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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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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三‧列傳第一百0二  元絳 許將 鄧潤甫 林希弟旦 蔣之奇 陸佃 吳居厚 溫益
  元絳字厚之,其先臨川危氏。唐末,曾祖仔倡聚眾保鄉里,進據信州,爲楊氏所敗,奔杭州,易姓曰元。祖德昭,仕吳越至丞相,遂爲錢塘人。絳生而敏悟,五歲能作詩,九歲謁荊南太守,試以三題,上諸朝,貧不能行。長,舉進士,以廷試誤賦韻,得學究出身。再舉登第,調江寧推官,攝上元令。
民有號王豹子者,豪占人田,略男女爲仆妾,有欲告者,則殺以滅口。絳捕寘於法。甲與乙被酒相毆擊,甲歸臥,夜爲盜斷足,妻稱乙,告裡長,執乙詣縣,而甲已死。絳敕其妻曰:「歸治而夫喪,乙已伏矣。」陰使信謹吏跡其後,望一僧迎笑,切切私語。絳命取僧縶廡下,詰妻奸狀,即吐實。人問其故,絳曰:「吾見妻哭不哀,且與傷者共席而襦無血污,是以知之。」
安撫使范仲淹表其材,知永新縣。豪子龍聿誘少年周整飲博,以技勝之,計其貲折取上腴田,立券。久而整母始知之,訟於縣,縣索券爲證,則母手印存,弗受。又訟於州、於使者,擊登聞鼓,皆不得直。絳至,母又來訴,絳視券,呼謂聿曰:「券年月居印上,是必得周母他牘尾印,而撰偽券續之耳。」聿駭謝,即日歸整田。
知通州海門縣。淮民多盜販鹽,制置使建言,滿二十斤者皆坐徒。絳曰「海濱之人,恃鹽以爲命,非群販比也。」笞而縱之。擢江西轉運判官、知台州。州大水冒城,民廬盪析。絳出庫錢,即其處作室數千區,命人自占,與期三歲償費,流移者皆復業。又甓其城,因門爲閘,以御湍漲,後人守其法。入爲度支判官。
儂智高叛嶺南,宿軍邕州而歲漕不足。絳以直集賢院爲廣東轉運使,建瀕江水砦數十,以待逋寇;繕治十五城,樓堞械器皆備,軍食有餘。以功遷工部郎中,歷兩浙、河北轉運使,召拜鹽鐵副使,擢天章閣待制、知福州,進龍圖閣直學士,徙廣、越、荊南,爲翰林學士、知開封府,拜三司使、參知政事。數請老,神宗命其子耆寧校書崇文院,慰留之。
會太學虞蕃訟博士受賄,事連耆寧,當下獄。絳請上還職祿,而容耆寧即訊於外,從之。於是御史至第薄責絳,絳一不自辨,罷知亳州。入辭,帝謂曰:「朕知卿,一歲即召矣。卿意欲陳訴乎?」絳謝罪,願得潁,即以爲潁州。明年,加資政殿學士、知青州,過都,留提舉中太一宮,力疾入謁,曰:「臣疾憊子弱,儻一旦不幸死,則遺骸不得近先人丘墓。」帝惻然曰:「朕爲卿辨護,雖百子何以加。」詔毋多拜,乘輿行幸勿扈從。又明年,以太子少保致仕。
絳所至有威名,而無特操,少儀矩。仕已顯,猶謂遲晚。在翰林,諂事王安石及其子弟,時論鄙之。然工於文辭,爲流輩推許。景靈宮作神御十一殿,夜傳詔草上梁文,遲明,上之。雖在中書,而蕃夷書詔,猶多出其手。既得謝,帝眷眷命之曰:「卿可營居京師,朕當資金幣,且便耆寧仕進。」絳曰:「臣有田廬在吳,乞歸鬻之,即築室都城,得望屬車之塵,幸矣。敢冀賜邪。」既行,追賚白金千兩,敕以蚤還。絳至吳逾歲,以老病奏,恐不能奉詔。三年而薨,年七十六。贈太子少師,諡曰章簡。
許將字沖元,福州閩人。舉進士第一。歐陽脩讀其賦,謂曰:「君辭氣似沂公,未可量也。」簽書昭慶軍判官,代還,當試館職,辭曰:「起家爲官,本代耕爾,願以守選余日,讀所未見書。」宰相善其志,以通判明州。神宗召對,除集賢校理、同知禮院,編修中書條例。自太常丞當轉博士,超改右正言;明日,直舍人院;又明日,判流內銓:皆神宗特命,舉朝榮之。
初,選人調擬,先南曹,次考功。綜核無法,吏得緣文爲奸,選者又不得訴長吏。將奏罷南曹,辟公舍以待來訴者,士無留難。進知制誥,特敕不試而命之。
契丹以兵二十萬壓代州境,遣使請代地,歲聘之使不敢行,以命將。將入對曰:「臣備位侍從,朝廷大議不容不知。萬一北人言及代州事,不有以折之,則傷國體。」遂命將詣樞密院閱文書。及至北境,居人跨屋棟聚觀,曰:「看南朝狀元。」及肄射,將先破的。契丹使蕭禧館客,禧果以代州爲問,將隨問隨答。禧又曰:「界渠未定,顧和好體重,吾且往大國分畫矣。」將曰:「此事,申飭邊臣豈不可,何以使爲?」禧慚不能對。歸報,神宗善之,以將知審官西院、直學士院、判尚書兵部。
時河北保甲、陝西河東弓箭社、閩楚槍仗手雖有名籍,其多少與年月不均,以致閱按無法,將一切整攝之。進翰林學士、權知開封府,爲同進所忌。會治太學虞蕃訟,釋諸生無罪者,蔡確、舒亶因陷之,逮其父子入御史府,逾月得解,黜知蘄州。
明年,以龍圖閣待制起知秦州,改揚州,又改鄆州。上元張燈,吏籍爲盜者系獄,將曰:「是絕其自新之路也。」悉縱遣之,自是民無一人犯法,三圄皆空。父老嘆曰:「自王沂公後五十六年,始再見獄空耳。」鄆俗士子喜聚肆以謗官政,將雖弗禁,其俗自息。
召爲兵部侍郎。上疏言:「兵措於形勢之內,最彰而易知;隱於權用之表,最微而難能。此天下之至機也。是以治兵有制,名雖不同,從而橫之,方而圓之,使萬眾猶一人;車馬有數,用雖不同,合而分之,散而斂之,取四方猶跬步;制器有度,工雖不同,左而右之,近而遠之,運眾算猶掌握。非天下之至神,孰能與此?」又條奏八事,以爲「兵之事有三:曰禁兵,曰廂兵,曰民兵。馬之事有三:曰養馬,曰市馬,曰牧馬。兵器之事有二:曰繕作,曰給用。」及西方用兵,神宗遣近侍問兵馬之數,將立具上之;明日,訪樞臣,不能對也。
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元祐三年,再爲翰林學士。四年,拜尚書右丞。將自以在先朝爲侍從,每討熙、豐舊章以聞。中旨用王文郁、姚兕領軍,執政複議用張利一、張守約。將始與執政同議,復密疏利一不可用。言者論其窺伺主意,衒直賣友。罷爲資政殿學士、知定州,移揚州,又移大名府。
會黃河東、北二議未決,將曰:「度今之利,謂宜因梁村之口以行東,因內黃之口以行北,而盡閉諸口,以絕大名諸州之患。俟水大至,觀故道足以受之,則內黃之口可塞;不足以受之,則梁村之口可以止;兩不能相奪,則各因其自流以待之。」
紹聖初,入爲吏部尚書,上疏乞依元豐詔,定北郊夏至親祀。拜尚書左丞、中書侍郎。章惇爲相,與蔡卞同肆羅織,貶謫元祐諸臣,奏發司馬光墓。哲宗以問將,對曰:「發人之墓,非盛德事。」方黨禍作,或舉漢、唐誅戮故事,帝復問將,對曰:「二代固有之,但祖宗以來未之有,本朝治道所以遠過漢、唐者,以未嘗輒戮大臣也。」哲宗皆納之。
將嘗議正夏人罪,以涇原近夏而地廣,謀帥尤難,乞用章楶,楶果有功。崇寧元年,進門下侍郎,累官金紫光祿大夫,撫定鄯、廓州。邊臣欲舉師渡河,朝議難之,將獨謂:「外國不可以爽信,而兵機有不可失,既已戒期,願遂從之。」未幾,捷書至,將以復河、湟功轉特進,凡居政地十年。
御史中丞朱諤取將舊謝章表,析文句以爲謗,且謂:「將左顧右視,見利則回,幡然改圖,初無定論。元祐間嘗爲丞轄,則盡更元豐之所守。紹聖初復秉鈞軸,則陰匿元祐之所爲。逮至建中,尚此冒居,則紹聖之所爲已皆非矣。強顏今日,亦復偷安,則建中之所爲亦隨改焉。」遂以資政殿大學士知河南府。言者不已,降資政殿學士、知潁昌府,移大名,加觀文殿學士、奉國軍節度使。在大名六年,數告老,召爲佑神觀使。政和初,卒,年七十五。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文定。
子份,龍圖閣學士。
鄧潤甫字溫伯,建昌人。嘗避高魯王諱,以字爲名,別字聖求,後皆復之。第進士,爲上饒尉、武昌令。舉賢良方正,召試不應。熙寧中,王安石以潤甫爲編修中書條例、檢正中書戶房事。神宗覽其文,除集賢校理、直舍人院,改知諫院、知制誥。同鄧綰、張琥治鄭俠獄,深致其文,入馮京、王安國、丁諷、王堯臣於罪。
擢御史中丞。上疏曰:「向者陛下登用雋賢,更易百度,士狃於見聞,蔽於俗學,競起而萃非之,故陛下排斥異論,以圖治功。然言責之路,反爲壅抑;非徒抑之,又或疑之。論恤民力,則疑其違道干譽;論補法度,則疑其同乎流俗;論斥人物,則疑其訐以爲直。故敢言之氣日以折,而天下事變,有不得盡聞。曩變法之初,勢自當爾。今法度已就緒,宜有以來天下論議。至於淫辭詖行,有挾而發,自當屏棄。如此,則善言不伏,而真大治也。」
李憲措置熙河邊事,潤甫率其屬周尹、蔡承禧、彭汝礪上書切諫,其略云:「自唐開元以來,用楊思勗、魚朝恩、程元振、吐突承璀爲將。有功,則負勢驕恣,陵轢公卿;無功,則挫損國威,爲四國笑。今陛下使憲將兵,功之成否,非臣等所能預料。然以往事監之,其有害必矣。陛下仁聖神武,駕御豪桀,雖憲百輩,顧何能爲,獨不長念卻慮,爲萬世之計乎?豈可使國史所書,以中人將兵,自陛下始?後世沿襲故跡,視以爲常,進用其徒握兵柄,則天下之患,將有不可勝言者矣!」不聽。
又言:「興利之臣,議前代帝王陵寢,許民請射耕墾,而司農可之。唐之諸陵,因此悉見芟劉,昭陵喬木,翦伐無遺。熙寧著令,本禁樵採,遇郊祀則敕吏致祭,德意可謂遠矣。小人掊克,不顧大體。願絀創議之人,而一切如令。」從之。
遷翰林學士。因論奏相州獄,爲蔡確所陷,落職知撫州。移杭州,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召復翰林學士兼掌皇子閣箋記,一時製作,獨倚潤甫焉。哲宗立,惟潤甫在院,一夕草制二十有二。進承旨,修撰神宗實錄。以母喪去,終制,爲吏部尚書。梁燾論其草蔡確制,妄稱有定策功,乃以龍圖閣學士知亳州。閱歲,復以承旨召。數月,除端明殿學士、禮部尚書。請郡,得知蔡州,移永興軍。
元祐末,以兵部尚書召。紹聖初,哲宗親政,潤甫首陳武王能廣文王之聲,成王能嗣文、武之道,以開紹述。遂拜尚書左丞。章惇議重謫呂大防、劉摯,潤甫不以爲然,曰:「俟見上,當力爭。」無何,暴卒,年六十八。輟視朝二日。以嘗掌均邸箋奏,優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安惠。
林希字子中,福州人。舉進士,調涇縣主簿,爲館閣校勘、集賢校理。神宗朝,同知太常禮院。皇后父喪,太常議服淺素,希奏:「禮,後爲父降服期。今服淺素,不經。」及遣使高麗,希聞命,懼形於色,辭行。神宗怒,責監杭州樓店務。歲余,通判秀州,復知太常禮院,遷著作佐郎、禮部郎中。元豐六年,詔修兩朝寶訓,上之。元祐初,歷秘書少監、起居舍人、起居郎,進中書舍人。言者疏其行誼浮偽,士論羞薄,不足以玷從列。以集賢殿修撰知蘇州,更宣、湖、潤、杭、亳五州,加天章閣待制。
紹聖初,進寶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府。道闕下,會哲宗親政,章惇用事,嘗曰:「元祐初,司馬光作相,用蘇軾掌制,所以能鼓動四方,安得斯人而用之。」或曰:「希可。」惇欲使希典書命,逞毒於元祐諸臣,且許以爲執政。希亦以久不得志,將甘心焉,遂留行。復爲中書舍人,修神宗實錄兼侍讀。
哲宗問:「神宗殿曰宣光,前代有此名乎?」希對曰:「此石勒殿名也。」乃更爲顯承。時方推明紹述,盡黜元祐群臣,希皆密豫其議。自司馬光、呂公著大防、劉摯、蘇軾轍等數十人之制,皆希爲之,詞極其醜詆,至以「老奸擅國」之語陰斥宣仁,讀者無不憤嘆。一日,希草制罷,擲筆於地曰:「壞了名節矣。」
遷禮部吏部尚書、翰林學士,擢同知樞密院。始,惇疑曾布在樞府間己,使希爲貳,以相伺察。希日爲布所誘,且怨惇不引爲執政,遂叛惇。會邢恕論希罪,惇因並去之,罷知亳州,移杭州,布不能救也。旋以端明殿學士知太原府。
徽宗立,徙大名。上河東邊計三策,朝廷以其詞命丑正之罪,奪職知揚州,徙舒州。未幾卒,年六十七。追贈資政殿學士,諡曰文節。弟旦。
旦,第進士,熙寧中,由著作佐郎主管淮南常平,擢太子中允、監察御史里行。居台五月,以論李定事罷守故官。久之,幹當奏院;陳繹領門下封駁,又摭其前論罷之。累年,乃簽書淮南判官。入爲太常博士,工部、考功員外郎。
元祐元年,拜殿中侍御史。甫蒞職,即上疏曰:「廣言路然後知得失,達民情然後知利病。竊見去歲五月,詔求讜言,士民爭欲自獻。及詳觀詔語,名雖求諫,實欲拒言,約束丁寧,使不得觀望迎合,犯令干譽,終之,以必行黜罰以恐懼之。於是人人相戒,言將出而復止;至於再申諭告,方達天聰。聞初詔乃蔡確、章惇造端,其詞盡出於惇。今二人既去,其餘黨常懷丑正惡直之心,願深留宸慮,以折邪謀。」遂論呂惠卿、鄧綰,謂「綰雖罷揚州,猶蒞小郡,小郡之民奚罪焉?乞投之散地,以謝天下」。又言:「近彈王中正、石得一等,雖已薄責,得一所任肘腋小人,如翟勍之徒,亦宜編削。」詔並降支郡營校。又論崔台符、賈種民舞文深酷之罪,皆逐之。出爲淮南轉運副使,歷右司郎中、秘書少監、太僕卿,終河東轉運使。
子膚,坐元符上書,陷於黨籍。
蔣之奇字穎叔,常州宜興人。以伯父樞密直學士堂蔭得官。擢進士第,中春秋三傳科,至太常博士;又舉賢良方正,試六論中選,及對策,失書問目,報罷。英宗覽而善之,擢監察御史。
神宗立,轉殿中侍御史,上謹始五事:一曰進忠賢,二曰退奸邪,三曰納諫諍,四曰遠近習,五曰閉女謁。神宗顧之曰:「斜封、墨敕必無有,至於近習之戒,孟子所謂『觀遠臣以其所主』者也。」之奇對曰:「陛下之言及此,天下何憂不治。」
初,之奇爲歐陽脩所厚,制科既黜,乃詣脩盛言濮議之善,以得御史。復懼不爲眾所容,因脩妻弟薛良孺得罪怨脩,誣脩及婦吳氏事,遂劾脩。神宗批付中書,問狀無實,貶監道州酒稅,仍榜朝堂。至州,上表哀謝,神宗憐其有母,改監宣州稅。
新法行,爲福建轉運判官。時諸道免役推行失平,之奇約僦庸費,隨算錢高下均取之,民以爲便。遷淮東轉運副使。歲惡民流,之奇募使修水利以食流者。如揚之天長三十六陂,宿之臨渙橫斜三溝,尤其大也,用工至百萬,溉田九千頃,活民八萬四千。
歷江西、河北、陝西副使。之奇在陝西,經賦入以給用度,公私用足。比其去,庫緡八十餘萬,邊粟皆支二年。移淮南,擢江、淮、荊、浙發運副使。元豐六年,漕粟至京,比常歲溢六百二十萬石,錫服三品。請鑿龜山左肘至洪澤爲新河,以避淮險,自是無覆溺之患。詔增二秩,加直龍圖閣,升發運使。凡六年,其所經度,皆爲一司故事。
元祐初,進天章閣待制、知潭州。御史韓川孫升、諫官朱光庭皆言之奇小人,不足當斯選。改集賢殿修撰、知廣州。妖人岑探善幻,聚黨二千人,謀取新興,略番禺,包據嶺表,群不逞借之爲虐,其勢張甚。之奇遣鈐轄楊從先致討,生擒之。加寶文閣待制。南海饒寶貨,爲吏者多貪聲,之奇取前世牧守有清節者吳隱之、宋璟、盧奐、李勉等,繪其象,建十賢堂以祀,冀變其習。
徙河北都轉運使、知瀛州。遼使耶律迪道死,所過郡守皆再拜致祭。之奇曰:「天子方伯,奈何爲之屈膝邪!」奠而不拜。入爲戶部侍郎。未幾,復出知熙州。夏人論和,請畫封境。之奇揣其非誠心,務修守備,謹斥候,常若敵至。終之奇去,夏人不敢犯塞。
紹聖中,召爲中書舍人,改知開封府,進龍圖閣直學士,拜翰林學士兼侍讀。元符末,鄒浩以言事得罪,之奇折簡別之,責守汝州。閱月,徙慶州。
徽宗立,復爲翰林學士,拜同知樞密院。明年,知院事。沅州蠻擾邊,之奇請遣將討之,以其地爲徽、靖二州。崇寧元年,除觀文殿學士、知杭州。以棄河、湟事奪職,由正議大夫降中大夫。以疾告歸,提舉靈仙觀。三年,卒,年七十四。後錄其嘗陳紹述之言,盡復官職。
之奇爲部使者十二任,六典會府,以治辦稱。且孜孜以人物爲己任,在閩薦處士陳烈,在淮南薦孝子徐積,每行部至,必造之。特以畔歐陽脩之故,爲清議所薄。
子瑎至侍從,曾孫芾別有傳。
陸佃字農師,越州山陰人。居貧苦學,夜無燈,映月光讀書。躡屩從師,不遠千里。過金陵,受經於王安石。熙寧三年,應舉入京。適安石當國,首問新政,佃曰:「法非不善,但推行不能如初意,還爲擾民,如青苗是也。」安石驚曰:「何爲乃爾?吾與呂惠卿議之,又訪外議。」佃曰:「公樂聞善,古所未有,然外間頗以爲拒諫。」安石笑曰:「吾豈拒諫者?但邪說營營,顧無足聽。」佃曰:「是乃所以致人言也。」明日,安石召謂之曰:「惠卿云:『私家取債,亦須一雞半豚。』已遣李承之使淮南質究矣。」既而承之還,詭言於民無不便,佃說不行。
禮部奏名爲舉首。方廷試賦,遽發策題,士皆愕然;佃從容條對,擢甲科。授蔡州推官。初置五路學,選爲鄆州教授,召補國子監直講。安石以佃不附己,專付之經術,不復咨以政。安石子雱用事,好進者坌集其門,至崇以師禮,佃待之如常。
同王子韶修定說文。入見,神宗問大裘襲袞,佃考禮以對。神宗悅,用爲詳定郊廟禮文官。時同列皆侍從,佃獨以光祿丞居其間。每有所議,神宗輒曰:「自王、鄭以來,言禮未有如佃者。」加集賢校理、崇政殿說書,進講周官,神宗稱善,始命先一夕進稿。同修起居注。元豐定官制,擢中書舍人、給事中。哲宗立,太常請復太廟牙盤食。博士呂希純、少卿趙令鑠皆以爲當復。佃言:「太廟,用先王之禮,於用俎豆爲稱;景靈宮、原廟,用時王之禮,於用牙盤爲稱,不可易也。」卒從佃議。
是時,更先朝法度,去安石之黨,士多諱變所從。安石卒,佃率諸生供佛,哭而祭之,識者嘉其無向背。遷吏部侍郎,以修撰神宗實錄徙禮部。數與史官范祖禹、黃庭堅爭辨,大要多是安石,爲之晦隱。庭堅曰:「如公言,蓋佞史也。」佃曰:「盡用君意,豈非謗書乎!」
進權禮部尚書。鄭雍論其穿鑿附會,改龍圖閣待制、知潁州。佃以歐陽脩守潁有遺愛,爲建祠宇。實錄成,加直學士,又爲韓川、朱光庭所議,詔止增秩,徙知鄧州。未幾,知江寧府。甫至,祭安石墓。句容人盜嫂害其兄,別誣三人同謀。既皆訊服,一囚父以冤訴,通判以下皆曰:「彼怖死耳,獄已成,不可變。」佃爲閱實,三人皆得生。紹聖初,治實錄罪,坐落職,知泰州,改海州。朝論灼其情,復集賢殿修撰,移之蔡。
徽宗即位,召爲禮部侍郎。上疏曰:「人君踐祚,要在正始,正始之道,本於朝廷。近時學士大夫相傾競進,以善求事爲精神,以能訐人爲風采,以忠厚爲重遲,以靜退爲卑弱。相師成風,莫之或止,正而救之,實在今日。神宗延登真儒,立法制治,而元祐之際,悉肆紛更。紹聖以來,又皆稱頌。夫善續前人者,不必因所爲,否者賡之,善者揚焉。元祐紛更,是知賡之而不知揚之之罪也;紹聖稱頌,是知揚之而不知賡之之過也。願咨謀人賢,詢考政事,惟其當之爲貴,大中之期,亦在今日也。」徽宗遂命修哲宗實錄。
遷吏部尚書,報聘於遼,歸,半道聞遼主洪基喪,送伴者赴臨而返,誚佃曰:「國哀如是,漢使殊無弔唁之儀,何也?」佃徐應曰:「始意君匍匐哭踴而相見,即行吊禮;今偃然如常時,尚何所吊?」伴者不能答。
拜尚書右丞。將祀南郊,有司欲飾大裘匣,度用黃金多,佃請易以銀。徽宗曰:「匣必用飾邪?」對曰:「大裘尚質,後世加飾焉,非禮也。」徽宗曰:「然則罷之可乎?數日來,豐稷屢言之矣。」佃因贊曰:「陛下及此,盛德之舉也。」徽宗欲親祀北郊,大臣以爲盛暑不可,徽宗意甚確。朝退,皆曰:「上不以爲勞,當遂行之。」李清臣不以爲然。佃曰:「元豐非合祭而是北郊,公之議也。今反以爲不可,何耶?」清臣乃止。
御史中丞趙挺之以論事不當,罰金。佃曰:「中丞不可罰,罰則不可爲中丞。」諫官陳瓘上書,曾布怒其尊私史而壓宗廟。佃曰:「瓘上書雖無取,不必深怒,若不能容,是成其名也。」佃執政與曾布比,而持論多近恕。每欲參用元祐人才,尤惡奔競。嘗曰:「天下多事,須不次用人;苟安寧時,人之才無大相遠,當以資歷序進。少緩之,則士知自重矣。」又曰:「今天下之勢,如人大病向愈,當以藥餌輔養之,須其安平;苟爲輕事改作,是使之騎射也。」
轉左丞。御史論呂希純、劉安世復職太驟,請加鐫抑,且欲更懲元祐餘黨。佃爲徽宗言不宜窮治,乃下詔申諭,揭之朝堂。讒者用是詆佃,曰:「佃名在黨籍,不欲窮治,正恐自及耳。」遂罷爲中大夫、知亳州,數月卒,年六十一。追復資政殿學士。
佃著書二百四十二卷,於禮家、名數之說尤精,如埤雅、禮象、春秋後傳皆傳於世。
吳居厚字敦老,洪州人。第嘉祐進士,熙寧初,爲武安節度推官。奉行新法,盡力核閒田,以均給梅山徭,計勞,得大理丞,轉補司農屬。元豐間,提舉河北常平,增損役法五十一條,賜銀緋,爲京東轉運判官,升副使。
天子方興鹽、鐵,居厚精心計,籠絡鉤稽,收羨息錢數百萬。即萊蕪、利國二冶官自鑄錢,歲得十萬緡。詔褒揭其能。擢天章閣待制、都轉運使。前使者皆以不任職蒙譴,居厚與河北蹇周輔、李南公會境上,議鹽法,搜剔無遺。居厚起州縣凡流,無閥閱勛庸,徒以言利得幸,不數歲,至侍從,嗜進之士從風羨美。又請以鹽息買絹,資河東馬直;發大鐵錢二十萬貫,佐陝西軍興;且募民養保馬。當時商功利之臣,所在成聚,居厚最爲掊克。
劇盜王沖因民不忍,聚眾數千,欲乘其行部至徐,篡取投諸冶。居厚聞知,間道遁去。元祐治其罪,責成州團練副使,安置黃州。章惇用事,起爲江、淮發運使。疏支家河通漕,楚、海之間賴其利。召拜戶部侍郎、尚書,以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爲永泰陵橋道頓遞使。坐積雨留滯,罷知和州。
崇寧初,復尹開封,拜尚書右丞,進中書門下侍郎。以老避位,爲資政殿學士、東太一宮使,恩許仍服方團金球文帶。自是,前執政在京師者視此。出爲亳州、洪州,徙太原,道都門,留使佑神觀,復還政府,遷知樞密院。政和三年,以武康軍節度使知洪州,卒,年七十九。贈開府儀同三司。
居厚在政地久,以周謹自媚,無赫顯惡,唯一時聚斂,推爲稱首。
溫益字禹弼,泉州人。第進士,歷大宗正丞、利州路湖南轉運判官、工部員外郎。紹聖中,由諸王府記室出知福州,徙潭州。鄒浩南遷過潭,暮投宿村寺,益即遣州都監將數卒夜出城,逼使登舟,竟凌風絕江而去。他逐臣在其境內,若范純仁、劉奉世、韓川、呂希純、呂陶,率爲所侵困,用事者悅之。未及用,而徽宗以藩邸恩,召爲太常少卿,遷給事中兼侍讀。陳瓘指言其過,謂不宜列侍從、處經帷,不報。改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猶兼侍讀。時執政倡言,帝當爲哲宗服兄弟之服。曾肇在邇英讀史記舜紀,因言:「昔堯、舜同出黃帝,世數已遠,然舜爲堯喪三年者,以嘗臣堯故也。」益意附執政,進曰:「史記世次不足信,堯、舜非同出。」遷吏部尚書。
建中靖國元年,拜尚書右丞。鄧洵武獻愛莫助之圖,帝初付曾布,布辭。改付益,益得藉手以爲宜相蔡京,天下之善士,一切指爲異論,時人惡之。布與京爭事帝前,辭頗厲,益叱曰:「曾布安得無禮!」帝不樂,布由是得罪,而京遂爲相。進益中書侍郎。
益仕宦從微至著,無片善可紀,至其狡譎傅合,蓋天稟然。及是,乃時有立異。京一日除監司、郡守十人,益稍不謂然。京知中書舍人鄭居中與益厚,使居中自從其所問之,居中以告。益曰:「君在西掖,每見所論事,舍人得舉職,侍郎顧不許耶?今丞相所擬錢龢而下十人,皆其姻黨耳,欲不逆其意得乎?」京聞而頗憚焉。逾年,卒,年六十六。
子萬石至尚書。
論曰:王安石爲政,一時士大夫之素知名者,變其所守而從之,比比皆然;元絳所蒞,咸有異政,亦諂事之,陋矣。許將嘗力止發司馬光墓,此爲可稱;而言者謂其仕於元祐、紹聖以至建中,左右視利,幡然改圖,初無定論。鄧潤甫初掌箋記,盛有文名,而首贊紹述之謀,又表章蔡確定策之功,雖有他長,無足觀矣。林希草制,務醜詆正人,自知隳壞名節,擲筆而悔,又何晚也;弟旦反其所爲,糾劾巨奸,善惡豈相掩哉!蔣之奇始慫恿濮議,晚摭飛語,擊舉主以自文,小人之魁傑者也。吳居厚奉行新法,剝下媚上,溫益阿附二蔡,物議不容。陸佃雖受經安石,而不主新法,元祐黨人之罪,請一施薄罰而已,猶差賢於眾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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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四‧列傳第一百0三  孫覺弟覽 李常 孔文仲弟武仲 平仲 李周 鮮于侁 顧臨 李之純從弟之儀 王覿子俊義 馬默
  孫覺字莘老,高郵人。甫冠,從胡瑗受學。瑗之弟子千數,別其老成者爲經社,覺年最少,儼然居其間,眾皆推服。登進士第,調合肥主簿。歲旱,州課民捕蝗輸之官,覺言:「民方艱食,難督以威。若以米易之,必盡力,是爲除害而享利也。」守悅,推其說下之他縣。嘉祐中,擇名士編校昭文書籍,覺首預選,進館閣校勘。神宗即位,直集賢院,爲昌王記室,王問終身之戒,爲陳諸侯之孝,作富貴二箴。擢右正言。
神宗將大革積弊,覺言:「弊政固不可不革,革而當,其悔乃亡。」神宗稱其知理。嘗從容語及知人之難,覺曰:「堯以知人爲難,終享其易。蓋知人之要,在於知言。人主用臣之道,任賢使能而已。賢能之分既殊,任使之方亦異。至於所知有限量,所能有彼此,是功用之士也,可以處外而不可以處內,可以責之事而不可責之言。陛下欲興太平之治,而所擢數十人者,多有口才,而無實行。臣恐日浸月長,匯征牆進,充滿朝廷之上,則賢人日遠,其爲患禍,尚可以一二言之哉。願觀詩、書之所任使,無速於小利近功,則王道可成矣。」
邵亢在樞府,無所建明,神宗語覺,欲出之,用陳昇之以代。覺退,即奏疏如所言,神宗以爲希旨,奪官兩級。執政曰:「諫官有出外,無降官之理。」神宗曰:「但降官,自不能住。」覺連章丐去云:「去歲有罰金御史,今茲有貶秩諫官,未聞罰金貶秩,而猶可居位者。」乃通判越州,復右正言,徙知通州。熙寧二年,詔知諫院,同修起居注,知審官院。
王安石早與覺善,驟引用之,將援以爲助。時呂惠卿用事,神宗詢於覺,對曰:「惠卿即辯而有才,過於人數等,特以爲利之故,屈身於安石,安石不悟,臣竊以爲憂。」神宗曰:「朕亦疑之。」其後王、呂果交惡。
青苗法行,首議者謂:「周官泉府,民之貸者,至輸息二十而五,國事之財用取具焉。」覺奏條其妄,曰:「成周賒貸,特以備民之緩急,不可徒與也,故以國服爲之息。然國服之息,說者不明。鄭康成釋經,乃引王莽計贏受息,無過歲什一爲據,不應周公取息,重於莽時。況載師所任地,漆林之徵特重,所以抑末作也。今以農民乏絕,將補耕助斂,顧比末作而征之,可乎?國事取具,蓋謂泉府所領,若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有買有予,並賒貸之法而舉之。儻專取具於泉府,則冢宰九賦,將安用邪?聖世宜講求先王之法,不當取疑文虛說以圖治。今老臣疏外而不見聽,輔臣遷延而不就職,門下執正而不行,諫官請罪而求去。臣誠恐奸邪之人,結黨連伍,乘眾情之洶洶,動搖朝廷,釣直干譽,非國家之福也。」
安石覽之,怒,覺適以事詣中書,安石以語動之曰:「不意學士亦如此!」始有逐覺意。會曾公亮言畿縣散常平錢,有追呼抑配之擾,安石因請遣覺行視虛實。覺既受命,復奏疏辭行,且言:「如陳留一縣,前後曉示,情願請錢,卒無一人至者,故陳留不散一錢。以此見民實不願與官中相交。所有體量,望賜寢罷。」遂以覺爲反覆,出知廣德軍,徙湖州。松江堤沒,水爲民患。覺易以石,高丈余,長百里,堤下化爲良田。
徙廬州,改右司諫。以祖母喪求解官,下太常議,不可。詔知潤州,覺已持喪矣。服除,知蘇州,徙福州。閩俗厚於婚喪,其費無藝。覺裁爲中法,使資裝無得過百千。令下,嫁娶以百數,葬埋之費亦率減什伍。連徙亳、揚、徐州。徐多盜,捕得殺人者五,其一僅勝衣,疑而訊之,曰:「我耕於野,與甲遇,彊以梃與我,半夜挾我東,使候諸門,不知其他也。」問吏:「法何如?」曰:「死。」覺止誅其首,後遂爲例。
知應天府,入爲太常少卿,易秘書少監。哲宗即位,兼侍講,遷右諫議大夫。時諫官、御史論事有限,毋得越職。覺請申唐六典及天禧詔書,凡發令造事之未便,皆得奏陳。論宰相蔡確、韓縝進不以德,確自訟有功無罪,覺隨所言折之,確竟去。縝白遷覺給事中,辭曰:「間者,執政畏人議己,則遷官以餌之,願與縝俱罷。」逾月,縝去。
進吏部侍郎,領右選,在選萬五千員,闕才五之二,至有三年不得調者。覺請自軍功、保甲進者補指使,宗室袒免從員外置,一日得闕數千。改主左選,請磨勘歲以百人爲限。擢御史中丞,數月,以疾請罷,除龍圖閣學士兼侍講,提舉醴泉觀,求舒州靈仙觀以歸。哲宗遣使存勞,賜白金五百兩。卒,年六十三。
覺有德量,爲王安石所逐。安石退居鍾山,覺枉駕道舊,爲從容累夕;迨其死,又作文以誄,談者稱之。紹聖中,以覺爲元祐黨,奪職追兩官。徽宗即位,復官職。有文集、奏議六十卷,春秋傳十五卷。弟覽。
覽字傳師。擢第,知尉氏縣。有屯將遇下虐,士卒謀因大閱殺之以叛。覽聞之,馳往,士猶群語不顧,覽呼諭之曰:「將誠無狀,然天子何負汝輩,乃欲致族滅邪?」皆感謝去就列。屯將徐至,覽命吏趣具奏,眾意遂安。神宗壯其材,以爲司農主簿。舒亶判寺且兼諫院,欲引覽自助,覽拒不答。亶怒,用帳籍違事劾之。出提舉利州、湖南常平,改京西轉運判官,入爲右司員外郎。荊湖開疆,命往相其便。覽言:「沅州所招溪洞百三十,宜從本郡隨事要束,勿建官置戍以爲民困。自誠州至融江口,可通西廣鹽,以省北道餉饋。」悉從之。
使還,爲河東、河北轉運副使,加直龍圖閣,歷知河中應天府、江淮發運使。進寶文閣待制,由桂徙廣,又改渭州。夏人入邊,檄大將苗履御之,履稱疾移告,立按正其罪,竄諸房陵,轅門肅然。召知開封府,至則拜戶部侍郎。與蔡京論役法不合,以龍圖閣直學士知太原。夏人據橫山,並河爲寨,秦、晉之路皆塞。覽謀復取葭蘆戍,阻險不得前。夏人數萬屯境上,覽下令吾兵少,須滿五萬。及西夏人聞而濟師,覽不爲動,相持益久,忽令具糗糧,嚴兵械,曰:「敵至矣!」居數日,果大入,覽奮擊敗之,遂城葭蘆而還。策勛,加樞密直學士。
覽雖立邊功,議論多觸執政,屢遭絀削,歷知河南、永興,徙成都。辭不行,降爲寶文閣待制。卒,年五十九。
李常字公擇,南康建昌人。少讀書廬山白石僧舍。既擢第,留所抄書九千卷,名舍曰李氏山房。調江州判官、宣州觀察推官。發運使楊佐將薦改秩,常推其友劉琦,佐曰:「世無此風久矣。」並薦之。
熙寧初,爲秘閣校理。王安石與之善,以爲三司條例檢詳官,改右正言、知諫院。安石立新法,常預議,不欲青苗收息。至是,疏言:「條例司始建,已致中外之議。至於均輸、青苗,斂散取息,傅會經義,人且大駭,何異王莽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安石見之,遣所親密諭意,常不爲止。又言:「州縣散常平錢,實不出本,勒民出息。」神宗詰安石,安石請令常具官吏主名,常以非諫官體,落校理,通判滑州。歲余復職,知鄂州,徙湖、齊二州。齊多盜,論報無虛日。常得黠盜,刺爲兵,使在麾下,盡知囊括處,悉髮屋破柱,拔其根株,半歲間,誅七百人,奸無所匿。徙淮南西路提點刑獄。元豐六年,召爲太常少卿,遷禮部侍郎。
哲宗立,改吏部,進戶部尚書。或疑其少干局,慮不勝任,質於司馬光。光曰:「用常主邦計,則人知朝廷不急於征利,聚斂少息矣。」常轉對,上七事,曰崇廉恥,存鄉舉,別守宰,廢貪贓,審疑獄,擇儒師,修役法。時役法差、免二科未定,常謂:「法無新陳,便民者良;論無彼己,可久者確。今使民俱出貲則貧者難辦,俱出力則富者難堪,各從其願,則可久爾。」乃折衷條上之。赦恩,蠲市易逋負不滿二百緡者,常請息過其數亦勿取。
拜御史中丞,兼侍讀,加龍圖閣直學士。論取士,請分詩賦、經義爲兩科,以盡所長。初,河決小吳,議者欲自孫村口導還故處,及是,役興,常言:「京東、河北飢困,不宜導河。」詔罷之。諫官劉安世以吳處厚繳蔡確詩爲謗訕,因力攻確。常上疏論以詩罪確,非所以厚風俗。安世並劾常,徙兵部尚書,辭不拜,出知鄧州。徙成都,行次陝,暴卒,年六十四。有文集、奏議六十卷,詩傳十卷,元祐會計錄三十卷。
常長孫覺一歲,始與覺齊名,俱受知於呂公著。其論議趣舍,大略多同;所終官職又同;其死,先後一夕雲。
孔文仲字經父,臨江新喻人。性狷直,寡言笑,少刻苦問學,號博洽。舉進士,南省考官呂夏卿,稱其詞賦贍麗,策論深博,文勢似荀卿、楊雄,白主司,擢第一。調餘杭尉。恬介自守,不事請謁。轉運使在杭,召與議事,事已,馳歸,不詣府。人問之,曰:「吾於府無事也。」再轉台州推官。
熙寧初,翰林學士范鎮以制舉薦,對策九千餘言,力論王安石所建理財、訓兵之法爲非是,宋敏求第爲異等。安石怒,啟神宗,御批罷歸故官。齊恢、孫固封還御批,韓維、陳薦、孫永皆力言文仲不當黜,五上章,不聽。范鎮又言:「文仲草茅疏遠,不識忌諱。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恐爲聖明之累。」亦不聽。蘇頌嘆曰:「方朝廷求賢如饑渴,有如此人而不見錄,豈其論太高而難合邪,言太激而取怨邪?」
吳充爲相,欲寘之館閣,又有忌之者,僅得國子直講。學者方用王氏經義進取,文仲不習其書,換爲三班主簿,出通判保德軍。時征西夏,眾數十萬皆道境上,久不解,邊人厭苦。文仲陳三不便曰:「大兵未出,而丁夫預集;河東顧夫,勞民而損費;諸路出兵,首尾不相應。虞、夏、商、周之盛,未嘗無外侮,然懷柔制御之要,不在彼而在此也。」
元祐初,哲宗召爲秘書省校書郎,進禮部員外郎。有言:「皇族唯楊、荊二王得稱皇叔,余宜各系其祖,若唐人稱諸王孫之比。」文仲曰:「上新即位,宜廣敦睦之義,不應疏間骨肉。」議遂寢。遷起居舍人,擢左諫議大夫。日食七月朔,上疏條五事,曰邪說亂正道,小人乘君子,遠服侮中國,斜封奪公論,人臣輕國命,宜察此以消厭兆祥。論青苗、免役,首困天下,保甲、保馬、茶鹽之法,爲遺螫留蠧。改中書舍人。
三年,同知貢舉。文仲先有寒疾,及是,晝夜不廢職。同院以其形瘵,勸之先出,或居別寢。謝曰:「居官則任其責,敢以疾自便乎!」於是疾益甚,還家而卒,年五十一。士大夫哭之皆失聲。蘇軾拊其柩曰:「世方嘉軟熟而惡崢嶸,求勁直如吾經父者,今無有矣!」詔厚恤其家,命弟平仲爲江東轉運判官,視其葬。
初,文仲與弟武仲、平仲皆以文聲起江西,時號「三孔」。後追貶梅州別駕。元符末,復其官。有文集五十卷。
武仲字常父。幼力學,舉進士,中甲科。調谷城主簿,選教授齊州,爲國子直講。喪二親,毀瘠特甚,右肱爲不舉。元祐初,歷秘書省正字、校書,集賢校理,著作郎,國子司業。嘗論科舉之弊,詆王氏學,請復詩賦取士。又欲罷大義,而益以諸經策,御試仍用三題。進起居郎兼侍講邇英殿,除起居舍人,數月,拜中書舍人,直學士院。
初,罷侍從轉對,專責以論思。武仲言:「苟不持之以法,則言與不言,將各從其意。願輪二人次對。」時議祠北郊,久不決。武仲建用純陰之月親祠,如神州地祇。擢給事中,遷禮部侍郎,以寶文閣待制知洪州。請:「從臣爲州者,杖以下公坐止劾官屬,俟獄成,聽大理約法,庶幾刑不逮貴近,又全朝廷體貌之意。」遂著爲令。
徙宣州,坐元祐黨奪職,居池州。卒,年五十七。元符末,追復之。所著詩書論語說、金華講義、內外製、雜文共百餘卷。
平仲字義甫。登進士第,又應制科。用呂公著薦,爲秘書丞、集賢校理。文仲卒,歸葬南康。詔以平仲爲江東轉運判官護葬事,提點江浙鑄錢、京西刑獄。紹聖中,言者詆其元祐時附會當路,譏毀先烈,削校理,知衡州。提舉董必劾其不推行常平法,陷失官米之直六十萬,置獄潭州。平仲疏言:「米貯倉五年半,陳不堪食,若非乘民闕食,隨宜泄之,將成棄物矣。儻以爲非,臣不敢逃罪。」乃徙韶州。又坐前上書之故,責惠州別駕,安置英州。徽宗立,復朝散大夫,召爲戶部、金部郎中,出提舉永興路刑獄,帥鄜延、環慶。黨論再起,罷,主管兗州景靈宮,卒。平仲長史學,工文詞,著續世說、釋稗、詩戲諸書傳於世。
李周字純之,馮翊人。登進士第,調長安尉。歲飢,官爲粥以食餓者,民坌集不可禁,縣以屬周,周設梐枑,間老少男女,無一亂者。都巡檢趙瑜詰盜南山,諸尉皆屬焉,瑜悍急,多行無禮,獨於周不敢肆。
轉洪洞令。民有世絕而官錄其產者,其族晚得遺券,周取以還之。郡吏咎周,周曰:「利民,所以利國也。」縣之南有澗,支流湓入,歲賦菑楗,調徒遏之。周始築新堤,民不告病。改知雲安縣,蠲鹽井之徵且百萬。通判施州。州介群獠,不習服牛之利,爲闢田數千畝,選謫戍知田者,市牛使耕,軍食賴以足。
司馬光將薦爲御史,欲使來見,周曰:「司馬公之賢,吾固願見,但聞薦而往,所謂『呈身御史』也。」卒不往。神宗詔近臣舉士,孫固以周聞。神宗召對,謂曰:「知卿不游權門,識今執政乎?」對曰:「不識也。」「識司馬光乎?」曰:「不識也。」訪御邊之術,曰:「四邊,手足爾。若疲中國以勤遠略,致百姓窮困,聚爲盜賊,懼成腹心之憂。」神宗頷之,翼日,語固曰:「李周,朴忠之士也。朕且以爲御史。」執政意其異己,請試以事。除提點京西刑獄。
時方興水利,或請釃湍河爲六渠,以益鉗盧陂水,度用工八十萬。周曰:「湍河原高委下,捍以堤,猶患決溢,若又導之,必致爲害。」乃疏言:「渠成未可必,而費已不貲。盍姑鑿其一而試之,儻可以足用,行之。」渠卒無功。明年,河溢,鄧城幾沒,始思其議。竟以直道罷,判西京國子監。慈聖后復土,庀職陵下,中貴人至者旁午,次舍帟幕,競爲華靡。周曰:「臣子執喪,不能寢苫枕塊,奈何又從而侈乎?」訖役,山陵使第功載,人人自言,周獨否。
哲宗立,召爲職方郎中。朝廷議和西夏,畀以侵地,至欲棄蘭州。周曰:「隴右故爲唃氏所有,常爲吾藩籬。今唃氏破滅,若棄之,必歸夏人。彼以區區河南,百年爲勍敵,苟益以河湟,是盡得吐蕃之地,非秦、蜀之利也。」遂不果棄。遷太常少卿、秘書少監,以直龍圖閣爲陝西轉運使,復入爲太常少卿,進權工部侍郎,旋以集賢院學士知邠州,恩禮如待制。徙鳳翔府、河中府、陝州,提舉崇福宮,改集賢殿修撰。卒,年八十。紹聖中,追貶賀州別駕,後復舊職。
周自爲小官,沉晦自匿,未嘗私謁執政,有公事,公詣中書白之。薛向使三司,欲辟爲屬,及相見,卒不敢言,退而嘆曰:「若人未易屈也。」以是不偶於世。
鮮于侁字子駿,閬州人。唐劍南節度使叔明裔孫也。性莊重,力學。舉進士,爲江陵右司理參軍。慶曆中,天下旱,詔求言,侁推災變所由興,又條當世之失有四,其語剴切。唐介與同鄉里,稱其名於上官,交章論薦。侁盛言左參軍李景陽、枝江令高汝士之美,乞移與之,介益以爲賢。調黟令,攝治婺源。奸民汪氏富而狠,橫里中,因事抵法,群吏羅拜曰:「汪族敗前令不少,今不舍,後當詒患。」侁怒,立杖之,惡類屏跡。
通判綿州。綿處蜀左,吏狃貪成風,至課卒伍供薪炭、芻豆,鬻果蔬多取贏直。侁一切弗取,郡守以下效之。趙抃使蜀,薦於朝,未及用。從何郯辟,簽書永興軍判官。萬年令不任職,繫囚累百,府使往治,數日,空其獄。神宗詔求直言,侁爲蔡河撥發,應詔陳十六事,神宗愛其文。詔近臣舉所知,范鎮以侁應選,除利州路轉運判官。
初,王安石居金陵,有重名,士大夫期以爲相。侁惡其沽激要君,語人曰:「是人若用,必壞亂天下。」至是,乃上書論時政,曰:「可爲憂患者一,可爲太息者二,其他逆治體而召民怨者,不可概舉。」其意專指安石。安石怒,毀短之。神宗曰:「侁有文學,可用。」安石曰:「陛下何以知之?」神宗曰:「有章奏在。」安石乃不敢言。
初,助役法行,詔諸路各定所役緡錢。利州轉運使李瑜定四十萬,侁爭之曰:「利州民貧地瘠,半此可矣。」瑜不從,各以其事聞。時諸路役書皆未就,神宗是侁議,諭司農曾布使頒以爲式。因黜瑜,而升侁副使,仍兼提舉常平。部民不請青苗錢,安石遣吏廉按,且詰侁不散之故。侁曰:「青苗之法,願取則與,民自不願,豈能彊之哉!」
左藏庫使周永懿守利州,貪虐不法,前使者畏其凶,莫敢問。侁捕械於獄,流之衡湘,因請更以文臣爲守,並易班行領縣事。凡居部九年,治所去閬中近,姻戚旁午,待之無所私,各得其歡心。蘇軾稱侁上不害法,中不廢親,下不傷民,以爲「三難」。二稅輸絹綿,侁奏聽民以畸零納直。其後有李元輔者,輒變而多取之,父老流涕曰:「老運使之法,何可改?」蓋侁之侄師中亦居是職,故稱「老」以別之。
徙京東西路。河決澶淵,議欲勿塞,侁言:「東州匯澤惟兩濼,夏秋雨淫,猶溢而害,若縱大河注其中,民爲魚矣。」作議河書上之,神宗嘉納。後兩路合爲一,以侁爲轉運使。
時王安石、呂惠卿當路,正人多不容。侁曰:「吾有薦舉之權,而所列非賢,恥也。」故凡所薦如劉摯、李常、蘇軾、蘇轍、劉攽、范祖禹,皆守道背時之士。元豐二年召對,命知揚州。神宗曰:「廣陵重鎮,久不得人,今朕自選卿往,宜善治之。」蘇軾自湖州赴獄,親朋皆絕交。道揚,侁往見,台吏不許通。或曰:「公與軾相知久,其所往來書文,宜焚之勿留,不然,且獲罪。」侁曰:「欺君負友,吾不忍爲,以忠義分譴,則所願也。」爲舉吏所累,罷主管西京御史台。
哲宗立,念東國困於役,吳居厚掊斂虐害,竄之,復以侁使京東。司馬光言於朝曰:「以侁之賢,不宜使居外。顧齊魯之區,凋敝已甚,須侁往救之,安得如侁百輩,布列天下乎?」士民聞其重臨,如見慈父母。召爲太常少卿。侍從議神宗廟配享,有欲用王安石、吳充者,侁曰:「先朝宰相之賢,誰出富弼右?」乃用弼。拜左諫議大夫。
侁見哲宗幼沖,首言君子小人消長之理甚備。又言:「制舉,誠取士之要,國朝尤爲得人。王安石用事,諱人詆訾新政,遂廢其科。今方搜羅俊賢,廓通言路,宜復六科之舊。」又乞罷大理獄,許兩省、諫官相往來,減特奏名舉人,嚴出官之法,京東鹽得通商,復三路義勇以寬保甲,罷戎、瀘保甲以寬民力,事多施行。在職三月,以疾求去。除集賢殿修撰、知陳州。詔滿歲進待制。居無何,卒,年六十九。
侁刻意經術,著詩傳、易斷,爲范鎮、孫甫推許。孫復與論春秋,謂今學者不能如之。作詩平澹淵粹,尤長於楚辭,蘇軾讀九誦,謂近屈原、宋玉,自以爲不可及也。
顧臨字子敦,會稽人。通經學,長於訓詁。皇祐中,舉說書科,爲國子監直講,遷館閣校勘、同知禮院。熙寧初,神宗以臨喜論兵,詔編武經要略。初命都副承旨提舉,神宗謂臨館職,改提舉曰館干。且召臨問兵,對曰:「兵以仁義爲本,動靜之機,安危所系,不可輕也。」因條十事以獻。出權湖南轉運判官,提舉常平。議事戾執政意,罷歸。改同判武學,進集賢校理、開封府推官,請知潁州。入爲吏部郎中、秘書少監,以直龍圖閣爲河東轉運使。
元祐二年,擢給事中。朝廷方事回河,拜臨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於是,翰林學士蘇軾與李常、王古、鄧溫伯、孫覺、胡宗愈言:「臨資性方正,學有根本,慷慨中立,無所回撓。自處東省,封駁論議,凜然有古人之風。僥倖之流,側目畏憚。忽去朝廷,眾所嗟惜,宜留寘左右,以補闕遺,別選深知河事者往使河北。」諫議大夫梁燾亦言:「都漕之職,在外豈無其人,在朝求如臨者,恐不易得。」皆不報。臨至部,請因河勢回使東流。復以給事中召還。歷刑、兵、吏三部侍郎兼侍讀,爲翰林學士。
紹聖初,以龍圖閣學士知定州,徙應天、河南府。中人梁惟簡坐嘗事宣仁太后得罪,過洛,轉運使郭茂恂徇時宰意,劾臨與之宴集,奪職知歙州,又以附會黨人,斥饒州居住。卒,年七十二。徽宗立,追復之。
李之純字端伯,滄州無棣人。登進士第。熙寧中,爲度支判官、江西轉運副使。御史周尹劾廣西提點刑獄許彥先受邕吏金,命之純往究其端,乃起於出婢之口。之純以爲蕪俚之言,不治,彥先得免。
徙成都路轉運使。成都歲發官米六千石,損直與民,言者謂惠民損上,詔下其議。之純曰:「蜀郡人恃此爲生百年,奈何一旦奪之。」事遂已。秩滿復留,凡數歲,始還朝。神宗勞之曰:「遐方不欲數易大吏,使劍外安靖,年穀屢豐,以彰朝廷綏遠之意,汝知之乎?」以爲右司郎中,轉太僕卿。
元祐初,加直龍圖閣、知滄州,召爲戶部侍郎。未至,改集賢殿修撰、河北都轉運使,進寶文閣待制、知瀛州。俄以直學士知成都府,還爲戶部,三遷御史中丞。建言:「朝廷事下六部,但隨省吏視其前後批,以制緩急之序,是爲胥吏顓處命令也。若大臣不暇省,宜令列曹長貳隨其所承,當行即行,當止即止,必稟而後決,毋拘於文,則吏不得舞權,而下情達矣。」又言:「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燮理陰陽,輔相之職。間者,國論稍虧雍睦,語言播傳,動系觀望,不可以不謹。」
董敦逸、黃慶基論蘇軾託詞命以毀先帝,蘇轍以名器私所親,皆以監司罷,之純疏其誣罔,乃更黜之。以疾,改工部尚書。紹聖中,劉拯劾其阿附轍,出知單州。卒,年七十五。從弟之儀。
之儀字端叔。登第幾三十年,乃從蘇軾於定州幕府。歷樞密院編修官,通判原州。元符中,監內香藥庫。御史石豫言其嘗從蘇軾辟,不可以任京官,詔勒停。徽宗初,提舉河東常平。坐爲范純仁遺表,作行狀,編管太平,遂居姑熟,久之,徙唐州,終朝請大夫。
之儀能爲文,尤工尺牘,軾謂入刀筆三昧。
王覿字明叟,泰州如皋人。第進士。熙寧中,爲編修三司令式刪定官。不樂久居職,求潤州推官。二浙旱,郡遣吏視苗傷,承監司風旨,不敢多除稅。覿受檄覆按,嘆曰:「旱勢如是,民食已絕,倒廩贍之,猶懼不克濟,尚可責以賦邪?」行數日,盡除之。監司怒,捃摭百出。會朝廷遣使振貸,覿請見,爲言民間利病。使者喜,歸薦之,除司農寺主簿,轉爲丞。司農時爲要官,進用者多由此選。覿拜命一日,即求外,韓絳高其節,留檢詳三司會計。絳出潁昌,辟簽書判官。坐在潤公免,屏居累年,起爲太僕丞,徙太常。
哲宗立,呂公著、范純仁薦其可大任,擢右正言,進司諫。上疏言:「國家安危治亂,繫於大臣。今執政八人,而奸邪居半,使一二元老,何以行其志哉?」因極論蔡確、章惇、韓縝、張璪朋邪害正。章數十上,相繼斥去。又劾竄呂惠卿。朝論以大奸既黜,慮人情不安,將下詔慰釋之,且戒止言者。覿言:「誠出於此,恐海內有識之士,得以輕議朝廷。舜罪四凶而天下服,孔子誅少正卯而魯國治。當是之時,不聞人情不安,亦不聞出命令以悅其黨也。蓋人君之所以御下者,黜陟二柄而已。陟一善而天下之爲善者勸,黜一惡而天下之爲惡者懼。豈以爲惡者懼而朝廷亦爲之懼哉?誠爲陛下惜之。」覿言雖切,然不能止也。
夏主新立,有輕中國心。覿曰:「小羌窺我厭兵,故桀驁若是。然所當憂者,不在今秋而在異日,所當謹者,不在邊備而在廟謨。翕張取予之權,必持重而後可。」洮東擒鬼章,檻至闕下,覿曰:「老羌雖就擒,其子統眾如故,疆土種落未減於前,安可遽戮以賈怨。宜處之洮、岷、秦、雍間,以示含容好生之德,離其石交而壞其死黨。」又言:「今民力凋瘵,邊費亡極,不可不深爲之計。」於是疏將帥非其人者請易之,茶鹽之害民者請革之,至逋債、振贍、賦斂、科須,皆指陳其故。
差役法復行,覿以爲朝廷意在便民,而議者遂謂免役法無一事可用。夫法無新舊,惟善之從。因采掇數十事於差法有助可以通行者上之。遂論青苗之害,乞盡罷新令,而復常平舊法,曰:「聚斂之臣,惟知罔利自媒,不顧後害。以國家之尊,而與民爭錐刀之利,何以示天下?」又言:「刑罰世輕世重。熙寧大臣,謂刑罰不重,則人無所憚。今法令已行,可以適輕之時,願擇質厚通練之士,載加芟正。」於是置局編匯,俾覿預焉。大抵皆用中典,元祐敕是也。
神宗復唐制,諫官分列兩省。至是,大臣議徙之外門,而以其直舍爲制敕院,名防漏泄,實不欲使與給舍相通。覿爭之曰:「制敕院,吏舍也。奪諫省以廣吏舍,信胥吏而疑諍臣,何示不廣也。」乃不果徙。
覿在言路,欲深破朋黨之說。朱光庭訐蘇軾試館職策問,呂陶辯其不然,遂起洛、蜀二黨之說。覿言:「軾之辭,不過失輕重之體爾。若悉考同異,深究嫌疑,則兩歧遂分,黨論滋熾。夫學士命詞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黨之名,大患也。」帝深然之,置不問。
尋改右司員外郎,未幾,拜侍御史、右諫議大夫。坐論尚書右丞胡宗愈,出知潤州,加直龍圖閣、知蘇州。州有狡吏,善刺守將意以撓權,前守用是得譏議。覿窮其奸狀,寘於法,一郡肅然。民歌詠其政,有「吏行水上,人在鏡心」之語。徙江、淮發運使,入拜刑、戶二部侍郎,與豐稷偕使遼,爲遼人禮重。
紹聖初,以寶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府。蜀地膏腴,畝千金,無閒田以葬,覿索侵耕官地,表爲墓田。江水貫城中爲渠,歲久湮塞,積苦霖潦而多水災,覿疏治復故,民德之,號「王公渠」。徙河陽,貶少府少監,分司南京,又貶鼎州團練副使。
徽宗即位,還故職,知永興軍。過闕,留爲工部侍郎,遷御史中丞。改元詔下,覿言:「『建中』之名,雖取皇極。然重襲前代紀號,非是,宜以德宗爲戒。」時任事者多乖異不同,覿言:「堯、舜、禹相授一道,堯不去四凶而舜去之,堯不舉元凱而舜舉之,事未必盡同;文王作邑於豐而武王治鎬,文王關市不征,澤梁無禁,周公征而禁之,不害其爲善繼、善述。神宗作法於前,子孫當守於後。至於時異事殊,須損益者損益之,於理固未爲有失也。」當國者忿其言,遂改爲翰林學士。
日食四月朔,帝下詔責躬,覿當制,有「惟德弗類,未足以當天心」之語,宰相去之,乃力請外。以龍圖閣學士知潤州,徙海州,罷主管太平觀,遂安置臨江軍。
覿清修簡澹,人莫見其喜慍。持正論始終,再罹譴逐,不少變。無疾而卒,年六十八。紹興初,追復龍圖閣學士。從子俊義。
俊義字堯明。遊學京師,資用乏,或薦之童貫,欲厚聘之,拒不答。林靈素設講席寶籙宮,詔兩學選士問道。車駕將臨視推恩,司成以俊義及曹偉應詔,俊義辭焉。人曰:「此顯仕捷逕也,不可失。」俊義曰:「使辭不獲命,至彼亦不拜。倘見困辱,則以死繼之。」逮至講所,去御幄跬步,內侍呼姓名至再,俊義但望幄致敬,不肯出;次呼曹偉,偉回首,俊義目之,亦不出。既罷,皆爲之懼,俊義處之恬然。
以太學上舍選,奏名列其下,徽宗親程其文,擢爲第一。及賜第,望見容貌甚偉,大說,顧侍臣曰:「此朕所親擢也,真所謂『俊義』矣。自古未有人主自爲主司者,宜即超用。」蔡京邀使來見,曰:「一見我,左右史可立得。」俊義不往,僅拜國子博士。居二年,乃得改太學博士。
鄆王謁先聖,有司議諸生門迎。俊義曰:「此豈可施於人臣哉?禮如見宰相足矣。」乃序立敦化堂下,及王至,猶辭不敢當。進吏部員外郎。嘗入對,帝問:「卿知前所以親擢乎?蓋主司之意不一,是以天子自提文衡也。衛膚敏、吳安國今安在?」具以對,即召爲館職,而遷俊義右司員外郎。爲王黼所惡,以直秘閣知岳州。卒,年四十七。
俊義與李祁友善,首建正論於宣和間。當是時,諸公卿稍知分別善惡邪正,兩人力也。祁字肅遠,亦知名士,官不顯。
馬默字處厚,單州成武人。家貧,徒步詣徂徠從石介學。諸生時以百數,一旦出其上。既而將歸,介語諸生曰:「馬君他日必爲名臣,宜送之山下。」
登進士第,調臨濮尉,知須城縣。縣爲鄆治所,鄆吏犯法不可捕,默趨府,取而杖之客次,闔府皆驚。曹佾守鄆,心不善也,默亦不爲屈。後守張方平素貴,掾屬來前,多閉目不與語。見默白事,忽開目熟視久之,盡行其言,自是諉以事。治平中,方平還翰林,薦爲監察御史里行,遇事輒言無顧。方平間遣所親儆之曰:「言太直,得無累舉者乎?」默謝曰:「辱知之深,不敢爲身謀,所以報也。」
時議尊崇濮安懿王,台諫呂誨等力爭以爲不可,悉出補外。默請還之,不報。遂上言:「濮王生育聖躬,人誰不知。若稱之爲親,義無可據,名之不正,失莫大焉。願蔽自宸心,明詔寢罷,以感召和氣,安士廟之神靈,是一舉而眾善隨之也。」又言:「致治之要,求賢爲本。仁宗以官人之權,盡委輔相,數十年間,賢而公者無幾。官之進也,不由實績,不自實聲,但趨權門,必得顯仕。今待制以上,數倍祖宗之時,至謀一帥臣,則協於公議者十無三四。庶僚之眾,不知幾人,一有難事,則曰無人可使。豈非不才者在上,而賢不肖混淆乎?願陛下明目達聰,務既其實,歷試而超升之,以幸天下。」
刑部郎中張師顏提舉諸司庫務,繩治不法,眾吏懼搖,飛語讒去之。默力陳其故,以爲:「惡直醜正,實繁有徒。今將去積年之弊,以興太平,必先官舉其職。宜崇獎師顏,厲以忠勤,則屍素括囊之徒,知所勸矣。」
西京會聖宮將創仁宗神御殿,默言:「事不師古,前典所戒。漢以諸帝所幸郡國立廟,知禮者非之。況先帝未嘗幸洛,而創建廟祀,實乖典則。願以禮爲之節,義爲之制,亟止此役,以章清靜奉先之意。」會地震河東、陝西郡,默以爲陰盛,慮爲邊患,宜備之。後數月,西夏果來侵。
神宗即位,以論歐陽脩事,通判懷州。上疏陳十事:一曰攬威權,二曰察奸佞,三曰近正人,四曰明功罪,五曰息大費,六曰備凶年,七曰崇儉素,八曰久任使,九曰擇守宰,十曰御邊患。攬威權,則天子勢重,而大臣安矣;察奸佞,則忠臣用,而小人不能幸進矣;近正人,則諫諍日聞,而聖性開明矣;明功罪,則朝廷無私,而天下服矣;息大費,則公私富,而軍旅有積矣;備凶年,則大恩常施,而禍亂不起矣;崇儉素,則自上化下,而民樸素矣;久任使,則官不虛授,而職事舉矣;擇守宰,則庶績有成,而民受賜矣;御邊患,則四遠畏服,而中國彊矣。
除知登州。沙門島囚眾,官給糧者才三百人,每益數,則投諸海。砦主李慶以二年殺七百人,默責之曰:「人命至重,恩既貸其生,又從而殺之,不若即時死鄉里也。汝胡不以乏糧告,而顓殺之如此?」欲按其罪,慶懼,自縊死。默爲奏請,更定配島法凡二十條,溢數而年深無過者移登州,自是多全活者。其後蘇軾知登州,父老迎於路曰:「公爲政愛民,得如馬使君乎?」
徙知曹州,召爲三司鹽鐵判官。以默與富弼善,且論新法不便,出知濟、兗二州。還,提舉三司帳司。爲神宗言用兵形勢,及指畫河北山川道里,應對如流。神宗喜,將用之,大臣滋不悅,以提點京東刑獄。
默性剛嚴疾惡,部吏有望風投檄去者。金鄉令以賄著,其父方執政,詒書曰:「馬公素剛,汝有過,將不免。」令懼,悉取不義之物焚撤之。改廣西轉運使,會安化等蠻歲飢內寇,默上平蠻方略,以爲「勝負不在兵而在將。富良宵遁,郭逵怯懦;邕城陷沒,蘇緘老謬;歸仁鋪覆軍,陳曙先走;崑崙關喪師,張守節不戰;儂智高破亡,因狄青之智勇;歐希范之誅滅,乃杜杞之方略,此足驗矣。」
以疾求歸,知徐州。屬城利國監苦吳居厚之虐,默皆革之。召爲司農少卿。司馬光爲相,欲盡修祖宗法,問默以復鄉差衙前法如何?默曰:「不可。如常平,自漢爲良法,豈宜盡廢?去其害民者可也。」其後役人立爲一州一縣法,常平提舉官省歸提刑司,頗自默發之。
除河東轉運使。時議棄葭蘆、吳堡二砦,默奏控扼險阻,敵不可攻,棄之不便。由是二砦得不棄。移兗州,請褒錄石介後,詔官其孫。東州荐饑,流民大集,所振活數萬計。入拜衛尉卿,權工部侍郎,轉戶部。告老,以寶文閣待制復知徐州,改河北都轉運使。
初,元豐間,河決小吳,因不復塞,縱之北流。元祐議臣以爲東流便,水官遂與之合。默與同時監司上議,以北流爲便。御史郭知章復請從東流,於是作東西馬頭,約水復故道,爲長堤壅河之北流者,勞費甚大。明年,複決而北,竟不能使之東。
久之,告老,提舉鴻慶宮。紹聖時,坐附司馬光,落待制致仕。元符三年,復之。卒,年八十。紹興中,以其子純請,贈開府儀同三司,加贈太保。
論曰:詩云:「時靡有爭,王心載寧。」王安石之爲相,可謂致天下之爭,而君心不寧矣。孫覺、李常力諍新法,寧失故人之意,毅然去之而無悔,賢哉。孔文仲之策制科,以微官慷慨論事,言雖不聽,而名徹上聰。安石既斥其人,又廢其科,何遷怒之甚耶!鮮于侁早識安石敗事,與呂誨同見幾先。馬默用張方平薦爲御史,至於盡言而不諱,方平止之而不聽,斯爲不負知己矣。李周之耿介,顧臨之用兵,李之純、王覿再黜而不改其正,亦足以見一時之多賢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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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五‧列傳第一百0四  劉安世 鄒浩田畫 王回 曾誕附 陳瓘 任伯雨
  劉安世字器之,魏人。父航,第進士,歷知虞城、犀浦縣。虞城多奸猾,喜寇盜;犀浦民弱而馴。航爲政,寬猛急緩不同,兩縣皆治。知宿州。押伴夏使,使者多所要請,執禮不遜,且欲服球文金帶入見,航皆折正之。以群牧判官爲河南監牧使。持節冊夏主秉常,凡例所遺寶帶、名馬,卻弗受。還,上御戎書,大略云:「辨士好爲可喜之說,武夫徼冀不貲之寵,或爲所誤,不可不戒。」爲河北西路轉運使。熙寧大旱求言,航論新政不便者五,又上書言:「人主不可輕失天下心,宜乘時有所改爲,則人心悅而天意得矣。」不報。乃請提舉崇福宮,起知涇、相二州。王師西征,徙知陝府。時倉卒軍興,饋餉切急,縣令佐至荷校督民,民多棄田廬,或至自盡。航獨期會如平日,事更以辦。終太僕卿。
安世少時持論已有識。航使監牧時,文彥博在樞府,有所聞,每呼安世告之。安世從容言:「王介甫求去,外議謂公且代其任。」彥博曰:「安石壞天下至此,後之人何可爲?」安世拱手曰:「安世雖晚進,竊以爲未然。今日新政,果順人所欲而爲人利乎?若不然,公當去所害,興所利,反掌間耳。」彥博默不應,他日見航,嘆獎其堅正。
登進士第,不就選。從學於司馬光,咨盡心行己之要,光教之以誠,且令自不妄語始。調洺州司法參軍,司戶以貪聞,轉運使吳守禮將按之,問於安世,安世云:「無之。」守禮爲止。然安世心常不自安,曰:「司戶實貪而吾不以誠對,吾其違司馬公教乎!」後讀揚雄法言「君子避礙則通諸理」,意乃釋。
光入相,薦爲秘書省正字。光薨,宣仁太后問可爲台諫於呂公著,公著以安世對。擢右正言。時執政頗與親戚官,安世言:「祖宗以來,大臣子弟不敢受內外華要之職。自王安石秉政,務快私意,累聖之制,掃地不存。今廟堂之上,猶習故態。」因歷疏文彥博以下七人,皆耆德魁舊,不少假借。
章惇以強市崑山民田罰金,安世言:「惇與蔡確、黃履、邢恕素相交結,自謂社稷之臣,貪天之功,徼幸異日,天下之人指爲『四凶』。今惇父尚在,而別籍異財,絕滅義理,止從薄罰,何以示懲?」會吳處厚解釋確安州詩以進,安世謂其指斥乘輿,犯大不敬,與梁燾等極論之,竄之新州。宰相范純仁至於御史十人,皆緣是去。
遷起居舍人兼左司諫,進左諫議大夫。有旨暫罷講筵,民間驩傳宮中求乳婢,安世上疏諫曰:「陛下富於春秋,未納後而親女色。願太皇太后保祐聖躬,爲宗廟社稷大計,清閒之燕,頻御經帷,仍引近臣與論前古治亂之要,以益聖學,無溺於所愛而忘其可戒。」哲宗俛首不語。後曰:「無此事,卿誤聽爾。」明日,後留呂大防告之故。大防退,召給事中范祖禹使達旨。祖禹固嘗以諫,於是兩人合辭申言之甚切。
鄧溫伯爲翰林承旨,安世言其「出入王、呂黨中,始終反覆。今之進用,實系君子小人消長之機。乞行免黜」。不報。遂請外,改中書舍人,辭不就。以集賢殿修撰提舉崇福宮,才六月,召爲寶文閣待制、樞密都承旨。
范純仁復相,呂大防白後欲令安世少避。後曰:「今既不居言職,自無所嫌。」又語韓忠彥曰:「如此正人,宜且留朝廷。」乃止。呂惠卿復光祿卿,分司,安世爭以爲不可,不聽。出知成德軍。章惇用事,尤忌惡之。初黜知南安軍,再貶少府少監,三貶新州別駕,安置英州。
同文館獄起,蔡京乞誅滅安世等家,讒雖不行,猶徙梅州。惇與蔡卞將必寘之死,因使者入海島誅陳衍,諷使者過安世,脅使自裁。又擢一土豪爲轉運判官,使殺之。判官疾馳將至梅,梅守遣客來勸安世自爲計。安世色不動,對客飲酒談笑,徐書數紙付其仆曰:「我即死,依此行之。」顧客曰:「死不難矣。」客密從僕所視,皆經紀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判官未至二十里,嘔血而斃,危得免。
昭懷後正位中宮,惇、卞發前諫乳婢事,以爲爲後設。時鄒浩既貶,詔應天少尹孫鼛以檻車收二人赴京師。行數驛而徽宗即位赦至,鼛乃還。凡投荒七年,甲令所載遠惡地無不歷之。移衡及鼎,然後以集賢殿修撰知鄆州、真定府,曾布又忌之,不使入朝。蔡京既相,連七謫至峽州羈管。稍復承議郎,卜居宋都。宣和六年,復待制,中書舍人沈思封還之。明年卒,年七十八。
安世儀狀魁碩,音吐如鍾。初除諫官,未拜命,入白母曰:「朝廷不以安世不肖,使在言路。倘居其官,須明目張胆,以身任責,脫有觸忤,禍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天下,若以老母辭,當可免。」母曰:「不然,吾聞諫官爲天子諍臣,汝父平生欲爲之而弗得,汝幸居此地,當捐身以報國恩。正得罪流放,無問遠近,吾當從汝所之。」於是受命。在職累歲,正色立朝,扶持公道。其面折廷爭,或帝盛怒,則執簡卻立,伺怒稍解,復前抗辭。旁侍者遠觀,蓄縮悚汗,目之曰「殿上虎」,一時無不敬懾。
家居未嘗有惰容,久坐身不傾倚,作字不草書,不好聲色貨利。其忠孝正直,皆則象司馬光。年既老,群賢凋喪略盡,巋然獨存,而名望益重。梁師成用事,能生死人,心服其賢,求得小吏吳默嘗趨走前後者,使持書來,啖以即大用,默因勸爲子孫計,安世笑謝曰:「吾若爲子孫計,不至是矣。吾欲爲元祐全人,見司馬光於地下。」還其書不答。死葬祥符縣。後二年,金人發其冢,貌如生,相驚語曰:「異人也!」爲之蓋棺乃去。
鄒浩字志完,常州晉陵人。第進士,調揚州、潁昌府教授。呂公著、范純仁爲守,皆禮遇之。純仁屬撰樂語,浩辭。純仁曰:「翰林學士亦爲之。」浩曰:「翰林學士則可,祭酒、司業則不可。」純仁敬謝。
元祐中,上疏論事,其略曰:「人材不振,無以成天下之務。陛下視今日人材,果有餘邪,果不足邪?以爲不足,則中外之百執事未嘗不備。以爲有餘,則自任以天下之重者幾人?正色昌言不承望風旨者幾人?持刺舉之權以肅清所部者幾人?承流宣化而使民安田裡者幾人?民貧所當富也,則曰水旱如之何;官冗所當澄也,則曰民情不可擾;人物所當求也,則曰從古不乏材;風俗所當厚也,則曰不切於時變,是皆不明義理之過也。」
蘇頌用爲太常博士,來之邵論罷之。後累歲,哲宗親擢爲右正言。有請以王安石三經義發題試舉人者,浩論其不可而止。陝西奏邊功,中外皆賀,浩言:「先帝之志而陛下成之,善矣。然兵家之事,未戰則以決勝爲難,既勝則以持勝爲難,惟其時而已。苟爲不然,將棄前功而招後患。願申敕將帥,毋狃屢勝,圖惟厥終。」
京東大水,浩言:「頻年水異繼作,雖盈虛之數所不可逃,而消復之方尤宜致謹。書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不以爲數之當然,此消復之實也。」
蹇序辰看詳元祐章奏,公肆詆欺,輕重不平。浩言:「初旨但分兩等,謂語及先帝並語言過差而已;而今所施行,混然莫辨。以其近似難分之跡,而典刑輕重隨以上下,是乃陛下之威福操柄下移於近臣。願加省察,以爲來事之監。」
章惇獨相用事,威虐震赫,浩所言每觸惇忌,仍上章露劾,數其不忠慢上之罪,未報。而賢妃劉氏立,浩言:
立後以配天子,安得不審。今爲天下擇母,而所立乃賢妃,一時公議,莫不疑惑,誠以國家自有仁祖故事,不可不遵用之爾。蓋郭后與尚美人爭寵,仁祖既廢后,並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及立後,則不選於妃嬪而卜於貴族,所以遠嫌,所以爲天下萬世法也。陛下之廢孟氏,與郭后無以異。果與賢妃爭寵而致罪乎,抑其不然也?二者必居一於此矣。孟氏罪廢之初,天下孰不疑立賢妃爲後。及讀詔書,有「別選賢族」之語;又聞陛下臨朝嘅嘆,以爲國家不幸;至於宗景立妾,怒而罪之,於是天下始釋然不疑。今竟立之,豈不上累聖德?
臣觀白麻所言,不過稱其有子,及引永平、祥符事以爲證。臣請論其所以然:若曰有子可以爲後,則永平貴人未嘗有子也,所以立者,以德冠後宮故也。祥符德妃亦未嘗有子,所以立者,以鍾英甲族故也。又況貴人實馬援之女,德妃無廢后之嫌,迥與今日事體不同。頃年冬,妃從享景靈宮,是日雷變甚異。今宣制之後,霖雨飛雹,自奏告天地宗廟以來,陰淫不止。上天之意,豈不昭然!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望不以一時改命爲難,而以萬世公議爲可畏,追停冊禮,如初詔行之。
帝謂:「此亦祖宗故事,豈獨朕邪?」對曰:「祖宗大德可法者多矣,陛下不之取,而效其小疵,臣恐後世之責人無已者紛紛也。」帝變色,猶不怒,持其章躊躇四顧,凝然若有所思,付外。明日,章惇詆其狂妄,乃削官,羈管新州。蔡卞、安惇、左膚繼請治其祖送者王回等,語在他傳。
徽宗立,亟召還,復爲右正言,遷左司諫。上疏謂:「孟子曰:『左右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於是知公議不可不恤,獨斷不可不謹。蓋左右非不親也,然不能無交結之私;諸大夫非不貴也,然不能無恩仇之異。至於國人皆曰賢,皆曰不可,則所謂公議也。公議之所在,概已察之,必待見賢然後用,見不可然後去,則所謂獨斷也。惟恤公議於獨斷未形之前,謹獨斷於公議已聞之後,則人君所以致治者,又安有不善乎?伏見朝廷之事,頗異於即位之初,相去半年,遽已如是,自今以往,將如之何?願陛下深思之。」
改起居舍人,進中書舍人。又言:「陛下善繼神宗之志,善述神宗之事,孝德至矣。尚有五朝聖政盛德,願稽考而繼述之,以揚七廟之光,貽福萬世。」遷兵、吏二部侍郎,以寶文閣待制知江寧府,徙杭、越州。
初,浩還朝,帝首及諫立後事,獎嘆再三,詢諫草安在。對曰:「焚之矣。」退告陳瓘,瓘曰:「禍其在此乎。異時奸人妄出一緘,則不可辨矣。」蔡京用事,素忌浩,乃使其黨爲偽疏,言劉後殺卓氏而奪其子。遂再責衡州別駕,語在獻愍太子傳。尋竄昭州,五年始得歸。
初,浩除諫官,恐貽親憂,欲固辭。母張氏曰:「兒能報國,無愧於公論,吾顧何憂?」及浩兩謫嶺表,母不易初意。稍復直龍圖閣。瘴疾作,危甚。楊時過常,往省之。薾然僅存余息,猶眷眷以國事爲問,語不及私。卒,年五十二。高宗即位,詔曰:「浩在元符間,任諫爭,危言讜論,朝野推仰。」復其待制,又贈寶文閣直學士,賜諡忠。
浩所與游田晝、王回、曾誕,皆良士也。
晝字承君,陽翟人。樞密使況之從子,以任爲校書郎。調磁州錄事參軍,知西河縣,有善政,民甚德之。議論慨慷,有前輩風。
與鄒浩以氣節相激勵。元符中,浩爲諫官,晝監京城門,往見浩曰:「平生與君相許者何如,今君爲何官?」浩曰:「上遇群臣,未嘗假以辭色,獨於浩差若相喜。天下事固不勝言,意欲待深相信而後發,貴有益也。」晝然之。既而以病歸許,邸狀報立後,晝謂人曰:「志完不言,可以絕交矣。」浩得罪,晝迎諸塗。浩出涕,晝正色責曰:「使志完隱默官京師,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豈獨嶺海之外能死人哉?願君毋以此舉自滿,士所當爲者,未止此也。」浩茫然自失,嘆謝曰:「君之贈我厚矣。」
建中靖國初,入爲大宗正丞。曾布數羅致之,不爲屈;欲與提舉常平官,亦辭。請知淮陽軍,歲大疫,日挾醫問病者藥之,遇疾卒。淮陽人祀以爲土神雲。
回字景深,仙遊人。第進士,調松滋令。荊、沔俗用人祭鬼,回捕治甚嚴,其風遂革。知鹿邑縣,入爲宗正寺簿。元符中,葉祖洽薦爲睦親宅講書。與鄒浩友善,皇后劉氏立,浩將論之,密告回,回曰:「事寧有大於此者乎?子雖有親,然移孝爲忠,亦太夫人素志也。」
浩南遷,人莫敢顧。回斂交遊錢與治裝,往來經理,且慰安其母。邏者以聞,逮詣詔獄,眾爲之懼,回居之晏然。御史詰之,對曰:「實嘗預議,不敢欺也。」因誦浩所上章,幾二千言。獄上,除名停廢。即徒步出都門,行數十里,其子追及,問以家事,不答。祖洽亦坐黜。
徽宗立,召還舊官,擢監察御史。數日卒,年五十三。岑象求、王覿、賈易上章,乞錄其子,恤其家,以獎勸忠義。詔除子渙老郊社齋郎,蔡京爲相,奪之,仍列名黨籍。
誕,公亮從孫也。孟後之廢,誕三與浩書,勸力請復後,浩不報。及浩以言南遷,誕著玉山主人對客問以譏之,其略曰:「客問:鄒浩可以爲有道之士乎?主人曰:浩安得爲知道。雖然,予於此時議浩,是天下無全人也。言之尚足爲來世戒。易曰:『知幾其神乎?』又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方孟後之廢,人莫不知劉氏之將立,至四年之後而冊命未行,是天子知清議之足畏也。使當其時,浩力言復後,能感悟天子,則無今日劉氏之事,貽朝廷於過舉,再三言而不聽,則義亦當矣。使是時得罪,必不若是酷以貽老母之憂矣。嗚呼!若浩者,雖不得爲知幾之士,然百世之下,頑夫廉,懦夫有立志,尚不失爲聖人之清也。」其書既出,識者或以比韓愈諫臣論。誕仕亦不顯。
陳瓘字瑩中,南劍州沙縣人。少好讀書,不喜爲進取學。父母勉以門戶事,乃應舉,一出中甲科。調湖州掌書記,簽書越州判官。守蔡卞察其賢,每事加禮,而瓘測知其心術,常欲遠之,屢引疾求歸,章不得上。檄攝通判明州。卞素敬道人張懷素,謂非世間人,時且來越,卞留瓘小須之,瓘不肯止,曰:「子不語怪力亂神,斯近怪矣。州牧既信重,民將從風而靡。不識之,未爲不幸也。」後二十年而懷素誅。明州職田之入厚,瓘不取,盡棄於官以歸。
章惇入相,瓘從眾道謁。惇聞其名,獨邀與同載,詢當世之務,瓘曰:「請以所乘舟爲喻:偏重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一也。明此,則可行矣。天子待公爲政,敢問將何先?」惇曰:「司馬光奸邪,所當先辨,勢無急於此。」瓘曰:「公誤矣。此猶欲平舟勢而移左以置右,果然,將失天下之望。」惇厲色曰:「光不務纘述先烈,而大改成緒,誤國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而疑其跡,則不爲無罪;若指爲奸邪,又復改作,則誤國益甚矣。爲今之計,唯消朋黨,持中道,庶可以救弊。」意雖忤惇,然亦驚異,頗有兼收之語。
至都,用爲太學博士。會卞與惇合志,正論遂絀。卞黨薛昂、林自官學省,議毀資治通鑑,瓘因策士題引神宗所制序文以問,昂、自意沮。
遷秘書省校書郎。紹述之說盛,瓘奏哲宗言:「堯、舜、禹皆以『若稽古』爲訓。『若』者,順而行之;『稽』者,考其當否,必使合於民情,所以成帝王之治。天子之孝,與士大夫之孝不同。」帝反覆究問,意感悅,約瓘再入見。執政聞而憾之,出通判滄州,知衛州。徽宗即位,召爲右正言,遷左司諫。瓘論議持平,務存大體,不以細故藉口,未嘗及人晻昧之過。嘗云:「人主託言者以耳目,誠不當以淺近見聞,惑其聰明。」惟極論蔡卞、章惇、安惇、邢恕之罪。
御史龔夬擊蔡京,朝廷將逐夬,瓘言:「紹聖以來,七年五逐言者,常安民、孫諤、董敦逸、陳次升、鄒浩五人者,皆與京異議而去。今又罷夬,將若公道何。」遂草疏論京,未及上,時皇太后已歸政,瓘言外戚向宗良兄弟與侍從希寵之士交通,使物議籍籍,謂皇太后今猶預政。由是罷監揚州糧料院。瓘出都門,繳四章奏之,並明宣仁誣謗事。帝密遣使賜以黃金百兩,後亦命勿遽去,畀十僧牒爲行裝,改知無爲軍。
明年,還爲著作郎,遷右司員外郎兼權給事中。宰相曾布使客告以將即真,瓘語子正匯曰:「吾與丞相議事多不合,今若此,是欲以官爵相餌也。若受其薦進,復有異同,則公議私恩,兩有愧矣。吾有一書論其過,將投之以決去就,汝其書之。但郊祀不遠,彼不相容,則澤不及汝矣,能不介於心乎?」正匯願得書。旦持入省,布使數人邀相見,甫就席,遽出書,布大怒。爭辨移時,至箕踞誶語,瓘色不爲動,徐起白曰:「適所論者國事,是非有公議,公未可失待士禮。」布矍然改容。信宿,出知泰州。崇寧中,除名竄袁州、廉州,移郴州,稍復宣德郎。
正匯在杭,告蔡京有動搖東宮跡。杭守蔡薿執送京師,先飛書告京俾爲計。事下開封府制獄,並逮瓘。尹李孝稱逼使證其妄,瓘曰:「正匯聞京將不利社稷,傳於道路,瓘豈得預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爲妄,則情有所不忍;挾私情以符合其說,又義所不爲。京之奸邪,必爲國禍。瓘固嘗論之於諫省,亦不待今日語言間也。」內侍黃經臣蒞鞫,聞其辭,失聲嘆息,謂曰:「主上正欲得實,但如言以對可也。」獄具,正匯猶以所告失實流海上,瓘亦安置通州。
瓘嘗著尊堯集,謂紹聖史官專據王安石日錄改修神宗史,變亂是非,不可傳信;深明誣妄,以正君臣之義。張商英爲相,取其書,既上,而商英罷,瓘又徙台州。宰相遍令所過州出兵甲護送;至台,每十日一徙告;且命凶人石悈知州事,執至庭,大陳獄具,將脅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之事,豈被制旨邪!」悈失措,始告之曰:「朝廷令取尊堯集爾。」瓘曰:「然則何用許。使君知『尊堯』所以立名乎?蓋以神考爲堯,主上爲舜,助舜尊堯,何得爲罪?時相學術淺短,爲人所愚。君所得幾何,乃亦不畏公議,干犯名分乎?」悈慚,揖使退。所以窘辱之百端,終不能害。宰相猶以悈爲怯而罷之。
在台五年,乃得自便。才復承事郎,帝批進目,以爲所擬未當,令再敘一官,仍與差遣,執政持不行。卜居江州,復有譖之者,至不許輒出城。旋令居南康,才至,又移楚。瓘平生論京、卞,皆披擿其處心,發露其情慝,最所忌恨,故得禍最酷,不使一日少安。宣和六年卒,年六十五。
瓘謙和不與物競,閒居矜莊自持,語不苟發。通於易,數言國家大事,後多驗。靖康初,詔贈諫議大夫,召官正匯。紹興二十六年,高宗謂輔臣曰:「陳瓘昔爲諫官,甚有讜議。近覽所著尊堯集,明君臣之大分,合於易天尊地卑及春秋尊王之法。王安石號通經術,而其言乃謂『道隆德駿者,天子當北面而問焉』,其背經悖理甚矣。瓘宜特賜諡以表之。」諡曰忠肅。
任伯雨字德翁,眉州眉山人。父孜,字遵聖,以學問氣節推重鄉里,名與蘇洵埒,仕至光祿寺丞。其弟伋,字師中,亦知名,嘗通判黃州,後知瀘州。當時稱「大任」、「小任」。
伯雨自幼,已矯然不群,邃經術,文力雄健。中進士第,調施州清江主簿。郡守檄使蒞公庫,笑曰:「里名勝母,曾子不入,此職何爲至我哉?」拒不受。知雍丘縣,御吏如束濕,撫民如傷。縣枕汴流,漕運不絕,舊苦多盜,然未嘗有獲者,人莫知其故。伯雨下令綱舟無得宿境內,始猶不從,則命東下者斧斷其纜,趣京師者護以出,自是外戶不閉。
使者上其狀,召爲大宗正丞,甫至,擢左正言。時徽宗初政,納用讜論,伯雨首擊章惇,曰:「惇久竊朝柄,迷國罔上,毒流搢紳,乘先帝變故倉卒,輒逞異意,睥睨萬乘,不復有臣子之恭。向使其計得行,將寘陛下與皇太后於何地!若貸而不誅,則天下大義不明,大法不立矣。臣聞北使言,去年遼主方食,聞中國黜惇,放箸而起,稱甚善者再,謂南朝錯用此人。北使又問,何爲只若是行遣?以此觀之,不獨孟子所謂『國人皆曰可殺』,雖蠻貊之邦,莫不以爲可殺也。」章八上,貶惇雷州。繼論蔡卞六大罪,語在卞傳。
建中靖國改元,當國者欲和調元祐、紹聖之人,故以「中」爲名。伯雨言:「人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以致治者。蓋君子易退,小人難退,二者並用,終於君子盡去,小人獨留。唐德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號,不可以不戒。」
時議者欲西北典郡專用武臣,伯雨謂:「李林甫致祿山之亂者,此也。」又論鍾傳、王贍生湟、鄯邊事,失與國心,宜棄其地,以安邊息民;張耒、黃庭堅、晁補之、歐陽棐、劉唐老等宜在朝廷。上書皇太后,乞暴蔡京之惡,召還陳瓘,以全定策之勛。
時以正月朔旦有赤氣之異,詣火星觀以禳之,伯雨上疏言:「嘗聞修德以弭災,未有禳祈以消變。洪範以五事配五行,說者謂視之不明,則有赤眚、赤祥。乞攬權綱以信賞罰,專威福以殊功罪,使皇明赫赫,事至必斷,則乖氣異象,轉爲休祥矣。」又言:「比日內降寖多,或恐矯傳制命。漢之鴻都賣爵,唐之墨敕斜封,此近監也。」
王覿除御史中丞,仍兼史官,伯雨謂:「史院宰相監修,今中丞爲屬,非所以重風憲,遠嫌疑。」已而覿除翰林,伯雨復論曰:「學士爵秩位序,皆在中丞上。今覿爲之,是諫官論事,非特朝廷不行,適足以爲人遷官爾。」
伯雨居諫省半歲,所上一百八疏,大臣畏其多言,俾權給事中,密諭以少默即爲真。伯雨不聽,抗論愈力,且將劾曾布。布覺之,徙爲度支員外郎,尋知虢州。崇寧黨事作,削籍編管通州。爲蔡卞所陷,與陳瓘、龔夬、張庭堅等十三人皆南遷,獨伯雨徙昌化。奸人猶未甘心,用匿名書復逮其仲子申先赴獄,妻適死於淮,報訃俱至。伯雨處之如平常,曰:「死者已矣,生者有負於朝廷,亦當從此訣。如其不然,天豈殺無辜耶!」申先在獄,鍛鍊無所傅致,乃得釋,居海上三年而歸。宣和初,卒,年七十三。
長子象先,登世科,又中詞學兼茂舉,有司啟封,見爲黨人子,不奏名,調秦州戶曹掾。聞父謫,棄官歸養。王安中辟燕山宣撫幕,勉應之,道引疾還,終身不復仕。申先以布衣特起至中書舍人。
紹興初,高宗詔贈伯雨直龍圖閣,又加諫議大夫,采其諫章,追貶章惇、蔡卞、邢恕、黃履,明著誣宣仁事以告天下。淳熙中,賜諡忠敏。
論曰:劉安世復文彥博之言,時年尚少,然其言即元祐之初政,而司馬光之用心也。鄒浩諫立劉後,反覆曲折,極人所難言。二人除言官,俱入白其母,母俱勉以盡忠報國,無分毫顧慮後患意。嗚呼,賢哉!陳瓘、任伯雨抗跡疏遠,立朝寡援,而力發章惇、曾布、蔡京、蔡卞群奸之罪,無少畏忌,古所謂剛正不撓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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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六‧列傳第一百0五  陳次升 陳師錫 彭汝礪弟汝霖 汝方 呂陶 張庭堅 龔夬 孫諤 陳軒 江公望 陳祐 常安民
  陳次升字當時,興化仙遊人。入太學,時學官始得王安石字說,招諸生訓之,次升作而曰:「丞相豈秦學邪?美商鞅之能行仁政,而爲李斯解事,非秦學而何?」坐屏斥。既而第進士,知安丘縣。轉運使吳居厚以聚斂進,檄尉罔徵稅於遠郊,得農家敗絮,捕送縣,次升縱遣之。居厚怒,將被以文法,會御史中丞黃履薦,爲監察御史。
哲宗立,使察訪江、湖。先是,蹇周輔父子經畫江右鹽法,爲民害,次升舉劾之。還言:「額外上供之數未除,異日必有非法之斂,願從熙寧以來創行封樁名錢悉賜豁免。又役法未定,人情熒惑,乞速定差顧及均數之等,先爲之節而審行之。」提點淮南、河東刑獄。
紹聖中,復爲御史,轉殿中。論章惇、蔡卞植黨爲奸,乞收還威福之柄。禁中火,彗出西方,次升請修德求言,以弭天變。掖庭鞫厭魅獄,次升言:「事關中宮,宜付外參治。今屬於閹寺之手,萬一有冤濫,貽後世譏。」濟陽郡王宗景請以妾爲妻,論其以宗藩廢禮,爲聖朝累。
初,惇、卞以次升在元祐間外遷,意其不能無怨望,卞又與同鄉里,故延寘憲府,欲使出力爲助,擠排眾賢;而一無所附。時方編元祐章疏,毒流搢紳。次升言:「陛下初即位,首下詔令,導人使諫;親政以來,又揭敕榜,許其自新。今若考一言之失,致於譴累,則前之詔令適所以誤天下,後之敕榜適所以誑天下,非所以示大信也。」又論卞客周穜貪鄙,鄭居中憸佞。由是惇、卞交惡之,使所善太府少卿林顏致己意,嘗以美官。次升曰:「吾知守官而已,君爲天子卿士,而爲宰相傳風旨邪?」惇、卞益不樂,乘間白爲河北轉運使,帝曰:「漕臣易得耳,次升敢言,不當去。」更進左司諫。
宣仁有追廢之議,次升密言:「先太后保佑聖躬,始終無間,願勿聽小人銷骨之謗。」帝曰:「卿安所聞?」對曰:「臣職許風聞,陛下毋詰其所從來可也。」呂升卿察訪廣南,次升言:「陛下無殺流人之意,而遣升卿出使。升卿資性慘刻,喜求人過,今使逞志釋憾,則亦何所不至哉?」乃止不遣。
次升累章劾章惇,皆留中。帝嘗謂曰:「章惇文字勿令絕。」次升退告王鞏,鞏曰:「君胡不云:諫臣,耳目也;帝王,心也。心所不知,則耳目爲之傳達;既知之,何以耳目爲?」居數日,復入見,帝申前旨,乃以鞏語對。帝曰:「然。顧未有代之者爾。」訖不克去。京師富家乳婢怨其主,坐兒於上而嵩呼者三。邏系獄。次升乞戒有司無得觀望。帝問大臣何謂,蔡卞曰:「正謂觀望陛下爾。」誣其毀先烈,擬謫監全州酒稅,帝以爲遠,改南安軍。
徽宗立,召爲侍御史。極論惇、卞、曾布、蔡京之惡,竄惇於雷,居卞於池,出京於江寧。遷右諫議大夫。獻體道、稽古、修身、仁民、崇儉、節用六事,言多規切。崇寧初,以寶文閣待制知潁昌府,降集賢殿修撰,繼又落修撰,除名徙建昌,編管循州,皆以論京、卞故。政和中,用赦恩復舊職。卒,年七十六。
次升三居言責,建議不苟合,劉安世稱其有功於元祐人,謂能遏呂升卿之行也。它所言曾肇、王覿、張庭堅、賈易、李昭玘、呂希哲、范純禮、蘇軾等,公議或不謂然。
陳師錫字伯脩,建州建陽人。熙寧中,游太學,有儁聲。神宗知其材,及廷試,奏名在甲乙間,帝偶閱其文,屢讀屢嘆賞,顧侍臣曰:「此必陳師錫也。」啟封果然,擢爲第三。調昭慶軍掌書記,郡守蘇軾器之,倚以爲政。軾得罪,捕詣台獄,親朋多畏避不相見,師錫獨出餞之,又安輯其家。
知臨安縣,爲監察御史。上言:「宋興,享國長久號稱太平者,莫如仁宗,切考致治之本,不過延直言,御群下,進善退邪而已。明道中,親覽萬幾,見政事之多辟,輔佐之失職,自呂夷簡、張耆、夏竦、陳堯佐、范雍、晏殊等,一日罷去。寶元初,冬雷地震,用諫官韓琦之言,王隨、陳堯佐、韓億、石中立同時見黜。其後,不次擢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韓琦,以成慶曆、嘉祐之治。願稽皇祖納諫、御臣之意,以興治功。」帝善其言。
時詔進士習律,師錫言:「陛下方大闡學校,用經術訓迪士類,不應以刑名之學亂之。夫道德,本也;刑名,末也。教之以本,人猶趨末,況教之以末乎?望追寢其制,使得悉意本業。」用事者謂倡爲詖說,出知宿遷縣。
元祐初,蘇軾三上章,薦其學術淵源,行己潔素,議論剛正,器識靖深,德行追蹤於古人,文章冠絕於當世。乃入爲秘書省校書郎,遷工部員外郎,加秘閣校理,提點開封縣鎮。建言:「銓法,選人用舉者遷升,而歲有定額。今請託者溢數,而寒畯有不足之患,請爲之限約。」畿內將官苛慘失士心,方大閱,群卒譁噪,將吏莫知所爲。師錫馳至軍,推首惡者致諸法,按閱如初,而劾斥其將,縣人嘆服。樞密院猶以事不先白爲罪,罷知解州。歷考功員外郎,知宣州、蘇州。
徽宗立,召拜殿中侍御史。疏言:「元豐之末,中外洶洶矣。宣仁聖后再安天下,委國而治者,司馬光、呂公著爾。章惇誣其包藏禍心,至於追貶。天相陛下,發潛繼統,而惇猶據高位,光等贈諡未還,墓碑未復。願早攄宸略,以慰中外之望。」
蔡京爲翰林學士,師錫言:「京與弟卞同惡,迷國誤朝。而京好大喜功,銳於改作,日夜交結內侍、戚里,以覬大用。若果用之,天下治亂自是而分,祖宗基業自是而隳矣。京援引死黨至數百人,鄧洵武內行污惡,搢紳不齒,豈可滓穢史筆?向宗回、宗良亦陰爲京助。是皆國之深患,爲陛下憂,爲宗廟憂,爲賢人君子憂。若出之於外,社稷之福也。」帝曰:「此於東朝有礙,卿爲我處之。」對曰:「審爾,臣當具白太石。」遂上封事言:「自昔母后臨朝,危亂天下,載在史冊,可考而知。至於手書還政,未有如聖母,退抑遜,真可爲萬世法,而蔡京陰通二向,妄言宮禁預政,以誣聖德,不可不察也。」
詔索秘閣圖畫,師錫言:「六經載道,諸子言理,歷代史籍,祖宗圖畫,天人之蘊,性命之妙,治亂安危之機,善惡邪正之跡在焉。望留意於此,以唐山水圖代無逸爲監。」
俄改考功郎中,師錫抗章言曰:「臣在職數月,所言皆當今急務。若以爲非,陛下方開納褒獎;若以爲是,則不應遽解言職。如蔡京典刑未正,願受竄貶。」於是出知潁、廬、滑三州。坐黨論,監衡州酒;又削官置郴州。卒,年六十九。師錫始與陳瓘同論京、卞,時號「二陳」。紹興中,贈直龍圖閣。
彭汝礪字器資,饒州鄱陽人。治平二年,舉進士第一。歷保信軍推官、武安軍掌書記、潭州軍事推官。王安石見其詩義,補國子直講,改大理寺丞,擢太子中允,既而惡之。
御史中丞鄧綰將舉爲御史,召之不往;既上章,復以失舉自列。神宗怒,逐綰,用汝礪爲監察御史里行。首陳十事:一正己,二任人,三守令,四理財,五養民,六振救,七興事,八變法,九青苗,十鹽事。指擿利害,多人所難言者。又論呂嘉問市易聚斂非法,當罷;俞充諂中人王中正,至使妻拜之,不當檢正中書五房事。神宗爲罷充,詰其語所從,汝礪曰:「如此,非所以廣聰明也。」卒不奉詔。及中正與李憲主西師,汝礪言不當以兵付中人,因及漢、唐禍亂之事。神宗不懌,語折之。汝礪拱立不動,伺間復言,神宗爲改容,在廷者皆嘆服。宗室以女賣婚民間,有司奏罷之。汝礪言:「此雖疏屬,皆天家子孫,不可使閭閻之賤得以貨取,願更著婚法。」
元豐初,以館閣校勘爲江西轉運判官,陛辭,復言:「今不患無將順之臣,患無諫諍之臣;不患無敢爲之臣,患無敢言之臣。」神宗嘉其忠藎。代還,提點京西刑獄。
元祐二年,召爲起居舍人。時相問新舊之政,對曰:「政無彼此,一於是而已。今所更大者,取士及差役法,行之而士民皆病,未見其可。」逾年,遷中書舍人,賜金紫。詞命雅正,有古人風。其論詩賦、回河事尤力,大臣有持平者,頗相左右,一時進取者病之,欲排去其類,未有以發。
會知漢陽軍吳處厚得蔡確安州詩上之,傅會解釋,以爲怨謗。諫官交章請治之,又造爲危言,以激怒宣仁後,欲寘之法。汝礪曰:「此羅織之漸也。」數以白執政,不能救,遂上疏論列,不聽。方居家待罪,得確謫命除目草詞,曰:「我不出,誰任其責者。」即入省,封還除目,辨論愈切。諫官指汝礪爲朋黨,宣仁後曰:「汝礪豈黨確者,亦爲朝廷論事爾。」及確貶新州,又須汝礪草詞,遂落職知徐州。初,汝礪在台時,論呂嘉問事,與確異趣,徙外十年,確爲有力。後治嘉問它獄,以不阿執政,坐奪二官。至是,又爲確得罪,人以此益賢之。
加集賢殿修撰,入權兵、刑二部侍郎。有獄當貸,執政以特旨殺之,汝礪持不下。執政怒,罰其屬。汝礪言:「制書有不便,許奏論,法也。屬又何罪?」遂自劾請去,章四上。詔免屬罰,徙汝礪禮部,真拜吏部侍郎。
哲宗躬聽斷,修熙寧、元豐政事,人皆爭獻所聞,汝礪獨無建白。或問之,答曰:「在前日則無敢言,於今則人人能言之矣。」進權吏部尚書。言者謂嘗附會劉摯,以寶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府。未行,章數上,又降待制、知江州。將行,哲宗問所欲言,對曰:「陛下今所復者,其政不能無是非,其人不能無賢否。政惟其是,則無不善;人惟其賢,則無不得矣。」
至郡數月而病卒。其遺表略云:「土地已有餘,願撫以仁;財用非不饒,願節以禮。佞人初若可悅,而其患在後;忠言初若可惡,而其利甚博。」至於恤河北流移,察江南水旱,凡數百言。朝廷方以樞密都承旨命之而已卒,乃以告賜其家。年五十四。
汝礪讀書爲文,志於大者,言動取捨,必合於義,與人交,必盡誠敬。兄無子,爲立後,官之。少時師事桐廬倪天隱,既死,並其母妻葬之,且衣食其女。同年生宋渙死,經理其後,不啻如子。所著易義、詩義、詩文凡五十卷。弟汝霖、汝方。
汝霖字岩老。第進士,以曾布薦,爲秘書丞,擢殿中侍御史,由是附布。時紹述之論復興,都水丞李夷行乞復詩賦,汝霖劾之。韓忠彥議權合祭,汝霖言其非禮。遷侍御史。門下侍郎李清臣與布異,布先諷江公望使擊之,將處以諫議大夫,公望弗聽。汝霖竟逐清臣,果得諫議。
鞫趙諗反獄,窮其黨與。元祐禍再興,吳材、王能甫排斥不已,汝霖言:「諸人罪狀,已經紹聖出削,案籍具在,但可據以行,不必俟指名彈擊。」於是司馬光以下復貶。布失位,汝霖罷知泰州,又謫濮州團練副使。後以顯謨閣待制卒。
汝方字宜老。以汝礪蔭爲滎陽尉、臨城主簿。汝礪卒,棄官歸葬。豐稷留守南京,辟司錄。宣和初,通判衢州,使者疏其治狀,擢知州事。
方臘起睦之青溪,與衢接境。寇至,無兵可御,眾望風奔潰。汝方獨與其僚段約介守孤城,三日而陷,罵賊以死,年六十六。徽宗褒嘆之,超贈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諡曰忠毅,官其家七人。
呂陶字元鈞,成都人。蔣堂守蜀,延多士入學,親程其文,嘗得陶論,集諸生誦之,曰:「此賈誼之文也。」陶時年十三,一坐皆驚。由是禮諸賓筵。一日,同游僧舍,共讀寺碑,酒闌,堂索筆書碑十紙,行斷句闕,以示陶曰:「老夫不能盡憶,子爲我足之。」陶書以獻,不繆一字。
中進士第,調銅梁令。民龐氏姊妹三人冒隱幼弟田,弟壯,愬官不得直,貧至庸奴於人。及是又愬,陶一問,三人服罪,弟泣拜,願以田半作佛事以報。陶曉之曰:「三姊皆汝同氣,方汝幼時,適爲汝主之爾;不然,亦爲他人所欺。與其捐半供佛,曷若遺姊,復爲兄弟,顧不美乎?」弟又拜聽命。
知太原壽陽縣。府帥唐介辟簽書判官,暇日促膝晤語,告以立朝事君大節,曰:「君廊廟人也。」以介薦,應熙寧制科。時王安石從政,改新法,陶對策枚數其過,大略謂:「賢良之旨,貴犯不貴隱。臣愚,敢忘斯義。陛下初即位,願不惑理財之說,不間老成之謀,不興疆埸之事。陛下措意立法,自謂庶幾堯、舜,然陛下之心如此,天下之論如彼,獨不反而思之乎?」及奏第,神宗顧安石取卷讀,讀未半,神色頗沮。神宗覺之,使馮京竟讀,謂其言有理。司馬光、范鎮見陶,皆曰:「自安石用事,吾輩言不復效,不意君及此,平生聞望,在茲一舉矣。」
安石既怒孔文仲,科亦隨罷,陶雖入等,才通判蜀州。張商英爲御史,請廢永康軍,下旁郡議,陶以爲不可。及知彭州,威、茂夷入寇,陶召大姓潛具守備,城門啟閉如平時,因以永康前議上於朝,軍遂不廢。
王中正爲將,蜀道畏事之甚謹,而其所施悉謬盭,陶奏召還之。李杞、蒲宗閔來榷茶,西州騷動。陶言:「川蜀產茶,視東南十不及一,諸路既皆通商,兩川獨蒙禁榷。茶園本是稅地,均出賦租,自來敷賣以供衣食,蓋與解鹽、晉礬不同。今立法太嚴,取息太重,遂使良民枉陷刑辟,非陛下仁民愛物之意也。」宗閔怒,劾其沮敗新法,責監懷安商稅。或往吊之,陶曰:「吾欲假外郡之虛名,救蜀民百萬之實禍。幸而言行,所濟多矣,敢有榮辱進退之念哉。」起知廣安軍,召爲司門郎中。
元祐初,擢殿中侍御史,首獻邪正之辨曰:「君子小人之分辨,則王道可成,雜處於朝,則政體不純。今蔡確、韓縝、張璪、章惇,在先朝,則與小人表里,爲賊民害物之政,使人主德澤不能下流;在今日,則觀望反覆,爲異時子孫之計。安燾、李清臣又依阿其間,以伺勢之所在而歸之。昔者負先帝,今日負陛下。願亟加斥逐,以清朝廷。」於是數人相繼罷去。
時議行差役,陶言:「郡縣風俗異制,民之貧富不均,當此更法之際,若不預設防禁,則民間雖無納錢之勞,反有偏頗之害。莫若以新舊二法,裁量厥中。」會陶謁告歸,詔於本道定議。陶考究精密,民以爲便。還朝,遂正兩路轉運使李琮、蒲宗閔之罪;又奏十事,皆利害切於蜀者。
蘇軾策館職,爲朱光庭所論,軾亦乞補郡,爭辨不已。陶言:「台諫當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權以報私隙。議者皆謂軾嘗戲薄程頤,光庭乃其門人,故爲報怨。夫欲加軾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問以爲譏謗,恐朋黨之敝,自此起矣。」由是兩置之。
陶與同列論張舜民事不合,傅堯俞、王岩叟攻之,太皇太后不納,遷陶左諫議,繼出爲梓州、淮西、成都路轉運副使。入拜右司郎中、起居舍人。大臣上殿,有乞屏左右及史官者,陶曰:「屏左右已不可,況史官乎?大臣奏事而史官不得聞,是所言私也。」詔定爲令。遷中書舍人。奉使契丹歸,乞修邊備。哲宗喜曰:「臣僚言邊事,惟及陝西,不及河北。殊不知河北有警,則十倍陝西矣!卿言甚善。」進給事中。
哲宗始親政,陶言:「太皇太后保祐九年,陛下所深知,尊而報之,惟恐不盡。然臣猶以無可疑爲疑,不必言而言,萬一有奸邪不正之謀,上惑淵聽,謂某人宜復用,某事宜復行,此乃治亂安危之機,不可不察也。」俄以集賢院學士知陳州,徙河陽、潞州,例奪職,再貶庫部員外郎,分司。徽宗立,復集賢殿修撰、知梓州,致仕。卒,年七十七。
張庭堅字才叔,廣安軍人。進士高第,調成都觀察推官,爲太學春秋博士。紹聖經廢,通判漢州。入爲樞密院編修文字,坐折簡別鄒浩免。徽宗召對,除著作佐郎,擢右正言。旁方銳意圖治,進延忠鯁,庭堅與鄒浩、龔夬、江公望、常安民、任伯雨皆在諫列,一時翕然稱得人。
庭堅在職逾月,數上封事,其大要言:「世之論孝,必曰紹復神考,然後謂孝。夫前後異宜,法亦隨變,而欲纖悉必復,然則將敝於一偏,久必有不便於民而招怨者,如此而謂之孝,可乎?司馬光因時變革,以便百姓,人心所歸,不爲無補於國家;陳瓘執義論諍,將以去小人,士論所推,不爲無益於宮禁。乞盡復光贈典以悅人心,召還瓘言職以慰士論。又士大夫多以繼志述事勸陛下者,臣恐必有營私之人,欲主其言以自售,謂復紹先烈非其徒不可,將假名繼述,而實自肆焉。今遠略之耗於內者,棄不以爲守,則兵可息;特旨之重於法者,刪不以爲例,則刑可省。近以青唐反叛,棄鄯守湟。既以鄯爲可棄,則區區之湟,亦安足守?臣謂並棄湟州便。」庭堅言論深切,退輒焚稿。
是時,議者往往指元祐舊臣在廷者太多。庭堅爲帝言司馬光、呂公著之賢,且曰:「陛下踐阼以來,合人心事甚眾,惟夫邪正殊未差別。如光、公著甄敘,但用赦恩,初未嘗別其無罪也。」又薦蘇軾、蘇轍可用,頗忤旨。曾布因稱其所論不當,帝命徙爲郎,俄出爲京東轉運判官。任伯雨言庭堅立身有本末,不應罷言職。庭堅亦辭新命,改知汝州,又送吏部。伯雨復爭之,乞以庭堅章付外,考其所言,毋使言者爲三省所脅。李清臣從而擠之,改通判陳州。
初,蔡京守蜀,庭堅在幕府與相好。及京還朝,欲引以爲己用,先令鄉人諭意,庭堅不肯往。京大恨,後遂列諸黨籍。又坐嘗談瑤華非辜事,編管虢州,再徙鼎州、象州。久之,復故官。卒,年五十七。紹興初,詔贈直徽猷閣。
龔夬字彥和,瀛州人。清介自守,有重名。進士第三,簽書河陽判官。從曾布於瀛。紹聖初,擢監察御史,以親老,求通判相州,知洺州。
徽宗立,召拜殿中侍御史。始上殿,即抗疏請辨忠邪,曰:「好惡未明,則人迷所向;忠邪未判,則眾必疑。今聖政日新,遠近忻悅,進退人材,皆出睿斷,此甚盛之舉也。然奸黨既破,必將早夜熟計,廣爲身謀。或遽革面以求自文,或申邪說以拒正論,或詭稱禍福以動朝廷,或託言祖宗以脅人主。巧事貴戚,陰結左右,變亂是非,奸計百出,幸其既敗復用,已去復留。君子直道而行,則必墮其術中。然則天下治忽,未可知也。故宜洞察忠邪,行之以決。若小不忍,則害大政。臣願陛下明好惡以示之,使遠近知進賢退奸之意,太平之治,不難致也。」又言:「朝廷累下赦令,洗滌元祐愆負被坐之人,至於官職資蔭,多未給還。願申詔有司,亟爲施行,以伸先帝寬仁之意。」
時章淳、蔡卞用事,夬首論其惡,大略以爲:「昔日丁謂當國,號爲恣睢,然不過陷一寇準而已。及至於惇,而故老、元輔、侍從、台省之臣,凡天下之所謂賢者,一日之間,布滿嶺海,自有宋以來,未之聞也。當是時,惇之威勢震於海內,此陛下所親見。蓋其立造不根之語,文致悖逆之罪,是以人人危懼,莫能自保,俾其朽骨銜冤於地下,子孫禁錮於炎荒,忠臣義士,憤悶而不敢言,海內之人,得以歸怨先帝。其罪如此。尚何俟而不正典刑哉?卞事上不忠,懷奸深阻,凡惇所爲,皆卞發之,爲力居多。望采之至公,昭示譴黜。」
又論:「蔡京治文及甫獄,本以償報私仇,始則上誣宣仁,終則歸咎先帝,必將族滅無辜,以逞其欲。臣料當時必有案牘章疏,可以見其鍛鍊附會。如方天若之凶邪,而京收寘門下,賴其傾險,以爲腹心,立起犴獄,多斥善士,天下冤之,皆京與天若爲之也。願考證其實,以正奸臣之罪。」於是三人者皆去。
又上疏乞正元祐後冊位號,及元符後不當並立,書報聞。已而元祐後冊再廢,言者論夬首尾建言,詔削籍,編管房州。繼徙象,又徙化。徒步適貶所,持扇乞錢以自給。逢赦令得歸,政和元年卒,年五十五。紹興元年,贈直龍圖閣。六年,再贈右諫議大夫,官其後二人。
弟大壯,少有重名,清介自立。從兄官河陽,曾布欲見之,不可得,乃往謁夬,邀之出,從容竟日,題詩壁間,有「得見兩龔」之語。夬爲御史,大壯勸使早去,夬以爲畏友。不幸早卒。
孫諤字元忠,睢陽人。父文用,以信厚稱鄉里,死諡慈靜居士。諤少挺特不群,爲張方平所器。登進士第,調哲信主簿,選爲國子直講。陷虞蕃獄,免。
元祐初,起爲太常博士,遷丞。哲宗卜後,太史惑陰陽拘忌之說,諤上疏太皇太后言:「家人委巷之語,不足以定大計,願斷自聖慮。」出爲利、梓路轉運判官,召拜禮部員外郎、左正言。
紹聖治元祐黨,諤言:「漢、唐朋黨之禍,其監不遠。」蹇序辰編類章疏,諤又言:「朝廷當示信,以靜安天下,請如前詔書,一切勿問。」嘗侍對,論星文變咎,願修省消復,罷幸西池及寢內降除授。帝每患台諫乏人,諤曰:「士豈乏於世,顧陛下不知爾。」立疏可用者二十二人。章惇惡其拂己,出知廣德軍,徙唐州,提點湖南刑獄。
徽宗立,復爲右司諫,首論大臣邪正、政事可廢置因革者,帝稱其鯁宜。議者欲以群臣封事付外詳定,諤言:「君不密則失臣,是將速忠臣之禍矣,不宜宣洩。」乃止。遷左司諫,俄以疾卒。
諤與彭汝礪以氣節相尚,汝礪亡,諤語所知曰:「吾居言責,不愧器資於地下矣。」及再入諫省,不能旬月,時論惜之。
陳軒字元輿,建州建陽人。進士第二,授平江軍節度推官。元祐中,爲禮部郎中、徐王翊善,再遷中書舍人。上疏言:「祖宗舊制,諸道帥守、使者辭見之日,並召對便殿,非特可以周知利害,亦可觀閱人才。今視朝數刻而退,惟執政大臣得在帝所,或經旬閱月,台諫官乃得覲,余皆無因而前,殆非所謂廣覽兼聽之道。願詔有司,使如故事。」又言:「所在巡檢,招惰游惡少以隸土軍,習暴橫,爲田野患,請使以廂卒代。」皆從之。高麗入貢,軒館客,其使求市歷代史、策府元龜,抄鄭、衛曲譜,皆爲上聞。禮部尚書蘇軾劾其失體,以龍圖閣待制知廬州,徙杭州、江寧潁昌府。
徽宗立,爲兵部侍郎兼侍讀。論監司、守臣數易之弊,如江、淮發運使,十五年間至更三十二人,願稍久其任。又言:「比更定役法,欲以寬民力,而有司生事,急切苟營贏羨。散青苗以抑兼併,拯難困,不當以散多予賞。」入侍經闈,每勸帝以治貴清淨,願法文、景之恭儉,帝頗聽行之。加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不行,改杭州、福州。卒,年八十四。
江公望字民表,睦州人。舉進士。建中靖國元年,由太常博士拜左司諫。時御史中丞趙挺之與戶部尚書王古用赦恩理逋欠,古多所蠲釋,挺之劾古傾天下之財以爲私惠。公望以爲天子登極大赦,將與天下更始,故一切與民,豈容古行私惠於其間,乃上疏曰:「人君所以知時政之利病、人臣之忠邪,無若諫官、御史之爲可信。若挾情肆誣,快私忿以罔上聽,不可不察也。臣聞挺之與古論事每不相合,屢見於辭氣,懷不平之心,有待而發。俚語有之,『私事官仇』,此小人之所不爲,而挺之安爲之,豈忠臣乎?」
又上疏曰:「自哲宗有紹述之意,輔政非其人,以媚於己爲同,忠於君爲異。一語不合時學,必目爲流俗;一談不侔時事,必指爲橫議。借威柄以快私隙,必以亂君臣父子之名分感動人主,使天下騷然,泰陵不得盡繼述之美。元祐人才,皆出於熙寧、元豐培養之餘,遭紹聖竄逐之後,存者無幾矣。神考與元祐之臣,其先非有射鉤斬袪之隙也,先帝信仇人而黜之。陛下若立元祐爲名,必有元豐、紹聖爲之對,有對則爭興,爭興,則黨復立矣。陛下改元詔旨,亦稱思建皇極,蓋嘗端好惡以示人,本中和而立政,皇天后土,實聞斯言。今若欲渝之,奈皇天后土何?」
內苑稍畜珍禽奇獸,公望力言非初政所宜。它日入對,帝曰:「已縱遣之矣,唯一白鷳畜之久,終不肯去。」先是,帝以柱杖逐鷳,鷳不去,乃刻公望姓名於杖頭,以識其諫。蔡王似府史以語言疑似成獄,公望極言論救,出知淮陽軍。未幾,召爲左司員外郎,以直龍圖閣知壽州。蔡京爲政,編管南安軍。遇赦還家,卒。建炎中,與陳瓘同贈右諫議大夫。
陳祐字純益,仙井人。第進士。元符末,以吏部員外郎拜右正言。上疏徽宗曰:「有旨令臣與任伯雨論韓忠彥援引元祐臣僚事。按賈易、岑象求、豐稷、張來、黃庭堅、龔原、晁補之、劉唐老、李昭玘人才均可用,特跡近嫌疑而已。今若分別黨類,天下之人,必且妄意陛下逐去元祐之臣,復興紹聖政事。今紹聖人才比肩於朝,一切不問;元祐之人數十,輒攻擊不已,是朝廷之上,公然立黨也。」
遷右司諫。言:「林希紹聖初掌書命,草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等制,皆務求合章惇之意。陛下頃用臣言褫其職,自大名移揚州,而希謝表具言皆出於先朝。大抵奸人詆毀善類,事成則攄己所憤,事敗則歸過於君。至如過失未形而訓辭先具,安得爲責人之實?歷辨詆誣而上侵聖烈,安得爲臣子之誼?不一二年,致位樞近,而希尚敢忿躁不平,謝章慢上不敬。此而可忍,孰可不忍!」希再降知舒州。又論章惇、蔡京、蔡卞、郝隨、鄧洵武,忤旨,通判滁州。卞乞貶伯雨等,祐在數中,編管澧州,徙歸州。復承議郎,卒。
常安民字希古,卭州人。年十四,入太學,有俊名。熙寧以經取士,學者翕然宗王氏,安民獨不爲變。春試,考第一,主司啟封,見其年少,欲下之。判監常秩不可,曰:「糊名較藝,豈容輒易?」具以白王安石。安石稱其文,命學者視以爲准,由是名益盛。安石欲見之,不肯往。登六年進士舉,神宗愛其策,將使魁多士。執政謂其不熟經學,列之第十。
授應天府軍巡判官,選成都府教授。與安惇爲同僚,惇深刻奸詐,嘗偕謁府帥,輒毀素所厚善者。安民退謂惇曰:「若人不厚於君乎?何詆之深也。」惇曰:「吾心實惡之,姑以爲面交爾。」安民曰:「君所謂匿怨而友其人,乃李林甫也。」惇笑曰:「直道還君,富貴輸我。」安民應之曰:「處厚貴,天下事可知,我當歸山林,豈復與君校是非邪!第恐累陰德爾。」後惇貴,遂陷安民,而惇子坐法誅死,如安民言。秩滿寓京師。妻孫氏與蔡確之妻,兄弟也。確時爲相,安民惡其人,絕不相聞。確夫人使招其妻,亦不往。
調知長洲縣,以主信爲治,人不忍欺。縣故多盜,安民籍嘗有犯者,書其衣,揭其門,約能得它盜乃除,盜爲之息。追科不下吏,使民自輸,先它邑以辦。轉運使許懋、孫昌齡入境、邑民頌其政,皆稱爲古良吏。元祐初,李常、孫覺、范百祿、蘇軾、鮮于侁連章論薦,擢大理、鴻臚丞。
是時,元豐用事之臣,雖去朝廷,然其黨分布中外,起私說以搖時政。安民竊憂之,貽書呂公著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之視疾,方安寧無事之時,語人曰『其後必將有大憂』,則眾必駭笑。惟識微見幾之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憂於可憂,而憂之於無足憂者,至憂也。今日天下之勢,可爲大憂。雖登進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內之英才,使皆萃於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臥也。故去小人不爲難,而勝小人爲難。陳蕃、竇武協心同力,選用名賢,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節之手,遂成黨錮之禍。張柬之五王中興唐室,以謂慶流萬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於竄移淪沒。凡此者皆前世已然之禍也。今用賢如倚孤棟,拔士如轉巨石,雖有奇特瓌卓之才,不得一行其志,甚可嘆也。猛虎負嵎,莫之敢攖,而卒爲人所勝者,人眾而虎寡也。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則人勝,以一人而制十虎則虎勝,奈何以數十人而制千虎乎?今怨忿已積,一發其害必大,可不謂大憂乎。」及章惇作相,其言遂驗。
歷太常博士,轉爲丞。與少卿朱光庭論不合,出爲江西轉運判官,不行,改宗正丞。蘇轍薦爲御史,宰相不樂,除開封府推官。紹聖初,召對,爲哲宗言:「今日之患,莫大於士不知恥。願陛下獎進廉潔有守之士,以厲風俗。元祐進言者,以熙、豐爲非,今之進言者反是,皆爲偏論。願公聽並觀,擇其中而歸於當。」拜監察御史。論章惇顓國植黨,乞收主柄而抑其權,反覆曲折,言之不置。惇遣所親信語之曰:「君本以文學聞於時,奈何以言語自任,與人爲怨?少安靜,當以左右相處。」安民正色斥之曰:「爾乃爲時相遊說邪?」惇益怒。
中官裴彥臣建慈雲院,戶部尚書蔡京深結之,彊毀人居室。訴於朝,詔御史劾治。安民言:「事有情重而法輕者,中官豪橫,與侍從官相交結,同爲欺罔,此之奸狀,恐非法之所能盡。願重爲降責,以肅百官。」獄具,惇主之甚力,止罰金。安民因論京:「奸足以惑眾,辨足以飾非,巧足以移奪人主之視聽,力足以顛倒天下之是否。內結中官,外連朝士,一不附己,則誣以黨於元祐;非先帝法,必擠之而後已。今在朝之臣,京黨過半,陛下不可不早覺悟而逐去之。他日羽翼成就,悔無及矣。」是時,京之奸始萌芽,人多未測,獨安民首發之。
又言:「今大臣爲紹述之說,皆藉此名以報復私怨,朋附之流,遂從而和之。張商英在元祐時上呂公著詩求進,諛佞無恥,近乞毀司馬光及公著神道碑。周秩爲博士,親定光諡爲文正,近乃乞斲棺鞭屍。陛下察此輩之言,果出於公論乎?」章疏前後至數十百上,度終不能回,遂丐外,帝慰勉而已。
大饗明堂,劉賢妃從侍齋宮。安民以爲萬眾觀瞻,虧損聖德,語頗切直,帝微怒。曾布始以安民數憾章惇,意其附己,屢稱之於朝。其後並論,曾布亦恨,於是與惇比而排之,乃取其所貽呂公著書白於帝。它日,帝謂安民曰:「卿所上宰相書,比朕爲漢靈帝,何也?」安民曰:「奸臣指擿臣言,推其世以文致臣爾,雖辨之,何益?」
董敦逸再爲御史,欲劾蘇軾兄弟,安民謂二蘇負天下文章重望,恐不當爾。至是,敦逸奏之,詔與知軍,惇徑擬監滁州酒稅。至滁,日親細務。郡守曾肇約爲山林之游,曰:「謫官例不治事。」安民謝曰:「食焉而怠其事,不可。」滿三歲,通判溫州。
徽宗立,朝論欲起爲諫官,曾布沮之,以提點永興軍路刑獄。蔡京用事,入黨籍,流落二十年。政和末,卒,年七十。建炎四年,贈右諫議大夫。子同,爲御史中丞,自有傳。
論曰:次升從容一言,止呂升卿之使嶺南,大有功於元祐諸臣。師錫謂蔡京若用,天下治亂自是而分,惜其言不行於當時,而徒有驗於其後。汝礪辨救蔡確,以直報怨。陶言榷茶爲西南害,毅然觸蒲、李之鋒。庭堅論紹復未足以盡孝道。諤言世非乏士,患上不知,乃薦可用者二十有二人,號稱鯁直,裨益尤多。軒力陳青苗貽害,願以清淨爲治。祐擊林希,且論惇、京、卞輩,斥死弗悔。公望謂神宗於元祐諸臣非有射鉤斬袪之隙,而終不能移奸邪先入之言。夬擊逐章惇、蔡京、蔡卞於外,亦足少泄四海臣民之憤;然京、卞既仆即起,已去復來,至於阽危不悟也。庸暗之主,可與言哉!安民人虎多少之喻,惴惴焉懼不足以勝小人。不幸而群奸相繼用事,在廷忠直之臣,動因事而斥去之,馴致靖康之禍,其所由來遠矣。小人之得政,可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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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七‧列傳第一百0六  孫鼛 吳時 李昭玘 吳師禮 王漢之弟渙之 黃廉 朱服 張舜民 盛陶 章衡 顏復 孫升 韓川 龔鼎臣 鄭穆 席旦 喬執中
  孫鼛字叔靜,錢塘人。父直言,徙揚之江都。鼛年十五,游太學,蘇洵、滕甫稱之。用父任,調武平尉,捕獲名盜數十,謝賞不受。再調越州司法參軍,守趙抃薦其材。知偃師縣,蒲中優人詭僧服隱民間,以不語惑眾,相傳有異法,奔湊其門。鼛收按奸狀,立伏辜。韓縝鎮長安,辟入府;縝去,後來者仍挽之使留,居五年,簽書西川判官。或薦於朝,召對,擢提舉廣東常平。徽宗初,徙兩浙。由福建轉運判官召爲屯田員外。
鼛微時與蔡京善,常曰:「蔡子,貴人也;然才不勝德,恐貽天下憂。」至是,京還朝,遇諸塗。既見,京逆謂曰:「我若用於天子,願助我。」鼛曰:「公誠能謹守祖宗之法,以正論輔人主,示節儉以先百吏,而絕口不言兵,天下幸甚。鼛何爲者。」京默然。既相,出提點江東刑獄。
未幾,入爲少府少監、戶部郎中。縣官用度無藝,鼛與尚書曾孝廣、侍郎許幾謀曰:「日增一日,歲增一歲,天下之財豈能給哉?」共疏論之。當國者不樂,孝廣、幾由是罷,徙鼛開封。遷太僕卿、殿中少監。
四輔建,以顯謨閣待制知曹州。論經始規劃之勞,轉太中大夫,徙鄆州。邑人子爲「草祭」之謠,指切蔡京。鼛以聞,京怒,使言者誣以它謗,提舉鴻慶宮。起知單州,遂致仕。靖康二年卒,年八十六。贈銀青光祿大夫,諡曰通靖。
鼛篤於行義,在廣東時,蘇軾謫居惠州,極意與周旋。二子娶晁補之、黃庭堅女,黨事起,家人危懼,鼛一無所顧。時人稱之。
吳時字伸道,卭州人。初舉進士,得學究出身;再試,中甲科。知華州鄭縣,轉運使檄州餫米五萬輸長安,鄭獨當三萬。時貽書使者曰:「會三萬斛之費,以車則千五百乘,以卒則五萬夫,縣民可役者才二百五十八戶耳。古者用師則贏糧以養兵,無事則移兵以就食,誠能移兵於華,則前費可免。華、雍相去百六十里,一旦欲用,朝發而夕至矣。」使者從其言。
陸師閔干秦、蜀茶馬,辟爲屬。章楶欲以御史薦,力辭之。徽宗求言,遠臣上章,封識多不能如式,有司悉卻之,時建言,乃得達。爲睦親宅教授,提舉永興軍路學事。華州諸生有觸忌諱者,教授欲上之,曰:「是間言語,皆臣子所不忍聞。」時即火其書,曰:「臣子不忍聞,而令君父聞乎?」
召爲工部員外郎,改禮部,兼辟雍司業。大觀興算學,議以黃帝爲先師。時言:「今祠祀聖祖,祝板書臣名,而釋奠孔子,但列中祀。數學,六藝之一耳,當以何禮事之?」乃止。遷太僕少卿。
張商英罷相,言者指時爲黨,出知耀州,又降通判鼎州;未赴,提舉河東常平。歲飢,發公粟以振民。童貫經略北方,每訪以邊事,輒不答。還爲大晟典樂,擢中書舍人、給事中。公侍何訢謫監衡州酒,猶領節度使,時奏奪之。
又因進對及取燕事,曰:「祖宗盟血未乾,渝之必速亂。」蔡攸聞之,以告王黼,黼怒,斥爲腐儒。時求去,以徽猷閣待制兼侍讀,俄提舉上清太平宮。西歸,遇其里人趙雍,爲言:「取燕必召禍。吾老,得不遭其變,幸矣。」累歲而卒,年七十八。
時敏爲文,未嘗屬稿,落筆已就,兩學目之曰「立地書廚」。
李昭玘字成季,濟南人。少與晁補之齊名,爲蘇軾所知。擢進士第,徐州教授。守孫覺深禮之,每從容講學及古人行己處世之要,相得驩甚。用李清臣薦,爲秘書省正字、校書郎,加秘閣校理。
通判潞州,潞民死多不葬,昭玘斥官地,畫兆竁,具棺衾,作文風曉之,俗爲一變。入爲秘書丞、開封推官,俄提點永興、京西、京東路刑獄,坐元符黨奪官。
徽宗立,召爲右司員外郎,遷太常少卿。韓忠彥欲用爲起居舍人,曾布持之,布使山陵,命始下。爲陳次升所論,出知滄州。崇寧初,詔以昭玘嘗傾搖先烈,每改元豐敕條,倡從寬之邪說,罷主管鴻慶宮,遂入黨籍中。居閒十五年,自號樂靜先生。寓意法書、圖畫,貯於十囊,命曰「燕遊十友」,爲之序,以爲:「與今之人友,或趨附而陷於禍,吾寧與十者友,久益有味也。」
初,昭玘校試高密,得侯蒙。蒙執政,思顧舊恩,使人致己意,昭玘唯求秘閣法帖而已。使陝西時,延安小將車吉者被誣爲盜,昭玘察知無它。吉後立戰功,至皇城使,遇昭玘京師,拜於前曰:「感公生存之恩,願以名馬爲獻。」笑卻之。
晚知歙州,辭不行。靖康初,復以起居舍人召,而已卒。紹興初,追復直徽猷閣。
吳師禮字安仲,杭州錢塘人。太學上舍賜第,調涇縣主簿,知天長縣。召太學博士、秘書省正字,預餞鄒浩,免。徽宗初,爲開封府推官。蔡王似宮吏有不順語,下之府,師禮主治。獄成,不使一詞及王;吏雖有死者,亦不被以指斥罪。擢右司諫,改右司員外郎。
師禮工翰墨,帝嘗訪以字學,對曰:「陛下御極之初,當志其大者,臣不敢以末伎對。」聞者獎其得體。以直秘閣知宿州,卒。
師禮游太學時,兄師仁爲正,守春秋學。它學官有惡之者,條其疑問諸生,師禮悉以兄說對。學官怒,鳴鼓坐堂上,眾質之,師禮引據三傳,意氣自如。江公望時在旁,心竊喜。後相遇於泌陽,公望謂曰:「子異日得志,當如何?」曰:「但爲人作豐年耳。」遂定交。
師仁字坦求。篤學厲志,不事科舉。喪親,廬墓下,日倩旁寺僧造飯一缽以充飢,不復置庖爨及蓄僮僕。郡守陳襄、鄧潤甫、蒲宗孟皆以遺逸薦於朝。元祐初,召爲太學正,遷博士,十年無它除。後爲潁川、吳王宮教授,卒。
王漢之字彥昭,衢州常山人。父介,舉制科,以直聞,至秘閣校理。漢之進士甲科,調秀州司戶參軍,知金華、澠池二縣,爲鴻臚丞,知真州。時詔諸道經畫財用上諸朝,漢之言:「所在無都籍,是以不能周知而校其登耗以待用。願令郡縣先置籍,總之諸道,則天下如指諸掌矣。」從之。入爲開封府推官,歷工、吏、禮三部員外郎,太常少卿。
蔡京置講議司。漢之,其客也,引爲參詳官。擢禮部侍郎,轉戶部,以顯謨閣待制知瀛州。言:「自何承矩規塘濼之地屯田,東達於海。其後又修保塞五州爲堤道,備種所宜木至三百萬本,此中國萬世之利也。今寖失其道,願講行之。」雄州歸信、容城災,兩輸戶請蠲稅,吏不聽。漢之言:「雄州規小利,失大體,萬一契丹蠲之,爲朝廷羞。」
徙江寧、河南府,不至,而爲蘇、潭、洪三州。召拜兵部侍郎,復以顯謨閣直學士知成都,又不至,連徙五州,入爲工部侍郎。奉使契丹,還,言其主不恤民政,而掊克荒淫,亡可跂而待也。徽宗悅,以知定州。久之,徙江寧。
方臘之亂,錄奏報御捕功,加龍圖閣直學士,又進延康殿學士。卒,年七十。弟渙之。
渙之字彥舟。未冠,擢上第,有司疑年未及銓格,特補武勝軍節度推官。方新置學官,以爲杭州教授,知潁上縣。元祐中,爲太學博士,校對黃本秘書。通判衛州,入編修兩朝魯衛信錄。
徽宗立,以日食求言。渙之用大臣交薦召對,因言:「求言非難,聽之難;聽之非難,察而用之難。今國家每下求言之詔,而下之報上,乃或不然,以指陳闕失爲訕上,以阿諛佞諂爲尊君,以論議趨時爲國是,以可否相濟爲邪說。志士仁人知言之無益也,不復有言,而小人肆爲詭譎可駭之論,苟容偷合。願陛下虛心公聽,言無逆遜,唯是之從;事無今昔,唯當爲貴;人無同異,唯正是用。則人心說,治道成,天意得矣。」帝欣然延納,欲任以諫官、御史。辭曰:「臣由大臣薦,不可以居是官。」乃拜吏部員外郎,遷左司員外郎、起居舍人,擢中書舍人。趨省之日,詞頭三十三,下筆即就。
崇寧初,進給事中、吏部侍郎,以寶文閣待制知廣州。言者論渙之當元祐之末,與陳瓘、龔夬、張庭堅游,既棄於紹聖,而今復之,有害初政。解職知舒州,入黨籍。尋知福州,未至,復徙廣州。蕃客殺奴,市舶使據舊比,止送其長杖笞,渙之不可,論如法。
召詣闕,言者復拾故語以沮之,罷爲洪州。改滁州,歷潭、杭、揚三州。張商英相,爲給事中、吏部侍郎。商英去,亦出守。越八年,知中山府,加寶文閣直學士。朝廷議北伐,渙之以疾提舉明道宮。又四年卒,年四十五。
渙之性淡泊,恬於仕進,每云:「乘車常以顛墜處之,乘舟常以覆溺處之,仕宦常以不遇處之,則無事矣。」其歸趣如此。
黃廉字夷仲,洪州分寧人。第進士,歷州縣。熙寧初,或薦之王安石。安石與之言,問免役事,廉據舊法以對,甚悉。安石曰:「是必能辦新法。」白神宗,召訪時務,對曰:「陛下意在便民,法非不良也,而吏非其人。朝廷立法之意則一,而四方推奉,紛然不同,所以法行而民病,陛下不盡察也。河朔被水,河南、齊、晉旱,淮、浙飛蝗,江南疫癘,陛下不盡知也。」帝即命廉體量振濟東道,除司農丞。還報合旨,擢利州路轉運判官,復丞司農。
爲監察御史里行,建言:「成天下之務,莫急於人才,願令兩制近臣及轉運使各得舉士。」詔各薦一人。繼言:「寒遠下僚,既得名聞於上,願令中書審其能而表用,則急才之詔,不虛行於天下矣。」又言:「比年水旱,民蒙支貸倚閣之恩,今幸歲豐,有司悉當舉催。久飢初稔,累給並償,是使民遇豐年而思歉歲也,請令諸道以漸督取之。」
論俞充結王中正致宰屬,並言中正任使太重。帝曰:「人才蓋無類,顧駕御之何如耳。」對曰:「雖然,臣慮漸不可長也。」
河決曹村,壞田三十萬頃、民廬舍三十八萬家。受詔安撫京東,發廩振飢,遠不能至者,分遣吏移給,擇高地作舍以居民,流民過所毋征算,轉行者賦糧,質私牛而與之錢,養男女棄於道者,丁壯則役其力,凡所活二十五萬。
相州獄起,鄧溫伯、上官均論其冤,得譴去,詔廉詰之,竟不能正。未幾獄成,始悔之。加集賢校理,提點河東刑獄。
遼人求代北地,廉言:「分水畫境,失中國險固,啟豺狼心。」其後契丹果包取兩不耕地,下臨雁門,父老以爲恨。王中正發西兵,用一而調二,轉運使又附益之,廉曰:「民朘剝至骨,斟酌不乏興,足矣!忍自竭根本邪?」即奏云:「師必無功,盍有以善其後?」既,大軍潰歸,中正嫁罪於轉餉。廉詣上黨對理,坐貶秩。
元祐元年,召爲戶部郎中。陸師閔茶法爲川、陝害,遣廉使蜀按察,至則奏罷其泰甚者。且言:「前所爲誠病民,若悉以予之,則邊計不集,蜀貨不通,園甿將受其敝。諸榷熙、秦茶勿改,而計東路通商;禁南茶毋入陝西,以利蜀貨。定博馬歲額爲萬八千匹。」朝廷可其議,使以直秘閣提舉。
明年,還,爲左司郎中,遷起居郎、集賢殿修撰、樞密都承旨。上官均論其往附蔡確爲獄,改陝西都轉運使。拜給事中,卒,年五十九。
朱服字行中,湖州烏程人。熙寧進士甲科,以淮南節度推官充修撰、經義局檢討,歷國子直講、秘閣校理。元豐中,擢監察御史里行。參知政事章惇遣所善袁默、周之道見服,道薦引意以市恩,服舉劾之。惇補郡,免默、之道官。
受詔治朱明之獄。故事,制獄許上殿,非本章所云者皆取旨。服論其非是,罷之。俄知諫院,遷國子司業、起居舍人,以直龍圖閣知潤州,徙泉、婺、寧、廬、壽五州。廬人飢,守便宜振護,全活十餘萬口。明年大疫,又課醫持善藥分拯之,賴以安者甚眾。
當元祐時,未嘗一日在朝廷,不能無少望。值紹聖初政,因表賀,乃力詆變亂法度之故。召爲中書舍人。使遼,未反而母死,詔以其家貧,賜帛三百。喪除,拜禮部侍郎。湖州守馬城言其居喪疏几筵而獨處它室,謫知萊州。
徽宗即位,加集賢殿修撰,再爲廬州;越兩月,徙廣州。哲宗既祥,服賦詩有「孤臣正泣龍髯草」之語,爲部使者所上,黜知袁州。又坐與蘇軾游,貶海州團練副使,蘄州安置。改興國軍,卒。
張舜民字芸叟,邠州人。中進中第,爲襄樂令。王安石倡新法,舜民上書言:「裕民所以窮民,強內所以弱內,辟國所以蹙國。以堂堂之天下,而與小民爭利,可恥也。」時人壯之。元豐中,朝廷討西夏,陳留縣五路出兵,環慶帥高遵裕辟掌機宜文字。王師無功,舜民在靈武詩有「白骨似沙沙似雪」,及官軍斫受降城柳爲薪之句,坐謫監邕州鹽米倉;又追赴鄜延詔獄,改監郴州酒稅。
會赦北還,司馬光薦其才氣秀異,剛直敢言,以館閣校勘爲監察御史。上疏論西夏彊臣爭權,不宜加以爵命,當興師問罪,因及文彥博,左遷監登聞鼓院。台諫交章乞還職,不聽。通判虢州,提點秦鳳刑獄。召拜殿中侍御史,固辭,改金部員外郎。進秘書少監,使遼,加直秘閣、陝西轉運使,知陝、潭、青三州。元符中,罷職付東銓,以爲坊州、鳳翔,皆不赴。
徽宗立,擢右諫議大夫,居職才七日,所上書已六十章。陳陝西之弊曰:「以庸將而御老師,役饑民而爭曠土。」極論河朔之困,言多剴峭。徙吏部侍郎,旋以龍圖閣待制知定州,改同州。坐元祐黨,謫楚州團練副使,商州安置。復集賢殿修撰,卒。
舜民慷慨喜論事,善爲文,自號浮休居士。其使遼也,見其太孫禧好音樂、美姝、名茶、古畫,以爲他日必有如唐張義潮挈十三州來歸者,不四十年當見之。後如其言。紹興中,追贈寶文閣直學士。
盛陶字仲叔,鄭州人。第進士。熙寧中,爲監察御史。神宗問河北事,對曰:「朝廷以便民省役,議廢郡縣,誠便。然沿邊地相屬,如北平至海不過五百里,其間列城十五,祖宗之意固有所在,願仍舊貫。」慶州李復圭輕敵敗國,程昉開河無功,籍水政以擾州縣,皆疏其過。二人實王安石所主,陶不少屈,出簽書隨州判官。
久之,入爲太常博士、考功員外郎、工部右司郎中,至侍御史。陳官冗之敝,謂恩澤舉人,宜取嘉祐、治平之制;選人改官,宜准熙寧、元豐之法。諫官劉安世等攻蔡確爲謗詩,陶曰:「確以弟碩有罪,但坐罷職,不應懷恨。注釋詩語,近於捃摭,不可以長告訐之風。」安世疏言:「陶居風憲地,目睹無禮於君親之人,而附會觀望,紀綱何賴。」出知汝州,徙晉州,召爲太常少卿。
議合祭天地,請從先帝北郊之旨;既而合祭,陶即奉行,亦不復辨執也。進權禮部侍郎、中書舍人,以龍圖閣待制知應天府、順昌府、瀛州。元符中,例奪職,卒,年六十七。
論曰:王氏、章、蔡之當國也,士大夫知拂之必斥,附之必進也,而孫鼛正言蔡京,不肯爲之助;吳時卻童貫,忤王黼,乃幸於罷歸;昭玘辭侯蒙之延致;朱服發章惇之薦引;舜民詆新法;而盛陶不屈於安石:其大節皆可取。獨漢之爲京客,黃廉附蔡確獄,有愧鼛等多矣。易曰:「介於石,不終日,貞吉。」故君子貴乎知幾。
章衡字子平,浦城人。嘉祐二年,進士第一。通判湖州,直集賢院,改鹽鐵判官,同修起居注。物有掛空籍者,奏請蠲之。又言:「三司經費,取領而無多寡,率不預知。急則斂於民,倉卒趣迫,故苦其難供。願敕三部判官,簿正其數,即有所賦,先期下之,使公私皆濟。」三司使忌其能,出知汝州、潁州。
熙寧初,還判太常寺。建言:「自唐開元纂禮書,以『國恤』一章爲豫凶事,刪而去之。故不幸遇事,則捃摭墜殘,茫無所據。今宜爲厚陵集禮,以貽萬世。」從之。
出知鄭州,奏罷原武監,弛牧地四千二百頃以予民。復判太常,知審官西院。使遼,燕射連發破的,遼以爲文武兼備,待之異於他使。歸復命,言遼境無備,因此時可復山後八州。不聽。
衡患學者不知古今,纂歷代帝系,名曰編年通載,神宗覽而善之,謂可冠冕諸史;且念其嘗先多士,進用獨後,面賜三品服。判吏部流內銓,嘗有員闕,既擬注,而三班院輒用之,反訟吏部。宰相主其說,衡連奏疏與之辨。或曰宰相之勢,恐不可深校,衡不爲止,至訴於御前。神宗命內侍偕至中書,宰相見之怒,衡曰:「衡爲朝廷法耳。」以狀上請而視之,相悟曰:「若爾,吏部是矣。」乃罪三班。
未幾,知通進銀台司、直舍人院,拜寶文閣待制、知澶州。神宗曰:「卿爲仁宗朝魁甲,寶文藏御集之處,未始除人,今以之處卿。」衡拜謝。至郡,會官立法禁民販鹽,衡言:「民恃鹽以生,生之所在,雖犯法不顧。空令犴獄日繁,請如故便。」徙知成德軍,坐事免。
元祐中,歷秀、襄、河陽、曹、蘇州,加集賢院學士,復以待制知揚、廬、宣、潁州,卒,年七十五。
顏復字長道,魯人,顏子四十八世孫也。父太初,以名儒爲國子監直講,出爲臨晉簿。嘉祐中,詔郡國敦訪遺逸,京東以復言。凡試於中書者二十有二人,考官歐陽脩奏復第一。賜進士,爲校書郎,知永寧縣。熙寧中,爲國子直講。王安石更學法,取士率以己意,使常秩等校諸直講所出題及所考卷,定其優劣,復等五人皆罷。
元祐初,召爲太常博士。建言:「士民禮制不立,下無矜式。請令禮官會萃古今典範爲五禮書。又請考正祀典,凡干讖緯曲學、污條陋制、道流醮謝、術家厭勝之法,一切芟去。俾大小群祀盡合聖人之經,爲後世法。」遷禮部員外郎。孔宗翰請尊奉孔子祠,復因上五議,欲專其祠饗,優其田祿,蠲其廟干,司其法則,訓其子孫。朝廷多從之。
兼崇政殿說書,進起居舍人兼侍講,轉起居郎。請擇經行之儒,補諸縣教官;凡學者考其志業,不由教官薦,不得與貢舉、升太學。拜中書舍人兼國子監祭酒。言:「太學諸生,有誘進之法,獨教官未嘗旌別,似非嚴師勸士之道。」未逾年,以疾改天章閣待制,未拜而卒,年五十七。王岩叟等言復學行超特,宜加優賻,詔賜錢五十萬。子岐,建炎中爲門下侍郎。
孫升字君孚,高郵人。第進士,簽書泰州判官。哲宗立,爲監察御史。朝廷更法度,逐奸邪,升多所建明。嘗上疏曰:「自二聖臨御,登用正人,天下所謂忠信端良之士,豪傑俊偉之材,俱收並用,近世得賢之盛,未有如今日者。君子日進而小人日退,正道日長而邪慝日消,在廷濟濟有成周之風,此首開言路之效也。願於耳目之臣,論議之際,置黨附之疑,杜小人之隙;疑間一開,則言者不安其職矣。言者不安其職,則循默之風熾,而壅蔽之患生,非朝廷之福也。」遷殿中侍御史。
梁燾責張問,升從而擊之,執政指爲附燾,出知濟州。逾年,提點京西刑獄,召爲金部員外郎,復拜殿中侍御史,進侍御史。時翰林承旨鄧溫伯爲台臣所攻,升與賈易論之尤力。謂草蔡確制,稱其定策功比漢周勃,欺天負國,豈宜親承密命?不報。由起居郎擢中書舍人,直學士院,以天章閣待制知應天府。董敦逸、黃廷基摭升過,改集賢院學士。
紹聖初,翟思、張商英又劾之,削職,知房州、歸州;貶水部員外郎,分司;又貶果州團練副使,汀州安置。卒,年六十二。
升在元祐初,嘗言:「王安石擅名世之學,爲一代文宗。及進居大位,出其私智,以蓋天下之聰明,遂爲大害。今蘇軾文章學問,中外所服,然德業器識,有所不足。爲翰林學士,已極其任矣;若使輔佐經綸,願以安石爲戒。」世譏其失言。
韓川字元伯,陝人。進士上第,歷開封府推官。元祐初,用劉摯薦,爲監察御史。極論巿易之害,以爲:「雖曰平均物直,而其實不免貨交以取利,就使有獲,尚不可爲,況所獲不如所亡,果何事也?願量留官吏,與之期,使趣罷此法。」從之。
遷殿中侍御史。疏言:「朝廷於人才,常欲推至公以博採,及其弊也,則幾於利權勢而抑孤寒;常欲收勤績以赴用,要其終也,則莫不收虛名而廢實效。近制太中大夫以上歲舉守臣,遇大州闕,則選諸所表;他雖考課上等,皆莫得預。推原旨意,固欲得人。然所謂太中大夫以上,率在京師,唯馳騖請求者,得之爲多;至於淹歷郡縣治狀應法者,顧出其下,則是謹身修潔之人,不若營求一章之速化也。」於是詔吏部更立法。
張舜民論西夏事,乞停封冊,朝廷以爲開邊隙,罷其御史。梁燾等爲舜民爭之。川與呂陶、上官均謂舜民之言,實不可行。燾等去,川亦改太常少卿,不拜,加集賢校理、知潁州。還爲侍御史、樞密都承旨,進中書舍人、吏、禮二部侍郎,以龍圖閣待制復守潁,徙虢州。與孫升同受責,由坊州、郢州貶屯田員外郎,分司,岷州團練副使,道州安置。徽宗立,得故官,知青、襄二州,卒。
龔鼎臣字輔之,鄆之須城人。父誘衷,武陵令。鼎臣幼孤自立,景祐元年第進士,爲平陰主簿,疏泄瀦水,得良田數百千頃。調孟州司法參軍,以薦,爲泰寧軍節度掌書記。
徂徠石介死,讒者謂介北走遼,詔兗州劾狀。郡守杜衍會問,掾屬莫對,鼎臣獨曰:「介寧有是,願以闔門證其死。」衍探懷出奏稿示之,曰:「吾既保介矣,君年少見義如是,未可量也。」舉爲秘書省著作佐郎、知萊蕪縣。大臣薦試館職,坐與石介善,不召。徙知濛陽縣,轉秘書丞。丁母憂,服除,知安丘縣。以賢良方正召試秘閣,轉太常博士,賜五品服,知渠州。渠故僻陋無學者,鼎臣請於朝,建廟學,選邑子爲生,日講說,立課肄法,人大勸,始有登科者。郡人繪像事之。
召入編校史館書籍,轉都官,擢起居舍人、同知諫院。歲冬旱,將錫春宴,鼎臣曰:「旱菑太甚,非君臣同樂之時,請罷宴以答天戒。」日當食,陰雲不見,鼎臣曰:「陽精既虧,四方必見,爲異益大,願精思力行,進賢遠佞,以應皇極。」又論內侍都知鄧保信罪狀,不應出入禁中;蘇安靜年未五十,不應超押班;妃嬪贈三代,僭後禮;董淑妃賜諡,非是;凡大禮赦,請准太平興國詔書,前期下禁約,後有犯不原,以杜指赦爲奸者,宜著爲令;開封三司於法外斷獄,朝廷多曲徇其請,願先付中書審畫。仁宗悉從之。
尋兼管勾國子監,判登聞檢院,詳定寬恤民力奏議。淮南災,以鼎臣體量安撫,蠲逋振貸,全活甚眾。爲遼正旦使,鼎臣奏:「景德中,遼犯淄、青,臣祖母、兄、姊皆見略,義不忍往。」許之,仍詔後子孫並免行焉。
俄拜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賜三品服。轉吏、禮二部郎中。論宗室宜歲試補外官,請汰濫官冗兵,蕃財用,禁奢靡。連劾薛向奸暴,鬻鹽、巿馬皆罔上。英宗登位,屢乞延訪臣下,親決國事。上疏勸皇太后早還政;及捲簾而御璽未復,又極論。謂昭陵宜儉葬,景靈神御殿不宜增侈,以彰先帝恭德。鼎臣在言路累歲,闊略細故,至大事,無所顧忌。然其言優遊和平,不爲峻激,使人主易聽,退亦未嘗語人,故其事多施行。
改集賢殿修撰、知應天府,徙江寧。召還,判太常寺兼禮儀事。神宗即位,判吏部流內銓、太常寺。選人得官,待班謝辭,率皆留滯。鼎臣奏易爲門謝辭,甚便之。明堂議侑帝,或雲以真宗,或雲以仁宗。鼎臣曰:「嚴父莫大於配天,未聞以祖也。」乃奉英宗配。王安石侍講,欲賜坐。事下禮官,鼎臣言不可,安石不悅。求補外,知兗州。
是時,諸道方田使者希功賞,概取稅虛額及嘗所蠲者,加舊籍以病民。鼎臣獨按籍差次爲十等,一無所增,兗人德之。改吏部,提舉西京崇福宮。復判太常寺,留守南京。陛辭,神宗顧語移晷,喜曰:「人言卿老不任事,精明乃爾,行且用卿矣。」
時河決曹村,流殍滿野,鼎臣勞來振拊,歸者不勝計。拜諫議大夫、京東東路安撫使、知青州,改太中大夫,請老,提舉亳州太清宮。尋以正議大夫致仕,年七十七,元祐元年卒。
鄭穆字閎中,福州候官人。性醇謹好學,讀書至忘櫛沐,進退容止必以禮。門人千數,與陳襄、陳烈、周希孟友,號「四先生」。舉進士,四冠鄉書,遂登第,爲壽安主簿。召爲國子監直講,除編校集賢院書籍。歲滿,爲館閣校勘,積官太常博士。乞納一秩,先南郊追封考妣,從之。改集賢校理,求外補,通判汾州。
熙寧三年,召爲岐王侍講。嘉王出閣,改諸王侍講。府僚闕員,御史陳襄請擇人,神宗曰:「如鄭穆德行,乃宜左右王者。」凡居館閣三十年,而在王邸一紀,非公事不及執政之門。講說有法,可爲勸戒者,必反覆擿誦,岐、嘉二王咸敬禮焉。
元豐三年,出知越州,加朝散大夫。先是,鑑湖旱乾,民因田其中,延袤百里,官籍而稅之。既而連年水溢,民逋官租積萬緡,穆奏免之。未滿告老,管勾杭州洞霄宮。
元祐初,召拜國子祭酒。每講益,無問寒暑,雖童子必朝服廷接,以禮送迎。諸生皆尊其經術,服其教訓。故人張景晟者死,遺白金五百兩,托其孤,穆曰:「恤孤,吾事也,金於何有?」反金而收其子,長之。三年,揚王、荊王請爲侍講,罷祭酒,除直集賢院,復入王府。荊王薨,爲揚王翊善。太學生乞爲師,復除祭酒,兼徐王翊善。四年,拜給事中兼祭酒;五年,除寶文閣待制,仍祭酒。
六年,請老,提舉洞霄宮。敕過門下,給事中范祖禹言:「穆雖年出七十,精力尚強。古者大夫七十而致仕,有不得謝,則賜之几杖。祭酒居師資之地,正宜處老成,願毋輕聽其去。」不報。太學之士數千人,以狀詣司業,又詣宰相請留,亦不從。於是公卿大夫各爲詩贈其行。空學出祖汴東門外,都人觀者如堵,嘆未嘗見。明年卒,年七十五。子璆,軍事推官。
席旦字晉仲,河南人。七歲能詩,嘗登沉黎嶺,得句警拔,觀者驚異。元豐中,舉進士,禮部不奏名。時方求邊功,旦詣闕上書言:「戰勝易,守勝難,知所以得之,必知所以守之。」神宗嘉納,令廷試賜第。歷齊州司法參軍、鄭州河陽教授、敕令所刪定官。
徽宗召對,擢右正言,遷右司諫。御史中丞錢遹率同列請廢元祐皇后而冊劉氏爲太后,旦面質爲不可。遹劾旦陰佐元祐之政,左轉吏部員外郎。改太常少卿,遷中書舍人、給事中。新建殿中省,命爲監,俄拜御史中丞兼侍講。
內侍郝隨驕橫,旦劾罷之,都人誦其直。帝以其章有「媚惑先帝」之語,嫌爲指斥,旋改吏部侍郎,以顯謨閣待制知宣州。召爲戶部侍郎,還吏部。郝隨復入侍,乃以顯謨閣直學士知成都府。
自趙諗以狂謀誅後,蜀數有妖言,議者遂言蜀土習亂。或導旦治以峻猛,旦政和平,徙鄭州。入見,言:「蜀人性善柔,自古稱兵背叛,皆非其土俗,願勿爲慮。」遂言:「蜀用鐵錢,以其艱於轉移,故權以楮券,而有司冀贏羨,爲之益多,使民不敢信。」帝曰:「朕爲卿損數百萬虛券,而別給緡錢與本業,可乎?」對曰:「陛下幸加惠遠民,不愛重費以救敝法,此古聖王用心也。」自是錢引稍仍故。
坐進對淹留,黜知滁州。久之,帝思其治蜀功,復知成都。朝廷開西南夷,黎州守詣幕府白事,言云南大理國求入朝獻,旦引唐南詔爲蜀患,拒卻之。已而威州守焦才叔言,欲誘保、霸二州內附。旦上章劾才叔爲奸利斂困諸蕃之狀,宰相不悅,代以龐恭孫,而徙旦永興。恭孫俄罪去,加旦述古殿直學士,復知成都。時郅永壽、湯延俊納土,樞密院用以訹旦,旦曰:「吾以爲朝廷悔開疆之禍,今猶自若邪?」力辭之。卒於長安,年六十二,贈太中大夫。
旦立朝無所附徇,第爲中丞時,蔡王似方以疑就第,旦糾其私出府,請推治官吏,議者哂之。子益,字大光,紹興初,參知政事。
喬執中字希聖,高郵人。入太學,補五經講書,五年不謁告。王安石爲群牧判官,見而器之,命子弟與之游。擢進士,調須城主簿。時河役大興,部役者不得人,一夕,噪而潰,因致大獄。執中往代,終帖然。富民賂吏,將創橋所居以罔巿利,執中疏其害,使者入吏言使成之,執中曰:「官可去,橋不可創也。」卒不能奪。
王安石爲政,引執中編修熙寧條例,選提舉湖南常平。章惇討五溪,檄執中取大田、離子二峒。峒路險絕,期迫,執中但走一校諭其酋,即相率歸命。錄功當遷秩,辭以及父母。
就徙轉運判官,召爲司農丞、提點開封縣鎮。諸縣牧地,民耕歲久,議者將取之,當夷丘墓,伐桑柘,萬家相聚而泣。執中請於朝,神宗詔復予民。改提點京西北路刑獄。時河決廣武,埽危甚,相聚莫敢登。執中不顧,立其上,眾隨之如蟻附,不日埽成。
元祐初,爲吏部郎中,請選人由縣令、錄事參軍致仕者,升朝籍,得封其親。兼徐王府侍講、翊善,遷起居舍人、起居郎,權給事中。有司以天下讞獄失出入者同坐,執中駁之曰:「先王重入而輕出,恤刑之至也。今一旦均之,恐自是法吏不復肯與生比,非好生洽民之意也。」進中書舍人。邢恕遇赦甄復,執中言:「恕深結蔡確,鼓唱扇搖,今復其官,懼疑中外。」遷給事中、刑部侍郎。
紹聖初,上官均摭執中爲呂大防所用,以寶文閣待制知鄆州。執中寬厚有仁心,屢典刑獄,雪活以百數。明年,夢神人畀以騎都尉,詰旦爲客言之,少焉,談笑而逝,年六十三。
論曰:宋之人才,自祖宗涵養,至於中葉,盛矣。顏復、鄭穆醇然儒者,宜居師表。龔鼎臣、喬執中始終不渝厥守,豈易得哉。章衡欲復山後八州,爲國啟釁;孫升以蘇軾比王安石爲人;韓川詆張舜民之言不可行;席旦以蔡王見疑,因而擠之。然瑕不掩瑜,它善蓋亦有可稱者。古稱「才難不其然」者,其斯之謂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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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八‧列傳第一百0七  傅楫 沈畸蕭服附 徐勣 張汝明 黃葆光 石公弼張克公附 毛注 洪彥升 鍾傅 陶節夫 毛漸 王祖道 張莊 趙遹
  傅楫字元通,興化軍仙遊人。少自刻厲,從孫覺、陳襄學。第進士,調揚州司戶參軍,攝天長令,發擿隱伏,奸猾屏跡。轉福清丞,知龍泉縣。孫覺爲御史中丞,語之曰:「朝廷欲用君,盍少留!」楫曰:「仕宦所以樂居中者,免外台督責耳。今俯首權門,與外台奚擇?且外官,己所當得也。」遂去不顧。
道除太學博士,居四年,未嘗一跡大臣門。既滿,徑赴銓曹。楫丞福清時,受知郡守曾鞏,鞏弟布方執政,由是薦爲太常博士。徽宗以端王就資善堂學,擇師傅爲說書,升楫記室參軍,進侍講、翊善。中人蒞事於府者,多與宮僚狎,楫獨漠然不可親,一府嚴憚之。五年不遷。鄒浩得罪貶,楫以贐行免官。
徽宗即位,召爲司封員外郎,歷監察御史、國子司業、起居郎,拜中書舍人。時曾布當國,自以於楫有汲引恩,冀爲之用。楫略無所傾下,凡命令有不當,用人有未厭,悉極論之,雖屢卻不爲奪,布大失望。帝以舊學故,多所延訪,楫每以遵祖宗法度、安靜自然爲言。他日,李清臣勸帝清心省事,帝曰:「近臣中唯傅楫嘗道此。」
楫在朝歲余,見時事寖異,竊嘆曰:「禍其始此乎!」聞者甚之,楫笑曰:「後當信吾言。」遂上疏丐去,以龍圖待制知亳州。卒,年六十一。帝念其藩邸舊臣,賜絹三百匹。
沈畸字德侔,湖州德清人。第進士,歷官州、縣。崇寧中,爲尚書議禮局編修官,召對,擢監察御史。畸至台,欲有所論建,而六察無言事法,乃詣匭上十事,言花石擾民,土木弊國,冗費多,恩澤濫,議論異同,下情睽隔。其論當十、夾錫錢最爲剴當,略曰:「小錢之便於民,久矣。古者軍興用乏,或以一當百,至於當千,此權時之術,非可行於無事之世。今當十之議,固足紓目前,然使游手鼓鑄,無故有倍稱之息,何憚而不爲?雖日加斷斬,勢不可止。恐未能期歲,東南小錢輕,錢輕則物重,物重則民愈困,此盜賊所由起也。陝西舊無銅錢,故以夾錫爲貴,一切改鑄,則猶前日鐵錢耳。今東南方私鑄,又將使西北俲之,是導民犯法也。」
進殿中侍御史。嘗經國子監門,有小內侍從數騎絕道突過,騶卒追問不爲止,台檄諸司捕之不獲。畸曰:「風憲之地,可但已乎?」入言之,徽宗下內省跡治,竟抵罪。
蔡京興蘇州錢獄,欲陷章綖兄弟,遣開封尹李孝壽、御史張茂直鞫之。株逮至千百,強抑使承盜鑄罪,死者甚眾,京猶以爲緩。帝獨意其非辜,遣畸及御史蕭服往代。京將啖以顯仕,白爲左正言,又擢侍御史。畸至蘇,即日決釋無左證者七百人,嘆曰:「爲天子耳目司,而可傅會權要,殺人以苟富貴乎?」遂閱實平反以聞。京大怒,削畸三秩,貶監信州酒稅,未幾,卒。既而獄事竟,復羈管明州。使者持敕至家,將發棺驗實,畸子濬泣訴,乃止。建炎初,贈龍圖閣直學士。濬官至右正言。
蕭服字昭甫,廬陵人。第進士,調望江令,治以教化爲本。訪古蹟,得王祥臥冰池、孟宗泣筍台,皆爲築亭。又刻唐縣令鞠信陵文於石,俾民知所向。已而邑人朱氏女刲股愈母疾,人頌傳之,以爲治化所致。知高安縣,尉獲凶盜,獄具矣,服審其辭,疑之,且視其刀室不與刃合,頃之而殺人者得,囚蓋平民也。徙知康州,未行,改親賢宅教授。提舉淮西常平,召爲將作少監。
以使事得入對,論人主聽言之要,以謂唐、虞盛世,猶畏巧言而堲讒說。纚纚數百言,徽宗謂有爭臣風,擢監察御史。奉詔作崇寧備官記,帝稱善,詔輔臣曰:「服文辭勁麗,宜居翰苑。朕愛其鯁諤,顧台諫中何可闕此人?」俄偕沈畸使鞫獄,坐羈管處州,逾歲得歸。張商英當國,引爲吏部員外郎。送遼使,得疾於道,遂致仕。既愈,還舊職,以父老,得請知蘄州。卒,年五十六。
徐勣字元功,宣州南陵人。舉進士,調吳江尉,選桂州教授。王師討交趾,轉運使檄勣從軍。餉路瘴險,民當役者多避匿,捕得千餘人,使者使勣杖之,勣曰:「是固有罪,然皆飢羸病乏,不足勝杖,姑涅臂以戒,亦可已。」使者怒,欲並劾勣,勣力爭不變,使者不能奪。郭逵宿留不進,勣謂副使趙禼曰:「師出淹時,而主帥無討賊意,何由成功?」因具蠻人情狀疏於朝,謂斷者人主之利器,今諸將首鼠不進,惟斷自上意而已。既而逵、禼果皆以無功貶。
舒亶聞其名,將以御史薦,勣惡亶爲人,辭不答。求知建平縣,入爲諸王宮教授,通判通州。瀕海有捍堤,廢不治,歲苦漂溺。勣躬督防卒護築之,堤成,民賴其利。復教授廣陵、申王院,改諸王府記室參軍。哲宗見其文,諭獎之,欲俟滿歲以爲左右史,未及用。
徽宗立,擢寶文閣待制兼侍講,遷中書舍人,修神宗史。時紹聖黨與尚在朝,人懷異意,以沮新政。帝謂勣曰:「朕每聽臣僚進對,非詐則諛;惟卿鯁正,朕所倚賴。」因論擇相之難,雲已召范純仁、韓忠彥。勣頓首賀曰:「得人矣!」詔與蔡京同校五朝寶訓。勣不肯與京聯職,固辭;奏京之惡,引盧杞爲喻。遷給事中、翰林學士。上疏陳六事:曰時要,曰任賢,曰求諫,曰選用,曰破朋黨,曰明功罪。
國史久不成,勣言:「神宗正史,今更五閏矣,未能成書。蓋由元祐、紹聖史臣好惡不同,范祖禹等專主司馬光家藏記事,蔡京兄弟純用王安石日錄,各爲之說,故論議紛然。當時輔相之家,家藏記錄,何得無之?臣謂宜盡取用,參訂是非,勒成大典。」帝然之,命勣草詔戒史官,俾盡心去取,毋使失實。
帝之初政,銳欲損革新法之害民,曾布始以爲然,已乃密陳紹述之說。帝不能決,以問勣,勣曰:「聖意得非欲兩存乎?今是非未定,政事未一,若不考其實,姑務兩存,臣未見其可也。」又因論棄湟州,請「自今勿妄興邊事,無邊事則朝廷之福,有邊事則臣下之利。自古失於輕舉以貽後悔,皆此類也。」
勣與何執中偕事帝於王邸,蔡京以宮僚之舊,每曲意事二人,勣不少降節。謁歸視親病,或言翰林學士未有出外者,帝曰:「勣謁告歸爾,非去朝廷也,奈何輕欲奪之!」俄而遭憂。京入輔,執中亦預政,擿勣行章惇詞,以爲詆先烈。服闋,以主管靈仙觀,入黨籍中。起知江寧府,言者復論爲元祐奸朋,必不能推行學政,罷歸。
大觀三年,知太平州。召入覲,極論茶鹽法爲民病,帝曰:「以用度不足故也。」對曰:「生財有道,理財有義,用財有法。今國用不足,在陛下明詔有司,推講而力行之耳。」帝曰:「不見卿久,今日乃聞嘉言。」加龍圖閣直學士,留守南京。
蔡京自錢塘召還,過宋見勣,微言撼之曰:「元功遭遇在伯通右,伯通既相矣。」勣笑曰:「人各有志,吾豈以利祿易之哉?」京慚不能對,勣亦終不復用。以疾,除顯謨閣學士致仕。卒,年七十九。贈資政殿學士、正奉大夫。勣挺挺持正,尤爲帝所禮重,而不至大用,時議惜之。
張汝明字舜文,世爲廬陵人,徙居真州。兄侍御史汝賢,元豐中以論尚書左丞王安禮,與之俱罷。未幾,卒。汝明少嗜學,刻意屬文,下筆輒千百言。入太學,有聲一時。國子司業黃隱將以子妻之,汝明約無飾華侈,協力承親歡,然後受室。
登進士第,歷衛真、江陰、宜黃、華陰四縣主簿,杭州司理參軍,亳州鹿邑丞。母病疽,更數醫不效,汝明刺血調藥,傅之而愈。江陰尉貧且病,市物不時予直,部使者欲繩以法,汝明爲鬻橐中裝,代償之。華陰修岳廟,費鉅財窘,令以屬汝明。汝明嚴與爲期,民德其不擾,相與出力佐役,如期而成。他廟非典祀、妖巫憑以惑眾者,則毀而懲其人。滯州縣二十年,未嘗出一語干進,故無薦者。
大觀中,或言其名,召寘學制局,預考貢士,去取皆有題品。值不悅者誣以背王氏學,詔究其事,得所謂去取錄,徽宗覽之曰:「考校盡心,寧復有此?」特改宣教郎。
擢監察御史。嘗攝殿中侍御史,即日具疏劾政府市恩招權,以蔡京爲首。帝獎其介直。京頗憚之,徙司門員外郎,猶虞其復用,力排之,出通判寧化軍。地界遼,文移數往來,汝明名觸其諱,遼以檄暴於朝。安撫使問故,眾欲委罪於吏,汝明曰:「詭辭欺君,吾不爲也。」坐責監壽州麻步場。遇赦,簽書漢陽判官。田法行,受牒按境內。時主者多不親行,汝明使四隅日具官吏所至,而躬臨以閱實,雖雨雪不渝,以故吏不得通賕謝,而稅均於一路最。晚知岳州,屬邑得古編鍾,求上獻。汝明曰:「天子命我以千里,懼不能仰承德意,敢越職以幸賞乎?」卒於官,年五十四。
汝明事親孝,執喪,水漿不入口三日,日飯脫粟,飲水,無醯鹽草木之滋。浸病羸,行輒踣。夢父授以服天南星法,用之,驗,人以爲孝感。汝明學精微,研象數,貫穿經史百家,所著書不蹈襲前人語,有易索書、張子卮言、太究經傳於世。
黃葆光字元暉,徽州黟人。應舉不第,以從使高麗得官,試吏部銓第一,賜進士出身。由齊州司理參軍爲太學博士,遷秘書省校書郎,擢監察御史、左司諫。始蒞職,即言:「三省吏猥多,如遷補、升轉、奉入、賞勞之類,非元豐舊制者,其大弊有十,願一切革去。」徽宗即命釐正之,一時士論翕然。而蔡京怒其異己,密白帝,請降御筆云:「當豐亨豫大之時,爲衰亂減損之計。」徙葆光符寶郎。省吏醵錢入寶籙宮,作千道齋報上恩,帝思其忠,明年,復拜侍御史。
遼人李良嗣來歸,上平夷書規進用,擢秘書丞。葆光論其五不可,大概言「良嗣凶黠忿鷙,犯不赦之罪於鄰國,逃命逭死,妄作平夷等書,萬一露泄,爲患不細。中秘圖書之府,豈宜以罪人爲之?宜厚其祿賜,寘諸畿甸之外。」又言:「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剛健者君之德,而其道不可屈;柔順者臣之常,而其分不可亢。苟致屈以求合,則是傷仁,非所以馭下也;苟矯亢以求伸,則是犯分,非所以尊君也。」帝感悟,命近臣讀其奏於殿中。
自崇寧後,增朝士,兼局多,葆光以爲言。乃命蔡京財定,京陽請一切廢罷,以激怒士大夫。葆光言:「如禮制局詳議官至七員、檢討官至十六員,製造局至三十餘員,豈不能省去一二,上副明天子之意?」時皆壯之。
政和末,歲旱,帝以爲念。葆光上疏曰:「陛下德足以動天,恩足以感人,檢身治事,常若不及,而不能感召和氣,臣所以不能無疑也。蓋人君有屈己逮下之心,而人臣無歸美報上之意者,能致陰陽之變;人君有慈惠惻怛之心,而人臣無將順欽承之意者,能致陰陽之變。陛下恭儉敦樸以先天下,而太師蔡京侈大過制,非所以明君臣之分;陛下以紹述爲心,而京所行乃背元豐之法,彊悍自專,不肯上承德意。太宰鄭居中、少宰余深依違畏避,不能任天下之責。此天氣下而地不應,大臣不能尚德以應陛下之所求者如此。」疏入不報。
且欲再上章,京權勢震赫,舉朝結舌,葆光獨出力攻之。京懼,中以它事,貶知昭州立山縣。又使言官論其附會交結,泄漏密語,詔以章揭示朝堂,安置昭州。京致仕,召爲職方員外郎,改知處州。州當方臘殘亂之後,盡心牧養,民列上其狀。加直秘閣,再任,卒,年五十八,州人祠之。
葆光善論事,會文切理,不爲橫議所移,時頗推重。本出鄭居中門,故極論蔡京無所顧,然其他不能不迎時好。方作神霄萬壽宮,溫州郭敦實、泗州葉點皆坐是得罪。葆光遂疏建昌軍陳並、秀州蔡崈、岳州傅惟肖、祁門令葛長卿不即奉行制書,存留僧寺形勝、佛像,及決罰道流,乞第行竄黜,遂悉坐停廢,議者尤之。
石公弼字國佐,越州新昌人。登進士第,調衛州司法參軍。淇水監牧馬逸,食人稻,爲田主所傷。時牧法至密,郡守韓宗哲欲坐以重辟。公弼當此人無罪,宗哲曰:「人傷官馬,奈何無罪?」公弼曰:「禽獸食人食,主者安得不御,御之豈能無傷?使上林虎豹絕檻害人,可無殺乎?今但當懲圉者,民不可罪。」宗哲怒,以屬吏。既而使者來慮囚,如公弼議。獲嘉民甲與乙斗,傷指;病小愈,復與丙斗,病指流血死。郡吏具獄,兩人以他物傷人,當死。公弼以爲疑,駮而鞫之,乃甲捽丙發,指脫瘕中風死,非由擊傷也。兩人皆得免。
章惇求太學官,或薦公弼,使往見。謝曰:「丞相資侮人,見者阿意苟容,所不忍也。」再調漣水丞。供奉高公備綱舟行淮,以溺告。公弼曰:「數日無風,安有是?」使尉核其所載,錢失百萬。呼舟人物色之,乃公備與寓客妻通,殺其夫,畏事覺,所至竊官錢賂其下,故詭爲此說。即收捕窮治,皆服辜。
知廣德縣,召爲宗正寺主簿。入見,言:「朝廷比日所爲,直詞罕聞,頌聲交至,未有爲陛下廷爭可否者。願崇忠正以銷諛佞,通諫爭以除壅蔽。」徽宗善之。擢監察御史,進殿中侍御史。三舍法行,士子計等第,頗事告訐。公弼言:「設學校者,要以仁義漸摩,欲人有士君子之行。顧使之相告訐,非所以建學本意也。」又言:「刪定敕令官、寺監丞簿,比多以執政近臣子弟爲之,未有資考,不習政事。請一切汰遣,以開寒畯之路。」從之。
由右正言改左司諫。論東南軍政之敝,以爲「有兵之籍,無兵之技。以太半之賦,養無用之兵,異日懼有未然之患。」其後睦盜起,如其言。太史保章正朱汝楫冒奉得罪,而內侍失察者皆不坐。公弼言:「是皆矯稱詔旨,安得勿論?請自今中旨雖不當覆者,亦令有司審奏。」
遷侍御史。蘇杭造作局工盛,公弼陳擾民之害,請革技巧之靡麗者,稍罷進奉,帝納之。蔡京始與公弼有連,故因得進用,至是,意寖異,京忌焉。徙太常少卿,遷起居郎,兼定王、嘉王記室。故事,初至宮,例得金繒之賜二百萬,公弼辭不受。
大觀二年,拜御史中丞。執政言:「國朝未有由左史爲中執法者。」帝曰:「公弼嘗爲侍御史矣。」時斥賣元豐庫縑帛,賤估其直,許朝士分售,皆有定數,從官至二千匹。公弼得券,上還之。宰相有已取萬匹者,即日反其故。
水官趙霆建開直河議,謂自此無水憂,已而決壞鉅鹿,法當斬。霆善交結,但削一官,猶爲太僕少卿。公弼論爲失刑,霆坐貶。京西轉運使張徽言欲因方田籍增立汝、襄、鄧三州稅,公弼以爲「方田之制,奠天下之地征,正欲均其賦耳,而徽言掊克重斂,民何以堪?」詔罷之。遂劾蔡京罪惡,章數十上,京始罷。又言吏員猥冗,戾元豐舊制。於是堂選歸吏部者數千員,罷宮廟者千員、都水知埽六十員,縣非大郡悉省丞,在京茶事歸之戶部,諸道市舶歸之轉運司,仕塗爲清。
京雖上相印,猶提舉修實錄。公弼復言:「京盤旋京師無去志,其餘威震於群臣。願持必斷之決,以消後悔。」又因星變言之,竟出京杭州。及劉逵主國柄,公弼復論其廢紹述良法,啟用元祐邪黨學術,人以是知其非一意於正者。進兵部尚書兼侍讀。上疏言:「崇寧以來,臣下專務生事,開邊興利,營繕傜役,蹶民根本,因之饑饉。汴西挽運花石,農桑廢業,徒弊所有,以事無用。宜使之休息,以承天意。」
張商英入相,欲引爲執政,何執中、吳居厚交沮之。以樞密直學士知揚州。群不逞爲俠於閭里,自號「亡命社」。公弼取其魁桀痛治,社遂破散。江賊巢穴菰蘆中,白晝出剽,吏畏不敢問。公弼嚴賞罰督捕,盡除之。改述古殿直學士、知襄州。蔡京再輔政,羅致其罪,責秀州團練副使,台州安置。逾年,遇赦歸。卒,年五十五。後三歲,復其官。
公弼初名公輔,徽宗以與楊公輔同名,改爲公弼雲。
張克公字介仲,潁昌陽翟人。起進士。大觀中,爲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蔡京再相,克公與中丞石公弼論其罪,京罷,克公徙起居舍人。逾月,進中書舍人,改右諫議大夫。京猶留京師,會星文變,克公復論之,中其隱慝,語在京傳。
京致仕,張商英爲相,與鄭居中不合。克公由兵部侍郎拜御史中丞,治堂吏訟,歸曲商英,且疏其罪十。商英罷,京復召,銜克公弗置。徽宗知之,爲徙吏部尚書。京欲以銓綜稽違中克公,既又擿其知貢舉事,帝以爲所取得人,不問也。居吏部六年,卒,贈資政殿學士。
毛注字聖可,衢州西安人。舉進士,知南陵、高苑、富陽三縣,皆以治辦稱。大觀中,御史中丞吳執中薦爲御史,詔賜對,未及而執中罷,注辭焉。徽宗固命之,既見,謂曰:「今士大夫方寡廉鮮恥,而卿獨知義命,故特召卿。」即以爲主客員外郎,俄擢殿中侍御史。
蔡京免相留京師,註疏其擅持威福,動搖中外,以葉夢得爲腹心,交植黨與。帝爲逐夢得,而遷注侍御史。遂極論京「受孟翊妖奸之書,與逆人張懷素游處,引凶朋林攄置政府,用所親宋喬年尹京。其門人播傳,咸謂陛下恩眷不衰,行且復用。」於是論者相繼,京遂致仕。
四年,彗再見,注又言:「臣累論蔡京罪積惡大,天人交譴,雖罷相致政,猶怙恩恃寵,偃居賜第,以致上天威怒。推原其咎,實在於京。考京之罪,蓋不可以縷數:陛下去黨碑以開自新之路,京疾其異己而別爲防禁;陛下頒明詔以來天下之言,京惡其議己而重致於法;以嚴刑峻罰脅持海內,以美官重祿交結人心,錢鈔屢更而商賈不行,邊事數興而國力大匱。聲焰所震,中外憤疾,宜早令去國,消弭災咎。」奏上,京始出居錢塘。
注復采當世之急務,曰省邊事,足財用,收士心,禁技巧。大概謂:「近年以來,邊民僥倖苟得:昔所入貢者,今必城爲郡縣;昔所羈縻者,今盡納其土疆。以內地金帛,而事窮荒不可計之費。今黔南已有處分,如夔、渝新邊,宜在裁省。運鹽昔主於漕計,今移於它司;常平昔積於外州,今輸於都下。經費安得不匱,財貨何以轉移?願詔有司,悉講復元豐舊制。湯之遭旱,以士失職爲辭。今學校養士,蓋有常額,額外之人,不復可預教養,歲貢之餘,略無可進之地。願留貢籍三分,暫存科舉,以待學外之士,使無失職。東南造作奇玩、花石綱舟,與後苑工徒、京城營繕,並宜暫罷,以抑末敦本。凡此,皆聖政之所當先,人心悅則天意解矣。」注所論切於世務類此。
遷左諫議大夫。張商英爲相,言者攻之力,注亦言其無大臣體,然訖以與之交通,罷提舉洞霄宮,居家數歲,卒。建炎末,追復諫議大夫。
洪彥昇字仲達,饒州樂平人。登第,調常熟尉。奉母之官,既至,前尉欲申期三月以規薦,而中分奉入。彥昇處僧舍,卻奉不納,如約,始交印。歷郴州判官,簽書鎮東軍節度判官。
彥昇嘗辟廣西經略府,或稱其才,擢提舉常平。御史中丞石公弼薦新提舉廣西學事幸義可御史,及陛辭,適與同日,徽宗兩留之,遂爲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彥昇孤立,任言責閱五年,論:「蔡京再居元宰,假紹述之名,一切更張,敗壞先朝法度,朋奸誤國,公私困弊。既已上印,而偃蹇都城,上憑眷顧之恩,中懷跋扈之志。願早賜英斷,遣之出京。」「何執中緣潛邸之舊,德薄位尊,當軸處中,殊不事事,見利忘義,唯貨殖是圖。願解其機政,以全晚節。」「呂惠卿與張懷素厚善,序其所注般若心經云:『我遇公爲黃石之師。』且張良師黃石之策,爲漢祖定天下,惠卿安得輒以爲比?」他如鄧洵仁、蔡薿、劉拯、李孝稱、許光凝、許幾、盛章、李譓、任熙明之流,皆條摭其過,一不爲回隱。
右僕射張商英與給事中劉嗣明爭曲直,事下御史。彥昇蔽罪商英,商英去。又累疏抨郭天信以談命進用,交結竄斥;因請禁士大夫毋語命術,毋習釋教。
先是,詔諸道監司具法令未備,若未便於民者,久而弗上。彥昇言:「吏狃於勢,隨時俯仰,不能上承德音,因緣爲奸者眾。有因追科而欲害熙寧保伍之法,因身丁而故搖崇寧學校之政,省事原情,當有勸沮。宜遣官編匯,辨其邪正,以行賞罰。」皆從之。遷給事中。嘗謁告一日,而張商英復官之旨經門下,言者以爲顧避封駁,出知滁州。尋加右文殿修撰,進徽猷閣待制,知吉州。久之,知潭州,未行,卒,年六十三。贈太中大夫。
論曰:蔡京用事,焱焰熾然,其勢莫敢遏。此數子者,迺力數其罪而連攻之,似矣。然葆光、克公主鄭居中,公弼、注朋張商英,皆非端直士也。若楫先見,畸、服不阿,汝明不欺,彥昇孤立,其賢乎!唯勣宮邸舊學,人望攸屬,而不使躋政地;至京則暫罷亟起,始終倚任焉。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徽宗以之,此齊桓公所以嗤於郭亡也。
鍾傳字弱翁,饒州樂平人。本書生,用李憲薦,爲蘭州推官。坐對獄不實,羈管郴州。紹聖中,章惇興邊事,奏還其官。得入對,爲哲宗言:「兵貴智而不貴力,夏眾伙而勇,難以一舉滅。但當擇城險要,以正不朝削地之法,坐待其斃。」帝然之,命幹當熙河、涇原、秦鳳三路公事。
夏人陷金明,渭帥毛漸出兵攻其沒煙砦,傳合擊破之,又與熙州王文郁進築安西城,論功加秘閣校理。章楶帥渭,命傳所置將苗履統眾會涇原之靈平,夏人悉力來拒,傳步騎二萬,出不意造河梁以濟師,遂作金城關,又獻白草原捷,連進集賢殿修撰、知熙州。傳自始仕至此,僅再歲。遂擅帥熙、秦騎四萬出塞,無功而還。惇方主其議,不加罪。
初,傳請合三路兵從青南訥心或顛耳關築天都城,以包淺井、癿囉、和市。工既集,復言水源不壯,不可興役。朝論以所奏乖異,將罷傳,曾布爲言,但褫職。俄而白草原詐增首虜事覺,責監永州稅,再貶連州別駕。崇寧中,復起知河中府,歷鄆、瀛、渭三州,擢顯謨閣待制。建言:「河南要地,靈武爲根本。其西十五州,六爲王土。其東由清遠距羅山走靈州不及百里,夏以五監軍統焉。若選將簡師先擊之,以趨韋州,可斷其右臂。徐當拊納離畔,漸規進取,訖城蕭關,可斷其左臂。」乃條上十四事,未報。
詔諸道進討,傳遣將折可適領銳騎出蕭關,至靈州川,有功。進龍圖閣直學士。會別將高永年沒於西,而可適遇雨失道,爲虜所乘,乃班師。傳以稽違逗撓,黜知汝州,奪學士。未幾,復爲杭州、真定、永興、太原、延安府,以故職卒。贈端明殿學士。傳從布衣致通顯,所行事大氐欺妄,故屢起屢僨雲。
陶節夫字子禮,饒州鄱陽人,晉大司馬侃之裔也。第進士,起家爲廣州錄事參軍。楊元寇暴山谷間,捕系獄,屢越以逸,且不承爲盜,既累年。節夫詰以數語,元即吐服,將適市,與諸囚訣曰:「陶公長者,雖死可無憾。」知新會縣,廣守章楶重其材,楶帥涇原,辟入府。
崇寧初,爲講議司檢討官,進虞部員外郎,遷陝西轉運副使,徙知延安府。以招降羌有功,加集賢殿修撰。築石堡等四城。石堡以天澗爲隍,可趨者唯一路,夏人窖粟其間,以千數。既爲宋有,其酋驚曰:「漢家取我金窟堝!」亟發鐵騎來爭。節夫分部將士遮御之,斬獲統軍以下數十百人。夏人度不可得,斂兵退。連擢顯謨閣待制、龍圖閣直學士。
方議城銀州,諜告夏人已東。節夫料必西趨涇原,官屬不肯從。節夫曰:「吾計之熟矣。」乃遣裨將耿端彥疾驅至銀州,五日城成,夏人果從涇原至,則城備已固,遂遁去。進樞密直學士。
節夫在延安日久,蔡京、張康國從中助之,故唯京意是徇。夏人慾款塞,拒弗納。放牧者執殺之,夏人怨怒,大入鎮戎軍,殺鹵數萬口。節夫尋領經制環慶、涇原、河東邊事,言:「今既得石堡,又城銀州,西夏洪、宥皆在吾顧盼中。橫山之地,十有七八,興州巢穴淺露,直可以計取。」遂陳取興、靈之策。加龍圖閣學士。會朝廷罷經制司,且棄所城地,節夫乃求內郡。徙洪州,改江寧府,歷青秦二州、太原府。
群盜李勉起遼州、北平之間,河東、河北騷動,兩路帥臣、憲臣皆罪去,至出台郎督捕之。節夫請悉罷所遣兵,卒以計獲勉。坐上疏乞留本道兵勿移戍,降爲待制知永興軍,數月,卒。追復龍圖閣學士。
毛漸字正仲,衢州江山人。第進士,知寧鄉縣。熙寧經理五溪,漸條利害以上察訪使,使者諉以區畫,遂建新化、安化二縣。漸用是得著作佐郎、知安化縣。召爲司農丞,提舉京西南路常平。
元祐初,知高郵軍,遷廣東轉運判官。渠陽蠻擾邊,近臣言漸習知蠻事,徙荊湖北路轉運判官。時朝廷議棄地,漸曰:「蠻徭畔服不常,非稍威以兵,未易懷德。今一犯邊即棄地,非計也。」不報。渠陽既棄,蠻復大入鈔略,覆官軍,荊土爲大擾。
漸歷提點江西刑獄、江東兩浙轉運副使。浙部水溢,詔賜緡錢二百萬以振之。漸言:「數州被害即捐二百萬,儻仍歲如之,將何以繼?」乃案錢氏有國時故事,起長安堰至鹽官,徹清水浦入於海;開無錫蓮蓉河,武進廟堂港,常熟疏涇、梅里入大江;又開崐山七耳、茜涇、下張諸浦,東北道吳江,開大盈、顧匯、柘湖,下金山小官浦以入海。自是水不爲患。
加集賢校理,入爲吏部右司郎中。以秘閣校理爲陝西轉運使,攝渭、秦、熙三州。未幾,復攝帥涇原。日夜治兵,乘夏人犯邊,遣將擣其虛,遂破沒煙砦。進直龍圖閣、知渭州,命下,卒,年五十九。優贈龍圖閣待制。
王祖道字若愚,福州人。第進士,又舉制科,會罷,調韓城尉,知松陽、白馬二縣。爲司農丞、監察御史。數言事,以論樞密承旨張誠一試補吏挾私、延州呂惠卿遣禁卒饋徐禧公使物非是,改司封員外郎、知汀、泉、福三州。歷使諸路,入爲戶部、吏部員外郎,左司諫。言陝西兵未可減,徽宗謂其論事無足行,依阿苟容,出知海州。拜秘書少監,再爲福州。加直龍圖閣、知桂州。
蔡京開邊,祖道欲乘時徼富貴,誘王江酋楊晟免等使納土,誇大其辭,言:「嚮慕者百二十峒、五千九百家、十餘萬口,其旁通江洞之眾,尚未論也。王江在諸江合流之地,山川形勢,據諸峒要會,幅員二千里。宜開建城邑,控制百蠻,以武臣爲守,置溪峒司主之。」詔以爲懷遠軍,且頒諸司使至殿侍軍將告命,使第補其首領。置二砦,爲立學。
又言:「黎人爲患六十年,道路不通。今願爲王民,得地千五百里。」遂以安口隘爲允州,中古州地爲格州,增提舉溪峒官三員。又言羈縻知地州羅文誠、文州羅更晏、蘭州韋晏鬧、那州羅更從皆內附,請於黎母山心立鎮州,爲下都督府,賜軍額曰靜海,知州領海南安撫都監,徙萬安軍於水口。南丹州莫公佞獨拒命,發兵討擒之,遂築懷遠軍爲平州,格州爲從州,南丹爲觀州,並允、地、文、蘭、那五州置黔南路。擢祖道顯謨閣待制,進龍圖閣直學士。
召爲兵部尚書,未行,與融州張莊謀,使莊奏言海南一千二十峒皆已團結,所未得者百七十峒,今黎人款化,則未得者才十之一耳。於是徭、黎渠帥不勝忿,蜂起侵剽,圍新萬安軍及觀州,殺官吏。初,祖道徙城時,言黎人伐木助役。及是詔問,不能對。京芘之,猶除端明殿學士、知福州,復以刑部尚書召。大觀二年,卒,贈宣奉大夫。
祖道在桂四年,厚以官爵金帛挑諸夷,建城邑,調兵鎮戍,輦輸內地錢布、鹽粟,無復齊限。地瘴癘,戍者歲亡什五六,實無尺地一民益於縣官。蔡京既自以爲功,至謂:「混中原風氣之殊,當天下輿圖之半。」祖道用是超取顯美。張商英爲相,治其誕罔,追貶昭信軍節度副使。京再輔政,復還之。然其所創名州縣,不旋踵皆罷。是後龐恭孫、張莊、趙遹、程鄰皆以拓地受上賞,大氐皆規模祖道。祖道起冗散,驟取美官,而朝廷受其敝雲。
張莊,應天府人也。元豐三年,擢進士第。歷提舉司、講議司檢討官,出提舉荊湖、夔州等路香鹽事。改提舉荊湖北路常平、本路提點刑獄,進龍圖閣直學士、廣南西路轉運副使。
王祖道既請立朱崖諸州縣,徙萬安軍,詔莊按覆相度,實與祖道相表里。祖道召爲兵部尚書,授莊集賢殿修撰、知桂州。祖道既留,以莊知融州。已而祖道徙福州,莊復知桂州。奏:「安化上三州一鎮地土,及恩廣監洞蒙光明、落安知洞程大法、都丹團黃光明等納土,共五萬一千一百餘戶,二十六萬二千餘人,幅員九千餘里。」尋又奏:「寬樂州、安沙州、譜州、四州、七源等州納土,計二萬人,一十六州、三十三縣、五十餘峒,幅員萬里。」蔡京帥百官表賀,進莊兼黔南路經略安撫使、知靖州。
王子武者,惠恭皇后族子也。靖州界接平、允、從三州,子武欲通之,因請復元祐所棄渠陽軍。渠陽既城,迺上言:「湖北至廣西,繇湖南則迂若弓背,自渠陽而往,猶弓弦耳。」因以利啖諸蠻使納土,立里堠。莊忌之,且欲蠻之多屬廣西爲己功,因誘復水蠻石盛唐毀其烽表、橋梁。渠陽蠻酋楊惟聰請討之,子武以聞,朝議謂其生事,罷子武。
未幾,安化蠻納土,莊遣黃忱往筑州城。忱,蠻將也,知蠻情偽,力言不可。莊怒,遣忱護築溪州,別遣胡超、儂昌等築安化城,果爲蠻所揜,超等沒者幾千人。中書舍人宇文粹中言:「祖道及莊擅興師旅,啟釁邀功,妄言諸蠻效順,納款得地。當時柄臣攬爲綏撫四夷之功,奏賀行賞,張皇其事。自昔欺君,無大於此。」朝廷既追貶祖道,莊責舒州團練副使,永州安置,再貶連州,移和州。
起知荊南府,徙江寧。復進徽猷閣直學士,歷知渭亳襄州、鎮江東平府。宣和六年,坐繕治東平城不加功輒復摧圮,降兩官,提舉嵩山崇福宮。卒,贈宣奉大夫。
趙遹,開封人。大觀初,以發運司勾當公事爲梓州路轉運司判官。瀘、戎諸夷納土,命遹相置,以建立純州縣、砦勞,加直秘閣。升轉運副使,俄授龍圖閣直學士,爲正使。
政和五年,晏州夷酋卜漏反,陷梅嶺堡,知砦高公老遁。公老之妻,宗女也,常出金玉器飲卜漏等酒,漏心艷之。會瀘帥賈宗諒以斂竹木擾夷部,且誣致其酋斗個旁等罪,夷人咸怨。漏遂相結,因上元張燈襲破砦,虜公老妻及其器物,四出剽掠。遹行部昌州,聞之,倍道趣瀘州。賊分攻樂共城、長寧軍、武寧縣,宗諒皆遣將拒卻之。已而樂共城監押潘虎誘殺羅始黨族首領五十人,其族蠻憤怒,合漏等復攻樂共城。遹並劾之,詔斬虎,罷宗諒,代以康延魯,而聽遹節制。遹陰有專討意,兵端益大矣。於是詔發陝西軍、義軍、土軍、保甲三萬人,以遹爲瀘南招討使。遹與別將馬覺、張思正分道出,期會於晏州。思峨州近而固,遹遣王育先破之,村囤諸落相繼而克,因其積穀食士卒。
既抵晏州,覺、思正各以兵來會。漏據輪縳大囤,其山崛起數百仞,林箐深密,夷奔潰者悉赴之。乃壘石爲城,外樹木柵,當道穿坑阱,仆巨枿,布渠答,夾以守障,俯瞰官軍。矢石所中皆靡碎,遹軍不能進。間從巡檢種友直、田祐恭按視,其旁山崖壁特峭絕,賊恃之無守備。遹欲襲取,命友直、祐恭軍其下,而身當賊沖,番軍迭攻之。未旦,鼓而進,迨夕則止,賊併力拒戰,不得息。
友直所部多思、黔土丁,習山險,而山多生猱,遹遣土丁捕之。伐去蒙密,緣崩石挽藤葛而上,得猱數十頭,束麻作炬,灌以膏蠟,縛於猱背。暮夜,復遣土丁負繩梯登崖顛,迺縋梯引下,人人銜枚,挈猱蟻附而上。比雞鳴,友直、祐恭與其眾悉登,擁刀斧穿箐入。及賊柵,出火然炬,猱熱狂跳,賊廬舍皆茅竹,猱竄其上,火輒發,賊號呼奔撲,猱益驚,火益熾。官軍鼓譟破柵,遹望見火,麾軍躡雲梯攻其前。兩軍相應,賊擾亂,不復能抗,赴火墮崖死者不可計,俘斬數千人。卜漏突圍走,至輪多囤,追獲之。晏州平,諸夷落皆降,拓地環二千里。遹爲建城砦,畫疆畝,募人耕種,且習戰守,號曰「勝兵」。詔置沿邊安撫司,以轉運副使孫羲叟爲安撫使。高公老妻不辱而死,詔贈節義族姬。
加遹龍圖閣直學士、熙河蘭湟經略安撫使。遹以疾請祠,不許。既入對,賜上捨出身,拜兵部尚書。遹與童貫有隙,力請去,以提舉醴泉觀兼詳定一司敕令。六年,出知成德軍,拜延康殿學士,賜其子永裔上捨出身、秘書省校書郎。
淶水人董才得罪亡命,因聚眾爲賊,攻敗城邑,遼人不能制。中山帥府陰與才通,誘使來歸,才尋爲遼所破,遂上書請取全燕以自效。王黼、童貫大喜,將許之,遹言不可。客或以沮朝廷密謀止遹,遹曰:「帥臣所部,封境雖異,事無異也。且論思獻納,侍從之職,遹今以侍從備帥臣,而真定、中山邊接,隙苟一開,吾境得無事乎?」疏奏,上然之,乃斥還才書。才窮蹙,轉入河東。詔以問遹,遹復具疏極論其害。洎遹徙熙州,黼等卒納才,又慮遹過闕入見有所陳,趣使便道赴鎮。諸蕃聞遹至,相賀曰:「吾父來,朝廷真欲無事矣!」爭出鉏耨,牛價爲頓高。
時議更陝西大鐵錢,價與銅錢輕重等。遹上言曰:「銅重鐵輕,自然之理,今反其理,民誰信之?以人奪天,雖厲其禁,終不可行也。」居數月,以疾乞致仕,命提舉嵩山崇福宮。起知中山、順昌、應昌府。金人舉兵,召遹赴闕,尋卒。
永裔歷知眉州。言者論遹欺罔朝廷以軍功,永裔遂放罷。
論曰:夏人時蹈,逐之使出則已。章惇、蔡京故撓之用兵,塗邊人肝腦於地,以幸己功,不亦傎乎?諸蠻溪峒,茅瘴非人域,鴆虺與居,況無敢闖吾圉。京迺使祖道、張莊之徒鑿空爲功,舉中國重貲,棄諸不毛,而文飾奸慝,鋪張表賀,徽宗亦偃然受其欺。好大黷武之心一侈,而燕朔之謀作矣。詩曰:「池之竭矣,不雲自頻;泉之竭矣,不雲自中。」徽之耗內貪外,馴召禍敗,跡所從來,此其本也。嗚呼,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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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四十九‧列傳第一百0八  郝質 賈逵 竇舜卿 劉昌祚 盧政 燕達 姚兕弟麟 子雄 古 楊燧 劉舜卿 宋守約子球
  郝質字景純,汾州介休人。少從軍,挽彊爲第一。充殿前行門,換供奉官,爲府州駐泊都監,主管麟府軍馬。與田朏將兵護軍須饋麟州,道遇西夏數千騎寇鈔,質先驅力戰,斬首、獲馬數百。又與朏行邊,至柏谷,敵塹道以阻官軍,質御之於寒嶺下,轉斗逐北,遂修復寧遠諸柵,以扼賊沖。宣撫使杜衍、安撫使明鎬連薦之,且條上前後功狀,超遷內殿承制、並代路都監。大名賈昌朝又薦爲路鈐轄。
使討貝州,文彥博至,命部城西面。河上有亭甚壯,彥博慮爲賊焚,遣小校藺千守,而質使千往他營度戰具,千辭,質曰:「亭焚,吾任其責。」千去而亭焚。彥博將斬千,質趨至帳下曰:「千之去,質實使之,罪乃在質,願代千死。」彥博壯其義,兩釋之。質自此益知名。
賊平,遷六宅使,歷高陽關、定州、並代鈐轄,駐泊副都部署,龍神衛、捧日天武都指揮使,馬軍殿前都虞候,加領賀州刺史、英州團練、眉州防禦使。奉詔城豐州,進步軍副都指揮使、宿州觀察使。召還宿衛,改馬軍。英宗立,遷武昌軍節度觀察留後,加安德軍節度使,爲殿前副指揮使。神宗立,易節安武軍,爲都指揮使。元豐元年,卒,帝親臨其喪,贈侍中,諡曰武莊。
質御軍有紀律,犯者不貸,而享犒豐渥,公錢不足,出己奉助之。平居自奉簡儉,食不重肉,篤於信義。田朏不振而死,爲表揭前功,官其一孫。在并州,與朝士董熙善,約爲婚姻。熙死,家貧無依,質已爲節度使,竟以女歸董氏。自爲官,不上伐閱,從微至貴,皆以功次遷雲。
賈逵,真定稿城人。隸拱聖爲卒,至殿前班副都知,換西染院副使。從狄青征儂智高,戰於歸仁驛。既陳,青誓眾曰:「不待令而舉者斬!」時左將孫節戰死,逵爲右先鋒將,私念所部兵數困易衄,兵法先據高者勝,苟復待命而賊乘勝先登,吾事去矣。即日引軍趨山。既定,賊至,逵麾眾馳下,仗劍大呼,斷賊爲二。賊首尾不相救,遂潰。逵詣青請罪,青拊其背勞謝之。邕州城空,青使逵入括公私遺墜,固辭。是時,將校多以搜城故匿竊金寶,獨逵無所犯。遷西染院使、嘉州刺史、秦鳳路鈐轄。
初,逵少孤,厚賂繼父,得其母奉以歸。至是,以母老辭,不許,而賜母冠帔。秦山多巨木,與夏人錯壤,逵引輕兵往採伐。羌酋馳至,畫地立表約決勝負。逵引弓連三中的,酋下馬拜伏,從逵取盈而歸。徙並代路,專主管麟府軍馬。熟戶散處邊關,苦於寇略,逵差度遠近,聚爲二十七堡,次第相望,自是害乃息。畫鐵爲的,激種豪使射,久皆成勁兵。一夕,烽火屢發,左右白當起,逵臥不應。旦而謂人曰:「此必妄也。脫有警,可夜出乎?」徐問之,果邊人燭遺物也。復徙秦鳳,去之十日,而代者郭恩敗。朝廷以逵爲能,連擢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馬步殿前都虞候,歷涇原、高陽關、鄜延路副都總管,以利州觀察使入爲步軍副都指揮使。
都城西南水暴溢,注安上門,都水監以急變聞。英宗遣逵督護,亟囊土塞門,水乃止。議者欲穴堤以泄其勢,逵請觀水所行,諭居民徙高避水,然後決之。軍校營城外者,每常朝,即未曉啟門鑰,或輟朝失報,啟鑰如平時。逵言:「禁城當謹啟閉,不宜憑報者。」乃冶鐵鑄「常朝」字,俾持以示信。
遷馬軍副都指揮使,復總鄜延兵。延州舊有夾河兩城,始,元昊入寇據險,城幾不能守。逵相伏龍山、九州台之間可容窺覘,請於其地築保障,與城相望,延人以爲便。轉昭信軍節度觀察留後。逵言:「種諤處綏州降人於東偏,初雲萬三千戶,今乃千二百戶耳,逋逃之餘,所存才八百。蕃漢兩下殺傷,皆不啻萬計。自延州運粟至懷寧,率以四百錢致一石。而緣邊居人,壯者但日給一升,罔冒何啻太半。諤徒欲妄興邊事以自爲功,不可不察也。」元豐初,拜建武軍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請不俟郊赦贈三世官,神宗曰:「逵武人,能有念親之志,其特聽之。」數月而卒,年六十九。贈侍中,諡曰武恪。
竇舜卿字希元,相州安陽人。以蔭爲三班奉職,監平鄉縣酒稅。有僧欲授以化汞爲白金之術,謝曰:「吾祿足養親,不願學也。」辟府州兵馬監押。夏人犯塞,舜卿欲襲擊,舉烽求援於大將王凱,凱弗應。舜卿度事急,提州兵出戰,勝之。明日,經略使問狀,凱懼,要以同出爲報。舜卿驩然相許,不自以爲功。爲青淄路都監。海盜行劫,執博昌鎮官吏,肆剽掠,舜卿募士三百,悉擒之。使契丹,主客馬祐言:「昔先公客省善射,君當傳家法。」置酒請射,舜卿發輒中。祐使奴持二弓示之,一挽皆折。
湖北蠻徭彭仕羲叛,徙爲鈐轄,兼知辰州。建請筑州城,不擾而辦。帥師取富州,蠻將萬年州據石狗崖。舜卿選壯卒奮擊,蠻矢石交下,卒蒙盾直前,發強弩射,萬年州斃於崖下,遂拔之。左右欲盡剿其眾,舜卿不許,曰:「仕羲願內附,特爲此輩所脅,今死矣,何以多殺爲?」引兵入北江,仕羲降。擢康州刺史,加龍神衛、捧日天武四廂指揮使、馬軍殿前都虞候,三遷邕州觀察使,歷邠寧環慶路副都總管。熙寧中,十上章求退,且丐易文階。改刑部侍郎,提舉嵩山崇福宮。以光祿大夫致仕,再轉金紫光祿大夫。卒,年八十八。諡曰康敏。
劉昌祚字子京,真定人。父賀,戰沒於定川。錄爲右班殿直,主秦州威遠砦。青唐。聚兵鹽井,經年不散。昌祚奉帥命往詰之,諸酋曰:「聞漢家欲取吾鹽井。」昌祚曰:「國家富有四海,何至與汝爭此邪?」與酋俱來,犒賚之,歡然帥眾去。遷西路都巡檢。使遼還,神宗臨試馳射,授通事舍人。夏人寇劉溝堡,昌祚領騎二千出援。虜伏萬騎於黑山而偽遁,卒遇之,戰不解。薄暮,大酋突而前,昌祚抽矢,一發殪之,餘眾悉遁。帥李師中上其功曰:「西事以來,以寡抗眾,未有如昌祚者。」知階州,討平毌家等族,又平疊州。轉作坊使,爲熙河路都監。
從王中正入蜀,破篳篥羌。加皇城使、榮州刺史、秦鳳路鈐轄,又加西上閣門使、果州團練使,知河州。元豐四年,爲涇原副都總管。王師西征,詔與總管姚麟率蕃漢兵五萬,受環慶高遵裕節制。令兩路合軍以出,既入境,而慶兵不至。昌祚出胡盧川,次磨齊隘,夏眾十萬扼險不可前。昌祚挾兩盾先登,夏人小卻,師乘之,斬首千七百級。進次鳴沙川,取其窖粟,遂薄靈州。城未及闔,先鋒奪門幾入,遵裕馳遣使止之,昌祚曰:「城不足下,脫朝廷謂我爭功,奈何?」命按甲勿攻。是夕,慶兵始距城三十里而軍,遇敵接戰,昌祚遣數千騎赴之。遲明,賊已退,遂謁遵裕,遵裕訝應援之緩,有誅昌祚意。既見,問下城如何,昌祚曰:「比欲攻城,以幕府在後未敢。前日磨齊之戰,夏眾退保東關,若乘銳破之,城必自下。」遵裕弗內,曰:「吾夜以萬人負土囊傅壘,至旦入矣。」怒未解,欲奪其兵付姚麟,麟不敢受,乃已。明日,遣昌祚巡營,凡所得馬糧,悉爲慶兵所取,涇師忿噪。遵裕圍城十八日,不能下,夏人決七級渠以灌遵裕師,軍遂潰。即南還,復命涇師爲殿。昌祚手劍水上,待眾濟然後行,爲虜所及,戰退之。至渭州,糧盡,士爭入,無復行伍,坐貶永興軍鈐轄。
明年,復徙涇原,加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知延州。時永樂方陷,士氣不振,昌祚先修馬政,令軍中校技擊,優者乃給焉。自義合至德靖砦,綿亙七百里,堡壘疏密不齊,烽燧不相應。昌祚度屯戍險易、地望遠近、事力彊弱,立爲定式,上諸朝。夏人寇塞門、安遠砦,拒破之,殺其統軍葉悖麻、咩吪埋二人,蓋始謀攻永樂者。圖其形以獻。帝喜,遣近侍勞軍。
哲宗立,進步軍都虞候、雄州團練使、知渭州,歷馬軍殿前都虞候。渭地宜牧養,故時弓箭手人授田二頃,有馬者復增給之,謂之「馬口分地」。其後馬死不補,而據地自若。昌祚按舉其法,不二年,耗馬復初。又括隴山閒田得萬頃,募士五千,別置將統之,勁悍出諸軍右。朝廷歸夏人四砦,昌祚以爲不可。再遷殿前副都指揮使、冀州觀察使、武康軍節度使。卒,年六十八。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毅肅。
昌祚氣貌雄偉,最善騎射,箭出百步之外。夏人得箭以爲神,持歸事之。所著射法行於世。
盧政,太原文水人。以神衛都頭從劉平與夏人戰延州。虜薄西南隅,兵不得成列,政引數騎挑戰,發伏弩二百射卻之。日且暮,政說平曰:「今處山間,又逼污澤,宜速退保後山,須明決鬥;不然,彼夜出,乘高蹙我,何以御之?」平不聽,遂敗。政脫身歸,黃德和誣平降賊,仁宗引政問狀,政言:「平被執,非降也。」因自陳失主將當死。帝義其言,赦之,以爲供奉官、德州兵馬監押。預討貝州,率勇敢數百人,飛繯絓堞而登,守者莫能亢,大軍乘之以入。遷內殿承制。南征儂智高,亦有功。
歷秦鳳、高陽關都鈐轄。治平、熙寧中,爲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三衛都虞候、副都指揮使,涇原、定州、並代、真定四路副都總管,累轉祁州團練、昌州防禦、黔州觀察使。拜武泰軍節度使,政時年七十五,氣貌不衰,侍立殿下,雖久無惰容,能上馬踴躍,觀者壯之。早朝暴卒,贈開府儀同三司。
燕達字逢辰,開封人。爲兒時,與儕輩戲,輒爲軍陳行列狀,長老異之。既長,容體魁梧,善騎射。以材武隸禁籍,授內殿崇班,爲延州巡檢,戍懷寧砦。夏人三萬騎薄城,戰竟日不決,達所部止五百人,躍馬奮擊,所向披靡。擢鄜延都監,數帥兵深入敵境,九戰皆以勝歸。囉兀之棄也,遣達援取戍卒輜重,爲賊所邀,且戰且南,失亡頗多。神宗以達孤軍遇敵,所全亦不爲少,累遷西上閣門使、領英州刺史,爲秦鳳副總管。討破河州羌,遂降木征。遷東上閣門使、副都總管,真拜忠州刺史、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郭逵招討安南,爲行營馬步軍副都總管。入辭,神宗諭之曰:「卿名位已重,不必親矢石,第激勉將士可也。」達頓首謝曰:「臣得憑威靈滅賊,雖死何憚!」初度嶺,聞前鋒遇敵苦戰,欲往援,偏校有言當先爲家基然後進者,達曰:「彼戰已危,詎忍爲自全計。」下令敢言安營者斬。乃卷甲趨之,士皆自奮,傳呼太尉來,蠻驚潰,即定廣源。師次富良江,蠻檥斗舸於南岸,欲戰不得,達默計曰:「兵法致人而不致於人,吾示之以虛,彼必來戰。」已而蠻果來,擊之,大敗,乃請降。師還,拜榮州防禦使。以主帥得罪而獨蒙賞,乞同責,不聽。
元豐中,遷金州觀察使,加步軍都虞候,改馬軍,超授副都指揮使。以訓閱精整,除一子閣門祗候。數被詔獎,進殿前副都指揮使、武康軍節度使。哲宗立,遷爲使,徙節武信。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毅敏。
達起行伍,喜讀書,神宗以其忠實可任,每燕見,未嘗不從容。嘗問:「用兵當何先?」對曰:「莫如愛。」帝曰:「威克厥愛可乎?」達曰:「威非不用,要以愛爲先耳。」帝善之。
姚兕字武之,五原人。父寶,戰死定川,兕補右班殿直,爲環慶巡檢。與夏人戰,一矢斃其酋,眾潰,因乘之,遂破蘭浪。敵大舉寇邊,諸砦皆受圍。兕時駐荔原堡,先羌未至,據險張疑兵,伺便輒出。有悍酋臨陣甚武,兕前射中其目,斬首還,一軍驩呼。明日,來攻益急,兕手射數百人,裂指流血。又遣子雄引壯騎馳掩其後,所向必克。敵度不可破,乃退攻大順城。兕復往救,轉斗三日,凡斬級數千,卒全二城。慶軍叛,兕以親兵守西關,盜眾不得入而奔。兕追及,下馬與語,皆感泣羅拜,誓無復爲亂。
神宗聞其名,召入覲,試以騎射,屢中的,賜銀槍、袍帶。遷爲路都監,徙鄜延、涇原。從攻河州,飛矢貫耳,戰益力。河州既得,又爲鬼章所圍,兕曰:「解圍之法,當攻其所必救。」乃往擊隴宗,圍遂解。累遷皇城使,進鈐轄。從攻交阯有功,領雅州刺史。破乞弟,領忠州團練使,進副總管,遷東上閣門使,徙熙河。與種誼合兵討鬼章於洮州,破六逋宗城,夜斷浮橋,援兵不得度,遂擒鬼章。真拜通州團練使。卒於鄜延總管,贈忠州防禦使。
兕幼失父,事母孝,凡圖畫器用,皆刻「仇讎未報」字。力學兵法,老不廢書,尤喜顏真卿翰墨,曰:「吾慕其人耳。」弟麟,亦有威名,關中號「二姚」。子雄、古。
麟字君瑞,兄兕攻河州時,俱在兵間。中矢透骨,鏃留不去,以彊弩出之,笑語自若。積功至皇城使,爲秦鳳副總管。從李憲討生羌,擒冷雞朴。再轉東上閣門使、英州刺史。元豐西討,以涇原副總管從劉昌祚出戰,勝於磨 20f2a.gif 隘。轉戰向鳴沙,趨靈州,而高遵裕敗還,降爲皇城使、永興軍路鈐轄,復爲涇原副總管。夏人修貢,且乞蘭會壤土,麟言:「夏人囚其主,王師是征。今秉常不廢,即爲順命,可因以息兵矣。獨蘭會不可與。願戒將帥飭邊備,示進討之形,以絕其望。」從之。督諸將討堪哥平,經略使盧秉上其功狀,賜金帛六百。
元祐初,擢威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歷步軍殿前都虞候、步軍馬軍副都指揮使。紹聖三年,以建武軍節度觀察留後出知渭州。安燾請留之,曾布曰:「臣嘗訪麟御邊之策及熙河疆域,俱不能知。願加敕儆,使之盡力。」韓忠彥曰:「奏對語言,非所以責此輩。」哲宗乃留麟不遣。尋拜武康軍節度使、殿前副都指揮使。王贍取青唐,麟以爲朝廷討伐方息肩,奈何復生此大患。已而贍果敗。徽宗立,進都指揮使,節度建雄、定武軍,檢校司徒。卒,帝詣其第臨奠,贈開府儀同三司。
麟爲將沈毅,持軍不少縱舍。宿衛士嘗犯法,詔釋之,麟杖之於庭而後請拒詔之罪,故所至肅然。
雄字毅夫,少勇鷙有謀,年十八即佐父征伐。從討金湯,以百騎先登奪隘,又成荔原之功。韓絳薦其材,閱試延和殿。安南、瀘川之役,皆在軍行。歷涇原、秦鳳將,駐甘谷城,知通遠鎮戎軍、岷州,官累左騏驥使。紹聖中,渭帥章楶城平夏,雄部熙河兵策援,夏人傾國來,與之鏖斗,流矢注肩,戰罙厲,賊引卻,追躡大破之,斬首三千級,俘虜數萬。先五日,折可適敗於沒煙,士氣方沮,雄賈勇得雋,諸道始得併力。城成,擢東上閣門使、秦州刺史。
明年,虜攻平夏,勢銳甚,城幾不守。雄與弟古合兵卻之。徙知會州,領熙河鈐轄。王贍略地青唐,羌人攻湟、鄯,詔雄與苗履援之。邈川方急,雄適至,羌望見塵起,驚而潰。圍既解,遂趨鄯州。履後期乃至,贍言蘭溪宗有遺寇,宜席勝平之。履即往,雄諫不聽,戒所部嚴備以待。俄而履師退,賊追及,雄整眾迎擊,破之,獻馘二千。哲宗遣中使持詔勞問,徙河州。種朴戰沒,王贍軍陷敵中,雄自鄯至湟,四戰皆捷,拔出之。遂築安鄉關,夾河立堡,以護浮梁,通湟水漕運,商旅負販入湟者,始絡繹於道。加復州防禦使。
建中靖國初,議棄湟州,詔訪雄利害。雄以爲可棄,遂以賜趙懷德,徙雄知熙州,進華州觀察使。蔡京用王厚復河湟,治棄地罪,停雄官,光州居住。三年,得自便。後論爲責輕,復竄金州。明年,乃聽歸。高永年死,西寧諸戍阻絕,起雄權經略熙河、安輯復新邊使。知滄州,加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復爲熙州,遷安德軍節度觀察留後、步軍副都指揮使,拜武康軍節度使。召詣闕,爲中太一宮使。引疾納節鉞,改左金吾衛上將軍,又以武康節知熙州。熙河十八年間更十六帥,唯雄三至,凡六年。未幾,以檢校司空、奉寧軍節度使致仕。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武憲。
古亦以邊功,官累熙河經略。靖康元年,金兵逼京城,古與秦鳳經略种師中及折彥質、折可求等俱勒兵勤王。時朝命种師道爲京畿、河北路制置使,趣召之,師道與古子平仲先已率兵入衛。欽宗拜師道同知樞密院、宣撫京畿、河北、河東,平仲爲都統制。上方倚師道等卻敵,而種氏、姚氏素爲山西巨室,兩家子弟各不相下。平仲恐功獨歸種氏,忌之,乃以士不得速戰爲言,欲夜劫斡禼不營。謀泄,反爲所敗。
既而議和,金兵退,詔古與种師中、折彥質、范瓊等領兵十餘萬護送之。粘罕陷隆德府,以古爲河東制置,种師中副之。古總兵援太原,師中援中山、河間諸郡。粘罕圍太原,內外不相通。古進兵復隆德府、威勝軍,厄南北關,與金人戰,互有勝負。太原圍不解,詔古與師中掎角,師中進次平定軍,乘勝復壽陽、榆次等縣。朝廷數遣使趣戰,師中約古及張灝兩軍齊進,而二人失期不至。師中回趨榆次,兵敗而死。金人進兵迎古,遇於盤陀,古兵潰,退保隆德。詔以解潛代之。古之屯威勝軍也,帳下統制官焦安節妄傳寇至以動軍情,既又勸古遁去,故兩郡皆潰。李綱召安節,斬於瓊林苑。中丞陳過庭奏古罪不可恕,詔安置廣州。
楊遂,開封人。善騎射,應募隸軍籍,從征貝州,穴城以入。賊平,功第一,補神衛指揮使。又從征儂蠻,數挑戰,手殺數十人,眾乘之而捷。擢萬勝都指揮使,遷榮州團練使、京城左廂巡檢。救濮宮火,英宗識其面,及即位,以爲鄧州防禦使、步軍都虞候。歷環慶、涇原、鄜延三路副都總管,至馬軍副都指揮使,由容州觀察使拜寧遠軍節度、殿前副都指揮使。卒,贈侍中,諡曰莊敏。
遂初穴貝州城時,爲叛兵所傷,同行卒劉順救之,得免。及貴,順已死,訪恤其家甚至。故人妻子貧不能活者,一切收養之。人推其義。
劉舜卿字希元,開封人。父鈞,監鎮戎兵馬,慶曆中,與子堯卿戰死於好水。舜卿年十歲,錄爲供奉官,歷昌州駐泊都監。諭降瀘水蠻八百人,誅其桀驁者。知水洛城。
神宗經略西邊,近臣薦其能,召問狀,對曰:「自元昊稱臣,秦中不復戒嚴。今宜先自治。」帝善之,命訓京東將兵。一年,入閱於內殿,帝嘆曰:「坐作有度,其可用也。爾無忘世仇,勉思忠孝,期以盡敵。」舜卿泣謝,即日加通事舍人。
環慶有警,詔帥長安兵赴之,乃單騎馳往慶州,至則難已解。知原州,改秦鳳鈐轄。襲擊西市城,先登有功,遷皇城副使。久之,知代州,加客省副使。遼遣諜盜西關鎖,舜卿密易舊鐍而大之。數日,虜以鎖來歸,舜卿曰:「吾未嘗亡鎖也。」引視,納之不能受,遂慚去,誅諜者。
轉西上閣門使、知雄州。始視事,或告契丹游騎大集,請甲以俟,舜卿不爲動,乃妄也。契丹系州民,檄索之,不聽。會有使者至,因補取其一以相當,必得釋乃遣。在雄六年,恩信周浹。
元祐初,進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高州刺史、知熙州。夏人聚兵天都,連西羌鬼章青宜結,先城洮州,將大舉入寇,舜卿欲乘其未集擊之,會諸將議方略。使姚兕部洮西,領武勝兵合河州熟羌擣講珠城,遣人間道焚河橋以絕西援;種誼部洮東,由哥龍谷宵濟邦金川,黎明,至臨洮城下,一鼓克之,俘鬼章並首領九人,斬馘數千計。遷馬軍都虞候,再遷徐州觀察使、步軍副都指揮使、知渭州。召還宿衛,未上道,卒,贈奉國軍節度使,諡曰毅敏。
舜卿知書,曉吏事,謹文法,善料敵,著名北州。
宋守約,開封酸棗人。以父任爲左班殿直,至河北緣邊安撫副使,選知恩州。仁宗諭以亂後撫御之意,對曰:「恩與他郡等耳,而爲守者猶以反側待之,故人心不自安。臣願盡力。」徙益州路鈐轄,累遷文州刺史、康州團練使、知雄州,歷龍神衛、捧日天武都指揮使,馬步殿前都虞候。
入宿衛,遷洋州觀察使。衛兵以給粟陳譁噪,執政將付有司治,守約曰:「御軍安用文法!」遣一牙校語之曰:「天子太倉粟,不請何爲?我不貸汝。」眾懼而聽命。進步軍副都指揮使、威武軍留後。神宗以禁旅驕惰,爲簡練之法,屯營可並者並之。守約率先推行,約束嚴峻,士始怨終服。或言其持軍太急,帝密戒之,對曰:「臣爲陛下明紀律,不忍使恩出於臣,而怨歸陛下。」帝善之,欲擢寘樞府,宰相難之,乃止。故事,當郊之歲,先期籍士卒之兇悍者,配下軍以警眾,當受糧而倩人代負者罰,久而浸弛,守約悉舉行之。所居肅然無人聲,至蟬噪於庭亦擊去,人以爲過。蒞職十年卒,年七十一。贈安武軍節度使,諡曰勤毅。
子球,以蔭幹當禮賓院。條秦、川券馬四弊,群牧使用其議,馬商便之。再使高麗,密訪山川形勢、風俗好尚,使還,圖紀上之,神宗稱善,進通事舍人。帝崩,告哀契丹,至,則使易吉服,球曰:「通和歲久,憂患是同,大國安則爲之。」契丹不能奪。積遷西上閣門使、樞密副都承旨。爲人謹密,朝日所聞上語,雖家人不以告。卒於官。
論曰:自郝質至宋守約,皆恂直忠篤,爲一時名將。遭世承平,邊疆少警,擁節旄,立殿陛,高爵重祿,以壽考終,宜也。姚氏世用武奮,兕與弟麟並有威名,關中號「二姚」。兕之子雄,亦以戰功至節度使,而古竟以敗貶,其才否可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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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列傳第一百0九  苗授子履 王君萬子贍 張守約 王文郁 周永清 劉紹能 王光祖 李浩 和斌 劉仲武 曲珍 劉闃 郭成 賈嵓 張整 張蘊 王恩 楊應詢 趙隆
  苗授字授之,潞州人。父京,慶曆中,以死守麟州抗元昊者也。少從胡翼之學,補國子生,以蔭至供備庫副使。
王韶取鎮洮,授爲先鋒,破香子城,拔河府。羌雖敗,氣尚銳,輒圍香子以迎歸師。韶遣將田瓊救之,瓊死,乃簡騎五百屬授,授奮擊敗之。休士二日,羌復要於架麻平,注矢如雨,眾懼,授令曰:「第進毋恐!氈牌數百且至。」行前者傳呼,羌驚亂。力戰數十,斬首四千級。又破之於牛精谷,取珂諾城,盡得河湟地。
知德順軍,三遷西上閣門使。鬼章寇河州,詔授往,一戰克撒宗,論功第一,遂知州事。加四方館使、榮州刺史。從燕達取銀川,降木征,獻之京師,加引進使、果州團練使、涇原都鈐轄。
召使契丹,神宗勞之曰:「曩香子之役,非汝以寡擊眾,幾敗吾事。」以爲秦鳳副總管,徙熙河,復知河州。副李憲討生羌於露骨山,斬首萬級,獲其大酋冷雞朴,羌族十萬七千帳內附,威震洮西。拜昌州團練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徙知雄州、熙州。
元豐西討,授出古渭取定西,盪禹藏花麻諸族,降戶五萬。城蘭州,遇賊數萬於女遮谷,登山逆戰,敗退伏壘中,半夜遁去。授逾天都山,焚南牟,屯沒煙,凡師行百日,轉鬥千里,始入塞。
授遇事持議不苟合。初在德順,或議城籛南,授曰:「地阻大河,糧道不濟,非萬全計也。」役即止。師征靈武,詔令援高遵裕,即條上進退利害甚切。歷進步軍副都指揮使、威武軍節度觀察留後。元祐三年,遷武泰軍節度使、殿前副都指揮使。逾歲,以保康節度知潞州,提舉上清太平宮,復使殿前。薨,年六十七,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莊敏。子履。
履束髮從戎。授之降木征也,履護送至京,得閣門祗候。歷熙、延、渭、秦四路鈐轄,知鎮戎軍。及其父時,已官四方館使、吉州防禦使矣,以事竄房州,起爲西上閣門副使、熙河都監。又責右清道率府率,監峽州酒稅。元符初,悉還其官,以熙河蘭會都鈐轄知蘭州。
詔同王贍取青唐,與姚雄合兵討峗羌籛羅結。贍將李忠戰敗,羅結大集眾,宣言欲圍青唐。履、雄將至,羌列陣以待,勢甚盛。履叱軍士納弓於鞬,拔刀而入。羌怙巢穴殊死斗,梟將陳迪、王亨輩皆反走,履獨駐馬不動。有酋青袍白馬突而前,手劍擊履,帳下王拱以弓格之,僅免。復繞出履背,欲斷軍爲二,別將高永年率所部力戰數十合,羌退,乘勝圍蘭宗堡,弗能拔。日暮,收兵入營,羌宵潰。明日,縱兵四掠,焚其族帳而還。
既而阿章叛,詔履與種朴過河討盪,辭以兵少,朴遂陷。錄履前功,擢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成州團練使,知慶州,徙渭州,進捧日、天武都指揮使。是後史失其傳。子傅,在叛臣傳。
王君萬,秦州寧遠人。以殿侍爲秦鳳指揮使。王韶開邊,青唐大酋俞龍珂歸國,獨別羌新羅結不從。經略使韓縝期諸將一月取之。君萬詐爲獵者逐禽至其居,稍相親狎,與同獵,乘間撾之,墜馬,斬首馳歸以獻。甫及一月,積功得閣門祗候。
王師定武勝,首領藥廝逋邀劫于闐貢物,帥師討焉。君萬出南山,履險略地。羌潛伏山谷間,忽一騎躍出,橫矛將及,君萬亟側身避之,回首奮擊,斬以徇。其眾驚號,相率聽命,所斬乃藥廝逋也。復破北關、南市,功最多,擢熙河路鈐轄,進領英州刺史、達州團練使,賜絹五百。
洮西羌叛,圍河州,君萬請於王韶,以爲南撒宗城小而堅,彊勇所聚,若並兵破之,圍當自解。詔用其計,圍果解。累官客省使,爲副總管。坐貸結糴錢數萬緡,爲轉運使孫迥所糾,貶秩一等。討西山、鐵城有功,復故官職。君萬怨孫迥,使番官木丹訟之,鞫於秦、隴,又貶爲鳳翔鈐轄,籍家貲償逋,遂以憤卒。子贍。
贍始因李憲以進。立戰功,積官至皇城使,領開州團練使。元符中,知河州。熙帥鍾傳以冒白草原賞,獄治於秦,詔轉運使張詢諭諸將得自首。贍具伏詐增首級,因說詢云:「青唐人有叛瞎征意,可取也。」詢信之,即具奏言已令贍結約起兵。哲宗與輔臣罪其狂妄專輒,亟罷詢,而命孫迥究實。獄上,奪贍十一官,猶令領州。
贍欲以功贖過,乃密畫取青唐之策,遣客詣章惇言狀。惇下其事於孫路,路以爲可取。贍遂引兵趣邈川。路知贍狡獪難制,使總管王愍統軍,而以贍副。贍爲前鋒渡河,先下隴朱黑城。忌愍分其功,紿之曰:「晨食畢乃發。」愍信之。夜半,贍忽傳發。平明,入邈川,據府庫,徑上捷書,不以白軍府。愍過午始至,以事訴於路,路亦怒,顓以兵柄付愍,而留贍屯邈川。
宗哥酋舍欽腳求內附,贍遣裨將王詠率五千騎赴之。既入,而諸羌變,詠馳書告急,王厚使高永年救之,乃免。贍與愍交訟,又訴路指畫相違。惇主贍而不直路,曰:「首謀者贍也,路欲掩其功,故抑贍。」乃徙路河南,罷愍統制,以胡宗回爲帥。
時瞎征已來降,青唐戍將惟心牟欽氈父子百餘人在。贍不即取,二羌遂迎溪巴溫之子隴拶入守。始,孫路乞先全邈川及河南北諸城,然後進師。贍怨路,因言青唐不煩大兵可下,而路逗遛失機會。暨宗回至,乃雲夏人謀攻邈川,當爲守備,青唐未可取。宗回責其反覆,日夜督出師,遣使威以軍法,且聲言欲使王愍代將。贍懼,急進攻隴拶及心牟等,皆出降。贍入據其城。詔建爲鄯州,進贍四方館使、榮州防禦使,知州事。黃履謂賞薄,乃拜維州團練使,爲路鈐轄。
贍縱所部剽敓,羌眾攜貳,心牟等結諸族帳謀復青唐,其在山南者先發。贍遣將李賓領二千騎掩襲心牟以下,自守西城與羌斗。賓逾南山入保敦谷討盪,羌戰敗奔北,四山皆空。贍戮心牟等九人,悉捕斬城中羌,積級如山。初,贍諷諸酋籍勝兵者涅其臂,無應者。籛羅結請歸帥本路爲唱,贍聽之去,遂嘯集外叛,以數千人圍邈川,夏眾十萬助之,城中危甚。苗履、姚雄來援,圍始解。
已而王吉、魏釗、種朴相繼敗沒,將士奪氣。書聞,帝震駭,於是轉運使李譓、秦希甫劾贍盜取二城財物,因此致變;又殺心牟欽氈以滅口。曾布言贍創造事端以生邊害,萬死不塞責。詔貶右千牛衛將軍,房州安置。言者論之不已,熙河又奏青唐諸族怨贍入骨髓,日圖報復,樞密院乞斬贍以謝一方。詔配昌化軍,行至穰縣而縊。
崇寧初,蔡京入相,錢遹訟贍功;及王厚平鄯、廓,於是追贈保平軍節度觀察留後,除其子珏通事舍人。
張守約字希參,濮州人。以蔭主原州截原砦,招羌酋水令逋等十七族萬一千帳。爲廣南走馬承受公事,當儂寇之後,二年四詣闕,陳南方利害,皆見納用。歐陽脩薦其有智略、知邊事,擢知融州。峒將吳儂恃險爲邊患,捕誅之。脩復薦守約可任將帥,爲定州路駐泊都監,徙秦鳳。居職六年,括生羌隱土千頃以募射手,築硤石堡、甘谷城,第功最多。
夏人萬騎來寇,守約適巡邊,與之遇,不解鞍,簡兵五百逆戰,眾寡不侔,勢小卻。夏人張兩翼來,守約挺身立陣前,自節金鼓,發彊弩殪其酋,敵遂退。
神宗開拓熙河,召問曰:「王韶能辦事否?」對曰:「以天威臨之,當無不濟;但董氈忠勤效順,恐不宜侵逼。」因請名古渭爲軍,以根本隴右。帝從之,建爲通遠軍。加通事舍人、熙河鈐轄,仍統秦鳳羌兵駐通遠。
河州羌率眾三萬屯於敦波,欲復舊地,守約度洮水擊破之,取窖粟食軍。羌老弱畜產走南山,左右欲邀之,雲可獲萬萬。守約曰:「彼非敢迎戰,逃死耳,輒出者斬!」鬼章圍岷州,守約提敢死士鳴鼓張幟高山上,賊驚顧而遁,遂知岷州,降其首領千七百人。遷西上閣門使、知鎮戎軍,徙環州。
慕家族頡佷難制,搖動種落,勒兵討擒之,余遁入夏國。守約駐師境上,檄取不置,居數日,械以來,斬於市。
從征靈武,至清遠軍,言於高遵裕曰:「此去靈州不三百里,用以前軍先出,直擣其城。今夏人以一方之力,應五路之師,橫山無人,靈州城中惟僧道數百。若裹十日糧,疾馳三日可至,軍無事矣。」又勸高遵裕令士眾護糧餉,以防抄掠,不聽,果以敗還。守約有捍海南咸平之功,亦不錄。
進爲環慶都鈐轄、知邠州,徙涇原、鄜延、秦鳳副總管,領康州刺史。夏人十萬屯南牟,畏其名,引去。知涇州,涇水善暴城,每春必增治堤堰,費不貲。適歲飢,罷其役。或曰:「如水害何?」守約曰:「歉歲勞民,甚於河患,吾且徐圖之。」河神祠故在南壖,禱而遷諸北,以殺河怒。一夕雷雨,明日,河徙而南,其北遂爲沙磧。以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召還,道卒,年七十五。
守約典七州,皆有惠愛可紀。神宗嘗謂武臣可任者,以燕達、劉昌祚、姚麟、王崇極、劉舜卿等對,其後皆爲名將,時稱知人。
王文郁字周卿,麟州新秦人。以供奉官爲府州巡檢。韓琦薦其材,加閣門祗候、麟府駐泊都監。
熙寧討夏國,文郁敗之吐渾河。其將香崖夜遣使以劍爲信,欲舉眾降,許之。旦而至,與偕行,眾情忽變,噪以出。文郁擊之,追奔二十里。據險大戰,矢下如雨,文郁徐引度河,謂吏士曰:「前追彊敵,後背天險,韓信驅市人且破趙,況爾曹皆百戰驍勇邪?」士感奮進擊,夏人大潰,降其眾二千。遷通事舍人。夏人逾屈野河掠塞上,文郁追至長城坂,盡奪所掠而還。
神宗召見,問曰:「向者招納香崖,群議不一,其爲朕言之。」對曰:「此乃致敵上策,恨未能多爾。並邊生羌善馳突,識鄉導,儻能撫柔之,所謂以外夷而攻外夷也。」帝於是決意招納,多獲其用。知文郁善左射,並招其子弟閱肄殿庭,文郁九發八中,詔官其二子。
知鎮戎、德順軍,預定洮、河,遷左騏驥副使、知麟州。夏眾踐稼,襲敗之,部使者劾爲生事,奪郡印。
未幾,爲熙河將。李憲討靈武,文郁得羌戶萬餘,遷路鈐轄。夏人圍蘭州,已奪兩關門,文郁募死士夜縋而下,持短兵突賊,即掃營去。擢東上閣門使、知蘭州。諜知夏人將大入,清野以俟,果舉國趨皋蘭,文郁乘城御之,殺傷如積,圍九日而解,收其屍爲京觀。加榮州團練使,以捧日、天武都指揮使爲副都總管,以殿前都虞候知河州。築安西城、金城關,進秦州防禦、冀州觀察使。卒,年六十六。
周永清字肅之,世家靈州,州陷,祖美歸京師。永清以蔭從仕,宰相龐籍言其忠勇,加閣門祗候。押時服賜夏國,至宥州,夏人受賜不跪,詰之,恐而跪。遷通事舍人、渭州鈐轄。渭兵勁而陳伍不講,永清訓以李靖法。帥蔡挺嘉其整,圖上之,詔推於諸道。
知德順軍,夏眾入寇,擊擒其酋呂效忠。又募勇士夜馳百里,擣賊巢穴,斬首三百級,俘數千人,獲槖駝、甲馬萬計,城中無知者。並砦禁地三百里,盜耕不可禁,永清拓籍數千頃,置射士二千,聲聞敵廷。降者引入帳下,待之不疑,多得其死力。
徙秦鳳鈐轄、河北沿邊安撫副使、知代州。契丹無名求地,朝廷命韓縝分畫,永清貳焉,入對言:「疆境不可輕與人,臣職守土,不願行。」固遣之,復上章陳利害,竟以母病辭。歷高陽關、定州、涇原路鈐轄,知涇州、保州,又爲定州路副總管,終東上閣門使。
劉紹能字及之,保安軍人。世爲諸族巡檢,父懷忠,官內殿崇班、閣門祗候。元昊叛,厚以金幣及王爵招之,懷忠毀印斬使,洎入寇,力戰以死。錄紹能右班殿直,賜以名,爲軍北巡檢。擊破夏右樞密院黨移賞糧數萬眾於順寧。夏人圍大順城,紹能爲軍鋒,毀其柵,至奈王川,邀擊於長城嶺;熙寧中,又敗夏人於破囉川,皆策功最。累遷洛苑使、英州刺史、鄜延兵馬都監。舊制,內屬者不與漢官齒,至是,悉如之,仍以其子襲故職。
元豐西討,召詣闕,神宗訪以計,對曰:「師旅遠征,儲偫不繼爲大患。若俟西成後,因糧深入,乃可以得志。」帝以爲然,命統兩軍進討。紹能世世邊將,爲敵所忌,每設疑以間之。帝獨明其不然,手詔云:「紹能戰功最多,忠勇第一,此必夏人畏忌,爲間害之計耳。」紹能捧詔感泣。嘗坐讒逮對,按驗卒無實。守邊圉四十七年,大小五十戰,以皇城使、簡州團練使卒。
王光祖字君俞,開封人。父珪,爲涇原勇將,號「王鐵鞭」,戰死好水川。錄光祖爲供奉官、閣門祗候。
熙寧中,同提點河北刑獄,改沿邊安撫都監,進副使。界河巡檢趙用擾北邊,契丹以兵數萬壓境,造浮橋,如欲度者。光祖在舟中,對其眾盡徹戶牖。或謂:「契丹方陣,而以單舟臨之,如不測何?」光祖曰:「彼所顧者,信誓也;其來,欲得趙用耳。避之則勢張,吾死不足塞責。」
已而契丹欲相與言,光祖即命子襄往。兵刃四合,然語唯在用,襄隨機折塞之。其將蕭禧遽揮兵去,且邀襄食,付所戴青羅泥金笠以爲信,即上之。時已有詔罷光祖矣,吳充曰:「向非光祖以身對壘,又使子冒白刃取從約,則事未可知。宜賞而黜,何以示懲勸?」乃除真定鈐轄。
徙梓夔。渝獠叛,詔熊本安撫,而命內藏庫使楊萬、成都鈐轄賈昌言、梓夔都監王宣與光祖同致討,皆受本節度。本疑光祖不爲用,分三道進師,使光祖將後軍,出黃沙坎。比發,日已暮,士以杖索塗,相挽而前,夜半,抵絕頂。質明,獠望見,大駭,一鼓而潰。萬等困於松谿,又亟往援。出石門,敓其險,促黔兵先登襲賊,賊捨去。光祖夜泊松嶺上,旦始遇萬等,與俱還。本愧謝,上其功第一。
吐蕃圍茂州,光祖領兵三千,會王中正破雞宗關,賊據石鼓村,扼其半道。中正召諸將問計,光祖獨請行。既抵石鼓,擇銳兵分襲吐蕃背,出其不意,皆驚遁,遂會中正於茂。
瀘夷乞弟殺王宣,詔從韓存寶討之,軍於梅嶺。夷數萬眾出駐落個棧,欲老我師。霖雨不止,光祖勸存寶早決戰,不聽。林廣至,復從征,盪其巢窟。積功至四方館使、知瀘州。置瀘南安撫使,俾兼領,邊事聽顓決。遷客省使、嘉州刺史。歷涇原、河東、定州路副總管,卒。
李浩字直夫,家本綏州,徙西河。浩務學,通兵法,以父定蔭,從軍破儂智高。韓絳城囉兀,領兵戰賞堡嶺川,殺大首領訛革多移,斬首千三百餘級。積官供備庫副使、廣西都監。
裒西北疆事著安邊策,謁王安石。安石言之神宗,召對,改管幹麟府兵馬。未行,又從章惇於南江,引兵由三路屯鎮江,入敘州,討舒光貴,破盈口柵,下天府,會於洽州,入懿州。蠻酋田元猛、元喆合狤狑拒官軍,浩分兵擊之,殺狤狑,降元猛、元喆,遂城懿州。進討黔江蠻,復城黔江。惇上其功,謂不當與他將比,擢引進副使、熙河鈐轄。
李憲討山後羌,浩將右軍至合龍嶺會戰,遣降羌乞嘊輕騎突敵帳,俘其酋冷雞朴、李密撒,馘三千。遷東上閣門使,爲副總管、知河州、安撫洮西。五路大舉,浩將前軍,復蘭州。遷引進使、隴州防禦使、知蘭州兼熙河涇原安撫副使。坐西關失守及報上不實,再貶秩。旋以戰吃囉、瓦井連立功,復之。
哲宗即位,拜忠州防禦使、捧日天武都指揮使、馬軍都虞候,進黔州觀察使,歷鄜延、太原、永興、環慶路副都總管,再知蘭州。卒,贈安化軍留後。
和斌字勝之,濮州鄄城人。選隸散直,爲德順軍指揮使,凡五年,數捍敵,被重創十餘。知軍事劉兼濟以兄平敗沒,執送京師,並逮其家。斌慰安調護,爲寓金帛他所,密告兼濟勿以家爲恤。平冤既伸,兼濟獲免,家賴以全。定川之役,將曹偀喪所乘馬,斌輟騎與之,且戰且行,與俱免。
狄青南征,使部騎兵爲前鋒。青駐賓州十日以怠寇,既乃倍道兼行。斌以兵疲於險,利在速戰,即日度關。鏖賊歸仁驛,孫節死,斌引騎血戰,繞出賊後,遂敗之。師還,張破賊陳形於殿廷,仁宗拊勞,擢文思副使、權廣西鈐轄。改秦鳳,廣西以蠻事乞留,秦州亦請之,詔留廣西。
累歲,徙涇原。召對,議者謂交州可取,斌盛言有害無益,願戒邊臣無妄動。神宗嘆曰:「卿質直如此,乃知兩路爭卿,爲不誣矣。」進帶御器械。渭部飢,帥王廣淵命吏賑給,斌曰:「救之無術,是殺之耳。」廣淵以委斌,斌擇地營居,養視有法,所活以萬數。
安南入寇,復徙廣西。累遷皇城使、昭州刺史。撫水蠻羅世念犯宜州,守將戰死。斌提步騎三千進討,方暑,晝夜趣兵,至懷遠寨,曰:「此要害之地,得之則生。」或曰:「奈何背龍江邪?」笑曰:「是所以生也。」因示弱驕之,蠻果大至,斌選將迎敵,戒以遇之則走,誘至平坂,列八陣以待之。張疑兵左右山上,蠻登嶺望見,始大驚。斌分騎翼其旁,自被甲步出,爲眾士先,殊死戰。蠻大敗,世念率酋黨四千八百內附。遂以榮州團練使知宜州,遷西上閣門使、知邕州,以老請還,除高陽關副總管,歷永興軍路。召拜龍、神衛四廂都指揮,至步軍都虞候,卒,年八十。贈寧州防禦使。
斌老於爲將,以恩信得邊人心,嶺南珍貨,一無所畜。邊吏欲希功造事,皆憚不敢發;或巧爲諜報啟釁,亦必折其奸謀。故所至無事,士大夫稱之。
子詵,以蔭爲河北副將,累官至右武大夫、威州刺史、知雄州。上制勝強遠弓式,能破堅於三百步外,邊人號爲「鳳凰弓」。進相州觀察使。在雄十年,頗能偵敵。童貫攻燕,召詵計事,悅之。分麾下兵俾以副統制,從种師道軍於白溝,旬有二日而退。追兵至,北風,大雨雹,師不能視。契丹以背盟譙責,薄暮,始得還。於是貫以契丹尚盛未可圖,劾詵覘候不實,貶濠州團練副使,筠州安置。
詵始興取燕之謀,見事勢浸異,則又以爲不宜取,故平燕肆赦,獨不得還。後復官,卒。
劉仲武字子文,秦州成紀人。熙寧中,試射殿庭異等,補官。數從軍,累轉禮賓使,爲涇原將。夏人謀犯天聖砦,渭帥檄諸將會兵,約曰:「過某日賊不至,即去。」仲武諜得的期,乞緩分屯。帥不樂,但留一將及仲武軍,如期而敵至,力戰卻之。遷皇城使、熙河都監。復湟州,進東上閣門使、知河州。
吐蕃趙懷德、狼阿章眾數萬叛命,仲武相持數日,潛遣二將領千騎扣其營,戒曰:「彼出,勿與戰,亟還,伏兵道左。」二將還,羌果追之,遇伏大敗,斬首三千級,復西寧州。未幾,懷德、阿章降。累進客省使、榮州防禦使。
副高永年西征。仲武欲持重固壘,永年易賊輕戰,遂大敗。仲武引咎自劾,坐流嶺南。命未下,與夏人戰,傷足。朝廷閔之,貸其罰,以爲西寧都護。
童貫招誘羌王子臧征仆哥,收積石軍,邀仲武計事。仲武曰:「王師入,羌必降;或退伏巢穴,可乘其便。但河橋功力大,非倉卒可成,緩急要預辦耳。若稟命待報,慮失事機。」貫許以便宜。仆哥果約降,而索一子爲質。仲武即遣子錫往,河橋亦成。仲武帥師渡河,挈與歸。貫掩其功,仲武亦不自言。徽宗遣使持盞至邊,賜獲王者。訪得仲武,召對,帝勞之曰:「高永年以不用卿言失律,仆哥之降,河南綏定,卿力也。」問几子,曰:「九人。」悉命以官,錫閣門祗候。
仲武知西寧州,徙渭州,召爲龍、神衛都指揮使,復出熙州、秦州,遷步軍副都指揮使。熙帥劉法死,又以熙、渭都統制攝之。歷拜徐州觀察使、保靜軍承宣使、瀘川軍節度使。以老,提舉明道宮,再起爲熙州。卒於官,年七十三。贈檢校少保,諡曰威肅。子錡,別有傳。
曲珍字君玉,隴干人,世爲著姓。寶元、康定間,夏人數入寇,珍諸父糾集族黨御之,敵不敢犯。於是曲氏以材武長雄邊關。
珍好馳馬試劍,嘗與叔父出塞遊獵,猝遇夏人,陷其圍中,馳擊大呼,眾披靡,得出,顧叔不至,復持短兵還決鬥,遂俱脫。秦鳳都鈐轄劉溫潤奇其材,一日,出寶劍令曰:「能射一錢於百步外者,與之。」諸少年百發不能中,珍後至,一矢破之。從溫潤城古渭,與羌戰,先登陷陳。爲綏德城監押,提孤軍拒寇,斬其大酋,加閣門祗候。有功洮西,遷內殿崇班。
郭逵、趙禼南征,爲第一將。進自右江,撫接廣源三州十二縣,降偽守已下百六十人,老稚三萬六千口。是行也,功最諸將,遷西染院使。得疾,輿還京師,神宗遣使臨問,少間,令入對。珍念二帥不和睦,上問必及之,言之必形曲直,將何以對,乃以余疾未平爲解。帝復使獎勞,賜之弓劍、鞍勒,命有司蠲其鄉徭賦,擢鄜延鈐轄,進副總管。
從種諤攻金湯、永平川,斬二千級。累遷客省使,拜懷州防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徐禧城永樂,珍以兵從。版築方興,羌數十騎濟無定河覘役,珍將追殺之,禧不許。諜言夏人聚兵甚急,珍請禧還米脂而自居守。明日果至,禧復來,珍白:「敵兵眾甚,公宜退處內柵,檄諸將促戰。」禧笑曰:「曲侯老將,何怯邪?」夏兵且濟,珍欲乘其未集擊之,又不許。及攻城急,又勸禧曰:「城中井深泉嗇,士卒渴甚,恐不能支。宜乘兵氣未衰,潰圍而出,使人自求生。」禧曰:「此城據要地,奈何棄之?且爲將而奔,眾心搖矣。」珍曰:「非敢自愛,但敕使、謀臣同沒於此,懼辱國耳。」數日城陷,珍縋而免,子弟死者六人。亦坐貶皇城使。帝察其無罪,諭使自安養,以圖後效。
元祐初,爲環慶副總管。夏人寇涇原,號四十萬,珍擣虛馳三百里,破之曲律山,俘斬千八百人,解其圍。進東上閣門使、忠州防禦使。卒,年五十九。珍善撫士卒,得其死力。雖不知書,而忠朴好義,本於天性。
劉闃字靜叔,青州北海人。以拳力爲軍校,從延州軍出塞遇敵,矢貫左耳,戰不顧,眾服其勇。從文彥博討貝州,次城下,攀壘欲登,賊以曲戟鉤其甲,闃裂之而墜。議者欲穿地道入,闃曰:「穴地積土,賊且知之。城瀕河,若晝囊土而夜投諸河,宜無知者。」彥博以爲然。穴成,闃持短兵先入,眾始從,遂登陴,引繩而上,遲明,師畢入。貝州平,功第一,擢虎翼指揮使。累遷宣武神衛都指揮使、昭州刺史、辰州團練使。
韓絳宣撫陝西,詔闃自河東爲犄角。至鐵冶溝,夏人大集。眾懼,闃自殿後,率銳驍搏戰,飛矢蔽體不爲卻,敵解去。
爲冀州駐泊總管。河水漲,堤防墊急,闃請郡守開青楊道口以殺水怒,莫敢任其責。闃躬往濬決,水退,冀人賴之。以左金吾大將軍致仕。卒,年八十五。
郭成字信之,德順中安堡人也。從軍,得供奉官。王師趨靈武,成將涇原兵擊破夏人於漫 20f2a.gif 隘。至城下,有羌乘白馬馳突陣前,大將劉昌祚曰:「誰能取此者?」成躍馬梟其首以獻,進秩四等。
朝廷築平夏城,置將戍之,又環以五砦。渭帥章楶問可守者於諸將,皆曰:「非郭成不可。」遂使往守。夏人恚失地,空國入爭,謀曰:「平夏視諸壘最大,郭成最知兵。」遂自沒煙峽連營百里,飛石激火,晝夜不息。成與折可適議乘勝深入,以萬騎異道並進,遂俘阿埋、都逋二大酋。捷聞,進雄州防禦使、涇原鈐轄。徽宗詔諸軍併力築綏戎、懷戎二堡,成獨當合流之役,暴露雪中,感疾卒。帝悼之甚,賻以金帛,官其子婿。
成輕財好施,名震西鄙。既沒,廉訪使者王孝竭白於朝,帝手書報曰:「郭成盡忠報國,有功於民,宜載祀典。」榜其廟曰「仁勇」雲。子浩,紹興中爲西邊大將,至節度使。
賈嵓字民瞻,開封人。少時,善騎射,喟然嘆曰:「大丈夫生世,要當自奮,揚名顯親可也。」遂起家從戎。神宗選材武,以爲內殿承制、慶州荔原堡都監。
林廣討瀘夷,辟將前鋒。又爲河東將,敗西夏兵於明堂川。累功轉莊宅副使,遷路監。紹聖中,夏兵數萬圍麟州神堂砦甚急,嵓以數百騎往援,令其下曰:「國家無事時,不惜厚祿養汝輩,正以待一旦之用耳。今力雖不敵,吾誓以死報!」眾感厲,即循屈野河行,且五里,據北攔坡嶺上,一矢殪其酋,眾駭潰。哲宗嘉嘆,賜以袍帶。知皇城使、威州刺史,遷路鈐轄。
嵓在兵間二十年,有智略,能拊御士卒,所鄉輒勝。時以良將入對,留擢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遷步軍都虞候、濠州團練使。卒,年五十二,贈雄州防禦使。
張整字成伯,亳州酇陽人。初隸皇城司御龍籍,補供奉官,爲利、文州都巡檢使。邊夷歲鈔省地,吏習不與校,至反遺之物,留久乃去。整惡其貪暴無已,密募死士,時其來,掩擊幾盡。有司劾生事,神宗壯之,不問。
調荊湖將領,拓溪蠻地,築九城,董兵鎮守。又破蠻於大田,歲中三遷。狤狑萬眾乘舟屯托口,迫黔江城,時守兵才五百,人情大恐。整伏其半於托口旁,戒曰:「須吾旦度金斗崖,舉幟,則噪而前。」及旦,率其半,縛艨艟,建旗鼓,溯流急趨。賊望見大笑。幟舉伏發,前後合擊,人人殊死斗,蠻騰踐投江中,殺獲不可計。爲廣西鈐轄,坐殺降徭,責監江州酒稅。復爲涇原、真定、京東、環慶鈐轄。
整蒞軍嚴明,哲宗嘗訪於輔臣,召之對,擢爲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管幹馬軍司。卒,官至威州刺史。
張蘊字積之,開封將家子也。從軍爲小校,隸劉昌祚。至靈州,遇敵中矢,拔鏃復戰,以功賜金帶。從征安南,次富良江,諸將猶豫未進,蘊褰裳先濟,眾隨之。蠻遁走,使巫被發登崖爲厭勝,蘊射之,應弦而斃,一軍讙噪。
歷京西、涇原將,知綏德、懷寧、順寧軍等六城,儲粟至三十萬斛。將兵取宥州,破夏人於大吳神流堆。宥州監軍引鐵騎數千趨松林堡,蘊諜知之,頓兵長城嶺以待,戒諸部曰:「賊遠來氣盛,少休必困,困而擊之,必捷。」果以勝歸。夏人寇順寧,蘊置伏狹中,約聞呼則起,俘斬數百十人,獲馬、械甚眾。累遷皇城使、榮州刺史、成州團練使、通州防禦使,開德、河陽馬步軍副總管。
顯肅皇后母自鄭氏再適蘊,徽宗屢欲以恩進其官,輒力辭不敢受,人以爲賢。卒,年七十三,贈感德軍節度使,諡曰榮毅。
王恩字澤之,開封人。以善射入羽林,神宗閱衛士,挽彊中的,且偉其貌,補供備庫副使。爲河州巡檢,夏羌寇蘭州,恩搏戰城下,中兩矢,拔去復斗,意氣彌厲。遷涇原將。嘗整軍出萬惠嶺,士飢欲食,恩倍道兼行,眾洶洶。已而遇敵數萬,引兵先入壁,井灶皆具,諸將始服。羌扣壁願見,恩單騎徑出,遙與語,一夕,羌引去。
哲宗召見,語左右曰:「先帝時宿衛人,皆傑異如此。」留爲龍、神衛都指揮使,遷馬軍都虞候。契丹使來,詔陪射,使者問:「聞涇原有王騎將,得無是乎?」應曰:「然。」射三發皆中,使以下相視皆嘆息。
出爲涇原副都總管,並護秦、渭、延、熙四路兵,城西安,築臨羌、天都十餘壘。羌圍平夏,諸校欲出戰,恩曰:「賊傾國遠寇,難以爭鋒,宜以全制其敝。彼野無所掠,必攜,攜而遇伏,必敗。」乃先行萬人設伏,羌既退師,果大獲。
徽宗立,以衛州防禦使徙熙河,改知渭州。括隱地二萬三千頃,分弓箭士耕屯,爲三十一部,以省饋餉。邊臣獻車戰議,帝以訪恩,恩曰:「古有之,偏箱、鹿角,今相去益遠,人非所習,恐緩急難用。夫操不習之器,與敵周旋,先自敗耳。」帝善其對。遷馬步軍都指揮使、殿前都指揮使、武信軍節度使。
嘗汰禁卒數十人,樞密請命都承旨覆視,恩言:「朝廷選三帥,付以軍政,今去數十冗卒而不足信,即其他無可爲者。」帝立爲罷之。眷顧甚寵,賜居宅,又賜城西地爲園囿。屬疾,以檢校司徒致仕。薨,年六十二,贈開府儀同三司。
楊應詢字仲謀,章惠皇后族孫也。歷知信安保定軍、霸州。塘濼之間地沮洳,水潦易集,居人浮板以濟。應詢增堤防爲長衢,濬其旁以泄流,民利賴之。爲河北沿邊安撫使。徽宗以歸信、容城兩縣弓手爲契丹所憚,欲增爲千人,或恐生事,應詢曰:「吾欲備他盜,彼安能禁我?」卒增之。
知雄州,朝廷多取西夏地,契丹以姻婭爲言,遣使乞還之,不得,擁兵並塞,中外恫疑。應詢曰:「是特爲虛聲嚇我耳。願治兵積粟示有備,彼將聞風自戢。」明年,果還兵。復遣其相臣蕭保先、牛溫舒來請,詔應詢逆於境。既至,帝遣問所以來,應詢對:「願固守前議。」尋兼高陽關路鈐轄。
邊人捕得北盜呂懺兒,契丹謂略執平民,有詔使縱釋。應詢言:「吾知執盜耳,因其求而遂與之,是示以怯也。」不與。遂質我民,固索之。應詢以違詔貶秩,再遷洋州觀察使。入提舉萬壽觀。館契丹使,當賜柑而貢未至,有司代以他物,使不受,應詢以言折之,乃下拜。復爲定州、真定、大名副都總管。卒,年六十三,贈昭化軍節度使,諡曰康理。
趙隆字子漸,秦州成紀人。以勇敢應募,從王韶取熙河。大將姚麟出戰,被重創,謂曰:「吾渴欲死,得水尚可活。」時已暮,有泉近賊營,隆獨身潛往,漬衣泉中。賊覺,隆且斗且行,得歸,持衣裂水以飲麟,麟乃甦。又從李憲破西市。師討鬼章,外河諸羌皆以兵應之。隆率眾先至,斧其橋,鬼章失援,乃成擒。
爲涇原將,戰平夏川,功最多。崇寧中,鈐轄熙河兵,將前軍出邈川,預復鄯、廓。夏人寇涇原,詔熙河深入分其兵,無令專鄉東方。師至鐵山,隆先登,士皆殊死戰,夏人解去。召詣闕,徽宗慰勞之曰:「鐵山之戰,卿力也。」
童貫與論燕雲事,隆極言不可。貫曰:「君能共此,當有殊拜。」隆曰:「隆武夫,豈敢干賞以敗祖宗二百年之好?異時起釁,萬死不足謝責。」貫知不可奪,白以知西寧州,充隴右都護。羌豪信服,十二種戶三萬六千,願比內地。
帥劉法西討,隆以奇兵襲羌,羌潰,城震武。遷溫州防禦使,龍神衛、捧日天武都指揮使,仍爲本道馬步副都總管。卒,贈鎮潼軍節度使,命詞臣制碑,帝篆額曰旌忠。
論曰:有國家者不可忘武備,故高祖以馬上得天下,而猶有「安得猛士守四方」之嘆。然所貴爲將領者,非取其武勇而已也,必忠以爲主,智以爲本,勇以爲用,及其成功,雖有小大之殊,俱足以尊主庇民也。苗授策籛南之不可城,履不肯討阿章,永清不以地與敵,文郁撫納香崖,紹能之忠勇,珍之忠朴好義,光祖、應詢明於料敵,守約及整御眾嚴明,斌、浩之善戰,嵓、恩之善射,闃之出則先登,入則殿後,其材雖殊,其可以任奔走禦侮之責於四境則一也。成以捍衛邊陲,服勤致死,明詔褒飭,廟食一方,宜哉。君萬挾誣報怨,贍狡譎喜功,國有常罰,父子謫死,亦宜也。詵首取燕,終變其說,既黜旋復,爲失刑矣。至若仲武敗則引咎責己,勝則不自言功,隆不敢啟釁干賞,蘊甘分而辭榮,有士君子之行焉,尤武士之所難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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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一‧列傳第一百一十  趙挺之 張商英兄唐英 劉正夫 何執中 鄭居中 張康國 朱諤 劉逵 林攄 管師仁 侯蒙
  趙挺之字正夫,密州諸城人。進士上第。熙寧建學,選教授登、棣二州,通判德州。哲宗即位,賜士卒緡錢,郡守貪耄不時給,卒怒噪,持白梃突入府。守趨避,左右盡走。挺之坐堂上,呼問狀,立發庫錢,而治其爲首者,眾即定。魏境河屢決,議者欲徙宗城縣。轉運使檄挺之往視,挺之云:「縣距高原千歲矣,水未嘗犯。今所遷不如舊,必爲民害。」使者卒徙之,財二年,河果壞新城,漂居民略盡。
召試館職,爲秘閣校理,遷監察御史。初,挺之在德州,希意行市易法。黃庭堅監德安鎮,謂鎮小民貧,不堪誅求。及召試,蘇軾曰:「挺之聚斂小人,學行無取,豈堪此選。」至是,劾奏軾草麻有云「民亦勞止」,以爲誹謗先帝。既而坐不論蔡確,通判徐州,俄知楚州。
入爲國子司業,歷太常少卿,權吏部侍郎,除中書舍人、給事中。使遼,遼主嘗有疾,不親宴,使近臣即館享客。比歲享乃在客省,與諸國等,挺之始爭正其禮。
徽宗立,爲禮部侍郎。哲宗祔廟,議遷宣祖,挺之言:「上於哲宗兄弟,同一世;宣祖未當遷。」從之。拜御史中丞,爲欽聖后陵儀仗使。曾布以使事聯職,知禁中密指,諭使建議紹述,於是挺之排擊元祐諸人不遺力。由吏部尚書拜右丞,進左丞、中書門下侍郎。時蔡京獨相,帝謀置右輔,京力薦挺之,遂拜尚書右僕射。
既相,與京爭權,屢陳其奸惡,且請去位避之。以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留京師。乞歸青州,將入辭,會彗星見,帝默思咎徵,盡除京諸蠧法,罷京,召見挺之曰:「京所爲,一如卿言。」加挺之特進,仍爲右僕射。京在崇寧初,首興邊事,用兵連年不息。帝臨朝,語大臣曰:「朝廷不可與四夷生隙,隙一開,禍拏不解,兵民肝腦塗地,豈人主愛民恤物意哉!」挺之退謂同列曰:「上志在息兵,吾曹所宜將順。」已而京復相,挺之仍以大學士使佑神觀。未幾卒,年六十八。贈司徒,諡曰清憲。
張商英字天覺,蜀州新津人。長身偉然,姿采如峙玉。負氣俶儻,豪視一世。調通川主簿。渝州蠻叛,說降其酋。辟知南川縣。章惇經制夔夷,狎侮郡縣吏,無敢與共語。部使者念獨商英足抗之,檄至夔。惇詢人才,使者以商英告,即呼入同食。商英著道士服,長揖就坐。惇肆意大言,商英隨機折之,落落出其上。惇大喜,延爲上客。歸,薦諸王安石,因召對,以檢正中書禮房擢監察御史。
台獄失出劫盜,樞密檢詳官劉奉世駮之,詔糾察司劾治。商英奏:「此出大臣私忿,願收還主柄,使耳目之官無爲近臣所脅。」神宗爲置不治。商英遂言奉世庇博州失入囚,因摭院吏徇私十二事,語侵樞臣,於是文彥博等上印求去。詔責商英監荊南稅,更十年,乃得館閣校勘、檢正刑房。商英嘗薦舒亶可用,至是,亶知諫院,商英以婿王溈之所業示之,亶繳奏,以爲事涉干請,責監赤岸鹽稅。
哲宗初,爲開封府推官,屢詣執政求進。朝廷稍更新法之不便於民者,商英上書言:「『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今先帝陵土未乾,即議變更,得爲孝乎?」且移書蘇軾求入台,其廋詞有「老僧欲住烏寺,呵佛罵祖」之語。呂公著聞之,不悅。出提點河東刑獄,連使河北、江西、淮南。
哲宗親政,召爲右正言、左司諫。商英積憾元祐大臣不用己,極力攻之,上疏曰:「先帝盛德大業,跨絕今古,而司馬光、呂公著、劉摯、呂大防援引朋儔,敢行譏議。凡詳定局之所建明,中書之所勘當,戶部之所行遣,百官之所論列,詞臣之所作命,無非指擿抉揚,鄙薄嗤笑,翦除陛下羽翼於內,擊逐股肱於外,天下之勢,岌岌殆矣。今天清日明,誅賞未正,願下禁省檢索前後章牘,付臣等看詳,簽揭以上,陛下與大臣斟酌而可否焉。」遂論內侍陳衍以搖宣仁,至比之呂、武;乞追奪光、公著贈諡,仆碑毀冢;言文彥博背負國恩,及蘇軾、范祖禹、孫升、韓川諸人,皆相繼受譴。又言:「願陛下無忘元祐時,章惇無忘汝州時,安燾無忘許昌時,李清臣、曾布無忘河陽時。」其觀望捭闔,以險語激怒當世,概類此。
惇、燾交惡,商英欲助惇,求所以傾燾者。陽翟民蓋氏養子漸,先爲祖母所逐,以家資屬其女,經元豐訴理不得直。商英論其冤,導漸使遮執政,及詣御史府訐燾姻家與蓋女爲道地。哲宗不直商英,徙左司員外郎。既,與漸交關事皆露,責監江寧酒。起知洪州,爲江、淮發運副使,入權工部侍郎,遷中書舍人。謝表歷詆元祐諸賢,眾益畏其口。徽宗出爲河北都轉運使,降知隨州。
崇寧初,爲吏部、刑部侍郎,翰林學士。蔡京拜相,商英雅與之善,適當制,過爲褒美。尋拜尚書右丞,轉左丞。復與京議政不合,數詆京「身爲輔相,志在逢君」。御史以爲非所宜言,且取商英所作元祐嘉禾頌及司馬光祭文,斥其反覆。罷知亳州,入元祐黨籍。
京罷相,削籍知鄂州。京復相,以散官安置歸、峽兩州。大觀四年,京再逐,起知杭州。過闕賜對,奏曰:「神宗修建法度,務以去大害、興大利,今誠一一舉行,則盡紹述之美。法若有弊,不可不變,但不失其意足矣。」留爲資政殿學士、中太一宮使。頃之,除中書侍郎,遂拜尚書右僕射。京久盜國柄,中外怨疾,見商英能立同異,更稱爲賢,徽宗因人望相之。時久旱,彗星中天,是夕,彗不見,明日,雨。徽宗喜,大書「商霖」二字賜之。
商英爲政持平,謂京雖明紹述,但藉以劫制人主,禁錮士大夫爾。於是大革弊事,改當十錢以平泉貨,復轉般倉以罷直達,行鈔法以通商旅,蠲橫斂以寬民力。勸徽宗節華侈,息土木,抑僥倖。帝頗嚴憚之,嘗葺昇平樓,戒主者遇張丞相導騎至,必匿匠樓下,過則如初。楊戩除節度使,商英曰:「祖宗之法,內侍無至團練使。有勳勞當陟,則別立昭宣、宣政諸使以寵之,未聞建旄鉞也。」訖持不下,論者益稱之。
然意廣才疏,凡所當爲,先於公坐誦言,故不便者得預爲計。何執中、鄭居中日夜醞織其短,先使言者論其門下客唐庚,竄之惠州。有郭天信者,以方技隸太史,徽宗潛邸時,嘗言當履天位,自是稍眷寵之。商英因僧德洪、客彭幾與語言往來,事覺,鞫於開封府。御史中丞張克公疏擊之,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河南府,旋貶崇信軍節度副使,衡州安置。天信亦斥死。京遂復用。
未幾,太學諸生誦商英之冤,京懼,乃乞令自便。繼復還故官職。宣和三年卒,年七十九。贈少保。
商英作相,適承蔡京之後,小變其政,譬飢者易爲食,故蒙忠直之名。靖康褒表司馬光、范仲淹,而商英亦贈太保。紹興中,又賜諡文忠,天下皆不謂然。兄唐英。
唐英字次功。少攻苦讀書,至經歲不知肉味。及進士第,翰林學士孫抃得其正議五十篇,以爲馬周、魏元忠不足多。薦試賢良方正,不就。調谷城令。縣圃歲畦姜,貸種與民,還其陳,復配賣取息,銓曹指爲富縣。唐英至,空其圃,植千株柳,作柳亭其中,聞者咨羨。
英宗繼大統,唐英上謹始書云:「爲人後者爲子,懼他日必有引漢定陶故事以惑宸聽者,願杜其漸。」既而濮議果起。帝不豫,皇太后垂簾,又上書請立潁王爲皇太子。神宗即位,知其人,擢殿中侍御史。入對,帝問何尚衣綠,對曰:「前者固得之,回授臣父。」帝嘉其孝,賜五品服。
帝方厲精圖治,急於用人,唐英言:「知江寧府王安石經術道德,宜在陛下左右。」又論宗室祿多費鉅,宜以服爲差殺;天下苦差役不均,盍思所以寬民力、代民勞者。其後略施行。帝方欲用之,以父憂去,未幾卒。唐英有史材,嘗著仁宗政要、宋名臣傳、蜀檮杌行於世。
劉正夫字德初,衢州西安人。未冠入太學,有聲,與范致虛、吳材、江嶼號「四俊」。元豐八年,南省奏名在優選,而犯高魯王諱,凡五人皆當黜。宣仁後曰:「外家私諱頒未久,不可以妨寒士。」命寘末級。久之,爲太學錄、太常博士。母服闋,御史中丞石豫薦之,召赴闕,道除左司諫。
時方究蔡邸獄,正夫入對,徽宗語及之,徐引淮南「尺布、斗粟」之謠以對。帝感動,解散其獄,待蔡王如初。他日,謂正夫曰:「兄弟之間,人所難言,卿獨能及此,後必爲公輔。」又言:「元祐、紹聖所修神宗史,互有得失,當折中其說,傳信萬世。」遂詔刊定,而以起居舍人爲編修官。不閱月,遷中書舍人,進給事中、禮部侍郎。
蔡京據相位,正夫欲附翼之,奏言:「近命官纂錄紹述先志及施行政事,願得陳力其間。」詔俾閱詳焉。京罷,正夫又與鄭居中陰援京。京憾劉逵次骨,而逵善正夫,京雖賴其助,亦惡之。因章綖鑄錢獄辭及正夫,時使遼還,京諷有司追逮之。帝知其情,第貶兩秩。京又出之成都,入辭,留爲翰林學士。京愈不能平,謀中以事。作春宴樂語,有「紫宸朝罷袞衣閒」之句,京黨張康國密白帝曰:「袞衣豈可閒?」竟改龍圖閣直學士、知河南府。
召爲工部尚書,拜右丞,進中書侍郎。太學諸生習樂成,京欲官之。正夫曰:「朝廷長育人材,規爲時用,而使與伶官齒,策名以是,得無爲士子羞乎?」東封儀物已具,正夫請間,力陳不可,帝皆爲之止,益喜其不與京同。
政和六年,擢拜特進、少宰。才半歲,屬疾,三上章告老,除安化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致仕。病小愈,丐東歸,詔肩輿至內殿,長子皂民掖入坐。從容及燕雲事,曰:「臣起書生,軍旅之事未之學,然兩朝信誓之久,四海生靈之眾,願深留聖思。」明日,徙節安靜軍,起充中太一宮使,封康國公。將行,賜之詩及硯筆、圖畫、藥餌、香茶之屬甚厚。正夫獻詩謝,帝又屬和以榮其歸。至盱眙,病亟,命子弟作遺牘,自書「留神根本,深戒持盈」八字,遂卒,年五十六。贈太保,諡文憲,再贈太傅。
正夫由博士入都,馴致宰相,能迎時上下,持祿養權。性吝嗇,惟恐不足於財。晚年,築第杭州萬松嶺,以建閣奉御書爲名,悉取其旁軍營民舍,議者譏之。帝眷念不衰,以皂民爲兵部侍郎;少子阜民,徽猷閣待制。
何執中字伯通,處州龍泉人。進士高第,調台、亳二州判官。亳數易守,政不治。曾鞏至,頗欲振起之,顧諸僚無可仗信者,執中一見合意,事無纖鉅,悉委以剸決。有妖獄久不竟,株連寖多。執中訊諸囚,聽其相與語,謂牛羊之角皆曰「股」,扣其故,閉不肯言,而相視色變。執中曰:「是必爲師張角諱耳。」即扣頭引伏。蔣之奇使淮甸,號彊明,官吏望風震懾,見執中喜曰:「一州六邑,賴有君爾。」知海鹽縣,爲政識後先,邑人紀其十異。
入爲太學博士,以母憂去,寓蘇州。比鄰夜半火,執中方索居,遑遑不能去,拊柩號慟,誓與俱焚。觀者悲其孝而危其難,有頃火郤,柩得存。紹聖中,五王就傅,選爲記室,轉侍講。端王即位,是爲徽宗,超拜寶文閣待制,遷中書舍人、兵部侍郎、工部吏部尚書兼侍讀。四選案籍,吏多藏於家,以舞文取賄。執中請置庫架閣,命官蒞之,是後六曹皆仿其法。
蔡京籍上書人爲邪等,初無朝覲及入都之禁,執中申言之,且請任在京職秩者皆罷遣。辟雍成,執中請開學殿,使都人士女縱觀,大爲士論所貶。
崇寧四年,拜尚書右丞。大觀初,進中書、門下侍郎,積官金紫光祿大夫。一意謹事京,三年,遂代爲尚書左丞,加特進。制下,太學諸生陳朝老詣闕上書曰:「陛下知蔡京奸,解其相印,天下之人鼓舞,有若更生。及相執中,中外默然失望。執中雖不敢肆爲非法若京之蠧國害民,然碌碌庸質,初無過人。天下敗壞至此,如人一身,髒府受沴已深,豈庸庸之醫所能起乎?執中夤緣攀附,致位二府,亦已大幸,遽俾之經體贊元,是猶以蚊負山,多見其不勝任也。」疏奏不省,而眷注益異。初,賜第信陵坊,以爲淺隘,更徙金順坊甲第。建嘉會成功閣,帝親書鉅額以示寵。
執中與蔡京並相,凡營立皆預議,略無所建明。及張商英任事,執中惡其出己上,與鄭居中合擠之。陳瓘在台州,執中起遷人石悈知州事,使脅取尊堯集,謀必死瓘;瓘不死,執中怒罷悈。
政和二年,大長公主喪,罷上元端門觀燈,執中言:「不宜以長主故閼眾情,願特爲徙日,以昭與民同樂之意。」帝重逆其請,爲申五日期。用提舉修哲宗史紀恩,加少保。入宴太清樓,錫白玉帶。會正宰相官名,轉少傅,爲太宰;又遷少師,封榮國公。
執中輔政一紀,年益高。五年,臥疾甚,賜寬告。他日造朝,命止赴六參起居,退治省事。明年,乃以太傅就第,許朝朔望,儀物廩稍,一切如居位時。入見,帝曰:「自相位致爲臣,數十年無此矣。」對曰:「昔張士遜亦以舊學際遇,用太傅致仕,與臣適同。」帝曰:「當時恩禮,恐未必爾。」執中頓首謝。其在政府,嘗戒邊吏勿生事,重改作,惜人材,寬民力。雖居富貴,未嘗忘貧賤時。斥緡錢萬置義莊,以贍宗族。性復謹畏,至於迎順主意,贊飾太平,則始終一致,不能自克。
卒,年七十四。帝即幸其家,以不及視其病爲恨,輟視朝三日,贈太師,追封清源郡王,諡曰正獻。
鄭居中字達夫,開封人。登進士第。崇寧中,爲都官禮部員外郎、起居舍人,至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初,居中自言爲貴妃從兄弟,妃從藩邸進,家世微,亦倚居中爲重,由是連進擢。會妃父紳客祝安中者,上書涉謗訕,言者並及居中,罷知和州,徙潁州。明年,歸故官,遷給事中、翰林學士。大觀元年,同知樞密院。時妃寵冠後宮,於居中無所賴,乃用宦官黃經臣策,以外戚秉政辭。改資政學士、中太一宮使兼侍讀。
蔡京以星文變免,趙挺之相,與劉逵謀盡改京所爲政。未幾,徽宗頗悔更張之暴,外莫有知者。居中往來紳所,知之,即入見言:「陛下建學校、興禮樂,以藻飾太平;置居養、安濟院,以周拯窮困,何所逆天而致威譴乎?」帝大悟。居中退語禮部侍郎劉正夫,正夫繼請對,語同。帝意乃復向京。京再得政,兩人之助爲多。
居中厚責報,京爲言樞密本兵之地,與三省殊,無嫌於用親。經臣方持權,力抗前說,京言不效。居中疑不己援,始怨之,乃與張康國比而間京。都水使者趙霖得龜兩首於黃河,獻以爲瑞。京曰:「此齊小白所謂『象罔』,見之而霸者也。」居中曰:「首豈宜有二?人皆駭異,而京獨主之,殆不可測。」帝命棄龜金明池,謂「居中愛我」,遂申前命,進知院事。四年,京又罷。居中自許必得相,而帝覺之,不用。妃正位中宮,復以嫌,罷爲觀文殿學士。
政和中,再知樞密院,官累特進。時京總治三省,益變亂法度。居中每爲帝言,帝亦惡京專,尋拜居中少保、太宰,使伺察之。居中存紀綱,守格令,抑僥倖,振淹滯,士論翕然望治。丁母憂,旋詔起復。逾年,加少傅,得請終喪。服除,以威武軍節度使使佑神觀。還領樞密院,加少師,連封崇、宿、燕三國公。
朝廷遣使與金約夾攻契丹,復燕雲,蔡京、童貫主之。居中力陳不可,謂京曰:「公爲大臣,國之元老,不能守兩國盟約,輒造事端,誠非妙算。」京曰:「上厭歲幣五十萬,故爾。」居中曰:「公獨不思漢世和戎用兵之費乎?使百萬生靈肝腦塗地,公實爲之。」由是議稍寢。其後金人數攻,契丹日蹙,王黼、童貫複議舉兵,居中又言:「不宜幸災而動,待其自斃可也。」不聽。燕山平,進位太保,自陳無功,不拜。
入朝,暴遇疾歸舍,數日卒,年六十五。贈太師、華原郡王,諡文正。帝親表其隧曰:「政和寅亮醇儒宰臣文正鄭居中之墓。」
居中始仕,蔡京即薦其有廊廟器。既不合,遂因蔡渭理其父確功狀,追治王珪。居中,珪婿也,故借是撼之,然卒不能害。
子脩年、億年,皆至侍從。億年遭靖康之難,沒入於金。後遣事劉豫,晚得南歸,秦檜以婦氏親擢爲資政殿大學士,位視執政。檜死,亦竄死撫州。
時又有安堯臣者,亦嘗上書論燕雲之事,其言曰:
宦寺專命,倡爲大謀,燕雲之役興,則邊釁遂開;宦寺之權重,則皇綱不振。
昔秦始皇築長城,漢武帝通西域,隋煬帝遼左之師,唐明皇幽薊之寇,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玁狁,漢文帝備北邊,元帝納賈捐之之議,光武斥臧宮、馬武之謀,其得如此。藝祖撥亂反正,躬擐甲冑,當時將相大臣,皆所與取天下者,豈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蓋以區區之地,契丹所必爭,忍使吾民重困鋒鏑!章聖澶淵之役,與之戰而勝,乃聽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
今童貫深結蔡京,同納趙良嗣以爲謀主,故建平燕之議。臣恐異時唇亡齒寒,邊境有可乘之釁,狼子蓄銳,伺隙以逞其欲,此臣所以日夜寒心。伏望思祖宗積累之艱難,鑒歷代君臣之得失,杜塞邊隙,務守舊好,無使外夷乘間窺中國,上以安宗廟,下以慰生靈。
徽宗然之,命堯臣以官;後竟爲奸謀所奪。堯臣嘗舉進士不第,蓋惇之族子也。
論曰:君子小人,猶冰炭不可一日而處者也。趙挺之爲小官,薄有才具,熙寧新法之行,迎合用事,元祐更化,宜爲諸賢鄙棄。至於紹聖,首倡紹述之謀,抵排正人,靡所不至。其論蔡京,不過爲攘奪權寵之計而已,所謂「楚固爲失,齊亦未爲得」也。徽宗知京不可顓任,乃以張商英、鄭居中輩敢與京爲異者參而用之。殊不知二人者,向背離合,視利所在,亦何有於公議哉?商英以傾詖之行,竊忠直之名,沒齒猶見褒稱,其欺世如此!何執中夤緣舊學,致位兩府,無所建明,惟務媢嫉,至用石悈脅陳瓘取尊堯集,欲因以殺瓘,何爲者耶?宣、政命相,得若而人,尚望治乎?劉正夫生平所爲,睒眒出沒正邪之間,商英之徒也。唐英有清才而寡失德,獨薦王安石爲可咎;然安石未相,正人端士孰不與之,又何責乎唐英!
張康國字賓老,揚州人。第進士,知雍丘縣。紹聖中,戶部尚書蔡京整治役法,薦以參詳利害,使提舉兩浙常平推行之,豪猾望風斂服。發倉救荒,江南就食者活數萬口。徙福建轉運判官。崇寧元年,入爲吏部、左司員外郎,起居郎。二年,爲中書舍人。徽宗知其能詞章,不試而命。遷翰林學士。三年,進承旨,拜尚書左丞,而以其兄康伯代爲學士。尋知樞密院事。康國自外官爲郎,不三歲至此。
始因蔡京進,京定元祐黨籍,看詳講議司,編匯章牘,皆預密議,故汲汲引援之,帝亦器重焉。及得志,寖爲崖異。帝惡京專愎,陰令沮其奸,嘗許以相。是時,西北邊帥多取部內好官自辟置,以力不以才。康國曰:「並塞當擇人以紓憂顧,奈何欲私所善乎?」乃隨闕選用,定爲格。
京使御史中丞吳執中擊康國,康國先知之。旦奏事,留白帝曰:「執中今日入對,必爲京論臣,臣願避位。」既而執中對,果陳其事,帝叱去之。他日,康國因朝退,趨殿廬,暴得疾,仰天吐舌,舁至待漏院卒,或疑中毒雲。年五十四。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文簡。康伯,仕終吏部尚書。
朱諤字聖與,秀州華亭人,初名紱。進士第二,調忠正軍推官。崇寧初,由太常丞擢殿中侍御史,遷侍御史、給事中。以同黨籍人姓名,故改名。進御史中丞,入謝,徽宗曰:「今朝廷肅清,上下無事,宜審重以稱朕意。」對曰:「前此中執法類不知職守,言事多妄,至過天津橋,見汴堤一角墊陷,乞修葺。如許細故,何足論哉?」帝曰:「然。比石豫、許敦仁妄發,皆如是。」諤遂奏:「願如神宗故事,聽政之餘,開內閣,延群臣,從容論道。」
又言:「陛下手詔屢下,惻怛願治。然吏奉行者多安於苟簡,或懷二三,柅置不行,使德音善教,無由下達。願分命使者刺舉諸道,有受令而不行及行令而不盡者,論如古留令、虧令之罪,則令出而朝廷尊矣。元祐紛更,凡得罪於熙寧、元豐者,不問是否,輒陳冤訴,自歸無過之地,彰先朝之失刑,希合奸臣,規求進用。門下侍郎許將頃下御史獄,抗章云:『絲毫自知其無事,父子相系而爲囚,追屬吏十有六人,系病者百有三日,終無可坐之罪,遂加不實之刑。』夫以追屬吏如是之多,系病者如是之久,卒之於無可坐,則先帝所用之刑爲何哉?將於哲廟表,泛爲平詞;至宣仁太后之前,則銜冤負痛。其辭如此,於陛下紹述成功,得無少損乎?」詔出將河南。
六察官彈治稽違,近歲察事多者輒推賞,有僥求之敝。諤乞罷賞,使各安職分,從之。俄兼侍讀,徙兵、禮、吏三部尚書。大觀元年,拜右丞。居三月卒,年四十。贈光祿大夫,諡忠靖。
諤出蔡京門,善附合,不能有所建白。既死,京爲志其墓。
劉逵字公路,隨州隨縣人。進士高第,調越州觀察判官。入爲太學、太常博士,禮部、考功員外郎,國子司業。崇寧中,連擢秘書少監、太常少卿、中書舍人、給事中、戶部侍郎。使高麗,遷尚書。繇兵部同知樞密院,拜中書侍郎。
逵無他才能,初以附蔡京故躐進。京以彗星見去相,而逵貳中書,首勸徽宗碎元祐黨碑,寬上書邪籍之禁;凡京所行悖理虐民事,稍稍澄正。逵與趙挺之同心;然挺之多智,慮後患,每建白,務開其端,而使逵終其說。逵欲自以爲功,直情不顧。未滿歲,帝疑逵擅政,而鄭居中、劉正夫之策售矣。
帝意既移,於是御史余深、石公弼論逵專恣反覆,乘間抵巇,盡廢紹述良法;愚視丞相,陵蔑同列;凡所啟用,多取爲邪黨學術者及邪籍中子弟;庇其婦兄章綖,使之盜鑄。罷知亳州。
京復相,再責鎮江節度副使,安州居住。京再以星變去,稍起知杭州,加資政殿學士。以醴泉觀使召,及都而卒,年五十。贈光祿大夫。
林攄字彥振,福州人,徙蘇。父邵,顯謨閣直學士。攄用蔭至敕令檢討官。蔡京講明熙寧、元豐故事,引以爲屬,遷屯田、右司員外郎。
時遣朝士察諸道,攄使河北。入辭,言大府宜擇帥,邊州宜擇守,西山木不宜採伐,保甲有藝者宜貢諸朝,驕兵宜使更戍,錢貨、文書闌出疆外者宜遏絕。徽宗喜曰:「卿所陳,已盡河朔利害,毋庸行。」賜進士第,擢起居舍人,進中書舍人。俄直學士院,禁林官不乏,帝特命,遂爲翰林學士。
初,朝廷數取西夏地,夏求援於遼,遼爲請命。攄報聘,京密使激怒之以啟釁。入境,盛氣以待迓者,小不如儀,輒辨詰。及見遼主,始跪授書,即抗言數夏人之罪,謂北朝不能加責而反爲之請。禮出不意,遼之君臣不知所答。及辭,遼使攄附奏,求還進築夏人城柵。攄答語復不巽,遼人大怒,空客館水漿,絕煙火,至舍外積潦亦污以矢溲,使饑渴無所得。如是三日,乃遣還,凡饔餼、祖犒皆廢。歸復命,議者以爲怒鄰生事,猶除禮部尚書。既而遼人以失禮言,出知潁州。
尋召爲開封尹。大駔負賈錢久不償,一日,盡輦當十錢來,賈疑不納,駔訟之。攄馳詣蔡京,問曰:「錢法變乎?」京色動曰:「方議之,未決也。」攄曰:「令未布而賈人先知,必有與爲表里者。」退鞫之,得省吏主名,寘於法。
張懷素妖事覺,攄與御史中丞余深及內侍雜治,得民士交關書疏數百,攄請悉焚盪,以安反側,眾稱爲長者,而京與懷素游最密,攄實爲京地也。京深德之,用鞫獄明允,加秩二等。改兵部尚書,進同知樞密院、尚書左丞、中書侍郎。自大觀元年春至二年五月,繇朝散大夫九遷至右光祿大夫。
集英臚唱貢士,攄當傳姓名。不識「甄盎」字,帝笑曰:「卿誤邪?」攄不謝,而語詆同列。御史論其寡學,倨傲不恭,失人臣禮,黜知滁州。言者不厭,罷,提舉洞霄宮。起爲越州、永興軍,皆以親年高辭。拜端明殿學士,久之,知揚州,政以察察聞,鉏大俠,繩污吏,下不敢欺。有行商寓逆旅,晨出不反,館人以告,攄曰:「此當不遠,或利其貨殺之耳。」指蹤物色,得屍溝中,果城民張所爲也。
徙大名府。道過闕,爲帝言:「頃使遼,見其國中攜貳,若兼而有之,勢無不可。」攄蓋以曩辱,故修怨焉。其後北伐,蓋兆於此。加觀文殿學士,拜慶遠軍節度使。言者復論罷之。還姑蘇,瘍生於首而卒,年五十九。帝念其奉使之勤,申贈開府儀同三司,錄子偉直秘閣,數月偉死,嗣遂絕。靖康元年,以京死黨,追貶節度副使。
管師仁字元善,處州龍泉人。中進士第,爲廣親、睦親宅教授。通判澧州,知建昌軍,有善政。擢右正言、左司諫。論蘇軾、蘇轍深毀熙寧之政,其門下士吏部員外郎晁補之輩不宜在朝廷,逐去之。河北濱、棣諸州歲被水患,民流未復,租賦故在,師仁請悉蠲減,以綏徠之,一方賴其賜。遷起居郎、中書舍人、給事中、工部侍郎。選曹吏多撓法爲過,師仁暫攝領,發其奸,抵數人於罪,士論稱之。改吏部,進刑部尚書,以樞密直學士知鄧州,未行,改揚州,又徙定州。
時承平百餘年,邊備不整,而遼橫使再至,爲西人請侵疆。朝廷詔師仁設備,至則下令增陴浚湟,繕葺甲冑。僚吏懼,不知所裁。師仁預爲計度,一日而舉眾十萬,轉盼迄成,外間無知者。於是日與賓客燕集,以示閒暇,使敵不疑。帝手書詔獎激。召爲吏部尚書,俄同知樞密院。才兩月,病。拜資政殿學士、佑神觀使,卒,年六十五。贈正奉大夫。
侯蒙字元功,密州高密人。未冠,有俊聲,急義好施,或一日揮千金。進士及第,調寶雞尉,知柏鄉縣。民訟皆決於庭,受罰者不怨。轉運使黃湜聞其名,將推轂之,召詣行台白事,蒙以越境不肯往。湜怒,他日行縣,閱理文書,欲翻致其罪;既而無一疵可指,始以賓禮見,曰:「君真能吏也。」率諸使者合薦之。徙知襄邑縣,擢監察御史,進殿中侍御史。
崇寧星變求言,蒙疏十事,曰去冗官,容諫臣,明嫡庶,別賢否,絕幸冀,戒濫恩,寬疲民,節妄費,戚里毋預事,閹寺毋假權。徽宗聽納,有大用意。遷侍御史。
西將高永年死於羌,帝怒,親書五路將帥劉仲武等十八人姓名,敕蒙往秦州逮治。既行,拜給事中。至秦,仲武等囚服聽命,蒙曉之曰:「君輩皆侯伯,無庸以獄吏辱君,第以實對。」案未上,又拜御史中丞。蒙奏言:「漢武帝殺王恢,不如秦繆公赦孟明;子玉縊而晉侯喜,孔明亡而蜀國輕。今羌殺吾一都護,而使十八將繇之而死,是自艾其支體也。欲身不病,得乎?」帝悟,釋不問。
遷刑部尚書,改戶部。比歲郊祭先期告辦,尚書輒執政。至是,帝密諭之。對曰:「以財利要君而進,非臣所敢。」母喪,服除,歸故官,遂同知樞密院。進尚書左丞、中書侍郎。先是,御史中丞蔡薿詆張商英私事甚力,有旨令廷辨。蒙曰:「商英雖有罪,宰相也;蔡薿雖言官,從臣也。使之廷辨,豈不傷國體乎?」帝以爲然。一日,帝從容問:「蔡京何如人?」對曰:「使京能正其心術,雖古賢相何以加。」帝頷首,且使密伺京所爲。京聞而銜之。
大錢法敝,朝廷議改十爲三,主藏吏來告曰:「諸府悉輦大錢市物於肆,皆疑法當變。」蒙曰:「吾府之積若干?」曰:「八千緡。」蒙叱曰:「安有更革而吾不知!」明日,制下。又嘗有幾事蒙獨受旨,京不知也;京偵得之,白於帝,帝曰:「侯蒙亦如是邪?」罷知亳州。旋加資政殿學士。
宋江寇京東,蒙上書言:「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萬無敢抗者,其才必過人。今青溪盜起,不若赦江,使討方臘以自贖。」帝曰:「蒙居外不忘君,忠臣也。」命知東平府,未赴而卒,年六十八。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文穆。
論曰:崇寧、宣和之間,政在蔡京,罷不旋踵輒起,奸黨日蕃。一時貪得患失之小人,度徽宗終不能去之,莫不趨走其門。若張康國、朱諤、劉逵、林攄者,皆是也。康國、逵中雖異京,然其材智皆非京敵,卒爲京黨所擊。攄奉京奸謀,激怒鄰國,渝約啟釁,罪莫大焉。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其謂是歟!管師仁執政僅兩月,引疾求去,斯可尚已。侯蒙逮治五路將帥,力爲申理,十八人者繇之而免,其仁人利溥之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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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二‧列傳第一百一十一  唐恪 李邦彥 余深 薛昂 吳敏 王安中 王襄 趙野 曹輔 耿南仲王 3762.gif
  唐恪字欽叟,杭州錢塘人。四歲而孤,聞人言其父,輒悲泣。以蔭登第,調郴尉。縣民有被害而屍不獲,吏執其鄰人,抑使自誣,令以爲信。恪爭之,令曰:「否將爲君累。」恪曰:「吾爲尉而盜不能捕,更俾亡辜死乎?」躬出訪求,夕,若有告者,旦而得屍,遂獲盜。知榆次,縣豪子雄於鄉,萃逋庇奸,不輸公賦,前後莫敢詰。恪以理善曉之,悟而自悔,折節爲長者。最聞,擢提舉河東常平、江東轉運判官。
大觀中, 4367.gif 牱內附,召爲屯田員外郎,持節招納夷人。夷始恫疑,衷甲以逆,恪盡去兵衛,從數十卒單行。夷望見懽呼,投兵聽命。以奉使稱職,遷右司員外郎、起居舍人。迎遼使還,言河北邊備弛廢,宜及今無事,以時治之。徽宗壯之,曰:「非卿誰宜爲者。」命爲都轉運使,加集賢殿修撰。中貴人稱詔有所市,恪不答,憤而歸,中以它事,降直龍圖閣、知梓州。
歷五年,徙滄州。河決,水犯城下,恪乘城救理。都水孟昌齡移檄索船與兵,恪報水勢方惡,舡當以備緩急;滄爲極邊,兵非有旨不敢遣。昌齡怒,劾之,恪不爲動,益治水。水去,城得全,詔書嘉獎。乃上疏請暫免保甲、保馬呈閱及復諸縣租,等第振貸,以寬被水之民。未報,悉便宜罷行之,民大悅。
進龍圖閣待制、知揚州,召拜戶部侍郎。京師暴水至,汴且溢,付恪治之。或請決南堤以紓宮城之患,恪曰:「水漲堤壞,此亡可奈何,今決而浸之,是魚鱉吾民也。」亟乘小舟,相水源委,求所以利導之,乃決金堤注之河。浹旬水平,入對,帝勞之曰:「宗廟社稷獲安,卿之力也。」恪再拜,因上疏言:「水,陰類也,至犯京闕,天其或者以陰盛之沴儆告陛下乎?願垂意時事,益謹天戒。」
宣和初,遷尚書,帝許以二府。爲宰相王黼所陷,罷知滁州。言者論其治第歷陽,擾民逾制,提舉鴻慶宮。五年,起知青州;未行,召爲吏部尚書,徙戶部。復請外,以延康殿學士知潭州,請往錢塘掃墓,然後之官,遂改杭州。
請康初,金兵入汴,李邦彥薦之,拜同知樞密院事,至則爲中書侍郎。時進見者多論宣和間事,恪言於欽宗曰:「革弊當以漸,宜擇今日之所急者先之。而言者不顧大體,至毛舉前事,以快一時之憤,豈不傷太上道君之心哉。京、攸、黼、貫之徒既從竄斥,姑可已矣,他日邊事既定,然後白道君,請下一詔,與天下共棄之,誰曰不可。」帝曰:「卿論甚善,爲朕作詔書,以此意布告在位。」因賜東宮舊書萬卷,且用近比除子璟直秘閣,力辭之。
八月,進拜少宰兼中書侍郎,帝注禮之甚渥。然恪爲相,無濟時大略。金騎再來,邀割三鎮,恪集廷臣議,以爲當與者十九,恪從之。使者既行,於是諸道勤王兵大集,輒諭止令勿前,皆反旆而去。洎金兵薄城下,始悔之,密言於帝曰:「唐自天寶而後屢失而復興者,以天子在外可以號召四方也。今宜舉景德故事,留太子居守而西幸洛,連據秦、雍,領天下親征,以圖興復。」帝將從其議,而開封尹何入見,引蘇軾所論,謂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甚者。帝幡然而改,以足頓地曰:「今當以死守社稷。」擢 3b9a.gif 門下侍郎,恪計不用。
從帝巡城,爲都人遮擊,策馬得脫,遂臥家求去。御史胡舜陟繼劾其罪,謂「恪之智慮不能經畫邊事,但長於交結內侍,今國勢日蹙,誠不可以備位」。乃以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兼侍讀罷,代爲相。
京城不守,車駕至金帥營,恪曰:「計失矣。一入,將不得還。」既而還宮,恪迎拜道左,請入覲,不可。二年正月,復幸,恪曰:「一之謂甚,其可再乎?」及金人逼百官立張邦昌,令吳幵、莫儔入城取推戴狀,恪既書名,仰藥而死。
李邦彥字士美,懷州人。父浦,銀工也。邦彥喜從進士游,河東舉人入京者,必道懷訪邦彥。有所營置,浦亦罷工與爲之,且復資給其行,由是邦彥聲譽弈弈。入補太學生,大觀二年,上舍及第,授秘書省校書郎,試符寶郎。
邦彥俊爽,美風姿,爲文敏而工。然生長閭閻,習猥鄙事,應對便捷;善謳謔,能蹴鞠,每綴街市俚語爲詞曲,人爭傳之,自號李浪子。言者劾其游縱無檢,罷符寶郎,復爲校書郎。俄以吏部員外郎領議禮局,出知河陽,召爲起居郎。邦彥善事中人,爭薦譽之,累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承旨。
宣和三年,拜尚書右丞;五年,轉左丞。浦死,贈龍圖閣直學士,諡曰宣簡。邦彥起復,與王黼不協,迺陰結蔡攸、梁師成等,讒黼罷之。明年,拜少宰,無所建明,惟阿順趨諂充位而已,都人目爲「浪子宰相」。
徽宗內禪,命爲龍德宮使,升太宰。知眾議不與,外患日偪,抗疏丐宮祠。金人既薄都城,李綱、种師道罷,邦彥堅主割地之議。太學生陳東數百人伏宣德門上書,言邦彥及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王孝迪、蔡懋、李梲之徒爲社稷之賊,請斥之。邦彥退朝,群指而大詬,且欲毆之,邦彥疾驅得免。迺以特進、觀文殿大學士充太一宮使。不旬日,吳敏爲請,復起爲太宰。人皆駭愕,言者交論之。出知鄧州,遂請持余服,提舉亳州明道宮。建炎初,以主和誤國,責建武軍節度副使,潯州安置。
方蔡京、王黼用事,附麗者多援引入政府,若余深、薛昂、吳敏、王安中、趙野,史皆逸其事,因附著於此雲。
余深,福州人。元豐五年,進士及第。崇寧元年,爲太常博士、著作佐郎,改司封員外郎,拜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試辟雍司業。
累官御史中丞兼侍讀。治張懷素獄,事連蔡京,與開封尹林攄曲爲掩覆,獄辭有及京者,輒焚之。京遂力引深與攄,驟至執政。大觀二年,以吏部尚書拜尚書左丞。三年,轉中書侍郎;四年,轉門下侍郎。京既致仕,深不自安,累疏請罷,乃以資政殿學士知青州。
政和二年,京復赴都堂治事,於是深復入爲門下侍郎。七年,拜少宰。宣和元年,爲太宰,進拜少保,封豐國公。再封衛國,加少傅。時福建以取花果擾民,深爲言之,徽宗不悅。遂請罷,出爲鎮江軍節度使、知福州。靖康初,加恩特進、觀文殿大學士。故事,凡僕射、使相、宣徽使皆判州府,深以少傅、節度知福州,有司失之也。
深諂附蔡京,結爲死黨。京奸謀詭計得助多者,深爲首,攄次之。言者累章劾深,深益懼,丐致仕。建炎二年,降中大夫,臨江軍居住。尋以渡江赦恩,還鄉里,卒。子日章,亦以言者罷徽猷閣待制。
薛昂,杭州人,登元豐八年進士第。崇寧初,歷太學博士、校書郎、著作佐郎,爲殿中侍御史,試起居郎,改中書舍人兼侍講,升給事中兼大司成。
昂寡學術,士子有用史記、西漢語,輒黜之。在哲宗時,常請罷史學,哲宗斥爲俗佞。拜翰林學士,以不稱職改刑部尚書,轉兵部。大觀三年,拜尚書左丞。明年,請補外,出知江寧,徙河南。久之,提舉嵩山崇福宮。
政和三年,蔡京復用事,昂復自尚書右丞爲左丞,遷門下侍郎。尋請罷,授彰化軍節度使、佑神觀使,改特進,充資政殿大學士、知應天府。昂與余深、林攄始終附會蔡京,至舉家爲京諱。或誤及之,輒加笞責,昂嘗誤及,即自批其口。靖康初,言者斥其罪,詔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杭州軍亂,昂不請命領州事,責徽州居住。
昂主王氏學,嘗在安石坐,圍棋賭詩,局敗,昂不能作,安石代之,時人以爲笑雲。
吳敏字元中,真州人。大觀二年,辟雍私試首選。蔡京喜其文,欲妻以女,敏辭。因擢浙東學事司干官,爲秘書省校書郎,京薦之充館職。中書侍郎劉正夫以敏未嘗過省,不可,京乃請御筆特召上殿,除右司郎官。御筆自此始,違者以大不恭論,繇是權幸爭請御筆,而繳駮之任廢矣。升中書舍人、同修國史,改給事中。敏爲蔡京所引,鄭居中方秉政,敏數言其失,居中銜之。坐駁盜當死者,罷爲右文殿修撰、提舉南京鴻慶宮。久之,復爲給事中、權直學士院兼侍講。
徽宗將內禪,蔡攸探知上意,引敏入對。宰臣執政皆在,敏前奏事,且曰:「金人渝盟,舉兵犯順,陛下何以待?」上蹙然曰:「奈何!」時東幸計已定,命戶部尚書李梲先出守金陵。敏退,詣都堂言曰:「朝廷便爲棄京師計,何理也?此命果行,須死不奉詔。」宰執以爲言,梲遂罷行。皇太子除開封尹,上去意益決,敏因奏對得請,遂薦李綱。綱嘗語敏以上宜傳位,如唐天寶故事,故薦之,冀上或有所問也。明日,宰臣奏事,徽宗獨留李邦彥,語敏所對。命除門下侍郎,輔太子。敏駭曰:「臣既畫計,當從陛下巡幸。陛下且傳位,而臣受不次之擢,臣曷敢?」上曰:「不意卿乃爾敢言。」於是命敏草傳位詔。
欽宗既立,上皇出居龍德宮,敏與蔡攸同爲龍德宮副使,遷知樞密院事,拜少宰。敏主和議,與太宰徐處仁議不合,紛爭上前。御史中丞李回劾之,與處仁俱罷,爲觀文殿大學士、醴泉觀使。頃之,言者論其芘蔡京父子,出知揚州,再貶崇信軍節度副使,涪州安置。建炎初,移柳州。俄用范宗尹薦,起知潭州,敏辭免,丐宮祠,乃提舉洞霄宮。紹興元年,復觀文殿大學士,爲廣西、湖南宣撫使,卒於官。
王安中字履道,中山陽曲人。進士及第,調瀛州司理參軍、大名縣主簿,歷秘書省著作郎。政和間,天下爭言瑞應,廷臣輒箋表賀,徽宗觀所作,稱爲奇才。他日,特出制詔三題使具草,立就,上即草後批:「可中書舍人。」未幾,自秘書少監除中書舍人,擢御史中丞。開封邏卒夜跡盜,盜脫去,民有驚出與卒遇,縛以爲盜;民訟諸府,不勝考掠之慘,遂誣服。安中廉知之,按得冤狀,即出民,抵吏罪。
有徐禋者,以增廣鼓鑄之說媚於蔡京,京奏遣禋措置東南九路銅事,且令搜訪寶貨。禋圖繪坑冶,增舊幾十倍,且請開洪州嚴陽山坑,迫有司承歲額數十兩。其所烹煉,實得銖兩而已。禋術窮,乃妄請得希世珍異與古之寶器,乞歸書藝局,京主其言。安中獨論禋欺上擾下,宜令九路監司覆之,禋竟得罪。
時上方鄉神仙之事,蔡京引方士王仔昔以妖術見,朝臣戚里寅緣關通。安中疏請自今招延山林道術之士,當責所屬保任,宣召出入,必令察視其所經由,仍申嚴臣庶往還之禁;並言京欺君僭上、蠧國害民數事。上悚然納之。已而再疏京罪,上曰:「本欲即行卿章,以近天寧節,俟過此,當爲卿罷京。」京伺知之,大懼,其子攸日夕侍禁中,泣拜懇祈。上爲遷安中翰林學士,又遷承旨。
宣和元年,拜尚書右丞;三年,爲左丞。金人來歸燕,謀帥臣,安中請行。王黼贊於上,授慶遠軍節度使、河北河東燕山府路宣撫使、知燕山府,遼降將郭藥師同知府事。藥師跋扈,府事皆專行,安中不能制,第曲意奉之,故藥師愈驕。俄加檢校少保,改少師。時山後諸州俱陷,唯平州爲張覺所據。金人入燕,以覺爲臨海軍節度使。其後叛金,金人攻之,覺敗奔燕。金人來索急,安中不得已,縊殺之。函其首送金。郭藥師宣言曰:「金人慾覺即與,若求藥師,亦將與之乎?」安中懼,奏其言,因力求罷。藥師自是解體,金人終以是啟釁。安中以上清寶籙宮使兼侍讀召還,除檢校太保、建雄軍節度使、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司公事。
靖康初,言者論其締合王黼、童貫及不幾察郭藥師叛命,罷爲觀文殿大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又責授朝議大夫、秘書少監、分司南京,隨州居住;又貶單州團練副使,象州安置。高宗即位,內徙道州,尋放自便。紹興初,復左中大夫。子辟章知泉州,迎安中往,未幾卒,年五十九。
安中爲文豐潤敏拔,尤工四六之制。徽宗嘗宴睿謨殿,命安中賦詩百韻以紀其事。詩成,賞嘆不已,令大書於殿屏,凡侍臣皆以副本賜之。其見重如此。有初寮集七十六卷傳於世。
王襄初名寧,鄧州南陽人,擢進士第。崇寧二年,以軍器監主簿言事稱旨,擢庫部員外郎,改光祿少卿,出察訪陝西。還,爲顯謨閣待制、權知開封府。府事浩穰,訟者株蔓千餘人,縲系滿獄。襄晝夜決遣,四旬俱盡;又閱月,獄再空。遷龍圖閣直學士、吏部侍郎,出知杭州;未至,改海州;又改應天府,徙鄆州。召爲禮部尚書,移兵部,出知潁州,改永興軍。蒲城妖賊王寧適同姓名,請更名宓。爲左司諫石公弼所劾,徙汝州,俄奪學士,提舉南京鴻慶宮。
大觀三年,以集賢殿修撰知潭州,改兵部侍郎,使高麗。還對稱旨,詔賜名襄。歷工部、吏部尚書,拜同知樞密院事。坐薦引近侍,以延康殿學士罷知亳州;又坐交通郭天信落職,提舉嵩山崇福宮。久之,起知郢州,復學士秩,尋加資政殿學士,徙知淮寧府。以言事忤王黼,復提舉崇福宮。
宣和六年,起爲河南尹。金人再入,出爲西道都總管,張杲副之。高宗開大元帥府,襄以所部兵會於虞城縣。即位,命襄知河南府。襄初與趙野分總西北道諸軍,金人圍京師,徵兵入援,二人故迂道宿留。至是,降寧遠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卒。
趙野,開封人。登政和二年進士第。歷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試起居舍人兼太子舍人,俄遷中書舍人、給事中、大司成,拜刑部尚書、翰林學士。時蔡京、王黼更秉政,植黨相擠,一進一退,莫有能兩全者,野處之皆得其心,京、黼亦待之不疑。宣和七年,拜尚書右丞,升左丞。
靖康初,爲門下侍郎。徽宗東幸,詔野爲行宮奉迎使。以左司諫陳公輔言,罷野行,出爲北道都總管,顏歧副之。已而落職,提舉嵩山崇福宮。元帥府建,命與范訥爲宣撫司,守東京,尋帥師屯宛亭,以待王師。王襄既責,野亦降安遠軍節度副使,邵州安置。
建炎元年,復起知密州。時盜賊充斥山東,車駕如淮南,命令阻絕,野棄城去。軍校杜彥等乘間作亂,追野以歸。彥坐堂上數之曰:「汝知州而攜家先遁,此州之人,誰其爲主?」野不能應,遂見殺。家屬悉爲賊所分,唯子學老得免。
曹輔字載德,南劍州人。第進士。政和二年,以通仕郎中詞學兼茂科,歷秘書省正字。
自政和後,帝多微行,乘小轎子,數內臣導從。置行幸局,局中以帝出日謂之有排當,次日未還,則傳旨稱瘡痍,不坐朝。始,民間猶未知。及蔡京謝表有「輕車小輦,七賜臨幸」,自是邸報聞四方,而臣僚阿順,莫敢言。輔上疏略曰:
陛下厭居法宮,時乘小輿,出入廛陌之中、郊坰之外,極遊樂而後反。道塗之言始猶有忌,今乃談以爲常,某日由某路適某所,某時而歸,又雲輿飾可辨而避。臣不意陛下當宗廟社稷付託之重,玩安忽危,一至於此。夫君之與民,本以人合,合則爲腹心,離則爲楚、越,畔服之際在於斯須,甚可畏也。昔者仁祖視民如子,憫然惟恐其或傷。一旦宮闈不禁,衛士輒逾禁城,幾觸寶瑟。荷天之休,帝躬保祐。俚語有之,『盜憎主人』,主人何負於盜哉?況今革冗員,斥濫奉,去浮屠,誅胥吏,蚩愚之民,豈能一一引咎安分?萬一當乘輿不戒之初,一夫不逞,包藏禍心,發蜂蠆之毒,奮獸窮之計,雖神靈垂護,然亦損威傷重矣。又況有臣子不忍言者,可不戒哉!
臣願陛下深居高拱,淵默雷聲,臨之以穹昊至高之勢,行之以日月有常之度。及其出也,太史擇日,有司除道,三衛百官,以前以後。若曰省煩約費,以便公私,則臨時降旨,存所不可闕,損所未嘗用。雖非祖宗舊制,比諸微服晦跡,下同臣庶,堂陛陵夷,民生奸望。不猶愈乎?
上得疏,出示宰臣,令赴都堂審問。太宰余深曰:「輔小官,何敢論大事?」輔對曰:「大官不言,故小官言之。官有大小,愛君之心,則一也。」少宰王黼陽顧左丞張邦昌、右丞李邦彥曰:「有是事乎?」皆應以不知。輔曰:「茲事雖里巷細民無不知,相公當國,獨不知邪?曾此不知,焉用彼相!」黼怒其侵己,令吏從輔受辭。輔操筆曰:「區區之心,一無所求,愛君而已。」退,待罪於家。黼奏不重責輔,無以息浮言,遂編管郴州。輔將言,知必獲罪,召子紳來,付以家事,迺閉戶草疏。夕有惡鳥鳴屋極,聲若紡輪,心知其不祥,弗恤也。處郴六年,黼當國不得移,輔亦怡然不介意。
靖康元年,召爲監察御史,守殿中侍御史,除左諫議大夫、御史中丞。不旬日,拜延康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免簽書。金人圍汴都,要親王、大臣出盟,輔與尚書左丞馮澥出使粘罕軍。康王開元帥府於相州,金人請欽宗詔召之,乃遣輔往迓。至曹州,不見而復,遂從二帝留金軍中。張邦昌請歸輔,輔歸,乞奉祠,邦昌不從。康王次南京,邦昌遣輔來見。康王即位,輔仍舊職。未幾卒,詔厚恤其家。
耿南仲,開封人。與余深同年登第,歷提舉兩浙常平,徙河北西路,改轉運判官、提點廣南東路及夔州路刑獄、荊湖江西兩路轉運副使,入爲戶部員外郎、辟雍司業,坐事罷知衢州。政和二年,以禮部員外郎爲太子右庶子,改定王、嘉王侍讀,俄試太子詹事、徽猷閣直學士,改寶文閣直學士。在東宮十年。
欽宗辭內禪,得疾,出臥福寧殿,宰相百官班俟,日暮不敢退。李邦彥曰:「皇太子素親耿南仲,可召之入。」南仲與吳敏至殿中侍疾。明日,帝即位,拜資政殿大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免簽書。帝以南仲東宮舊臣,禮重之,賜宅一區,升尚書左丞、門下侍郎。
金人再舉鄉京師,請割三鎮以和,議者多主戰守,唯南仲與吳幵堅欲割地。康王使軍前,請南仲偕。帝以其老,命其子中書舍人延禧代行。金人次洛陽,不復言三鎮,直請畫河爲界。於是議遣大臣往,南仲以老辭,聶昌以親辭。上大怒,即令南仲出河東、昌出河北,議割地。
初,南仲自謂事帝東宮,首當柄用,而吳敏、李綱越次進,位居己上,不能平。因每事異議,擯斥不附己者。綱等謂不可和,而南仲力沮之,惟主和議,故戰守之備皆罷。康王在相州,南仲偕金使王汭往衛州。鄉兵危殺汭,汭脫去,南仲獨趣衛,衛人不納。走相州,以上旨喻康王,起河北兵入衛京師,因連署募兵榜揭之,人情始安。二帝北行,南仲與文武官吏勸進。
高宗既即位,薄南仲爲人,因其請老,罷爲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延禧以龍圖閣直學士知宣州。已而言者論其主和誤國罪,詔鐫學士秩,延禧亦落職與祠。尋責南仲臨江軍居住。御史中丞張澂又言:「南仲趣李綱往救河東,以致師潰,蓋不恤國事,用此報仇。」帝曰:「南仲誤淵聖,天下共知,朕嘗欲手劍擊之。」命降授別駕,安置南雄,行至吉州卒。建炎四年,復觀文殿大學士。
王歷校書郎、著作佐郎、度支員外郎兼充編修官、國子司業,爲起居舍人,改中書舍人兼蕃衍宅直講。欽宗立,以給事中命兼邇英殿經筵侍講,轉吏部侍郎,升禮部尚書、翰林學士。
康王之使金也,以憚行,假夢兆丐免,易簡亦上書以請。上震怒,追毀左丞命,降單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並易簡宮祠黜之。建炎四年,賊馬進破江州,易簡等三百人俱被害。
論曰:三代之後,有天下而長久者,漢、唐、宋爾。漢、唐末世,朋黨相確,小人在位,然猶有君子扶持遷延,浸微浸滅;未有純用小人,至於主辱國播,如宋中葉之烈也。蔡京以紹述爲羅,張端官、修士而盡之,上箝下錮,其術巧矣。徽宗亦頗悟,間用鄭居中、王黼、李邦彥輩,褫京柄權。以不肖易不肖,猶去野葛而代烏喙也,庸愈哉!當是時,王、蔡二黨,階京者芘京,締黼者右黼,援麗省台,迭相指嗾,徼功挑患,汴、洛既震,則恇縮無策,苟生匄和。彼邦彥、安中、深、敏輩誤國之罪,當正其僇,而欽、高二君徒從竄典,信失刑矣。恪既預推戴,署狀乃死,無足贖者。輔以小臣劘上,面譙大臣,坐斥不變,獨終始無朋與,其賢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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