讒言,以生邊釁。」士誠得書,留憲不報。已,遣舟師攻鎮江。徐達敗之於龍潭。太祖遣達及湯和攻常州。士誠兵來援,大敗,失張、湯二將,乃以書求和,請歲輸粟二十萬石,黃金五百兩,白金三百觔。太祖答書,責其歸楊憲,歲輸五十萬石。士誠復不報。
初,士誠既得平江,即以兵攻嘉興。元守將苗帥楊完者數敗其兵。乃遣士德間道破杭州。完者還救,復敗歸。明年,耿炳文取長興,徐達取常州,吳良等取江陰,士誠兵不得四出,勢漸蹙。亡何,徐達兵徇宜興,攻常熟。士德迎戰敗,為前鋒趙德勝所擒。士德,小字九六,善戰有謀,能得士心,浙西地皆其所略定。既被擒,士誠大沮。太祖欲留士德以招士誠。士德間道貽士誠書,俾降元。士誠遂決計請降。江浙右丞相達識帖睦邇為言於朝,授士誠太尉,官其將吏有差。士德在金陵竟不食死。士誠雖去偽號,擅甲兵土地如故。達識帖睦邇在杭與楊完者有隙,陰召士誠兵。士誠遣史文炳襲殺完者,遂有杭州。順帝遣使徵糧,賜之龍衣御酒。士誠自海道輸糧十一萬石於大都,歲以為常。既而益驕,令其下頌功德,邀王爵。不許。
二十三年九月,士誠復自立為吳王,尊其母曹氏為王太妃,置官屬,別治府第於城中,以士信為浙江行省左丞相,幽達識帖睦邇於嘉興。元徵糧不復與。參軍俞思齊者,字中孚,泰州人,諫士誠曰:「向為賊,可無貢;今為臣,不貢可乎!」士誠怒,抵案仆地,思齊即引疾去。當是時,士誠所據,南抵紹興,北踰徐州,達於濟寧之金溝,西距汝、潁、濠、泗,東薄海,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以士信及女夫潘元紹為腹心,左丞徐義、李伯昇、呂珍為爪牙,參軍黃敬夫、蔡彥文、葉德新主謀議,元學士陳基、右丞饒介典文章。又好招延賓客,所贈遺輿馬、居室、什器甚具。諸僑寓貧無籍者爭趨之。
士誠為人,外遲重寡言,似有器量,而實無遠圖。既據有吳中,吳承平久,戶口殷盛,士誠漸奢縱,怠於政事。士信、元紹尤好聚斂,金玉珍寶及古法書名畫,無不充牣。日夜歌舞自娛。將帥亦偃蹇不用命,每有攻戰,輒稱疾,邀官爵田宅然後起。甫至軍,所載婢妾樂器踵相接不絕,或大會遊談之士,樗蒲蹴踘,皆不以軍務為意。及喪師失地還,士誠概置不問。已,復用為將。上下嬉娛,以至於亡。
太祖與士誠接境。士誠數以兵攻常州、江陰、建德、長興、諸全,輒不利去。而太祖遣邵榮攻湖州,胡大海攻紹興,常遇春攻杭州,亦皆不能下。廖永安被執,謝再興叛降士誠,會太祖與陳友諒相持,未暇及也。友諒亦遣使約士誠夾攻太祖,而士誠欲守境觀變,許使者,卒不行。太祖既平武昌,師還,即命徐達等規取淮東,克泰州、通州,圍高郵。士誠以舟師溯江來援,太祖自將擊走之。達等遂拔高郵,取淮安,悉定淮北地。於是移檄平江,數士誠八罪。徐達、常遇春帥兵自太湖趨湖州,吳人迎戰於毗山,又戰於七里橋,皆敗,遂圍湖州。士誠遣朱暹、五太子等以六萬衆來援,屯於舊館,築五砦自固。達、遇春築十壘以遮之,斷其糧道。士誠知事急,親督兵來戰,敗於皂林。其將徐志堅敗於東遷,潘元紹敗於烏鎮,昇山水陸寨皆破,舊館援絕,五太子、朱暹、呂珍皆降。五太子者,士誠養子,短小精悍,能平地躍丈餘,又善沒水,珍、暹皆宿將善戰,至是降。達等以徇於湖州。守將李伯昇等以城降,嘉興、松江相繼降。潘原明亦以杭州降於李文忠。
二十六年十一月,大軍進攻平江,築長圍困之。士誠距守數月。太祖貽書招之曰:「古之豪傑,以畏天順民為賢,以全身保族為智,漢竇融、宋錢俶是也。爾宜三思,勿自取夷滅,為天下笑。」士誠不報,數突圍決戰,不利。李伯昇知士誠困甚,遣所善客踰城說士誠曰:「初公所恃者,湖州、嘉興、杭州耳,今皆失矣。獨守此城,恐變從中起,公雖欲死,不可得也。莫若順天命,遣使金陵,稱公所以歸義救民之意,開城門,幅巾待命,當不失萬戶侯。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復失之,於公何損。」士誠仰觀良久曰:「吾將思之。」乃謝客,竟不降。士誠故有勇勝軍號「十條龍」者,皆驍猛善鬬,每被銀鎧錦衣出入陣中,至是亦悉敗,溺萬里橋下死。最後丞相士信中礮死,城中洶洶無固志。二十七年九月,城破,士誠收餘衆戰於萬壽寺東街,衆散走。倉皇歸府第,拒戶自縊。故部將趙世雄解之。大將軍達數遣李伯昇、潘元紹等諭意,士誠瞑目不答。舁出葑門,入舟,不復食。至金陵,竟自縊死,年四十七。命具棺葬之。
方士誠之被圍也,語其妻劉曰:「吾敗且死矣,若曹何為?」劉答曰:「君無憂,妾必不負君。」積薪齊雲樓下。城破,驅羣妾登樓,令養子辰保縱火焚之,亦自縊。有二幼子匿民間,不知所終。先是,黃敬夫等三人用事,吳人知士誠必敗,有「黃菜葉」十七字之謠,其後卒驗云。
莫天祐者,元末聚衆保無錫州,士誠招之,不從。以兵攻之,亦不克。士誠既受元官,天祐乃降。士誠累表為同僉樞密院事。及平江既圍,他城皆下,惟天祐堅守。士誠破,胡廷瑞急攻之,乃降。太祖以其多傷我兵,誅之。
李伯昇仕士誠至司徒,既降,命仍故官,進中書平章同知詹事府事。嘗將兵討平湖廣慈利蠻,又為征南右副將軍,同吳良討靖州蠻。後坐胡黨死。潘元明以平章守杭州降,仍為行省平章,與伯昇俱歲食祿七百五十石,不治事。雲南平,以元明署布政司事,卒官。
士誠自起至亡,凡十四年。
方國珍,黃巖人。長身黑面,體白如瓠,力逐奔馬。世以販鹽浮海為業。元至正八年,有蔡亂頭者,行剽海上,有司發兵捕之。國珍怨家告其通寇。國珍殺怨家,遂與兄國璋、弟國瑛、國珉亡入海,聚衆數千人,劫運艘,梗海道。行省參政朶兒只班討之,兵敗,為所執,脅使請於朝,授定海尉。尋叛,寇溫州。元以孛羅帖木兒為行省左丞,督兵往討,復敗,被執。乃遣大司農達識帖睦邇招之降。已而汝、潁兵起,元募舟師守江。國珍疑懼,復叛。誘殺台州路達魯花赤泰不華,亡入海。使人潛至京師,賂諸權貴,仍許降,授徽州路治中。國珍不聽命,陷台州,焚蘇之太倉。元復以海道漕運萬戶招之,乃受官。尋進行省參政,俾以兵攻張士誠。士誠遣將禦之崑山。國珍七戰七捷。會士誠亦降,乃罷兵。
先是,天下承平,國珍兄弟始倡亂海上,有司憚於用兵,一意招撫。惟都事劉基以國珍首逆,數降數叛,不可赦。朝議不聽。國珍既授官,據有慶元、溫、台之地,益強不可制。國珍之初作亂也,元出空名宣敕數十道募人擊賊。海濱壯士多應募立功。所司邀重賄,不輒與,有一家數人死事卒不得官者。而國珍之徒,一再招諭,皆至大官。由是民慕為盜,從國珍者益衆。元既失江、淮,資國珍舟以通海運,重以官爵羈縻之,而無以難也。有張子善者,好縱橫術,說國珍以師泝江窺江東,北略青、徐、遼海。國珍曰:「吾始志不及此。」謝之去。
太祖已取婺州,使主簿蔡元剛使慶元。國珍謀於其下曰:「江左號令嚴明,恐不能與抗。況為我敵者,西有吳,南有閩。莫若姑示順從,藉為聲援以觀變。」衆以為然。於是遣使奉書進黃金五十觔,白金百觔,文綺百匹。太祖復遣鎮撫孫養浩報之。國珍請以溫、台、慶元三郡獻,且遣次子關為質。太祖却其質,厚賜而遣之;復使博士夏煜往,拜國珍福建行省平章事,弟國瑛參知政事,國珉樞密分院僉事。國珍名獻三郡,實陰持兩端。煜既至,乃詐稱疾,自言老不任職,惟受平章印誥而已。太祖察其情,以書諭曰:「吾始以汝豪傑識時務,故命汝專制一方。汝顧中懷叵測,欲覘我虛實則遣侍子,欲却我官爵則稱老病。夫智者轉敗為功,賢者因禍成福,汝審圖之。」是時國珍歲歲治海舟,為元漕張士誠粟十餘萬石於京師,元累進國珍官至江浙行省左丞相衢國公,分省慶元。國珍受之如故,特以甘言謝太祖,絕無內附意。及得所諭書,竟不省。太祖復以書諭曰:「福基於至誠,禍生於反覆,隗囂、公孫述故轍可鑒。大軍一出,不可虛辭解也。」國珍詐窮,復陽為惶懼謝罪,以金寶飾鞍馬獻。太祖復却之。
已而苗帥蔣英等叛,殺胡大海,持首奔國珍,國珍不受,自台州奔福建。國璋守台,邀擊之,為所敗,被殺,太祖遣使弔祭。踰年,溫人周宗道以平陽來降。國珍從子明善守溫以兵爭。參軍胡深擊敗之,遂下瑞安,進兵溫州。國珍恐,請歲輸白金三萬兩給軍,俟杭州下,即納土來歸。太祖詔深班師。
吳元年克杭州。國珍據境自如,遣間諜假貢獻名覘勝負,又數通好於擴廓帖木兒及陳友定,圖為掎角。太祖聞之怒,貽書數其十二罪,復責軍糧二十萬石。國珍集衆議,郎中張本仁、左丞劉庸等皆言不可從。有丘楠者,獨爭曰:「彼所言均非公福也。惟智可以決事,惟信可以守國,惟直可以用兵。公經營浙東十餘年矣,遷延猶豫,計不早定,不可謂智。既許之降,抑又倍焉,不可謂信。彼之徵師,則有詞矣,我實負彼,不可謂直。幸而扶服請命,庶幾可視錢俶乎。」國珍不聽,惟日夜運珍寶,治舟楫,為航海計。
九月,太祖已破平江,命參政朱亮祖攻台州,國瑛迎戰敗走。進克溫州。征南將軍湯和以大軍長驅抵慶元。國珍帥所部遁入海。追敗之盤嶼,其部將相次降。和數令人示以順逆,國珍乃遣子關奉表乞降曰:「臣聞天無所不覆,地無所不載。王者體天法地,於人無所不容。臣荷主上覆載之德舊矣,不敢自絕於天地,故一陳愚衷。臣本庸才,遭時多故,起身海島,非有父兄相藉之力,又非有帝制自為之心。方主上霆擊電掣,至於婺州,臣愚即遣子入侍,固已知主上有今日矣,將以依日月之末光,望雨露之餘潤。而主上推誠布公,俾守鄉郡,如故吳越事。臣遵奉條約,不敢妄生節目。子姓不戒,潛搆釁端,猥勞問罪之師,私心戰兢,用是俾守者出迎。然而未免浮海,何也?孝子之於親,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臣之情事適與此類。即欲面縛待罪闕廷,復恐嬰斧鉞之誅,使天下後世不知臣得罪之深,將謂主上不能容臣,豈不累天地大德哉。」蓋幕下士詹鼎詞也。
太祖覽而憐之,賜書曰:「汝違吾諭,不即斂手歸命,次且海外,負恩實多。今者窮蹙無聊,情詞哀懇,吾當以汝此誠為誠,不以前過為過,汝勿自疑。」遂促國珍入朝,面讓之曰:「若來得毋晚乎!」國珍頓首謝。授廣西行省左丞,食祿不之官。數歲,卒於京師。
子禮,官廣洋衞指揮僉事;關,虎賁衞千戶所鎮撫。關弟行,字明敏,善詩,承旨宋濂嘗稱之。
劉仁本,字德元,國珍同縣人。元末進士乙科,歷官浙江行省郎中,與張本仁俱入國珍幕。數從名士趙俶、謝理、朱右等賦詩,有稱於時。國珍海運輸元,實仁本司其事。朱亮祖之下溫州也,獲仁本。太祖數其罪,鞭背潰爛死。餘官屬從國珍降者皆徙滁州,獨赦丘楠,以為韶州知府。
詹鼎者,寧海人,有才學。為國珍府都事,判上虞,有治聲。既至京,未見用,草封事萬言,候駕出獻之。帝為立馬受讀,命丞相官鼎。楊憲忌其才,沮之。憲敗,除留守經歷,遷刑部郎中,坐累死。
明玉珍,隨州人。身長八尺餘,目重瞳子。徐壽輝起,玉珍與里中父老團結千餘人,屯青山。及壽輝稱帝,使人招玉珍曰:「來則共富貴,不來舉兵屠之。」玉珍引衆降,以元帥守沔陽。與元將哈麻禿戰湖中,飛矢中右目,遂眇。久之,玉珍帥斗船五十艘掠糧川、峽間,將引還。時元右丞完者都募兵重慶,義兵元帥楊漢應募至,欲殺之而幷其軍,不克。漢走出峽,遇玉珍為言:「重慶無重兵,完者都與右丞哈麻禿不相能,若回船出不意襲之,可取而有也。」玉珍意未決,部將戴壽曰:「機不可失也。可分船為二,半貯糧歸沔陽,半因漢兵攻重慶,不濟則掠財物而還。」玉珍從其策,襲重慶,走完者都,執哈麻禿獻壽輝。壽輝授玉珍隴蜀行省右丞。至正十七年也。
已而完者都自果州來,會平章朗革歹、參政趙資,謀復重慶,屯嘉定之大佛寺,玉珍遣萬勝禦之。勝,黃陂人,有智勇,玉珍寵愛之,使從己姓,衆呼為明二,後乃復姓名。勝攻嘉定,半年不下。玉珍帥衆圍之,遣勝以輕兵襲陷成都,虜朗革歹及資妻子。朗革歹妻自沉於江。以資妻子徇嘉定,招資降。資引弓射殺妻。俄城破,執資及完者都、朗革歹歸於重慶,館諸治平寺,欲使為己用。三人者執不可,乃斬於市,以禮葬之,蜀人謂之「三忠」。於是諸郡縣相次來附。
二十年,陳友諒弒徐壽輝自立。玉珍曰:「與友諒俱臣徐氏,顧悖逆如此。」命以兵塞瞿塘,絕不與通。立壽輝廟於城南隅,歲時致祀。自立為隴蜀王,以劉楨為參謀。
楨,字維周,瀘州人。元進士。嘗為大名路經歷,棄官家居。玉珍之攻重慶也,道瀘,部將劉澤民薦之。玉珍往見,與語大悅,即日延至舟中,尊禮備至。次年,楨屏人說曰:「西蜀形勝地,大王撫而有之,休養傷殘,用賢治兵,可以立不世業。不於此時稱大號以係人心,一旦將士思鄉土,瓦解星散,大王孰與建國乎。」玉珍善之,乃謀於衆,以二十二年春僭即皇帝位於重慶,國號夏,建元天統。立妻彭氏為皇后,子昇為太子。傚周制,設六卿,以劉楨為宗伯。分蜀地為八道,更置府州縣官名。蜀兵視諸國為弱,勝兵不滿萬人。玉珍素無遠略,然性節儉,頗好學,折節下士。既即位,設國子監,教公卿子弟,設提舉司教授,建社稷宗廟,求雅樂,開進士科,定賦稅,以十分取一。蜀人悉便安之。皆劉楨為之謀也。
明年,遣萬勝由界首,鄒興由建昌,又指揮李某者由八番,分道攻雲南。兩路皆不至,惟勝兵深入,元梁王走營金馬山。踰年,王挾大理兵擊勝,勝以孤軍無繼引還。復遣興取巴州。久之,復更六卿為中書省樞密院,改冢宰戴壽、司馬萬勝為左、右丞相,司寇向大亨、司空張文炳知樞密院事,司徒鄒興鎮成都,吳友仁鎮保寧,司寇莫仁壽鎮夔關,皆平章事。
是歲,遣勝取興元,使參政江儼通好於太祖。太祖遣都事孫養浩報聘,遺玉珍書曰:「足下處西蜀,予處江左,蓋與漢季孫、劉相類。近者王保保以鐵騎勁兵,虎踞中原,其志殆不在曹操下,使有謀臣如攸、彧,猛將如遼、郃,予兩人能高枕無憂乎。予與足下實唇齒邦,願以孫、劉相吞噬為鑒。」自後信使往返不絕。
二十六年春,玉珍病革,召壽等諭曰:「西蜀險固,若協力同心,左右嗣子,則可以自守。不然、後事非所知也。」遂卒。凡立五年,年三十六。
子昇嗣,改元開熙,葬玉珍於江水之北,號永昌陵,廟號太祖。尊母彭氏為皇太后,同聽政。昇甫十歲,諸大臣皆粗暴,不肯相下。而萬勝與張文炳有隙,勝密遣人殺之。文炳所善玉珍養子明昭,復矯彭氏旨縊殺勝。勝於明氏功最多,其死,蜀人多憐之。吳友仁自保寧移檄,以清君側為名。昇命戴壽討之。友仁遺壽書謂:「不誅昭,則國必不安,衆必不服。昭朝誅,吾當夕至。」壽乃奏誅昭,友仁入朝謝罪。於是諸大臣用事,而友仁尤專恣,國柄旁落,遂益不振。萬勝既死,劉楨為右丞相,後三年卒。是歲,昇遣使告哀於太祖,已,又遣使入聘。太祖亦遣侍御史蔡哲報之。
洪武元年,太祖克元都,昇奉書稱賀。明年,太祖遣使求大木。昇遂幷獻方物。帝答以璽書。其冬,遣平章楊璟諭昇歸命。昇不從。璟復遺昇書曰:
古之為國者,同力度德,同德度義,故能身家兩全,流譽無窮,反是者輒敗。足下幼沖,席先人業,據有巴、蜀,不咨至計,而聽羣下之議,以瞿塘、劍閣之險,一夫負戈,萬人無如之何。此皆不達時變以誤足下之言也。昔據蜀最盛者,莫如漢昭烈。且以諸葛武侯佐之,綜核官守,訓練士卒,財用不足,皆取之南詔。然猶朝不謀夕,僅能自保。今足下疆埸,南不過播州,北不過漢中,以此準彼,相去萬萬,而欲藉一隅之地,延命頃刻,可謂智乎?
我主上仁聖威武,神明響應,順附者無不加恩,負固者然後致討。以足下先人通好之故,不忍加師,數使使諭意。又以足下年幼,未歷事變,恐惑於狂瞽,失遠大計,故復遣璟面諭禍福。深仁厚德,所以待明氏者不淺,足下可不深念乎?
且向者如陳、張之屬,竊據吳、楚,造舟塞江河,積糧過山岳,強將勁兵,自謂無敵。然鄱陽一戰,友諒授首,旋師東討,張氏面縛。此非人力,實天命也。足下視此何如?
友諒子竄歸江夏,王師致伐,勢窮銜璧。主上宥其罪愆,剖符錫爵,恩榮之盛,天下所知。足下無彼之過,而能翻然覺悟,自求多福,則必享茅土之封,保先人之祀,世世不絕,豈不賢智矣哉?若必欲崛強一隅,假息頃刻,魚遊沸鼎,燕巢危幕,禍害將至,恬不自知。璟恐天兵一臨,凡今為足下謀者,他日或各自為身計,以取富貴。當此之時,老母弱子,將安所歸?禍福利害,瞭然可覩,在足下審之而已。
昇終不聽。
又明年,興元守將以城降。吳友仁數往攻之,不克。是歲,太祖遣使假道征雲南,昇不奉詔。
四年正月命征西將軍湯和帥副將軍廖永忠等以舟師由瞿塘趨重慶,前將軍傅友德帥副將軍顧時等以步騎由秦、隴趨成都,伐蜀。初,壽言於昇曰:「以王保保、李思齊之強,猶莫能與明抗,況吾蜀乎!一旦有警,計安出?」友仁曰:「不然,吾蜀襟山帶江,非中原比,莫若外交好而內修備。」昇以為然,遣莫仁壽以鐵索橫斷瞿塘峽口。至是又遣壽、友仁、鄒興等益兵為助。北倚羊角山,南倚南城砦,鑿兩岸石壁,引鐵索為飛橋,用木板置礮以拒敵。和軍至,不能進。傅友德覘階、文無備,進破之,又破綿州。壽乃留興等守瞿塘,而自與友仁還,會向大亨之師以援漢州。數戰皆大敗,壽、大亨走成都,友仁走保寧。時永忠亦破瞿塘關。飛橋鐵索皆燒斷,興中矢死,夏兵皆潰。遂下夔州,師次銅羅峽。昇大懼,右丞劉仁勸奔成都。昇母彭泣曰:「成都可到,亦僅延旦夕命。大軍所過,勢如破竹,不如早降以活民命。」於是遣使齎表乞降。昇面縛銜璧輿櫬,與母彭及官屬降於軍門。和受璧,永忠解縛,承旨撫慰,下令諸將不得有所侵擾。而壽、大亨亦以成都降於友德。昇等悉送京師,禮臣奏言:「皇帝御奉天殿,明昇等俯伏待罪午門外,有司宣制赦,如孟昹降宋故事。」帝曰:「昇幼弱,事由臣下,與孟昹異,宜免其伏地上表待罪之儀。」是日授昇爵歸義侯,賜第京師。
冬十月,和等悉定川、蜀諸郡縣,執友仁於保寧,遂班師。壽、大亨、仁壽皆鑿舟自沉死。
丁世貞者,文州守將也,友德攻文州,據險力戰,汪興祖死焉。文州破,遁去。已復以兵破文州,殺朱顯忠,友德擊走之。夏亡,復集餘衆圍秦州五十日。兵敗,夜宿梓潼廟,為其下所殺。友仁至京師,帝以其寇漢中,首造兵端,令明氏失國,僇於市。戍他將校於徐州。明年徙昇於高麗。
贊曰:友諒、士誠起刀筆負販,因亂僭竊,恃其富強,而卒皆敗於其所恃。迹其始終成敗之故,太祖料之審矣。國珍首亂,反覆無信,然竟獲良死,玉珍乘勢,割據一隅,僭號二世,皆不可謂非幸也。國珍又名谷珍,蓋降後避明諱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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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四‧列傳第十二 擴廓帖木兒蔡子英 陳友定伯顏子中等 把匝剌瓦爾密
擴廓帖木兒,沈丘人。本王姓,小字保保,元平章察罕帖木兒甥也。察罕養為子,順帝賜名擴廓帖木兒。汝、潁盜起,中原大亂,元師久無功。至正十二年,察罕起義兵,戰河南、北,擊賊關中、河東,復汴梁,走劉福通,平山東,降田豐,滅賊幾盡。既而總大軍圍益都,田豐叛,察罕為王士誠所刺,事具元史。察罕既死,順帝即軍中拜擴廓太尉、中書平章政事、知樞密院事,如察罕官。帥兵圍益都,穴地而入,克之。執豐、士誠,剖其心以祭察罕,縛陳猱頭等二十餘人獻闕下。東取莒州,山東地悉定。至正二十二年也。
初,察罕定晉、冀,孛羅帖木兒在大同,以兵爭其地,數相攻,朝廷下詔和解,終不聽。擴廓既平齊地,引軍還,駐太原,與孛羅搆難如故。會朝臣老的沙、禿堅獲罪於太子,出奔孛羅,孛羅匿之。詔削孛羅官,解其兵柄。孛羅遂舉兵反,犯京師,殺丞相搠思監,自為左丞相,老的沙為平章,禿堅知樞密院。太子求援於擴廓,擴廓遣其將白鎖住以萬騎入衞,戰不利,奉太子奔太原。踰年,擴廓以太子令舉兵討孛羅,入大同,進薄大都。順帝乃襲殺孛羅於朝。擴廓從太子入覲,以為太傅、左丞相。當是時,微擴廓,太子幾殆。擴廓功雖高,起行間,驟至相位,中朝舊臣多忌之者。而擴廓久典軍,亦不樂在內,居兩月,即請出治兵,南平江、淮。詔許之,封河南王,俾總天下兵,代皇太子出征,分省中官屬之半以自隨。鹵簿甲仗亙數十里,軍容甚盛。時太祖已滅陳友諒,盡有江、楚地,張士誠據淮東、浙西。擴廓知南軍強,未可輕進,乃駐軍河南,檄關中四將軍會師大舉。四將軍者,李思齊、張思道、孔興、脫列伯也。
思齊,羅山人,與察罕同起義兵,齒位略相埒。得檄大怒曰:「吾與若父交,若髮未燥,敢檄我耶!」令其下一甲不得出武關。思道等亦皆不聽調。擴廓歎曰:「吾奉詔總天下兵,而鎮將不受節制,何討賊為!」乃遣其弟脫因帖木兒以一軍屯濟南,防遏南軍,而自引兵西入關,攻思齊等。思齊等會兵長安,盟於含元殿舊基,併力拒擴廓。相持經年,數百戰未能決。順帝使使諭令罷兵,專事江、淮。擴廓欲遂定思齊等,然後引軍東。乃遣其驍將貊高趨河中,欲出不意擣鳳翔,覆思齊巢穴。貊高所將多孛羅部曲,行至衞輝,軍變,脅貊高叛擴廓,襲衞輝、彰德據之,罪狀擴廓於朝。
初,太子之奔太原也,欲用唐肅宗靈武故事自立。擴廓不可。及還京師,皇后諭指令以重兵擁太子入城,脅順帝禪位。擴廓未至京三十里,留其軍,以數騎入朝。由是太子銜之,而順帝亦心忌擴廓。廷臣譁言擴廓受命平江、淮,乃西攻關中,今罷兵不奉詔,跋扈有狀。及貊高奏至,順帝乃削擴廓太傅、中書左丞相,令以河南王就食邑汝南,分其軍隸諸將;而以貊高知樞密院事兼平章,總河北軍,賜其軍號「忠義功臣」。太子開撫軍院於京師,總制天下兵馬,專備擴廓。
擴廓既受詔,退軍澤州,其部將關保亦歸於朝。朝廷知擴廓勢孤,乃詔李思齊等東出關,與貊高合攻擴廓,而令關保以兵戍太原。擴廓憤甚,引軍據太原,盡殺朝廷所置官吏。於是順帝下詔盡削擴廓官爵,令諸軍四面討之。是時明兵已下山東,收大梁。梁王阿魯溫,察罕父也,以河南降。脫因帖木兒敗走,餘皆望風降遁,無一人抗者。既迫潼關,思齊等倉皇解兵西歸,而貊高、關保皆為擴廓所擒殺。順帝大恐,下詔歸罪於太子,罷撫軍院,悉復擴廓官,令與思齊等分道南討。詔下一月,明兵已逼大都,順帝北走。擴廓入援不及,大都遂陷,距察罕死時僅六年云。
明兵已定元都,將軍湯和等自澤州徇山西。擴廓遣將禦之,戰於韓店,明師大敗。會順帝自開平命擴廓復大都,擴廓乃北出雁門,將由保安徑居庸以攻北平。徐達、常遇春乘虛擣太原,擴廓還救。部將豁鼻馬潛約降於明。明兵夜劫營,營中驚潰。擴廓倉卒以十八騎北走,明兵遂西入關。思齊以臨洮降。思道走寧夏,其弟良臣以慶陽降,既而復叛,明兵破誅之。於是元臣皆入於明,唯擴廓擁兵塞上,西北邊苦之。
洪武三年,太祖命大將軍徐達總大兵出西安,擣定西。擴廓方圍蘭州,趨赴之。戰於沈兒峪,大敗,盡亡其衆,獨與妻子數人北走,至黃河,得流木以渡,遂奔和林。時順帝崩,太子嗣立,復任以國事。踰年,太祖復遣大將軍徐達、左副將軍李文忠、征西將軍馮勝將十五萬衆,分道出塞取擴廓。大將軍至嶺北,與擴廓遇,大敗,死者數萬人。劉基嘗言於太祖曰:「擴廓未可輕也。」至是帝思其言,謂晉王曰:「吾用兵未嘗敗北。今諸將自請深入,敗於和林,輕信無謀,致多殺士卒,不可不戒。」明年,擴廓復攻雁門,命諸將嚴為之備,自是明兵希出塞矣。其後,擴廓從其主徙金山,卒於哈剌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經死,蓋洪武八年也。
初,察罕破山東,江、淮震動。太祖遣使通好。元遣戶部尚書張昹、郎中馬合謀浮海如江東,授太祖榮祿大夫、江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賜以龍衣御酒。甫至而察罕被刺,太祖遂不受,殺馬合謀,以張昹才,留官之。及擴廓視師河南,太祖乃復遣使通好,擴廓輒留使者不遣。凡七致書,皆不答。既出塞,復遣人招諭,亦不應。最後使李思齊往。始至,則待以禮。尋使騎士送歸,至塞下,辭曰:「主帥有命,請公留一物為別。」思齊曰:「吾遠來無所齎。」騎士曰:「願得公一臂。」思齊知不免,遂斷與之。還,未幾死。太祖以是心敬擴廓。一日,大會諸將,問曰:「天下奇男子誰也?」皆對曰:「常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太祖笑曰:「遇春雖人傑,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竟冊其妹為秦王妃。
張昹仕明,累官中書省參知政事,有才辨,明習故事,裁決如流,甚見信任。自以故元臣,心嘗戀戀。會太祖縱降人北還,昹附私書訪其子存亡。楊憲得書稿以聞,下吏按問。昹大書牘背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乃殺之。而擴廓幕下士不屈節縱出塞者,有蔡子英。
子英,永寧人,元至正中進士。察罕開府河南,辟參軍事,累薦至行省參政。元亡,從擴廓走定西。明兵克定西,擴廓軍敗,子英單騎走關中,亡入南山。太祖聞其名,使人繪形求得之,傳詣京師。至江濱,亡去,變姓名,賃舂。久之,復被獲。械過洛陽,見湯和,長揖不拜。抑之跪,不肯。和怒,爇火焚其鬚,不動。其妻適在洛,請與相見,子英避不肯見。至京,太祖命脫械以禮遇之,授以官,不受。退而上書曰:「陛下乘時應運,削平羣雄,薄海內外,莫不賓貢。臣鼎魚漏網,假息南山。曩者見獲,復得脫亡。七年之久,重煩有司追跡。而陛下以萬乘之尊,全匹夫之節,不降天誅,反療其疾,易冠裳,賜酒饌,授以官爵,陛下之量包乎天地矣。臣感恩無極,非不欲自竭犬馬,但名義所存,不敢輒渝初志。自惟身本韋布,智識淺陋,過蒙主將知薦,仕至七命,躍馬食肉十有五年,愧無尺寸以報國士之遇。及國家破亡,又復失節,何面目見天下士。管子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今陛下創業垂統,正當挈持大經大法,垂示子孫臣民。奈何欲以無禮義、寡廉恥之俘囚,而諸維新之朝、賢士大夫之列哉!臣日夜思維,咎往昔之不死,至於今日,分宜自裁。陛下待臣以恩禮,臣固不敢賣死立名,亦不敢偷生苟祿。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錮海南,畢其餘命,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昔王蠋閉戶以自縊,李芾闔門以自屠,彼非惡榮利而樂死亡,顧義之所在,雖湯鑊有不得避也。渺焉之軀,上愧古人,死有餘恨,惟陛下裁察。」帝覽其書,益重之,館之儀曹。忽一夜大哭不止。人問其故,曰:「無他,思舊君耳。」帝知不可奪,洪武九年十二月命有司送出塞,令從故主於和林。
陳友定,一名有定,字安國,福清人,徙居汀之清流。世業農。為人沉勇,喜遊俠。鄉里皆畏服。至正中,汀州府判蔡公安至清流募民兵討賊,友定應募。公安與語,奇之,使掌所募兵,署為黃土砦巡檢。以討平諸山寨功,遷清流縣尹。陳友諒遣其將鄧克明等陷汀、邵,略杉關。行省授友定汀州路總管禦之。戰於黃土,大捷,走克明。踰年,克明復取汀州,急攻建寧。守將完者帖木兒檄友定入援,連破賊,悉復所失郡縣。行省上其功第一,進參知政事。已,置分省於延平,以友定為平章,於是友定盡有福建八郡之地。
友定以農家子起傭伍,目不知書。及據八郡,數招致文學知名士,如閩縣鄭定、廬州王翰之屬,留置幕下。粗涉文史,習為五字小詩,皆有意理。然頗任威福,所屬違令者輒承制誅竄不絕。漳州守將羅良不平,以書責之曰:「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人主之臣役。而廥廩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室家,驅官僚如圉僕,擅廥廩如私藏,名雖報國,實有鷹揚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為郭子儀乎,抑為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誅良。而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拒友定不從,皆被殺。於是友定威震八閩,然事元未嘗失臣節。是時張士誠據浙西,方國珍據浙東,名為附元,歲漕粟大都輒不至。而友定歲輸粟數十萬石,海道遼遠,至者嘗十三四。順帝嘉之,下詔褒美。
太祖既定婺州,與友定接境。友定侵處州。參政胡深擊走之,遂下浦城,克松溪,獲友定將張子玉,與朱亮祖進攻建寧,破其二柵。友定遣阮德柔以兵四萬屯錦江,繞出深後,斷其歸路,而自帥牙將賴政等以銳師搏戰,德柔自後夾擊。深兵敗,被執死。太祖既平方國珍,即發兵伐友定。將軍胡廷美、何文輝由江西趨杉關,湯和、廖永忠由明州海道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取建寧,而別遣使至延平,招諭友定。友定置酒大會諸將及賓客,殺明使者,瀝其血酒甕中,與衆酌飲之。酒酣,誓於衆曰:「吾曹並受元厚恩,有不以死拒者,身磔,妻子戮。」遂往視福州,環城作壘。距壘五十步,輒築一臺,嚴兵為拒守計。已而聞杉關破,急分軍為二,以一軍守福,而自帥一軍守延平,以相掎角。及湯和等舟師抵福之五虎門,平章曲出引兵逆戰敗,明兵緣南臺蟻附登城。守將遁去,參政尹克仁、宣政使朶耳麻不屈死,僉院柏帖木兒積薪樓下,殺妻妾及二女,縱火自焚死。
廷美克建寧,湯和進攻延平。友定欲以持久困之,諸將請出戰,不許。數請不已,友定疑所部將叛,殺蕭院判。軍士多出降者。會軍器局災,城中礮聲震地,明師知有變,急攻城。友定呼其屬訣曰:「大事已去,吾一死報國,諸君努力。」因退入省堂,衣冠北面再拜,仰藥死。所部爭開城門納明師。師入,趨視之,猶未絕也。舁出水東門,適天大雷雨,友定復甦。械送京師。入見,帝詰之。友定厲聲曰:「國破家亡,死耳,尚何言。」遂併其子海殺之。
海,一名宗海,工騎射,亦喜禮文士。友定既被執,自將樂歸於軍門,至是從死。
元末所在盜起,民間起義兵保障鄉里,稱元帥者不可勝數,元輒因而官之。其後或去為盜,或事元不終,惟友定父子死義,時人稱完節焉。友定既死,興化、泉州皆望風納欵。獨漳州路達魯花赤迭里彌實具公服,北面再拜,引斧斫印章,以佩刀剚喉而死。時云「閩有三忠」,謂友定、柏帖木兒、迭里彌實也。
鄭定,字孟宣。好擊劍,為友定記室。及敗,浮海入交、廣間。久之,還居長樂。洪武末,累官至國子助教。王翰,字用文,仕元為潮州路總管。友定敗,為黃冠,棲永泰山中者十載。太祖聞其賢,強起之,自刎死,有子偁知名。
為友定所辟者,又有伯顏子中。子中,其先西域人,後仕江西,因家焉。子中明春秋,五舉有司不第,行省辟授東湖書院山長,遷建昌教授。子中雖儒生,慷慨喜談兵。江西盜起,授分省都事,使守贛州,而陳友諒兵已破贛。子中倉卒募吏民,與鬬城下,不勝,脫身間道走閩。陳友定素知之,辟授行省員外郎。出奇計,以友定兵復建昌,浮海如元都獻捷。累遷吏部侍郎。持節發廣東何真兵救閩,至則真已降於廖永忠。子中跳墮馬,折一足,致軍前。永忠欲脅降之,不屈。永忠義而舍之。乃變姓名,冠黃冠,遊行江湖間。太祖求之不得,簿錄其妻子,子中竟不出。嘗齎鴆自隨,久之事寖解,乃還鄉里。洪武十二年詔郡縣舉元遺民。布政使沈立本密言子中於朝,以幣聘。使者至,子中太息曰:「死晚矣。」為歌七章,哭其祖父師友,飲鴆而死。
當元亡時,守土臣仗節死者甚衆。明兵克太平,總管靳義赴水死。攻集慶,行臺御史大夫福壽戰敗,嬰城固守。城破,猶督兵巷戰,坐伏龜樓指揮。左右或勸之遁,福壽叱而射之,遂死於兵。參政伯家奴、達魯花赤達尼達思等皆戰死。克鎮江,守將段武、平章定定戰死。克寧國,百戶張文貴殺妻妾自刎死。克徽州,萬戶吳訥戰敗自殺。克婺州,浙東廉訪使楊惠、婺州達魯花赤僧住戰死。克衢州,總管馬浩赴水死。石抹宜孫守處州,其母與弟厚孫先為明兵所獲,令為書招之。不聽。比克處,宜孫戰敗,走建寧,收集士卒,欲復處州。攻慶元,為耿再成所敗,還走建寧。半道遇鄉兵,被殺,部將李彥文葬之龍泉。太祖嘉其忠,遣使致祭,復其處州生祠。又祠福壽於應天,余闕於安慶,李黼於江州。闕、黼事具元史。
其後大軍北克益都,平章普顏不花不屈死。克東昌,平章申榮自經死。真定路達魯花赤鈒納錫彰聞王師取元都,朝服登城西崖,北面再拜,投崖死。克奉元,西臺御史桑哥失里與妻子俱投崖死,左丞拜泰古逃入終南山,郎中王可仰藥死,檢校阿失不花自經死。三原縣尹朱春謂其妻曰:「吾當死以報國。」妻曰:「君能盡忠,妾豈不能盡節。」亦俱投繯死。又大軍攻永州,右丞鄧祖勝固守,食盡力窮,仰藥死。克梧州,吏部尚書普顏帖木兒戰死,張翺赴水死。克靖江,都事趙元隆、陳瑜、劉永錫,廉訪使僉事帖木兒不花,元帥元禿蠻,萬戶董丑漢,府判趙世傑皆自殺。至如劉福通、徐壽輝、陳友諒等所破郡縣,守吏將帥多死節者,已見元史,不具載,載其見明實錄者。
又有劉諶,江西人,為仁壽教官。明玉珍入蜀,棄官隱瀘州。玉珍欲官之,不就。鳳山趙善璞隱深山,明玉珍聘為學士,亦不就。而張士誠破平江時,參軍楊椿挺身戰,刃交於胸,瞋目怒罵死,妻亦自經。士誠又以書幣徵故左司員外郎楊乘於松江,乘具酒醴告祖禰,顧西日晴明,曰:「人生晚節,如是足矣。」夜分自經死。其親藩死事最烈者,有雲南梁王。
梁王把匝剌瓦爾密,元世祖第五子雲南王忽哥赤之裔也。封梁王,仍鎮雲南。順帝之世,天下多故,雲南僻遠,王撫治有威惠。至正二十三年,明玉珍僭號於蜀,遣兵三道來攻,王走營金馬山。明年以大理兵迎戰,玉珍兵敗退。久之,順帝北去,大都不守,中國無元尺寸地,而王守雲南自若;歲遣使自塞外達元帝行在,執臣節如故。
未幾,明師平四川,天下大定。太祖以雲南險僻,不欲用兵。明年正月,北平守將以所得王遣往漠北使者蘇成來獻,太祖乃命待制王禕齎詔偕成往招諭。王待禕以禮。會元嗣君遣使脫脫來徵餉,脫脫疑王有他意,因脅以危語。王遂殺禕而以禮斂之。踰三年,太祖復遣湖廣參政吳雲偕大軍所獲雲南使臣鐵知院等往。知院以己奉使被執,誘雲改制書紿王。雲不從,被殺。王聞雲死,收其骨,送蜀給孤寺。
太祖知王終不可以諭降,乃命傅友德為征南將軍,藍玉、沐英為副,帥師征之。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下普定。王遣司徒平章達里麻率兵駐曲靖。沐英引軍疾趨,乘霧抵白石江。霧解,達里麻望見大驚。友德等率兵進擊,達里麻兵潰被擒。先是,王以女妻大理酋段得功,嘗倚其兵力,後以疑殺之,遂失大理援。至是達里麻敗,失精甲十餘萬。王知事不可為,走普寧州之忽納砦,焚其龍衣,驅妻子赴滇池死。遂與左丞達的、右丞驢兒夜入草舍,俱自經。太祖遷其家屬於耽羅。
贊曰:洪武九年,方谷珍死,宋濂奉敕撰墓碑,於一時羣雄,皆直書其名,獨至察罕,曰齊國李忠襄王,順逆之理昭然可見矣。擴廓百戰不屈,欲繼先志,而齎恨以死。友定不作何真之偷生,梁王恥為納哈出之背國,要皆元之忠臣也。詩曰「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易曰「苦節悔亡」,其伯顏子中、蔡子英之謂歟。嘗謂元歸塞外,一時從臣必有賦式微之章於沙漠之表者,惜其姓字湮沒,不得見於人間。然則若子英者,又豈非厚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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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五‧列傳第十三 徐達 常遇春
徐達,字天德,濠人,世業農。達少有大志,長身高顴,剛毅武勇。太祖之為郭子興部帥也,達時年二十二,往從之,一見語合。及太祖南略定遠,帥二十四人往,達首與焉。尋從破元兵於滁州澗,從取和州,子興授達鎮撫。子興執孫德崖,德崖軍亦執太祖,達挺身詣德崖軍請代,太祖乃得歸,達亦獲免。從渡江,拔采石,取太平,與常遇春皆為軍鋒冠。從破擒元將陳埜先,別將兵取溧陽、溧水,從下集慶。太祖身居守,而命達為大將,帥諸軍東攻鎮江,拔之。號令明肅,城中宴然。授淮興翼統軍元帥。
時張士誠已據常州,挾江東叛將陳保二以舟師攻鎮江。達敗之於龍潭,遂請益兵以圍常州。士誠遣將來援。達以敵狡而銳,未易力取,乃離城設二伏以待,別遣將王均用為奇兵,而自督軍戰。敵退走遇伏,大敗之,獲其張、湯二將,進圍常州。明年克之。進僉樞密院事。繼克寧國,徇宜興,使前鋒趙德勝下常熟,擒士誠弟士德。明年復攻宜興,克之。太祖自將攻婺州,命達留守應天,別遣兵襲破天完將趙普勝,復池州。遷奉國上將軍、同知樞密院事。進攻安慶,自無為陸行,夜掩浮山寨,破普勝部將於青山,遂克潛山。還鎮池州,與遇春設伏,敗陳友諒軍於九華山下,斬首萬人,生擒三千人。遇春曰:「此勁旅也,不殺為後患。」達不可,乃以狀聞。而遇春先以夜阬其人過半,太祖不懌,悉縱遣餘衆。於是始命達盡護諸將。陳友諒犯龍江,達軍南門外,與諸將力戰破之,追及之慈湖,焚其舟。
明年,從伐漢,取江州。友諒走武昌,達追之。友諒出戰艦沔陽,達營漢陽沌口以遏之。進中書右丞。明年,太祖定南昌,降將祝宗、康泰叛。達以沌口軍討平之。從援安豐,破吳將呂珍,遂圍廬州。會漢人寇南昌,太祖召達自廬州來會師,遇於鄱陽湖。友諒軍甚盛,達身先諸將力戰,敗其前鋒,殺千五百人,獲一巨舟。太祖知敵可破,而慮士誠內犯,即夜遣達還守應天,自帥諸將鏖戰,竟斃友諒。
明年,太祖稱吳王,以達為左相國。復引兵圍廬州,克其城。略下江陵、辰州、衡州、寶慶諸路,湖、湘平。召還,帥遇春等徇淮東,克泰州。吳人陷宜興,達還救復之。復引兵渡江,克高郵,俘吳將士千餘人。會遇春攻淮安,破吳軍於馬騾港,守將梅思祖以城降。進破安豐,獲元將忻都,走左君弼,盡得其運艘。元兵侵徐州,迎擊,大破之,俘斬萬計。淮南、北悉平。
師還,太祖議征吳。右相國李善長請緩之。達曰:「張氏汰而苛,大將李伯昇輩徒擁子女玉帛,易與耳。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以大軍蹙之,三吳可計日定。」太祖大悅,拜達大將軍,平章遇春為副將軍,帥舟師二十萬人薄湖州。敵三道出戰,達亦分三軍應之,別遣兵扼其歸路。敵戰敗返走,不得入城。還戰,大破之,擒將吏二百人,圍其城。士誠遣呂珍等以兵六萬赴救,屯舊館,築五寨自固。達使遇春等為十壘以遮之。士誠自以精兵來援,大破之於皂林。士誠走,遂拔昇山水陸寨。五太子、朱暹、呂珍等皆降,以徇於城下,湖州降。遂下吳江州,從太湖進圍平江。達軍葑門,遇春軍虎丘,郭子興軍婁門,華雲龍軍胥門,湯和軍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城西北,築長圍困之。架木塔與城中浮屠等。別築臺三成,瞰城中,置弓弩火筒。臺上又置巨礮,所擊輒糜碎。城中大震。達遣使請事,太祖敕勞之曰:「將軍謀勇絕倫,故能遏亂略,削羣雄。今事必稟命,此將軍之忠,吾甚嘉之。然將在外,君不御。軍中緩急,將軍其便宜行之,吾不中制。」既而平江破,執士誠,傳送應天,得勝兵二十五萬人。城之將破也,達與遇春約曰:「師入,我營其左,公營其右。」又令將士曰:「掠民財者死,毀民居者死,離營二十里者死。」既入,吳人安堵如故。師還,封信國公。
尋拜征虜大將軍,以遇春為副,帥步騎二十五萬人,北取中原,太祖親禡於龍江。是時稱名將,必推達、遇春。兩人才勇相類,皆太祖所倚重。遇春剽疾敢深入,而達尤長於謀略。遇春下城邑不能無誅僇,達所至不擾,即獲壯士與諜,結以恩義,俾為己用。由此,多樂附大將軍者。至是,太祖諭諸將御軍持重有紀律,戰勝攻取得為將之體者,莫如大將軍達。又謂達,進取方略,宜自山東始。師行,克沂州,降守將王宣。進克嶧州,王宣復叛,擊斬之。莒、密、海諸州悉下。乃使韓政分兵扼河,張興祖取東平、濟寧,而自帥大軍拔益都,徇下濰、膠諸州縣。濟南降,分兵取登、萊。齊地悉定。
洪武元年,太祖即帝位,以達為右丞相。冊立皇太子,以達兼太子少傅。副將軍遇春克東昌,會師濟南,擊斬樂安反者。還軍濟寧,引舟師泝河,趨汴梁,守將李克彝走,左君弼、竹貞等降。遂自虎牢關入洛陽,與元將脫因帖木兒大戰洛水北,破走之。梁王阿魯溫以河南降,略定嵩、陝、陳、汝諸州,遂擣潼關。李思齊奔鳳翔,張思道奔鄜城,遂入關,西至華州。
捷聞,太祖幸汴梁,召達詣行在所,置酒勞之,且謀北伐。達曰:「大軍平齊魯,掃河洛,王保保逡巡觀望;潼關既克,思齊輩狼狽西奔。元聲援已絕,今乘勢直擣元都,可不戰有也。」帝曰:「善。」達復進曰:「元都克,而其主北走,將窮追之乎?」帝曰:「元運衰矣,行自澌滅,不煩窮兵。出塞之後,固守封疆,防其侵軼可也。」達頓首受命。遂與副將軍會師河陰,遣裨將分道徇河北地,連下衞輝、彰德、廣平。師次臨清,使傅友德開陸道通步騎,顧時浚河通舟師,遂引而北。遇春已克德州,合兵取長蘆,扼直沽,作浮橋以濟師。水陸並進,大敗元軍於河西務,進克通州。順帝帥后妃太子北去。踰日,達陳兵齊化門,填濠登城。監國淮王帖木兒不花,左丞相慶童,平章迭兒必失、朴賽因不花,右丞張康伯,御史中丞滿川等不降,斬之,其餘不戮一人。封府庫,籍圖書寶物,令指揮張勝以兵千人守宮殿門,使宦者護視諸宮人、妃、主,禁士卒毋所侵暴。吏民安居,巿不易肆。
捷聞,詔以元都為北平府,置六衞,留孫興祖等守之,而命達與遇春進取山西。遇春先下保定、中山、真定,馮勝、湯和下懷慶,度太行,取澤、潞,達以大軍繼之。時擴廓帖木兒方引兵出雁門,將由居庸以攻北平。達聞之,與諸將謀曰:「擴廓遠出,太原必虛。北平有孫都督在,足以禦之。今乘敵不備,直擣太原,使進不得戰,退無所守,所謂批亢擣虛者也。彼若西還自救,此成擒耳。」諸將皆曰:「善。」乃引兵趨太原。擴廓至保安,果還救。達選精兵夜襲其營。擴廓以十八騎遁去。盡降其衆,遂克太原。乘勢收大同,分兵徇未下州縣。山西悉平。
二年引兵西渡河。至鹿臺,張思道遁,遂克奉元。時遇春下鳳翔,李思齊走臨洮,達會諸將議所向。皆曰:「張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齊,而慶陽易於臨洮,請先慶陽。」達曰:「不然,慶陽城險而兵精,猝未易拔也。臨洮北界河、湟,西控羌、戎,得之,其人足備戰鬬,物產足佐軍儲。蹙以大兵,思齊不走,則束手縛矣。臨洮既克,於旁郡何有。」遂渡隴,克秦州,下伏羌、寧遠,入鞏昌,遣右副將軍馮勝逼臨洮,思齊果不戰降。分兵克蘭州,襲走豫王,盡收其部落輜重。還出蕭關,下平涼。思道走寧夏,為擴廓所執,其弟良臣以慶陽降。達遣薛顯受之。良臣復叛,夜出兵襲傷顯。達督軍圍之。擴廓遣將來援,逆擊敗去,遂拔慶陽。良臣父子投於井,引出斬之。盡定陝西地。詔達班師,賜白金文綺甚厚。
將論功大封,會擴廓攻蘭州,殺指揮使,副將軍遇春已卒,三年春帝復以達為大將軍,平章李文忠為副將軍,分道出兵。達自潼關出西道,擣定西,取擴廓。文忠自居庸出東道,絕大漠,追元嗣主。達至定西,擴廓退屯沈兒峪,進軍薄之。隔溝而壘,日數交。擴廓遣精兵從間道劫東南壘,左丞胡德濟倉卒失措,軍驚擾,達帥兵擊却之。德濟,大海子也,達以其功臣子,械送之京師,而斬其下指揮等數人以徇。明日,整兵奪溝,殊死戰,大破擴廓兵。擒郯王、文濟王及國公、平章以下文武僚屬千八百六十餘人,將士八萬四千五百餘人,馬駝雜畜以巨萬計。擴廓僅挾妻子數人奔和林。德濟至京,帝釋之,而以書諭達:「將軍效衞青不斬蘇建耳,獨不見穰苴之待莊賈乎?將軍誅之,則已。今下廷議,吾且念其信州、諸暨功,不忍加誅。繼自今,將軍毋事姑息。」
達既破擴廓,即帥師自徽州南一百八渡至略陽,克沔州,入連雲棧,攻興元,取之。而副將軍文忠亦克應昌,獲元嫡孫妃主將相。先後露布聞,詔振旅還京師。帝迎勞於龍江。乃下詔大封功臣,授達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參軍國事,改封魏國公,歲祿五千石,予世券。明年帥盛熙等赴北平練軍馬,修城池,徙山後軍民實諸衞府,置二百五十四屯,墾田一千三百餘頃。其冬,召還。
五年復大發兵征擴廓。達以征虜大將軍出中道,左副將軍李文忠出東道,征西將軍馮勝出西道,各將五萬騎出塞。達遣都督藍玉擊敗擴廓於土剌河。擴廓與賀宗哲合兵力拒,達戰不利,死者數萬人。帝以達功大,弗問也。時文忠軍亦不利,引還。獨勝至西涼獲全勝,坐匿駝馬,賞不行,事具文忠、勝傳。明年,達復帥諸將行邊,破敵於答剌海,還軍北平,留三年而歸。十四年,復帥湯和等討乃兒不花。已,復還鎮。
每歲春出,冬暮召還,以為常。還輒上將印,賜休沐,宴見歡飲,有布衣兄弟稱,而達愈恭慎。帝嘗從容言:「徐兄功大,未有寧居,可賜以舊邸。」舊邸者,太祖為吳王時所居也。達固辭。一日,帝與達之邸,強飲之醉,而蒙之被,舁臥正寢。達醒,驚趨下階,俯伏呼死罪。帝覘之,大悅。乃命有司即舊邸前治甲第,表其坊曰「大功」。胡惟庸為丞相,欲結好於達,達薄其人,不答,則賂達閽者福壽使圖達。福壽發之,達亦不問;惟時時為帝言惟庸不任相。後果敗,帝益重達。十七年,太陰犯上將,帝心惡之。達在北平病背疽,稍愈,帝遣達長子輝祖齎敕往勞,尋召還。明年二月,病篤,遂卒,年五十四。帝為輟朝,臨喪悲慟不已。追封中山王,諡武寧,贈三世皆王爵。賜葬鍾山之陰,御製神道碑文。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一。
達言簡慮精。在軍,令出不二。諸將奉持凜凜,而帝前恭謹如不能言。善拊循,與下同甘苦,士無不感恩效死,以故所向克捷。尤嚴戢部伍,所平大都二,省會三,郡邑百數,閭井宴然,民不苦兵。歸朝之日,單車就舍,延禮儒生,談議終日,雍雍如也。帝嘗稱之曰:「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婦女無所愛,財寶無所取,中正無疵,昭明乎日月,大將軍一人而已。」
子四:輝祖、添福、膺緒、增壽。長女為文皇帝后,次代王妃,次安王妃。
輝祖,初名允恭,長八尺五寸,有才氣,以勳衞署左軍都督府事。達薨,嗣爵。以避皇太孫諱,賜今名。數出練兵陝西、北平、山東、河南。元將阿魯帖木兒隸燕府,有異志,捕誅之。還領中軍都督府。建文初,加太子太傅。燕王子高煦,輝祖甥也。王將起兵,高煦方留京師,竊其善馬而逃。輝祖大驚,遣人追之,不及,乃以聞,遂見親信。久之,命帥師援山東,敗燕兵於齊眉山。燕人大懼。俄被詔還,諸將勢孤,遂相次敗績。及燕兵渡江,輝祖猶引兵力戰。成祖入京師,輝祖獨守父祠弗迎。於是下吏命供罪狀,惟書其父開國勳及券中免死語。成祖大怒,削爵幽之私第。永樂五年卒。萬曆中錄建文忠臣,廟祀南都,以輝祖居首。後追贈太師,諡忠貞。
輝祖死踰月,成祖詔羣臣:「輝祖與齊、黃輩謀危社稷。朕念中山王有大功,曲赦之。今輝祖死,中山王不可無後。」遂命輝祖長子欽嗣。九年,欽與成國公勇、定國公景昌、永康侯忠等,俱以縱恣為言官所劾。帝宥勇等,而令欽歸就學。十九年來朝,遽辭歸。帝怒,罷為民。仁宗即位,復故爵,傳子顯宗、承宗。承宗,天順初,守備南京,兼領中軍府,公廉恤士有賢聲。卒,子俌嗣。俌字公輔,持重,善容止。南京守備體最隆,懷柔伯施鑑以協同守備位俌上。俌不平,言於朝,詔以爵為序,著為令。弘治十二年,給事中胡易、御史胡獻以災異陳言下獄,俌上章救之。正德中,上書諫遊畋,語切直。嘗與無錫民爭田,賄劉瑾,為時所譏。俌嗣五十二年而卒,贈太傅,諡莊靖。孫鵬舉嗣,嬖其妾,冒封夫人,欲立其子為嫡,坐奪祿。傳子邦瑞,孫維志,曾孫弘基。自承宗至弘基六世,皆守備南京,領軍府事。弘基累加太傅,卒,諡莊武,子文爵嗣。明亡,爵除。
增壽以父任仕至左都督。建文帝疑燕王反,嘗以問增壽。增壽頓首曰:「燕王先帝同氣,富貴已極,何故反。」及燕師起,數以京師虛實輸於燕。帝覺之,未及問。比燕兵渡江,帝召增壽詰之,不對,手劍斬之殿廡下。王入,撫屍哭。即位,追封武陽侯,諡忠愍。尋進封定國公,祿二千五百石。以其子景昌嗣。驕縱,數被劾,成祖輒宥之。成祖崩,景昌坐居喪不出宿,奪冠服歲祿,已而復之。三傳至玄孫光祚,累典軍府,加太師,嗣四十五年卒,諡榮僖。傳子至孫文璧,萬曆中,領後軍府。以小心謹畏見親於帝,數代郊天,加太師。累上書請建儲,罷礦稅,釋逮繫。嗣三十五年卒,諡康惠。再傳至曾孫允禎,崇禎末為流賊所殺。
洪武諸功臣,惟達子孫有二公,分居兩京。魏國之後多賢,而累朝恩數,定國常倍之。嘉靖中詔裁恩澤世封,有言定國功弗稱者,竟弗奪也。
添福早卒。膺緒,授尚寶司卿,累遷中軍都督僉事,奉朝請,世襲指揮使。
常遇春,字伯仁,懷遠人。貌奇偉,勇力絕人,猿臂善射。初從劉聚為盜,察聚終無成,歸太祖於和陽。未至,困臥田間,夢神人被甲擁盾呼曰:「起起,主君來。」驚寤,而太祖適至,即迎拜。時至正十五年四月也。無何,自請為前鋒。太祖曰:「汝特饑來就食耳,吾安得汝留也。」遇春固請。太祖曰:「俟渡江,事我未晚也。」及兵薄牛渚磯,元兵陳磯上,舟距岸且三丈餘,莫能登。遇春飛舸至,太祖麾之前。遇春應聲,奮戈直前。敵接其戈,乘勢躍而上,大呼跳蕩,元軍披靡。諸將乘之,遂拔采石,進取太平。授總管府先鋒,進總管都督。
時將士妻子輜重皆在和州,元中丞蠻子海牙復以舟師襲據采石,道中梗。太祖自將攻之,遣遇春多張疑兵分敵勢。戰既合,遇春操輕舸,衝海牙舟為二。左右縱擊,大敗之,盡得其舟。江路復通。尋命守溧陽,從攻集慶,功最。從元帥徐達取鎮江,進取常州。吳兵圍達於牛塘,遇春往援,破解之,擒其將,進統軍大元帥。克常州,遷中翼大元帥。從達攻寧國,中流矢,裹創鬬,克之。別取馬駝沙,以舟師攻池州,下之,進行省都督馬步水軍大元帥。從取婺州,轉同僉樞密院事,守婺。移兵圍衢州,以奇兵突入南門甕城,毀其戰具,急攻之,遂下,得甲士萬人,進僉樞密院事。攻杭州,失利,召還應天。從達拔趙普勝之水寨,從守池州,大破漢兵於九華山下,語具達傳。
友諒薄龍灣,遇春以五翼軍設伏,大破之,遂復太平,功最。太祖追友諒於江州,命遇春留守,用法嚴,軍民肅然無敢犯,進行省參知政事。從取安慶。漢軍出江游徼,遇春擊之,皆反走,乘勝取江州。還守龍灣,援長興,俘殺吳兵五千餘人,其將李伯昇解圍遁。命甓安慶城。
先是,太祖所任將帥最著者,平章邵榮、右丞徐達與遇春為三。而榮尤宿將善戰,至是驕蹇有異志,與參政趙繼祖謀伏兵為變。事覺,太祖欲宥榮死,遇春直前曰:「人臣以反名,尚何可宥,臣義不與共生。」太祖乃飲榮酒,流涕而戮之,以是益愛重遇春。
池州帥羅友賢據神山寨,通張士誠,遇春破斬之。從援安豐。比至,呂珍已陷其城,殺劉福通,聞大軍至,盛兵拒守。太祖左右軍皆敗,遇春橫擊其陣,三戰三破之,俘獲士馬無算。遂從達圍廬州。城將下,陳友諒圍洪都,召還。會師伐漢,遇於彭蠡之康郎山。漢軍舟大,乘上流,鋒銳甚。遇春偕諸將大戰,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友諒驍將張定邊直犯太祖舟,舟膠於淺,幾殆。遇春射中定邊,太祖舟得脫,而遇春舟復膠於淺。有敗舟順流下,觸遇春舟乃脫。轉戰三日,縱火焚漢舟,湖水皆赤,友諒不敢復戰。諸將以漢軍尚強,欲縱之去,遇春獨無言。比出湖口,諸將欲放舟東下,太祖命扼上流。遇春乃溯江而上,諸將從之。友諒窮蹙,以百艘突圍。諸將邀擊之,漢軍遂大潰,友諒死。師還,第功最,賚金帛土田甚厚。從圍武昌,太祖還應天,留遇春督軍困之。
明年,太祖即吳王位,進遇春平章政事。太祖復視師武昌。漢丞相張必先自岳來援。遇春乘其未集,急擊擒之。城中由是氣奪,陳理遂降,盡取荊、湖地。從左相國達取廬州,別將兵略定臨江之沙坑、麻嶺、牛陂諸寨,擒偽知州鄧克明,遂下吉安。圍贛州,熊天瑞固守不下。太祖使使諭遇春:「克城無多殺。苟得地,無民何益?」於是遇春浚壕立柵以困之。頓兵六月,天瑞力盡乃降,遇春果不殺。太祖大喜,賜書褒勉。遇春遂因兵威諭降南雄、韶州,還定安陸、襄陽。復從徐達克泰州,敗士誠援兵,督水軍壁海安壩以遏之。
其秋拜副將軍,伐吳。敗吳軍於太湖,於毗山,於三里橋,遂薄湖州。士誠遣兵來援,屯於舊館,出大軍後。遇春將奇兵由大全港營東阡,更出其後。敵出精卒搏戰,奮擊破之。襲其右丞徐義於平望,盡燔其赤龍船,復敗之於烏鎮,逐北至昇山,破其水陸寨,悉俘舊館兵,湖州遂下。進圍平江,軍虎丘。士誠潛師趨遇春,遇春與戰北濠,破之,幾獲士誠。久之,諸將破葑門,遇春亦破閶門以入,吳平。進中書平章軍國重事,封鄂國公。
復拜副將軍,與大將軍達帥兵北征。帝親諭曰:「當百萬衆,摧鋒陷堅,莫如副將軍。不慮不能戰,慮輕戰耳。身為大將,顧好與小校角,甚非所望也。」遇春拜謝。既行,以遇春兼太子少保,從下山東諸郡,取汴梁,進攻河南。元兵五萬陳洛水北。遇春單騎突其陣,敵二十餘騎攢刺之。遇春一矢殪其前鋒,大呼馳入,麾下壯士從之。敵大潰,追奔五十餘里。降梁王阿魯溫,河南郡邑以次下。謁帝於汴梁,遂與大將軍下河北諸郡。先驅取德州,將舟師並河而進,破元兵於河西務,克通州,遂入元都。別下保定、河間、真定。
與大將軍攻太原,擴廓帖木兒來援。遇春言於達曰:「我騎兵雖集,步卒未至,驟與戰必多殺傷,夜劫之可得志。」達曰:「善。」會擴廓部將豁鼻馬來約降,且請為內應,乃選精騎夜銜枚往襲。擴廓方燃燭治軍書,倉卒不知所出,跣一足,乘孱馬,以十八騎走大同。豁鼻馬降,得甲士四萬,遂克太原。遇春追擴廓至忻州而還。詔改遇春左副將軍,居右副將軍馮勝上。北取大同,轉徇河東,下奉元路,與勝軍合,西拔鳳翔。
會元將也速攻通州,詔遇春還備,以平章李文忠副之,帥步騎九萬,發北平,徑會州,敗敵將江文清於錦州,敗也速於全寧。進攻大興州,分千騎為八伏。守將夜遁,盡擒之,遂拔開平。元帝北走,追奔數百里。獲其宗王慶生及平章鼎住等將士萬人,車萬輛,馬三千匹,牛五萬頭,子女寶貨稱是。師還,次柳河川,暴疾卒,年僅四十。太祖聞之,大震悼。喪至龍江,親出奠,命禮官議天子為大臣發哀禮。議上,用宋太宗喪韓王趙普故事。制曰「可」。賜葬鍾山原,給明器九十事納墓中。贈翊運推誠宣德靖遠功臣、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太保、中書右丞相,追封開平王,諡忠武。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二。
遇春沉鷙果敢,善撫士卒,摧鋒陷陣,未嘗敗北。雖不習書史,用兵輒與古合。長於大將軍達二歲,數從征伐,聽約束惟謹,一時名將稱徐、常。遇春嘗自言能將十萬衆,橫行天下,軍中又稱「常十萬」云。
遇春從弟榮,積功為指揮同知,從李文忠出塞,戰死臚朐河。遇春二子,茂、昇。
茂以遇春功,封鄭國公,食祿二千石,予世券,驕稚不習事。洪武二十年命從大將軍馮勝征納哈出於金山。勝,茂婦翁也。茂多不奉勝約束,勝數誚責之。茂應之慢,勝益怒,未有以發也。會納哈出請降,詣右副將軍藍玉營,酒次,與玉相失,納哈出取酒澆地,顧其下咄咄語。茂方在坐,麾下趙指揮者,解蒙古語,密告茂:「納哈出將遁矣。」茂因出不意,直前搏之。納哈出大驚,起欲就馬。茂拔刀,砍其臂傷。納哈出所部聞之,有驚潰者。勝故怒茂,增飾其狀,奏茂激變,遂械繫至京。茂亦言勝諸不法事。帝收勝總兵印,而安置茂於龍州,二十四年卒。初,龍州土官趙貼堅死,從子宗壽當襲。貼堅妻黃以愛女予茂為小妻,擅州事。茂既死,黃與宗壽爭州印,相告訐。或搆蜚語,謂茂實不死,宗壽知狀。帝怒,責令獻茂自贖,命楊文、韓觀出師討龍州。已而知茂果死,宗壽亦輸欵,乃罷兵。
茂無子,弟昇,改封開國公,數出練軍,加太子太保。昇之沒,實錄不載。其他書紀傳謂,建文末,昇及魏國公輝祖力戰浦子口,死於永樂初。或謂昇洪武中坐藍玉黨,有告其聚兵三山者,誅死。常氏為興宗外戚,建文時恩禮宜厚,事遭革除,無可考,其死亦遂傳聞異詞。昇子繼祖,永樂元年遷雲南之臨安衞,時甫七歲。繼祖子寧,寧子復。弘治五年詔曰:「太廟配享諸功臣,其贈王者,皆佐皇祖平定天下,有大功。而子孫或不沾寸祿,淪於氓隸。朕不忍,所司可求其世嫡,量授一官,奉先祀。」乃自雲南召復,授南京錦衣衞世指揮使。嘉靖十一年紹封四王後,封復孫玄振為懷遠侯,傳至曾孫延齡,有賢行。崇禎十六年,全楚淪陷,延齡請統京兵赴九江協守。又言江都有地名常家沙,族丁數千皆其始祖遠裔,請鼓以忠義,練為親兵。帝嘉之,不果行。南都諸勳戚多恣睢自肆,獨延齡以守職稱。國亡,身自灌園,蕭然布衣終老。
贊曰:明太祖奮自滁陽,戡定四方,雖曰天授,蓋二王之力多焉。中山持重有謀,功高不伐,自古名世之佐無以過之。開平摧鋒陷陣,所向必克,智勇不在中山下;而公忠謙遜,善持其功名,允為元勳之冠。身依日月,剖符錫土,若二王者,可謂極盛矣。顧中山賞延後裔,世叨榮寵;而開平天不假年,子孫亦復衰替。貴匹勳齊,而食報或爽,其故何也?太祖嘗語諸將曰:「為將不妄殺人,豈惟國家之利,爾子孫實受其福。」信哉,可為為將帥者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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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六‧列傳第十四 李文忠 鄧愈 湯和 沐英
李文忠,字思本,小字保兒,盱眙人,太祖姊子也。年十二而母死,父貞攜之轉側亂軍中,瀕死者數矣。踰二年乃謁太祖於滁陽。太祖見保兒,喜甚,撫以為子,令從己姓。讀書穎敏如素習。年十九,以舍人將親軍,從援池州,破天完軍,驍勇冠諸將。別攻青陽、石埭、太平、旌德,皆下之。敗元院判阿魯灰於萬年街,復敗苗軍於於潛、昌化。進攻淳安,夜襲洪元帥,降其衆千餘,授帳前左副都指揮兼領元帥府事。尋會鄧愈、胡大海之師,取建德,以為嚴州府,守之。
苗帥楊完者以苗、僚數萬水陸奄至。文忠將輕兵破其陸軍,取所馘首,浮巨筏上。水軍見之亦遁。完者復來犯,與鄧愈擊却之。進克浦江,禁焚掠,示恩信。義門鄭氏避兵山谷,招之還,以兵護之。民大悅。完者死,其部將乞降,撫之,得三萬餘人。
與胡大海拔諸暨。張士誠寇嚴州,禦之東門,使別將出小北門,間道襲其後,夾擊大破之。踰月,復來攻,又破之大浪灘,乘勝克分水。士誠遣將據三溪,復擊敗之,斬陸元帥,焚其壘。士誠自是不敢窺嚴州。進同僉行樞密院事。
胡大海得漢將李明道、王漢二,送文忠所,釋而禮之,使招建昌守將王溥。溥降。苗將蔣英、劉震殺大海,以金華叛。文忠遣將擊走之,親撫定其衆。處州苗軍亦殺耿再成叛。文忠遣將屯縉雲以圖之。拜浙東行省左丞,總制嚴、衢、信、處、諸全軍事。
吳兵十萬方急攻諸全,守將謝再興告急,遣同僉胡德濟往援。再興復請益兵,文忠兵少無以應。會太祖使邵榮討處州亂卒,文忠乃揚言徐右丞、邵平章將大軍刻日進。吳軍聞之懼,謀夜遁。德濟與再興帥死士夜半開門突擊,大破之,諸全遂完。
明年,再興叛降於吳,以吳軍犯東陽。文忠與胡深迎戰於義烏,將千騎橫突其陣,大敗之。已,用深策去諸全五十里別築一城,以相掎角。士誠遣司徒李伯昇以十六萬衆來攻,不克。踰年,復以二十萬衆攻新城。文忠帥朱亮祖等馳救,去新城十里而軍。德濟使人告賊勢盛,宜少駐以俟大軍。文忠曰:「兵在謀不在衆。」乃下令曰:「彼衆而驕,我少而銳,以銳遇驕,必克之矣。彼軍輜重山積,此天以富汝曹也。勉之。」會有白氣自東北來覆軍上,占之曰「必勝」。詰朝會戰,天大霧晦冥,文忠集諸將仰天誓曰:「國家之事在此一舉,文忠不敢愛死以後三軍。」乃使元帥徐大興、湯克明等將左軍,嚴德、王德等將右軍,而自以中軍當敵衝。會處州援兵亦至,奮前搏擊。霧稍開,文忠橫槊引鐵騎數十,乘高馳下,衝其中堅。敵以精騎圍文忠數重。文忠手所格殺甚衆,縱騎馳突,所向皆披靡。大軍乘之,城中兵亦鼓譟出,敵遂大潰。逐北數十里,斬首數萬級,溪水盡赤,獲將校六百,甲士三千,鎧仗芻粟收數日不盡,伯昇僅以身免。捷聞,太祖大喜,召歸,宴勞彌日,賜御衣名馬,遣還鎮。
明年秋,大軍伐吳,令攻杭州以牽制之。文忠帥亮祖等克桐廬、新城、富陽,遂攻餘杭。守將謝五,再興弟也,諭之降,許以不死。五與再興子五人出降。諸將請僇之,文忠不可。遂趨杭州,守將潘元明亦降,整軍入。元明以女樂迎,麾去之。營於麗譙,下令曰:「擅入民居者死。」一卒借民釜,斬以徇,城中帖然。得兵三萬,糧二十萬。就加榮祿大夫、浙江行省平章事,復姓李氏。大軍征閩,文忠別引軍屯浦城以逼之。師還,餘寇金子隆等聚衆剽掠,文忠復討擒之,遂定建、延、汀三州。命軍中收養道上棄兒,所全活無算。
洪武二年春,以偏將軍從右副將軍常遇春出塞,薄上都,走元帝,語具遇春傳。遇春卒,命文忠代將其軍,奉詔會大將軍徐達攻慶陽。行次太原,聞大同圍急,謂左丞趙庸曰:「我等受命而來,閫外之事苟利於國,專之可也。今大同甚急,援之便。」遂出雁門,次馬邑,敗元游兵,擒平章劉帖木,進至白楊門。天雨雪,已駐營,文忠令移前五里,阻水自固。元兵乘夜來劫,文忠堅壁不動。質明,敵大至。以二營委之,殊死戰,度敵疲,乃出精兵左右擊,大破之,擒其將脫列伯,俘斬萬餘人,窮追至莽哥倉而還。
明年拜征虜左副將軍。與大將軍分道北征,以十萬人出野狐嶺,至興和,降其守將。進兵察罕腦兒,擒平章竹真。次駱駝山,走平章沙不丁。次開平,降平章上都罕等。時元帝已崩,太子愛猷識里達臘新立。文忠諜知之,兼程趨應昌。元嗣君北走,獲其嫡子買的立八剌暨后妃宮人諸王將相官屬數百人,及宋、元玉璽金寶十五,玉冊二,鎮圭、大圭、玉帶、玉斧各一。出精騎窮追至北慶州而還。道興州,擒國公江文清等,降三萬七千人。至紅羅山,又降楊思祖之衆萬六千餘人。獻捷京師,帝御奉天門受朝賀。大封功臣,文忠功最,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大都督府左都督,封曹國公,同知軍國事,食祿三千石,予世券。
四年秋,傅友德等平蜀,令文忠往拊循之。築成都新城,發軍戍諸郡要害,乃還。明年復以左副將軍由東道北征,出居庸,趨和林,至口溫,元人遁。進至臚朐河,令部將韓政等守輜重,而自帥大軍,人齎二十日糧,疾馳至土剌河。元太師蠻子哈剌章悉衆渡河,列騎以待。文忠引軍薄之,敵稍却。至阿魯渾河,敵來益衆。文忠馬中流矢,下馬持短兵鬬。指揮李榮以所乘馬授文忠,而自奪敵馬乘之。文忠得馬,益殊死戰,遂破敵,虜獲萬計。追奔至稱海,敵兵復大集。文忠乃斂兵據險,椎牛饗士,縱所獲馬畜於野。敵疑有伏,稍稍引去。文忠亦引還,失故道。至桑哥兒麻,乏水,渴甚,禱於天。所乘馬跑地,泉湧出,三軍皆給,乃刑牲以祭。遂還。是役也,兩軍勝負相當,而宣寧侯曹良臣,指揮使周顯、常榮、張耀俱戰死,以故賞不行。
六年行北平、山西邊,敗敵於三角村。七年遣部將分道出塞。至三不剌川,俘平章陳安禮。至順寧、楊門,斬真珠驢。至白登,擒太尉不花。其秋帥師攻大寧、高州,克之,斬宗王朶朶失里,擒承旨百家奴。追奔至氈帽山,擊斬魯王,獲其妃及司徒答海等。進師豐州,擒元故官十二人,馬駝牛羊甚衆,窮追至百干兒乃還。是後屢出備邊。
十年命與韓國公李善長議軍國重事。十二年,洮州十八番族叛,與西平侯沐英合兵討平之,築城東籠山南川,置洮州衞。還言西安城中水鹹鹵不可飲,請鑿地引龍首渠入城以便汲,從之。還掌大都督府兼領國子監事。
文忠器量沉宏,人莫測其際。臨陣踔厲風發,遇大敵益壯。頗好學問,常師事金華范祖幹、胡翰,通曉經義,為詩歌雄駿可觀。初,太祖定應天,以軍興不給,增民田租,文忠請之,得減額。其釋兵家居,恂恂若儒者,帝雅愛重之。家故多客,嘗以客言,勸帝少誅僇,又諫帝征日本,及言宦者過盛,非天子不近刑人之義。以是積忤旨,不免譴責。十六年冬遂得疾。帝親臨視,使淮安侯華中護醫藥。明年三月卒,年四十六。帝疑中毒之,貶中爵,放其家屬於建昌衞,諸醫並妻子皆斬。親為文致祭,追封岐陽王,諡武靖。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三。父貞前卒,贈隴西王,諡恭獻。
文忠三子,長景隆,次增枝、芳英,皆帝賜名。增枝初授勳衞,擢前軍左都督。芳英官至中都正留守。
景隆,小字九江。讀書通典故。長身,眉目疎秀,顧盼偉然。每朝會,進止雍容甚都,太祖數目屬之。十九年襲爵,屢出練軍湖廣、陝西、河南,巿馬西番。進掌左軍都督府事,加太子太傅。
建文帝即位,景隆以肺腑見親任,嘗被命執周王橚。及燕兵起,長興侯耿炳文討燕失利,齊泰、黃子澄等共薦景隆。乃以景隆代炳文為大將軍,將兵五十萬北伐。賜通天犀帶,帝親為推輪,餞之江滸,令一切便宜行事。景隆貴公子,不知兵,惟自尊大,諸宿將多怏怏不為用。景隆馳至德州,會兵進營河間。燕王聞之喜,語諸將曰:「李九江,紈綺少年耳,易與也。」遂命世子居守,戒勿出戰,而自引兵援永平,直趨大寧。景隆聞之,進圍北平。都督瞿能攻張掖門,垂破。景隆忌能功,止之。及燕師破大寧,還軍擊景隆。景隆屢大敗,奔德州,諸軍皆潰。明年正月,燕王攻大同,景隆引軍出紫荊關往救,無功而還。帝慮景隆權尚輕,遣中官齎璽書賜黃鉞弓矢,專征伐。方渡江,風雨舟壞,賜物盡失,乃更製以賜。四月,景隆大誓師於德州,會武定侯郭英、安陸侯吳傑等於真定。合軍六十萬,進營白溝河。與燕軍連戰,復大敗,璽書斧鉞皆委棄,走德州,復走濟南。斯役也,王師死者數十萬人,南軍遂不支,帝始詔景隆還。黃子澄慚憤,執景隆於朝班,請誅之以謝天下。燕師渡江,帝旁皇甚,方孝孺復請誅景隆。帝皆不問。使景隆及尚書茹瑺、都督王佐如燕軍,割地請和。燕兵屯金川門,景隆與谷王橞開門迎降。
燕王即帝位,授景隆奉天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增歲祿千石。朝廷有大事,景隆猶以班首主議,諸功臣咸不平。永樂二年,周王發其建文時至邸受賂事,刑部尚書鄭賜等亦劾景隆包藏禍心,蓄養亡命,謀為不軌。詔勿問。已,成國公朱能、吏部尚書蹇義與文武羣臣,廷劾景隆及弟增枝逆謀有狀,六科給事中張信等復劾之。詔削勳號,絕朝請,以公歸第,奉長公主祀。亡何,禮部尚書李至剛等復言:「景隆在家,坐受閽人伏謁如君臣禮,大不道;增枝多立莊田,蓄僮僕無慮千百,意叵測。」於是奪景隆爵,並增枝及妻子數十人錮私第,沒其財產。景隆嘗絕食旬日不死,至永樂末乃卒。
正統十三年始下詔令增枝等啟門第,得自便。弘治初,錄文忠後,以景隆曾孫璿為南京錦衣衞世指揮使。卒,子濂嗣。卒,子性嗣。嘉靖十一年詔封性為臨淮侯,祿千石。踰年卒,無子,復以濂弟沂紹封。卒,子庭竹嗣。屢典軍府,提督操江,佩平蠻將軍印,鎮湖廣。卒,子言恭嗣。守備南京,入督京營,累加少保。言恭,字惟寅,好學能詩,折節寒素。子宗城,少以文學知名。萬曆中,倭犯朝鮮,兵部尚書石星主封貢,薦宗城才,授都督僉事,充正使,持節往,指揮楊方亨副之。宗城至朝鮮釜山,倭來益衆,道路籍籍,言且劫二使。宗城恐,變服逃歸。而方亨渡海,為倭所辱。宗城下獄論戍,以其子邦鎮嗣侯。明亡,爵絕。
鄧愈,虹人。初名友德,太祖為賜名。父順興據臨濠,與元兵戰死,兄友隆代之,復病死,衆推愈領軍事。愈年甫十六,每戰必先登陷陣,軍中咸服其勇。太祖起滁陽,愈自盱眙來歸,授管軍總管。從渡江。克太平,破擒陳埜先,略定溧陽、溧水,下集慶,取鎮江,皆有功。進廣興翼元帥,出守廣德州,破長鎗帥謝國璽於城下,俘其總管武世榮,獲甲士千人。移鎮宣州,以其兵取績溪,與胡大海克徽州,遷行樞密院判官守之。
苗帥楊完者以十萬衆來攻,守禦單弱,愈激厲將士,與大海合擊,破走之。進拔休寧、婺源,獲卒三千,徇下高河壘。與李文忠、胡大海攻建德,道遂安,破長鎗帥余子貞,逐北至淳安,又破其援兵,遂克建德。楊完者來攻,破擒其將李副樞,降溪洞兵三萬。踰月,復破完者於烏龍嶺。再遷僉行樞密院事。略臨安,李伯昇來援,敗之閑林寨。遣使說降饒州守將于光,遂移守饒。饒濱彭蠡湖,與友諒接境,數來侵,輒擊却之。進江南行省參政,總制各翼軍馬。取浮梁,徇樂平,餘干、建昌皆下。
友諒撫州守將鄧克明為吳宏所攻,遣使偽降以緩師。愈知其情,卷甲夜馳二百里,比明入其城。克明出不意,單騎走。愈號令嚴肅,秋毫不犯,遂定撫州。克明不得已降。會友諒丞相胡廷瑞獻龍興路,改洪都府,以愈為江西行省參政守之,而命降將祝宗、康泰以所部從。二人初不欲降,及奉命從徐達攻武昌,遂反。舟次女兒港,趨還,乘夜破新城門而入。愈倉卒聞變,以數十騎走,數與賊遇。從騎死且盡,窘甚。連易三馬,馬輒踣。最後得養子馬乘之,始得奪撫州門以出,奔還應天。太祖弗之罪也。既而徐達還師復洪都,復命愈佐大都督朱文正鎮之。其明年,友諒衆六十萬入寇,樓船高與城等,乘漲直抵城下,圍數百重。愈分守撫州門,當要衝。友諒親督衆來攻,城壞且三十餘丈,愈且築且戰。敵攻益急,晝夜不解甲者三月。太祖自將來援,圍始解,論功與克敵等。太祖已平武昌,使愈帥兵徇江西未附州縣。鄧克明之弟志清據永豐,有卒二萬。愈擊破之,擒其大帥五十餘人。從常遇春平沙坑、麻嶺諸寨,進兵取吉安,圍贛州,五月乃克之。進江西行省右丞,時年二十八。兵興,諸將早貴未有如愈與李文忠者。
愈為人簡重慎密,不憚危苦,將軍嚴,善撫降附。其徇安福也,部卒有虜掠者。判官潘樞入謁,面責之。愈驚起謝,趣下令掠民者斬,索軍中所得子女盡出之。樞因閉置空舍中,自坐舍外,作糜食之。卒有謀乘夜劫取者,愈鞭之以徇。樞悉護遣還其家,民大悅。已而遇春克襄陽,以愈為湖廣行省平章鎮其地,賜以書曰:「爾戍襄陽,宜謹守法度。山寨來歸者,兵民悉仍故籍,小校以下悉令屯種,且耕且戰。爾所戍地鄰擴廓,若爾愛加於民,法行於軍,則彼所部皆將慕義來歸,如脫虎口就慈母。我賴爾如長城,爾其勉之。」愈披荊棘,立軍府營屯,拊循招徠,威惠甚著。
吳元年建御史臺,召為右御史大夫,領臺事。洪武元年兼太子諭德。大軍經略中原,愈為征戍將軍,帥襄、漢兵取南陽以北未附州郡。遂克唐州,進攻南陽,敗元兵於瓦店,逐北抵城下,遂克之,擒史國公等二十六人。隨、葉、舞陽、魯山諸州縣相繼降。攻下牛心、光石、洪山諸山寨,均、房、金、商之地悉定。三年,以征虜左副副將軍從大將軍出定西。擴廓屯車道峴,愈直抵其壘,立柵逼之,擴廓敗走。分兵自臨洮進克河州,招諭吐蕃諸酋長,宣慰何鎖南普等皆納印請降。追豫王至西黃河,抵黑松林,破斬其大將。河州以西朶甘、烏斯藏諸部悉歸附。出甘肅西北數千里而還。論功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封衞國公,同參軍國事,歲祿三千石,予世券。
四年伐蜀,命愈赴襄陽練軍馬,運糧給軍士。五年,辰、澧諸蠻作亂,以愈為征南將軍,江夏侯周德興、江陰侯吳良為副,討之。愈帥楊璟、黃彬出澧州,克四十八洞,又捕斬房州反者。六年,以右副將軍從徐達巡西北邊。十年,吐番川藏為梗,剽貢使,愈以征西將軍偕副將軍沐英討之。分兵為三道,窮追至崑崙山,俘斬萬計,獲馬牛羊十餘萬,留兵戍諸要害乃還。道病,至壽春卒,年四十一。追封寧河王,諡武順。
長子鎮嗣,改封申國公,以征南副將軍平永新龍泉山寇。再出塞,有功。其妻,李善長外孫也,善長敗,坐姦黨誅。弟銘錦衣衞指揮僉事,征蠻,卒於軍。有子源為鎮後。弘治中,授源孫炳為南京錦衣衞世指揮使。嘉靖十一年詔封炳子繼坤定遠侯。五傳至文明,崇禎末,死流賊之難。
湯和,字鼎臣,濠人,與太祖同里閈。幼有奇志,嬉戲嘗習騎射,部勒羣兒。及長,身長七尺,倜儻多計略。郭子興初起,和帥壯士十餘人歸之,以功授千戶。從太祖攻大洪山,克滁州,授管軍總管。從取和州。時諸將多太祖等夷,莫肯為下。和長太祖三歲,獨奉約束甚謹,太祖甚悅之。從定太平,獲馬三百。從擊陳埜先,流矢中左股,拔矢復鬬,卒與諸將破擒埜先。別下溧水、句容,從定集慶。從徐達取鎮江,進統軍元帥。徇奔牛、呂城,降陳保二。取金壇、常州,以和為樞密院同僉守之。
常與吳接境,張士誠間諜百出,和防禦嚴密,敵莫能窺。再寇,再擊却之,俘斬千計。進攻無錫,大破吳軍於錫山,走莫天祐,獲其妻子,進中書左丞。以舟師徇黃楊山,敗吳水軍,獲千戶四十九人,拜平章政事。援長興,與張士信戰城下。城中兵出夾擊,大敗之,俘卒八千,解圍而還。討平江西諸山寨。永新守將周安叛,進擊敗之,連破其十七寨,圍城三月,克之,執安以獻,還守常州。從大軍伐士誠,克太湖水寨,下吳江州,圍平江,戰於閶門,飛礮傷左臂,召還應天,創愈復往,攻克之,論功賜金帛。
初建御史臺,以和為左御史大夫兼太子諭德。尋拜征南將軍,與副將軍吳禎帥常州、長興、江陰諸軍,討方國珍。渡曹娥江,下餘姚、上虞,取慶元。國珍走入海,追擊敗之,獲其大帥二人、海舟二十五艘,斬馘無算,還定諸屬城。遣使招國珍,國珍詣軍門降,得卒二萬四千,海舟四百餘艘。浙東悉定。遂與副將軍廖永忠伐陳友定,自明州由海道乘風抵福州之五虎門,駐師南臺,使人諭降。不應,遂圍之。敗平章曲出於城下。參政袁仁請降,遂乘城入。分兵徇興化、漳、泉及福寧諸州縣。進拔延平,執友定送京師。時洪武元年正月也。
大軍方北伐,命造舟明州,運糧輸直沽。海多颶風,輸鎮江而還。拜偏將軍。從大將軍西征,與右副將軍馮勝自懷慶踰太行,取澤、潞、晉、絳諸州郡。從大將軍拔河中。明年,渡河入潼關,分兵趨涇州,使部將招降張良臣,既而叛去。會大軍圍慶陽,執斬之。又明年,復以右副副將軍從大將軍敗擴廓於定西,遂定寧夏,逐北至察罕腦兒,擒猛將虎陳,獲馬牛羊十餘萬。徇東勝、大同、宣府皆有功。還,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封中山侯,歲祿千五百石,予世券。
四年拜征西將軍,與副將軍廖永忠帥舟師溯江伐夏。夏人以兵扼險,攻不克。江水暴漲,駐師大溪口,久不進,而傅友德已自秦、隴深入,取漢中。永忠先驅破瞿塘關,入夔州。和乃引軍繼之,入重慶,降明昇。師還,友德、永忠受上賞,而和不及。明年從大將軍北伐,遇敵於斷頭山,戰敗,亡一指揮,帝不問。尋與李善長營中都宮闕。鎮北平,甓彰德城。征察罕腦兒,大捷。九年,伯顏帖木兒為邊患,以征西將軍防延安。伯顏乞和,乃還。十一年春,進封信國公,歲祿三千石,議軍國事。數出中都、臨清、北平練軍伍,完城郭。十四年以左副將軍出塞,征乃兒不花,破敵灰山營,獲平章別里哥、樞密使久通而還。十八年,思州蠻叛,以征虜將軍從楚王討平之,俘獲四萬,擒其酋以歸。
和沉敏多智數,頗有酒過。守常州時,嘗請事於太祖,不得,醉出怨言曰:「吾鎮此城,如坐屋脊,左顧則左,右顧則右。」太祖聞而銜之。平中原師還論功,以和征閩時放遣陳友定餘孽,八郡復擾,師還,為秀蘭山賊所襲,失二指揮,故不得封公。伐蜀還,面數其逗撓罪。頓首謝,乃已。其封信國公也,猶數其常州時過失,鐫之券。於時,帝春秋寖高,天下無事,魏國、曹國皆前卒,意不欲諸將久典兵,未有以發也。和以間從容言:「臣犬馬齒長,不堪復任驅策,願得歸故鄉,為容棺之墟,以待骸骨。」帝大悅,立賜鈔治第中都,並為諸公、侯治第。
既而倭寇上海,帝患之,顧謂和曰:「卿雖老,強為朕一行。」和請與方鳴謙俱。鳴謙,國珍從子也,習海事,常訪以禦倭策。鳴謙曰:「倭海上來,則海上禦之耳。請量地遠近,置衞所,陸聚步兵,水具戰艦,則倭不得入,入亦不得傅岸。近海民四丁籍一以為軍,戍守之,可無煩客兵也。」帝以為然。和乃度地浙西東,並海設衞所城五十有九,選丁壯三萬五千人築之,盡發州縣錢及籍罪人貲給役。役夫往往過望,而民不能無擾,浙人頗苦之。或謂和曰:「民讟矣,奈何?」和曰:「成遠算者不恤近怨,任大事者不顧細謹,復有讟者,齒吾劍。」踰年而城成。稽軍次,定考格,立賞令。浙東民四丁以上者,戶取一丁戍之,凡得五萬八千七百餘人。明年,閩中並海城工竣,和還報命,中都新第亦成。和帥妻子陛辭,賜黃金三百兩、白金二千兩、鈔三千錠、彩幣四十有副,夫人胡氏賜亦稱是。並降璽書褒諭,諸功臣莫得比焉。自是和歲一朝京師。
二十三年朝正旦,感疾失音。帝即日臨視,惋嘆久之,遣還里。疾小間,復命其子迎至都,俾以安車入內殿,宴勞備至,賜金帛御膳法酒相屬。二十七年,病寖篤不能興。帝思見之,詔以安車入覲,手拊摩之,與叙里閈故舊及兵興艱難事甚悉。和不能對,稽首而已。帝為流涕,厚賜金帛為葬費。明年八月卒,年七十,追封東甌王,諡襄武。
和晚年益為恭慎,入聞國論,一語不敢外泄。媵妾百餘,病後悉資遣之。所得賞賜,多分遺鄉曲,見布衣時故交遺老,歡如也。當時公、侯諸宿將坐姦黨,先後麗法,稀得免者,而和獨享壽考,以功名終。嘉靖間,東南苦倭患,和所築沿海城戍,皆堅緻,久且不圮,浙人賴以自保,多歌思之。巡按御史請於朝,立廟以祀。
和五子。長子鼎為前軍都督僉事,從征雲南,道卒。少子醴,積功至左軍都督同知,征五開,卒於軍。鼎子晟,晟子文瑜,皆早世,不得嗣。英宗時,文瑜子傑乞嗣爵,竟以歷四十餘年未襲,罷之。傑無子,以弟倫之子紹宗為後。孝宗錄功臣後,授紹宗南京錦衣衞世指揮使。嘉靖十一年封靈璧侯,食祿千石。傳子至孫世隆,隆慶中協守南京,兼領後府,改提督漕運,歷四十餘年,以勞加太子太保,進少保。卒,諡僖敏。傳爵至明亡乃絕。
和曾孫胤勣,字公讓。為諸生,工詩,負才使氣。巡撫尚書周忱使作啟事,即席具數萬言。忱薦之朝。少保于謙召詢古今將略及兵事,胤勣應對如響。累授錦衣千戶。偕中書舍人趙榮通問英宗於沙漠,脫脫不花問中朝事,慷慨酬答不少屈。景泰中,用尚書胡濙薦,署指揮僉事。天順中,錦衣偵事者摭胤勣舊事以聞,謫為民。成化初,復故官。三年擢署都指揮僉事,為延綏東路參將,分守孤山堡。孤山最當寇衝,胤勣奏請築城聚糧,增兵戍守。未報,寇大至。胤勣病,力疾上馬,陷伏死。事聞,贈祭如例。
沐英,字文英,定遠人。少孤,從母避兵,母又死。太祖與孝慈皇后憐之,撫為子,從朱姓。年十八,授帳前都尉,守鎮江。稍遷指揮使,守廣信。已,從大軍征福建,破分水關,略崇安,別破閔溪十八寨,縛馮谷保。始命復姓。移鎮建寧,節制邵武、延平、汀州三衞。尋遷大都督府僉事,進同知。府中機務繁積,英年少明敏,剖決無滯。后數稱其才,帝亦器重之。
洪武九年命乘傳詣關、陝,抵熙河,問民疾苦,事有不便,更置以聞。明年充征西副將軍,從衞國公鄧愈討吐番,西略川、藏,耀兵崑崙。功多,封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西平侯,食祿二千五百石,予世券。明年拜征西將軍,討西番,敗之土門峽。徑洮州,獲其長阿昌失納,築城東籠山,擊擒酋長三副使癭嗉子等,平朶甘納兒七站,拓地數千里,俘男女二萬、雜畜二十餘萬,乃班師。元國公脫火赤等屯和林,數擾邊。十三年命英總陝西兵出塞,略亦集乃路,渡黃河,登賀蘭山,涉流沙,七日至其境。分四翼夜擊之,而自以驍騎衝其中堅。擒脫火赤及知院愛足等,獲其全部以歸。明年,又從大將軍北征,異道出塞,略公主山長寨,克全寧四部,度臚朐河,執知院李宣,盡俘其衆。
尋拜征南右副將軍,同永昌侯藍玉從將軍傅友德取雲南。元梁王遣平章達里麻以兵十餘萬拒於曲靖。英乘霧趨白石江。霧霽,兩軍相望,達里麻大驚。友德欲渡江,英曰:「我兵罷,懼為所扼。」乃帥諸軍嚴陳,若將渡者。而奇兵從下流濟,出其陳後,張疑幟山谷間,人吹一銅角。元兵驚擾。英急麾軍渡江,以善泅者先之,長刀斫其軍。軍却,師畢濟。鏖戰良久,復縱鐵騎,遂大敗之,生擒達里麻,僵屍十餘里。長驅入雲南,梁王走死,右丞觀音保以城降,屬郡皆下。獨大理倚點蒼山、洱海,扼龍首、龍尾二關。關故南詔築,土酋段世守之。英自將抵下關,遣王弼由洱水東趨上關,胡海由石門間道渡河,扳點蒼山而上,立旗幟。英亂流斬關進,山上軍亦馳下,夾擊,擒段世,遂拔大理。分兵收未附諸蠻,設官立衞守之。回軍,與友德會滇池,分道平烏撒、東川、建昌、芒部諸蠻,立烏撒、畢節二衞。土酋楊苴等復煽諸蠻二十餘萬圍雲南城。英馳救,蠻潰竄山谷中,分兵捕滅之,斬級六萬。明年詔友德及玉班師,而留英鎮滇中。
十七年,曲靖亦佐酋作亂,討降之。因定普定、廣南諸蠻,通田州糧道。二十年平浪穹蠻,奉詔自永寧至大理,六十里設一堡,留軍屯田。明年,百夷思倫發叛,誘羣蠻入寇摩沙勒寨,遣都督甯正擊破之。二十二年,思倫發復寇定邊,衆號三十萬。英選騎三萬馳救,置火礮勁弩為三行。蠻敺百象,被甲荷欄楯,左右挾大竹為筒,筒置摽鎗,銳甚。英分軍為三,都督馮誠將前軍,甯正將左,都指揮同知湯昭將右。將戰,令曰:「今日之事,有進無退。」因乘風大呼,礮弩並發,象皆反走。昔剌亦者,寇梟將也,殊死鬬,左軍小却。英登高望之,取佩刀,命左右斬帥首來。左帥見一人握刀馳下,恐,奮呼突陣。大軍乘之,斬馘四萬餘人,生獲三十七象,餘象盡殪。賊渠帥各被百餘矢,伏象背以死。思倫發遁去,諸蠻震慴,麓川始不復梗。已,會穎國公傅友德討平東川蠻,又平越州酋阿資及廣西阿赤部。是年冬,入朝,賜宴奉天殿,賚黃金二百兩、白金五千兩、鈔五百錠、綵幣百疋,遣還。陛辭,帝親拊之曰:「使我高枕無南顧憂者,汝英也。」還鎮,再敗百夷於景東。思倫發乞降,貢方物。阿資又叛,擊降之。南中悉定。使使以兵威諭降諸番,番部有重譯入貢者。
二十五年六月,聞皇太子薨,哭極哀。初,高皇后崩,英哭至嘔血。至是感疾,卒於鎮,年四十八。軍民巷哭,遠夷皆為流涕。歸葬京師,追封黔寧王,諡昭靖,侑享太廟。
英沉毅寡言笑,好賢禮士,撫卒伍有恩,未嘗妄殺。在滇,百務具舉,簡守令,課農桑,歲較屯田增損以為賞罰,墾田至百萬餘畝。滇池隘,浚而廣之,無復水患。通鹽井之利以來商旅,辨方物以定貢稅,視民數以均力役。疎節濶目,民以便安。居常讀書不釋卷,暇則延諸儒生講說經史。太祖初起時,數養他姓為子,攻下郡邑,輒遣之出守,多至二十餘人,惟英在西南勳最大。子春、晟、昂皆鎮雲南。昕駙馬都尉,尚成祖女常寧公主。
春,字景春,材武有父風。年十七,從英征西番,又從征雲南,從平江西寇,皆先登。積功授後軍都督府僉事。羣臣請試職,帝曰:「兒,我家人,勿試也。」遂予實授。嘗命錄烈山囚,又命鞫叛黨於蔚州,所開釋各數百人。英卒,命嗣爵,鎮雲南。洪武二十六年,維摩十一寨亂,遣瞿能討平之。明年平越嶲蠻,立瀾滄衞。其冬,阿資復叛,與何福討之。春曰:「此賊積年逋誅者,以與諸土酋姻婭,輾轉亡匿。今悉發諸酋從軍,縻繫之,而多設營堡,制其出入,授首必矣。」遂趨越州,分道逼其城,伏精兵道左,以羸卒誘賊,縱擊大敗之。阿資亡山谷中,春陰結旁近土官,詗知所在,樹壘斷其糧道。賊困甚。已,出不意擣其巢,遂擒阿資,並誅其黨二百四十人。越州遂平。廣南酋儂貞佑糾黨蠻拒官軍,破擒之,俘斬千計。寧遠酋刀拜爛依交阯不順命,遣何福討降之。
三十年,麓川宣慰使思倫發為其屬刀幹孟所逐,來奔。春挾與俱朝,受上方略,遂拜春為征虜前將軍,帥何福、徐凱討之。先以兵送思倫發於金齒,檄幹孟來迎。不應。乃選卒五千,令福與瞿能將,踰高良公山,直擣南甸,大破之,斬其酋刀名孟。回軍擊景罕寨。賊乘高堅守,官軍糧且盡,福告急。春帥五百騎救之,夜渡怒江,旦抵寨,下令騎騁,揚塵蔽天。賊大驚潰。乘勝擊崆峒寨,亦潰。前後降者七萬人。將士欲屠之,春不可。幹孟乞降,帝不許,命春總滇、黔、蜀兵攻之。未發而春卒,年三十六。諡惠襄。
春在鎮七年,大修屯政,闢田三十餘萬畝,鑿鐵池河,灌宜良涸田數萬畝,民復業者五千餘戶,為立祠祀之。無子,弟晟嗣。
晟,字景茂,少凝重,寡言笑,喜讀書。太祖愛之。歷官後軍左都督。建文元年嗣侯。比就鎮,而何福已破擒刀幹孟,歸思倫發。亡何,思倫發死,諸蠻分據其地,晟討平之。以其地為三府二州五長官司,又於怒江西置屯衞千戶所戍之,麓川遂定。初,岷王封雲南,不法,為建文帝所囚。成祖即位,遣歸藩,益驕恣。晟稍持之。王怒,譖晟。帝以王故詔誡晟,貽書岷王,稱其父功,毋督過。
永樂三年,八百大甸寇邊,遏貢使,晟會車里、木邦討定之。明年大發兵討交阯,拜晟征夷左副將軍,與大將軍張輔異道自雲南入。遂由蒙自徑野蒲斬木通道,奪猛烈、掤華諸關隘。舁舟夜出洮水,渡富良江,與輔會師。共破多邦城,擣其東西二都,盪諸巢,擒偽王黎季犛,語在輔傳。論功封黔國公,歲祿三千石,予世券。
交阯簡定復叛,命晟佩征夷將軍印討之,戰生厥江,敗績。輔再出帥師合討,擒定送京師。輔還,晟留捕陳季擴,連戰不能下。輔復出帥師會晟,窮追至占城,獲季擴,乃班師,晟亦受上賞。十七年,富州蠻叛,晟引兵臨之,弗攻,使人譬曉,竟下之。
仁宗立,加太傅,鑄征南將軍印給之。沐氏繼鎮者,輒予印以為常。宣德元年,交阯黎利勢熾,詔晟會安遠侯柳升進討。升敗死,晟亦退兵。羣臣交劾晟,帝封其章示之。正統三年,麓川思任發反。晟抵金齒,與弟昂及都督方政會兵。政為前鋒,破賊沿江諸寨,大軍逐北至高黎共山下,再破之。明年復破其舊寨。政中伏死,官軍敗績。晟引還,慚懼發病,至楚雄卒。贈定遠王,諡忠敬。
晟席父兄業,用兵非所長,戰數不利。朝廷以其絕遠,且世將,寬假之。而滇人懾晟父子威信,莊事如朝廷。片楮下,土酋具威儀出郭迎,盥而後啟,曰:「此令旨也。」晟久鎮,置田園三百六十區,資財充牣,善事朝貴,賂遺不絕,以故得中外聲。晟有子斌,字文輝,幼嗣公爵,居京師,而以昂代鎮。
昂,字景高,初為府軍左衞指揮僉事。成祖將使晟南討,乃擢昂都指揮同知,領雲南都司,累遷至右都督。正統四年佩將印,討麓川,抵金齒。畏賊盛,遷延者久之。參將張榮前驅至芒部敗,昂不救,引還,貶秩二級。已,思任發入寇,擊却之,又捕斬師宗反者。六年,兵部尚書王驥、定西伯蔣貴將大軍討思任發,昂主餽運。賊破,復昂職,命督軍捕思任發,不能得。十年,昂卒。贈定邊伯,諡武襄。
斌始之鎮,會緬甸執思任發送京師,其子思機發來襲,斌擊却之。思機發復據孟養。十三年復大發兵,使驥等討之,而斌為後拒,督餉無乏。卒,贈太傅,諡榮康。
子琮幼,景泰初,命昂孫璘以都督同知代鎮。璘字廷章,素儒雅,滇人易之,既而號令肅然不可犯,天順初卒。琮猶幼,擢璘弟錦衣副千戶瓚為都督同知,往代。居七年,先後討平霑祿諸寨及土官之搆兵者,降思卜發,勒還諸蠻侵地。功多,然頗黷貨。
成化三年春,琮始之鎮,而以瓚為副總兵,移鎮金齒。琮字廷芳,通經義,能詞章,屬夷餽贄無所受。尋甸酋殺兄子,求為守,琮捕誅之。廣西土官虐,所部為亂,琮請更設流官,民大便。以次討平馬龍、麗江、劍川、順寧、羅雄諸叛蠻,捕擒橋甸、南窩反者。卒,贈太師,諡武僖。無子,以瓚孫崑嗣。
崑字元中,初襲錦衣指揮僉事。琮撫為子,朝議以崑西平侯裔孫當嗣侯,而守臣爭之,謂滇人知黔國公不知西平侯也,侯之恐為所輕。孝宗以為然,令嗣公,佩印如故。弘治十二年平龜山、竹箐諸蠻,又平普安賊,再益歲祿。正德二年,師宗民阿本作亂,與都御史吳文度督兵分三道進。一出師宗,一出羅雄,一出彌勒,而別遣一軍伏盤江,截賊巢,遂大破之。七年,安南長官司那代爭襲,殺土官,復與都御史顧源討擒之,再加太子太傅。崑初喜文學,自矜厲,其後通賂權近,所請無不得。寖驕,凌三司,使從角門入。諸言官論劾者,輒得罪去。卒,贈太師,諡莊襄。
子紹勛嗣。尋甸土舍安銓叛,都御史傅習討之,敗績。武定土舍鳳朝文亦叛,與銓連兵攻雲南,大擾。世宗遣尚書伍文定將大軍征之。未至,而紹勛督所部先進,告土官子弟當襲者,先予冠帶,破賊後當為請。衆多奮戰,賊大敗。朝文絕普渡河走,追斬之東川。銓還尋甸,列砦數十,官軍攻破之,擒銓於芒部。先後擒賊黨千餘人,俘斬無算。時嘉靖七年也。捷聞,加太子太傅,益歲祿。而是時老撾、木邦、孟養、緬甸、孟密相仇殺,師宗、納樓、思陀、八寨皆亂,久不解。紹勛使使者徧歷諸蠻,諷以武正、尋甸事,皆慴伏,願還侵地,而木邦、孟養俱貢方物謝罪。南中悉定。紹勛有勇略,用兵輒勝。卒,贈太師,諡敏靖。
子朝輔嗣。都御史劉渠索賂,朝輔與之,因上章言:「臣家世守茲土,上下相承。今有司紛更典制,關臣職守,率不與聞,接見不循故例。臣疎遠孤危,動作掣肘,無以彈壓蠻方。乞申敕諸臣,悉如其舊。」詔許之。給事中萬虞愷劾朝輔,並論渠。詔罷渠而令朝輔治事如故。卒,贈太保,諡恭僖。
二子融、鞏皆幼。詔視琮、璘故事,令融嗣公,給半祿,而授朝輔弟朝弼都督僉事,佩印代鎮,居三年,融卒,鞏當嗣,朝弼心害之,於是朝弼嫡母李請護鞏居京師,待其長而還鎮,報可。鞏未至京卒,朝弼遂得嗣。嘉靖三十年,元江土舍那鑑叛。詔朝弼與都御史石簡討之,分五軍薄其城。城垂拔,以瘴發引還。詔罷簡,將再出師。鑑懼仰藥死,乃已。四十四年討擒叛蠻阿方李向陽。隆慶初,平武定叛酋鳳繼祖,破賊巢三十餘。朝弼素驕,事母嫂不如禮,奪兄田宅,匿罪人蔣旭等,用調兵火符遣人詗京師。乃罷朝弼,以其子昌祚嗣,給半祿。朝弼怏怏,益放縱。葬母至南京,都御史請留之。詔許還滇,毋得預滇事。朝弼恚,欲殺昌祚。撫、按交章言狀,並發其殺人通番諸不法事,逮繫詔獄論死。援功,錮之南京,卒。
昌祚初以都督僉事總兵官鎮守,久之嗣公爵。萬曆元年,姚安蠻羅思等叛,殺郡守。昌祚與都御史鄒應龍發土、漢兵討之,破向寧、鮓摩等十餘寨,犁其巢,盡得思等。十一年,隴川賊岳鳳叛附緬甸,挾其兵侵旁近土司。昌祚壁洱海,督裨將鄧子龍、劉綎等斬木邦叛酋罕虔,以暑瘴退師。明年復攻罕虔故巢,三道並入,擒其酋罕招等,又破緬兵於猛臉。岳鳳隆。論功太子太保,悉食故祿。復以次平羅雄諸叛蠻,再賜銀幣。緬兵攻猛廣,昌祚會師壁永昌,緬人遁,追擊至那莫江,瘴作而還。二十一年,緬人復入寇,昌祚逐之。連戰俱捷,遂傅於緬,會羣蠻內亂乃還。
沐氏在滇久,威權日盛,尊重擬親王。昌祚出,僉事楊寅秋不避道,昌祚笞其輿人。寅秋訴於朝,下詔切責。已,以病,命子叡代鎮。武定土酋阿克叛,攻會城,脅府印去。叡被逮下獄,昌祚復理鎮事。卒,孫啟元嗣。卒,子天波嗣。十餘年而土司沙定洲作亂,天波奔永昌。亂定,復歸於滇。永明王由榔入滇,天波任職如故。已,從奔緬甸。緬人欲劫之,不屈死。初,沙定洲之亂,天波母陳氏、妻焦氏自焚死。後天波奔緬,妾夏氏不及從,自縊死。踰數十日收葬,支體不壞,人以為節義所感焉。
贊曰:明興諸將,以六王為稱首。非獨功茂,亦由其忠誠有以契主知焉。親莫如岐陽,舊莫如東甌,而寧河、黔寧皆以英年膺腹心之寄。汗馬宣勞,純勤不二,旂常炳燿,洵無愧矣。岐陽敦詩說禮,以儒雅見重,東甌乞身歸第,以明哲自全,皆卓然非人所能及。獨黔寧威震遐荒,剖符弈世,勳名與明相始終。而寧河盡瘁馳驅,功高齡促,後嗣亦少所表見。論者謂諸王之遺澤,隆替有殊,然而中山有增壽,與岐陽之有景隆,追溯先烈,不無遺憾。榮遇之弗齊,亦安見其有幸有不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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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七‧列傳第十五 李善長 汪廣洋
李善長,字百室,定遠人。少讀書有智計,習法家言,策事多中。太祖略地滁陽,善長迎謁。知其為里中長者,禮之,留掌書記。嘗從容問曰:「四方戰鬬,何時定乎?」對曰:「秦亂,漢高起布衣,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殺人,五載成帝業。今元綱既紊,天下土崩瓦解。公濠產,距沛不遠。山川王氣,公當受之。法其所為,天下不足定也。」太祖稱善。從下滁州,為參謀,預機畫,主饋餉,甚見親信。太祖威名日盛,諸將來歸者,善長察其材,言之太祖。復為太祖布欵誠,使皆得自安。有以事力相齟齬者,委曲為調護。郭子興中流言,疑太祖,稍奪其兵柄。又欲奪善長自輔,善長固謝弗往。太祖深倚之。太祖軍和陽,自將擊雞籠山寨,少留兵佐善長居守。元將諜知來襲,設伏敗之,太祖以為能。
太祖得巢湖水師,善長力贊渡江。既拔采石,趨太平,善長預書榜禁戢士卒。城下,即揭之通衢,肅然無敢犯者。太祖為太平興國翼大元帥,以為帥府都事。從克集慶。將取鎮江,太祖慮諸將不戢下,乃佯怒欲置諸法,善長力救得解。鎮江下,民不知有兵。太祖為江南行中書省平章,以為參議。時宋思顏、李夢庚、郭景祥等俱為省僚,而軍機進退,賞罰章程,多決於善長。改樞密院為大都督府,命兼領府司馬,進行省參知政事。
太祖為吳王,拜右相國。善長明習故事,裁決如流,又嫺於辭命。太祖有所招納,輒令為書。前後自將征討,皆命居守,將吏帖服,居民安堵,轉調兵餉無乏。嘗請榷兩淮鹽,立茶法,皆斟酌元制,去其弊政。既復制錢法,開鐵冶,定魚稅,國用益饒,而民不困。吳元年九月論平吳功,封善長宣國公。改官制,尚左,以為左相國。太祖初渡江,頗用重典,一日,謂善長:「法有連坐三條,不已甚乎?」善長因請自大逆而外皆除之,遂命與中丞劉基等裁定律令,頒示中外。
太祖即帝位,追帝祖考及冊立后妃太子諸王,皆以善長充大禮使。置東宮官屬,以善長兼太子少師,授銀青榮祿大夫、上柱國,錄軍國重事,餘如故。已,帥禮官定郊社宗廟禮。帝幸汴梁,善長留守,一切聽便宜行事。尋奏定六部官制,議官民喪服及朝賀東宮儀。奉命監修元史,編祖訓錄、大明集禮諸書。定天下嶽瀆神祇封號,封建諸王,爵賞功臣,事無巨細,悉委善長與諸儒臣謀議行之。
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帝謂:「善長雖無汗馬勞,然事朕久,給軍食,功甚大,宜進封大國。」乃授開國輔運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中書左丞相,封韓國公,歲祿四千石,子孫世襲。予鐵券,免二死,子免一死。時封公者,徐達、常遇春子茂、李文忠、馮勝、鄧愈及善長六人。而善長位第一,制詞比之蕭何,褒稱甚至。
善長外寬和,內多忮刻。參議李飲冰、楊希聖,稍侵善長權,即按其罪奏黜之。與中丞劉基爭法而訽。基不自安,請告歸。太祖所任張昶、楊憲、汪廣洋、胡惟庸皆獲罪,善長事寄如故。貴富極,意稍驕,帝始微厭之。四年以疾致仕,賜臨濠地若干頃,置守塚戶百五十,給佃戶千五百家,儀仗士二十家。踰年,病愈,命董建臨濠宮殿。徒江南富民十四萬田濠州,以善長經理之,留濠者數年。七年擢善長弟存義為太僕丞,存義子伸、佑皆為羣牧所官。九年以臨安公主歸其子祺,拜駙馬都尉。初定婚禮,公主修婦道甚肅。光寵赫奕,時人豔之。祺尚主後一月,御史大夫汪廣洋、陳寧疏言:「善長狎寵自恣,陛下病不視朝幾及旬,不問候。駙馬都尉祺六日不朝,宣至殿前,又不引罪,大不敬。」坐削歲祿千八百石。尋命與曹國公李文忠總中書省大都督府御史臺,同議軍國大事,督圜丘工。
丞相胡惟庸初為寧國知縣,以善長薦,擢太常少卿,後為丞相,因相往來。而善長弟存義子佑,惟庸從女壻也。十三年,惟庸謀反伏誅,坐黨死者甚衆,善長如故。御史臺缺中丞,以善長理臺事,數有所建白。十八年,有人告存義父子實惟庸黨者,詔免死,安置崇明。善長不謝,帝銜之。又五年,善長年已七十有七,耄不檢下。嘗欲營第,從信國公湯和假衞卒三百人,和密以聞。四月,京民坐罪應徙邊者,善長數請免其私親丁斌等。帝怒按斌,斌故給事惟庸家,因言存義等往時交通惟庸狀。命逮存義父子鞫之,詞連善長,云:「惟庸有反謀,使存義陰說善長。善長驚叱曰:『爾言何為者!審爾,九族皆滅。』已,又使善長故人楊文裕說之云:『事成當以淮西地封為王。』善長驚不許,然頗心動。惟庸乃自往說善長,猶不許。居久之,惟庸復遣存義進說,善長歎曰:『吾老矣。吾死,汝等自為之。』」或又告善長云:「將軍藍玉出塞,至捕魚兒海,獲惟庸通沙漠使者封績,善長匿不以聞。」於是御史交章劾善長。而善長奴盧仲謙等,亦告善長與惟庸通賂遺,交私語。獄具,謂善長元勳國戚,知逆謀不發舉,狐疑觀望懷兩端,大逆不道。會有言星變,其占當移大臣。遂幷其妻女弟姪家口七十餘人誅之。而吉安侯陸仲亨、延安侯唐勝宗、平涼侯費聚、南雄侯趙庸、滎陽侯鄭遇春、宜春侯黃彬、河南侯陸聚等,皆同時坐惟庸黨死,而已故營陽侯楊璟、濟寧侯顧時等追坐者又若干人。帝手詔條列其罪,傅著獄辭,為昭示姦黨三錄,布告天下。善長子祺與主徙江浦,久之卒。祺子芳、茂,以公主恩得不坐。芳為留守中衞指揮,茂為旗手衞鎮撫,罷世襲。
善長死之明年,虞部郎中王國用上言:「善長與陛下同心,出萬死以取天下,勳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親戚拜官,人臣之分極矣。藉令欲自圖不軌,尚未可知,而今謂其欲佐胡惟庸者,則大謬不然。人情愛其子,必甚於兄弟之子,安享萬全之富貴者,必不僥倖萬一之富貴。善長與惟庸,猶子之親耳,於陛下則親子女也。使善長佐惟庸成,不過勳臣第一而已矣,太師國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納妃而已矣,寧復有加於今日?且善長豈不知天下之不可倖取。當元之季,欲為此者何限,莫不身為齏粉,覆宗絕祀,能保首領者幾何人哉?善長胡乃身見之,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凡為此者,必有深讐激變,大不得已,父子之間或至相挾以求脫禍。今善長之子祺備陛下骨肉親,無纖芥嫌,何苦而忽為此。若謂天象告變,大臣當災,殺之以應天象,則尤不可。臣恐天下聞之,謂功如善長且如此,四方因之解體也。今善長已死,言之無益,所願陛下作戒將來耳。」太祖得書,竟亦不罪也。
汪廣洋,字朝宗,高郵人,流寓太平。太祖渡江,召為元帥府令史,江南行省提控。置正軍都諫司,擢諫官,遷行省都事,累進中書右司郎中。尋知驍騎衞事,參常遇春軍務。下贛州,遂居守,拜江西參政。
洪武元年,山東平,以廣洋廉明持重,命理行省,撫納新附,民甚安之。是年召入為中書省參政。明年出參政陝西。三年,李善長病,中書無官,召廣洋為右丞。時左丞楊憲專決事。廣洋依違之,猶為所忌,嗾御史劾廣洋奉母無狀。帝切責,放還鄉。憲再奏,徙海南。憲誅,召還。其冬,封忠勤伯,食祿三百六十石。誥詞稱其剸繁治劇,屢獻忠謀,比之子房、孔明。及善長以病去位,遂以廣洋為右丞相,參政胡惟庸為左丞。廣洋無所建白,久之,左遷廣東行省參政,而帝心終善廣洋,復召為左御史大夫。十年復拜右丞相。廣洋頗耽酒,與惟庸同相,浮沉守位而已。帝數誡諭之。
十二年十二月,中丞凃節言劉基為惟庸毒死,廣洋宜知狀。帝問之,對曰:「無有。」帝怒,責廣洋朋欺,貶廣南。舟次太平,帝追怒其在江西曲庇文正,在中書不發楊憲姦,賜敕誅之。
廣洋少師余闕,淹通經史,善篆隸,工為歌詩。為人寬和自守,與姦人同位而不能去,故及於禍。
贊曰:明初設中書省,置左右丞相,筦領樞要,率以勳臣領其事。然徐達、李文忠等數受命征討,未嘗專理省事。其從容丞弼之任者,李善長、汪廣洋、胡惟庸三人而已。惟庸敗後,丞相之官遂廢不設。故終明之世,惟善長、廣洋得稱丞相。獨惜善長以布衣徒步,能擇主於草昧之初,委身勠力,贊成鴻業,遂得剖符開國,列爵上公,乃至富極貴溢,於衰暮之年自取覆滅。廣洋謹厚自守,亦不能發姦遠禍。俱致重譴,不亦大負爰立之初心,而有愧置諸左右之職業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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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八‧列傳第十六 劉基子璉 璟 宋濂 葉琛 章溢子存道
劉基,字伯溫,青田人。曾祖濠,仕宋為翰林掌書。宋亡,邑子林融倡義旅。事敗,元遣使簿錄其黨,多連染。使道宿濠家,濠醉使者而焚其廬,籍悉毀。使者計無所出,乃為更其籍,連染者皆得免。基幼穎異,其師鄭復初謂其父爚曰:「君祖德厚,此子必大君之門矣。」元至順間,舉進士,除高安丞,有廉直聲。行省辟之,謝去。起為江浙儒學副提舉,論御史失職,為臺臣所阻,再投劾歸。基博通經史,於書無不窺,尤精象緯之學。西蜀趙天澤論江左人物,首稱基,以為諸葛孔明儔也。
方國珍起海上,掠郡縣,有司不能制。行省復辟基為元帥府都事。基議築慶元諸城以逼賊,國珍氣沮。及左丞帖里帖木兒招諭國珍,基言方氏兄弟首亂,不誅無以懲後。國珍懼,厚賂基。基不受。國珍乃使人浮海至京,賄用事者。遂詔撫國珍,授以官,而責基擅威福,羇管紹興,方氏遂愈橫。亡何,山寇蜂起,行省復辟基剿捕,與行院判石抹宜孫守處州。經略使李國鳳上其功,執政以方氏故抑之,授總管府判,不與兵事。基遂棄官還青田,著郁離子以見志。時避方氏者爭依基,基稍為部署,寇不敢犯。
及太祖下金華,定括蒼,聞基及宋濂等名,以幣聘。基未應,總制孫炎再致書固邀之,基始出。既至,陳時務十八策。太祖大喜,築禮賢館以處基等,寵禮甚至。初,太祖以韓林兒稱宋後,遙奉之。歲首,中書省設御座行禮,基獨不拜,曰:「牧豎耳,奉之何為!」因見太祖,陳天命所在。太祖問征取計,基曰:「士誠自守虜,不足慮。友諒劫主脅下,名號不正,地據上流,其心無日忘我,宜先圖之。陳氏滅,張氏勢孤,一舉可定。然後北向中原,王業可成也。」太祖大悅曰:「先生有至計,勿惜盡言。」會陳友諒陷太平,謀東下,勢張甚,諸將或議降,或議奔據鍾山,基張目不言。太祖召入內,基奮曰:「主降及奔者,可斬也。」太祖曰:「先生計安出?」基曰:「賊驕矣,待其深入,伏兵邀取之,易耳。天道後舉者勝,取威制敵以成王業,在此舉矣。」太祖用其策,誘友諒至,大破之,以克敵賞賞基。基辭。友諒兵復陷安慶,太祖欲自將討之,以問基。基力贊,遂出師攻安慶。自旦及暮不下,基請逕趨江州,擣友諒巢穴,遂悉軍西上。友諒出不意,帥妻子奔武昌,江州降。其龍興守將胡美遣子通欵,請勿散其部曲。太祖有難色。基從後蹋胡牀。太祖悟,許之。美降,江西諸郡皆下。
基喪母,值兵事未敢言,至是請還葬。會苗軍反,殺金、處守將胡大海、耿再成等,浙東搖動。基至衢,為守將夏毅諭安諸屬邑,復與平章郡榮等謀復處州,亂遂定。國珍素畏基,致書唁。基答書,宣示太祖威德,國珍遂入貢。太祖數以書即家訪軍國事,基條答悉中機宜。尋赴京,太祖方親援安豐。基曰:「漢、吳伺隙,未可動也。」不聽。友諒聞之,乘間圍洪都。太祖曰:「不聽君言,幾失計。」遂自將救洪都,與友諒大戰鄱陽湖,一日數十接。太祖坐胡牀督戰,基侍側,忽躍起大呼,趣太祖更舟。太祖倉卒徙別舸,坐未定,飛礮擊舊所御舟立碎。友諒乘高見之,大喜。而太祖舟更進。漢軍皆失色。時湖中相持,三日未決,基請移軍湖口扼之,以金木相犯日決勝,友諒走死。其後太祖取士誠,北伐中原,遂成帝業,略如基謀。
吳元年以基為太史令,上戊申大統曆。熒惑守心,請下詔罪己。大旱,請決滯獄。即命基平反,雨隨注。因請立法定制,以止濫殺。太祖方欲刑人,基請其故,太祖語之以夢。基曰:「此得土得衆之象,宜停刑以待。」後三日,海寧降。太祖喜,悉以囚付基縱之。尋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
太祖即皇帝位,基奏立軍衞法。初定處州稅糧,視宋制畝加五合,惟青田命毋加,曰:「令伯溫鄉里世世為美談也。」帝幸汴梁,基與左丞相善長居守。基謂宋、元寬縱失天下,今宜肅紀綱。令御史糾劾無所避,宿衞宦侍有過者,皆啟皇太子置之法,人憚其嚴。中書省都事李彬坐貪縱抵罪,善長素暱之,請緩其獄。基不聽,馳奏。報可。方祈雨,即斬之。由是與善長忤。帝歸,愬基僇人壇壝下,不敬。諸怨基者亦交譖之。會以旱求言,基奏:「士卒物故者,其妻悉處別營,凡數萬人,陰氣鬱結。工匠死,胔骸暴露,吳將吏降者皆編軍戶,足干和氣。」帝納其言,旬日仍不雨,帝怒。會基有妻喪,遂請告歸。時帝方營中都,又銳意滅擴廓。基瀕行,奏曰:「鳳陽雖帝鄉,非建都地。王保保未可輕也。」已而定西失利,擴廓竟走沙漠,迄為邊患。其冬,帝手詔叙基勳伐,召赴京,賜賚甚厚,追贈基祖、父皆永嘉郡公。累欲進基爵,基固辭不受。
初,太祖以事責丞相李善長,基言:「善長勳舊,能調和諸將。」太祖曰:「是數欲害君,君乃為之地耶?吾行相君矣。」基頓首曰:「是如易柱,須得大木。若束小木為之,且立覆。」及善長罷,帝欲相楊憲,憲素善基,基力言不可,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無與者也,憲則不然。」帝問汪廣洋,曰:「此褊淺殆甚於憲。」又問胡惟庸,曰:「譬之駕,懼其僨轅也。」帝曰:「吾之相,誠無逾先生。」基曰:「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劇,為之且孤上恩。天下何患無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諸人誠未見其可也。」後憲、廣洋、惟庸皆敗。三年授弘文館學士。十一月大封功臣,授基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上護軍,封誠意伯,祿二百四十石。明年賜歸老於鄉。
帝嘗手書問天象。基條答甚悉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大。基佐定天下,料事如神。性剛嫉惡,與物多忤。至是還隱山中。惟飲酒弈棋,口不言功。邑令求見不得,微服為野人謁基。基方濯足,令從子引入茆舍,炊黍飯令。令告曰:「某青田知縣也。」基驚起稱民,謝去,終不復見。其韜跡如此,然究為惟庸所中。
初,基言甌、括間有隙地曰談洋,南抵閩界,為鹽盜藪,方氏所由亂,請設巡檢司守之。奸民弗便也。會茗洋逃軍反,吏匿不以聞。基令長子璉奏其事,不先白中書省。胡惟庸方以左丞掌省事,挾前憾,使吏訐基,謂談洋地有王氣,基圖為墓,民弗與,則請立巡檢逐民。帝雖不罪基,然頗為所動,遂奪基祿。基懼入謝,乃留京,不敢歸。未幾,惟庸相,基大慼曰:「使吾言不驗,蒼生福也。」憂憤疾作。八年三月,帝親製文賜之,遣使護歸。抵家,疾篤,以天文書授子璉曰:「亟上之,毋令後人習也。」又謂次子璟曰:「夫為政,寬猛如循環。當今之務在修德省刑,祈天永命。諸形勝要害之地,宜與京師聲勢連絡。我欲為遺表,惟庸在,無益也。惟庸敗後,上必思我,有所問,以是密奏之。」居一月而卒,年六十五。基在京病時,惟庸以醫來,飲其藥,有物積腹中如拳石。其後中丞涂節首惟庸逆謀,幷謂其毒基致死云。
基虬髯,貌修偉,慷慨有大節,論天下安危,義形於色。帝察其至誠,任以心膂。每召基,輒屏人密語移時。基亦自謂不世遇,知無不言。遇急難,勇氣奮發,計畫立定,人莫能測。暇則敷陳王道。帝每恭己以聽,常呼為老先生而不名,曰:「吾子房也。」又曰:「數以孔子之言導予。」顧帷幄語秘莫能詳,而世所傳為神奇,多陰陽風角之說,非其至也。所為文章,氣昌而奇,與宋濂並為一代之宗。所著有覆瓿集,犁眉公集傳於世。子璉、璟。
璉,字孟藻,有文行。洪武十年授考功監丞,試監察御史,出為江西參政。太祖常欲大用之,為惟庸黨所脅,墮井死。璉子廌,字士端,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嗣伯,食祿五百石。初,基爵止及身,至是帝追念基功,又憫基父子皆為惟庸所厄,命增其祿,予世襲。明年坐事貶秩歸里。洪武末,坐事戍甘肅,尋赦還。建文帝及成祖皆欲用之,以奉親守墓力辭。永樂間卒,子法停襲。景泰三年命錄基後,授法曾孫祿世襲五經博士。弘治十三年以給事中吳士偉言,乃命祿孫瑜為處州衞指揮使。
正德八年加贈基太師,諡文成。嘉靖十年,刑部郎中李瑜言,基宜侑享高廟,封世爵,如中山王達。下廷臣議,僉言:「高帝收攬賢豪,一時佐命功臣並軌宣猷。而帷幄奇謀,中原大計,往往屬基,故在軍有子房之稱,剖符發諸葛之喻。基亡之後,孫廌實嗣,太祖召諭再三,鐵券丹書,誓言世祿。廌嗣未幾,旋即隕世,褫圭裳於末裔,委帶礪於空言。或謂後嗣孤貧,弗克負荷;或謂長陵紹統,遂至猜嫌。雖一辱泥塗,傳聞多謬,而載書盟府,績效具存。昔武王興滅,天下歸心,成季無後,君子所歎。基宜侑享太廟,其九世孫瑜宜嗣伯爵,與世襲。」制曰:「可。」瑜卒,孫世延嗣。嘉靖末,南京振武營兵變,世延掌右軍都督府事,撫定之。數上封事,不報,忿而恣橫。萬曆三十四年,坐罪論死,卒。適孫萊臣年幼,庶兄藎臣借襲。藎臣卒,萊臣當襲,藎臣子孔昭復據之。崇禎時,出督南京操江,福王之立,與馬士英、阮大鋮比,後航海不知所終。
璟,字仲璟,基次子,弱冠通諸經。太祖念基,每歲召璟同章溢子允載、葉琛子永道、胡深子伯機,入見便殿,燕語如家人。洪武二十三年命襲父爵。璟言有長兄子廌在。帝大喜,命廌襲封,以璟為閤門使,且諭之曰:「考宋制,閤門使即儀禮司。朕欲汝日夕左右,以宣達為職,不特禮儀也。」帝臨朝,出侍班,百官奏事有闕遺者,隨時糾正。都御史袁泰奏車牛事失實,帝宥之,泰忘引謝。璟糾之,服罪。帝因諭璟:「凡似此者,即面糾,朕雖不之罪,要令知朝廷綱紀。」已,復令同法司錄獄囚冤滯。谷王就封,擢為左長史。
璟論說英侃,喜談兵。初,溫州賊葉丁香叛,延安侯唐勝宗討之,決策於璟。破賊還,稱璟才略。帝喜曰:「璟真伯溫兒矣。」嘗與成祖弈,成祖曰:「卿不少讓耶?」璟正色曰:「可讓處則讓,不可讓者不敢讓也。」成祖默然。靖難兵起,璟隨谷王歸京師,獻十六策,不聽。令參李景隆軍事。景隆敗,璟夜渡盧溝河,冰裂馬陷,冒雪行三十里。子貊自大同赴難,遇之良鄉,與俱歸。上聞見錄,不省,遂歸里。成祖即位,召璟,稱疾不至。逮入京,猶稱殿下。且云:「殿下百世後,逃不得一『篡』字。」下獄,自經死。法官希旨,緣坐其家。成祖以基故,不許。宣德二年授貊刑部照磨。
宋濂,字景濂,其先金華之潛溪人,至濂乃遷浦江。幼英敏強記,就學於聞人夢吉,通五經,復往從吳萊學。已,遊柳貫、黃溍之門,兩人皆亟遜濂,自謂弗如。元至正中,薦授翰林編修,以親老辭不行,入龍門山著書。
踰十餘年,太祖取婺州,召見濂。時已改寧越府,命知府王顯宗開郡學,因以濂及葉儀為五經師。明年三月,以李善長薦,與劉基、章溢、葉琛並徵至應天,除江南儒學提舉,命授太子經,尋改起居注。濂長基一歲,皆起東南,負重名。基雄邁有奇氣,而濂自命儒者。基佐軍中謀議,濂亦首用文學受知,恒侍左右,備顧問。嘗召講春秋左氏傳,濂進曰:「春秋乃孔子褒善貶惡之書,苟能遵行,則賞罰適中,天下可定也。」太祖御端門,口釋黃石公三略。濂曰:「尚書二典、三謨,帝王大經大法畢具,願留意講明之。」已,論賞賚,復曰:「得天下以人心為本。人心不固,雖金帛充牣,將焉用之。」太祖悉稱善。乙巳三月,乞歸省。太祖與太子並加勞賜。濂上箋謝,幷奉書太子,勉以孝友敬恭、進德修業。太祖覽書大悅,召太子,為語書音,賜札褒答,幷令太子致書報焉。尋丁父憂。服除,召還。
洪武二年詔修元史,命充總裁官。是年八月史成,除翰林院學士。明年二月,儒士歐陽佑等採故元元統以後事蹟還朝,仍命濂等續修,六越月再成,賜金帛。是月,以失朝參,降編修。四年遷國子司業,坐考祀孔子禮不以時奏,謫安遠知縣,旋召為禮部主事。明年遷贊善大夫。是時,帝留意文治,徵召四方儒士張唯等數十人,擇其年少俊異者,皆擢編修,令入禁中文華堂肄業,命濂為之師。濂傅太子先後十餘年,凡一言動,皆以禮法諷勸,使歸於道,至有關政教及前代興亡事,必拱手曰:「當如是,不當如彼。」皇太子每斂容嘉納,言必稱師父云。
帝剖符封功臣,召濂議五等封爵。宿大本堂,討論達旦,歷據漢、唐故實,量其中而奏之。甘露屢降,帝問災祥之故。對曰:「受命不於天,於其人,休符不於祥,於其仁。春秋書異不書祥,為是故也。」皇從子文正得罪,濂曰:「文正固當死,陛下體親親之誼,置諸遠地則善矣。」車駕祀方丘,患心不寧,濂從容言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審能行之,則心清而身泰矣。」帝稱善者良久。嘗問以帝王之學,何書為要。濂舉大學衍義。乃命大書揭之殿兩廡壁。頃之御西廡,諸大臣皆在,帝指衍義中司馬遷論黃、老事,命濂講析。講畢,因曰:「漢武溺方技謬悠之學,改文、景恭儉之風,民力既敝,然後嚴刑督之。人主誠以禮義治心,則邪說不入,以學校治民,則禍亂不興,刑罰非所先也。」問三代曆數及封疆廣狹,既備陳之,復曰:「三代治天下以仁義,故多歷年所。」又問:「三代以上,所讀何書?」對曰:「上古載籍未立,人不專講誦。君人者兼治教之責,率以躬行,則衆自化。」嘗奉制詠鷹,令七舉足即成,有「自古戒禽荒」之言。帝忻然曰:「卿可謂善陳矣。」濂之隨事納忠,皆此類也。
六年七月遷侍講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兼贊善大夫。命與詹同、樂韶鳳修日曆,又與吳伯宗等修寶訓。九月定散官資階,給濂中順大夫,欲任以政事。辭曰:「臣無他長,待罪禁近足矣。」帝益重之。八年九月,從太子及秦、晉、楚、靖江四王講武中都。帝得輿圖濠梁古蹟一卷,遣使賜太子,題其外,令濂詢訪,隨處言之。太子以示濂,因歷歷舉陳,隨事進說,甚有規益。
濂性誠謹,官內庭久,未嘗訐人過。所居室,署曰「溫樹」。客問禁中語,即指示之。嘗與客飲,帝密使人偵視。翼日,問濂昨飲酒否,坐客為誰,饌何物。濂具以實對。笑曰:「誠然,卿不朕欺。」間召問羣臣臧否,濂惟舉其善者曰:「善者與臣友,臣知之;其不善者,不能知也。」主事茹太素上書萬餘言。帝怒,問廷臣。或指其書曰:「此不敬,此誹謗非法。」問濂,對曰:「彼盡忠於陛下耳。陛下方開言路,惡可深罪。」既而帝覽其書,有足採者。悉召廷臣詰責,因呼濂字曰:「微景濂幾誤罪言者。」於是帝廷譽之曰:「朕聞太上為聖,其次為賢,其次為君子。宋景濂事朕十九年,未嘗有一言之偽,誚一人之短,始終無二,非止君子,抑可謂賢矣。」每燕見,必設坐命茶,每旦必令侍膳,往復咨詢,常夜分乃罷。濂不能飲,帝嘗強之至三觴,行不成步。帝大懽樂。御製楚辭一章,命詞臣賦醉學士詩。又嘗調甘露於湯,手酌以飲濂曰:「此能愈疾延年,願與卿共之。」又詔太子賜濂良馬,復為製白馬歌一章,亦命侍臣和焉。其寵待如此。九年進學士承旨知制誥,兼贊善如故。其明年致仕,賜御製文集及綺帛,問濂年幾何,曰:「六十有八。」帝乃曰:「藏此綺三十二年,作百歲衣可也。」濂頓首謝。又明年,來朝。十三年,長孫慎坐胡惟庸黨,帝欲置濂死。皇后太子力救,乃安置茂州。
濂狀貌豐偉,美鬚髯,視近而明,一黍上能作數字。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去書卷,於學無所不通。為文醇深演迤,與古作者並。在朝,郊社宗廟山川百神之典,朝會宴享律曆衣冠之制,四裔貢賦賞勞之儀,旁及元勳巨卿碑記刻石之辭,咸以委濂,屢推為開國文臣之首。士大夫造門乞文者,後先相踵。外國貢使亦知其名,數問宋先生起居無恙否。高麗、安南、日本至出兼金購文集。四方學者悉稱為「太史公」,不以姓氏。雖白首侍從,其勳業爵位不逮基,而一代禮樂制作,濂所裁定者居多。
其明年,卒於夔,年七十二。知事葉以從葬之蓮花山下。蜀獻王慕濂名,復移塋華陽城東。弘治九年,四川巡撫馬俊奏:「濂真儒翊運,述作可師,黼黻多功,輔導著績。久死遠戍,幽壤沉淪,乞加卹錄。」下禮部議,復其官,春秋祭葬所。正德中,追諡文憲。
仲子璲最知名,字仲珩,善詩,尤工書法。洪武九年,以濂故,召為中書舍人。其兄子慎亦為儀禮序班。帝數試璲與慎,幷教誡之。笑語濂曰:「卿為朕教太子諸王,朕亦教卿子孫矣。」濂行步艱,帝必命璲、慎扶掖之。祖孫父子,共官內庭,衆以為榮。慎坐罪,璲亦連坐,並死,家屬悉徙茂州。建文帝即位,追念濂興宗舊學,召璲子懌官翰林。永樂十年,濂孫坐姦黨鄭公智外親,詔特宥之。
葉琛,字景淵,麗水人。博學有才藻。元末從石抹宜孫守處州,為畫策,捕誅山寇,授行省元帥。王師下處州,琛避走建寧。以薦徵至應天,授營田司僉事。尋遷洪都知府,佐鄧愈鎮守。祝宗、康泰叛,愈脫走,琛被執,不屈,大罵,死之。追封南陽郡侯,塑像耿再成祠,後祀功臣廟。
章溢,字三益,龍泉人。始生,聲如鐘。弱冠,與胡深同師王毅。毅,字叔剛,許謙門人也,教授鄉里,講解經義,聞者多感悟。溢從之遊,同志聖賢學,天性孝友。嘗遊金華,元憲使禿堅不花禮之,改官秦中,要與俱行。至虎林,心動,辭歸。歸八日而父歿,未葬,火焚其廬。溢搏顙籲天,火至柩所而滅。
蘄、黃寇犯龍泉,溢從子存仁被執,溢挺身告賊曰:「吾兄止一子,寧我代。」賊素聞其名,欲降之,縛於柱,溢不為屈。至夜紿守者脫歸,集里民為義兵,擊破賊。俄府官以兵來,欲盡誅詿誤者。溢走說石抹宜孫曰:「貧民迫凍餒,誅之何為。」宜孫然其言,檄止兵,留溢幕下。從平慶元、浦城盜。授龍泉主簿,不受歸。宜孫守台州,為賊所圍。溢以鄉兵赴援,却賊。已而賊陷龍泉,監縣寶忽丁遁去,溢與其師王毅帥壯士擊走賊。寶忽丁還,內慚,殺毅以反。溢時在宜孫幕府,聞之馳歸,偕胡深執戮首惡,因引兵平松陽、麗水諸寇。長槍軍攻婺,聞溢兵至,解去。論功累授浙東都元帥府僉事。溢曰:「吾所將皆鄉里子弟,肝腦塗地,而吾獨取功名,弗忍也。」辭不受。以義兵屬其子存道,退隱匡山。
明兵克處州,避入閩。太祖聘之,與劉基、葉琛、宋濂同至應天。太祖勞基等曰:「我為天下屈四先生,今天下紛紛,何時定乎?」溢對曰:「天道無常,惟德是輔,惟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耳。」太祖偉其言,授僉營田司事。巡行江東、兩淮田,分籍定稅,民甚便之。以病久在告,太祖知其念母也,厚賜遣歸省,而留其子存厚於京師。浙東設提刑按察使,命溢為僉事。胡深出師溫州,令溢守處州,饋餉供億,民不知勞。山賊來寇,敗走之。遷湖廣按察僉事。時荊、襄初平,多廢地,議分兵屯田,且以控制北方。從之。會浙東按察使宋思顏、孔克仁等以職事被逮,詞連溢。太祖遣太史令劉基諭之曰:「素知溢守法,毋疑也。」
會胡深入閩陷沒,處州動搖,命溢為浙東按察副使往鎮之。溢以獲罪蒙宥,不應遷秩,辭副使,仍為僉事。既至,宣布詔旨,誅首叛者,餘黨悉定。召舊部義兵分布要害。賊寇慶元、龍泉,溢列木柵為屯,賊不敢犯。浦城戍卒乏食,李文忠欲運處州糧餉之。溢以舟車不通,而軍中所掠糧多,請入官均給之,食遂足。溫州茗洋賊為患,溢命子存道捕斬之。朱亮祖取溫州,軍中頗掠子女,溢悉籍還其家。吳平,詔存道守處,而召溢入朝。太祖諭羣臣曰:「溢雖儒臣,父子宣力一方,寇盜盡平,功不在諸將後。」復問溢征閩諸將如何。對曰:「湯和由海道,胡美由江西,必勝。然閩中尤服李文忠威信。若令文忠從浦城取建寧,此萬全計也。」太祖立詔文忠出師如溢策。處州糧舊額一萬三千石,軍興加至十倍。溢言之丞相,奏復其舊。浙東造海舶,徵巨材於處。溢曰:「處、婺之交,山巖峻險,縱有木,從何道出?」白行省罷之。
洪武元年與劉基並拜御史中丞兼贊善大夫。時廷臣伺帝意,多嚴苛,溢獨持大體。或以為言。溢曰:「憲臺百司儀表,當養人廉恥,豈恃搏擊為能哉。」帝親祀社稷,會大風雨,還坐外朝,怒儀禮不合,致天變。溢委曲明其無罪,乃貰之。文忠之征閩也,存道以所部鄉兵萬五千人從。閩平,詔存道以所部從海道北征。溢持不可,曰:「鄉兵皆農民,許以事平歸農,今復調之,是不信也。」帝不懌。既而奏曰:「兵已入閩者,俾還鄉里。昔嘗叛逆之民,宜籍為軍,使北上,一舉而恩威著矣。」帝喜曰:「孰謂儒者迂濶哉!然非先生一行,無能辦者。」溢行至處州,遭母喪,乞守制。不許。鄉兵既集,命存道由永嘉浮海而北,再上章乞終制。詔可。溢悲戚過度,營葬親負土石,感疾卒,年五十六。帝痛悼,親撰文,即其家祭之。
存道,溢長子。溢應太祖聘,存道帥義兵歸總管孫炎。炎令守上游,屢却陳友定兵。及以功授處州翼元帥副使,戍浦城。總制胡深死,命代領其衆,為遊擊。溢即處城坐鎮之。溢謂父子相統,於律不宜,奏罷存道官。不允。旋分兵征閩,而詔存道守處,復部鄉兵,從李文忠入閩。及還,浮海至京師。帝褒諭之,命從馮勝北征。積功授處州衞指揮副使。洪武三年從徐達西征,留守興元,敗蜀將吳友仁,再守平陽,轉左衞指揮同知。五年從湯和出塞征陽和,遇敵於斷頭山,力戰死焉。
贊曰:太祖既下集慶,所至收攬豪雋,徵聘名賢,一時韜光韞德之士幡然就道。若四先生者,尤為傑出。基、濂學術醇深,文章古茂,同為一代宗工。而基則運籌帷幄,濂則從容輔導,於開國之初,敷陳王道,忠誠恪慎,卓哉佐命臣也。至溢之宣力封疆,琛之致命遂志,宏才大節,建豎偉然,洵不負弓旌之德意矣。基以儒者有用之學,輔翊治平,而好事者多以讖緯術數妄為傅會。其語近誕,非深知基者,故不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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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二十九‧列傳第十七 馮勝兄國用 傅友德 廖永忠趙庸 楊璟 胡美
馮勝,定遠人。初名國勝,又名宗異,最後名勝。生時黑氣滿室,經日不散。及長,雄勇多智略,與兄國用俱喜讀書,通兵法,元末結寨自保。太祖略地至妙山,國用偕勝來歸,甚見親信。太祖嘗從容詢天下大計,國用對曰:「金陵龍蟠虎踞,帝王之都,先拔之以為根本。然後四出征伐,倡仁義,收人心,勿貪子女玉帛,天下不足定也。」太祖大悅,俾居幕府,從克滁、和,戰三叉河、板門寨、雞籠山,皆有功。從渡江,取太平,遂命國用典親兵,委以心腹。太祖既擒陳埜先,釋之,令招其部曲。國用策其必叛,不如弗遣。尋果叛,為其下所殺,其從子兆先復擁衆屯方山。蠻子海牙扼采石,國用與諸將攻破海牙水寨,又破擒兆先,盡降其衆三萬餘人。衆疑懼,太祖擇驍勇者五百人為親軍,宿衞帳中。悉屏舊人,獨留國用侍榻側,五百人者始安。即命國用將之,以攻集慶,爭效死先登。與諸將下鎮江、丹陽、寧國、泰興、宜興,從征金華,攻紹興,累擢親軍都指揮使。卒於軍,年三十六。太祖哭之慟。洪武三年追封郢國公,肖像功臣廟,位第八。
國用之卒,子誠幼,勝先已積功為元帥,遂命襲兄職,典親軍。
陳友諒逼龍灣。太祖禦之,戰石灰山。勝攻其中堅,大破之,又追破之采石,遂復太平。從征友諒,破安慶水寨,長驅至江州,走友諒。進親軍都護。從解安豐圍,遷同知樞密院事。從戰鄱陽,下武昌,克廬州,移兵取江西諸路。與諸將收淮東,克海安壩,取泰州。徐達圍高郵未下,還師援宜興,以勝督軍。高郵守將詐降,勝令指揮康泰帥數百人先入城,敵閉門盡殺之。太祖怒,召勝決大杖十,令步詣高郵。勝慚憤,攻甚力。達亦自宜興還,益兵攻克之,遂取淮安。安豐破,擒吳將呂珍於舊館。下湖州,克平江,功次平章常遇春,再遷右都督。從大將軍達北征,下山東諸州郡。
洪武元年兼太子右詹事。坐小法貶一官,為都督同知。引兵遡河,取汴、洛,下陝州,趨潼關。守將宵遁,遂奪關,取華州。還汴,謁帝行在。授征虜右副將軍,留守汴梁。尋從大將軍征山西,由武陟取懷慶,踰太行,克碗子城,取澤、潞,擒元右丞賈成於猗氏。克平陽、絳州,擒元左丞田保保等,獲將士五百餘人。帝悅,詔右副將軍勝居常遇春下,偏將軍湯和居勝下,偏將軍楊璟居和下。
二年渡河趨陝西,克鳳翔。遂渡隴,取鞏昌,進逼臨洮,降李思齊。還從大將軍圍慶陽。擴廓遣將攻原州,為慶陽聲援。勝扼驛馬關敗其將,遂克慶陽,執張良臣。陝西悉平。
九月,帝召大將軍還,命勝駐慶陽,節制諸軍。勝以關陝既定,輒引兵還。帝怒,切責之。念其功大,赦勿治。而賞賚金幣,不能半大將軍。
明年正月復以右副將軍同大將軍出西安,擣定西,破擴廓帖木兒,獲士馬數萬。分兵自徽州南出一百八渡,徇略陽,擒元平章蔡琳,遂入沔州。遣別將自連雲棧取興元,移兵吐番,征哨極於西北。凱旋,論功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同參軍國事,封宋國公,食祿三千石,予世券。誥詞謂勝兄弟親同骨肉,十餘年間,除肘腋之患,建爪牙之功,平定中原,佐成混一。所以稱揚之者甚至。五年,以勝宣力四方,與魏國公達、曹國公文忠各賜彤弓。
擴廓在和林,數擾邊。帝患之,大發兵三道出塞。命勝為征西將軍,帥副將軍陳德、傅友德等出西道,取甘肅。至蘭州,友德以驍騎前驅,再敗元兵,勝復敗之掃林山。至甘肅,元將上都驢迎降。至亦集乃路,守將卜顏帖木兒亦降。次別篤山,岐王朶兒只班遁去,追獲其平章長加奴等二十七人及馬駝牛羊十餘萬。是役也,大將軍達軍不利,左副將軍文忠殺傷相當,獨勝斬獲甚衆,全師而還。會有言其私匿駝馬者,賞不行。自後數出練兵臨清、北平,出大同征元遺衆,鎮陝西及河南。冊其女為周王妃。
久之,大將軍達、左副將軍文忠皆卒,而元太尉納哈出擁衆數十萬屯金山,數為遼東邊害。二十年命勝為征虜大將軍,潁國公傅友德、永昌侯藍玉為左右副將軍,帥南雄侯趙庸等以步騎二十萬征之。鄭國公常茂、曹國公李景隆、申國公鄧鎮等皆從。帝復遣故所獲納哈出部將乃剌吾者奉璽書往諭降。勝出松亭關,分築大寧、寬河、會州、富峪四城。駐大寧踰兩月,留兵五萬守之,而以全師壓金山。納哈出見乃剌吾驚曰:「爾尚存乎!」乃剌吾述帝恩德。納哈出喜,遣其左丞、探馬赤等獻馬,且覘勝軍。勝已深入,踰金山,至女直苦屯,降納哈出之將全國公觀童。大軍奄至,納哈出度不敵,因乃剌吾請降。勝使藍玉輕騎受之。玉飲納哈出酒,歡甚,解衣衣之。納哈出不肯服,顧左右咄咄語,謀遁去。勝之壻常茂在坐,遽起砍其臂。都督耿忠擁以見勝。納哈出將士妻子十餘萬屯松花河,聞納哈出傷,驚潰。勝遣觀童諭之乃降,得所部二十餘萬人,牛羊馬駝輜重亙百餘里。還至亦迷河,復收其殘卒二萬餘、車馬五萬。而都督濮英殿後,為敵所殺。師還,以捷聞,並奏常茂激變狀,盡將降衆二十萬人入關。帝大悅,使使者迎勞勝等,械繫茂。會有言勝多匿良馬,使閽者行酒於納哈出之妻求大珠異寶,王子死二日強娶其女,失降附心,又失濮英三千騎,而茂亦訐勝過。帝怒,收勝大將軍印,命就第鳳陽,奉朝請,諸將士亦無賞。勝自是不復將大兵矣。
二十一年奉詔調東昌番兵征曲靖。番兵中道叛,勝鎮永寧撫安之。二十五年命籍太原、平陽民為軍,立衞屯田。皇太孫立,加太子太師,偕潁國公友德練軍山西、河南,諸公、侯皆聽節制。
時詔列勳臣望重者八人,勝居第三。太祖春秋高,多猜忌。勝功最多,數以細故失帝意。藍玉誅之月,召還京。踰二年,賜死,諸子皆不得嗣。而國用子誠積戰功雲南,累官至右軍左都督。
納哈出者,元木華黎裔孫,為太平路萬戶。太祖克太平被執,以名臣後,待之厚。知其不忘元,資遣北歸。元既亡,納哈出聚兵金山,畜牧蕃盛。帝遣使招諭之,終不報。數犯遼東,為葉旺所敗。勝等大兵臨之,乃降,封海西侯。從傅友德征雲南,道卒。子察罕,改封瀋陽侯,坐藍玉黨死。
傅友德,其先宿州人,後徙碭山。元末從劉福通黨李喜喜入蜀。喜喜敗,從明玉珍,玉珍不能用。走武昌,從陳友諒,無所知名。
太祖攻江州,至小孤山,友德帥所部降。帝與語,奇之,用為將。從常遇春援安豐,略廬州。還,從戰鄱陽湖,輕舟挫友諒前鋒。被數創,戰益力,復與諸將邀擊於涇江口,友諒敗死。從征武昌,城東南高冠山下瞰城中,漢兵據之,諸將相顧莫前。友德帥數百人,一鼓奪之。流矢中頰洞脅,不為沮。武昌平,授雄武衞指揮使。從徐達拔廬州,別將克夷陵、衡州、襄陽。攻安陸,被九創,破擒其將任亮。從大軍下淮東,破張士誠援兵於馬騾港,獲戰艘千,復大破元將竹貞於安豐。同陸聚守徐州,擴廓遣將李二來攻,次陵子村。友德度兵寡不敵,遂堅壁不戰。詗其衆方散掠,以二千人泝河至呂梁,登陸擊之,單騎奮槊刺其將韓乙。敵敗去。度且復至,亟還,開城門而陣於野,臥戈以待,約聞鼓即起。李二果至,鳴鼓,士騰躍搏戰,破擒二。召還,進江淮行省參知政事,撤御前麾蓋,鼓吹送歸第。
明年從大將軍北征,破沂州,下青州。元丞相也速來援,以輕騎誘敵入伏,奮擊敗走之。遂取萊陽、東昌。明年從定汴、洛,收諸山寨。渡河取衞輝、彰德,至臨清,獲元將為嚮導,取德州、滄州。既克元都,偵邏古北隘口,守盧溝橋,略大同,還下保定、真定,守定州。從攻山西,克太原。擴廓自保安來援,萬騎突至。友德以五十騎衝却之,因夜襲其營。擴廓倉卒遁去,追至土門關,獲其士馬萬計。復敗賀宗哲於石州,敗脫列伯於宣府,遂西會大將軍,圍慶陽,以偏師駐靈州,遏其援兵,遂克慶陽。還,賜白金文綺。
洪武三年從大將軍擣定西,大破擴廓。移兵伐蜀,領前鋒出一百八渡,奪略陽關,遂入沔。分兵自連雲棧合攻漢中,克之。以饋餉不繼,還軍西安。蜀將吳友仁寇漢中。友德以三千騎救之,攻斗山寨,令軍中人燃十炬布山上,蜀兵驚遁。是冬,論功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同知大都督府事,封潁川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
明年充征虜前將軍,與征西將軍湯和分道伐蜀。和帥廖永忠等以舟師攻瞿塘,友德帥顧時等以步騎出秦、隴。太祖諭友德曰:「蜀人聞我西伐,必悉精銳東守瞿塘,北阻金牛,以抗我師。若出不意,直擣階、文,門戶既隳,腹心自潰。兵貴神速,患不勇耳。」友德疾馳至陝,集諸軍聲言出金牛,而潛引兵趨陳倉,攀援巖谷,晝夜行。抵階州,敗蜀將丁世珍,克其城。蜀人斷白龍江橋。友德修橋以渡,破五里關,遂拔文州。渡白水江,趨綿州。時漢江水漲,不得渡,伐木造戰艦。欲以軍聲通瞿塘,乃削木為牌數千,書克階、文、綿日月,投漢水,順流下。蜀守者見之,皆解體。
初,蜀人聞大軍西征,丞相戴壽等果悉衆守瞿塘。及聞友德破階、文,擣江油,始分兵援漢州,以保成都。未至,友德已破其守將向大亨於城下,謂將士曰:「援師遠來,聞大亨破,已膽落,無能為也。」迎擊,大敗之。遂拔漢州,進圍成都。壽等以象戰。友德令強弩火器衝之,身中流矢不退,將士殊死戰。象反走,躪藉死者甚衆。壽等聞其主明昇已降,乃籍府庫倉廩面縛詣軍門。成都平。分兵徇州邑未下者,克保寧,執吳友仁送京師,蜀地悉定。友德之攻漢州也,湯和尚頓軍大溪口。既於江流得木牌,乃進師。而戴壽等撤其精兵西救漢州,留老弱守瞿塘,故永忠等得乘勝擣重慶,降明昇。於是太祖製平西蜀文,盛稱友德功為第一,廖永忠次之。師還,受上賞。
五年副征西將軍馮勝征沙漠,敗失剌罕於西涼,至永昌,敗太尉朶兒只巴,獲馬牛羊十餘萬。略甘肅,射殺平章不花,降太尉鎖納兒等。至瓜沙州,獲金銀印及雜畜二萬而還。是時師出三道,獨友德全勝。以主將勝坐小法,賞不行。明年復出雁門,為前鋒,獲平章鄧孛羅帖木兒。還鎮北平,陳便宜五事。皆從之。召還,從太子講武於荊山,益歲祿千石。九年破擒伯顏帖木兒於延安,降其衆。帝將征雲南,命友德巡行川、蜀、雅、播之境,修城郭,繕關梁,因兵威降金筑、普定諸山寨。
十四年副大將軍達出塞,討乃兒不花,渡北黃河,襲灰山,斬獲甚衆。其年秋充征南將軍,帥左副將軍藍玉、右副將軍沐英,將步騎三十萬征雲南。至湖廣,分遣都督胡海等將兵五萬由永寧趨烏撒,而自帥大軍由辰、沅趨貴州。克普定、普安,降諸苗蠻。進攻曲靖,大戰白石江,擒元平章達里麻。遂擊烏撒,循格孤山而南,以通永寧之兵,遣兩將軍趨雲南。元梁王走死。友德城烏撒,羣蠻來爭,奮擊破之,得七星關以通畢節。又克可渡河,降東川、烏蒙、芒部諸蠻。烏撒諸蠻復叛,討之,斬首三萬餘級,獲牛馬十餘萬,水西諸部皆降。十七年論功進封潁國公,食祿三千石,予世券。
十九年帥師討平雲南蠻。二十年副大將軍馮勝,征納哈出於金山。二十一年,東川蠻叛,復為征南將軍,帥師討平之。移兵討越州叛酋阿資,明年破之於普安。二十三年從晉王、燕王征沙漠,擒乃兒不花,還駐開平,復征寧夏。明年為征虜將軍,備邊北平。復從燕王征哈者舍利,追元遼王。軍甫行,遽令班師。敵不設備,因潛師深入至黑嶺,大破敵衆而還。再出,練兵山、陝,總屯田事。加太子太師,尋遣還鄉。
友德喑啞跳盪,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將,每戰必先士卒。雖被創,戰益力,以故所至立功,帝屢敕勞。子忠,尚壽春公主,女為晉世子濟熺妃。
二十五年,友德請懷遠田千畝。帝不悅曰:「祿賜不薄矣,復侵民利何居?爾不聞公儀休事耶?」尋副宋國公勝分行山西,屯田於大同、東勝,立十六衞。是冬再練軍山西、河南。明年,偕召還。又明年賜死。以公主故,錄其孫彥名為金吾衞千戶。弘治中,晉王為友德五世孫瑛援六王例,求襲封。下禮官議,不許。嘉靖元年,雲南巡撫都御史何孟春請立祠祀友德。詔可,名曰「報功」。
廖永忠,巢人,楚國公永安弟也。從永安迎太祖於巢湖,年最少。太祖曰:「汝亦欲富貴乎?」永忠曰:「獲事明主,掃除寇亂,垂名竹帛,是所願耳。」太祖嘉焉。副永安將水軍渡江,拔采石、太平,擒陳埜先,破蠻子海牙及陳兆先,定集慶,克鎮江、常州、池州,討江陰海寇,皆有功。
永安陷於吳,以永忠襲兄職,為樞密僉院,總其軍。攻趙普勝柵江營,復池州。陳友諒犯龍江,大呼突陣,諸軍從其後,大敗之。從伐友諒,至安慶,破其水寨,遂克安慶。從攻江州,州城臨江,守備甚固。永忠度城高下,造橋於船尾,名曰天橋,以船乘風倒行,橋傅於城,遂克之。進中書省右丞。
從下南昌,援安豐,戰鄱陽湖,決圍殊死戰。敵將張定邊直犯太祖舟,常遇春射走之。永忠乘飛舸追且射,定邊被百餘矢,漢卒多死傷。明日,復與俞通海等以七舟載葦荻,乘風縱火,焚敵樓船數百。又以六舟深入搏戰,復旋繞而出,敵驚為神。又邀擊之涇江口,友諒死。從征陳理,分兵柵四門,於江中連舟為長寨,絕其出入,理降。還京,太祖以漆牌書「功超羣將,智邁雄師」八字賜之,懸於門。已,從徐達取淮東,張士誠遣舟師薄海安,太祖令永忠還兵水寨禦之,達遂克淮東諸郡。從伐士誠,取德清,進克平江,拜中書平章政事。
尋充征南副將軍,帥舟師自海道會湯和,討降方國珍,進克福州。洪武元年兼同知詹事院事。略定閩中諸郡,至延平,破執陳友定。尋拜征南將軍,以朱亮祖為副,由海道取廣東。永忠先發書諭元左丞何真,曉譬利害。真即奉表請降。至東莞,真帥官屬出迎。至廣州,降盧左丞。擒海寇邵宗愚,數其殘暴斬之。廣人大悅。馳諭九真、日南、朱厓、儋耳三十餘城,皆納印請吏。進取廣西,至梧州,降元達魯花赤拜住,潯、柳諸路皆下。遣亮祖會楊璟收未下州郡。永忠引兵克南寧,降象州。兩廣悉平。永忠善撫綏,民懷其惠,為之立祠。明年九月還京師,帝命太子帥百官迎勞於龍江。入見,仍命太子送還第。復出,撫定泉、漳。三年從大將軍徐達北征,克察罕腦兒。還,封德慶侯,食祿一千五百石,予世券。
明年,以征西副將軍從湯和帥舟師伐蜀。和駐大溪口,永忠先發。及舊夔府,破守將鄒興等兵。進至瞿塘關,山峻水急,蜀人設鐵鎖橋,橫據關口,舟不得進。永忠密遣數百人持糗糧水筒,舁小舟踰山渡關,出其上流。蜀山多草木,令將士皆衣青蓑衣,魚貫走崖石間。度已至,帥精銳出墨葉渡,夜五鼓,分兩軍攻其水陸寨。水軍皆以鐵裹船頭,置火器而前。黎明,蜀人始覺,盡銳來拒。永忠已破其陸寨,會將士舁舟出江者,一時並發,上下夾攻,大破之,鄒興死。遂焚三橋,斷橫江鐵索,擒同僉蔣達等八十餘人。飛天張、鐵頭張等皆遁去,遂入夔府。明日,和始至,乃與和分道進,期會於重慶。永忠帥舟師直擣重慶,次銅鑼峽。蜀主明昇請降,永忠以和未至辭。俟和至,乃受降,承制撫慰。下令禁侵掠。卒取民七茄,立斬之。慰安戴壽、向大亨等家,令其子弟持書往成都招諭。壽等已為傅友德所敗,及得書,遂降。蜀地悉平。帝製平蜀文旌其功,有「傅一廖二」之語,褒賚甚厚。明年北征,至和林。六年督舟師出海捕倭,尋還京。
初,韓林兒在滁州,太祖遣永忠迎歸應天,至瓜步覆其舟死,帝以咎永忠。及大封功臣,諭諸將曰:「永忠戰鄱陽時,忘軀拒敵,可謂奇男子。然使所善儒生窺朕意,徼封爵,故止封侯而不公。」及楊憲為相,永忠與相比。憲誅,永忠以功大得免。八年三月坐僭用龍鳳諸不法事,賜死。年五十三。
子權,十三年嗣侯,從傅友德征雲南,守畢節及瀘州,召還。十七年卒。子鏞不得嗣,以嫡子為散騎舍人,累官都督。建文時與議兵事,宿衞殿廷。與弟銘皆嘗受學於方孝孺。孝孺死,鏞、銘收其遺骸,葬聚寶門外山上。甫畢,亦見收,論死。弟鉞及從父指揮僉事昇俱戍邊。
初,廖永忠等之歸太祖也,趙庸兄弟亦俱降,後亦有過不得封公,與永忠類。
庸,廬州人,與兄仲中聚衆結水寨,屯巢湖,歸太祖。仲中累功為行樞密院僉事,守安慶。陳友諒陷安慶,仲中棄城走還龍江,法當誅。常遇春請原之。太祖不許,曰:「法不行,無以懲後。」遂誅仲中,而以其官授庸。從復安慶,徇江西諸路,進參知政事。從戰康郎山,與俞通海、廖永忠等以六舟深入敗敵。平武昌,克廬州,援安豐,皆有功。大軍取淮東,庸與華高帥舟師克海安、泰州,進圍平江。吳平,擢中書左丞。從大將軍取山東。洪武元年命兼太子副詹事。河南平,命庸留守。復分兵渡河,徇下河北州縣,進克河間,守之。尋移守保定,幷收未復山寨。又從大軍克太原,下關陝。從常遇春北追元帝。師還,遇春卒,命庸為副將軍,同李文忠攻慶陽。行至太原,元兵攻大同急,文忠與庸謀,以便宜援大同,再敗元兵於馬邑,擒其將脫列伯。論功,賞賚亞於大將軍。三年復從文忠北伐,出野狐嶺,克應昌。師還,論功最,以在應昌私納奴婢,不得封公,封南雄侯,食祿一千五百石,予世券。已,從伐蜀,中途還。
十四年,閩、粵盜起,命庸討之。踰年悉平諸盜及陽山、歸善叛蠻,戮其魁,散遣餘衆,民得復業。奏籍蜑戶萬人為水軍。又平廣東盜號鏟平王者,獲賊黨萬七千八百餘人,斬首八千八百餘級,降其民萬三千餘戶。還,賜綵幣、上尊、良馬。其冬出理山西軍務,巡撫北邊。二十年,以左參將從傅友德討納哈出。二十三年,以左副將軍從燕王出古北口,降乃兒不花。還,坐胡惟庸黨死。爵除。
楊璟,合肥人。本儒家子。以管軍萬戶從太祖下集慶,進總管。下常州,進親軍副都指揮使。從下婺州,遷樞密院判官。再從伐漢,以功擢湖廣行省參政,移鎮江陵。進攻湖南蠻寇,駐師三江口。復以招討功遷行省平章政事。帥左丞周德興、參政張彬將武昌諸衞軍,取廣西。
洪武元年春進攻永州。守將鄧祖勝迎戰敗,斂兵固守。璟進圍之。元兵來援,駐東鄉,倚湘水列七營,軍勢甚盛。璟擊敗之,俘獲千餘人。全州守將平章阿思蘭及周文貴再以兵來援,輒遣德興擊敗之。遣千戶王廷取寶慶,德興、彬取全州,略定道州、藍山、桂陽、武岡諸州縣。而永州久不下,令裨將分營諸門,築壘困之,造浮橋西江上,急攻之。祖勝力盡,仰藥死。百戶夏昇約降。璟兵踰城入,參政張子賢巷戰,軍潰被執,遂克永州。而征南將軍廖永忠、參政朱亮祖亦自廣東取梧州,定潯、貴、鬱林。亮祖以兵來會。進攻靖江不下,璟謂諸將曰:「彼所恃西濠水耳。決其隄岸,破之必矣。」乃遣指揮丘廣攻牐口關,殺守隄兵,盡決濠水,築土隄五道,傅於城。城中猶固守。急攻二月,克之,執平章也兒吉尼。先是張彬攻南關,為守城者所詬,怒欲屠其民。璟甫入,立下令禁止之,民乃安。復移師徇郴州,降兩江土官黃英岑、伯顏等,而永忠亦定南寧、象州。廣西悉平。
還,與偏將軍湯和從徐達取山西,至澤州,及元平章韓扎兒戰於韓店,敗績。還,捕唐州亂卒,留鎮南陽。未幾,詔璟往使於夏。是時夏主昇幼,母彭及諸大臣用事。璟既至,數諭昇以禍福,俾從入覲。昇集其下共議。而諸大臣方專恣,不利昇歸朝,皆持不可,昇亦莫能決。璟還,再以書諭昇,終不聽。踰二年而夏亡。璟遷湖廣行省平章。
慈利土官覃垕搆諸洞蠻為亂,命帥師往討,連敗之。垕詐降,璟使部卒往報,為所執。太祖遣使讓璟。璟督戰士力攻,賊乃遁。
三年大封功臣,封璟營陽侯,祿千五百石,予世券。
四年從湯和伐夏,戰於瞿塘,不利。明年充副將軍,從鄧愈討定辰、沅蠻寇。再從大將軍徐達鎮北平,練兵遼東。十五年八月卒,追封芮國公,諡武信。子通嗣,二十年帥降軍戍雲南,多道亡,降普定指揮使。二十三年,詔書坐璟胡惟庸黨,謂以瞿塘之敗被責,有異謀云。
胡美,沔陽人。初名廷瑞,避太祖字,易名美。初仕陳友諒,為江西行省丞相,守龍興。太祖既下江州,遣使招諭美。美遣使鄭仁傑詣九江請降,且請無散部曲。太祖初難之,劉基蹴所坐胡牀。太祖悟,賜書報曰:「鄭仁傑至,言足下有順之誠,此足下明達也;又恐分散所部,此足下過慮也。吾起兵十年,奇才英士,得之四方多矣。有能審天時,料事機,不待交兵,挺然委身來者,嘗推赤心以待,隨其才任使之,兵少則益之以兵,位卑則隆之以爵,財乏則厚之以賞,安肯散其部曲,使人自危疑,負來歸之心哉。且以陳氏諸將觀之,如趙普勝驍勇善戰,以疑見戮。猜忌若此,竟何所成。近建康龍灣之役,予所獲長張、梁鉉、彭指揮諸人,用之如故,視吾諸將,恩均義一。長張破安慶水寨,梁鉉等攻江北,並膺厚賞。此數人者,其自視無復生理,尚待之如此,況如足下不勞一卒,以完城來歸者耶?得失之機,間不容髮,足下當早為計。」美得書,乃遣康泰至九江來降。太祖遂如龍興,至樵舍。美以陳氏所授丞相印及軍民糧儲之數來獻,迎謁於新城門。太祖慰勞之,俾仍舊官。
美之降也,同僉康泰、平章祝宗不欲從,美微言於太祖。太祖命將其兵,從徐達征武昌。二人果叛,攻陷洪都。達等還兵擊定之。祝宗走死,執康泰歸於建康。太祖以泰為美甥,赦勿誅。美從征武昌,復與達等帥馬步舟師取淮東,進伐張士誠,下湖州,圍平江,別將取無錫,降莫天祐。師還,加榮祿大夫。
其冬,命為征南將軍,帥師由江西取福建,諭之曰:「汝以陳氏丞相來歸,事吾數年,忠實無過,故命汝總兵取閩。左丞何文輝為爾副,參政戴德聽調發,二人雖皆吾親近,勿以其故廢軍法。聞汝嘗攻閩中,宜深知其地利險易。今總大軍攻圍城邑,必擇便宜可否為進退,無失機宜。」美遂渡杉關,下光澤,邵武守將李宗茂以城降。次建陽,守將曹復疇亦降。進圍建寧,守將同僉達里麻、參政陳子琦謀堅守以老我師。美數挑戰,不出,急攻之,乃降。整軍入城,秋毫無所犯。執子琦等送京師,獲將士九千七百餘人,糧糗馬畜稱是。會湯和等亦取福州、延平、興化,美遂遣降將諭降汀、泉諸郡。福建悉平。美留守其地。尋召還,從幸汴梁。
太祖即位,以美為中書平章、同知詹事院事。洪武三年命赴河南,招集擴廓故部曲。是年冬論功,封豫章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誥詞以竇融歸漢為比。十三年改封臨川侯,董建潭府於長沙。太祖榜列勳臣,謂持兵兩雄間,可觀望而不觀望來歸者七人。七人者,韓政、曹良臣、楊璟、陸聚、梅思祖、黃彬及美,皆封侯。美與璟有方面勳,帝遇之尤厚。
十七年坐法死。二十三年,李善長敗,帝手詔條列奸黨,言美因長女為貴妃,偕其子壻入亂宮禁,事覺,子壻刑死,美賜自盡云。
贊曰:馮勝、傅友德,百戰驍將也。考當日功臣位次,與太祖褒美之詞,豈在湯和、鄧愈下哉。廖永忠智勇超邁,功亞宋、潁,皆不得以功名終,身死爵除,為可慨矣。江夏侯周德興之得罪也,太祖宥之,因誡諭公、侯,謂多粗暴無禮,自取敗亡。又謂永忠數犯法,屢宥不悛。然則洪武功臣之不獲保全者,或亦有以自取歟。楊璟、胡美功雖不逮,然嘗別將,各著方面勳,故次列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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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0:1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明史   卷一百三十‧列傳第十八 吳良 康茂才 丁德興 耿炳文 郭英 華雲龍 韓政 仇成 張龍 吳復周武 胡海 張赫 華高 張銓 何真
吳良,定遠人。初名國興,賜名良。雄偉剛直,與弟禎俱以勇略聞。從太祖起濠梁,並為帳前先鋒。良能沒水偵探,禎每易服為間諜。禎別有傅。良從取滁、和,戰采石,克太平,下溧水、溧陽,定集慶,功多。又從徐達克鎮江,下常州,進鎮撫,守丹陽。與趙繼祖等取江陰。張士誠兵據秦望山,良攻奪之,遂克江陰。即命為指揮使守之。
時士誠全據全吳,跨淮東、浙西,兵食足。江陰當其要衝,枕大江,扼南北襟喉,士誠數以金帛啗將士,窺釁。太祖諭良曰:「江陰我東南屏蔽,汝約束士卒,毋外交,毋納逋逃,毋貪小利,毋與爭鋒,惟保境安民而已。」良奉命惟謹,備禦修飭。以敗敵功,進樞密院判官。士誠大舉兵來寇,艨艟蔽江,其將蘇同僉駐君山,指畫進兵。良遣弟禎出北門與戰,而潛遣元帥王子明帥壯士馳出南門,合擊,大敗之,俘斬甚衆。敵宵遁。尋復寇常州,良遣兵從間道殲其援兵於無錫。當是時,太祖數自將爭江、楚上流,與陳友諒角,大軍屢出,金陵空虛,士誠不敢北出侵尺寸地,以良在江陰為屏蔽也。
良仁恕儉約,聲色貨利無所好。夜宿城樓,枕戈達旦,訓將練兵,常如寇至。暇則延儒生講論經史,新學宮,立社學,大開屯田,均徭省賦。在境十年,封疆宴然。太祖常召良勞曰:「吳院判保障一方,我無東顧憂,功甚大,車馬珠玉不足旌其勞。」命學士宋濂等為詩文美之,仍遣還鎮。尋大發兵取淮東,克泰州。士誠兵復出馬馱沙,侵鎮江,巨艦數百,泝江而上。良戒嚴以待。太祖親督大軍禦之。士誠兵遁,追至浮子門。良出兵夾擊,獲卒二千。太祖詣江陰勞軍,周巡壁壘,歎曰:「良,今之吳起也。」吳平,加昭勇大將軍、蘇州衞指揮使,移鎮蘇州。武備益修,軍民輯睦。進都督僉事,移守全州。
洪武三年進都督同知,封江陰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
四年討靖州、綏寧諸蠻。五年,廣西蠻叛,副征南將軍鄧愈帥平章李伯昇出靖州討之。數月盡平左右兩江及五溪之地,移兵入銅鼓、五開,收潭溪,開太平,殲清洞、崖山之衆於銅關鐵寨。諸蠻皆震慴內附,粵西遂平。八年督田鳳陽。十二年,齊王封青州。王妃,良女也,遂命良往建王府。十四年卒於青,年五十八。贈江國公,諡襄烈。
子高嗣侯,屢出山西、北平、河南練兵,從北征,帥蕃軍討百夷。二十八年,有罪調廣西,從征趙宗壽。燕師起,高守遼東,與楊文數出師攻永平。燕王謀去高,曰:「高雖怯,差密,文勇而無謀,去高,文無能為也。」乃遺二人書,盛譽高,極詆文,故易其函授之。二人得書,並以聞。建文帝果疑高,削爵徙廣西,獨文守遼東,竟敗。永樂初,復召高鎮守大同,上言備邊方略。八年,帝北征班師,高稱疾不朝。被劾,廢為庶人,奪券。洪熙元年,帝見高名,曰:「高往年多行無禮,其謫戍海南。」高已死,徙其家,會赦得釋。宣德十年,子昇乞嗣,不許。
康茂才,字壽卿,蘄人。通經史大義。事母孝。元末寇亂陷蘄,結義兵保鄉里。立功,自長官累遷淮西宣慰司、都元帥。
太祖既渡江,將士家屬留和州。時茂才移戍采石,扼江渡。太祖遣兵數攻之,茂才力守。常遇春設伏殲其精銳。茂才復立寨天寧洲,又破之,奔集慶。太祖克集慶,乃帥所部兵降。太祖釋之,命統所部從征。明年授秦淮翼水軍元帥,守龍灣。取江陰馬馱沙,敗張士誠兵,獲其樓船。從廖永安攻池州,取樅陽。太祖以軍興,民失農業,命茂才為都水營田使,仍兼帳前總制親兵左副指揮使。
陳友諒既陷太平,謀約張士誠合攻應天。太祖欲其速來,破之。知茂才與友諒有舊,命遣僕持書,紿為內應。友諒大喜,問康公安在,曰:「守江東木橋。」使歸,太祖易橋以石。友諒至,見橋愕然,連呼「老康」,莫應,退至龍灣。伏兵四起,茂才合諸將奮擊,大破之。太祖嘉茂才功,賜賚甚厚。明年,太祖親征友諒,茂才以舟師從克安慶,破江州,友諒西遁。遂下蘄州、興國、漢陽,沿流克黃梅寨,取瑞昌,敗友諒八指揮,降士卒二萬人。遷帳前親兵副都指揮使。攻左君弼廬州,未下。從援南昌,戰彭蠡,友諒敗死,從征武昌,皆有功。進金吾侍衞親軍都護。從大將軍徐達再攻廬州,克之,取江陵及湖南諸路。改神武衞指揮使,進大都督府副使。
士誠攻江陰,太祖自將擊之。比至鎮江,士誠已焚瓜洲遁。茂才追北至浮子門。吳軍遮海口,乘潮來薄。茂才力戰,大敗之。搗淮安馬騾港,拔其水寨,淮安平。尋拔湖州,進逼平江。士誠遣銳卒迎鬬,大戰尹山橋。茂才持大戟督戰,盡覆敵衆。與諸將合圍其城,軍齊門。平江下,還取無錫。遷同知大都督府事兼太子右率府使。
洪武元年從大將軍經略中原,取汴、洛,留守陝州。規運饋餉,造浮橋渡師,招徠絳、解諸州,扼潼關,秦兵不敢東向。茂才善撫綏,民立石頌德焉。是年復從大將軍征定西,取興元。還軍,道卒。追封蘄國公,諡武康。
子鐸,年十歲,入侍皇太子讀書大本堂。以父功封蘄春侯,食祿一千五百石,予世券。督民墾田鳳陽。帥兵征辰州蠻,平施、疊諸州。從大將軍達北征。又從征南將軍傅友德征雲南,克普定,破華楚山諸砦。卒於軍,年二十三。追封蘄國公,諡忠愍。子淵幼未襲,授散騎舍人。已,坐事革冠服,勒居山西,遂不得嗣。弘治末,錄茂才後為世襲千戶。
丁德興,定遠人。歸太祖於濠。偉其狀貌,以「黑丁」呼之。從取洪山寨,以百騎破賊數千,盡降其衆。從克滁、和,敗青山盜。從渡江,拔采石,取太平,分兵取溧水、溧陽,皆先登。從破蠻子海牙水砦,搗方山營,擒陳兆先,下集慶,取鎮江,以功進管軍總管。下金壇、廣德、寧國,從平常州,擢左翼元帥。寧國復叛,從胡大海復之。分兵下江陰,取徽州、石埭、池州、樅陽,攻江州,移兵擊安慶,所向皆捷。復援江陰,略江西傍近州縣,攻雙刀趙,挫其鋒。時徐達、邵榮攻宜興,久不下,太祖遣使謂曰:「宜興城西通太湖口,士誠餉道所由,斷其餉則必破。」達乃遣德興絕太湖口,而幷力急攻,城遂拔,論功授鳳翔衞指揮使。
陳友諒犯龍江,德興軍於石灰山,力戰擊敗之。遂從征友諒,搗安慶,克九江,援安豐,敗呂珍,走左君弼。從戰鄱陽,平武昌,克廬州,略定湖南衡州諸郡。又從大將軍收淮東,征浙西,敗士誠兵於舊館,下湖州,圍平江。卒於軍,贈都指揮使。洪武元年追封濟國公,列祀功臣廟。子忠,龍江衞指揮使,予世襲。
耿炳文,濠人。父君用,從太祖渡江,積功為管軍總管。援宜興,與張士誠兵爭柵,力戰死。炳文襲職,領其軍。取廣德,進攻長興,敗士誠將趙打虎,獲戰船三百餘艘,擒其守將李福安等,遂克長興。長興據太湖口,陸通廣德,與宣、歙接壤,為江、浙門戶。太祖既得其地,大喜,改為長安州,立永興翼元帥府,以炳文為總兵都元帥守之。溫祥卿者,多智數,避亂來歸,炳文引入幕府,畫守禦計甚悉。張士誠左丞潘元明、元帥嚴再興帥師來爭。炳文奮擊,大敗去。久之,士誠復遣司徒李伯昇帥衆十萬,水陸進攻。城中兵七千,太祖患之,命陳德、華高、費聚往援。伯昇夜劫營,諸將皆潰。炳文嬰城固守,攻甚急,隨方禦之,不解甲者月餘。常遇春復帥援兵至,伯昇棄營遁,追斬五千餘人。其明年,改永興翼元帥府為永興衞親軍指揮使司,以炳文為使。已而士誠大發兵,遣其弟士信復來爭。炳文又敗之,獲其元帥宋興祖。士信憤甚,益兵圍城。炳文與費聚出戰,又大敗之。長興為士誠必爭地,炳文拒守凡十年,以寡禦衆,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士誠迄不得逞。大軍伐士誠,炳文將所部克湖州,圍平江。吳平,進大都督府僉事。
從征中原,克山東沂、嶧諸州,下汴梁,徇河南,扈駕北巡。已,又從常遇春取大同,克晉、冀。從大將軍徐達征陝西,走李思齊、張思道,即鎮其地。浚涇陽洪渠十萬餘丈,民賴其利。尋拜秦王左相都督僉事。
洪武三年,封長興侯,食祿千五百石,予世券。
十四年從大將軍出塞,破元平章乃兒不花於北黃河。十九年從潁國公傅友德征雲南,討平曲靖蠻。二十一年從永昌侯藍玉北征,至捕魚兒海。二十五年帥兵平陝西徽州妖人之亂。三十年,以征西將軍擒蜀寇高福興,俘三千人。
始炳文守長興,功最高,太祖榜列功臣,以炳文附大將軍達為一等。及洪武末年,諸公、侯且盡,存者惟炳文及武定侯郭英二人;而炳文以元功宿將,為朝廷所倚重。
建文元年,燕王兵起,帝命炳文為大將軍,帥副將軍李堅、甯忠北伐,時年六十有五矣。兵號三十萬,至者惟十三萬。八月次真定,分營滹沱河南北。都督徐凱軍河間,潘忠、楊松駐鄚州,先鋒九千人駐雄縣。值中秋,不設備,為燕王所襲,九千人皆死。忠等來援,過月漾橋,伏發水中。忠、松俱被執,不屈死,鄚州陷。而炳文部將張保者降燕,備告南軍虛實。燕王縱保歸,使張雄、鄚敗狀,謂北軍且至。於是炳文移軍盡渡河,並力當敵。軍甫移,燕兵驟至,循城蹴擊。炳文軍不得成列,敗入城。爭門,門塞,蹈藉死者不可數計。燕兵遂圍城。炳文衆尚十萬,堅守不出。燕王知炳文老將,未易下,越三日,解圍還。而帝驟聞炳文敗,憂甚。太常卿黃子澄遂薦李景隆為大將軍,乘傳代炳文。比至軍,燕師已先一日去。炳文歸,景隆代將,竟至於敗。燕王稱帝之明年,刑部尚書鄭賜、都御史陳瑛劾炳文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鞓,僭妄不道。炳文懼,自殺。
子璿,前軍都督僉事,尚懿文太子長女江都公主。炳文北伐,璿嘗勸直搗北平。炳文受代歸,不復用,璿憤甚。永樂初,杜門稱疾,坐罪死。璿弟瓛,後軍都督僉事,與江陰侯吳高、都指揮楊文,帥遼東兵圍永平,不克,退保山海關。高被間,徙廣西。文守遼東,瓛數請攻永平以動北平,文不聽。後與弟尚寶司卿瑄,皆坐罪死。
郭英,鞏昌侯興弟也。年十八,與興同事太祖。親信,令值宿帳中,呼為郭四。從克滁、和、采石、太平,征陳友諒,戰鄱陽湖,皆與有功。從征武昌,陳氏驍將陳同僉持槊突入,太祖呼英殺之,衣以戰袍。攻岳州,敗其援兵,還克廬州、襄陽,授驍騎衞千戶。克淮安、濠州、安豐,進指揮僉事。從徐達定中原,又從常遇春攻太原,走擴廓,下興州、大同。至沙淨州渡河,取西安、鳳翔、鞏昌、慶陽,追敗賀宗哲於亂山,遷本衞指揮副使。進克定西,討察罕腦兒,克登寧州,斬首二千級,進河南都指揮使。時英女弟為寧妃,英將赴鎮,命妃餞英於第,賜白金二十罌,廐馬二十匹。在鎮綏輯流亡,申明約束,境內大治。九年移鎮北平。十三年召還,進前軍都督府僉事。
十四年從潁川侯傅友德征雲南,與陳桓、胡海分道進攻赤水河路。久雨,河水暴漲。英斬木為筏,乘夜濟。比曉,抵賊營。賊大驚潰。擒烏撒幷阿容等。攻克曲靖、陸涼、越州、關索嶺、椅子寨,降大理、金齒、廣南,平諸山寨。十六年復從友德平蒙化、鄧川,濟金沙,取北勝、麗江。前後斬首一萬三千餘級,生擒二千餘人,收精甲數萬,船千餘艘。
十七年論平雲南功,封武定侯,食祿二千五百石,予世券。十八年加靖海將軍,鎮守遼東。二十年從大將軍馮勝出金山,納哈出降,進征虜右副將軍。從藍玉至捕魚兒海。師還,賞賚甚厚,遣還鄉。明年召入京,命典禁兵。三十年副征西將軍耿炳文備邊陝西,平沔縣賊高福興。及還,御史裴承祖劾英私養家奴百五十餘人,又擅殺男女五人。帝弗問。僉都御史張春等執奏不已,乃命諸戚里大臣議其罪。議上,竟宥之。
建文時,從耿炳文、李景隆伐燕,無功。靖難後,罷歸第。永樂元年卒,年六十七。贈營國公,諡威襄。
英孝友,通書史,行師有紀律,以忠謹見親於太祖。又以寧妃故,恩寵尤渥,諸功臣莫敢望焉。
子十二人。鎮,尚永嘉公主。銘,遼府典寶。鏞,中軍右都督。女九人,二為遼郢王妃。女孫為仁宗貴妃,銘出也,以故銘子玹得嗣侯。宣德中,玹署宗人府事,奪河間民田廬,又奪天津屯田千畝,罪其奴而宥玹。英宗初,永嘉公主乞以其子珍嗣侯。珍,英嫡孫也,授錦衣衞指揮僉事。玹卒,子聰與珍爭嗣,遂並停襲,亦授聰如珍官。天順元年,珍子昌以詔恩得襲,聰爭之不得。昌卒,子良當嗣,聰又言良非昌子,復停嗣,授指揮僉事。以屢乞嗣下獄,尋釋復官。既而郭宗人共乞擇英孫一人嗣英爵。廷臣皆言良本英嫡孫,宜嗣侯。詔可。正德初卒。子勛嗣。
勛桀黠有智數,頗涉書史。正德中,鎮兩廣,入掌三千營。世宗初,掌團營。大禮議起,勛知上意,首右張璁,世宗大愛幸之。勛怙寵,頗驕恣。大學士楊一清惡之,因其賕請事覺,罷營務,奪保傅官階。一清罷,仍總五軍營,董四郊興造。明年督團營。十八年兼領後府。從幸承天,請以五世祖英侑享太廟。廷臣持不可,侍郎唐冑爭尤力。帝不聽,英竟得侑享。其明年,獻皇稱宗,入太廟,進勛翊國公,加太師。
先是,妖人李福達自言能化藥物為金銀。勛與相暱。福達敗,力持其獄,廷臣多得罪者。至是復進方士段朝用,云以其所化金銀為飲食器,可不死。帝益以為忠。給事中戚賢劾勛擅作威福,網利虐民諸事。李鳳來等復以為言。下有司勘,勛京師店舍多至千餘區。副都御史胡守中又劾勛以族叔郭憲理刑東廠,肆虐無辜,帝置勿治。會帝用言官言,給勛敕,與兵部尚書王廷相、遂安伯陳譓同清軍役。敕具,勛不領。言官劾其作威植黨。勛疏辯,有「何必更勞賜敕」語。帝乃大怒,責其強悖無人臣禮。於是給事中高時盡發勛奸利事,且言交通張延齡。帝益怒,下勛錦衣獄。二十年九月也。
尋諭鎮撫司勿加刑訊。奏上,當勛死罪。帝令法司覆勘。而給事中劉大直復勘勛亂政十二罪,請併治。法司乃盡實諸疏中罪狀,當勛罪絞。帝令詳議。法司更當勛不軌罪斬,沒入妻孥田宅。奏上,留中不下。帝意欲寬勛,屢示意指。而廷臣惡勛甚,謬為不喻者,更坐勛重辟。明年考察言官,特旨貶高時二級以風廷臣,廷臣終莫為勛請。其冬,勛死獄中。帝憐之,責法司淹繫。褫刑部尚書吳山職,侍郎都御史以下鐫降有差,而免勛籍沒,僅奪誥券而已。
自明興以來,勳臣不與政事。惟勛以挾恩寵、擅朝權、恣為姦慝致敗。勛死數年,其子守乾嗣侯,傳至曾孫培民,崇禎末,死於賊。
華雲龍,定遠人。聚衆居韭山,太祖起兵,來歸。從克滁、和,為千夫長。從渡江,破采石水寨及方山營,下集慶路,生擒元將,得兵萬人,克鎮江,遷總管。攻拔廣德,戰舊館,擒湯元帥,進右副元帥。龍江之役,雲龍伏石灰山,接戰,殺傷相當。雲龍躍馬大呼,擣其中堅,遂大敗友諒兵,乘勝復太平。從下九江、南昌,分兵攻下瑞州、臨江、吉安。從援安豐,戰彭蠡,平武昌。累功至豹韜衞指揮使。從徐達帥兵取高郵,進克淮安,遂命守之,改淮安衞指揮使。尋攻嘉興,降吳將宋興,圍平江,軍於胥門。從大軍北征,徇下山東郡縣,與徐達會師通州,進克元都。擢大都督府僉事,總六衞兵留守兼北平行省參知政事。踰年,攻下雲州,獲平章火兒忽答、右丞哈海,進都督同知,兼燕王左相。
洪武三年冬,論功封淮安侯,祿一千五百石,予世券。雲龍上言:「北平邊塞,東自永平、薊州,西至灰嶺下,隘口一百二十一,相去可二千二百里。其王平口至官坐嶺,隘口九,相去五百餘里。俱衝要,宜設兵。紫荊關及蘆花山嶺尤要害,宜設千戶守禦所。」又言:「前大兵克永平,留故元八翼軍士千六百人屯田,人月支糧五斗,所得不償費,宜入燕山諸衞,補伍操練。」俱從之。行邊至雲州,襲元平章僧家奴營於牙頭,突入其帳,擒之,盡俘其衆。至上都大石崖,攻克劉學士諸寨,驢兒國公奔漠北。自是無內犯者,威名大著。建燕邸,增築北平城,皆其經畫。
洪武七年,有言雲龍據元相脫脫第宅,僭用故元宮中物。召還,命何文輝往代。未至京,道卒。子中襲。李文忠之卒也,中侍疾進藥,坐貶死。二十三年追論中胡黨,爵除。
韓政,睢人。嘗為義兵元帥,帥衆歸太祖,授江淮行省平章政事。李濟據濠州,名為張士誠守,實觀望。太祖使右相國李善長以書招之,不報。太祖歎曰:「濠,吾家也,濟如此,我有國無家可乎!」乃命政帥指揮顧時以雲梯礮石四面攻濠。濟度不能支,始出降。政歸濟於應天。太祖大悅,以時守濠州。
政從徐達攻安豐,扼其四門,潛穴城東龍尾壩,入其城二十餘丈。城壞,遂破之。元將忻都、竹貞、左君弼皆走。追奔四十餘里,擒都。俄而貞引兵來援,與戰城南門,再破走之。淮東、西悉平。已,從大軍平吳,又從北伐,降梁城守將盧斌,分兵扼黃河,斷山東援軍,遂取益都、濟寧、濟南,皆有功。克東平,功尤多,改山東行省平章政事。以師會大將軍於臨清,檄政守東昌。既下大都,命政分兵守廣平。政遂諭降白土諸寨。移守彰德,下蟻尖寨。蟻尖者,在林慮西北二十里,為元右丞吳庸、王居義、小鎖兒所據。大將軍之北伐也,遣將士收復諸山寨,降者相繼,蟻尖獨恃險不下。至是兵逼之,庸誘殺居義及小鎖兒以降,得士卒萬餘人。尋調征陝西,還兵守禦河北。
洪武三年封東平侯,祿千五百石,予世券。移鎮山東。未幾,復移河北。招撫流民,復業甚衆。從左副將軍李文忠擣應昌,至臚朐河。文忠深入,令政守輜重。還,命巡河南、陝西。再從信國公湯和練兵於臨清。十一年二月卒,帝親臨其喪。追封鄆國公,子勳襲。二十六年坐藍黨誅,爵除。
仇成,含山人。初從軍充萬戶,屢遷至秦淮翼副元帥。太祖攻安慶,敵固守不戰。廖永忠、張志雄破其水寨,成以陸兵乘之,遂克安慶。初,元左丞余闕守安慶,陳友諒將趙普勝陷之。友諒既殺普勝,元帥余某者襲取之。張定邊復來犯,余帥走死。至是以成為橫海指揮同知,守其地。時左君弼據廬州,羅友賢以池州叛,無為知州董曾陷死,四面皆賊境。成撫集軍民,守禦嚴密,漢兵不敢東下。從征鄱陽,殲敵涇江口,功最。征平江,敗張士誠兵於城西南。
洪武三年,僉大都督府事,鎮遼東。久之,以屯戍無功,降永平衞指揮使,尋復官。
十二年論藍玉等征西功,當封。帝念成舊勳,先封為安慶侯,歲祿二千石。二十年充征南副將軍,討平容美諸峒。復從大軍征雲南,功多,予世券,加祿五百石。
二十一年七月有疾。賜內醞,手詔存問。卒,贈皖國公,諡莊襄。子正襲爵。
張龍,濠人。從渡江,定常州、寧國、婺州,皆有功。從征江州,為都先鋒。平武昌,授花槍所千戶。從平淮東,守禦海安,與張士誠將戰於海口,擒彭元帥,俘其卒數百。進攻通州,擊斬賊將,擢威武衞指揮僉事。從平山東、河南。大兵克潼關,以龍為副留守。
洪武三年調守鳳翔,改鳳翔衞指揮。賀宗哲悉衆圍城,龍固守。宗哲攻北門,龍出兵搏戰,矢傷右脅,不為動。遂大敗之,進克鳳州,擒李參政等二十餘人。大將軍達入沔州,遣龍別將一軍,由鳳翔入連雲棧,攻興元,降其守將劉思忠。蜀將吳友仁來犯,龍擊却之。友仁復悉兵薄城,大治攻具。龍從北門突出,繞友仁軍後,敵盡棄甲仗走,自是不復窺興元。召僉大都督府事。
十一年副李文忠征西番洮州。論功,封鳳翔侯,祿二千石,世指揮使。復從傅友德征雲南,鎮七星關,破大理、鶴慶,平諸洞蠻,加祿五百石,予世券。二十年從馮勝出金山,降納哈出。明年,勝調降軍征雲南,次常德,叛去。龍追至重慶,收捕之。二十三年春同延安侯唐勝宗督屯田於平越、鎮遠、貴州,議置龍里衞。都勻亂,佐藍玉討平之。以老疾請告,三十年卒。
子麟尚福清公主,授駙馬都尉。孫傑侍公主京師。永樂初,失侯。傑子嗣,宣德十年,援詔恩乞嗣。吏部言龍侯不嗣者四十年,不許。
吳復,字伯起,合肥人。少負勇略。元末,集衆保鄉里。歸太祖於濠,從克泗、滁、和、采石、太平,累官萬戶。從破蠻子海牙水寨,定集慶。從徐達攻鎮江,斬元平章定定,下丹陽、金壇,克常州,進統軍元帥。徇江陰、無錫,還守常州。張士誠兵奄至,力戰敗之,追奔至長興,連敗之於高橋、太湖及忠節門,士誠奪氣。從援安豐,平武昌。從徐達克廬州,下漢、沔、荊諸郡縣,授鎮武衞指揮同知,守沔陽。從常遇春下襄陽,別將破安陸,擒元同僉任亮,遂守之。克汝州、魯山。
洪武元年授懷遠將軍、安陸衞指揮使,悉平鄖、均、房、竹諸山寨之不附者。三年從大將軍征陝西,敗擴廓,擒其將。又敗擴廓於秦州。征吐番,克河州,援漢中,拔南鄭。明年從傅友德平蜀。又明年從鄧愈平九溪、辰州諸蠻,克四十八洞,還守安陸。七年進大都督府僉事。巡北平還,授世襲指揮使。十一年從沐英再征西番,擒三副使,得納鄰哈七站之地。明年,師還,論功封安陸侯,食祿二千石。
十四年,從傅友德征雲南,克普定,城水西。充總兵官,剿捕諸蠻。遂由關索嶺開箐道,取廣西。十六年克墨定苗,至吉剌堡,築安莊、新城,平七百房諸寨,斬獲萬計,轉餉盤江。是年十月,金瘡發,卒於普定,追封黔國公,諡威毅,加祿五百石,予世券。
復臨陣奮發,衝犯矢石,體無完膚。平居恂恂,口不言征伐事。在普定買妾楊氏,年十七。復死,視殮畢,沐浴更衣自經死。封貞烈淑人。
子傑嗣,屢出山、陝、河南、北平,練兵從征。二十八年,有罪,從征龍州,建功自贖。建文中,帥師援真定,戰白溝河,失律,謫南寧衞指揮使。永樂元年,子璟乞嗣,正統間,再三乞,皆不許。弘治六年,璟孫鐸援詔乞嗣,亦不許。十八年錄復子孫世職千戶。
初,與復以征西番功侯者,又有周武。武,開州人,從定江東,滅漢,收淮東,平吳,積功為指揮僉事。從定中原,進都督僉事。洪武十一年以參將從沐英討西番朶甘,功多。師還,封雄武侯,祿二千石,世指揮使,出理河南軍務,巡撫北邊。二十三年卒,贈汝國公,諡勇襄。
胡海,字海洋,定遠人。嘗入土豪赤塘王總管營,自拔來歸,授百戶。從敗元將賈魯兵,克泗、滁,進萬戶。從渡江,拔蠻子海牙水寨,破陳埜先兵,從取集慶、鎮江。敗元將謝國璽於寧國,選充先鋒。從大軍圍湖州,墮其東南門月城。從攻宜興,下婺州,鏖戰紹興,生得賊四百餘人,進都先鋒。又從戰龍江,克安慶,與漢人相持,八戰皆大捷,遂入江州。從徐達攻廬州,皆有功。
海驍勇,屢戰屢傷,手足胸腹間金痍皆遍,而鬬益力,士卒從之者無不激勵自效。太祖壯之,授花槍上千戶。
復從大軍克荊、澧、衡、潭,擢寶慶衞指揮僉事,遷指揮使,命鎮益陽。從平章楊璟征湖南、廣西未下郡縣。由祁陽進圍永州,與守兵戰於東鄉橋,生得千、萬戶四人,以夜半先登拔之。抵靖江,戰南門,生得萬戶二人。夜四鼓,自北門八角亭先登,功最,命為左副總兵。剿平左江上思蠻。調征蜀,克龍伏隘、天門山及溫湯關,予世襲指揮使,仍鎮益陽。武岡、靖州、五開諸苗蠻先後作亂,悉捕誅首亂而撫其餘衆,遷都督僉事。
十四年從征雲南,由永寧趨烏撒,進克可渡河。與副將軍沐英會師攻大理,敵悉衆扼上、下關。定遠侯王弼自洱水東趨上關,英帥大軍趨下關,而遣海以夜四鼓取石門。間道渡河,繞點蒼山後,攀大樹緣崖而上,立旂幟。英士卒望見,皆踴躍大呼,敵衆驚擾。英遂斬關入,海亦麾山上軍馳下,前後夾攻,敵悉潰走。
十七年論功封東川侯,祿二千五百石,予世券。
踰三年,以左參將從征金山。又二年,以征南將軍討平澧州九溪諸蠻寇。師還,乞歸鄉里,厚賚金帛以行。二十四年七月,病疽卒,年六十三。
長子斌,龍虎衞指揮使,從征雲南。過曲靖,猝遇寇,中飛矢卒。贈都督同知。次玉,坐藍黨死。次觀,尚南康公主,為駙馬都尉,未嗣卒。宣德中,公主乞以子忠嗣。詔授孝陵衞指揮僉事,予世襲。
張赫,臨淮人。江淮大亂,團義兵以捍鄉里。嘉山繆把頭招之,不往。聞太祖起,帥衆來附。授千戶,以功進萬戶。從渡江,所至攻伐皆預,以功擢常春翼元帥,守禦常州。尋從戰鄱陽,攻武昌。已,又從大將軍伐張士誠,進圍平江。諸將分門而軍,赫軍閶門。士誠屢出兵突戰,屢挫其鋒。又從大軍克慶元,幷下溫、台。
洪武元年,擢福州衞都指揮副使,進本衞同知,復命署都指揮使司事。是時,倭寇出沒海島中,乘間輒傅岸剽掠,沿海居民患苦之。帝數遣使齎詔書諭日本國王,又數絕日本貢使,然竟不得倭人要領。赫在海上久,所捕倭不可勝計。最後追寇至琉球大洋,與戰,擒其魁十八人,斬首數十級,獲倭船十餘艘,收弓刀器械無算。帝偉赫功,命掌都指揮印。尋調興化衞。召還,擢大都督府僉事。會遼東漕運艱,軍食後期,帝深以為慮。以赫習海道,命督海運事。
久之,封航海侯,予世券。前後往來遼東十二年,凡督十運,勞勩備至,軍中賴以無乏。病卒,追封恩國公,諡莊簡。
子榮,從征雲南有功,為水軍右衞指揮使。孫鑑,福建都指揮使。永樂中,留鎮交阯。
華高,和州人。與俞通海等以巢湖水師來附。從克太平,授總管。從破采石、方山兵,下集慶、鎮江,遷秦淮翼元帥。與鄧愈徇廣德。守將嚴兵城下,高以數騎挑戰,元兵堅壁不動。高衝擊大破之,遂取其城,得兵萬人,糧數千斛。從平常州,進僉行樞密院事。副俞通海擊破趙普勝柵江營。再敗陳友諒,援長興,克武昌,授湖廣行省左丞。帥舟師從克淮東,收浙西,進行省平章政事。洪武三年封廣德侯,歲祿六百石。
高性怯,且無子,請得宿衞。有所征討,輒稱疾不行。令練水師,復以不習辭。帝以故舊優容之。時諸勳臣多出行邊,惟高不遣。最後繕廣東邊海城堡,高請行。帝曰:「卿復自力,甚善。」四年四月事竣,至瓊州卒。初,有言高殖利者,故歲祿獨薄。至是貧不能葬。帝憐之,命補支祿三百石。以無子,納誥券墓中。贈巢國公,諡武莊。授從子岳指揮僉事。
張銓,定遠人。從取太平,定集慶、鎮江、常州、婺州。擣江州,戰鄱陽湖,取鄂渚。收淮東,平吳。累功為指揮僉事。從取中原、燕、晉、秦、蜀,進都督僉事。使建齊王府,事竣,副江夏侯周德興征五溪蠻。已而水盡源、通塔平、散毛諸洞酋作亂,復副德興討平之。從征雲南,由永寧克烏撒。久之,復從傅友德平烏撒及曲靖、普定、龍海、孟定諸蠻。洪武二十三年封永定侯,食祿千五百石,世指揮使。
何真,字邦佐,東莞人。少英偉,好書劍。元至正初,為河源縣務副使,轉淡水場管勾,棄官歸。元末盜起,真聚衆保鄉里。十四年,縣人王成、陳仲玉作亂,真赴告元帥府。帥受賂,反捕真。逃居坭岡,舉兵攻成,不克。久之,惠州人王仲剛與叛將黃常據惠。真擊走常,殺仲剛。以功授惠陽路同知、廣東都元帥,守惠州。海寇邵宗愚陷廣州。真以兵破走之,復其城,擢廣東分省參政,尋擢右丞。贛州熊天瑞引舟師數萬欲圖真,真迎之胥江。天大雷雨,折天瑞舟檣,擊走之。廣人賴以完。先是真再攻成,誅仲玉而成卒固守。二十六年復圍成,募擒成者,予鈔十千。成奴縛成以出。真予之鈔,命具湯鑊,趨烹奴,號於衆曰:「奴叛主者視此。」緣海叛者皆降。時中原大亂,嶺表隔絕,有勸真效尉佗故事者。不聽。屢遣使由海道貢方物於朝,累進資德大夫、行省左丞。
洪武元年,太祖命廖永忠為征南將軍,帥舟師取廣東。永忠至福州,以書諭真,遂航海趨潮州。師既至,真遣都事劉克佐詣軍門上印章,籍所部郡縣戶口兵糧,奉表以降。永忠聞於朝,賜詔褒真曰:「朕惟古之豪傑,保境安民,以待有德。若竇融、李勣之屬,擁兵據險,角立羣雄間,非真主不屈,此漢、唐名臣,於今未見。爾真連數郡之衆,乃不煩一兵,保境來歸,雖竇、李奚讓焉。」永忠抵東莞,真帥官屬迎勞,遂奉詔入朝。擢江西行省參知政事,且諭之曰:「天下分爭,所謂豪傑有三。易亂為治者,上也。保民達變、知所歸者,次也。負固偷安,身死不悔,斯其下矣。卿輸誠納土,不逆顏行,可謂識時務者。」真頓首謝。在官頗著聲望,尤喜儒術,讀書綴文。
已,轉山東參政。四年命還廣東,收集舊卒。事竣,仍山東。九年致仕。
大軍征雲南,命真偕其子兵馬指揮貴往,規畫軍餉,置郵驛。遷山西右布政使。再與貴勾軍廣東,擢貴鎮南衞指揮僉事。尋命真為浙江布政使,改湖廣。
二十年復致仕,封東莞伯,祿一千五百石,予世券,卒。
子榮嗣。與弟貴及尚寶司丞宏皆坐藍黨死。真弟迪疑禍及己,遂作亂,擊殺南海官軍三百餘人,遁入海島。廣東都司發兵討擒之,伏誅。
贊曰:陳友諒之克太平也,其鋒甚銳,微茂才則金陵之安危未可知矣。吳良守江陰,耿炳文守長興,而吳人不得肆其志,締造之基,其力為多。至若華雲龍、張赫、吳復、胡海之屬,或威著邊疆,或功存海運,搴旗陷陣,所向皆摧,揆之前代功臣,何多讓焉。而又皆能保守祿位,以恩禮令終,斯其尤足嘉美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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