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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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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三‧列傳第一百二十二  李光子孟傳 許翰 許景衡 張慤 張所 陳禾 蔣猷
  李光字泰發,越州上虞人。童穉不戲弄,父高稱曰:「吾兒雲間鶴,其興吾門乎!」親喪,哀毀如成人,有致賻者,悉辭之。及葬,禮皆中節。服除,遊太學,登崇寧五年進士第。調開化令,有政聲,召赴都堂審察,時宰不悅,處以監當,改秩,知平江府常熟縣。朱勔父沖倚勢暴橫,光械治其家僮。沖怒,風部使者移令吳江,光不為屈。改京東西學事司管勾文字。
劉安世居南京,光以師禮見之。安世告以所聞於溫公者曰:「學當自無妄中入。」光欣然領會。除太常博士,遷司封。首論士大夫諛佞成風,至妄引荀卿「有聽從,無諫諍」之說,以杜塞言路;又言怨嗟之氣,結為妖沴。王黼惡之,令部注桂州陽朔縣。安世聞光以論事貶,貽書偉之。李綱亦以論水災去國,居義興,伺光于水驛,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數日,定交而別。除司勳員外郎,遷符寶郎。
郭藥師叛,光知徽宗有內禪意,因納符,謂知樞密院蔡攸曰:「公家所為,皆咈衆心。今日之事,非皇太子則國家俱危。」攸矍然,不敢為異。欽宗受禪,擢右司諫。上皇東幸,憸人間兩宮,光請集議奉迎典禮。又奏:「東南財用,盡於朱勔;西北財用,困於李彥;天下根本之財,竭於蔡京、王黼。名為應奉,實入私室,公家無半歲之儲,百姓無旬日之積。乞依舊制,三省、樞密院通知兵民財計,與戶部量一歲之出入,以制國用,選吏考核,使利源歸一。」
金人圍太原,援兵無功。光言:「三鎮之地,祖宗百戰得之,一旦舉以與敵,何以為國?望詔大臣別議攻守之策,仍間道遣使檄河東、北兩路,盡起強壯策應,首尾掩擊。」遷侍御史。
時言者猶主王安石之學,詔榜廟堂。光又言:「祖宗規摹宏遠,安石欲盡廢法度,則謂人主制法而不當制於法;欲盡逐元老,則謂人主當化俗而不當化於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說,五十年間,毒流四海。今又風示中外,鼓惑民聽,豈朝廷之福?」
蔡攸欲以扈衞上皇行宮因緣入都,光奏:「攸若果入,則百姓必致生變,萬一驚犯屬車之塵,臣坐不預言之罪。望早黜責。」時已葺擷景園為寧德宮,而太上皇后乃欲入居禁中。光奏:「禁中者,天子之宮。正使陛下欲便溫凊,奉迎入內,亦當躬稟上皇,下有司討論典禮。」乃下光章,使兩宮臣奏知,於是太上皇后居寧德宮。
金人逼京城,士大夫委職而去者五十二人,罪同罰異,士論紛然,光請付理寺公行之。太原圍急,奏:「乞就委折彥質盡起晉、絳、慈、隰、澤、潞、威勝、汾八州民兵及本路諸縣弓手,俾守令各自部轄。其土豪、士人願為首領者,假以初官、應副器甲,協力赴援。女真劫質親王,以三鎮為辭,勢必深入,請大修京城守禦之備,以伐敵人之謀。」
又言:「朱勔託應奉脅制州縣,田園第宅,富擬王室。乞擇清強官置司,追攝勔父子及奉承監司、守令,如胡直孺、盧宗原、陸寘、王仲閔、趙霖、宋晦等,根勘驅磨,計資沒入,其強奪編戶產業者還之。」
李會、李擢復以諫官召。光奏:「蔡京復用,時會、擢迭為臺官,禁不發一語;金人圍城,與白時中、李邦彥專主避敵割地之謀。時中、邦彥坐是落職,而會、擢反被召用,復預諫諍之列。乞寢成命。」不報。光丐外,亦不報。
彗出寅、艮間,耿南仲輩皆謂應在外夷,不足憂。光奏:「孔子作春秋,不書祥瑞者,蓋欲使人君恐懼修省,未聞以災異歸之外夷也。」疏奏,監汀州酒稅。
高宗即位,擢祕書少監,除知江州;未幾,擢侍御史,皆以道梗不赴。建炎三年,車駕自臨安移蹕建康,除知宣州。時范瓊將過軍,光先入視事,瓊至則開門延勞,留三日而去,無敢譁者。光以宣密邇行都,乃繕城池,聚兵糧,籍六邑之民,保伍相比,謂之義社。擇其健武者,統以土豪,得保甲萬餘,號「精揀軍」。又柵險要二十三所謹戍之,釐城止為十地分,分巡內外,晝則自便,夜則守城,有警則戰。苗租歲輸邑者,悉命輸郡。初讙言不便,及守城之日,贍軍養民,迄賴以濟。事聞,授管內安撫,許便宜從事,進直龍圖閣。
杜充以建康降,金人奪馬家渡。御營統制王、王珉素不相能,至是,擁潰兵砦城外索鬥。光親至營,諭以先國家後私讎之義,皆感悟解去。時奔將、散卒至者,光悉厚貲給遺。有水軍叛于繁昌,逼宣境,即遣兵援擊,出賊不意,遂宵遁。進右文殿修撰。光奏:「金人雖深入江、浙,然違天時地利,臣已移文劉光世領大兵赴州,併力攻討。乞速委宣撫使周望,約日水陸並進。」
潰將邵青自真州擁舟數百艘,剽當塗、蕪湖兩邑間,光招諭之,遺米二千斛。青喜,謂使者曰:「我官軍也,所過皆以盜賊見遇,獨李公不疑我。」於是秋毫無犯。他日,舟過繁昌,或紿之曰:「宣境也。」乃掠北岸而去。
劇盜戚方破寧國縣,抵城下,分兵四擊。光募勇敢劫之,賊驚擾,自相屠蹂。朝廷遣統制官巨師古、劉晏兼程來援。賊急攻朝京門,纜竹木為浮梁以濟。須臾,軍傅城,列砲具,立石對樓。光命編竹若簾揭之,砲至即反墜,不能傷。取桱木為撞竿,倚女牆以禦對樓,賊引卻。劉晏率赤心隊直擣其砦,賊陽退,晏追之,伏發遇害。師古以中軍大破賊,賊遁去。初,戚方圍宣,與其副並馬巡城,指畫攻具。光以書傅矢射其副馬前,言:「戚方窮寇,天誅必加,汝為將家子,何至附賊。」二人相疑,攻稍緩,始得為備,而援師至矣。嘗寘匕首枕匣中,與家人約曰:「城不可必保,若使人取匕首,我必死。汝輩宜自殺,無落賊手。」除徽猷閣待制、知臨安府。
紹興元年正月,除知洪州,固辭,提舉臨安府洞霄宮。除知婺州,甫至郡,擢吏部侍郎。光奏疏極論朋黨之害:「議論之臣,各懷顧避,莫肯以持危扶顛為己任。駐蹕會稽,首尾三載。自去秋迄今,敵人無復南渡之意,淮甸咫尺,了不經營,長江千里,不為限制,惴惴焉日為乘桴浮海之計。晉元帝區區草創,猶能立宗社,修宮闕,保江、浙。劉琨、祖逖與逆胡拒戰於并、冀、兗、豫、司、雍諸州,未嘗陷沒也。石季龍重兵已至歷陽,命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以禦之,未聞專主避狄如今日也。陛下駐蹕會稽,江、浙為根本之地,使進足以戰、退足以守者,莫如建康。建康至姑熟一百八十里,其隘可守者有六:曰江寧鎮,曰碙砂夾,曰采石,曰大信,其上則有蕪湖、繁昌,皆與淮南對境。其餘皆蘆蓧之場,或碕岸水勢湍悍,難施舟楫。莫若預於諸隘屯兵積粟,命將士各管地分,調發旁近鄉兵,協力守禦。乞明詔大臣,參酌施行。」
時有詔,金人深入,諸郡守臣相度,或守或避,令得自便。光言:「守臣任人民、社稷之重,固當存亡以之。若預開遷避之門,是誘之遁也,願追寢前詔。」上欲移蹕臨安,被旨節制臨安府見屯諸軍,兼戶部侍郎、督營繕事。光經營撙節,不擾而辦。奏蠲減二浙積負及九邑科配,以示施德自近之意。戚方以管軍屬節制,甚懼,拜庭下。光握手起之,曰:「公昔為盜,某為守,分當相直;今俱為臣子,當共勉力忠義,勿以前事為疑。」方謝且泣。兼侍讀,因奏:「金人內寇,百姓失業為盜賊,本非獲已,尚可誠感。自李成北走,羣盜離心,儻因斯時顯用一二酋豪,以風厲其黨,心更相效慕,以次就降。」擢吏部尚書。
大將韓世清本苗傅餘黨,久屯宣城,擅據倉庫,調發不行。光請先事除之,乃授光淮西招撫使。光假道至郡,世清入謁,縛送闕下伏誅。初,光於上前面稟成算,宰相以不預聞,怒之。未至,道除端明殿學士、江東安撫大使、知建康府、壽春滁濠廬和無為宣撫使。時太平州卒陸德囚守臣據城叛,光多設方略,盡擒其黨。
秦檜既罷,呂頤浩、朱勝非並相,光議論素與不合。言者指光為檜黨,落職奉祠。尋復寶文閣待制、知湖州,除顯謨閣直學士,移守平江,除禮部尚書。光言:「自古創業中興,必有所因而起。漢高因關中,光武因河內,駐蹕東南,兩浙非根本所因之地乎?自冬及春,雨雪不已,百姓失業,乞選臺諫察實以聞。兼比歲福建、湖南盜作,范汝為、楊么相挺而起,朝廷發大兵誅討,殺戮過當。今諸路旱荒,流丐滿路,盜賊出入。宜選良吏招懷撫納,責諸路監司按貪贓,恤流殍。」
議臣欲推行四川交子法於江、浙,光言:「有錢則交子可行。今已謂樁辦若干錢,行若干交子,此議者欲朝廷欺陛下,使陛下異時不免欺百姓也。若已樁辦見錢,則目今所行錢關子,已是通快,何至紛紛?其工部鑄到交子務銅印,臣未敢給降。」除端明殿學士,守台州,俄改溫州。
劉光世、張俊連以捷聞。光言:「觀金人布置,必有主謀。今已據東南形勢,敵人萬里遠來,利於速戰,宜戒諸將持重以老之。不過數月,彼食盡,則勝算在我矣。」除江西安撫、知洪州兼制置大使,擢吏部尚書;踰月,除參知政事。
時秦檜初定和議,將揭榜,欲籍光名鎮壓。上意不欲用光,檜言:「光有人望,若同押榜,浮議自息。」遂用之。同郡楊煒上光書,責以附時相取尊官,墮黠虜姦計,墮平時大節。光本意謂但可因和而為自治之計。既而檜議徹淮南守備,奪諸將兵權,光極言戎狄狼子野心,和不可恃,備不可徹。檜惡之。檜以親黨鄭億年為資政殿學士,光於榻前面折之;又與檜語難上前,因曰:「觀檜之意,是欲壅蔽陛下耳目,盜弄國權,懷姦誤國,不可不察。」檜大怒。明日,光丐去。高宗曰:「卿昨面叱秦檜,舉措如古人。朕退而歎息,方寄卿以腹心,何乃引去?」光曰:「臣與宰相爭論,不可留。」章九上,乃除資政殿學士、知紹興府,改提舉臨安府洞霄宮。
十一年冬,中丞万俟禼論光陰懷怨望,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藤州安置。越四年,移瓊州。居瓊州八年,仲子孟堅坐陸升之誣以私撰國史,獄成;呂愿中又告光與胡銓詩賦倡和,譏訕朝政,移昌化軍。論文考史,怡然自適。年踰八十,筆力精健。又三年,始以郊恩,復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復資政殿學士,賜謚莊簡。
孟傳字文授,光幼子也。光南遷之日,才六歲。以光遺表恩,累官至太府丞。韓侂冑願見之,孟傳曰:「行年六十,去計已決,不敢聞也。」由是出知江州。以朝請大夫、直寶謨閣致仕。卒,年八十。有磐溪詩二十卷,文稿三十卷,宏辭類稿十卷,左氏說十卷,讀史十卷,雜誌十卷。博學多聞,持身甚嚴,時推能世其家。
許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中元祐三年進士第。宣和七年,召為給事中。為書抵時相,謂百姓困弊,起為盜賊,天下有危亡之憂。願罷雲中之師,修邊保境,與民休息。高麗入貢,調民開運河,民間騷然。中書舍人孫傅論高麗於國無功,不宜興大役,傅坐罷。翰謂傅不當黜,時相怒,落職,提舉江州太平觀。
靖康初,復以給事中召。時金人攻京師甫退,翰造闕,即日賜對,除翰林學士,尋改御史中丞。上疏言邊事,因陳決勝之策。張邦昌為太宰,翰上疏力爭之。种師道罷為中太一宮使,翰言:「師道名將,沉毅有謀,山西士卒,人人信服,不可使解兵柄。」欽宗謂其老難用,翰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漢宣帝老趙充國,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呂望以來,用老將收功者,難一二數。以古揆今,師道雖老,可用也。」且謂:「金人此行,存亡所係,令一大創,使失利去,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憂。宜起師道邀擊之。」上不能用。擢中大夫、同知樞密院,論益不合,以病去,除延康殿學士、知亳州。坐言者落職,提舉南京鴻慶宮。
高宗即位,用李綱薦,召復延康殿學士。既至,拜尚書右丞兼權門下侍郎。時建炎大變之後,河北山東大盜李成、孔彥舟等,聚衆各數十萬,皆以勤王為名,願得張所為帥。所為御史,嘗論黃潛善姦邪不可用,由此得罪。李綱為相,乃以所為河北等路招撫使,率成等衆渡河,號召諸路,為興復計。潛善力沮之。宗澤論車駕不宜南幸,宜還京師,且詆潛善等。潛善等請罷澤,翰極論以為不可。李綱罷,翰言:「綱忠義英發,捨之無以佐中興,今罷綱,臣留無益。」力求去,高宗未許。時潛善奏誅陳東,翰謂所親曰:「吾與東,皆爭李綱者。東戮東市,吾在廟堂可乎?」求去益力,章八上,以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復以言者落職。
紹興元年,召復端明殿學士、提舉萬壽觀,辭不至。二月,復資政殿學士。三年五月,卒,贈光祿大夫。
翰通經術,正直不撓,歷事三朝,致位政府,徒以黼、攸、潛善輩薰蕕異味,橫遭口語,志卒不展。綱雖力引之,不旋踵去,翰亦斥逐而死。所著書有論語解、春秋傳。
許景衡字少伊,溫州瑞安人。登元祐九年進士第。宣和六年,召為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是時,王黼、蔡攸用事,景衡言:「尚書省比闕長官,而同知樞密院亦久闕。雖三公通治三省,然文昌政事之本,樞密總兵之地,各有攸屬,安可久虛其位?願博採公議,遴選忠賢,以補政府之闕。」遂大忤黼意。朝廷用童貫為河東、北宣撫使,將北伐,景衡論其貪繆不可用者數十事,不報。
睦寇平,江、浙郡縣殘燬,而茶鹽比較之法如故。景衡奏:「茶鹽之法,當以食之衆寡為歲額之高下。今收復之後,戶版半耗,民力蕭然,而茶鹽比較不減於昔。民欲無困得乎?」奏上,詔兩浙、江東路權免茶鹽比較,賊平日仍舊。
朝廷既興燕雲之師,調度不繼,誅求益急。景衡奏:「財力匱乏在節用,民力困弊在恤民。今不急之務,若營繕諸役,花石綱運,其名不一。吏員猥多,軍額冗濫。又無名功賞,非常賜予,皆夤緣僥倖,干請無厭,宜節以祖宗之制而省去之。」且極論和買、和糴、鹽法之害,不報。會知洋州吳巖夫以私書抵執政子,道景衡之賢。因從子壻符寶郎周離亨以達,離亨繆以其書誤致王黼,黼用是中景衡,逐之。
欽宗即位,以左正言召,旋改太常少卿兼太子諭德,遷中書舍人。侍御史李光、正言程瑀以鯁亮忤執政斥,景衡為辨白,坐落職予祠。
高宗即位,以給事中召,既至,除御史中丞。宗澤為東京留守,言者附黃潛善等,多攻其短,欲逐去之。景衡奏曰:「臣自浙渡淮,以至行在。聞澤之為尹,威名政事,卓然過人,雖不識其人,竊用歎慕。臣以為去冬京城內,有赤心為國如澤等數輩,其禍變未至如是之酷。今若較其小短,不顧盡忠狥國之節,則不恕已甚。且開封宗廟社稷所在,苟欲罷澤,別遣留守,不識搢紳中威名政事有加於澤者乎?」疏入,上大悟,封以示澤,澤乃安。
杭州叛卒陳通作亂,權浙西提刑趙叔近招降之,請授以官。景衡曰:「官吏無罪而受誅,叛卒有罪而蒙賞,賞罰倒置,莫此為甚。」卒奏罷之。除尚書右丞。有大政事,必請間極論。潛善、伯彥以景衡異己,共排沮之。或言正、二月之交,乃太一正遷之日,宜於禁中設壇望拜。高宗以問景衡,曰:「修德愛民,天自降福,何迎拜太一之有?」
初,李綱議建都,以關中為上,南陽次之,建康為下。綱既相,遂主南陽之議。景衡為中丞,奏:「南陽無險阻,且密邇盜賊,漕運不繼,不若建康天險可據,請定計巡幸。」潛善等傾綱使去,南陽之議遂格。至是,諜報金人攻河陽、汜水,景衡又奏請南辛建康。已而有詔還京,罷景衡為資政殿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至瓜洲,得暍疾,及京口卒,年五十七,謚忠簡。
景衡得程頤之學,志慮忠純,議論不與時俯仰。建炎初,李綱議幸南陽,宗澤請還京,景衡乃請幸建康。黃潛善等素惡其異己,暨車駕駐揚州,怵於傳聞,不得已下還京之詔,遂借渡江之議罪之,斥逐而死。既沒,高宗思之曰:「朕自即位以來,執政忠直,遇事敢言,惟許景衡。」詔賜景衡家溫州官舍一區。
張愨字誠伯,河間樂壽人。登元祐六年進士第。累遷龍圖閣學士、計度都轉運使。
高宗為兵馬大元師,募諸道兵勤王,愨飛輓踵道,建議即元帥府印給鹽鈔,以便商旅。不閱旬,得緡錢五十萬以佐軍。高宗器重之,命以便宜權大名尹兼北京留守、馬步軍都總管。愨初聞二帝北行,率副總管顏岐等三上牋勸進。最後,愨上書,極論中原不可一日無君,高宗為之感悟。
建炎改元,為戶部尚書,除同知樞密院事、措置戶部財用兼御營副使。建言:「三河之民,怨敵深入骨髓,恨不殲殄其類,以報國家之仇。請依唐人澤潞步兵、雄邊子弟遺意,募民聯以什伍,而寓兵於農,使合力抗敵,謂之巡社。」為法精詳,前此論民兵者莫及也。詔集為書行之。遷尚書左丞,官至中書侍郎。
愨善理財,論錢穀利害,猶指諸掌。在朝諤諤有大臣節,然論議可否,不形辭色,未嘗失同列之歡。卒,謚忠穆。上每念之,謂愨謀國盡忠,遇事敢諫,古之遺直也。
張所,青州人。登進士第,歷官為監察御史。高宗即位,遣所按視陵寢,還,上疏言:「河東、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者誤用姦臣之謀,始割三鎮,繼割兩河,其民怨入骨髓,至今無不扼腕。若因而用之,則可藉以守;不則兩河兵民,無所係望,陛下之事去矣。」且論還京師有五利,謂國之安危,在乎兵之強弱、將相之賢不肖,不在乎都之遷不遷。又條上兩河利害。上欲以其事付所,會所言黃潛善姦邪不可用,恐害新政。乃罷所御史,改兵部郎中。尋責所鳳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
後李綱入相,欲薦所經略兩河,以其嘗言潛善故,難之。一日,與潛善從容言曰:「今河北未有人,獨一張所可用,又以狂言抵罪。不得已抆拭用之,使為招撫,冒死立功以贖過,不亦善乎?」潛善許諾,乃借所直龍圖閣,充河北招撫使。賜內府錢百萬緡,給空名告千餘道;以京西卒三千為衞,將佐官屬,許自辟置,一切以便宜從事。所入見,條上利害。上賜五品服遣行,命直祕閣王圭為宣撫司參謀官佐之。
河北轉運副使張益謙附黃潛善意,奏所置司北京非是;且言自置招撫,河北盜賊愈熾,不若罷之,專以其事付帥司。李綱言:「張所今留京師,招集將佐,尚未及行,益謙何以知其擾?朝廷以河北民無所歸,聚而為盜,故置司招撫,因其力而用之,豈由置司乃有盜賊乎?今京東、西羣盜公行,攻掠郡縣,亦豈招撫司過耶?時方艱危,朝廷欲有所經理,益謙小臣,乃以非理沮抑,此必有使之者。」上乃命益謙分析,命下樞密院,汪伯彥猶用其奏詰責招撫司。李綱與伯彥爭於上前,伯彥語塞。
所方招來豪傑,以王彥為都統制,岳飛為準備將,而李綱已罷相。朝廷以王圭代之,所落直龍圖閣,嶺南安置。卒于貶所。子宗本,以岳飛奏補官。
陳禾字秀實,明州鄞縣人。舉元符三年進士。累遷辟雍博士。時方以傳注記問為學,禾始崇尚義理,黜抑浮華。入對契旨,擢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蔡京遣酷吏李孝壽窮治章綖鑄錢獄,連及士大夫甚衆,禾奏免孝壽。京子儵為太常少卿,何執中壻蔡芝為將作監,皆疏其罪,罷之。天下久平,武備寬弛,東南尤甚。禾請增戍、繕城壁,以戒不虞。或指為生事,格不下。其後盜起,人服其先見。遷左正言,俄除給事中。
時童貫權益張,與黃經臣胥用事,御史中丞盧航表裏為姦,搢紳側目。禾曰:「此國家安危之本也。吾位言責,此而不言,一遷給舍,則非其職矣。」未拜命,首抗疏劾貫。復劾經臣:「怙寵弄權,誇衒朝列。每云詔令皆出其手,言上將用某人,舉某事,已而詔下,悉如其言。夫發號施令,國之重事,黜幽陟明,天子大權,奈何使宦寺得與?臣之所憂,不獨經臣,此塗一開,類進者衆,國家之禍,有不可遏,願亟竄之遠方。」
論奏未終,上拂衣起。禾引上衣,請畢其說。衣裾落,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豈惜碎首以報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貴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禍。」言愈切,上變色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內侍請上易衣,上却之曰:「留以旌直臣。」翌日,貫等相率前愬,謂國家極治,安得此不祥語。盧航奏禾狂妄,謫監信州酒。遇赦,得自便還里。
初,陳瓘歸自嶺外,居于鄞,與禾相好,遣其子正彙從學。後正彙告京罪,執詣闕,瓘亦就逮。經臣涖其獄,檄禾取證,禾答以事有之,罪不敢逃。或謂其失對,禾曰:「禍福死生,命也,豈可以死易不義耶?願得分賢者罪。」遂坐瓘黨停官。
遇赦,復起知廣德軍,移知和州。尋遭內艱,服除,知秀州。王黼新得政,禾曰:「安能出黼門下?」力辭,改汝州。辭益堅,曰:「寧餓死。」黼聞而銜之。禾兄秉時為壽春府教授,禾侍兄官居。適童貫領兵道府下,謁不得入,餽之不受。貫怒,歸而譖之,上曰:「此人素如此,汝不能容邪?」久之,知舒州,命下而卒,贈中大夫,謚文介。
禾性不苟合,立朝挺挺有風操。有易傳九卷,春秋傳十二卷,論語、孟子解各十卷。
蔣猷字仲遠,潤州金壇縣人。舉進士。政和四年,拜御史中丞兼侍讀,有直聲。嘗論士風浮薄,廷臣伺人主意,承宰執風旨向背,以特立不回者為愚,共嗤笑之,此風不可長;輔臣奏事殿上,雷同唱和,略無所可否,非論道獻替之禮;內侍省不隸臺察,紊元豐官制;楊戩不當除節度使;趙良嗣不宜出入禁中。上皆嘉納,至揭其章內侍省,且詔自今無得規圖節鉞。又疏孟昌齡、徐鑄等姦狀。遷兵部尚書兼禮制局詳議官。七年,知貢舉,改工部、吏部尚書。
以徽猷閣直學士知婺州。明年,請祠歸。宣和末,召為刑部尚書兼資善堂翊善。靖康初,奉上表起居太上皇帝於淮陰,且特詔貶童貫。猷奏貫得罪天下,願黜遠之。太上以為然,亟令宣詔,趣貫赴貶所。遂奉太上還京,移兵部尚書,累官正議大夫。引疾,授徽猷閣直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卒,贈特進。
論曰:夫拯溺救焚之際,必以任人為急。靖康、建炎之禍變,亦甚於焚溺矣。當時非乏人才也,然而國恥卒不能雪者,豈非任之之道有所未至歟?夫以李光之才識高明,所至有聲;許翰、許景衡之論議剴切;張愨之善理財;張所之習知河北利害;皆一時之雋也。是數臣者,使其言聽計從,不為讒邪所抑,得以直行其志,其效宜可待也。然或斥遠以死,或用之不竟其才,世之治亂安危,雖非人力所為,君子於此,則不能無咎於時君之失政焉。蔣猷歷仕五朝,當建炎初,避地而終,則無足稱也。陳禾引裾盡言,有古諫臣之風,其行事在宣和之前,孝宗以後乃加褒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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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四‧列傳第一百二十三  韓世忠子彥直
韓世忠字良臣,延安人。風骨偉岸,目瞬如電。早年鷙勇絕人,能騎生馬駒。家貧無產業,嗜酒尚氣,不可繩檢。日者言當作三公,世忠怒其侮己,毆之。年十八,以敢勇應募鄉州,隸赤籍,挽強馳射,勇冠三軍。
崇寧四年,西夏騷動,郡調兵捍禦,世忠在遣中。至銀州,夏人嬰城自固,世忠斬關殺敵將,擲首陴外,諸軍乘之,夏人大敗。既而以重兵次蒿平嶺,世忠率精銳鏖戰,解去。俄復出間道,世忠獨部敢死士殊死鬥,敵少却,顧一騎士銳甚,問俘者,曰:「監軍駙馬兀 20f2a.gif 也。」躍馬斬之,敵衆大潰。經略司上其功,童貫董邊事,疑有所增飾,止補一資,衆弗平。
從劉延慶築天降山砦,為敵所據,世忠夜登城斬二級,割護城氈以獻。繼遇敵佛口砦,又斬數級,始補進義副尉。至藏底河,斬三級,轉進勇副尉。
宣和二年,方臘反,江、浙震動,調兵四方,世忠以偏將從王淵討之。次杭州,賊奄至,勢張甚,大將惶怖無策。世忠以兵二千伏北關堰,賊過,伏發,衆蹂亂,世忠追擊,賊敗而遁。淵嘆曰:「真萬人敵也。」盡以所隨白金器賞之,且與定交。時有詔能得臘首者,授兩鎮節鉞。世忠窮追至睦州清溪峒,賊深據巖屋為三窟,諸將繼至,莫知所入。世忠潛行溪谷,問野婦得徑,即挺身仗戈直前,渡險數里,擣其穴,格殺數十人,禽臘以出。辛興宗領兵截峒口,掠其俘為己功,故賞不及世忠。別帥楊惟忠還闕,直其事,轉承節郎。
三年,議復燕山,調諸軍,至則皆潰。世忠往見劉延慶,與蘇格等五十騎俱抵滹沱河。逢金兵二千餘騎,格失措,世忠從容令格等列高岡,戒勿動。屬燕山潰卒舟集,即命艤河岸,約鼓譟助聲勢。世忠躍馬薄敵,迴旋如飛。敵分二隊據高阜,世忠出其不意,突二執旗者,因奮擊,格等夾攻之,舟卒鼓譟,敵大亂,追斬甚衆。時山東、河北盜賊蠭起,世忠從王淵、梁方平討捕,禽戮殆盡,積功轉武節郎。
欽宗即位,從梁方平屯濬州。金人壓境,方平備不嚴,金人迫而遁,王師數萬皆潰。世忠陷重圍中,揮戈力戰,突圍出,焚橋而還。欽宗聞,召對便殿,詢方平失律狀,條奏甚悉。轉武節大夫。詔諸路勤王兵領所部入衞,會金人退,河北總管司辟選鋒軍統制。
時勝捷軍張師正敗,宣撫副使李彌大斬之,大校李復鼓衆以亂,淄、青之附者合數萬人,山東復擾。彌大檄世忠將所部追擊,至臨淄河,兵不滿千,分為四隊,布鐵蒺藜自塞歸路,令曰:「進則勝,退則死,走者命後隊剿殺。」於是莫敢返顧,皆死戰,大破之,斬復,餘黨奔潰。乘勝逐北,追至宿遷,賊尚萬人,方擁子女椎牛縱酒。世忠單騎夜造其營,呼曰:「大軍至矣,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共功名。」賊駭慄請命,因跪進牛酒。世忠下馬解鞍,飲啖之盡,於是衆悉就降。黎明,見世忠軍未至,始大悔失色。以功遷左武大夫、果州團練使。
詔入朝,授正任單州團練使,屯滹沱河。時真定失守,世忠知王淵守趙,遂亟往。金人至,聞世忠在,攻益急,糧盡援絕,人多勉其潰圍去,弗聽。會大雪,夜半,以死士三百擣敵營。敵驚亂,自相擊刺,及旦盡遁。後有自金國來者,始知大酋是日被創死,故衆不能支。遷嘉州防禦使。
還大名,趙野辟為前軍統制。時康王如濟州,世忠領所部勸進。金人縱兵逼城,人心恟懼,世忠據西王臺力戰,金人少卻。翌日,酋帥率衆數萬至,時世忠戲下僅千人,單騎突入,斬其酋長,遂大潰。
康王即皇帝位,授光州觀察使、帶御器械。世忠請移都長安,下兵收兩河,時論不從。初建御營,為左軍統制。是歲,命王淵、張俊討陳州叛兵,劉光世討黎驛叛兵,喬仲福討京東賊李昱,世忠討單州賊魚臺。世忠已破魚臺,又擊黎驛叛兵敗之,皆斬以獻。於是羣盜悉平,入備宿衞。而河北賊丁順、楊進等皆赴招撫司,宗澤收而用之。
建炎二年,升定國軍承宣使。帝如揚州,世忠以所部從。時張遇自金山來降,抵城下,不解甲,人心危懼,世忠獨入其壘,曉以逆順,衆悉聽命。李民衆十萬亦降,比至,有反覆狀。王淵遣世忠諭旨,世忠知其黨劉彥異議,即先斬彥,毆李民出,縛小校二十九人,送淵斬之。事定,授京西等路捉殺內外盜賊。
金人再攻河南,翟進合世忠兵夜襲悟室營,不克,反為所敗。會丁進失期,陳思恭先遁,世忠被矢如棘,力戰得免。還汴,詰一軍之先退者皆斬,左右懼。進由是與世忠有隙,尋以叛誅。
召世忠還,授鄜延路副總管,加平寇左將軍,屯淮陽,會山東兵拒敵。粘罕聞世忠扼淮陽,乃分兵萬人趨揚州,自以大軍迎世忠戰。世忠不敵,夜引歸,敵躡之,軍潰于沭陽,閤門宣贊舍人張遇死之。
三年,帝召諸將議移蹕,張俊、辛企宗請往湖南,世忠曰:「淮、浙富饒,今根本地,詎可舍而之他?人心懷疑,一有退避,則不逞者思亂,重湖、閩嶺之遙,安保道路無變乎?淮、江當留兵為守,車駕當分兵為衞,約十萬人,分半扈江、淮上下,止餘五萬,可保防守無患乎?」在陽城收合散亡,得數千人,聞帝如錢塘,即繇海道赴行在。
苗傅、劉正彥反,張浚等在平江議討亂,知世忠至,更相慶慰,張俊喜躍不自持。世忠得俊書,大慟,舉酒酹神曰:「誓不與此賊共戴天!」士卒皆奮。見浚曰:「今日大事,世忠願與張俊身任之,公無憂。」欲即進兵。浚曰:「投鼠忌器,事不可急,急則恐有不測,已遣馮轓甘言誘賊矣。」
三月戊戌,以所部發平江。張俊慮世忠兵少,以劉寶兵二千借之。舟行載甲士,綿亙三十里。至秀州,稱病不行,造雲梯,治器械,傅等始懼。初,傅、正彥聞世忠來,檄以其兵屯江陰。世忠以好語報之,且言所部殘零,欲赴行在。傅等大喜,許之至,矯制除世忠及張俊為節度使,皆不受。
時世忠妻梁氏及子亮為傅所質,防守嚴密。朱勝非紿傅曰:「今白太后,遣二人慰撫世忠,則平江諸人益安矣。」於是召梁氏入,封安國夫人,俾迓世忠,速其勤王。梁氏疾驅出城,一日夜會世忠於秀州。
未幾,明受詔至,世忠曰:「吾知有建炎,不知有明受。」斬其使,取詔焚之,進兵益急。傅等大懼。次臨平,賊將曲翊、馬柔吉負山阻河為陣,中流植鹿角,梗行舟。世忠舍舟力戰,張俊繼之,劉光世又繼之。軍少卻,世忠復舍馬操戈而前,令將士曰:「今日當以死報國,面不被數矢者皆斬。」於是士皆用命。賊列神臂弩持滿以待,世忠瞋目大呼,挺刃突前,賊辟易,矢不及發,遂敗。傅、正彥擁精兵二千,開湧金門以遁。
世忠馳入,帝步至宮門,握世忠手慟哭曰:「中軍吳湛佐逆為最,尚留朕肘腋,能先誅乎?」世忠即謁湛,握手與語,折其中指,戮于市;又執賊謀主王世修以屬吏。詔授武勝軍節度使、御營左軍都統制。請于帝曰:「賊擁精兵,距甌、閩甚邇,儻成巢窟,卒未可滅,臣請討之。」於是以為江、浙制置使,自衢、信追擊,至漁梁驛,與賊遇。世忠步走挺戈而前,賊望見,咋曰:「此韓將軍也!」皆驚潰。擒正彥及傅弟翊送行在,傅亡建陽,追禽之,皆伏誅。世忠初陛辭,奏曰:「臣誓生獲賊,為社稷刷恥,乞殿前二虎賁護俘來獻。」至是,卒如其言。帝手書「忠勇」二字,揭旗以賜。授檢校少保、武勝昭慶軍節度使。
兀朮將入侵,帝召諸將問移蹕之地,張俊、辛企宗勸自鄂、岳幸長沙,世忠曰:「國家已失河北、山東,若又棄江、淮,更有何地?」於是以世忠為浙西制置使,守鎮江。既而兀朮分道渡江,諸屯皆敗,世忠亦自鎮江退保江陰。杜充以建康降敵,兀朮自廣德破臨安,帝如浙東。世忠以前軍駐青龍鎮,中軍駐江灣,後軍駐海口,俟敵歸邀擊之。帝召至行在,奏:「方留江上截金人歸師,盡死一戰。」帝謂輔臣曰:「比呂頤浩在會稽,嘗建此策,世忠不謀而同。」賜親札,聽其留。
會上元節,就秀州張燈高會,忽引兵趨鎮江。及金兵至,則世忠軍已先屯焦山寺。金將李選降,受之。兀朮遣使通問,約日大戰,許之。戰將十合,梁夫人親執桴鼓,金兵終不得渡。盡歸所掠假道,不聽;請以名馬獻,又不聽。撻辣在濰州,遣孛堇太一趨淮東以援兀朮,世忠與二酋相持黃天蕩者四十八日。太一孛堇軍江北,兀朮軍江南,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預以鐵綆貫大鈎授驍健者。明旦,敵舟譟而前,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每縋一綆,則曳一舟沉之。兀朮窮蹙,求會語,祈請甚哀。世忠曰:「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兀朮語塞。
又數日求再會,言不遜,世忠引弓欲射之,亟馳去,謂諸將曰:「南軍使船如使馬,奈何?」募人獻破海舟策。閩人王某者,教其舟中載土,平版鋪之,穴船版以櫂槳,風息則出江,有風則勿出。海舟無風,不可動也。又有獻謀者曰:「鑿大渠接江口,則在世忠上流。」兀朮一夕潛鑿渠三十里,且用方士計,刑白馬,剔婦人心,自割其額祭天。次日風止,我軍帆弱不能運,金人以小舟縱火,矢下如雨。孫世詢、嚴允皆戰死,敵得絕江遁去。世忠收餘軍還鎮江。
初,世忠謂敵至必登金山廟,觀我虛實。迺遣兵百人伏廟中,百人伏岸滸,約聞鼓聲,岸兵先入,廟兵合擊之。金人果五騎闖入,廟兵喜,先鼓而出,僅得二人。逸其三,中有絳袍玉帶、既墜而復馳者,詰之,乃兀朮也。是役也,兀朮兵號十萬,世忠僅八千餘人。帝凡六賜札,褒奬甚寵。拜檢校少師、武成感德軍節度使、神武左軍都統制。
建安范汝為反,辛企宗等討捕未克,賊勢愈熾。以世忠為福建、江西、荊湖宣撫副使,世忠曰:「建居閩嶺上流,賊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亟領步卒三萬,水陸並進。次劍潭,賊焚橋,世忠策馬先渡,師遂濟。賊盡塞要路拒王師,世忠命諸軍偃旗仆鼓,徑抵鳳凰山,頫瞰城邑,設雲梯火樓,連日夜併攻,賊震怖叵測。五日城破,汝為竄身自焚,斬其弟岳、吉以徇,禽其謀主謝嚮、施逵及裨將陸必強等五百餘人。
世忠初欲盡誅建民,李綱自福州馳見世忠曰:「建民多無辜。」世忠令軍士馳城上毋下,聽民自相別,農給牛穀,商賈弛征禁,脅從者汰遣,獨取附賊者誅之。民感更生,家為立祠。捷聞,帝曰:「雖古名將何以加。」賜黃金器皿。
世忠因奏江西、湖南寇賊尚多,乞乘勝討平。廣西賊曹成擁餘衆在郴、邵。世忠既平閩寇,旋師永嘉,若將就休息者。忽由處、信徑至豫章,連營江濱數十里,羣賊不虞其至,大驚。世忠遣人招之,成以其衆降,得戰士八萬,遣詣行在。
遂移師長沙。時劉忠有衆數萬,據白面山,營柵相望。世忠始至,欲急擊,宣撫使孟庾不可,世忠曰:「兵家利害,策之審矣,非參政所知,請期半月效捷。」遂與賊對壘,弈棋張飲,堅壁不動,衆莫測。一夕,與蘇格聯騎穿賊營,候者呵問,世忠先得賊軍號,隨聲應之,周覽以出,喜曰:「此天錫也。」夜伏精兵二千於白面山,與諸將拔營而進。賊兵方迎戰,所遣兵已馳入中軍,奪望樓,植旗蓋,傳呼如雷,賊回顧驚潰,麾將士夾擊,大破之,斬忠首,湖南遂平。授太尉,賜帶、笏,仍勑樞密以功頒示內外諸將。師還建康,置背嵬軍,皆勇鷙絕倫者。九月,為江南東、西路宣撫使,置司建康。
三年三月,進開府儀同三司,充淮南東、西路宣撫使,置司泗州。時聞李橫進師討偽齊,議遣大將,以世忠忠勇,故遣之。仍賜廣馬七綱,甲千副,銀二萬兩,帛二萬匹;又出錢百萬緡,米二十八萬斛,為半歲之用。命戶部侍郎姚舜明詣泗州,總領錢糧;倉部郎官孫逸如平江府、常秀饒州,督發軍食。李橫兵敗還鎮,世忠不果渡淮。
四年,以建康、鎮江、淮東宣撫使駐鎮江。是歲,金人與劉豫合兵,分道入侵。帝手札命世忠飭守備,圖進取,辭旨懇切。世忠受詔,感泣曰:「主憂如此,臣子何以生為!」遂自鎮江濟師,俾統制解元守高郵,候金步卒;親提騎兵駐大儀,當敵騎,伐木為柵,自斷歸路。
會遣魏良臣使金,世忠撤炊爨,紿良臣有詔移屯守江,良臣疾馳去。世忠度良臣已出境,即上馬令軍中曰:「眡吾鞭所嚮。」於是引軍次大儀,勒五陣,設伏二十餘所,約聞鼓即起擊。良臣至金軍中,金人問王師動息,具以所見對。聶兒孛堇聞世忠退,喜甚,引兵至江口,距大儀五里;別將撻孛也擁鐵騎過五陣東。世忠傳小麾鳴鼓,伏兵四起,旗色與金人旗雜出,金軍亂,我軍迭進。背嵬軍各持長斧,上揕人胸,下斫馬足。敵被甲陷泥淖,世忠麾勁騎四面蹂躪,人馬俱斃,遂擒撻孛也等二百餘人。
所遣董旼亦擊金人於天長縣之鵶口,擒女真四十餘人。解元至高郵,遇敵,設水軍夾河陣,日合戰十三,相拒未決。世忠遣成閔將騎士往援,復大戰,俘生女真及千戶等。世忠復親追至淮,金人驚潰,相蹈藉,溺死甚衆。
捷聞,羣臣入賀,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與求曰:「自建炎以來,將士未嘗與金人迎敵一戰,今世忠連捷以挫其鋒,厥功不細。」帝曰:「第優賞之。」於是部將董旼、陳桷、解元、呼延通等皆峻擢有差。論者以此舉為中興武功第一。
時撻辣屯泗州,兀朮屯竹塾鎮,為世忠所扼,以書幣約戰,世忠許之,且使兩伶人以橘、茗報聘。會雨雪,金饋道不通,野無所掠,殺馬而食,蕃漢軍皆怨。兀朮夜引軍還,劉麟、劉猊棄輜重遁。
五年,進少保。六年,授武寧安化軍節度使、京東淮東路宣撫處置使,置司楚州。世忠披草萊,立軍府,與士同力役。夫人梁親織薄為屋。將士有怯戰者,世忠遺以巾幗,設樂大宴,俾婦人粧以恥之,故人人奮厲。撫集流散,通商惠工,山陽遂為重鎮。劉豫兵數入寇,輒為世忠所敗。
時張浚以右相視師,命世忠自承、楚圖淮陽。劉豫方聚兵淮陽,世忠即引軍渡淮,旁符離而北,至其城下。為賊所圍,奮戈一躍,潰圍而出,不遺一鏃。呼延通與金將牙合孛堇搏戰,扼其吭而禽之,乘銳掩擊,金人敗去。既而圍淮陽,賊堅守不下,約曰:「受圍一日,則舉一烽。」至是,六烽具舉,兀朮與劉猊皆至。世忠求援於張俊,俊以世忠有見吞意,不從。世忠勒陣向敵,遣人語之曰:「錦衣驄馬立陣前者,韓相公也。」或危之,世忠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敵。」敵果至,殺其導戰二人,遂引去。尋詔班師,復歸楚州,淮陽之民,從而歸者以萬計。
三月,除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兼節制鎮江府,仍楚州置司。四月,賜號「揚武翊運功臣」,加橫海、武寧、安化三鎮節度使。九月,帝在平江,世忠自楚州來朝。
十月,邊報急,劉光世欲棄廬州還太平,張俊亦請益兵。都督張浚曰:「今日之事,有進擊,無退保。」於是世忠引兵渡淮,與金將訛里也力戰。劉猊將寇淮東,為世忠兵扼,不得進。七年,築高郵城,民益安之。
初,世忠移屯山陽,遣間結山東豪傑,約以緩急為應,宿州馬秦及太行羣盜,多願奉約束者。金人廢劉豫,中原震動,世忠謂機不可失,請全師北討,招納歸附,為恢復計。會秦檜主和議,命世忠徙屯鎮江。世忠言:「金人詭詐,恐以計緩我師,乞留此軍蔽遮江、淮。」又力陳和議之非,願効死節,率先迎敵;若不勝,從之未晚。又言王倫、藍公佐交河南地界,乞令明具無反覆文狀為後證。章十數上,皆慷慨激切,且請單騎詣闕面奏,帝率優詔褒答。後金果渝盟,咸如其言。
金使蕭哲之來,以詔諭為名,世忠聞之,凡四上疏言:「不可許,願舉兵決戰,兵勢最重處,臣請當之。」又言:「金人欲以劉豫相待,舉國士大夫盡為陪臣,恐人心離散,士氣凋沮。」且請馳驛面奏,不許。既而伏兵洪澤鎮,將殺金使,不克。
九年,授少師。十年,金人敗盟,兀朮率撒離曷、李成等破三京,分道深入。八月,世忠圍淮陽,金人來救,世忠迎擊於泇口鎮,敗之。又遣解元擊金人於潭城,劉寶擊於千秋湖,皆捷。親隨將成閔從統制許世安奪淮陽門而入,大戰門內。世安中四矢,閔被三十餘創,復奪門出。世忠奏其功,擢武德大夫,閔由是知名。世忠進太保,封英國公,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
十一年,兀朮恥順昌之敗,復謀再入,詔大合兵於淮西以待。既而金敗於柘皋,復圍濠州。世忠受詔救濠,以舟師至招信縣,夜以騎兵擊金人於聞賢驛,敗之。金人攻濠州,五日而破。破三日,世忠至,楊沂中軍已南奔。世忠與金人戰于淮岸,夜遣劉寶泝流將劫之,金人伐木塞赤龍洲,扼其歸路,世忠知之,全師而還。金人自渦口渡淮北去,自是不復入侵。世忠在楚州十餘年,兵僅三萬,而金人不敢犯。
秦檜收三大將權,四月,拜樞密使,遂以所積軍儲錢百萬貫,米九十萬石,酒庫十五歸於國。世忠既不以和議為然,為檜所抑。及魏良臣使金,世忠又力言:「自此人情消弱,國勢委靡,誰復振之?北使之來,乞與面議。」不許,遂抗疏言檜誤國。檜諷言者論之,帝格其奏不下。世忠連疏乞解樞密柄,繼上表乞骸。十月,罷為醴泉觀使、奉朝請,進封福國公,節鉞如故。自此杜門謝客,絕口不言兵,時跨驢攜酒,從一二奚童,縱游西湖以自樂,平時將佐罕得見其面。
十二年,改潭國公。顯仁皇后自金還,世忠詣臨平朝謁。后在北方聞其名,慰問者良久。十三年,封咸安郡王。十七年,改鎮南、武安、寧國節度使。二十一年八月薨,進拜太師,追封通義郡王。孝宗朝,追封蘄王,謚忠武,配饗高宗廟庭。
世忠初得疾,勑尚醫視療,將吏臥內問疾,世忠曰:「吾以布衣百戰,致位王公,賴天之靈,保首領沒於家,諸君尚哀其死邪?」及死,賜朝服、貂蟬冠、水銀、龍腦以斂。
世忠嘗戒家人曰:「吾名世忠,汝曹毋諱『忠』字,諱而不言,是忘忠也。」性戇直,勇敢忠義,事關廟社,必流涕極言。岳飛冤獄,舉朝無敢出一語,世忠獨攖檜怒,語在檜傳。又抵排和議,觸檜尤多,或勸止之,世忠曰:「今畏禍苟同,他日瞑目,豈可受鐵杖於太祖殿下?」時一二大將,多曲狥檜苟全,世忠與檜同在政地,一揖外未嘗與談。
嗜義輕財,錫賚悉分將士,所賜田輸租與編戶等。持軍嚴重,與士卒同甘苦,器仗規畫,精絕過人,今克敵弓、連鎖甲、狻猊鍪,及跳澗以習騎,洞貫以習射,皆其遺法也。嘗中毒矢入骨,以彊弩括取之,十指僅全四,不能動,刀痕箭瘢如刻畫。然知人善奬用,成閔、解元、王勝、王權、劉寶、岳超起行伍,秉將旄,皆其部曲云。解兵罷政,臥家凡十年,澹然自如,若未嘗有權位者。晚喜釋、老,自號清涼居士。
子彥直、彥質、彥古,皆以才見用。彥古戶部尚書。
彥直字子溫。生期年,以父任補右承奉郎,尋直祕閣。六歲,從世忠入見高宗,命作大字,即拜命跪書「皇帝萬歲」四字。帝喜之,拊其背曰:「他日,令器也。」親解孝宗丱角之繻傅其首,賜金器、筆研、監書、鞍馬。年十二,賜三品服。
紹興十七年,中兩浙轉運司試。明年,登進士第,調太社令。二十一年,世忠薨,服除,秦檜素銜世忠不附和議,出彥直為浙東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檜死,拜光祿寺丞。二十九年,遷屯田員外郎兼權右曹郎官、工部侍郎。張浚都督江、淮軍馬,檄權計議軍事。督府罷,奉祠。
乾道二年,遷戶部郎官、主管左曹,總領淮東軍馬錢糧。會大軍倉給糧,徑乘小輿往察之,給米不如數,捕吏寘于理。初,代者以乏興罷,交承,為緡錢僅二十萬,明年奏計乃四倍,且以其贏獻諸朝。帝嘉之。拜司農少卿,進直龍圖閣、江西轉運兼權知江州。
時朝廷還岳飛家貲產多在九江,歲久業數易主,吏緣為姦。彥直搜剔隱匿,盡還岳氏。復為司農少卿,總領湖北、京西軍馬錢糧,尋兼發運副使。會時相不樂,密啟換武,授利州觀察使、知襄陽府,充京西南路安撫使。
七年,授鄂州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條奏軍中六事,乞備器械、增戰馬、革濫賞、厲奇功、選勇略、充親隨等,朝廷多從之。先是,軍中騎兵多不能步戰,彥直命騎士被甲徒行,日六十里,雖統制官亦令以身帥之,人人習於勞苦,馳騁如飛。事聞,詔令三衙、江上諸軍倣行之。
八年,丐歸文班,乃授左中奉大夫,充敷文閣待制、知台州。丐祠養親,提舉佑神觀、奉朝請。進對言:「頃自岳飛為帥,身居鄂渚,遙領荊襄,田師中繼之,始分鄂渚為二軍,乞復舊。」又乞併京西、湖北轉運為一司,分官置司襄陽,可一事體,帝善之。遷刑部侍郎。
明年,兼工部侍郎,同列議:大辟三鞫之弗承,宜令以衆證就刑,欲修立為令。彥直持不可,白丞相梁克家曰:「若是,則善類被誣,必多冤獄。且笞杖之刑,猶引伏方決,況人命至重乎?」議卒格。以議奪吳名世改正過名不當,降兩官。
會當遣使于金,在廷相顧莫肯先,帝親擇以往,聞命慨然就道。方入境,金使蒲察問接國書事,論難往復數十,蒲察理屈,因笑曰:「尚書能力為主。」既至,幾罹禍者數,守節不屈,金卒禮遣之,帝嘉歎。遷吏部侍郎,尋權工部尚書,復中大夫,改工部尚書兼知臨安府。方控辭,以言罷,提舉太平興國宮,尋提舉佑神觀、奉朝請。
尋知濕州,首捕巨猾王永年窮治之,杖徙他州。奏免民間積逋,以郡餘財代輸之,然以累欠內帑坊場錢不發,鐫一官。海寇出沒大洋劫掠,勢甚張,彥直授將領土豪等方略,不旬日,生禽賊首,海道為清。樞密奏功,進敷文閣學士,以弟彥質為兩浙轉運判官,引嫌易泉府。丐祠奉親,差提舉佑神觀,仍奉朝請,特令佩魚,示異數也。
入對,乞搜訪靖康以來死節之士,以勸忠義。又上薦舉乞選人已經關升、實歷六考、無贓私罪犯者,雜試以經術法律,限其員額,定其高下,俾孤寒者得以自達,定為改官之制。又乞令州郡守臣任滿日,開具本州實在財賦數目,具公移與交代者,并達臺省,庶可覈實,以戢姦弊,帝悉嘉納。
淳熙十年夏旱,應詔言,邇者濫刑,為致旱之由。明年,入對,論三衙皆所以拱扈宸居,而司馬乃遠在數百里外,乞令歸司。久之,再為戶部尚書。會歲旱,乞廣糴為先備。又乞追貶部曲曾誣陷岳飛者,以慰忠魂。以言降充敷文閣學士。帝追感世忠元勛,遣使諭彥直,且謂彥直有才力,言者誣之。彥直感泣奏謝。尋提舉萬壽觀,有疾,帝賜之藥。進顯謨閣學士、提舉萬壽觀。
嘗摭宋朝事,分為類目,名水心鏡,為書百六十七卷。禮部尚書尤袤修國史,白于朝,下取是書以進,光宗覽之,稱善。進龍圖閣學士、提舉萬壽觀,轉光祿大夫致仕。卒,特贈開府儀同三司,賜銀絹九百,爵至蘄春郡公。
論曰:古人有言:「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宋靖康、建炎之際,天下安危之機也,勇略忠義如韓世忠而為將,是天以資宋之興復也。方兀朮渡江,惟世忠與之對陣,以閒暇示之。及劉豫廢,中原人心動搖,世忠請乘時進兵,此機何可失也?高宗惟姦檜之言是聽,使世忠不得盡展其才,和議成而宋事去矣。暮年退居行都,口不言兵,部曲舊將,不與相見,蓋懲岳飛之事也。昔漢文帝思頗、牧於前代,宋有世忠而不善用,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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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五‧列傳第一百二十四  岳飛子雲
岳飛字鵬舉,相州湯陰人。世力農。父和,能節食以濟饑者。有耕侵其地,割而與之;貰其財者不責償。飛生時,有大禽若鵠,飛鳴室上,因以為名。未彌月,河決內黃,水暴至,母姚抱飛坐甕中,衝濤及岸得免,人異之。
少負氣節,沈厚寡言,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學射於周同,盡其術,能左右射。同死,朔望設祭於其冢。父義之,曰:「汝為時用,其徇國死義乎。」
宣和四年,真定宣撫劉韐募敢戰士,飛應募。相有劇賊陶俊、賈進和,飛請百騎滅之。遣卒偽為商入賊境,賊掠以充部伍。飛遣百人伏山下,自領數十騎逼賊壘。賊出戰,飛陽北,賊來追之,伏兵起,先所遣卒擒俊及進和以歸。
康王至相,飛因劉浩見,命招賊吉倩,倩以衆三百八十人降。補承信郎。以鐵騎三百往李固渡嘗敵,敗之。從浩解東京圍,與敵相持於滑南,領百騎習兵河上。敵猝至,飛麾其徒曰:「敵雖衆,未知吾虛實,當及其未定擊之。」乃獨馳迎敵。有梟將舞刀而前,飛斬之,敵大敗。遷秉義郎,隸留守宗澤。戰開德、曹州皆有功,澤大奇之,曰:「爾勇智才藝,古良將不能過,然好野戰,非萬全計。」因授以陣圖。飛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澤是其言。
康王即位,飛上書數千言,大略謂:「陛下已登大寶,社稷有主,已足伐敵之謀,而勤王之師日集,彼方謂吾素弱,宜乘其怠擊之。黃潛善、汪伯彥輩不能承聖意恢復,奉車駕日益南,恐不足繫中原之望。臣願陛下乘敵穴未固,親率六軍北渡,則將士作氣,中原可復。」書聞,以越職奪官歸。
詣河北招討使張所,所待以國士,借補修武郎,充中軍統領。所問曰:「汝能敵幾何?」飛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謀,欒枝曳柴以敗荊,莫敖采樵以致絞,皆謀定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飛因說之曰:「國家都汴,恃河北以為固。苟馮據要衝,峙列重鎮,一城受圍,則諸城或撓或救,金人不能窺河南,而京師根本之地固矣。招撫誠能提兵壓境,飛唯命是從。」所大喜,借補武經郎。
命從王彥渡河,至新鄉,金兵盛,彥不敢進。飛獨引所部鏖戰,奪其纛而舞,諸軍爭奮,遂拔新鄉。翌日,戰侯兆川,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敗之。夜屯石門山下,或傳金兵復至,一軍皆驚,飛堅臥不動,金兵卒不來。食盡,走彥壁乞糧,彥不許。飛引兵益北,戰于太行山,擒金將拓跋耶烏。居數日,復遇敵,飛單騎持丈八鐵槍,刺殺黑風大王,敵衆敗走。飛自知與彥有隙,復歸宗澤,為留守司統制。澤卒,杜充代之,飛居故職。
二年,戰胙城,又戰黑龍潭,皆大捷。從閭勍保護陵寢,大戰汜水關,射殪金將,大破其衆。駐軍竹蘆渡,與敵相持,選精銳三百伏前山下,令各以薪芻交縛兩束,夜半,爇四端而舉之。金人疑援兵至,驚潰。
三年,賊王善、曹成、孔彥舟等合衆五十萬,薄南薰門。飛所部僅八百,衆懼不敵,飛曰:「吾為諸君破之。」左挾弓,右運矛,橫衝其陣,賊亂,大敗之。又擒賊杜叔五、孫海于東明。借補英州刺史。王善圍陳州,飛戰于清河,擒其將孫勝、孫清,授真刺史。
杜充將還建康,飛曰:「中原地尺寸不可棄,今一舉足,此地非我有,他日欲復取之,非數十萬衆不可。」充不聽,遂與俱歸。師次鐵路步,遇賊張用,至六合遇李成,與戰,皆敗之。成遣輕騎劫憲臣犒軍銀帛,飛進兵掩擊之,成奔江西。時命充守建康,金人與成合寇烏江,充閉門不出。飛泣諫請視師,充竟不出。金人遂由馬家渡渡江,充遣飛等迎戰,王 24ac9.gif 先遁,諸將皆潰,獨飛力戰。
會充已降金,諸將多行剽掠,惟飛軍秋毫無所犯。兀朮趨杭州,飛要擊至廣德境中,六戰皆捷,擒其將王權,俘簽軍首領四十餘。察其可用者,結以恩遣還,令夜斫營縱火,飛乘亂縱擊,大敗之。駐軍鍾村,軍無見糧,將士忍饑,不敢擾民。金所籍兵相謂曰:「此岳爺爺軍。」爭來降附。
四年,兀朮攻常州,宜興令迎飛移屯焉。盜郭吉聞飛來,遁入湖,飛遣王貴、傅慶追破之,又遣辯士馬皋、林聚盡降其衆。有張威武者不從,飛單騎入其營,斬之。避地者賴以免,圖飛像祠之。
金人再攻常州,飛四戰皆捷;尾襲於鎮江東,又捷;戰于清水亭,又大捷,橫屍十五里。兀朮趨建康,飛設伏牛頭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營中擾之,金兵驚,自相攻擊。兀朮次龍灣,飛以騎三百、步兵二千馳至新城,大破之。兀朮奔淮西,遂復建康。飛奏:「建康為要害之地,宜選兵固守,仍益兵守淮,拱護腹心。」帝嘉納。兀朮歸,飛邀擊于靜安,敗之。
詔討戚方,飛以三千人營于苦嶺。方遁,俄益兵來,飛自領兵千人,戰數十合,皆捷。會張俊兵至,方遂降。范宗尹言張俊自浙西來,盛稱飛可用,遷通、泰鎮撫使兼知泰州。飛辭,乞淮南東路一重難任使,收復本路州郡,乘機漸進,使山東、河北、河東、京畿等路次第而復。
會金攻楚急,詔張俊援之。俊辭,乃遣飛行,而命劉光世出兵援飛。飛屯三墪為楚援,尋抵承州,三戰三捷,殺高太保,俘酋長七十餘人。光世等皆不敢前,飛師孤力寡,楚遂陷。詔飛還守通、泰,有旨可守即守,如不可,但於沙洲保護百姓,伺便掩擊。飛以泰無險可恃,退保柴墟,戰于南霸橋,金大敗。渡百姓於沙上,飛以精騎二百殿,金兵不敢近。飛以泰州失守待罪。
紹興元年,張俊請飛同討李成。時成將馬進犯洪州,連營西山。飛曰:「賊貪而不慮後,若以騎兵自上流絕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飛請自為先鋒,俊大喜。飛重鎧躍馬,潛出賊右,突其陣,所部從之。進大敗,走筠州。飛抵城東,賊出城,布陣十五里,飛設伏,以紅羅為幟,上刺「岳」字,選騎二百隨幟而前。賊易其少,薄之,伏發,賊敗走。飛使人呼曰:「不從賊者坐,吾不汝殺。」坐而降者八萬餘人。進以餘卒奔成于南康。飛夜引兵至朱家山,又斬其將趙萬。成聞進敗,自引兵十餘萬來。飛與遇於樓子莊,大破成軍,追斬進。成走蘄州,降偽齊。
張用寇江西,用亦相人,飛以書諭之曰:「吾與汝同里,南薰門、鐵路步之戰,皆汝所悉。今吾在此,欲戰則出,不戰則降。」用得書曰:「果吾父也。」遂降。
江、淮平,俊奏飛功第一,加神武右軍副統制,留洪州,彈壓盜賊,授親衞大夫、建州觀察使。建寇范汝為陷邵武,江西安撫李回檄飛分兵保建昌軍及撫州,飛遣人以「岳」字幟植城門,賊望見,相戒勿犯。賊黨姚達、饒青逼建昌,飛遣王萬、徐慶討擒之。升神武副軍都統制。
二年,賊曹成擁衆十餘萬,由江西歷湖湘,據道、賀二州。命飛權知潭州,兼權荊湖東路安撫都總管,付金字牌、黃旗招成。成聞飛將至,驚曰:「岳家軍來矣。」即分道而遁。飛至茶陵,奉詔招之,成不從。飛奏:「比年多命招安,故盜力強則肆暴,力屈則就招,苟不略加剿除,蠭起之衆未可遽殄。」許之。
飛入賀州境,得成諜者,縛之帳下。飛出帳調兵食,吏曰:「糧盡矣,奈何?」飛陽曰:「姑反茶陵。」已而顧諜若失意狀,頓足而入,陰令逸之。諜歸告成,成大喜,期翌日來追。飛命士蓐食,潛趨遶嶺,未明,已至太平場,破其砦。成據險拒飛,飛麾兵掩擊,賊大潰。成走據北藏嶺、上梧關,遣將迎戰,飛不陣而鼓,士爭奮,奪二隘據之。成又自桂嶺置砦至北藏嶺,連控隘道,親以衆十餘萬守蓬頭嶺。飛部才八千,一鼓登嶺,破其衆,成奔連州。飛謂張憲等曰:「成黨散去,追而殺之,則脅從者可憫,縱之則復聚為盜。今遣若等誅其酋而撫其衆,慎勿妄殺,累主上保民之仁。」於是憲自賀、連,徐慶自邵、道,王貴自郴、桂,招降者二萬,與飛會連州。進兵追成,成走宣撫司降。時以盛夏行師瘴地,撫循有方,士無一人死癘者,嶺表平。授武安軍承宣使,屯江州。甫入境,安撫李回檄飛捕劇賊馬友、郝通、劉忠、李通、李宗亮、張式,皆平之。
三年春,召赴行在。江西宣諭劉大中奏:「飛兵有紀律,人恃以安,今赴行在,恐盜復起。」不果行。時虔、吉盜連兵寇掠循、梅、廣、惠、英、韶、南雄、南安、建昌、汀、邵武諸郡,帝乃專命飛平之。飛至虔州,固石洞賊彭友悉衆至雩都迎戰,躍馬馳突,飛麾兵即馬上擒之,餘酋退保固石洞。洞高峻環水,止一徑可入。飛列騎山下,令皆持滿,黎明,遣死士疾馳登山,賊衆亂,棄山而下,騎兵圍之。賊呼丐命,飛令勿殺,受其降。授徐慶等方略,捕諸郡餘賊,皆破降之。初,以隆祐震驚之故,密旨令飛屠虔城。飛請誅首惡而赦脅從,不許;請至三四,帝乃曲赦。人感其德,繪像祠之。餘寇高聚、張成犯袁州,飛遣王貴平之。
秋,入見,帝手書「精忠岳飛」字,製旗以賜之。授鎮南軍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又改神武後軍都統制,仍制置使,李山、吳全、吳錫、李橫、牛皋皆隸焉。
偽齊遣李成挾金人入侵,破襄陽、唐、鄧、隨、郢諸州及信陽軍,湖寇楊么亦與偽齊通,欲順流而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陸行,趨兩浙與么會。帝命飛為之備。
四年,除兼荊南、鄂岳州制置使。飛奏:「襄陽等六郡為恢復中原基本,今當先取六郡,以除心膂之病。李成遠遁,然後加兵湖湘,以殄羣盜。」帝以諭趙鼎,鼎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遂授黃復州、漢陽軍、德安府制置使。飛渡江中流,顧幕屬曰:「飛不擒賊,不涉此江。」抵郢州城下,偽將京超號「萬人敵」,乘城拒飛。飛鼓衆而登,超投崖死,復郢州,遣張憲、徐慶復隨州。飛趣襄陽,李成迎戰,左臨襄江,飛笑曰:「步兵利險阻,騎兵利平曠。成左列騎江岸,右列步平地,雖衆十萬何能為。」舉鞭指王貴曰:「爾以長槍步卒擊其騎兵。」指牛皋曰:「爾以騎兵擊其步卒。」合戰,馬應槍而斃,後騎皆擁入江,步卒死者無數,成夜遁,復襄陽。劉豫益成兵屯新野,飛與王萬夾擊之,連破其衆。
飛奏:「金賊所愛惟子女金帛,志已驕惰;劉豫僭偽,人心終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萬,直擣中原,恢復故疆,誠易為力。襄陽、隨、郢地皆膏腴,苟行營田,其利為厚。臣候糧足,即過江北剿戮敵兵。」時方重深入之舉,而營田之議自是興矣。
進兵鄧州,成與金將劉合孛堇列砦拒飛。飛遣王貴、張憲掩擊,賊衆大潰,劉合孛堇僅以身免。賊黨高仲退保鄧城,飛引兵一鼓拔之,擒高仲,復鄧州。帝聞之,喜曰:「朕素聞岳飛行軍有紀律,未知能破敵如此。」又復唐州、信陽軍。
襄漢平,飛辭制置使,乞委重臣經畫荊襄,不許。趙鼎奏:「湖北鄂、岳最為上流要害,乞令飛屯鄂、岳,不惟江西藉其聲勢,湖、廣、江、浙亦獲安妥。」乃以隨、郢、唐、鄧、信陽並為襄陽府路隸飛,飛移屯鄂,授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封武昌縣開國子。
兀朮、劉豫合兵圍廬州,帝手札命飛解圍,提兵趨廬,偽齊已驅甲騎五千逼城。飛張「岳」字旗與「精忠」旗,金兵一戰而潰,廬州平。飛奏:「襄陽等六郡人戶闕牛、糧,乞量給官錢,免官私逋負,州縣官以招集流亡為殿最。」
五年,入覲,封母國夫人;授飛鎮寧、崇信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進封武昌郡開國侯;又除荊湖南北、襄陽路制置使,神武後軍都統制,命招捕楊么。飛所部皆西北人,不習水戰,飛曰:「兵何常,顧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諭之。賊黨黃佐曰:「岳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之敵,萬無生理,不如往降。節使誠信,必善遇我。」遂降。飛表授佐武義大夫,單騎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順者。果能立功,封侯豈足道?欲復遣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報。
時張浚以都督軍事至潭,參政席益與浚語,疑飛玩寇,欲以聞。浚曰:「岳侯,忠孝人也,兵有深機,胡可易言?」益慙而止。黃佐襲周倫砦,殺倫,擒其統制陳貴等。飛上其功,遷武功大夫。統制任士安不稟王令,軍以此無功。飛鞭士安使餌賊,曰:「三日賊不平,斬汝。」士安宣言:「岳太尉兵二十萬至矣。」賊見止士安軍,併力攻之。飛設伏,士安戰急,伏四起擊賊,賊走。
會召浚還防秋,飛袖小圖示浚,浚欲俟來年議之。飛曰:「已有定畫,都督能少留,不八日可破賊。」浚曰:「何言之易?」飛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水戰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長,所以難。若因敵將用敵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託,使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八日之內,當俘諸酋。」浚許之。
飛遂如鼎州。黃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腹心潰矣。」表授欽武義大夫,禮遇甚厚,乃復遣歸湖中。兩日,欽說余端、劉詵等降,飛詭罵欽曰:「賊不盡降,何來也?」杖之,復令入湖。是夜,掩賊營,降其衆數萬。么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輒碎。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汊,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則草木壅積,舟輪礙不行。飛亟遣兵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么投水,牛皋擒斬之。飛入賊壘,餘酋驚曰:「何神也!」俱降。飛親行諸砦慰撫之,縱老弱歸田,籍少壯為軍,果八日而賊平。浚嘆曰:「岳侯神算也。」初,賊恃其險曰:「欲犯我者,除是飛來。」至是,人以其言為讖。獲賊舟千餘,鄂渚水軍為沿江之冠。詔兼蘄、黃制置使,飛以目疾乞辭軍事,不許,加檢校少保,進封公。還軍鄂州,除荊湖南北、襄陽路招討使。
六年,太行山忠義社梁興等百餘人,慕飛義率衆來歸。飛入覲,面陳:「襄陽自收復後未置監司,州縣無以按察。」帝從之,以李若虛為京西南路提舉兼轉運、提刑,又令湖北、襄陽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賢否,許飛得自黜陟。
張浚至江上會諸大帥,獨稱飛與韓世忠可倚大事,命飛屯襄陽,以窺中原,曰:「此君素志也。」飛移軍京西,改武勝、定國軍節度使,除宣撫副使,置司襄陽。命往武昌調軍。居母憂,降制起復,飛扶櫬還廬山,連表乞終喪,不許,累詔趣起,及就軍。又命宣撫河東,節制河北路。首遣王貴等攻虢州,下之,獲糧十五萬石,降其衆數萬。張浚曰:「飛措畫甚大,令已至伊、洛,則太行一帶山砦,必有應者。」飛遣楊再興進兵至長水縣,再戰皆捷,中原響應。又遣人焚蔡州糧。
九月,劉豫遣子麟、姪猊分道寇淮西,劉光世欲舍廬州,張俊欲棄盱眙,同奏召飛以兵東下,欲使飛當其鋒,而己得退保。張浚謂:「岳飛一動,則襄漢何所制?」力沮其議。帝慮俊、光世不足任,命飛東下。飛自破曹成、平楊么,凡六年,皆盛夏行師,致目疾,至是,甚;聞詔即日啟行,未至,麟敗。飛奏至,帝語趙鼎曰:「劉麟敗北不足喜,諸將知尊朝廷為可喜。」遂賜札,言:「敵兵已去淮,卿不須進發,其或襄、鄧、陳、蔡有機可乘,從長措置。」飛乃還軍。時偽齊屯兵窺唐州,飛遣王貴、董先等攻破之,焚其營。奏圖蔡以取中原,不許。飛召貴等還。
七年,入見,帝從容問曰:「卿得良馬否?」飛曰:「臣有二馬,日啖芻豆數斗,飲泉一斛,然非精潔則不受。介而馳,初不甚疾,比行百里始奮迅,自午至酉,猶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無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遠之材也。不幸相繼以死。今所乘者,日不過數升,而秣不擇粟,飲不擇泉,攬轡未安,踊踴疾驅,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斃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窮,駑鈍之材也。」帝稱善,曰:「卿今議論極進。」拜太尉,繼除宣撫使兼營田大使。從幸建康,以王德、酈瓊兵隸飛,詔諭德等曰:「聽飛號令,如朕親行。」
飛數見帝,論恢復之略。又手疏言:「金人所以立劉豫於河南,蓋欲荼毒中原,以中國攻中國,粘罕因得休兵觀釁。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則提兵趨京、洛,據河陽、陝府、潼關,以號召五路叛將。叛將既還,遣王師前進,彼必棄汴而走河北,京畿、陝右可以盡復。然後分兵濬、滑,經略兩河,如此則劉豫成擒,金人可滅,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帝答曰:「有臣如此,顧復何憂,進止之機,朕不中制。」又召至寢閤命之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命節制光州。
飛方圖大舉,會秦檜主和,遂不以德、瓊兵隸飛。詔詣都督府與張浚議事,浚謂飛曰:「王德淮西軍所服,浚欲以為都統,而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之,如何?」飛曰:「德與瓊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則必爭。呂尚書不習軍旅,恐不足服衆。」浚曰:「張宣撫如何?」飛曰:「暴而寡謀,尤瓊所不服。」浚曰:「然則楊沂中爾?」飛曰:「沂中視德等爾,豈能馭此軍?」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飛曰:「都督以正問飛,不敢不盡其愚,豈以得兵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終喪服,以張憲攝軍事,步歸,廬母墓側。浚怒,奏以張宗元為宣撫判官,監其軍。
帝累詔趣飛還職,飛力辭,詔幕屬造廬以死請,凡六日,飛趨朝待罪,帝慰遣之。宗元還言:「將和士銳,人懷忠孝,皆飛訓養所致。」帝大悅。飛奏:「比者寢閤之命,咸謂聖斷已堅,何至今尚未決?臣願提兵進討,順天道,因人心,以曲直為老壯,以逆順為強弱,萬全之効可必。」又奏:「錢塘僻在海隅,非用武地。願陛下建都上游,用漢光武故事,親率六軍,往來督戰。庶將士知聖意所向,人人用命。」未報而酈瓊叛,浚始悔。飛復奏:「願進屯淮甸,伺便擊瓊,期於破滅。」不許,詔駐師江州為淮、浙援。
飛知劉豫結粘罕,而兀朮惡劉豫,可以間而動。會軍中得兀朮諜者,飛陽責之曰:「汝非吾軍中人張斌耶?吾向遣汝至齊,約誘至四太子,汝往不復來。吾繼遣人問,齊已許我,今冬以會合寇江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書竟不至,何背我耶?」諜冀緩死,即詭服。乃作蠟書,言與劉豫同謀誅兀朮事,因謂諜曰:「吾今貸汝。」復遣至齊,問舉兵期,刲股納書,戒勿泄。諜歸,以書示兀朮,兀朮大驚,馳白其主,遂廢豫。飛奏:「宜乘廢豫之際,擣其不備,長驅以取中原。」不報。
八年,還軍鄂州。王庶視師江、淮,飛與庶書:「今歲若不舉兵,當納節請閑。」庶甚壯之。秋,召赴行在,命詣資善堂見皇太子。飛退而喜曰:「社稷得人矣,中興基業,其在是乎?」會金遣使將歸河南地,飛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世譏。」檜銜之。
九年,以復河南,大赦。飛表謝,寓和議不便之意,有「唾手燕雲,復讎報國」之語。授開府儀同三司,飛力辭,謂:「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憂而不可賀;可訓兵飭士,謹備不虞,而不可論功行賞,取笑敵人。」三詔不受,帝溫言奬諭,乃受。會遣士 349f.gif 謁諸陵,飛請以輕騎從洒埽,實欲觀釁以伐謀。又奏:「金人無事請和,此必有肘腋之虞,名以地歸我,實寄之也。」檜白帝止其行。
十年,金人攻拱、亳,劉錡告急,命飛馳援,飛遣張憲、姚政赴之。帝賜札曰:「設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遙度。」飛乃遣王貴、牛皋、董先、楊再興、孟邦傑、李寶等,分布經略西京、汝、鄭、潁昌、陳、曹、光、蔡諸郡;又命梁興渡河,糾合忠義社,取河東、北州縣。又遣兵東援劉錡,西援郭浩,自以其軍長驅以闞中原。將發,密奏言:「先正國本以安人心,然後不常厥居,以示無忘復讎之意。」帝得奏,大褒其忠,授少保,河南府路、陝西、河東北路招討使,尋改河南、北諸路招討使。未幾,所遣諸將相繼奏捷。大軍在潁昌,諸將分道出戰,飛自以輕騎駐郾城,兵勢甚銳。
兀朮大懼,會龍虎大王議,以為諸帥易與,獨飛不可當,欲誘致其師,併力一戰。中外聞之,大懼,詔飛審處自固。飛曰:「金人伎窮矣。」乃日出挑戰,且罵之。兀朮怒,合龍虎大王、蓋天大王與韓常之兵逼郾城。飛遣子雲領騎兵直貫其陣,戒之曰:「不勝,先斬汝!」鏖戰數十合,賊屍布野。
初,兀朮有勁軍,皆重鎧,貫以韋索,三人為聯,號「拐子馬」,官軍不能當。是役也,以萬五千騎來,飛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陣,勿仰視,第斫馬足。拐子馬相連,一馬仆,二馬不能行,官軍奮擊,遂大敗之。兀朮大慟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已矣!」兀朮益兵來,部將王剛以五十騎覘敵,遇之,奮斬其將。飛時出視戰地,望見黃塵蔽天,自以四十騎突戰,敗之。
方郾城再捷,飛謂雲曰:「賊屢敗,必還攻潁昌,汝宜速援王貴。」既而兀朮果至,貴將遊奕、雲將背嵬戰于城西。雲以騎兵八百挺前決戰,步軍張左右翼繼之,殺兀朮婿夏金吾、副統軍粘罕索孛堇,兀朮遁去。
梁興會太行忠義及兩河豪傑等,累戰皆捷,中原大震。飛奏:「興等過河,人心願歸朝廷。金兵累敗,兀朮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興之機。」飛進軍朱仙鎮,距汴京四十五里,與兀朮對壘而陣,遣驍將以背嵬騎五百奮擊,大破之,兀朮遁還汴京。飛檄陵臺令行視諸陵,葺治之。
先是,紹興五年,飛遣梁興等布德意,招結兩河豪傑,山砦韋銓、孫謀等歛兵固堡,以待王師,李通、胡清、李寶、李興、張恩、孫琪等舉衆來歸。金人動息,山川險要,一時皆得其實。盡磁、相、開德、澤、潞、晉、絳、汾、隰之境,皆期日興兵,與官軍會。其所揭旗以「岳」為號,父老百姓爭挽車牽牛,載糗糧以餽義軍,頂盆焚香迎候者,充滿道路。自燕以南,金號令不行,兀朮欲簽軍以抗飛,河北無一人從者。乃嘆曰:「自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之挫衂。」金帥烏陵思謀素號桀黠,亦不能制其下,但諭之曰:「毋輕動,俟岳家軍來即降。」金統制王鎮、統領崔慶、將官李覬崔虎華旺等皆率所部降,以至禁衞龍虎大王下忔查千戶高勇之屬,皆密受飛旗牓,自北方來降。金將軍韓常欲以五萬衆內附。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
方指日渡河,而檜欲畫淮以北棄之,風臺臣請班師。飛奏:「金人銳氣沮喪,盡棄輜重,疾走渡河,豪傑向風,士卒用命,時不再來,機難輕失。」檜知飛志銳不可回,乃先請張俊、楊沂中等歸,而後言飛孤軍不可久留,乞令班師。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飛憤惋泣下,東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飛班師,民遮馬慟哭,訴曰:「我等戴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輩無噍類矣。」飛亦悲泣,取詔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聲震野,飛留五日以待其徙,從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漢上六郡閒田處之。
方兀朮棄汴去,有書生叩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兀朮曰:「岳少保以五百騎破吾十萬,京城日夜望其來,何謂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岳少保且不免,況欲成功乎?」兀朮悟,遂留。飛既歸,所得州縣,旋復失之。飛力請解兵柄,不許,自廬入觀,帝問之,飛拜謝而已。
十一年,諜報金分道渡淮,飛請合諸帥之兵破敵。兀朮、韓常與龍虎大王疾驅至廬,帝趣飛應援,凡十七札。飛策金人舉國南來,巢穴必虛,若長驅京、洛以擣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時飛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於退敵,乃奏:「臣如擣虛,勢必得利,若以為敵方在近,未暇遠圖,欲乞親至蘄、黃,以議攻卻。」帝得奏大喜,賜札曰:「卿苦寒疾,乃為朕行,國爾忘身,誰如卿者?」師至廬州,金兵望風而遁。飛還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賜札,以飛小心恭謹、不專進退為得體。兀朮破濠州,張俊駐軍黃連鎮,不敢進;楊沂中遇伏而敗,帝命飛救之。金人聞飛至,又遁。
時和議既決,檜患飛異己,乃密奏召三大將論功行賞。韓世忠、張俊已至,飛獨後,檜又用參政王次翁計,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樞密副使,位參知政事上,飛固請還兵柄。五月,詔同俊往楚州措置邊防,總韓世忠軍還駐鎮江。
初,飛在諸將中年最少,以列校拔起,累立顯功,世忠、俊不能平,飛屈己下之,幕中輕銳教飛勿苦降意。金人攻淮西,俊分地也,俊始不敢行,師卒無功。飛聞命即行,遂解廬州圍,帝授飛兩鎮節,俊益恥。楊么平,飛獻俊、世忠樓船各一,兵械畢備,世忠大悅,俊反忌之。淮西之役,俊以前途糧乏訹飛,飛不為止,帝賜札褒諭,有曰:「轉餉艱阻,卿不復顧。」俊疑飛漏言,還朝,反倡言飛逗遛不進,以乏餉為辭。至視世忠軍,俊知世忠忤檜,欲與飛分其背嵬軍,飛義不肯,俊大不悅。及同行楚州城,俊欲修城為備,飛曰:「當戮力以圖恢復,豈可為退保計?」俊變色。
會世忠軍吏景著與總領胡紡言:「二樞密若分世忠軍,恐至生事。」紡上之朝,檜捕著下大理寺,將以扇搖誣世忠。飛馳書告以檜意,世忠見帝自明。俊於是大憾飛,遂倡言飛議棄山陽,且密以飛報世忠事告檜,檜大怒。
初,檜逐趙鼎,飛每對客嘆息,又以恢復為己任,不肯附和議。讀檜奏,至「德無常師,主善為師」之語,惡其欺罔,恚曰:「君臣大倫,根於天性,大臣而忍面謾其主耶!」兀朮遺檜書曰:「汝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必殺飛,始可和。」檜亦以飛不死,終梗和議,己必及禍,故力謀殺之。以諫議大夫万俟禼與飛有怨,風禼劾飛,又風中丞何鑄、侍御史羅汝楫交章彈論,大率謂:「今春金人攻淮西,飛略至舒、蘄而不進,比與俊按兵淮上,又欲棄山陽而不守。」飛累章請罷樞柄,尋還兩鎮節,充萬壽觀使、奉朝請。檜志未伸也,又諭張俊令劫王貴、誘王俊誣告張憲謀還飛兵。
檜遣使捕飛父子證張憲事,使者至,飛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初命何鑄鞠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無左驗,鑄明其無辜。改命万俟禼。禼誣:飛與憲書,令虛申探報以動朝廷,雲與憲書,令措置使飛還軍;且言其書已焚。
飛坐繫兩月,無可證者。或教禼以臺章所指淮西事為言,禼喜白檜,簿錄飛家,取當時御札藏之以滅迹。又逼孫革等證飛受詔逗遛,命評事元龜年取行軍時日雜定之,傅會其獄。歲暮,獄不成,檜手書小紙付獄,即報飛死,時年三十九。雲棄市。籍家貲,徙家嶺南。幕屬于鵬等從坐者六人。
初,飛在獄,大理寺丞李若樸何彥猷、大理卿薛仁輔並言飛無罪,禼俱劾去。宗正卿士請以百口保飛,禼亦劾之,竄死建州。布衣劉允升上書訟飛冤,下棘寺以死。凡傅成其獄者,皆遷轉有差。
獄之將上也,韓世忠不平,詣檜詰其實,檜曰:「飛子雲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時洪皓在金國中,蠟書馳奏,以為金人所畏服者惟飛,至以父呼之,諸酋聞其死,酌酒相賀。
飛至孝,母留河北,遣人求訪,迎歸。母有痼疾,藥餌必親。母卒,水漿不入口者三日。家無姬侍。吳玠素服飛,願與交驩,飾名姝遺之。飛曰:「主上宵旰,豈大將安樂時?」卻不受,玠益敬服。少豪飲,帝戒之曰:「卿異時到河朔,乃可飲。」遂絕不飲。帝初為飛營第,飛辭曰:「敵未滅,何以家為?」或問天下何時太平,飛曰:「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師每休舍,課將士注坡跳壕,皆重鎧習之。子雲嘗習注坡,馬躓,怒而鞭之。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者,立斬以徇。卒夜宿,民開門願納,無敢入者。軍號「凍死不拆屋,餓死不鹵掠。」卒有疾,躬為調藥;諸將遠戍,遣妻問勞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頒犒,均給軍吏,秋毫不私。
善以少擊衆。欲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與謀,謀定而後戰,故有勝無敗。猝遇敵不動,故敵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張俊嘗問用兵之術,曰:「仁、智、信、勇、嚴,闕一不可。」調軍食,必蹙額曰:「東南民力,耗敝極矣。」荊湖平,募民營田,又為屯田,歲省漕運之半。帝手書曹操、諸葛亮、羊祜三事賜之。飛跋其後,獨指操為姦賊而鄙之,尤檜所惡也。
張所死,飛感舊恩,鞠其子宗本,奏以官。李寶自楚來歸,韓世忠留之,寶痛哭願歸飛,世忠以書來諗,飛復曰:「均為國家,何分彼此?」世忠嘆服。襄陽之役,詔光世為援,六郡既復,光世始至,飛奏先賞光世軍。好賢禮士,覽經史,雅歌投壺,恂恂如書生。每辭官,必曰:「將士効力,飛何功之有?」然忠憤激烈,議論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禍。
檜死,議復飛官。万俟禼謂金方願和,一旦錄故將,疑天下心,不可。及紹興末,金益猖獗,太學生程宏圖上書訟飛冤,詔飛家自便。初,檜惡岳州同飛姓,改為純州,至是仍舊。中丞汪澈宣撫荊、襄,故部曲合辭訟之,哭聲雷震。孝宗詔復飛官,以禮改葬,賜錢百萬,求其後悉官之。建廟於鄂,號忠烈。淳熙六年,謚武穆。嘉定四年,追封鄂王。
五子:雲、雷、霖、震、霆。
雲,飛養子。年十二,從張憲戰,多得其力,軍中呼曰「贏官人」。飛征伐,未嘗不與。數立奇功,飛輒隱之。每戰,以手握兩鐵椎,重八十斤,先諸軍登城。攻下隨州,又攻破鄧州,襄漢平,功在第一,飛不言。逾年,銓曹辯之,始遷武翼郎。楊么平,功亦第一,又不上。張浚廉得其實,曰:「岳侯避寵榮,廉則廉矣,未得為公也。」奏乞推異數,飛力辭不受。嘗以特旨遷三資,飛辭曰:「士卒冒矢石立奇功,始沾一級,男雲遽躐崇資,何以服衆?」累表不受。潁昌大戰,無慮十數,出入行陣,體被百餘創,甲裳為赤。以功遷忠州防禦使,飛又辭;命帶御器械,飛又力辭之。終左武大夫、提舉醴泉觀。死年二十三。孝宗初,與飛同復元官,以禮祔葬,贈安遠軍承宣使。
雷,忠訓郎、閤門祗候,贈武略郎。霖,朝散大夫、敷文閣待制,贈太中大夫。初,飛下獄,檜令親黨王會搜其家,得御札數篋,束之左藏南庫,霖請於孝宗,還之。霖子珂,以淮西十五御札辯驗彙次,凡出師應援之先後皆可考。嘉定間,為籲天辯誣集五卷、天定錄二卷上之。震,朝奉大夫、提舉江南東路茶鹽公事。霆,修武郎、閤門祗候。
論曰:西漢而下,若韓、彭、絳、灌之為將,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宋岳飛者,一代豈多見哉。史稱關雲長通春秋左氏學,然未嘗見其文章。飛北伐,軍至汴梁之朱仙鎮,有詔班師,飛自為表答詔,忠義之言,流出肺腑,真有諸葛孔明之風,而卒死於秦檜之手。蓋飛與檜勢不兩立,使飛得志,則金讎可復,宋恥可雪;檜得志,則飛有死而已。昔劉宋殺檀道濟,道濟下獄,嗔目曰:「自壞汝萬里長城!」高宗忍自棄其中原,故忍殺飛,嗚呼冤哉!嗚呼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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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六‧列傳第一百二十五  劉錡 吳玠 吳璘子挺
  劉錡字信叔,德順軍人,瀘川軍節度使仲武第九子也。美儀狀,善射,聲如洪鐘。嘗從仲武征討,牙門水斛滿,以箭射之,拔箭水注,隨以一矢窒之,人服其精。宣和間,用高俅薦,特授閤門祗候。
高宗即位,錄仲武後,錡得召見,奇之,特授閤門宣贊舍人,差知岷州,為隴右都護。與夏人戰屢勝,夏人兒啼,輒怖之曰:「劉都護來!」張浚宣撫陝西,一見奇其才,以為涇原經略使兼知渭州。浚合五路師潰于富平,慕洧以慶陽叛,攻環州。浚命錡救之,留別將守渭,自將救環。未幾,金攻渭,錡留李彥琪捍洧,親率精銳還救渭,已無及,進退不可,乃走德順軍。彥琪遁歸渭,降金。錡貶秩知緜州兼沿邊安撫。
紹興三年復官,為宣撫司統制。金人攻拔和尚原,乃分守陝、蜀之地。會使者自蜀歸,以錡名聞。召還,除帶御器械,尋為江東路副總管。六年,權提舉宿衞親軍。帝駐平江,解潛、王彥兩軍交鬥,俱罷,命錡兼將之。錡因請以前護副軍及馬軍,通為前、後、左、右、中軍與游奕,凡六軍,每軍千人,為十二將。前護副軍,即彥八字軍也。於是錡始能成軍,扈從赴金陵。七年,帥合肥;八年,戍京口。九年,擢果州團練使、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主管侍衞馬軍司。
十年,金人歸三京,充東京副留守,節制軍馬。所部八字軍纔三萬七千人,將發,益殿司三千人,皆攜其孥,將駐于汴,家留順昌。錡自臨安泝江絕淮,凡二千二百里。至渦口,方食,暴風拔坐帳,錡曰:「此賊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進,未至,五月,抵順昌三百里,金人果敗盟來侵。
錡與將佐舍舟陸行,先趨城中。庚寅,諜報金人入東京。知府事陳規見錡問計,錡曰:「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錡曰:「可矣。」時所部選鋒、遊奕兩軍及老稚輜重,相去尚遠,遣騎趣之,四鼓乃至。及旦得報,金騎已入陳。
錡與規議斂兵入城,為守禦計,人心乃安。召諸將計事,皆曰:「金兵不可敵也,請以精銳為殿,步騎遮老小順流還江南。」錡曰:「吾本赴官留司,今東京雖失,幸全軍至此,有城可守,奈何棄之?吾意已決,敢言去者斬!」惟部將許清號「夜叉」者奮曰:「太尉奉命副守汴京,軍士扶攜老幼而來,今避而走,易耳。然欲棄父母妻子則不忍;欲與偕行,則敵翼而攻,何所逃之?不如相與努力一戰,於死中求生也。」議與錡合。錡大喜,鑿舟沉之,示無去意。寘家寺中,積薪於門,戒守者曰:「脫有不利,即焚吾家,毋辱敵手也。」分命諸將守諸門,明斥堠,募土人為間探。於是軍士皆奮,男子備戰守,婦人礪刀劍,爭呼躍曰:「平時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當為國家破賊立功。」
時守備一無可恃,錡於城上躬自督厲,取偽齊所造癡車,以輪轅埋城上;又撤民戶扉,周匝蔽之;城外有民居數千家,悉焚之。凡六日粗畢,而游騎已涉潁河至城下。壬寅,金人圍順昌,錡豫於城下設伏,擒千戶阿黑等二人,詰之,云:「韓將軍營白沙渦,距城三十里。」錡夜遣千餘人擊之,連戰,殺虜頗衆。既而三路都統葛王褎以兵三萬,與龍虎大王合兵薄城。錡令開諸門,金人疑不敢近。
初,錡傅城築羊馬垣,穴垣為門。至是,與清等蔽垣為陣,金人縱矢,皆自垣端軼著于城,或止中垣上。錡用破敵弓翼以神臂、強弩,自城上或垣門射敵,無不中,敵稍卻。復以步兵邀擊,溺河死者不可勝計,破其鐵騎數千。特授鼎州觀察使、樞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時順昌受圍已四日,金兵益盛,乃移砦於東村,距城二十里。錡遣驍將閻充募壯士五百人,夜斫其營。是夕,天欲雨,電光四起,見辮髮者輒殲之。金兵退十五里。錡復募百人以往,或請銜枚,錡笑曰:「無以枚也。」命折竹為嘂,如市井兒以為戲者,人持一以為號,直犯金營。電所燭則皆奮擊,電止則匿不動,敵衆大亂。百人者聞吹聲即聚,金人益不能測,終夜自戰,積屍盈野,退軍老婆灣。
兀朮在汴聞之,即索靴上馬,過淮寧留一宿,治戰具,備糗糧,不七日至順昌。錡聞兀朮至,會諸將於城上問策,或謂今已屢捷,宜乘此勢,具舟全軍而歸。錡曰:「朝廷養兵十五年,正為緩急之用,況已挫賊鋒,軍聲稍振,雖衆寡不侔,然有進無退。且敵營甚邇,而兀朮又來,吾軍一動,彼躡其後,則前功俱廢。使敵侵軼兩淮,震驚江、浙,則平生報國之志,反成誤國之罪。」衆皆感動思奮,曰:「惟太尉命。」
錡募得曹成等二人,諭之曰:「遣汝作間,事捷重賞,第如我言,敵必不汝殺。今置汝綽路騎中,汝遇敵則佯墜馬,為敵所得。敵帥問我何如人,則曰:『太平邊帥子,喜聲伎,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已而二人果遇敵被執,兀朮問之,對如前。兀朮喜曰:「此城易破耳。」即置鵝車砲具不用。翌日,錡登城,望見二人遠來,縋而上之,乃敵械成等歸,以文書一卷繫于械,錡懼惑軍心,立焚之。
兀朮至城下,責諸將喪師,衆皆曰:「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元帥臨城自見。」錡遣耿訓以書約戰,兀朮怒曰:「劉錡何敢與我戰,以吾力破爾城,直用靴尖趯倒耳。」訓曰:「太尉非但請與太子戰,且謂太子必不敢濟河,願獻浮橋五所,濟而大戰。」兀朮曰:「諾。」乃下令明日府治會食。遲明,錡果為五浮橋於潁河上,敵由之以濟。
錡遣人毒潁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得飲于河者;飲,夷其族。敵用長勝軍嚴陣以待,諸酋各居一部。衆請先擊韓將軍,錡曰:「擊韓雖退,兀朮精兵尚不可當,法當先擊兀朮。兀朮一動,則餘無能為矣。」
時天大暑,敵遠來疲敝,錡士氣閒暇,敵晝夜不解甲,錡軍皆番休更食羊馬垣下。敵人馬饑渴,食水草者輒病,往往困乏。方晨氣清涼,錡按兵不動,逮未、申間,敵力疲氣索,忽遣數百人出西門接戰。俄以數千人出南門,戒令勿喊,但以銳斧犯之。統制官趙撙、韓直身中數矢,戰不肯已,士殊死鬥,入其陣,刀斧亂下,敵大敗。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餘。乙卯,兀朮拔營北去,錡遣兵追之,死者萬數。
方大戰時,兀朮被白袍,乘甲馬,以牙兵三千督戰,兵皆重鎧甲,號「鐵浮圖」;戴鐵兜牟,周匝綴長簷。三人為伍,貫以韋索,每進一步,即用拒馬擁之,人進一步,拒馬亦進,退不可卻。官軍以槍標去其兜牟,大斧斷其臂,碎其首。敵又以鐵騎分左右翼,號「拐子馬」,皆女真為之,號「長勝軍」,專以攻堅,戰酣然後用之。自用兵以來,所向無前;至是,亦為錡軍所殺。戰自辰至申,敵敗,遽以拒馬木障之,少休。城上鼓聲不絕,乃出飯羹,坐餉戰士如平時,敵披靡不敢近。食已,撤拒馬木,深入斫敵,又大破之。棄屍斃馬,血肉枕藉,車旗器甲,積如山阜。
初,有河北軍告官軍曰:「我輩元是左護軍,本無鬥志,所可殺者兩翼拐子馬爾。」故錡兵力擊之。兀朮平日恃以為強者,什損七八,至陳州,數諸將之罪,韓常以下皆鞭之,乃自擁衆還汴。捷聞,帝喜甚,授錡武泰軍節度使、侍衞馬軍都虞候、知順昌府、沿淮制置使。
是役也,錡兵不盈二萬,出戰僅五千人。金兵數十萬營西北,亙十五里,每暮,鼓聲震山谷,然營中讙譁,終夜有聲。金遣人近城竊聽,城中肅然,無雞犬聲。兀朮帳前甲兵環列,持燭照夜,其衆分番假寐馬上。錡以逸待勞,以故輒勝。時洪皓在燕密奏:「順昌之捷,金人震恐喪魄,燕之重寶珍器,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棄之。」故議者謂是時諸將協心,分路追討,則兀朮可禽,汴京可復;而王師亟還,自失機會,良可惜也。
七月,命為淮北宣撫判官,副楊沂中,破敵兵於太康縣。未幾,秦檜請令沂中還師鎮江,錡還太平州,岳飛以兵赴行在,出師之謀寢矣。
十一年,兀朮復簽兩河兵,謀再舉。帝亦測知敵情,必不一挫遂已,乃詔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金人攻廬、和二州,錡自太平渡江,抵廬州,與張俊、楊沂中會。而敵已大入,錡據東關之險以遏其衝,引兵出清溪,兩戰皆勝。行至柘皋,與金人夾石梁河而陣。河通巢湖,廣二丈,錡命曳薪疊橋,須臾而成,遣甲士數隊路橋臥槍而坐。會沂中、王德、田師中、張子蓋之軍俱至。
翌日,兀朮以鐵騎十萬分為兩隅,夾道而陣。德薄其右隅,引弓射一酋斃之,因大呼馳擊,諸軍鼓譟。金人以拐子馬兩翼而進。德率衆鏖戰,沂中以萬兵各持長斧奮擊之,敵大敗;錡與德等追之,又敗於東山。敵望見曰:「此順昌旗幟也。」即退走。
錡駐和州,得旨,乃引兵渡江歸太平州。時並命三帥,不相節制。諸軍進退多出於張俊,而錡以順昌之捷驟貴,諸將多嫉之。俊與沂中為腹心,而與錡有隙,故柘皋之賞,錡軍獨不與。
居數日,議班師,而濠州告急。俊與沂中、錡趨黃連埠援之,距濠六十里,而南城已陷。沂中欲進戰,錡謂俊曰:「本救濠,今濠已失,不如退師據險,徐為後圖。」諸將曰:「善。」三帥鼎足而營,或言敵兵已去,錡又謂曰:「敵得城而遽退,必有謀也,宜嚴備之。」俊不從,命沂中與德將神勇步騎六萬人,直趨濠州,果遇伏敗還。
遲明,錡軍至藕塘,則沂中軍已入滁州,俊軍已入宣化。錡軍方食,俊至,曰:「敵兵已近,奈何?」錡曰:「楊宣撫兵安在?」俊曰:「已失利還矣。」錡語俊:「無恐,錡請以步卒禦敵,宣撫試觀之。」錡麾下皆曰:「兩大帥軍已渡,我軍何苦獨戰?」錡曰:「順昌孤城,旁無赤子之助,吾提兵不滿二萬,猶足取勝;況今得地利,又有銳兵邪?」遂設三覆以待之。俄而俊至,曰:「諜者妄也,乃戚方殿後之軍爾。」錡與俊益不相下。
一夕,俊軍士縱火劫錡軍,錡擒十六人,梟首槊上,餘皆逸。錡見俊,俊怒謂錡曰:「我為宣撫,爾乃判官,何得斬吾軍?」錡曰:「不知宣撫軍,但斬劫砦賊爾。」俊曰:「有卒歸,言未嘗劫砦。」呼一人出對。錡正色曰:「錡為國家將帥,有罪,宣撫當言于朝,豈得與卒伍對事?」長揖上馬去。已,皆班師,俊、沂中還朝,每言岳飛不赴援,而錡戰不力。秦檜主其說,遂罷宣撫判官,命知荊南府。岳飛奏留錡掌兵,不許,詔以武泰之節提舉江州太平觀。
錡鎮荊南凡六年,軍民安之。魏良臣言錡名將,不當久閑。乃命知潭州,加太尉,復帥荊南府。江陵縣東有黃潭,建炎間,有司決水入江以禦盜,由是夏秋漲溢,荊、衡間皆被水患。錡始命塞之,斥膏腴田數千畝,流民自占者幾千戶。詔錡遇大禮許奏文資,仍以其姪汜為江東路兵馬副都監。
三十一年,金主亮調軍六十萬,自將南來,彌望數十里,不斷如銀壁,中外大震。時宿將無在者,乃以錡為江、淮、浙西制置使,節制逐路軍馬。八月,錡引兵屯揚州,建大將旗鼓,軍容甚肅,觀者歎息。以兵駐清河口,金人以氊裹船載粮而來,錡使善沒者鑿沉其舟。錡自楚州退軍召伯鎮,金人攻真州,錡引兵還揚州,帥劉澤以城不可守,請退軍瓜洲。金萬戶高景山攻揚州,錡遣員琦拒于皂角林,陷圍力戰,林中伏發,大敗之,斬景山,俘數百人。捷奏,賜金五百兩、銀七萬兩以犒師。
先是,金人議留精兵在淮東以禦錡,而以重兵入淮西。大將王權不從錡節制,不戰而潰,自清河口退師揚州,以舟渡真、揚之民于江之南,留兵屯瓜洲。錡病,求解兵柄,留其姪汜以千五百人塞瓜洲渡,又令李橫以八千人固守。詔錡專防江,錡遂還鎮江。
十一月,金人攻瓜洲,汜以克敵弓射卻之。時知樞密院事葉義問督師江、淮,至鎮江,見錡病劇,以李橫權錡軍。義問督鎮江兵渡江,衆皆以為不可,義問強之。汜固請出戰,錡不從,汜拜家廟而行。金人以重兵逼瓜洲,分兵東出江皋,逆趨瓜洲。汜先退,橫以孤軍不能當,亦卻,失其都統制印,左軍統制魏友、後軍統制王方死之,橫、汜僅以身免。
方諸軍渡江而北也,錡使人持黃、白幟登高山望之,戒之曰:「賊至舉白幟,合戰舉二幟,勝則舉黃幟。」是日二幟舉,踰時,錡曰:「黃幟久不舉,吾軍殆矣。」錡憤懣,病益甚。都督府參贊軍事虞允文自采石來,督舟師與金人戰。允文過鎮江,謁錡問疾。錡執允文手曰:「疾何必問。朝廷養兵三十年,一技不施,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輩愧死矣!」
召詣闕,提舉萬壽觀。錡假都亭驛居之。金之聘使將至,留守湯思退除館以待,遣黃衣諭錡徙居別試院,錡疑汜累己,常懼有後命。三十二年閏二月,錡發怒,嘔血數升而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賜其家銀三百兩,帛三百匹。後謚武穆。
錡慷慨深毅,有儒將風。金主亮之南也,下令有敢言錡姓名者,罪不赦。枚舉南朝諸將,問其下孰敢當者,皆隨姓名其答如響,至錡,莫有應者。金主曰:「吾自當之。」然錡卒以病不能成功。世傳錡通陰陽家行師所避就,錡在揚州,命盡焚城外居屋,用石灰盡白城壁,書曰:「完顏亮死於此。」金主多忌,見而惡之,遂居龜山,人衆不可容,以致是變云。
吳玠字晉卿,德順軍隴干人。父葬水洛城,因徙焉。少沉毅有志節,知兵善騎射,讀書能通大義。未冠,以良家子隸涇原軍。政和中,夏人犯邊,以功補進義副尉,稍擢隊將。從討方臘,破之;及擊河北羣盜,累功權涇原第十將。靖康初,夏人攻懷德軍,玠以百餘騎追擊,斬首百四十級,擢第二副將。
建炎二年春,金人渡河,出大慶關,略秦雍,謀趨涇原。都統制曲端守麻務鎮,命玠為前鋒,進據青溪嶺,逆擊大破之,追奔三十里,金人始有憚意。權涇原路兵馬都監兼知懷德軍。金人攻延安府,經略使王庶召曲端進兵,端駐邠州不赴,且曰:「不如蕩其巢穴,攻其必救。」端遂攻蒲城,命玠攻華州,拔之。
三年冬,劇賊史斌寇漢中,不克,引兵欲取長安,曲端命玠擊斬之,遷忠州刺史。宣撫處置使張浚巡關陝,參議軍事劉子羽誦玠兄弟才勇,浚與玠語,大悅,即授統制,弟璘掌帳前親兵。
四年春,升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金帥婁宿與撒離喝長驅入關,端遣玠拒于彭原店,而擁兵邠州為援。金兵來攻,玠擊敗之,撒離喝懼而泣,金軍中目為「啼哭郎君」。金人整軍復戰,玠軍敗績。端退屯涇原,劾玠違節度,降武顯大夫,罷總管,復知懷德軍。張浚惜玠才,尋以為秦鳳副總管兼知鳳翔府。時兵火之餘,玠勞來安集,民賴以生。轉忠州防禦使。
九月,浚合五路兵,欲與金人決戰,玠言宜各守要害,須其弊而乘之。及次富平,都統制又會諸將議戰,玠曰:「兵以利動,今地勢不利,未見其可。宜擇高阜據之,使不可勝。」諸將皆曰:「我衆彼寡,又前阻葦澤,敵有騎不得施,何用他徙?」已而敵驟至,輿柴囊土,藉淖平行,進薄玠營。軍遂大潰,五路皆陷,巴蜀大震。
玠收散卒保散關東和尚原,積粟繕兵,列柵為死守計。或謂玠宜退屯漢中,扼蜀口以安人心。玠曰:「我保此,敵決不敢越我而進,堅壁臨之,彼懼吾躡其後,是所以保蜀也。」玠在原上,鳳翔民感其遺惠,相與夜輸芻粟助之。玠償以銀帛,民益喜,輸者益多。金人怒,伏兵渭河邀殺之,且令保伍連坐;民冒禁如故,數年然後止。
紹興元年,金將沒立自鳳翔,別將烏魯折合自階、成出散關,約日會和尚原。烏魯折合先期至,陣北山索戰,玠命諸將堅陣待之,更戰迭休。山谷路狹多石,馬不能行,金人舍馬步戰,大敗,移砦黃牛,會大風雨雹,遂遁去。沒立方攻箭筈關,玠復遣將擊退之,兩軍終不得合。
始,金人之入也,玠與璘以散卒數千駐原上,朝問隔絕,人無固志。有謀劫玠兄弟北去者,玠知之,召諸將歃血盟,勉以忠義。將士皆感泣,願為用。張浚錄其功,承制拜明州觀察使。居母喪,起復,兼陝西諸路都統制。
金人自起海角,狃常勝,及與玠戰輒北,憤甚,謀必取玠。婁宿死,兀朮會諸道兵十餘萬,造浮梁跨渭,自寶雞結連珠營,壘石為城,夾澗與官軍拒。十月,攻和尚原。玠命諸將選勁弓強弩,分番迭射,號「駐隊矢」,連發不絕,繁如雨注。敵稍卻,則以奇兵旁擊,絕其糧道。度其困且走,設伏於神坌以待。金兵至,伏發,衆大亂。縱兵夜擊,大敗之。兀朮中流矢,僅以身免。張浚承制以玠為鎮西軍節度使,璘為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兀朮既敗,遂自河東歸燕山;復以撒離喝為陝西經略使,屯鳳翔,與玠相持。
二年,命玠兼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節制興、文、龍三州。金久窺蜀,以璘駐兵和尚原扼其衝,不得逞,將出奇取之。時玠在河池,金人用叛將李彥琪駐秦州,睨仙人關以綴玠;復令游騎出熙河以綴關師古,撒離喝自商於直擣上津。三年正月,取金州。二月,長驅趨洋、漢,興元守臣劉子羽急命田晟守饒風關,以驛書招玠入援。
玠自河池日夜馳三百里,以黃柑遺敵曰:「大軍遠來,聊用止渴。」撒離喝大驚,以杖擊地曰:「爾來何速耶!」遂大戰饒風嶺。金人被重鎧,登山仰攻。一人先登則二人擁後;先者既死,後者代攻。玠軍弓弩亂發,大石摧壓,如是者六晝夜,死者山積而敵不退。募敢死士,人千銀,得士五千,將夾攻。會玠小校有得罪奔金者,導以祖溪間路,出關背,乘高以闞饒風。諸軍不支,遂潰,玠退保西縣。敵入興元,劉子羽退保三泉,築潭毒山以自固,玠走三泉會之。
未幾,金人北歸,玠急遣兵邀于武休關,掩擊其後軍,墮澗死者以千計,盡棄輜重去。金人始謀,本謂玠在西邊,故道險東來,不虞玠馳至。雖入三郡,而失不償得。進玠檢校少保,充利州路、階成鳳州制置使。
四年二月,敵復大入,攻仙人關。先是,璘在和尚原,餉饋不繼;玠又謂其地去蜀遠,命璘棄之,經營仙人關右殺金平,創築一壘,移原兵守之。至是,兀朮、撒離喝及劉夔率十萬騎入侵,自鐵山鑿崖開道,循嶺東下。玠以萬人當其衝。璘率輕兵由七方關倍道而至,與金兵轉戰七晝夜,始得與玠合。
敵首攻玠營,玠擊走之。又以雲梯攻壘壁,楊政以撞竿碎其梯,以長矛刺之。璘拔刀畫地,謂諸將曰:「死則死此,退者斬!」金分軍為二,兀朮陣于東,韓常陣于西。璘率銳卒介其間,左縈右繞,隨機而發。戰久,璘軍少憊,急屯第二隘。金生兵踵至,人被重鎧,鐵鈎相連,魚貫而上。璘以駐隊矢迭射,矢下如雨,死者層積,敵踐而登。撒離喝駐馬四視曰:「吾得之矣。」翌日,命攻西北樓,姚仲登樓酣戰,樓傾,以帛為繩,挽之復正。金人用火攻樓,以酒缶撲滅之。玠急遣統領田晟以長刀大斧左右擊,明炬四山,震鼓動地。明日,大出兵。統領王喜、王武率銳士,分紫、白旗入金營,金陣亂。奮擊,射韓常,中左目,金人始宵遁。玠遣統制官張彥劫橫山砦,王俊伏河池扼歸路,又敗之。以郭震戰不力,斬之。是役也,金自元帥以下,皆攜孥來。劉夔乃豫之腹心。本謂蜀可圖,既不得逞,度玠終不可犯,則還據鳳翔,授甲士田,為久留計,自是不妄動。
捷聞,授玠川、陝宣撫副使。四月,復鳳、秦、隴三州。七月,錄仙人關功,拜檢校少師、奉寧保定軍節度使,璘自防禦使升定國軍承宣使,楊政以下遷秩有差。六年,兼營田大使,易保平、靜難節。七年,遣裨將馬希仲攻熙州,敗績,又失鞏州,玠斬之。
玠與敵對壘且十年,常苦遠餉勞民,屢汰冗員,節浮費,益治屯田,歲收至十萬斛。又調戍兵,命梁、洋守將治褒城廢堰,民知灌溉可恃,願歸業者數萬家。九年,金人請和。帝以玠功高,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遷四川宣撫使,陝西階、成等州皆聽節制。遣內侍奉親札以賜,至,則玠病已甚,扶掖聽命。帝聞而憂之,命守臣就蜀求善醫,且飭國工馳視,未至,玠卒於仙人關,年四十七。贈少師,賜錢三十萬。
玠善讀史,凡往事可師者,錄寘座右,積久,牆牗皆格言也。用兵本孫、吳,務遠略,不求小近利,故能保必勝。御下嚴而有恩,虛心詢受,雖身為大將,卒伍至下者得以情達,故士樂為之死。選用將佐,視勞能為高下先後,不以親故、權貴撓之。
玠死,胡世將問玠所以制勝者,璘曰:「璘從先兄有事西夏,每戰,不過一進卻之頃,勝負輒分。至金人,則更進迭退,忍耐堅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累日不決,勝不遽追,敗不至亂。蓋自昔用兵所未嘗見,與之角逐滋久,乃得其情。蓋金人弓矢,不若中國之勁利;中國士卒,不及金人之堅耐。吾常以長技洞重甲於數百步外,則其衝突固不能相及。於是選據形便,出銳卒更迭撓之,與之為無窮,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堅忍之勢。至決機於兩陣之間,則璘有不能言者。」
晚節頗多嗜欲,使人漁色於成都,喜餌丹石,故得咯血疾以死。方富平之敗,秦鳳皆陷,金人一意睨蜀,東南之勢亦棘,微玠身當其衝,無蜀久矣。故西人至今思之。謚武安,作廟于仙人關,號思烈。淳熙中,追封涪王。子五人:拱、扶、撝、擴、揔。拱亦握兵云。
吳璘字唐卿,玠弟也。少好騎射,從玠攻戰,積功至閤門宣贊舍人。紹興元年,箭筈關之戰,斷沒立與烏魯折合兵,使不得合,金人遁,璘功居多,超遷統制和尚原軍馬,於是玠駐師河池,璘專守原。及兀朮大入,玠兄弟以死守之。敵陣分合三十餘,璘隨機而應,至神坌伏發,金兵大敗,兀朮中流矢遁。張浚承制以璘為涇原路馬步軍副都總管,升康州團練使。
三年,遷榮州防禦使、知秦州,節制階、文。是歲,玠敗於祖溪嶺,時璘猶在和尚原,玠命璘棄原別營仙人關,以防金人深入。四年,兀朮、撒離喝果以大兵十萬至關下,璘自武、階路入援。先以書抵玠,謂殺金平地闊遠,前陣散漫,須後陣阻隘,然後可以必勝。玠從之,急修第二隘。璘冒圍轉戰,會於仙人關。敵果極力攻第二隘,諸將有請別擇形勝以守者,璘奮曰:「兵方交而退,是不戰而走也,吾度此敵去不久矣,諸君第忍之。」震鼓易幟,血戰連日。金兵大敗,二酋自是不敢窺蜀者數年。
露布獻捷,遷定國軍承宣使、熙河蘭廓路經略安撫使、知熙州。六年,新置行營兩護軍,璘為左護軍統制。九年,升都統制,尋除秦鳳路經略安撫使、知秦州。玠卒,授璘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
時金人廢劉豫,歸河南、陝西地。樓炤使陝,以便宜欲命三帥分陝而守,以郭浩帥鄜延,楊政帥熙河,璘帥秦鳳,欲盡移川口諸軍於陝西。璘曰:「金人反覆難信,懼有他變。今我移軍陝右,蜀口空虛,敵若自南山要我陝右軍,直擣蜀口,我不戰自屈矣。當且依山為屯,控其要害,遲其情見力疲,漸圖進據。」炤從之,命璘與楊政兩軍屯內地保蜀,郭浩一軍屯延安以守陝。
既而胡世將以四川制置權宣撫司事,至河池,璘見之曰:「金大兵屯河中府,止隔大慶一橋爾,騎兵疾馳,不五日至川口。吾軍遠在陝西,緩急不可追集,關隘不葺,糧運斷絕,此存亡之秋也。璘家族固不足恤,如國事何!」時朝廷恃和忘戰,欲廢仙人關。於是世將抗奏謂:「當外固歡和,內修守禦。今日分兵,當使陝、蜀相接,近兵宮賀仔諜知撒離喝密謀曰:『要入蜀不難,棄陝西不顧,三五歲南兵必來主之,道路吾已熟知,一發取蜀必矣。』敵情如是,萬一果然,則我當為伐謀之備,仙人關未宜遽廢,魚關倉亦宜積糧。」於是璘僅以牙校三隊赴秦州,留大軍守階、成山砦,戒諸將毋得撤備。世將尋真除宣撫,置司河池。
十年,金人敗盟,詔璘節制陝西諸路軍馬。撒離喝渡河入長安,趨鳳翔,陝右諸軍隔在敵後,遠近震恐。時楊政在鞏,郭浩在鄜延,惟璘隨世將在河池。世將急召諸將議,惟涇原帥田晟與楊政同至,參謀官孫渥謂河池不可守,欲退保仙人原,璘厲聲折之曰:「懦語沮軍,可斬也!璘請以百口保破敵。」世將壯之,指所居帳曰:「世將誓死於此!」乃遣渥之涇原,命田晟以三千人迎敵。璘又遣姚仲拒于石壁砦,敗之。詔同節制陝西諸路軍馬。
璘以書遺金將約戰,金鶻眼郎君以三千騎衝璘軍,璘使李師顏以驍騎擊走之。鶻眼入扶風,復攻拔之,獲三將及女真百十有七人。撒離喝怒甚,自戰百通坊,列陣二十里。璘遣姚仲力戰破之,授鎮西軍節度使,升侍衞步軍都虞候。十一年,與金統軍胡盞戰剡家灣,敗之,復秦州及陝右諸郡。
初,胡盞與習不祝合軍五萬屯劉家圈,璘請討之。世將問策安出,璘曰:「有新立疊陣法:每戰,以長槍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強弓,次強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約賊相搏至百步內,則神臂先發;七十步,強弓併發;次陣如之。凡陣,以拒馬為限,鐵鈎相連,俟其傷則更代之。遇更代則以鼓為節。騎,兩翼以蔽於前,陣成而騎退,謂之『疊陣』」。諸將始猶竊議曰:「吾軍其殲於此乎?」璘曰:「此古束伍令也,軍法有之,諸君不識爾。得車戰餘意,無出於此,戰士心定則能持滿,敵雖銳,不能當也。」及與二酋遇,遂用之。
二酋老於兵,據險自固,前臨峻嶺,後控臘家城,謂我必不敢輕犯。先一日,璘會諸將問所以攻,姚仲曰:「戰于山上則勝,山下則敗。」璘以為然,乃告敵請戰,敵笑之。璘夜半遣仲及王彥銜枚截坡,約二將上嶺而後發火。二將至嶺,寂無人聲,軍已畢列,萬炬齊發。敵駭愕曰:「吾事敗矣。」習不祝善謀,胡盞善戰,二酋異議。璘先以兵挑之,胡盞果出鏖戰。璘以疊陣法更休迭戰,輕裘駐馬亟麾之,士殊死鬥,金人大敗。降者萬人,胡盞走保臘家城,璘圍而攻之。城垂破,朝廷以驛書詔璘班師,世將浩歎而已。明年,竟割和尚原以與敵。撤戍割地,皆秦檜主之也。
十二年,入覲,拜檢校少師、階成岷鳳四州經略使,賜漢中田五十頃。十四年,朝議析利州路為東西路,以璘為西路安撫使,治興州,階、成、西和、鳳、文、龍、興七州隸焉。時和議方堅,而璘治軍經武,常如敵至。十七年,徙奉國軍節度使,改行營右護軍為御前諸軍都統制,安撫使如故。二十一年,以守邊安靜,拜少保。二十六年,領興州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職事,改判興州。渡江以來未有使相為都統制者,時璘已為開府儀同三司,故改命之。
三十一年,金主亮叛盟,拜四川宣撫使。秋,亮渡淮,遣合喜為西元帥,以兵扼大散關,遊騎攻黃牛堡。璘即肩輿上殺金平,駐軍青野原,益調內郡兵分道而進,授以方略。制置使王剛中來會璘計事,璘尋移檄契丹、西夏及山東、河北,聲金人罪以致討。未幾,兼陝西、河東招討使。璘以病還興州,總領王之望馳書告執政,謂璘多病,猝有緩急,蜀勢必危。請移璘姪京襄帥拱歸蜀,以助西師。凡五書未報。璘已力疾,復上仙人關。
三十二年,璘遣姚仲取鞏,王彥屯商、虢、陝、華,惠逢取熙河。或久攻不下,或既得復失,竟無成功。金人據大散關六十餘日,相持不能破。仲舍鞏攻德順已踰四旬,璘以知夔州李師顏代之,遣子挺節制軍馬。挺與敵戰於瓦亭,敗之。璘自將至城下,守陴者聞呼「相公來」,觀望咨嗟,矢不忍發。璘按行諸屯,預治黃河戰地,斬不用命者,先以數百騎嘗敵。敵一鳴鼓,銳士空壁躍出突璘軍。璘軍得先治地,無不一當十。至暮,璘忽傳呼「某將戰不力」,人益奮搏,敵大敗,遁入壁。黎明,師再出,敵堅壁不動。會天大風雷,金人拔營去,凡八日而克。璘入城,市不改肆,父老擁馬迎拜不絕。璘尋還河池。
四月,原州受圍,璘命姚仲以德順之兵往援,璘自趨鳳翔視師。諸將雖力戰,敵攻益急,增兵至七萬。五月,仲與敵戰于原州之北嶺,仲敗績。初,仲自德順至原,由九龍泉上北嶺,令諸軍持滿引行。以盧士敏兵為前陣,所統軍六千為四陣,姚志兵為後拒。隨地便利以列,與敵鏖戰,開合數十。會輜重隊隨陣亂行,敵兵衝之,軍遂大潰,失將三十餘人。始,璘出師,王之望嘗言:「此行士卒銳氣,不及前時,仲年來數奇,不可委以要地。」及仲至原,璘亦貽仲書,謂原圍未即解,且還德順。書未達而仲敗,璘亦無功還。尋奪仲兵,欲斬之,或勸而止,械繫河池獄。
孝宗受禪,賜璘札,命兼陝西、河東路宣撫招討使。璘策金人必再爭德順,亟馳赴城下,而完顏悉烈等兵十餘萬果來攻。萬戶豁豁復領精兵自鳳翔繼至。璘築堡東山以守,敵極力爭之,殺傷太半,終不能克。時議者以為兵宿於外,去川口遠,恐敵襲之,欲棄三路。遂詔璘退師。敵乘其後,璘將士死亡者甚衆,三路復為敵有。拜少傅。隆興二年冬,金人侵岷州,璘提兵至祁山,金人聞之,退師,遣使來告曰:「兩國已講和矣。」會詔至,俱解去。
沈介為四川安撫、制置使,與璘議不協,兵部侍郎胡銓上書,語頗及璘。璘抗章請朝,上親札報可。未半道,請罷宣撫使及致仕,皆不允。乾道元年詣闕,遣中使勞問,召對便殿,許朝德壽宮。高宗見璘,歎曰:「朕與卿,老君臣也,可數入見。」璘頓首謝。兩宮存勞之使相踵,又命皇子入謁。拜太傅,封新安郡王。越數日,詔仍領宣撫使,改判興元府。及還鎮,兩宮宴餞甚寵。璘入辭德壽宮,泣下。高宗亦為之悵然,解所佩刀賜之,曰:「異時思朕,視此可矣。」
璘至漢中,修復褒城古堰,溉田數千頃,民甚便之。三年,卒,年六十六。贈太師,追封信王。上震悼,輟視朝兩日,賻贈加等。高宗復賜銀千兩。初,璘病篤,呼幕客草遺表,命直書其事曰:「願陛下毋棄四川,毋輕出兵。」不及家事,人稱其忠。
璘剛勇,喜大節,略苛細,讀史曉大義。代兄為將,守蜀餘二十年,隱然為方面之重,威名亞於玠。高宗嘗問勝敵之術,璘曰:「弱者出戰,強者繼之。」高宗曰:「此孫臏三駟之法,一敗而二勝也。」
嘗著兵法二篇,大略謂:「金人有四長,我有四短,當反我之短,制彼之長。四長曰騎兵,曰堅忍,曰重甲,曰弓矢。吾集蕃漢所長,兼收而并用之,以分隊制其騎兵;以番休迭戰制其堅忍;制其重甲,則勁弓強弩;制其弓矢,則以遠尅近,以強制弱。布陣之法,則以步軍為陣心、左右翼,以馬軍為左右肋,拒馬布兩肋之間;至帖撥增損之不同,則係乎臨機。」知兵者取焉。
王剛中嘗談劉錡之美,璘曰:「信叔有雅量、無英概,天下雷同譽之,恐不能當逆亮,璘竊憂之。」剛中不以為然,錡果無功,以憂憤卒。璘選諸將率以功。有薦才者,璘曰:「兵官非嘗試,難知其才。以小善進之,則僥倖者獲志,而邊人宿將之心怠矣。」子挺。
挺字仲烈,以門功補官。從璘為中郎將,部西兵詣行在。高宗問西邊形勢、兵力與戰守之宜,挺占對稱旨,超授右武郎、浙西都監兼御前祗候,賜金帶。尋差利路鈐轄,改利州東路前軍同統制,繼改西路。
紹興三十一年,金人渝盟,璘以宣撫使總三路兵禦之,挺願自力軍前,璘以為中軍統制。王師既復秦州,金將合喜孛堇介叛將張中彥以兵來爭,挺破其治平砦。已而南市城賊亦掎角為援,轉戰竟日。挺令前軍統制梅彥麾衆直據城門,衆弗喻,彥亦懼力不敵。挺督之,彥出兵殊死戰,挺率背嵬騎盡易黃旗繞出敵後,憑高突之。敵譁曰:「黃旗兒至矣!」遂驚敗。挺不自為功,狀彥第一,士頗多之。璘亦引嫌,併匿其功。擢榮州刺史,尋拜熙河經略、安撫使。
明年,挺被檄與都統制姚仲率東西路兵攻德順。金左都監空平涼之衆以援合喜,又遣精兵數萬自鳳翔來會。仲駐軍六盤,挺獨趨瓦亭,身冒矢石,衆從之。金人捨騎操短兵奮鬥,挺遣別將盡奪其馬,金衆遂潰。挺勒兵追之,禽千戶耶律九斤、孛堇等百三十七人。
金人懲前衄,悉兵趨德順。璘自秦州來督師,先壁於險,且治夾河戰地。金人果大至,挺誘致之,至所治戰地,盛兵蹙之,敵不能支,一夕遁去。鞏州久不下,挺以選鋒至城下,諸將咸曰:「西北坡陀地易攻,若分兵各當一面,宜得利。」挺曰:「西北雖卑而土堅,東南并河多沙礫善圮。且兵分則少,以少當堅城,可得而下乎?」乃命悉衆擊東南陬。不二日,樓櫓俱盡。夜半,其將雷千戶約降,黎明,城破。以功授團練使,又以瓦亭功授郢州防禦使。
孝宗即位,加璘兼陝西、河東路招討宣撫使。璘慮敵必再爭德順,至自河池,金人果合兵十餘萬列柵以拒。有大酋引騎數千睨東山,璘命挺領騎迎擊,卻之。遂據東山,築堡以守。敵不能爭,乃益修攻具,為大車匿戰士其中,將填隍而進。挺命掄大木植中道,車至不得前。拜武昌軍承宣使,尋加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熙河路經略安撫使中軍統制,時年二十五。會朝廷主議和,詔西師解嚴,父子遂旋軍。
乾道元年,升本軍都統制。三年,以父命入奏,拜侍衞親步軍指揮使,節制興州軍馬。璘卒,起復金州都統、金房開達安撫使,改利州東路總管。挺力求終喪,服除,召為左衞上將軍。朝廷方議置神武中軍五千人以屬御前,命挺為都統制。挺力陳不當輕變祖宗法,事遂寢。拜主管侍衞步軍司公事。
挺每燕見從容,嘗論兩淮形勢曠漫,備多力分,宜擇勝地扼以重兵,敵仰攻則不克,越西南又不敢,我以全力乘其弊,蔑不濟者。帝頗嘉納。淳熙元年,改興州都統,拜定江軍節度使。初,軍中自置互市於宕昌,以來羌馬,西路騎兵遂雄天下。自張松典榷牧,奏絕軍中互市,自以馬給之,所得多下駟。挺至,首陳利害以聞,乞歲市五百匹,詔許七百匹。始,武興所部就餉諸郡,漫不相屬。挺奏以十軍為名,自北邊至武興列五軍,曰踏白、摧鋒、選鋒、策選鋒、遊奕;武興以西至緜為左、右、後三軍;而駐武興者前軍、中軍。營部於是始井井然。四年,入覲,除知興州、利州西路安撫使。密修皂郊堡,增二堡,繕戎器,儲于兩庫,敵終不覺。
十年冬,特加檢校少保。成州、西和歲大侵,挺力為振恤,諭總賦者分軍儲以佐之,全活殆數千萬。蜀自諸軍宿師,凡廩賜,官率糴三之一,視價高下給之,名曰「折估」,隨所屯地相為乘除。歲久屯他徙,廩賜不易舊,至有同部伍而廩相倍蓗者,挺裒為中制上之。
光宗即位,御筆奬勞。而西和、階、成、鳳、文、龍六州器械弗繕,挺節冗費,屯工徒,悉創為之。御軍雖嚴,而能時其緩急,士以不困。郡東北有二谷水,挺作二隄以捍之。紹熙二年,水暴發入城。挺既振被水者,復增築長隄,民賴以安。詔問備邊急務,即建增儲之策,由是糧糗不乏。四年春,以疾乞致仕,詔加太尉。卒,年五十六。贈少師、開府儀同三司。
挺少起勳閥,弗居其貴,禮賢下士,雖遇小官賤吏,不敢怠忽。拊循將士,人人有恩。璘故部曲拜於庭下,輒降答之,即失律,誅治無少貸。璘嘗對孝宗言,諸子中惟挺可任。孝宗亦曰:「挺是朕千百人中選者。」歲時問勞不絕,被遇尤深厚。光宗賜內府珍奇,以示殊禮。子五人,曦,其次也。曦仕至太尉、昭信軍節度使,以叛誅,見別傳。
論曰:劉錡神機武略,出奇制勝,順昌之捷,威震敵國,雖韓信泜上之軍,無以過焉。或謂其英概不足,雅量有餘,豈其然乎?吳玠與弟璘智勇忠實,戮力協心,據險抗敵,卒保全蜀,以功名終,盛哉!挺累從征討,功效甚著,有父風矣。然玠晚頗荒淫,璘多喪敗,豈狃于常勝,驕心侈歟!抑三世為將,釀成逆曦之變,覆其宗祀,蓋有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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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七‧列傳第一百二十六  李顯忠 楊存中 郭浩 楊政
  李顯忠,綏德軍青澗人也。初名世輔,南歸,賜名顯忠。由唐以來,世襲蘇尾九族巡檢。初,其母當產,數日不能免,有僧過門曰:「所孕乃奇男子,當以劍、矢寘母旁,即生。」已而果生顯忠,立於蓐,咸異之。
年十七,投效用,隨父永奇出入行陣。金人犯鄜延,經略王庶命永奇募間者,得張琦;更求一人,顯忠請行。永奇曰:「汝未涉歷,行必累琦。」顯忠曰:「顯忠年小,膽氣不小,必不累琦,當與琦俱。」有敵人夜宿陶穴,顯忠縋穴中,得十七人,皆殺之,取首二級,馬二匹,餘馬悉折其足。庶大奇之,補承信郎,充隊將,由是始知名。轉武翼郎,充副將。
金人陷延安,授顯忠父子官。永奇聚泣曰:「我宋臣也,世襲國恩,乃為彼用邪!」會劉豫令顯忠帥馬軍赴東京,永奇密戒之曰:「汝若得乘機,即歸本朝,無以我故貳其志。事成,我亦不朽矣。」顯忠至東京,劉麟喜之,授南路鈐轄,乃密遣其客雷燦以蠟書赴行在。已而豫廢,兀朮以萬騎馳獵淮上,與顯忠獨立馬圍場間。顯忠戒吳俊往探淮水可度馬處,欲執兀朮歸朝。俊還,顯忠馳問之,為竹刺傷馬而止。兀朮授顯忠承宣使、知同州。
顯忠至鄜省侍,永奇教顯忠曰:「同州入南山,乃金人往來驛路,汝可於此擒其酋,渡洛、渭,由商、虢歸朝。第報我知,我當以兵取延安而歸。」顯忠赴同州,即遣黃士成等持書由蜀至吳,報歸朝事。元帥撒里曷來同州,顯忠以計執之,馳出城。至洛河,舟船後期不得渡,與追騎屢戰,皆勝。顯忠憩高原,望追騎益多,乃與撒里曷折箭為誓,不得殺同州人,不得害我骨肉,皆許之,遂推之下山崖,追兵爭救得免。顯忠攜老幼長驅而北,至鄜城縣,急遣人告永奇。永奇即挈家出城,至馬趐谷口,為金人所及,家屬二百口皆遇害。是日,天昏大雪,延安人聞之皆泣下。
顯忠僅以二十六人奔夏國。夏人問故。顯忠泣,具言父母妻子之亡,切齒疾首,恨不即死,願得二十萬人生擒撒里曷,取陝西五路歸于夏,顯忠亦得報不共戴天之讎。夏主曰:「爾能為立功,則不靳借兵。」時有酋豪號「青面夜叉」者,久為夏國患,乃令顯忠圖之。請三千騎,晝夜疾馳,奄至其帳,擒之以歸。夏主大悅,即出二十萬騎,以文臣王樞、武臣 20f2a.gif 訛為陝西招撫使,顯忠為延安招撫使,時紹興九年二月十四日也。
顯忠引兵至延安,總管趙惟清大呼曰:「鄜延路今復歸宋矣,已有赦書。」顯忠與官吏觀赦書列拜,顯忠大哭,衆皆哭,百姓哭聲不絕。乃以舊部八百餘騎往見王樞、訛,不及,擒王樞縛之。夏人以鐵鷂子軍來。顯忠以所部拒之,馳揮雙刀,所向披靡,夏兵大潰,殺死蹂踐無慮萬人,獲馬四萬疋。顯忠揭榜招兵,以「紹興九年」為文書。每得一人,予馬一匹,旬日間得萬人,皆驍勇少壯。又擒害其父母弟姪者,皆斬于東城之內。行至鄜州,已有馬步軍四萬餘。撒里曷在耀州,聞顯忠來,一夕遁去。
四川宣撫吳玠遣張振來撫諭云:「兩國見議和好,不可生事,可量引軍赴行在。」遂至河池縣見玠,玠撫之曰:「忠義歸朝,惟君第一。」從行使臣崔皋等六百餘人列拜庭下,玠又撫之,犒以銀絹,詣行府受告敕、金帶,除指揮使、承宣使。至行在,高宗撫勞再三,賜名加賚,又賜田鎮江,以崔皋輩充將佐。
兀朮犯河南,命顯忠為招撫司前軍都統制,與李貴同破靈壁縣。兀朮犯合肥,手詔以軍與張俊會。顯忠至孔城鎮,與敵戰,敗之。兀朮謂韓常曰:「李世輔歸宋,不曾立功,此人敢勇,宜且避之。」乃焚廬江而走。顯忠欲追之與死戰,俊以奉旨監護,慮失顯忠,遂各以軍還。
太后至臨安,顯忠入覲,加保信軍節度使、浙東副總管。顯忠熟西邊山川險易,因上恢復策,忤秦檜意。金使言顯忠私遣人過界,遂降官奉祠,台州居住。復寧國軍節度使,升都統制。
二十九年,金渝盟,詔顯忠以本部捍禦。遣統制官韋永壽等以二百騎至安豐軍,與金將小韓將軍兵五千人戰于大人洲,敗之。俄又增兵萬餘來,顯忠率騎軍出,自旦至午,氣百倍,以大刀斫敵陣,敵不能支,殺獲甚衆,掩入淮者不可計。
金主亮犯淮西,朝廷命王權拒于合肥。權退保和州,又棄軍渡江,和州失守。金主親統細軍駐和之鷄籠山,將濟采石。朝廷詔以顯忠代權,命虞允文趣顯忠交軍,軍中大喜,於是有采石之捷,語在允文傳。顯忠退軍沙上,得楊存中報:「車駕至平江,可速進兵。」顯忠選銳士萬人渡江,盡復淮西州郡。軍至橫山澗,與金射鵰軍戰,統制頓遇重傷,韋永壽死之,敵兵敗走。金主亮切責諸將不用命,諸將弒之而還。
是役也,顯忠所將一萬九千八百六人行賞有差,張振功為最。詔賜顯忠五子金帶。授顯忠淮西制置使、京畿等處招討使,擢太尉、寧國軍節度使、主管侍衞馬軍司公事,赴行在。
孝宗即位,賜田百頃,兼權池州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節制軍馬。隆興元年,兼淮西招撫使。時金主褒新立,山東、河北豪傑蠭起,耶律諸種兵數十萬據數郡之地,太行山忠義耿京、王世隆輩皆欲挈地還于朝。金懼,亟請和。顯忠陰結金統軍蕭琦為內應,請出師自宿、亳趨汴,由汴京以通關陝;關陝既通,則鄜延一路熟知顯忠威名,必皆響應;且欲起其舊部曲,可得數萬人,以取河東。
時張浚開都督府,四月,命顯忠渡江督戰。乃自濠梁渡淮,至陡溝,琦背約,用拐子馬來拒,與戰,敗之。琦復背城列陣,顯忠躬率將士鏖戰,琦敗走,遂復靈壁,入城,宣布德意,不戮一人,中原歸附者踵接。時邵宏淵圍虹縣未下,顯忠遣靈壁降卒開諭禍福,金貴戚大周仁及蒲察徒穆皆出降。宏淵恥功不自己出;又有降千戶訴宏淵之卒奪其佩刀,顯忠立斬之,由是二將益不相能。
六月,兵傅宿州城,金人來拒,顯忠敗之,斬其左翼都統及首虜數千人,追奔二十餘里。宏淵至,謂顯忠曰:「招撫真關西將軍也。」顯忠閉營休士,為攻城計,宏淵等不從。顯忠引麾下楊椿上城,開北門,不踰時拔其城。宏淵等殿後,趣之,乃始渡濠登城。城中巷戰,又斬首虜數千人,擒八十餘人,遂復宿州。舉寄居官劉時攝州事。捷聞,授顯忠開府儀同三司、殿前都指揮使,妻周氏封國夫人。宏淵欲發倉庫犒士卒,顯忠不可,移軍出城,止以見錢犒士,士皆不悅。
金帥孛撒自南京率步騎十萬來,晨薄城,列大陣。顯忠親帥軍遇于城南,戰數十合,孛撒大敗,遂退走。統制李福、統領李保各以所部退避,皆斬以徇。翼日,敵益兵至。顯忠謂宏淵并力夾擊,宏淵按兵不動,顯忠獨與所部力戰百餘合,殺左翼都統及千戶、萬戶,斬首虜五千餘人。俄增兵復來逼城,顯忠用克敵弓射卻之。
宏淵顧衆曰:「當此盛夏,搖扇於清涼猶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戰乎?」人心遂搖,無鬥志。至夜,中軍統制周宏鳴鼓大譟,陽謂敵兵至,與邵世雍、劉侁各以所部兵遁;繼而統制左士淵、統領李彥孚亦遁。顯忠移軍入城,殿司前軍統制張訓通、馬司統制張師顏、池州統制荔澤、建康統制張淵各遁去。
金人乘虛復來攻城,顯忠竭力捍禦,斬首虜二千餘人,積屍與羊馬牆平。城東北角敵兵二十餘人已上百餘步,顯忠取軍所執斧斫之,敵始退卻。顯忠曰:「若使諸軍相與掎角,自城外掩擊,則敵兵可盡,金帥可擒,河南之地指日可復矣。」宏淵又言:「金添生兵二十萬來,儻我軍不返,恐不測生變。」顯忠知宏淵無固志,勢不可孤立,歎咤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撓若此!」是舉,所喪軍資器械殆盡,幸而金不復南。顯忠以軍還,見浚,納印待罪。責授果州團練副使,潭州安置。後朝廷知其故,移撫州。
乾道改元,乃還會稽,復防禦使,觀察使、浙東副總管,賜銀三萬兩,絹三萬匹,綿一萬兩。提舉台州崇道觀。召除威武軍節度使、左金吾衞上將軍,賜第京師。上奇其狀貌魁傑,命繪像閣下。復太尉。乞祠,提舉興國宮,紹興府居住,歲賜米二千石。
淳熙四年,召赴行在,提舉萬壽觀,奉朝請。入見,給真奉,賜內庫金,再葺前所賜第賜之。七月卒,年六十九。贈開府儀同三司,謚忠襄。
楊存中本名沂中,字正甫,紹興間賜名存中,代州崞縣人。祖宗閔,永興軍路總管,與唐重同守永興,金人陷城,迎戰死之。父震,知麟州建寧砦,金人來攻,亦死於難。
存中魁梧沈鷙,少警敏,誦書數百言,力能絕人。慨然語人曰:「大丈夫當以武功取富貴,焉用俯首為腐儒哉!」於是學孫、吳法,善射騎。宣和末,山東、河北羣盜四起,存中應募擊賊,積功至忠翊郎。
靖康元年,金人再圍汴京,諸道兵勤王,存中與張俊、田師中從信德府守臣梁揚祖以萬兵入援,後隸張俊部曲。上問將於俊,俊以存中對。召見,賜袍帶。時元帥府草創,存中晝夜扈衞寢幄,不頃刻去側。帝知其忠謹,親信之。劇賊李昱據任城,久不克,存中以數騎入,擊殺數百人。帝乘高望見,介冑盡赤,意其被重創。召視之,皆汚賊血,壯之,飲以酒,曰:「酌此血漢。」存中請復往,帝止之。存中曰:「此賊膽碎,即成擒矣。」遂大破之,復任城,遷閤門祗候。
建炎二年,討賊徐明于嘉興,先登。主帥將屠城,存中力諫止之,戮其渠魁而已,郡賴以全。遷榮州刺史。高宗南渡,以勝捷軍從張俊守吳門;苗、劉之變,又從俊赴難。遷貴州團練使,尋為御前右軍統領。金人攻明州,又從俊與田師中、趙密殊死戰,破之。以奇功遷文州防禦使、御前中軍統制。
紹興元年,從俊討李成。諸將議,多欲分道進,存中曰:「賊勢如此,兵分則力弱,又諸將位均勢敵,非招討督之,必不相為用。」俊然之。整軍至豫章,存中率兵數千,首破賊于玉隆觀,追至筠州。賊驍將以衆十萬來援,夾河而營。存中謂俊曰:「彼衆我寡,擊之當用奇,願以騎見屬,公以步兵居前。」俊從之。存中夜銜枚渡筠河,出西山,馳下擊賊,俊以步兵夾攻,俘八千人。諸將夜見存中曰:「戰未休,降卒多,忽有變,奈何?非盡殲之不可。」存中曰:「殺降吾不忍。」諸將轉告俊,竟夜坑之。乘勝追至九江,成遂遁去。遷宣州觀察使。
二年春,進神武中軍統制,宰相呂頤浩袖敕以授存中。俊奏留存中軍中,上曰:「宿衞乏帥,朕所選,為不可易也。」存中亦固辭,且謂:「神武諸帥如韓世忠、張俊,皆貴擁旄鉞,名望至重,如臣么麼,一旦位與之抗,實不自安。」不許,遣中使宣押,乃視事。兼提舉宿衞親兵。時中軍卒不滿五千,疲癃者居半。存中請拘神武卒借出於外者歸軍中,由是軍政寖修。
三年,嚴州妖賊繆羅據白馬源,殺王官,存中討平之。除帶御器械,加保信軍承宣使、權發遣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
六年,為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密州觀察使。先是,張浚視師,謀渡淮以圖劉豫,倚韓世忠為用。世忠圍淮陽,從浚乞張俊將趙密為助,俊拒之。趙鼎語浚曰:「世忠所欲者趙密爾,存中武勇,不減於密,盍令存中助之。」浚請於朝,故有是命。於是存中以八隊萬人,趨督府助世忠。
十月,存中與劉猊戰于藕塘,大破之。猊之初入也,淮西宣撫使劉光世欲棄廬州,退保太平。賊衆十萬已次濠、壽間,浚命張俊拒之,使存中往泗州與俊合。及至泗,則光世已舍廬去。浚遣人諭之曰:「一人渡江,即斬以狥。」光世不得已還廬駐兵,與存中相應。賊先犯定遠縣,存中以兵二千襲敗于越家坊。既而與猊兵遇藕塘,賊據山列陣,矢下如雨。存中急擊之,且使統制吳錫以勁騎五千突其陣。陣亂,存中鼓大軍乘之,自以精騎衝其脅,大呼曰:「破賊矣!」賊錯愕駭視。前軍統制張宗顏自泗來,乘背擊之,賊大敗。猊以首抵謀主李愕曰:「適見髯將軍,銳不可當,果楊殿前也。」即以數騎遁去。餘黨萬人僵立失措,存中躍馬叱之,皆怖而降。麟在順昌,孔彥舟方圍光州,聞之皆拔砦遁去,北方大恐。所得賊舟數百艘,車數千兩。
捷聞,帝遣中使勞賜,謂宰執曰:「卿輩始知朕得人也。」除保成軍節度使、殿前都虞候,尋兼領馬步帥。存中奏:「祖宗置三衙,鼎列相制,今令臣獨總,非故事也。」不允。七年,為淮南西路制置使,將以撫定酈瓊諸軍,不果行,語在王德傳。九年,遷殿前副都指揮使。
十年,金人叛盟取河南,命存中為淮北宣撫副使,引兵至宿州,以步軍退屯于泗。金人詭令來告敵騎數百屯柳子鎮。存中欲即擊之,或以為不可,存中不聽。留王滋、蕭保以千騎守宿,自將五百騎夜襲柳子鎮,黎明,不見敵而還。金人以精兵伏歸路,存中知之,遂橫奔而潰。參議官曹勛不知存中存亡,以聞,朝廷震恐,於是有權宜退保之命。既而存中自壽春渡淮歸泗,人心始安。冬,引兵還行在。
十一年,兀朮恥順昌之敗,復謀來侵。詔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於是存中以殿司兵三萬卒戍淮,與金人戰于柘臯,敗之。時張俊為宣撫使,存中為副使,劉錡為判官,王德為都統制,田師中、張子蓋為統制官。金人以拐子馬翼進,存中曰:「敵恃弓矢,吾有以屈之。」使萬人操長斧,如牆而進,諸軍鼓譟奮擊,金人大敗,退屯紫金山。是役也,失將士九百人,金人死者以萬計,而濠圍猶未解。
俊與存中、錡先議班師。會有云濠路已通者,俊謂錡曰:「吾欲與楊太尉耀兵淮上,安撫濠梁之民,取宣化歸金陵,楊太尉則渡瓜洲還臨安。」明日,命二帥行。諜報金攻濠甚急,倉皇復回,邀錡會于黃連埠,距濠六十里,聞城陷矣,召存中、錡謀之。錡謂存中:「何以處此?」存中曰:「戰爾,相公與太尉在後,存中當居前。」錡曰:「本來救濠,濠既已失,進無所依,人懷歸心,勝氣已索,此危道也。不若退師據險,俟其去,為後圖。」諸將皆曰:「善。」鼎足而營,遣人俟敵,曰:「已去矣。」俊自以為功,謂錡毋往,命存中與德偕至濠。列陣未定,煙起城中,金人伏騎萬餘分兩翼出。存中顧德曰:「何如?」德曰:「德小將,焉敢預事?」存中以策麾軍曰:「那回!」諸軍以為令其走也,遂散亂南奔,無復紀律,金人追殺甚衆。後一日,韓世忠大軍至,已無及矣。存中乃自宣化渡江歸行在。加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兼領殿前都指揮使,蓋錄柘臯之功而揜濠梁之敗也。
十二年,徽宗梓宮攢永固陵,命存中都護。竣事,拜少傅,以保傅為管軍自存中始。十四年,存中請詣太學謁先聖,帝曰:「學校既興,武人亦知崇尚,如漢羽林士皆通孝經,況其他乎?」二十年,封恭國公。二十八年,拜少師,恩數視樞密使。存中以凡重地皆有統制官,獨荊、襄無之,請于朝,於是荊南、襄陽初置諸統制。
存中在殿巖凡二十五載,權寵日盛,太常寺主簿李浩、敕令所刪定官陸游、司封員外郎王十朋、殿中侍御史陳俊卿相繼以為言。三十一年,罷為太傅、醴泉觀使,進封同安郡王,賜玉帶,朝朔望。
時金主亮有南侵意,存中上備敵十策。步帥趙密謀奪存中權,因指為喜功生事。存中聞之,上章乞免,密竟代之。未幾,邊聲日急,九月,詔存中為御營宿衞使。劉汜戰敗于瓜洲,命存中往京口,為守江計。虞允文自采石來會,存中與之協力拒敵,敵不能濟。金主亮死,與允文輕舟渡江以伺敵。及金人請和,存中奏俟彼得新主之命,無遽許之。
帝如建康,詔存中扈蹕,因語宰相曰:「楊存中唯命東西,忠無與二,朕之郭子儀也。」金使復請和,存中請拘之江口,移書審問,若能歸我族屬,還舊壤,損歲幣,復白溝之界,以通兄弟之好,如是則和議可從;不然,請斬其使,亟圖恢復。會駕還,以存中為江、淮、荊、襄路宣撫使,給、舍不書黃,命遂寢。未幾,仍奉祠。
隆興元年,王師潰于符離,復起存中為御營使。二年,金人再入關,議割蜀之和尚原以畀之。存中入對,曰:「和尚原,隴右之藩要也。敵得之,則可以睥睨漢川;我得之,則可以下兵秦雍。曩議予金人,吳璘力爭不從。今璘在遠,不及知。臣若不言,非特負陛下,亦有媿於璘。近者,王師盡銳而後得,願毋棄。」
未幾,金人復攻淮甸,詔存中同都督江、淮事。湯思退罷,升都督,陛辭,賜坐,賜玉鞍勒。時諸軍各守分地,不相統一,存中集諸將調護之,於是始更相為援。帝親札賜之曰:「諸帥協和,互相策應,卿之力也。」會金兵已深入,朝議欲舍淮保江,存中持不可,乃已。金兵在揚州,或勸存中擊之。存中不敢渡,獨臨江固壘以老之。
金人尋請盟。乾道元年班師,加昭慶軍節度使,復奉祠。時興屯田,存中獻私田在楚州者三萬九千畝。二年,卒,年六十五。以太師致仕,追封和王,謚武恭。高宗追念舊臣,為之出涕,賻錢十萬。高宗假借諸將,眷存中尤深,嘗曰:「朕於存中,撫綏之過於子弟。」濠、廬之役,親筆戒之曰:「若不便進,當行軍法。」趙密代領殿帥,則舉唐崔祐甫奪王駕鶴兵權事,豫戒大臣。及竣事,又曰:「楊存中之罷,朕不安寢者三夕。」
存中天資忠孝敢勇,大小二百餘戰,身被五十餘創。宿衞出入四十年,最寡過。孝宗以為舊臣,尤禮異之,常呼郡王而不名。父、祖及母皆死難,存中既顯,請于朝,宗閔謚忠介,震謚忠毅,賜廟曰顯忠,曰報忠。又以家廟、祭器為請,遂許祭五世,前所無也。祖母劉流落蜀、隴,存中日夜禱祠訪問,間關數千里,卒迎以歸。御軍寬而有紀,所用將士,專以才勇選,不私部曲之舊。李顯忠以罪斥,存中奏為統制官,後為名將。嘗以尅敵弓雖勁而蹶張難,遂以意創馬皇弩,思巧製工,發易中遠,人服其精。嘗營居鳳山,十年而就,極山川之勝,後獻於朝廷,更築室焉。又葺園亭于湖山之間,高宗為書「水月」二字。所居建閣以藏御書,孝宗題曰「風雲慶會之閣」。
子,偰工部侍郎;倓簽書樞密院事、昭慶軍節度使。
郭浩字充道,德順軍隴干人。父任三班奉職。徽宗時,充環慶路第五將部將,嘗率百騎抵靈州城下,夏人以千騎追之,浩手斬二騎,以首還。充渭州兵馬都監。從种師道進築葺平砦,敵據塞水源,以渴我師,浩率精騎數百奪之。敵攻石尖山,浩冒陣而前,流矢中左脇,怒不拔,奮力大呼,得賊乃已;諸軍從之,敵遁去,由是知名。累遷中州刺史。
欽宗即位,進安州團練使。以种師道薦,召對,奏言:「金人暴露,日久思歸,乞給輕兵間道馳滑臺,時其半度,可擊也。」會和戰異議,不能用。帝問西事,浩曰:「臣在任已聞警,慮夏人必乘間盜邊,願選將設備。」已而果攻涇原路,取西安州、懷德軍。紹聖開拓之地,復盡失之。种師中制置河東,辟以自隨。
建炎元年,知原州。二年,金人取長安,涇州守臣夏大節棄城遁,郡人亦降。浩適夜半至郡,所將財二百人,得金人不殺,使之還,曰:「為語汝將曰,我郭浩也,欲戰即來決戰。」金人遂引去。升本路兵馬鈐轄、知涇州、權主管鄜延路經略安撫。
時二敵交侵,鄜延之東皆金人,西北即夏境,其屬朝廷者惟保安一軍、德靜一砦。浩間道之德靜,置司招收散亡,與敵對壘,一年,敵不能犯。再除涇原路兵馬鈐轄、知涇州。浩去,夏人復來,權帥耿友諒僅以身免,一路盡陷。
張浚為宣撫處置使,以浩為秦鳳路提點刑獄、權經略使、知秦州。時浚經略陝西,有言敵可討者,浚意向之。諸帥恥於不武,莫敢出言。浚檄五路帥悉所部兵會于富平,浩獨謂敵鋒方銳,且當分守其地,掎角相援,俟釁而動。浚不聽,師出果敗,五路俱陷,帥府皆徙置他所。浚復以浩舊官移知鳳翔府,寓治寶鷄縣。又退保和尚原。金人抵原下,浩與吳玠隨方捍禦,蜀以安全。第功,遷正任防禦使。
紹興元年,金人破饒風嶺,盜梁、洋,入鳳州,攻和尚原。浩與吳璘往援,斬獲萬計。遷邠州觀察使,徙知興元府。飢民相聚米倉山為亂,浩討平之。徙知利州。金人以步騎十餘萬破和尚原,進窺川口,抵殺金平,浩與吳玠大破之。遷彰武軍承宣使。玠按本路提點刑獄宋萬年陰與敵境通,利所鞫不同,由是與浩意不協,朝廷乃徙浩知金州兼永興軍路經略使。
金州殘弊特甚,戶口無幾,浩招輯流亡,開營田,以其規置頒示諸路。他軍以匱急仰給朝廷,浩獨積贏錢十萬緡以助戶部,朝廷嘉之,凡有奏請,得以直達。九年,改金、洋、房州節制。
金人還河南地,以浩為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充陝西宣諭使、知金州。樓炤行關中,辟浩樞密院都統制、節制陝西軍馬。十年,拜奉國軍節度使。五路陷,徙知夔州,未行,移知金州,仍永興路經略安撫使、節制陝西河東兼措置河東路忠義軍馬。十一年,金人內侵,宣撫使胡世將召浩及吳璘、楊政會仙人原,授以攻取之策。浩遣裨將設伏破之。
十四年,召見,拜檢校少保,還鎮,賜以御府金器、繡鞍,仍官一子文資,賜田五十頃。浩辭曰:「臣父子起身行陣,不敢忘本,願還文資。」帝嘉其意,別與一子閤職。是歲,分利州為東西兩路,以浩為金房開達州經略安撫使兼知金州、樞密院都統制,屯金州,仍建帥府。十五年,卒,年五十九。贈檢校少師,謚恭毅。淳熙元年,賜立廟金州。
楊政字直夫,原州臨涇人。崇寧三年,夏人舉國大入,父忠戰歿,政甫七歲,哀號如成人。其母奇之,曰:「孝於親者必忠於君,此兒其大吾門乎?」宣和末,應募為弓箭手。靖康初,因拒夏人,稍知名。建炎間,從吳玠擊金人,九戰九捷。累功至武顯郎。
紹興元年春,金人趨和尚原,又攻箭筈關,政引兵大破之,斬千戶一、酋長二。遷右武大夫。十月,金兵大集,號十萬,自寶鷄列柵至原下。吳玠與相持累日,以政統領將兵迎敵,日數十合,士卒無不一當百。復出奇兵斷其糧道,敵少卻,遮擊之,獲萬戶及首領三百餘人、甲士八百六十人。拜恭州刺史。時有嫉政者,以母妻尚留北境,不宜屬以兵權,玠不聽,政益感奮。
二年,金合步騎數千柵魚龍川口,政帥精兵劫破之。升隴州團練使,移知方山原,軍儲芻穀在其中。三月,金大軍來攻,城且下,政擊敗之。選知鳳州。三年,金攻饒風關,政從玠戰關下,凡六日,改明州觀察使。
四年,撒禼喝裒精兵十萬,欲道仙人關入蜀,至上奢田。玠築壘于關外,政曰:「此地為蜀阨塞,當堅守,時出奇擊之。」玠用其言。金人變態多端,政隨機應之,連日百餘戰。敵帥督戰益急,政命卒以神臂弓射之;又選甲士千餘出山谷,斷其兵,使不得進退;又出敵不意,夜斫其營。敵遂遁去,追至河池而還。授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環慶路經略安撫使。
五年,金人攻淮,玠命政帥師乘機牽制,至秦州,一戰而拔,無定居民,秋毫無犯。改經略安撫涇原兼帥環慶、利路。三鎮事叢集,剖決無滯。母留敵境,間遣人省視之,母惟勉以忠義。九年春,和議成,始得迎母及兄弟歸。乞祠以便養,不許。詔封其母感義郡夫人,以政為熙河蘭鞏路經略安撫使、知熙州,進武康軍承宣使。
十年,徙利州,又徙興元。會金人渝盟,政建迎敵之策,兼川、陝宣撫副使司都統制。政偕統制楊從義劫金人于鳳翔府城南砦,敗之,獲戰馬數百。母卒,起復,遂帥師趣寶雞渭水上,以拒敵衝,凡大戰七,斬獲甚多。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將奏:「鳳翔之捷,政奮不顧身,功效顯著。」拜武當軍節度使。
十一年秋,金將胡盞、習不祝合軍五萬來攻,政與吳璘、郭浩會于仙人原。世將授以攻取之策,政出和尚原,浩出商州以為援,璘駐秦州。政引兵夜入隴州界,遂趨吳山,與金人對壘,又敗金萬戶通檢于寶雞。時通檢居渭北,政欲攻拔其城,通檢將精甲萬衆出,政帥勇士鏖戰,遣裨將突出陣後,登山執幟。金軍見之,大呼曰:「伏發矣!」乃驚潰。政乘勝掩殺,通檢走至城門而橋已絕,遂擒之。
和議成,帝召政還,軍民詣部使者借留。及入見,條奏詳明,帝善之。十三年,還鎮,加檢校少保,賜田五十頃。十四年,分利州為東西兩路,政屯興元府。久之,拜太尉。二十七年,卒,年六十。贈開府儀同三司,謚襄毅。
政守漢中十八年,六堰久壞,失灌溉之利,政為修復,漢江水決為害,政築長堤捍之。凡利於民者不敢以軍旅廢。休兵十餘年,未嘗升遷將士,上下安之。政故為吳璘裨將,及與璘分道建帥,執門下之禮益恭,世頗賢之。
論曰:李顯忠生而神奇,立功異域,父子破家狥國,志復中原,中罹讒構,屢遭廢黜,傷哉!楊存中出入淮甸,無大勝負,典兵最久,貴寵獨隆,然頗能知幾,不阽禍敗,其亦有天幸者歟?郭浩、楊政克左右玠、璘兄弟,保全川蜀。數君子皆人所屬倚以成功者,奈何撓於和議,頻失事機,人心沮喪,不得如吉甫、方叔,受祉振旅以成中興之業,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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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八‧列傳第一百二十七  王德 王彥 魏勝 張憲 楊再興 牛臯 胡閎休
  王德字子華,通遠軍熟羊砦人。以武勇應募,隸熙帥姚古。會金人入侵,古軍懷、澤間,遣德諜之,斬一酋而還。補進武校尉。古曰:「能復往乎?」德從十六騎徑入隆德府治,執偽守姚太師,左右驚擾,德手殺數十百人,衆愕眙莫敢前。古械姚獻于朝,欽宗問狀,姚曰:「臣就縛時,止見一夜叉耳。」時遂呼德為「王夜叉」。
建炎元年,以勤王師倍道趨闕,改隸劉光世,平濟南寇李昱、池陽寇張遇。光世將先鋒討李成,德以百騎覘賊,至蔡州上蔡驛口橋,賊疑為誘騎,擁衆欲西。德麾騎大呼曰:「王師大至矣!」賊駭遁,追殺甚衆。成奔新息,收散卒復戰。賊見光世張蓋行陳,不介冑,知為主帥,併兵圍之。德突圍擁光世還軍,遂襲敗李成。授武略大夫。
三年春,遷前軍統領,屯天長。金人攻揚州,西軍多潰,德趨宣化。會叛將張昱、張彥圍和州,太守張績求援於德,德兵傅城下,賊不意其至,大潰。遲明接戰,斬昱,俘其兵騎萬數,濟自采石。
光世方謀討苗、劉之逆,迎至建康,謂德曰:「江都之擾,諸軍不竄則盜。公可仗義夜涉大江,徇國急變。」遂以軍屬光世。會苗、劉走閩中,詔德追擊,隸韓世忠。德欲自致功名,而世忠必欲德為之使,遣親將陳彥章邀德於信州。彥章拔佩刀擊德,德殺彥章,尸諸市。德至浦城,斬苗瑀,擒馬柔吉送行在。世忠訟其擅殺,下臺獄,侍御史趙鼎按德當死,帝命特原之,編管郴州。
時光世屯九江,得楊惟忠所失空頭黃敕,即以便宜復德前軍統制,遣平信州妖賊王念經。行次饒州,會賊劉文舜圍城,德引兵赴之,文舜請降。德納而誅之,自餘不戮一人。謂諸校曰:「念經聞吾宿留,必不為備。」倍道而趨,一鼓擒之,獻俘于朝。詔還舊秩,加武顯大夫、榮州刺史。
四年,光世鎮京口,以德為都統制。金兵復南,光世將退保丹陽,德請以死捍江,諸將恃以自彊。分軍扼險,渡江襲金人,收真、揚數郡。既而又遇敵于揚州北,有被重鎧突陣者,德馳叱之;重鎧者直前刺德,德揮刀迎之,即墮馬。衆褫駭,因麾騎乘之,所殺萬計。
紹興元年,平秀州水賊邵青。初,德與戰于崇明沙,親執旗麾兵拔柵以入,青軍大潰。他日,餘黨復索戰,諜言將用火牛,德笑曰:「是古法也,可一不可再,今不知變,此成擒耳。」先命合軍持滿,陳始交,萬矢齊發,牛皆返奔,賊衆殲焉。青自縛請命,德獻俘行在。帝召見便殿問勞,褒賞特異。遷中亮大夫、同州觀察使。
三年,光世宣撫江、淮,當移屯建康,命韓世忠代之。德從數十騎自京口逆世忠,度將及麾下,徒步立道左,抗言曰:「擅殺陳彥章,王德迎馬頭請死。」世忠下馬握其手曰:「知公好漢,鄉來纖介不足置懷。」乃設酒盡歡而別。是冬,知鞏州、熙河蘭廓路兵馬鈐轄。
明年春,知蘭州,徙屯池陽及當塗,為行營左護軍前軍統制。金兵掠江北,破滁州。德越江襲奪之,追至桑根,擒女真萬戶盧孛一人,千戶十餘人。五年,改環慶副總管。
六年冬,劉豫遣麟、猊驅鄉兵三十萬,分東西道入寇,中外甚恐,議欲為保江計。殿帥楊沂中、統制張宗顏、田師中及德等分兵禦之,大敗猊兵于藕塘,猊挺身走;麟在順昌聞之,亦拔砦遁。德追至壽春,弗及,獲其糧舟四百艘。第功,除武康軍承宣使,真拜相州觀察使。
七年,改熙河蘭廓路副總管、行營左護軍都統制,駐師合肥。會光世罷宣撫,詔德盡護其衆,以酈瓊副之。瓊與德故等夷,恥屈其下,率衆叛從劉豫。八年,命隸張俊,名其軍曰「銳勝」。
十年,解潁昌圍,俊檄德就取宿州。德倍道自壽春馳至蘄縣,與敵游騎遇,遂入城,偃旗臥鼓,騎引去。因潛師宿州,夜半,薄賊營。敵將高統軍詰朝壓汴而陳,偽守馬秦、同知耶律溫以三千人阻水邀戰。德策馬先濟,步騎從之,遙謂賊曰:「吾與金人大小百戰,雖名王貴酋,莫不糜碎,爾何為者。」賊遂投兵降。馬秦、耶律溫馳入,閉門城守。德至,呼秦諭以逆順,乃自縋而下。德叱其子順先登,秦率溫降,遣詣行在。德乘勝趨亳州,俊會于城父。時叛將酈瓊屯亳,聞德至,謂三路都統制曰:「夜叉未易當也。」遂遁。德入亳州,白俊曰:「今兵威已振,請乘破竹之勢,進取東都。」俊難之,乃班師。策功第一,拜興寧軍承宣使、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再遷侍衞親軍馬步軍都虞候,封隴西郡侯。
十一年,金人自合肥入侵,游騎及江。俊議分軍守南岸,德曰:「淮者,江之蔽也,棄淮不守,是謂唇亡齒寒也。敵數千里遠來,餉道決不繼,及其未濟急擊之,可以奪氣;若遲之,使稍安,則淮非吾有矣。」俊猶豫未許。德請益堅,曰:「願父子先越江,俟和州下,然後宣撫北渡。」俊乃許德即渡采石,俊督軍繼之。宿江中,德曰:「明旦,當會食歷陽。」已而夜拔和州,晨迎俊入。敵退保昭關,又擊走之,追至柘皋,與金人夾河而軍。
諸將帥皆集,惟張俊後至,統制田師中欲待之,德怒曰:「事當機會,復何待!」徑上馬。兀朮以鐵騎十餘萬夾道而陣,德曰:「賊右陣堅,我當先擊之。」麾軍渡橋,首犯其鋒。一酋被甲躍馬始出,德引弓一發而斃;乘勝大呼,令萬兵持長斧,如牆而進。敵大敗,退屯紫金山,德復尾擊之。劉錡謂德曰:「昔聞公威略如神,今果見之,請以兄禮事。」召拜清遠軍節度使、建康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歷浙東福建總管、荊南副都統制。二十五年,卒,贈檢校少保,再贈少傅。二子琪、順,亦以驍勇聞。
王彥字子才,上黨人性豪縱,喜讀韜略。父奇之,使詣京師,隸弓馬子弟所。徽宗臨軒閱試,補下班祗應,為清河尉。從涇原路經略使种師道兩入夏國,有戰功。
金人攻汴京,彥慨然棄家赴闕,求自試討賊。時張所為河北招撫使,異其才,擢為都統制。使率裨將張翼、白安民、岳飛等十一將,部七千人渡河,與金人戰。敗之,復衞州新鄉縣,傳檄諸郡。
金人以為大軍至,率數萬衆薄彥壘,圍之數匝。彥以衆寡不敵,潰圍出。諸將散歸,彥獨保共城西山,遣腹心結兩河豪傑,圖再舉。金人購求彥急,彥慮變,夜寢屢遷。其部曲覺之,相率刺面,作「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字,以示無他意。彥益感勵,撫愛士卒,與同甘苦。未幾,兩河響應,忠義民兵首領傅選、孟德、劉澤、焦文通等皆附之,衆十餘萬,綿亙數百里,皆受彥約束。金人患之,召其首領,俾以大兵破彥壘。首領跪而泣曰:「王都統砦堅如鐵石,未易圖也。」金人乃間遣勁騎撓彥糧道,彥勒兵待之,斬獲甚衆。益治兵,刻日大舉,告期於東京留守宗澤。
澤召彥會議,乃將兵萬餘渡河,金人以重兵襲其後而不敢擊。既至汴京,澤大喜,令彥宿兵近甸,以衞根本。彥即以所部兵馬付留守司,量帶親兵趨行在。時已遣宇文虛中為祈請使議和。彥見黃潛善、汪伯彥,力陳兩河忠義延頸以望王師,願因人心,大舉北伐。言辭憤激,大忤時相意,遂降旨免對,以彥為武翼郎、閤門宣贊舍人,差充御營平寇統領。時范瓊為平寇前將軍,彥知瓊有逆節,稱疾不就,乞致仕,許之。
知樞密院事張浚宣撫川、陝,奏彥為前軍統制。浚與金酋婁宿相持于富平,欲大舉,初至漢中,會諸將議,彥獨以為不可,曰:「陝西兵將上下之情,皆未相通,若少不利,則五路俱失。不若且屯利、閬、興、洋,以固根本,敵入境,則檄五路兵來援,萬一不捷,未大失也。」浚幕府不然其言。彥即請為利路鈐轄,俄改金均房州安撫使、知金州。
時中原盜賊蠭起,加以饑饉,無所資食;惟蜀富饒,巨盜往往窺覬。桑仲既陷淮安、襄陽,乘勢西向,均、房失守,直擣金州白土關,衆號三十萬。仲,彥舊部曲也,以申櫝請於彥曰:「仲於公無敢犯,願假道入蜀就食耳。」彥乃遣統領官門立為先鋒擊之。賊銳甚,立戰死。將士失色,或請避之。彥叱曰:「樞相張公方有事關陝,若仲越金而至梁、洋,則腹背受敵,大事去矣。敢言避者斬!」即勒兵趨長沙平,阻水據山,設伏以待。賊見官軍少,蟻附搏戰。彥執幟一麾,士殊死鬥,賊敗走。彥休士進擊,追奔至白磧,復房州。
紹興元年九月,權京西南路副總管李忠反,擾京西,遂攻金州諸關。賊衆皆河朔人,驍果善戰,彥與戰不利,關陷。彥退屯秦郊,令將士盡伏山谷間,焚秦郊積聚,偽若遁者。秦郊距郡城二十里,路坦夷,彥募敢死士易麾幟,設奇以待。閱再宿,賊至秦郊,官軍逆戰,大敗之,追襲至秦嶺,遂復乾祐縣以歸。忠走降劉豫。
初,桑仲既敗還襄陽,乃鳩集散亡陷鄧州,凶焰復熾。南攻德安,西據均陽,分衆三道:一攻住口關,一出馬郎嶺,一擣洵陽,前軍去金州不三十里。彥曰:「仲以我寡彼衆,故分三道以離吾勢,法當先破其堅,則脆者自走。」遣副將焦文通禦住口,自以親兵營馬郎。相持一月,大戰六日,賊大敗,仲為其下所殺。又有王闢、董貴、祁守中阻兵窺蜀,勢雖不及桑仲,然小者猶不減數萬,彥悉討平之。
是冬,偽齊秦鳳經略使郭振以數千騎掠白石鎮,彥與關師古併兵禦之,賊大敗,獲振,復秦州。張浚承制以彥節制商、虢、陝、華州軍馬。
三年正月,兀朮入侵,浚召彥與吳玠、劉子羽會于興元。撒離曷自上津疾馳,不一日至洵陽。統制官郭進死之,彥退保石泉縣。金人入金、均,彥趨西鄉。二月,金人攻饒風關,彥與吳玠禦之,不能卻,關破,彥收餘兵奔達州。五月,彥遣兵至漢陰縣,與劉豫將周貴戰,大敗之,復金州。浚承制進彥保康軍承宣使兼宣撫司參議,彥不受。
五年四月,差知荊南府,充歸、峽、荊門公安軍安撫使。彥因荊南曠土措置屯田,自蜀買牛千七百頭,授官兵耕,營田八百五十頃,分給將士有差。六年二月,知襄陽府、京西南路安撫使,彥以岳飛嫌辭。浚奏彥為行營前護副軍都統制、督府參謀軍事。
六月,以八字軍萬人赴行在。至鎮江,聞母喪,上疏乞解官,不許。詔免喪服,趣入對,遂以為浙西、淮東沿海制置副使,以所部屯通州之料角。七年正月,彥因遣將捕亡者於解潛軍中,軍士交鬥於市,言者論其軍政不肅,貶秩二等。彥不自安,乞終餘服。二月,復洪州觀察使、知邵州。彥入辭,帝撫勞甚厚,曰:「以卿能牧民,故付卿便郡,行即召矣。」九年,卒于官,年五十。
彥稱名將,當建炎初,屢破大敵,威聲振河朔。時方撓於和議,遽召之還,又奪其兵柄而使之治郡,士議惜之。彥事親孝,居官廉,子弟有戰功,不與推賞。將死,召其弟姪,以家財均給之。
魏勝字彥威,淮陽軍宿遷縣人。多智勇,善騎射,應募為弓箭手,徙居山陽。紹興三十一年,金人將南侵,聚芻糧,造器械,籍諸路民為兵。勝躍曰:「此其時也。」聚義士三百,北渡淮,取漣水軍,宣布朝廷德意,不殺一人,漣水民翕然以聽。
遂取海州。郡守渤海高文富聞勝起,遣兵來捕勝。距海州南八十里大伊,與金兵遇,勝迎擊走之,追至城下。衆驚傳水陸悉有兵,城中大恐,文富閉門守,驅民上城禦之。勝令城外多張旗幟,舉煙火為疑兵;又遣人向諸城門,諭以金人棄信背盟,無名興師,本朝寬大愛民之意。城上民聞之,即開門,勝遣勇銳者登城樓,餘自門入,莫有禦者。獨文富與其子安仁率牙兵拒守,勝整軍與安仁父子戰譙門內,殺安仁及州兵千餘,擒文富,民皆按堵。
勝權知州事,遣人諭朐山、懷仁、沭陽、東海諸縣,皆定。乃蠲租稅,釋罪囚,發倉庫,犒戰士;分忠義士為五軍,紀律明肅,部分如宿將。勝自兼都統制,益募忠義以圖收復,遠近聞之響應,旬日,得兵數千。即具其事報境上帥守,冀給軍裝器甲。時帥守雖知金人將渝盟,未有發其端者,莫敢以聞。
左軍統制董成謀出西北取沂州,勝先遣間還,知金兵數萬至沂,以我軍器甲未備,戒成勿動。成不從勝,率所部千餘人直入沂州巷戰,殺其守及軍士三千餘,衆悉降,得器甲數萬。金人生兵復集,競登屋擲瓦擊之,成軍幾敗。勝欲斬成,以其驍勇,釋之。
金人遣同知海州事蒙恬鎮國以兵萬餘取海州,抵州北二十里新橋。勝帥兵出迎之,設伏于隘,陣以待。衆殊死戰,伏發,賊大敗,殺鎮國,馘千人,降三百人,軍聲益振。山東之民咸欲來附,勝傳檄招諭,結集以待王師之至。
沂民壁蒼山者數十萬,金人圍之,久不下,砦首滕 a2514.gif 告急於勝。勝提兵往救之,陣于山下。金人多伏兵,勝兵遇伏,皆赴砦。金人襲之,勝單騎而殿,以大刀奮擊。金人望見勝,知其為將也,以五百騎圍之數重。勝馳突四擊,金陣開復闔。戰移時,身被數十槍,冒刃出圍。金兵追之,馬中矢踣,步而入砦,無敢當者。金人又急攻,絕其水,砦中食乾糒,殺牛馬飲血,勝默禱而雨驟作。
金人攻益急,周山為營,勝度其必復攻海州,因間出砦趨城中。金人果解蒼山圍,自新橋抵城下,勝出戰皆捷。金分兵四面攻之,勝募士登城以禦,矢石如雨者七日,金兵死傷多,遁去。勝嘗出戰,矢中鼻貫齒,不能食,猶親禦戰。
勝起義久,朝廷尚未知。沿海制置使李寶遣其子公佐由海道覘敵,至州,始遣忠義將朱震、褚道詣行在,白勝姓名于執政,始知勝之功焉。
金主亮舉兵渡淮,慮勝睨其後,分軍數萬來攻。會李寶帥舟師往膠西,破金人舟艦,勝遣人邀之,同擊金人于新橋,大敗之。金兵未退,寶知金舟將遁,復以兵登舟備海道。金主初命造海艦,欲分軍入蘇、杭,悉以中原民操舟檝。民家送衣裘者相告語,俟王師至即背之。及寶舟入島中,適北風勁,舟不進。有頃反風,金人艤舟于岸,操舟者望見寶舟,謬云此金國兵也,俾皆入舟中。舟忽至,金人不知,寶縱火焚其舟。舟以赤油絹為帆,風順火熾,操舟者皆登岸走。金兵在舟中者,坐以待縛,載之檻車,悉獲其舟。
寶既捷,勝亦還州為捍禦計。金兵至,營于城北砂巷,列陣將攻關門,先遣人說勝使降。勝開門出諭之曰:「汝主叛盟失信,無故興兵,我朝以仁義之師,來復舊疆,汝主渡淮必敗。爾等宜早來歸,必獲爵賞。」時金兵已逼關,勝登關門張樂飲酒,犒軍士,令固守勿出戰。金兵攻之踰時,乃少遣士出,憑險隘擊之。金人知不可攻,率軍轉而渡河,襲關後。勝斂兵入城,金兵追將及,勝獨乘馬逐之,叱曰:「魏勝在此!」聞之皆辟易,士卒後入者不復敢追。
勝軍已入城,金兵徑趨城東,欲過砂堰圜城為營。勝先已據堰備之,金軍不得過,拒戰竟日,終不能近。有新募士守河者,不知兵,金兵遽過河,勝恐絕河路,亟收軍入城。金兵追至東門外黃土坂,勝單騎逐之,大叱之,金兵五百皆望風退。勝又追十數里,士得入城;有不得入者,由城南入西門。金兵復自西南來襲,勝從後叱之,金兵駭散,手殺數人。奏功授閤門祗候,差知海州兼山東路忠義軍都統。遣其子昌同峒峿山首領張榮,持旗榜往結山東忠義。
金兵自新橋、關子門、砂堰之敗,殺傷者衆。一日黎明,乘昏霧,四面薄城急攻。勝激厲士卒,竭力捍禦,矢石交下。城上鎔金液,投火牛。金兵不能前,多死傷,乃拔砦走。距海州為長垣,包州城于中,使不能出。及亮死,乃解去。
勝善用大刀,能左右射,旗揭曰「山東魏勝」,金人望見即退走。勝為旗十數,書其姓名,密付諸將,遇鏖戰即揭之,金兵悉避走。初,勝起義時,無州郡糧餉之給,無府庫倉廩之儲。勝經畫市易,課酒榷鹽,勸糶豪右。環海州度視敵兵攻取處,築城浚隍,塞關隘,在軍,未嘗一日懈弛,恆如寇至。方糾集遠邇,犒勞士卒,期約有日,會金主亮被弒,金兵北歸,王師亦南還矣。
初,亮聞勝在海州,知不可取,曰:「少須,他時取之易耳。」亮既殞,勝益得自治軍旅,人皆精銳。獲金諜者,犒以酒食,厚賂遣還。有自北方來歸者,與之同臥起,共飲食,示以不疑;周其窶貧,使之感激。自是山東、河北歸附者衆,得金人虛實,悉以上聞。又第其忠義士功能,假授官資,因李寶轉達于朝,悉如所請。
金人遣山東路都統、總管以兵十萬攻海州。時寶帥海舟水陸并進,抵城北砂巷,勝率衆合寶軍大破之,斬首不可計,堰水為之不流,餘悉奔潰。勝獨率兵追北二十里,至新橋,又破之,盡獲其鞍馬器甲。寶亦駐海州,為進取計。
金人復遣五斤太師發諸路兵二十餘萬來攻海州,先遣一軍自州西南斷勝軍餉道。勝擇勇悍士三千餘騎,拒于石闥堰,金軍不能進。逮夜始還,留千人備險隘。金兵十萬來奪,勝率衆鏖戰,殺數千人,餘皆遁去,下令守險勿追。報寶,寶以防海道,登舟,不復發兵。金兵盛集,勝力拒之,自旦至暮,金兵不能奪。勝令步卒整隊前行,自為殿。
時百姓以寶既登舟,懼金兵大至,皆欲入城,統制郭蔚閉城門不納。人民牛馬蔽野,呼號動地,城中亦懼。勝入城,諭以賊勢退怯之狀,固守可保無虞,乃開門盡納之。居無何,金兵環城圍數重,勝與郭蔚分兵備禦,偃旗仆鼓,寂若無人。金軍驚疑,數日不敢攻,已乃植雲梯,置砲石,四面合圍,負土填壕。勝俟其近城,鳴鼓張旗,矢石俱發,繼以火牛、金液,凡三晝夜,金兵竟不能近。於是罷攻,修營壘,絕河道,謀為固守。勝俟其不備掩擊,或獨出擾之,使不得休息。又間夜發兵劫其營,或焚其攻具。
既而金人併力急攻,勝告急於李寶。寶以聞,還報城中,已命張子蓋率兵來解圍。金人亦知子蓋軍且至,已有退意。頃之,子蓋先帥騎兵至,勝出與子蓋議戰事,且促其步卒。勝出軍城北砂巷,與金軍大戰,斬首不可計,追數十里,餘兵皆遁。勝與子蓋議進討,子蓋曰:「受詔解圍,不知其他。」遂率軍還。城中疑懼,欲隨王師出,勝親邀於道而諭之,至漣水軍,與偕還。
時都督張浚在建康,招勝,詢以軍務。轉閤門宣贊舍人,差充山東路忠義軍都統制兼鎮江府駐劄御前前軍統制,仍知海州。勝還。
隆興元年,詔以鎮江御前同統制魏全來守海州,督府亦遣賈和仲充山東、河北路招撫使,節制本路軍馬,海州駐劄。和仲忌勝,陰誘忠義軍使不安。勝與辨是非,和仲又讒勝於都督,惑之。呼勝至鎮江計事,罷其職,改京東路馬步軍副總管、都督府統制,建康府駐劄。既而督府知和仲所誣,罷之,復勝舊職,仍遣鎮江御前後軍屯海州,代前軍還鎮江。
勝既還海州,鎮撫一方,民安其政。改忠州刺史。海州城西南枕孤山,敵至,登山瞰城中,虛實立見,故西南受敵最劇。勝築重城,圍山在內,寇至則先據之,不能害。
勝嘗自創如意戰車數百兩,砲車數十兩,車上為獸面木牌,大槍數十,垂氊幕軟牌,每車用二人推轂,可蔽五十人。行則載輜重器甲,止則為營,掛搭如城壘,人馬不能近;遇敵又可以禦箭簇。列陣則如意車在外,以旗蔽障,弩車當陣門,其上寘床子弩,矢大如鑿,一矢能射數人,發三矢可數百步。砲車在陣中,施火石砲,亦二百步。兩陣相近,則陣間發弓弩箭砲,近陣門則刀斧槍手突出,交陣則出騎兵,兩嚮掩擊,得捷拔陣追襲,少卻則入陣間稍憩。士卒不疲,進退俱利。伺便出擊,慮有拒遏,預為解脫計,夜習不使人見。以其製上于朝,詔諸軍遵其式造焉。
二年,以議和撤海州戍,命勝知楚州,以本州官吏及部兵赴新治。詔勝同淮東路安撫使劉寶、知高郵軍劉敏措置盱眙軍、楚州一帶,勝專一措置清河口。時和議尚未決,金兵乘其懈,以舟載器甲糗糧自清河出,欲侵邊。勝覘知之,身帥忠義士拒于清河口。金兵詐稱欲運糧往泗州,由清河口入淮。勝知其謀,欲禦之,都統制劉寶以方議和,不許。金騎軼境,勝率諸軍拒於淮陽,自卯至申,勝負未決。金軍增生兵來,勝與之力戰,又遣人告急於寶。寶在楚州,相距四十里,堅謂方講和,決無戰事,迄不發一兵。勝矢盡,救不至,猶依土阜為陣,謂士卒曰:「我當死此,得脫者歸報天子。」乃令步卒居前,騎為殿,至淮陰東十八里,中矢,墜馬死,年四十五。
事聞,贈保寧軍節度使,謚忠壯。時淮南未平,詔於鎮江府江口鎮立廟,賜號褒忠,仍俟事定更祠於戰沒處。且令有司刻木以斂,葬于鎮江。官其二子,郊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昌承信郎。賜銀千兩,絹千匹,宅一區,田百頃。其後使者過淮東,始得其詳,還言于朝。以劉寶不出救兵,削兩鎮節鉞,沒入家貲,貶瓊州死。勝所糾集忠義,有為賈和仲誘隸別屯及撤戍隔絕者,尚五千餘人,入京口屯駐前軍。
郊,添差揚州兵馬鈐轄。淳熙十五年,孝宗語樞臣曰:「魏勝之子,當與優異。」又曰:「人材須用而後見,使魏勝不因邊釁,何以見其才?」詔郊添差兩浙西路馬步軍副總管。
張憲,飛愛將也。飛破曹成,憲與徐慶、王貴招降其黨二萬。有郝政率衆走沅州,首被白布,為成報讐,號「白巾賊」,憲一鼓擒之。
飛遣憲復隨州,敵將王嵩不戰而遁。進兵鄧州,距城三十里,遇賊兵數萬迎戰。與王萬、董先各出騎突擊,賊衆大潰,遂復鄧州。
十年,金人渝盟入侵,憲戰潁昌、戰陳州皆大捷,復其城。兀朮頓兵十二萬于臨潁縣,楊再興與戰,死之。憲繼至,破其潰兵八千,兀朮夜遁。憲將徐慶、李山復捷于臨潁東北,破其衆六千,獲馬百匹,追奔十五里,中原大震。
會秦檜主和,命飛班師,憲亦還。未幾,檜與張俊謀殺飛,密誘飛部曲,以能告飛事者,寵以優賞,卒無人應。聞飛嘗欲斬王貴,又杖之,誘貴告飛。貴不肯,曰:「為大將寧免以賞罰用人,苟以為怨,將不勝其怨。」檜、俊不能屈,俊劫貴以私事,貴懼而從。時又有王俊者,善告訐,號「鵰兒」,以姦貪屢為憲所裁。檜使人諭之,俊輒從。
檜、俊謀以憲、貴、俊皆飛將,使其徒自相攻發,因及飛父子,庶主上不疑。俊自為狀付王俊,妄言憲謀還飛兵,令告王貴,使貴執憲。憲未至,俊預為獄以待之。屬吏王應求白張俊,以為密院無推勘法。俊不聽,親行鞫煉,使憲自誣,謂得雲書,命憲營還兵計。憲被掠無全膚,竟不伏。俊手自具獄成,告檜械憲至行在,下大理寺。
檜奏召飛父子證憲事。帝曰:「刑所以止亂,勿妄追證,動搖人心。」檜矯詔召飛父子至。万俟禼誣飛使于鵬、孫革致書憲、貴,令虛申警報以動朝廷,雲與憲書規還飛軍。其書皆無有,乃妄稱憲、貴已焚之矣,但以衆證具獄。語在飛傳。憲坐死,籍家貲。紹興三十二年,追復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閬州觀察使,贈寧遠軍承宣使,錄其家。
楊再興,賊曹成將也。紹興二年,岳飛破成,入莫邪關。第五將韓順夫解鞍脫甲,以所虜婦人佐酒。再興率衆直入其營,官軍卻,殺順夫,又殺飛弟飜。成敗,再興走躍入澗,張憲欲殺之,再興曰:「願執我見岳公。」遂受縛。飛見再興,奇其貌,釋之,曰:「吾不汝殺,汝當以忠義報國。」再興拜謝。
飛屯襄陽以圖中原,遣再興至西京長水縣之業陽,殺孫都統及統制滿在,斬五百餘人,俘將吏百人,餘黨奔潰。明日,再戰于孫洪澗,破其衆二千,復長水,得糧二萬石以給軍民,盡復西京險要。又得偽齊所留馬萬匹,芻粟數十萬。中原響應。復至蔡州,焚賊糧。
飛敗金人于郾城,兀朮怒,合龍虎大王、蓋天大王及韓常兵逼之。飛遣子雲當敵,鏖戰數十合,敵不支。再興以單騎入其軍,擒兀朮不獲,手殺數百人而還。兀朮憤甚,併力復來,頓兵十二萬于臨潁。再興以三百騎遇敵于小商橋,驟與之戰,殺二千餘人,及萬戶撒八孛堇、千戶百人。再興戰死,後獲其屍,焚之,得箭鏃二升。
牛皋字伯遠,汝州魯山人。初為射士,金人入侵,皋聚衆與戰,屢勝,西道總管翟興表補保義郎。杜充留守東京,皋討劇賊楊進于魯山,三戰三捷,賊黨奔潰。累遷榮州刺史、中軍統領。金人再攻京西,皋十餘戰皆捷。加果州團練使。京城留守上官悟辟為同統制兼京西南路提點刑獄。金人攻江西者,自荊門北歸,皋潛軍于寶豐之宋村,擊敗之。轉和州防禦使,充五軍都統制。又與孛堇戰魯山鄧家橋,敗之。轉西道招撫使。偽齊乞師于金入寇,皋設伏要地,自屯丹霞以待。敵兵悉衆來,伏發,俘其酋豪鄭務兒。遷安州觀察使,尋除蔡唐州信陽軍鎮撫使、知蔡州。遇敵戰輒勝,加親衞大夫。
會岳飛制置江西、湖北,將由襄、漢規中原,命皋隸飛軍。飛喜甚,即辟為唐鄧襄郢州安撫使,尋改神武後軍中部統領。偽齊使李成合金人入寇,破襄陽六郡。敵將王嵩在隨州,飛遣皋行,裹三日糧。糧未盡,城已拔,執嵩斬之,得卒五千,遂復隨州。李成在襄陽,飛遣皋以騎兵擊破之,復襄陽。
金人攻淮西,飛遣皋渡江,自提兵與皋會。時偽齊驅甲騎五千薄廬州,皋遙謂金將曰:「牛皋在此,爾輩胡為見犯?」衆皆愕然,不戰而潰。飛謂皋曰:「必追之,去而復來,無益也。」皋追擊三十餘里,金人相踐及殺死者相半,斬其副都統及千戶五人,百戶數十人,軍聲大振。
廬州平,進中侍大夫。從平楊么,破之。么技窮,舉鍾子儀投于水,繼乃自仆。皋投水擒么,飛斬首函送都督行府。除武泰軍承宣使,改行營護聖中軍統制,尋充湖北、京西宣撫司左軍統制,加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
金人渝盟,飛命皋出師戰汴、許間,以功最,除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成德軍承宣使,樞密行府以皋兼提舉一行事務。宣撫司罷,改鄂州駐劄御前左軍統制,升真定府路馬步軍副統總管,轉寧國軍承宣使、荊湖南路馬步軍副總管。
紹興十七年上巳日,都統制田師中大會諸將,皋遇毒,亟歸,語所親曰:「皋年六十一,官至侍從,幸不啻足。所恨南北通和,不以馬革裹屍,顧死牗下耳。」明日卒。或言秦檜使師中毒皋云。
初,檜主和,未幾,金渝盟入侵,帝手札賜飛從便措置。飛乃命皋及王貴、董先、楊再興、孟邦傑、李寶等經略東西京、汝、鄭、潁、陳、曹、光、蔡諸郡;又遣梁興渡河,糾合忠義社取河東、北州縣。未幾,李寶捷于曹州,捷于宛亭,捷于渤海廟;董先、姚政捷于潁昌;劉政捷于中牟。張憲復潁昌、淮寧府;王貴之將楊成復鄭州;張應、韓清復西京。皋及傅選捷于京西,捷于黃河上。孟邦傑復永安軍,其將楊遇復南城軍,又與劉政捷于西京。梁興會太行忠義及兩河豪傑趙雲、李進、董榮、牛顯、張峪等破金人于垣曲,又捷于沁水,追至孟州之邵原,金張太保、成太保等以所部降,又破金高太尉兵于濟源。喬握堅等復趙州;李興捷于河南府,捷于永安軍;梁興在河北取懷、衞二州,大破兀朮軍,斷山東、河北金帛馬綱之路,金人大擾。未幾,岳飛還朝,下獄死,世以為恨云。
胡閎休字良 38b8.gif ,開封人。宣和初,入太學。時方諱兵,閎休著兵書二卷。靖康初,創知兵科,閎休應試,中優等,補承信郎。
金人圍城,閎休分地而守。二帝詣金營,閎休欲結義士劫之,何 3b9a.gif 禁止之。二帝北遷,范瓊散勤王師,閎休曰:「勤王師可進不可退。」檄令隨軍而無靖康年號,閎休得之泣下,懷檄而走,從辛道宗勤王。南渡,以忠義進兩官。湖湘盜起,或曰招之便,或曰討之便,閎休作致寇、禦寇二篇,言天地之氣,先春後秋,招之不伏則討之。於是以岳飛為招討使,飛辟閎休為主管機宜文字。以誅鍾子儀功,進成忠郎。
飛被誣死,閎休發憤杜門,佯疾十年,卒。有勤王忠義集藏于家。孫照,德安太守。
論曰:王德素有威略,蚤隸劉光世,審其不可恃;晚從張俊,竟以功名顯,其知所擇哉。王彥棄家赴國,累破堅敵,威振河朔;晚奪兵柄,使之治郡,用違其材,惜矣。魏勝崛起,無甲兵糧餉之資,提數千烏合之衆,抗金人數十萬之師,卒完一州,名震當時,壯哉!然見忌于諸將,無援而戰死,亦可惜矣。張憲等五人皆岳飛部將,為敵所畏,亦一時之傑也;然或以戰沒,或以憤卒,而憲以不證飛獄冤死,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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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九‧列傳第一百二十八  張俊從子子蓋 張宗顏 劉光世 王淵 解元 曲端
  張俊字伯英,鳳翔府成紀人。好騎射,負才氣。起於諸盜,年十六,為三陽弓箭手。政和七年,從討南蠻,轉都指揮使。宣和初,從攻夏人仁多泉,始授承信郎。平鄆州賊李太及河朔、山東武胡羣寇,功最,進武德郎。
靖康元年,以守東明縣功,轉武功大夫。金人攻太原,城守,命制置副使种師中往援,屯榆次。金人以數萬騎壓之。俊時為隊將,進擊,殺傷甚衆,獲馬千匹,請乘勝要戰。師中以日不利,急令退保。金人諜俊計不行,悉兵合圍,攻益急。榆次破,師中死之。俊與所部數百人突圍而出,且行且戰,至烏河川,再與敵遇,斬五百級。
金人圍汴京,高宗時為兵馬大元帥,俊勒兵從信德守臣梁揚祖勤王。高宗見俊英偉,擢元帥府後軍統制,累功轉榮州刺史。建炎元年正月,從高宗至東平府。時劇賊李昱據兗州,命俊為都統制討之。與數騎突圍撓戰,諸軍爭奮,賊遂殲。進桂州團練使,尋加貴州防禦使。
中書舍人張澂,自汴京齎蠟詔,命高宗以兵付副帥還京,高宗問大計,俊曰:「此金人詐謀爾。今大王居外,此天授,豈可徒往?」因請進兵,高宗許之,遂如濟州。
開啟乾龍節,迫夜,有告高宗,欲俟元帥謁香劫以叛。羣議集諸軍屯備,俊曰:「元帥不出,姦謀自破。」遂徙州治。賊術窮,黎明,引軍北遁,俊勒兵追殺之。進徐州觀察使。
高宗以俊忠勞日積,遷拱衞大夫。既而汴京破,二帝北遷,人心皇皇,俊懇辭勸進,高宗涕泣不許。俊曰:「大王皇帝親弟,人心所歸,當天下洶洶,不早正大位,無以稱人望。」且白耿南仲奏之,表三上。高宗發濟州,俊便道扈行。至應天府,高宗始即位。初置御營司,以俊為御營前軍統制,遣還京迎隆祐太后。權秦鳳兵馬鈐轄。尋奉太后及六宮以歸,除帶御器械。
時江、淮羣盜蜂起,俊討杜用于淮寧,趙萬、郭青于鎮江,陳通于杭州,蔣和尚等于蘭溪,皆平之。落階官,除正任觀察使。二年,升秦鳳路馬步軍副總管,尋破秀州賊數萬,縛徐明斬之。進武寧軍承宣使。
帝如揚州,召諸將議恢復,俊曰:「今敵勢方張,宜且南渡,據江為險;練兵政,安人心,俟國勢定,大舉未晚。」俊又請移左藏庫于鎮江。既而敵掩至,已逼近甸,俊亟奏飭甲乘,從帝如臨安。
苗傅、劉正彥反,俊時屯兵吳江縣。傅等矯詔加俊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以三百人赴秦鳳,命他將領餘兵。俊知其偽,拒不受。三軍洶洶,俊諭之曰:「當詣張侍郎求決。」即引所部八千人至平江。張浚語俊以傅等欲危社稷,泣數行下,俊大慟。浚諭以決策起兵問罪,俊泣拜,且曰:「此須侍郎濟以機術,毋驚動乘輿。」呂頤浩至,俊見之,亦涕泣曰:「今日惟以一死報國。」劉光世以所部至,俊釋舊憾。韓世忠來自海上,俊借一軍與之俱。世忠為前軍,俊以精兵翼之,光世次之。戰于臨平,傅等兵敗,開城以出。世忠、俊、光世入城,見于內殿,帝嘉勞久之,拜鎮西軍節度使、御前右軍都統制,尋為浙東制置使。
金人分兵深入,渡江攻浙,杜充棄建康,韓世忠自鎮江退保江陰。帝如明州,俊自越州引兵至。兀朮攻臨安,帝御樓船如溫州,留俊於明州以拒敵。帝賜親札曰:「朕非卿,則倡義誰先;卿捨朕,則前功俱廢。宜戮力共扞敵兵,一戰成功,當封王爵。」癸卯除夕,金兵至城下,俊使統制劉寶與戰,兵少卻,其將党用、丘橫死之,於是統制楊沂中、田師中、統領趙密皆殊死戰。沂中舍舟登岸力戰,殿帥李質以班直來助,守臣劉洪道率州兵射其旁,大破之,殺數千人。金呼人至砦計事,俊令小校往。金人與語,欲如越州請降,俊拒之。戒將士毋驕惰,慮敵必再至,下令清野,多以輕舟伏弩,閉關自守。
四年正旦,忽西風起,金人乘之,果復攻明州。俊與劉洪道坐城樓上,遣兵掩擊,殺傷大當。金人奔北,死於江者無數,夜拔砦去,屯餘姚,且請濟師於兀朮。後七日,敵再至,俊引兵趨入台州,明州居民去者十七八。
未幾,江、浙羣盜蠭起,授俊兩浙西路、江南東路制置使,以所部招收羣盜,命後軍統制陳思恭隸之,且令兩浙宣撫使周望以兵屬俊,劉光世、韓世忠之外,諸將皆受節度。六月,改御前五軍為神武軍,俊即本軍為神武右軍都統制,除檢校少保、定江昭慶軍節度使。十月,浙西羣盜悉平,改江南招討使。
紹興元年,帝至會稽。時金人殘亂之餘,孔彥舟據武陵,張用據襄漢;李成尤悍,彊據江、淮、湖湘十餘州,連兵數萬,有席卷東南意,多造符讖蠱惑中外,圍江州久未解,時方患之。范宗尹請遣將致討,俊慨然請行,遂改江、淮路招討使。
成黨馬進在筠州。豫章介江、筠之間,俊聞命就道,急趨豫章,且曰:「我已得洪州,破賊決矣。」乃斂兵,若無人者,金鼓不動,令將士登城者斬。居月餘,進以大書牒來索戰,俊以細書狀報之,賊以俊為怯。俊諜知賊怠,乃議戰。岳飛為先鋒,楊沂中由上流徑絕生米渡,出賊不意,追奔七十里,至筠州。賊背筠河而陣,俊用楊沂中計,親以步兵當其前,精騎數千授沂中及陳思恭,俾從山後夾擊,以午為期。俊與賊鏖戰至午,精騎自山馳下,賊駭亂退走,大敗。
既復筠州、臨江軍,捷奏,帝賜御筆,謂:「宜乘賊勢已衰,當官軍已振,驅除剿戮,速收全功。」俊未拜親詔,已追至北奉新樓子莊。賊黨商元據草山,挾險設伏,俊遣步兵從間道直趨山椒,殺伏奪險,乘勝追至江州。成勢迫,絕江而遁,號俊為「張鐵山」。復江州。已而興國軍等處羣盜聞俊兵至,皆遁去。俊引兵渡江至黃梅縣,親與成戰。成懲奉新失險之敗,據石幢坡,憑山以木石投人。俊先遣游卒進退,若爭險狀以誑賊,俊親冒矢石,帥衆攻險,賊衆數萬俱潰,馬進為追兵所殺,成北走降劉豫,諸郡悉平。拜太尉。
四年十月,金人與劉豫分道入侵。先是諜至,舉朝震恐,或請他幸。俊謂趙鼎曰:「避將何之?惟向前進一步,庶可脫。當聚天下兵守平江,徐為計。」鼎曰:「公言避非策,是也;以天下兵守一州,非也。公但堅前議足矣。」遂以俊為兩浙西路、江南東路宣撫使,屯建康。既而改淮西宣撫使。瀕江相距逾月,敵不得入。俊遣張宗顏潛渡至六合,出其背。敵將引去,俊繼遣王進曰:「敵既無留心,必逕渡淮去,可速及其未濟擊之。」進往,敵果北渡,遂薄諸淮,大敗之,獲其酋程師回、張延壽以獻。
五年,劉麟入寇,俊與楊沂中合兵拒于泗州。六年,改崇信、奉寧軍節度使。劉麟兵十餘萬犯濠、壽,詔併以淮西屬俊,楊存中亦聽節制,與俊合兵拒敵。俊分遣存中與張宗顏、王瑋、田師中等,自定遠軍次越家坊,遇劉猊左右軍,擊走之。俊率大軍鼓行而前,至李家灣遇猊大兵,與戰,殺獲略盡,降者萬餘人,猊僅以身免。拜少保,加鎮洮、崇信、奉寧軍節度使。帝曰:「卿議論持重,深達敵情;兼聞挽強之士數萬,報國如此,朕復何慮。」又曰:「羣臣謂朕待卿獨厚,其仰體眷懷,益思勉勵。」
七年,改淮南西路宣撫使,置司盱眙。俊與韓世忠入見,議移屯。秦檜奏:「臣嘗語世忠、俊,陛下倚此二大將,譬如兩虎,固當各守藩籬,使寇不敢近。」帝曰:「正如左右手,豈可一手不盡力邪?」命俊自盱眙屯廬州。八年,金人請寢兵,許之。賜俊「安民靖難功臣」,拜少傅。
九年冬,金復渝盟,再破河南,圖順昌府,命俊策應劉錡。俊督軍渡江,金人引退。繼而金人三路都統自東、南兩京分道來侵,抵亳州北渡河,俊收宿、亳諸軍擊之,盡復衞真、鹿邑等地,師還。十年,酈瓊在亳州,俊以大軍至城父,都統制王德下符離,乘勝趨亳與俊合。俊引軍入城,金人棄城遁,父老列香花迎俊,遂復亳州,留統制宋超守之。俊引軍還壽春,進少師,封濟國公。
十一年二月,兀朮入合肥,漸攻歷陽,江東制置大使葉夢得見俊,請速出軍。俊遣兵渡江,諭諸將曰:「先得和州者勝。」王德願為諸軍先,士鼓譟而行。敵已據之,德率衆渡采石先登,俊宿中流。德抵城下,金人退屯昭關。後三日,復敗金將韓常于含山。命關師古復巢縣,遂復昭關。使左軍統制趙密偃兵篁竹,出六丈河以分金勢。張守忠以五百騎敗金人於全椒。未幾,敵斷石梁以拒俊,俊疾作,力疾引衆涉流登岸,追擊之。王德與楊存中、劉錡會兵,敗金人于柘皋。拜樞密使。俊知朝廷欲罷兵,首請納所統兵。議賞宿、亳功,俊部將王德、田師中、劉寶、李橫、馬立、張澥六人同日首受上賞。
俊力贊和議,與秦檜意合,言無不從。薦士大夫監司、郡守者甚衆,雖劉子羽自謫籍起家,亦俊力也。加太傅,封廣國公,尋進益國公。十二年十一月,以殿中侍御史江邈論之,罷為鎮洮、寧武、奉寧軍節度使,充醴泉觀使。初,檜以俊助和議,德之,故盡罷諸將,以兵權付俊。歲餘,俊無去意,故檜使邈攻之。尋進封清河郡王,奉朝請。
十三年,敕修甲第,遣中使就第賜宴,侑以教坊樂部。十六年,改鎮靜江、寧武、靜海軍。二十一年冬,帝幸其第,拜太師,以其姪清海軍承宣使子蓋為安德軍節度使,其他子弟遷秩者十三人。
南渡後,俊握兵最早,屢立戰功,與韓世忠、劉錡、岳飛並為名將,世稱張、韓、劉、岳。然濠、壽之役,俊與錡有隙,獨以楊沂中為腹心,故有濠梁之劫。岳飛冤獄,韓世忠救之,俊獨助檜成其事,心術之殊也,遠哉!帝於諸將中眷俊特厚,然警敕之者不絕口。自淮西入見,則教其讀郭子儀傳;召入禁中,戒以毋與民爭利,毋興土木。
二十四年六月薨,年六十九。輟視朝三日,斂以一品服,帝臨奠哭之慟。追封循王。子五人:子琦、子厚、子顏、子正、子仁。
子蓋字德高。父宏,應募從俊軍河上。金人破開德府,宏戰死。子蓋初從韓世忠討苗傅,補承信郎,累功遷武功郎。
紹興六年,劉猊大舉入寇,過定遠縣,將趨宣化窺江,詔遣俊會劉光世軍剿之。子蓋從俊擊猊于藕塘,授閤門宣贊舍人。明年,改昌州刺史、江南東路馬步軍都總管。十年,金人再取河南,以興復宿、亳功,遷登州防禦使兼宣撫司衙兵副統制。
十一年二月,兀朮入廬州,攻含山縣,漸攻歷陽。俊遣兵渡江,子蓋從王德馳入和州,金人退屯昭關。會劉錡自東關引兵出清溪邀擊金人,俊遣子蓋與錡會,大戰於柘皋,敗之,軍勢赫張。兀朮復攻濠州,子蓋又敗之于周梁橋,除興寧軍承宣使。和議成,改建康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十三年,授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兩浙西路馬步軍都總管。帝幸俊第,授子蓋安德軍節度使。
三十二年春,金人攻海州急,以子蓋為鎮江府都統往援之,即日渡江,馳至楚州。淮東漕臣龔濤謂之曰:「敵衆十倍,兵力不支,宜張虛聲攻淮陽,使之必救,則海州可解。」子蓋曰:「彼若不救,將如之何?」乃亟趨漣水,取便道以進。次石湫堰,金人陳萬騎於河東,子蓋率精銳數千騎擊之,謂麾下曰:「彼衆我寡,利在速戰。」遣統制張玘略陣,玘中流矢,子蓋曰:「事急矣!」奮臂大呼,馳入陣,諸將繼之殊死戰。賊大敗,擁溺石湫河死者半,圍遂解。金人復整軍來戰,子蓋再率精銳擊之,獲其車馬、鎧仗萬計,退屯泗州。
孝宗即位,召對,賜鞍馬、鎧甲、束帶,且令招集勇敢,相時而動。子蓋受命還,招金大將蕭鷓巴、耶律造哩將其衆來降。尋以疾還鎮江,授檢校少保、淮東招撫使,未上,卒,年五十一。贈太尉,謚恭壯。
子蓋從俊征討藕塘、柘皋,雖多奏功,未能出諸將右,惟海州一捷可稱云。
張宗顏字希賢,延安人。父吉,為涇原將,解宣威城圍,死之。宗顏以父恩補三班借職,監閿鄉酒稅,積官至涇原副將、權殿前司統轄。御營軍統制張俊選為統領,從俊討浙西寇。秀州軍校徐明以城叛,宗顏夜襲其城,明遁。轉忠州刺史,遷御前中軍統制。
金人攻明州,宗顏破其前軍。盜楊勍破松溪,命宗顏及李捧、陳思恭討之。宗顏次浦城不進,勍又掠建州。宗顏趨南劍州,與勍遇,遂歸。盜猶未平,謬言已擊退。侍御史沈與求劾宗顏三將並出,不能平數千之潰卒,何以示敵。貶二秩。從俊討李成,與成將馬進戰玉隆觀,敗之。遷環慶路馬步軍副總管、神武右軍統制,改麟州觀察使。
偽齊挾金人攻宣化鎮,俊遣宗顏潛渡江,出其後襲之,不勝。俊庇之,以捷聞,遂加沂州防禦使。繼以兵襲擊淮北,復遷崇信軍承宣使、宣撫司前軍統制。偽齊入寇,詔張俊解淮西急。督府張浚遣楊沂中與俊合,檄宗顏自泗州為後繼。與猊遇于李家灣,大破之,橫屍滿野,猊僅以身遁。擢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武信軍承宣使。
八年,知廬州,總帥事。敵數百騎抵城下,宗顏以騎百餘禦之,敵退。有至自淮北者,傳金人言曰:「此張鉄山弟也。」紹興九年卒,年四十四。贈保靜軍節度使,謚壯敏。
劉光世字平叔,保安軍人,延慶次子。初以蔭補三班奉職,累陞鄜延路兵馬都監、蘄州防禦使。方臘反,延慶為宣撫司都統,遣光世自將一軍趨衢、婺,出其不意破之。賊平,授耀州觀察使,陞鄜延路兵馬鈐轄。
時有事燕薊,光世從延慶取易州,授奉國軍承宣使。金將郭藥師降,除威武、奉寧軍承宣使。延慶遣諸將擣虛趨燕,以光世為後繼。光世不至,諸將失援而潰,降三官。
河北賊張迪掠濬州境,詔光世討之。光世曰:「賊烏合,非有紀律,佯北以邀之,其亂可取也。」即麾騎退。賊競進,光世引騎貫其中,賊大潰。復承宣使,充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
靖康元年,金兵攻汴京,夏人乘間寇杏子堡。堡有兩山對峙,地險阨,光世據之,敵至敗去。擢侍衞馬軍都虞候。金再攻汴京,光世入援,聞范致虛傳檄諸路,議引兵會之。會有詔止勤王兵,光世以為宜速進,不可以詔示衆。既而潰兵至,具言京城事。衆懼,光世矯以蕃官來自汴京,謂二帝決圍南去,衆稍安,進屯陝府。致虛欲合五路兵進與金戰,光世難之,別道趨虢,遂至濟州謁康王,命為五軍都提舉。
王即皇帝位,命為省視陵寢使,尋為提舉御營使司一行事務、行在都巡檢使。斬山東賊李昱,遷奉國軍節度使。平鎮江叛兵,改滁濠太平州、無為軍、江寧府制置使。討張遇於池州,遇望其陣曰:「官軍不整,可破也。」時湖水涸,賊越湖出官軍後,官軍亂,光世幾被執,王德救之得免。遇循江而上,光世整兵追至江州,斷其後軍破之。遇復東下,又追擊於江寧。
二年,以功加檢校少保,命討李成。光世以王德為先鋒,與成遇於上蔡驛口橋,敗之。成收散卒再戰,光世以儒服臨軍,成遙見白袍青蓋,併兵圍之,德潰圍拔光世以出。下令得成者以其官爵與之。士爭奮,再戰皆捷,成遁,執其謀主陶子思。加檢校少傅。
帝在揚州,金騎掩至天長,光世迎敵,未至而軍潰。帝倉卒渡江,命光世為行在五軍制置使,屯鎮江府,控扼江口。尋加檢校太保、殿前都指揮使。
苗、劉為亂,素憚光世,遷光世為太尉、淮南制置使。張浚在平江,馳書諭以勤王,光世不從;呂頤浩遣使至鎮江說之,乃引兵會于丹陽。兵進,光世以選卒為游擊,仍分軍殿後,遇苗翊、馬柔吉軍于臨平,與韓世忠等破之。至行在,遷太尉、御營副使。光世遣王德助喬仲福追傅至崇安縣,盡降其衆,傅僅以身免。逆將范瓊被執,張浚使光世撫定其衆,又招賊靳賽降之。命光世為江東宣撫使,守太平及池州,受杜充節制。光世言受充節制有不可者六,帝怒,詔毋入光世殿門,光世始受命。
隆祐太后在南昌,議者謂金人自蘄、黃渡江,陸行二百里可至,命光世移屯江州為屏蔽。光世既至,日置酒高會。金人自黃州渡江,凡三日,無知之者。比金人至,遂遁,太后退保虔州。馮檝貽書光世,言:「賊深入,最兵家之忌。進則距山,退則背江,百無一利,而敢如此橫行者,以前無抗拒,後無襲逐也。太尉儻選精兵自將來洪,而開一路令歸,伏兵掩之,可使匹馬不還。」光世不能用,自信州引兵至南康。酈瓊圍固始縣,光世遣人招降之,又遣王德擒妖賊王念經于信州。
時光世部曲無所隸,號「太尉兵」,侍御史沈與求論其非宜。會御營司廢,乃以「巡衞」名其軍,命充御前巡衞軍都統制。召赴行在,授浙西安撫大使、知鎮江府。光世言:「安撫控制一路,若但守鎮江,則他郡有警,不可離任。望別除守臣,光世專充安撫使,從便置司。」時光世慮金人必過江,故預擇便地,帝覺之,止許增辟通判。右諫議大夫黎確疏其擇便求佚,中外所憤,帝釋不問,加寧武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以遣之。光世乞便宜行事,不許。時韓世忠、張俊兼領浙西制置使,光世復言本路兵火之餘,不任三處需求,遂罷世忠、俊兼領。
時金兵留淮東,光世頗畏其鋒,楚州被圍已百日,帝手札趣光世援楚者五,竟不行;但遣王德、酈瓊將輕兵以出,時奏殺獲而已。楚州破,命光世節制諸鎮,力守通、泰。完顏昌屯承、楚,光世知其衆思歸,欲攜貳之。乃鑄金銀銅錢,文曰「招納信寶」。獲敵不殺,令持錢文示其徒,有欲歸者,扣江執錢為信。歸者不絕,因創「奇兵」、「赤心」兩軍,昌遂拔砦去。
紹興元年,金人渡淮,真、揚州皆闕守,命光世兼淮南、京東路宣撫使,置司揚州,措置屯田,迄不行。張俊討李成,又命光世分兵往舒、蘄擣其巢穴,光世以江北盜未平為辭。命兼淮南宣撫使,領真揚通承楚州、漣水軍。郭仲威謀據淮南以通劉豫,光世遣王德擒之,并其衆。范宗尹言:「光世軍多冗費,請汰其罷軟者。」帝曰:「俟作手書與之,如家人禮,庶幾不疑。」
光世以枯秸生穗為瑞,聞于朝。帝曰:「歲豐人不乏食,朝得賢輔佐,軍有十萬鐵騎,乃可為瑞,此外不足信。」淮北人多歸附者,命光世兼海、泗宣撫使以安輯之。五湖捕魚人夏寧聚衆千餘,掠人為食,郭仲威餘黨出沒淮南,邵青據通州,光世皆招降之。光世請鑄淮東宣撫使印,給錢糧,增將吏,皆從其請。仍給鎮江府、常州、江陰軍苗米三十七萬斛,為軍中一歲費。
二年,復命移屯揚州,時至鎮江視師。光世不奉詔,入朝言:鄰寇有疑,或致生事,願仍領浙西為根本計。右司諫方孟卿劾之,乞召宰執與議,使之必往,光世猶以乏糧為辭。光世之來,以繒帛、方物為獻,帝命分賜六宮,中丞沈與求以為不可,命還之。
呂頤浩與光世有故怨,頤浩將出視師,首言光世兵冗不練,乞移其軍還闕。帝曰:「光世軍糧不足,若驟移,必潰,先犒軍而後料簡可也。」頤浩至鎮江,光世軍果告乏,頤浩奏光世軍月費二千萬緡,乞差官考覈。詔御史江躋、度支胡蒙至軍點校,終不得實。帝方倚其成功,尋詔兩漕臣措置鎮江酒稅務,助其軍費;又罷織御服羅,省七百萬緡以助之。加寧武、寧國軍節度使。光世奏部將喬仲福、靳賽防江有勞,詔進一官,許回授。
光世固乞轉行,給事中程瑀持不可,又言光世兵未渡江,金人或渡淮,江、浙必震。光世方遣人按行宜興湖洑之間,以備退保。詔以章示之,光世遷延如故。
三年,命光世與韓世忠易鎮,同召赴闕,授檢校太傅、江東宣撫使。世忠既至鎮江城下,姦人入城焚府庫,光世擒之,皆云世忠所遣。世忠屯登雲門,光世引兵出,懼其扼己,改途趨白鷺店。世忠遣兵襲其後,光世以聞。帝遣使和解,仍書賈復、寇恂傳賜之。命為江東、淮西宣撫使,置司池州,賜錢十萬緡。
劉豫將王彥先揚兵淮上,有渡江意。光世扼馬家渡,遣酈瓊屯無為軍,為濠、廬援,賊乃退。光世奏鄜延李佾充閤門祗候,言者論其涉私,罷之。金人、劉豫入侵,時光世、張俊、韓世忠權相敵,且持私隙,帝遣侍御史魏矼至軍中,諭以滅怨報國。光世乃移書二帥,二帥皆復書致情。光世始移軍太平州以援世忠。金兵退,光世入覲,遷少保。帝曰:「卿與世忠以少嫌不釋,然烈士當以氣義相許,先國家而後私讐。」復諭以光武分寇恂、賈復之事。光世泣謝,請以所置淮東田易淮西田,給事中晏敦復言其擾民而止;又請並封其三妾為孺人,南渡後,諸大將封妾自此始。會改神武軍為行營護軍,以光世所部稱左護軍。劉豫築劉龍城以窺淮西,光世遣王師晟破之,加保靜軍節度使,遂領三鎮。
張浚撫淮上諸屯,劉豫挾金人分道入侵,命光世屯廬州以招北軍,與韓世忠、張俊鼎立,楊沂中將精卒為後距。劉猊驅鄉民偽為金兵,布淮境。光世奏廬難守,密干趙鼎。欲還太平州。浚命呂祉馳往軍中督師,光世已舍廬州退,浚遣人厲其衆曰:「若有一人渡江,即斬以徇。」光世不得已,駐兵與沂中相應,遣王德、酈瓊領兵自安豐出謝步,遇金將三戰,皆敗之。張浚入對,言光世驕惰不戰,不可為大將,請罷之。帝命與趙鼎議,鼎曰:「光世將家子孫,將卒多出其門,罷之恐拂人心。」遂遷護國、鎮安、保靜軍節度使。
右司諫陳公輔劾其不守廬州,張浚言其沈酣酒色,不恤國事,語以恢復,意氣怫然,乞賜罷斥。光世引疾請罷軍政,又獻所餘金穀于朝。拜少師,充萬壽觀使,奉朝請,封榮國公,賜甲第一區,以兵歸都督府。公輔又言光世雖罷,而遷少師,賞罰不明;中書舍人勾龍如淵又繳還賜第之命。帝曰:「光世罷兵柄,若恩禮稍加,則諸將知有後福,皆效力矣。」卒賜之。初,光世麾下多降盜,素無紀律;至是,督府命呂祉節制其軍。酈瓊殺祉,驅諸軍降劉豫。
九年,用講和恩,賜號「和衆輔國功臣」,進封雍國公、陝西宣撫使。弟光遠疏其短于言路,如淵時為中丞,再論光世不可遣而止。十年,金人圍順昌,拜太保,為三京招撫處置使,以援劉錡。光世請李顯忠為前軍都統,又請王德自隸。德不願受其節制;顯忠行至宿、泗,軍多潰。進至和州,秦檜主罷兵,召還。光世入見,為萬壽觀使,改封楊國公。疾革,乞免其家科役,中書舍人張廣格不下。卒,年五十四。贈太師,官其子孫、甥姪十四人,謚武僖。乾道八年,追封安城郡王。開禧元年,追封鄜王。
光世在諸將中最先進。律身不嚴,馭軍無法,不肯為國任事,逋寇自資,見詆公論。嘗入對,言:「願竭力報國,他日史官書臣功第一。」帝曰:「卿不可徒為空言,當見之行事。」建炎初,結內侍康履以自固。又蚤解兵柄,與時浮沈,不為秦檜所忌,故能竊寵榮以終其身,方之韓、岳遠矣。
王淵字幾道,熙州人,後徙環州。善騎射。應募擊夏國,屢有功,累遷熙河蘭湟路第三將部將、權知鞏州寧遠砦。諸羌入寇,經略司討之,表淵總領岷山蕃兵將,興師城澤州。羌悉衆來爭,淵奮擊,大破之,追至邈川城。移同總領湟州蕃兵將兼知臨宗砦,坐法免。
宣和三年,劉延慶討方臘,以淵為先鋒。賊將據錢塘,勢張甚。淵諭小校韓世忠曰:「賊謂我遠來,必易我。明日爾逆戰而偽遁,我以強弩伏數百步外,必可得志。」世忠如其言,賊果追之,伏弩卒發,應弦而倒。逐北至淳安,賊據幫源峒,遂圍而平之。授閤門宣贊舍人、權京畿提舉保甲兼權提點刑獄公事。
繼從延慶攻契丹。重兵壁盧溝南,遣淵等數千人護餉道,戰敗為敵所獲。已而逃歸,猶以出塞遷武功大夫、果州團練使。又從楊惟忠、辛興宗破羣盜高托山等,遷拱衞大夫、寧州觀察使。
靖康元年,為真定府總管,就遷都統制。吳湛據趙州叛,淵討平之。金人攻汴京,河東、北宣撫使范訥統勤王兵屯雍丘,以淵為先鋒。尋以所部歸康王府。
明年,張邦昌僭立,康王如濟州,命淵以三千人入衞宗廟。淵至汴都,以朝服見邦昌,納謁曰:「參冢宰相公。」邦昌始易紫袍延之政事堂,淵慟哭宣教。康王即皇帝位,淵與楊惟忠、韓世忠以河北兵,劉光世以陝西兵,張俊、苗傅等以帥府及降羣盜兵,皆在行朝,不相統一。始置御營司,以淵為都統制,扈從累月不釋甲。帝如揚州,授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尋改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進保大軍承宣使。
時羣盜蠭起,以淵為制置使平杭賊,提兵四出,所向皆捷。平軍賊趙萬於鎮江,誅杭賊陳通於杭州,降張遇於楊子橋;期年,羣盜略盡。遷嚮德軍節度使。惟趙萬、陳通等已招其降,而復盡誅之。
建炎三年二月,金人攻揚州,帝倉卒渡江,淵與內侍康履從至鎮江。奉國軍節度使劉光世見帝泣告:「淵專管江上海船,每言緩急決不誤事。今臣所部數萬,二千餘騎,皆不能濟。」淵忿其言,斬江北都巡檢皇甫佐以自解。中書侍郎朱勝非馳見淵督之,乃始經畫,已無所及,自是淵失諸將心。
帝欲如鎮江以援江北,羣臣亦固請。淵獨言:「鎮江止可捍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先據姑蘇,將若之何?不如錢塘有重江之險。」議遂決。命淵守姑蘇,言戎器全缺,兵匠甚少,乞括民匠營繕。尋自平江赴行在,拜簽書樞密院事,仍兼都統制。命下,諸將籍籍。帝聞之,乃命免奏事簽書,仍解都統制,以慰衆心。
先是,統制官苗傅自負世將,以淵驟用,頗觖望;劉正彥嘗招巨盜丁進,亦以賞薄怨淵。而內侍康履頗用事,及淵入樞府,傅、正彥以其由宦官薦,愈不平。俟淵入朝,伏兵殺之,併殺康履,遂成明受之變。淵時年五十三。
淵為將輕財好義,家無宿儲,每言:「朝廷官人以爵,祿足代耕,若事錐刀,我何愛爵祿,曷若為富商大賈邪?」初,帝在南京,聞淵疾,遣中使曾澤問疾。澤還,言其帷幔茵褥皆不具,帝輟所御紫茸茵以賜。然其平羣盜多殺降,與康履深交,故及於禍。贈開府儀同三司,累加少保,官其子孫八人。紹興四年,又官二人。乾道六年,謚襄愍。子倚。
解元字善長,保安軍德清砦人。疏眉俊目,猿臂,善騎射。起行伍,為清澗都虞候。建炎三年,隸大將韓世忠麾下,擢偏將。世忠出下邳,聞金兵大至,士皆駭愕。元領二十騎擒其生口,知敵動息。俄逢騎數百,身自陷陣,橫刺酋長墜馬,餘皆遁去。授閤門宣贊舍人。苗傅、劉正彥之變,從世忠追至臨平與戰,賊勢既衰,擒于浦城。
四年三月,金人攻浙西,世忠治兵京口,邀其歸路,以海艦橫截大江。金人出小舟數十,以長鈎扳艦。元在別舸躍入敵舟,以短兵擊殺數十人,擒其千戶。授忠州團練使,統制前軍。繼從討閩寇范汝為,轉討湖外諸盜。時劉忠據白面山,憑險築壘。世忠討之,距賊營三十里而陣。元獨跨馬涉水薄賊砦,四顧周覽。賊因山設望樓,從高瞰下,以兵守之,屯壯銳于四山,視其指呼而出戰。元既得其形勢,歸告世忠曰:「易與爾,若奪據其望樓,則技窮矣。」世忠然之,遣元率兵五百,長戟居中,翼以弓矢,自下趨高,賊衆莫支。乃據望樓,立赤幟,四面並進,賊遂平。改相州觀察使。
紹興四年,金人、偽齊合兵入侵。世忠自鎮江趨揚州,命元屯承州。金人至近郊,元度翌日必至城下,遣百人伏要路,百人伏嶽廟,自以四百人伏路隅。令曰:「俟金人過,我當先出掩之。伏要路者,視我麾旂,則立幟以待,金人必自嶽廟走,伏者背出。」又決河岸遏其歸路。金人果走城下,伏發,金人進退無路,乃走嶽廟,元追之,獲百四十八人,止遺二人。時城中兵不滿三千,金萬戶黑頭虎直造城下約降。元匿其兵,以微服出,偽若降者。金人稍懈,俄伏發,擒黑頭虎。未幾,金兵四集,元戰卻之,追北數十里,金人赴水死者甚衆。改同州觀察使。六年,從世忠出下邳,以數百騎破敵伏兵,授保順軍承宣使。
十年,略地淮陽,至劉冷莊,騎纔三百,當敵騎數千。元揮戈大呼,衆爭奮,敵披靡。俄而救至,後部疑懼,元回顧曰:「我在此,若等無慮。」衆乃安。轉戰自辰至午,敵退,成列而還。加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
明年,世忠罷兵柄為樞密使,以元為鎮江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以統其衆。又明年,進侍衞親軍馬步軍都虞候,尋授保信軍節度使。卒,年五十四。贈檢校少保。
曲端字正甫,鎮戎人。父渙,任左班殿直,戰死。端三歲,授三班借職。警敏知書,善屬文,長於兵略。歷秦鳳路隊將、涇原路通安砦兵馬監押,權涇原路第三將。
夏人入寇涇原,帥司調統制李庠捍禦,端在遣中。庠駐兵柏林堡,斥堠不謹,為夏人所薄,兵大潰,端力戰敗之,整軍還。夏人再入寇,西安州、懷德軍相繼陷沒。鎮戎當敵要衝,無守將,經略使席貢疾柏林功,奏端知鎮戎軍兼經略司統制官。
建炎元年十二月,婁宿攻陝西。二年正月,入長安、鳳翔,關、隴大震。二月,義兵起,金人自鞏東還。端時治兵涇原,招流民潰卒,所過人供糧秸,道不拾遺。金游騎入境,端遣副將吳玠據清溪嶺,與戰大破之。端乘其退,遂下兵秦州,而義兵已復長安、鳳翔。統領官劉希亮自鳳翔歸,端斬之。六月,以集英殿修撰知延安府。
王庶為龍圖閣待制,節制陝西六路軍馬。遂授端吉州團練使,充節制司都統制,端雅不欲屬庶。九月,金人攻陝西,庶召端會雍、耀間,端辭以未受命。庶以鄜延兵先至龍坊,端又稱已奏乞回避,席貢別遣統制官龐世才將步騎萬人來會。庶無如之何,則檄貢勒端還舊任,遣陝西節制司將官賀師範趨耀,別將王宗尹趨白水,且令原、慶出師為援,二帥各遣偏將劉任忠、寇鯶來與師範會。庶欲往耀督戰,已行,會龐世才兵至邠,端中悔,以狀白庶,言已赴軍前,庶乃止。師範輕敵不戒,卒遇敵于八公原,戰死,二將各引去,端遂得涇原兵柄。
十一月,金諜知端、庶不協,併兵攻鄜延。時端盡統涇原精兵,駐淳化。庶日移文趣其進,又遣使臣、進士十數輩往說端,端不聽。庶知事急,又遣屬官魚濤督師,端陽許而實無行意。權轉運判官張彬為端隨軍應副,問以師期。端笑謂彬曰:「公視端所部,孰與李綱救太原兵乎?」彬曰:「不及也。」端曰:「綱召天下兵,不度而往,以取敗。今端兵不滿萬,不幸而敗,則金騎長驅,無陝西矣。端計全陝西與鄜延一路孰輕重,是以未敢即行,不如蕩賊巢穴,攻其必救。」乃遣吳玠攻華州,拔之。端自分蒲城而不攻,引兵趨耀之同官,復迂路由邠之三水與玠會襄樂。
金攻延安急,庶收散亡往援。溫州觀察使、知鳳翔府王 24ac9.gif ,自將百騎與官屬馳赴襄樂勞軍。庶猶以節制望端,欲倚以自副,端彌不平。端號令素嚴,入壁者,雖貴不敢馳。庶至,端令每門減其從騎之半,及帳下,僅數騎而已。端猶虛中軍以居庶,庶坐帳中,端先以戎服趨于庭,既而與張彬及走馬承受公事高中立同見帳中。良久,端聲色俱厲,問庶延安失守狀,曰:「節制固知愛身,不知愛天子城乎?」庶曰:「吾數令不從,誰其愛身者?」端怒曰:「在耀州屢陳軍事,不一見聽,何也?」因起歸帳。庶留端軍,終夕不自安。
端欲即軍中殺庶,奪其兵。夜走寧州,見陝西撫諭使謝亮,說之曰:「延安五路襟喉,今已失之,春秋大夫出疆得以專之,請誅庶歸報。」亮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擅誅于外,是跋扈也,公為則自為。」端意阻,復歸軍。明日,庶見端,為言已自劾待罪。端拘縻其官屬,奪其節制使印,庶乃得去。
王將已去,遽遣兵要之,不及而止。
初,叛賊史斌圍興元不克,引兵還關中。義兵統領張宗諤誘斌如長安而散其衆,欲徐圖之。端遣吳玠襲斌擒之,端自襲宗諤殺之。
三年九月,遷康州防禦使、涇原路經略安撫使。時延安新破,端不欲去涇原,乃以知涇州郭浩權鄜延經略司公事。自謝亮歸,朝廷聞端欲斬王庶,疑有叛意,以御營司提舉召端,端疑不行。議者喧言端反,端無以自明。會張浚宣撫川、陝,入辭,以百口明端不反。浚自收攬英傑,以端在陝西屢與敵角,欲仗其威聲。承制築壇,拜端為威武大將軍、宣州觀察使、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知渭州。端登壇受禮,軍士歡聲如雷。
浚雖欲用端,然未測端意,遣張彬以招填禁軍為名,詣渭州察之。彬見端問曰:「公常患諸路兵不合,財不足;今兵已合,財已備,婁宿以孤軍深入吾境,我合諸路攻之不難。萬一粘罕併兵而來,何以待之?」端曰:「不然,兵法先較彼己,今敵可勝,止婁宿孤軍一事;然將士精銳,不減前日。我不可勝,亦止合五路兵一事;然將士無以大異於前。况金人因糧於我,我常為客,彼常為主。今當反之,按兵據險,時出偏師以擾其耕穫。彼不得耕,必取糧河東,則我為主,彼為客,不一二年必自困斃,可一舉而滅也。萬一輕舉,後憂方大。」彬以端言復命,浚不主端說。
四年春,金人攻環慶,端遣吳玠等拒于彭原店,端自將屯宜祿,玠先勝。既而金軍復振,玠小卻,端退屯涇州,金乘勝焚邠州而去。玠怨端不為援,端謂玠前軍已敗,不得不據險以防衝突,乃劾玠違節制。
是秋,兀朮窺江、淮,浚議出師以撓其勢。端曰:「平原廣野,賊便於衝突,而我軍未嘗習水戰。金人新造之勢,難與爭鋒,宜訓兵秣馬保疆而已,俟十年乃可。」端既與浚異,浚積前疑,竟以彭原事罷端兵柄,與祠,再責海州團練副使、萬州安置。
是年,浚為富平之役,軍敗,誅趙哲,貶劉錫。浚欲慰人望,下令以富平之役,涇原軍馬出力最多,既卻退之後,先自聚集,皆緣前帥曲端訓練有方。敘端左武大夫,興州居住。
紹興元年正月,敘正任榮州刺史,提舉江州太平觀,徙閬州。於是浚自興州移司閬州,欲復用端。玠與端有憾,言曲端再起,必不利於張公;王庶又從而間之。浚入其說,亦畏端難制。端嘗作詩題柱曰:「不向關中興事業,却來江上泛漁舟。」庶告浚,謂其指斥乘輿,於是送端恭州獄。
武臣康隨者嘗忤端,鞭其背,隨恨端入骨。浚以隨提點夔路刑獄,端聞之曰:「吾其死矣!」呼「天」者數聲;端有馬名「鐵象」,日馳四百里,至是連呼「鐵象可惜」者又數聲,乃赴逮。既至,隨令獄吏縶維之,糊其口,熁之以火。端乾渴求飲,予之酒,九竅流血而死,年四十一。陝西士大夫莫不惜之,軍民亦皆悵悵,有叛去者。浚尋得罪,追復端宣州觀察使,謚壯愍。
端有將略,使展盡其才,要未可量。然剛愎,恃才凌物,此其所以取禍云。
論曰:南渡諸將以張、韓、劉、岳並稱,而俊為之冠。然夷考其行事,則有不然者。俊受心膂爪牙之寄,其平苗、劉,雖有勤王之績,然既不能守越,又棄四明,負亦不少。矧其附檜主和,謀殺岳飛,保全富貴,取媚人主,其負戾又如何哉?光世自恃宿將,選沮卻畏,不用上命,師律不嚴,卒致酈瓊之叛。迎合檜意,首納軍權,雖得善終牖下,君子不貴也。二人方之韓、岳益遠矣。然子蓋、宗顏號俊子弟,著海之功,泗上之捷,亦足稱焉。王淵以總率扈從有勞,遂至驕盈,失將士心,自取覆敗。况結托康履與光世一轍,烏足道哉。解元始由韓世忠進,其攻城野戰,未嘗敗衄,有可稱者。不幸早世,惜哉!曲端剛愎自用,輕視其上,勞效未著,動違節制,張浚殺之雖冤,蓋亦自取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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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七十‧列傳第一百二十九  王友直 李寶 成閔 趙密 劉子羽 呂祉 胡世將 鄭剛中
  王友直字聖益,博州高平人。父佐,以材武稱。友直年十二,隨父游,諳兵法。
紹興三十一年,金人渝盟,友直結豪傑,志恢復。謂其衆曰:「權所以濟事,權歸於正,何害於理。」迺矯制自擬承宣使、河北等路安撫制置使,餘擬官有差,徧諭州縣勤王。未幾,得衆數萬,制為十三軍,軍置都統制、提舉、提點、提轄、訓練統之。九月戊子,進攻大名,一鼓而克,撫定衆庶,諭以紹興年號。乃與王任、馮穀、張昇、牛汝霖列奏于朝,欲領衆南歸。時金人尚在揚州,久不報。
友直將由壽春涉淮而濟,道拜敕書,勉以率衆擣敵腹心,掎角應援。除友直檢校少保、天雄軍節度使,王任天平軍節度使,馮穀左通議大夫、徽猷閣直學士,張昇右朝奉大夫、直祕閣,牛汝霖通直郎、直祕閣,職任各從舊,得便宜行事。時三十二年正月一日也。
旋與敵遇,相拒淮北;敵兵來益衆,友直即率所部渡淮。既而審金主亮已斃,所遇乃歸師,悔不襲擊之。高宗視師江上,見于金陵,賜金帶、章服,錫賚及二子。友直恥前功不遂,自陳,改復州防禦使,以忠義軍統制隸鎮江都統司。
越四月,詔偕統制張子蓋援海州。方接戰,友直張一旗,大書「宋忠義將河北王九郎」以自表。潛由小逕背敵陣,因其輜重,扼歸道橋,左右枕水。張子蓋知友直已乘敵後,麾軍進擊,敵潰走,盡溺死,圍遂解。轉宜州觀察使。
孝宗受禪,友直與統制宋寧數出奇轉戰。張浚都督江、淮,一見喜之,辟建康前軍統制。隆興二年九月,金人犯邊,宣諭使王之望命以前軍戍昭關,友直不踰時即行。他軍同戍者,敵至,輒退保和州,友直孤軍堅守。金兵駐黃山,鼓柝相聞,益整暇自持。
乾道元年,移鎮江御前諸軍統制,俄改步司左軍統制兼左驍衞上將軍。初,淮北之戰,友直母子相失,至是,訪得之,乃與其妻李攜二女自淮而還,錫予加厚。又明年,除御前諸軍統制,請祠,手詔慰勞。四年,繇京口入覲,進神、龍衞四廂都指揮使,主管步司公事,遷侍衞親步軍都指揮使。朝廷議遣馬、步二司移屯重地,丞相虞允文欲先發步司,友直請以馬司先。及馬帥李顯忠屯金陵,友直奏馬軍道途轉徙,困斃已甚。有旨免移步司。八年,轉承宣使,旋除殿前副都指揮使。
淳熙元年,授奉國軍節度使。四年,總殿步司大閱于茅灘,鎧仗精明,號令閑肅。明年,進殿前指揮使,賜第中都,賜田平江,燕射咸預。晚節宴安,軍政稍失律,授宜州觀察使。尋罷宮觀,徙居信州。以郊祀恩內徙,三奉祠,復武寧軍承宣使。卒,年六十一,追復節度使,贈檢校少保。
李寶,河北人。嘗陷金,拔身從海道來歸。金主亮渝盟,淮、浙姦民倪詢、梁簡等教金造舟,且為鄉導。金使蘇保衡造舟于潞河。明年,以保衡為統軍,將繇海道襲浙江。諜聞,高宗謂宰臣曰:「李寶頃因召對,詢以北事,歷歷如數。且以一介脫身還朝,陛對無一毫沮懾,是必能事者。」迺授浙西路馬步軍副總管,駐劄平江,令與守臣督海舟捍禦。高宗問:「舟幾何?」曰:「堅全可涉風濤者,百二十艘。」「兵幾何?」曰:「僅三千,皆閩、浙弓弩手,非正兵也。旗幟甲仗亦粗備。事急矣,臣願亟發。」賜寶衣帶、鞍馬、尚方弓刀、戈甲及銀絹萬數。
八月,次江陰,先遣其子公佐,謂曰:「汝為潛伺敵動靜虛實,毋誤。」公佐受命,即與將官邊士寧偕往。寶將啟行,軍士爭言西北風力尚勁,迎之非利。寶下令,敢沮大計者斬。遂發蘇州,大洋行三日,風甚惡,舟散不可收。寶忼慨顧左右曰:「天以是試李寶邪?寶心如鐵石,不變矣。」酹酒自誓,風即止。明日,散舟復集。
士寧自密州回,得敵耗甚悉,且言公佐已挾魏勝得海州。寶喜曰:「吾兒不負乃翁矣。」士氣百倍,趣衆乘機進。適大風復作,海濤如山,寶神色不為動;風少殺,始縱舟泊抵東海。敵已雲合,圍海州,旌麾數十里。寶麾兵登岸,以劍畫地,令曰:「此非復吾境,力戰與否在汝等。」因握槊前行,遇敵奮擊,將士賈勇,無不一當十。敵出不意,亟引去。勝出城迎,寶奬其忠義,勉以共立功名,勝感泣。乃維舟犒士,遣辯者四出招納降附,聲振山東。豪傑如王世修輩各署旗,集義勇,爭應援,多者數萬人。寶列名上諸朝,檄所部會密之膠西,命公佐以郡事畀勝,與俱發。
至膠西石臼島,敵舟已出海口,泊唐島,相距僅一山。時北風盛,寶禱于石臼神。俄有風自柂樓中來,如鍾鐸聲,衆咸奮,引舟握刃待戰。敵操舟者皆中原遺民,遙見寶船,紿敵兵入舟中,使不知王師猝至。風駛舟疾,過山薄虜,鼓聲震疊,海波騰躍。敵大驚,掣矴舉帆,帆皆油纈,彌亘數里,風浪捲聚一隅,窘束無復行次。
寶亟命火箭環射,箭所中,煙焰旋起,延燒數百艘。火所不及者猶欲前拒,寶叱壯士躍登其舟,短兵擊刺,殪之舟中。餘所謂簽軍,盡中原舊民,皆登島垠,脫甲歸命,以故不殺。然倉卒,舟不獲艤,溺死甚衆。俘大漢軍三千餘人,斬其帥完顏鄭家奴等六人,禽倪詢等上于朝,獲其統軍符印與文書、器甲、糧斛以萬計。餘物衆不能舉者,悉焚之,火四晝夜不滅。
寶將乘勢席卷,公佐切諫,以為金主亮方濟淮,聞通、泰已陷,得遠失近,且有腹背憂。乃還軍駐東海,視緩急為表裏援。遣曹洋輕舟報捷。上喜曰:「朕獨用李寶,果立功,為天下倡矣。」詔奬諭,書「忠勇李寶」四字,表其旗幟。除靜海軍節度使、沿海制置使,賜金器、玉帶。
亮聞膠西之敗,大怒,召諸酋約以三日渡江,於是內變殺亮。向微唐島之捷,則亮之死未可期,錢唐之危可憂也。寶之功亦大矣。
寶戰具精利,宰臣陳康伯取其長槍、克敵弓弩,俾所司為式製之。卒,贈檢校少保。
成閔字居仁,邢州人。靖康初,劉韐為真定帥,募勇士捍金兵,閔在麾下。高宗即位,
閔領數百騎至揚州。會上南渡,韓世忠追苗傅及襲兀朮、討范汝為,閔皆在戎行,又以力戰卻敵,積功至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從世忠入見,世忠指閔曰:「臣在南京,自謂天下當先,使當時見此人,亦避一頭矣。」上嘉歎勞勉。旋以取海州功,擢磁州團練使。召見,賜袍帶、錦帛,加贈玉束帶。時方與金盟,世忠罷兵,入為樞密使,詔進閔棣州防禦使、殿前遊奕軍統制,歷遷保寧軍承宣使。
紹興二十四年,拜慶遠軍節度使。尋丁母憂,詔起復,贈其母鄭國夫人。金主亮將敗盟,詔閔提禁旅三萬鎮武昌,命湖北守、漕創砦屋三萬間以待之,發折帛米錢茶引共百四十餘萬緡、義倉和糶米六十三萬石備軍用,仍賜金器、劍甲臨遣之。閔至鄂,未幾,進屯應城縣。
八月,除湖北、京西制置使,節制兩路軍馬。九月,兼京西、河北招討使。十一月,詔回援淮西。閔喜於得歸,冒雨兼程趨建康,士卒多道死,朝廷所給犒師物奄歸己,不及士卒。士卒有怨言,閔斬之。未幾,除淮東制置使,駐鎮江。既而言者論諸軍皆聚鎮江,恐敵出不意擣上流,於是詔閔發鄂州張成、華旺軍回駐鄂。
亮死,閔引兵渡江趨揚州。及金人自盱眙渡淮北去,閔列兵南岸,軍士喏聲相聞。金人笑之曰:「寄聲成太尉,有勤護送。」時虜氣已奪,日虞王師之至,委棄戈甲、粟米山積,諸軍多仰以給。惟閔軍多浙人,素不食粟,死者甚衆。
閔至泗州,奏已克復淮東。尋入朝,凡侍從、卿監、閤門、內侍,皆有賂遺。左正言劉度劾之,猶超拜太尉,主管殿前司公事。尋復為御史論列,罷太尉,婺州居住,奪慶遠節。乾道初,聽自便,歸湖州;尋詔復節,都統鎮江諸軍。九年,請祠,致仕,治園第于平江。
淳熙元年卒,年八十一。贈開府儀同三司。子十一人。
趙密字微叔,太原清源人。政和四年,用材武試崇政殿,授河北隊將,戍燕。高宗以大元帥開府,檄統先鋒援京師。
建炎元年,從張俊討任城寇李昱,俊輕騎先行,遇伏,密奔射斃數人,乃脫。擢閤門祗候。俊置靖勝軍,以密統之。平賊董青、趙萬、徐明等,累功轉武節郎、左軍統領。金兵陷揚州,士民隨乘輿渡江,衆數萬,密露立水濱,麾舟濟之。苗傅之變,破赤心軍于臨平。金人犯明州,俊遣密及楊沂中與殊死戰,敗之,進武功大夫,陞統制。
紹興元年,李成、馬進擾江、淮,俊復遣密大破之,成、進皆北遁。賜金帶,轉親衞大夫、康州刺史,總管涇原馬步軍。平張莽蕩,尋詔入衞。十年,金犯亳、宿,從俊營合肥,出西路。時水潦暴漲,涉六晝夜始達宿,與敵遇,敗之。
明年,敵分兵犯滁、濠,密進擊之,且命張守忠以五百騎出全椒縣,伏篁竹間,敵疑,宵遁。密乃引兵出六丈河,斷其歸路,又敗之。進中衞、協忠大夫,和州團練、防禦使。尋拜宣州觀察使,為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主管侍衞步軍。
海寇朱明暴橫,密授張守忠方略曰:「海與陸異,窮之則日月相持,非策之善,要在拊定之耳。」守忠用其計,明降。進定江軍承宣使、崇信軍節度使,以年勞轉太尉,拜開府儀同三司。明年,領殿前都指揮使,獻本軍酒方六十六所,積錢十萬緡、銀五萬兩助軍用,詔奬之。上疏告老,以萬壽觀使奉朝請。
隆興二年,進少保致仕。俄報金復犯淮,詔密再為殿前都指揮使。初,敵聲言航海,朝論選從官視舟師,徹禁旅防守,密不為動,迄如所料。和議成,罷為醴泉使。
乾道元年九月,致仕。卒,年七十一。贈少傅。
劉子羽字彥修,建之崇安人,資政殿學士韐之長子也。宣和末,韐帥浙東,子羽以主管機宜文字佐其父。破睦賊,入主太府、太僕簿,遷衞尉丞。韐守真定,子羽辟從。會金人入,父子相誓死守,金人不能拔而去,由是知名。除直祕閣。京城不守,韐死之,既免喪,除祕閣修撰、知池州。
以書抵宰相,論天下兵勢,當以秦、隴為根本。改集英殿修撰、知秦州。未行,召赴行在,除樞密院檢詳文字。
建炎三年,大將范瓊擁強兵江西,召之弗來,來又不肯釋兵。知樞密院事張浚,與子羽密謀誅之。一日,命張俊以千兵渡江,若備他盜者,使皆甲而來。因召俊、瓊及劉光世赴都堂議事,為設飲食,食已,諸公相顧未發。子羽坐廡下,恐瓊覺,取黃紙趨前,舉以麾瓊曰:「下,有敕,將軍可詣大理置對。」瓊愕不知所為,子羽顧左右擁置輿中,衞以俊兵,送獄。光世出撫其衆,數瓊在圍城中附金人迫二帝出狩狀。且曰:「所誅止瓊爾,汝等固天子自將之兵也。」衆皆投刃曰:「諾。」有旨分隸御營五軍,頃刻而定。瓊竟伏誅。浚以此奇其材。
浚宣撫川、陝,辟子羽參議軍事。至秦州,立幕府,節度五路諸將,規以五年而後出師。明年,除徽猷閣待制。金人窺江、淮急,浚念禁衞寡弱,計所以分撓其兵勢者,遂合五路之兵以進。子羽以非本計,爭之。浚曰:「吾寧不知此?顧今東南之事方急,不得不為是耳。」遂北至富平,與金人遇,戰不利。金人乘勝而前,宣撫司退保興州,人情大震。
官屬有建策徙治夔州者,子羽叱之曰:「孺子可斬也!四川全盛,敵欲入寇久矣,直以川口有鐵山、棧道之險,未敢遽窺耳。今不堅守,縱使深入,而吾僻處夔、峽,遂與關中聲援不相聞,進退失計,悔將何及。今幸敵方肆掠,未逼近郡。宣司但當留駐興州,外繫關中之望,內安全蜀之心;急遣官屬出關,呼召諸將,收集散亡,分布險隘,堅壁固壘,觀釁而動。庶幾猶或可以補前愆而贖後咎,奈何乃為此言乎?」浚然子羽言,而諸參佐無敢行者。子羽即自請奉命北出,復以單騎至秦州,召諸亡將。諸亡將聞命大喜,悉以其衆來會。子羽命吳玠柵和尚原,守大散關,而分兵悉守諸險塞。金人知有備,引去。
明年,金人復聚兵來攻,再為玠所敗。浚移治閬州,子羽請獨留河池,調護諸將,以通內外聲援,浚許之。明年,玠以秦鳳經略使戍河池,王彥以金、均、房鎮撫使戍金州。二鎮皆饑,興元帥臣閉糴,二鎮病之。玠、彥皆願得子羽守漢中,浚乃承制拜子羽利州路經略使兼知興元府。子羽至漢中,通商輸粟,二鎮遂安。除寶文閣直學士。
是冬,金人犯金州。三年正月,王彥失守,退保石泉。子羽亟移兵守饒風嶺,馳告玠。玠大驚,即越境而東,日夜馳三百里至饒風,列營拒守。金人悉力仰攻,死傷山積,更募死士,由間道自祖溪關入,繞出玠後。玠遽邀子羽去,子羽不可,而留玠同守定軍山,玠難之,遂西。
子羽焚興元,退守三泉縣,從兵不滿三百,與士卒取草牙、木甲食之,遺玠書訣別。玠時在仙人關,其愛將楊政大呼軍門曰:「節使不可負劉待制,不然,政輩亦舍節使去矣。」玠乃間道會子羽,子羽留玠共守三泉。玠曰:「關外蜀之門戶,不可輕棄。」復往守仙人關。子羽以潭毒山形斗拔,其上寬平有水,乃築壁壘,十六日而成。金人已至,距營十數里。子羽據胡床,坐于壘口。諸將泣告曰:「此非待制坐處。」子羽曰:「子羽今日死于此。」敵尋亦引去。
自金人入梁、洋,四蜀復大震。張浚欲移潼川,子羽遺浚書,言己在此,金人必不南,浚乃止。撒離曷由斜谷北去,子羽謀邀之於武休,不及,既回鳳翔,遣十人持書旗招子羽,子羽盡斬之,而留其一,縱之還,曰:「為我語賊,欲來即來,吾有死爾,何可招也!」先是,子羽預徙梁、洋公私之積,至是,金人深入,餽不繼,又腹背為子羽、玠所攻,死傷十五六,疫癘且作,亟遁去。子羽出師掩擊,墮溪澗死者不可勝計,餘兵不能自拔者,悉降。
始,金人攻蜀,所選士卒千取百,百取十;戰被重鎧,登山攻險,每一人前,輒二人推其後,前者死,後者被其甲以進,又死,則又代之,其為必取計如此。浚雖衄師,卒全蜀,子羽之力居多。子羽還興元。四年,坐富平之役,與浚俱罷。尋為言者所論,責授單州團練副使,白州安置。
新除川、陝宣撫副使吳玠,始為裨將,未知名。子羽獨奇之,言於浚,浚與語大悅,使盡護諸將。至是,上疏論子羽之功,請納節贖其罪。詔聽子羽自便。明年,復元官,提舉江州太平觀。
張浚還朝,議合兵大舉,乃請召子羽,令諭旨西帥,以集英殿修撰知鄂州。未幾,權都督府參議軍事,與主管機宜文字熊彥詩同撫諭川、陝。時吳玠屢言軍前乏糧,故令子羽見玠諭指,且與都轉運使趙開計事,併察邊備虛實以聞,時五年冬也。明年秋,與彥詩同還朝。子羽言:「金人未可圖,宜益兵屯田,以俟機會。」時張浚以淮西安撫使劉光世驕惰不肅,密奏請罷之,而以其兵屬子羽。子羽辭,乃以徽猷閣待制知泉州。
七年,淮西酈瓊叛,張浚罷相。八年,御史常同論子羽十罪,上批出「白州安置」。趙鼎曰:「章疏中論及結吳玠事,今方倚玠,恐不自安。」同疏再上,以散官安置漳州。十一年,樞密使張浚薦子羽復元官,知鎮江府兼沿江安撫使。金人入寇,子羽建議清野,淮東之人,皆徙鎮江,撫以恩信,雖兵民雜居,無敢相侵者。既而金人不至,浚問子羽,子羽曰:「異時金人入寇,飄忽如風雨,今久遲回,必有他意。」蓋金人以柘皋之敗,欲急和也。未幾,果遣使議和。復徽猷閣待制。秦檜風諫官論罷之,復提舉太平觀。
十六年,卒。子珙,自有傳。吏部郎朱松以子熹託子羽,子羽與弟子翬篤教之,異時卒為大儒云。
呂祉字安老,建州建陽人。宣和初,上舍釋褐。建炎二年,為右正言,以論事忤執政,通判明州。
紹興元年,盜起湖南、北,為荊湖提刑,祉既至,招捕有方,踰年盜平。進直祕閣,尋召赴行在。淮南宣撫使韓世忠將出師,辟祉議軍事,除直徽猷閣,充參議官,辭不行。
三年,陞直龍圖閣、知建康府。祉到官,與通判府事吳若、安撫司準備差遣陳充共議,作東南防守利便三卷上之,大略謂:「立國於東南者,當聯絡淮甸、荊、蜀之勢,今臨安僻在海隅,移蹕江上,然後可以繫南北離散之心。」
四年冬,金人攻淮,江左戒嚴,獨韓世忠統銳卒在高郵。金既陷漣水,破山陽、盱眙,遂犯承州。祉上章言:「宜遣兵為世忠援。」既而援兵不至,世忠退保鎮江。祉再上言:「置江北於度外,非命帥宣撫兩淮之意,且恐失中原心。唯當急遣諸將,且乞親御六師,庶幾上下協心,可以不戰而勝。」於是降詔親征。車駕至平江,金人退師。
五年,召為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文字,尋除兵部侍郎兼戶部侍郎、給事中。六年,遷刑部侍郎、都督府參議軍事,俄遷吏部侍郎。劉豫分道入寇,時車駕駐平江,或請回臨安,且令守江防海。祉獨抗言:「士氣當振,賊鋒可挫,不可遽退以示弱。」劉麟衆十萬,已次濠、壽。劉光世在合肥,欲移屯太平州,軍已行,乃命祉馳往軍前,督其還。七年,遷兵部尚書,陞督府參謀軍事,往淮西撫諭諸軍。
浚以劉光世持不戰之論,罷之,乃命行營左護軍前統制王德為都統制,又以統制官酈瓊為之副。瓊與德素不協,祉還朝,瓊與德交訟于都督府及御史臺,乃命德還建康,以其軍隸督府。八月,復命祉往廬州節制之。祉至廬州,瓊等復訟德。祉諭之曰:「若以君等為是,則大相誑。然張丞相但喜人向前,儻能立功,雖有大過亦闊略,况此小嫌乎?當力為諸公辨之,保無他慮。」瓊等感泣。
事小定,祉乃密奏乞罷瓊及統制官靳賽兵權。其書吏漏語於瓊,瓊令人遮祉所遣郵置,盡得祉所言,大怨怒。會朝廷命張俊為淮西宣撫使,置司盱眙;楊存中為淮西制置使,劉錡為副,置司廬州;召瓊赴行在。瓊懼,遂叛。諸將晨謁祉,坐定,瓊袖出文書,示中軍統制官張璟曰:「諸兵官有何罪,張統制乃以如許事聞之朝廷邪?」祉見之大驚,欲返走,不及,為瓊所執。璟及兵馬鈐轄喬仲福,統制劉永、衡友死之。瓊遂率全軍四萬人渡淮降劉豫,擁祉次三塔,距淮三十里。祉下馬曰:「劉豫逆臣,我豈可見之?」衆逼祉上馬,祉罵曰:「死則死於此!」又語其衆曰:「劉豫逆臣,爾軍中豈無英雄,乃隨酈瓊去乎?」衆頗感動,凡千餘人環立不行。瓊恐搖動衆心,急策馬先渡,祉遇害。
時有得祉括髮之帛歸吳中者,其妻吳氏持帛自縊以徇葬,聞者哀之。慶元間,詔立廟賜額,以旌其忠云。
胡世將字承公,常州晉陵人,宿之曾孫。登崇寧五年進士第。范汝為寇閩,以世將為監察御史、福建路撫諭使。入境,韓世忠已平賊。遷尚書右司員外郎,又遷起居郎,遷中書舍人,賜三品服,兼修政局。坐言者落職奉祠。未幾,除徽猷閣待制、知鎮江府,入為禮部侍郎,改刑部,出知洪州,兼江西安撫、制置使。屬建昌兵變,殺守倅,嬰城以叛,世將以便宜發兵討平之。除兵部侍郎,復知鎮江。
未幾,召為給事中兼侍講,直學士院,復遷兵部侍郎。尋以樞密直學士出為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宣撫吳玠以軍無糧,奏請踵至。世將既被命入境,約玠會議。蜀之饟運,遡嘉陵江千餘里,半年始達。於是奏用轉般摺運之法,軍儲稍充,公私便之。
紹興九年,玠卒,以世將為寶文閣學士、宣撫川、陝。時關陝初復,朝廷分軍移屯熙、秦、鄜延諸道。明年夏,金人陷同州,入長安,諸路皆震。蜀兵既分,聲援幾絕,乃遣大將吳璘、田晟出鳳翔,郭浩出奉天,楊政由赤谷歸河池。不數日,璘捷于石壁及扶風,金人逡巡不敢度隴,分屯之軍得全師而還。詔除端明殿學士。
十一年秋,朝廷復用兵。會母喪,命起復。遂復隴州,破岐下諸屯,又取華、虢,兵威稍振。未幾,瘍發於首。除資政殿學士致仕,恩數視簽書樞密院事。卒,年五十八,命有司給葬事。
鄭剛中字亨仲,婺州金華人。登進士甲科,累官為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剛中由秦檜薦于朝,檜主和議,剛中不敢言。移宗正少卿,請去,不許,改祕書少監。
金歸侵疆,檜遣剛中為宣諭司參謀官;及還,除禮部侍郎。復遣剛中為川、陝宣諭使,諭諸將罷兵,尋充陝西分畫地界使。金使烏陵贊謨入境,欲盡取階、成、岷、鳳、秦、商六州,剛中力爭不從;又欲姑取商、秦,於大散關立界,剛中又堅不從。繼除川、陝宣撫副使。
兀朮遣人力求和尚原,剛中恐敗和好,以和尚原自紹興四年後不係吳玠地分,於是割秦、商之半,棄和尚原以與金。朝廷命剛中去「陝」字,為四川宣撫副使。剛中治蜀,頗有方略。宣撫司舊在綿、閬間,及胡世將代吳玠,就居河池,饋餉不繼。剛中奏:利州在潭毒關內,與興、洋諸關聲援相接,乞移司利州。自是省費百萬。剛中始至,即欲移屯一軍,大將楊政不從,呼政語之曰:「剛中雖書生,不畏死!」聲色俱厲,政即聽命。
都統每入謁,必庭參然後就坐。吳璘陞檢校少師來謝,語閽吏,乞講鈞敵之禮。剛中曰:「少師雖尊,猶都統制耳,儻變常禮,是廢軍容。」行禮如故。
奏蠲四川雜征,又請減成都府路對糴及宣撫司激賞錢。時剛中於階、成二州營田,抵秦州界,凡三千餘頃,歲收十八萬斛。先是,川口屯兵十萬,分隸三大將:吳璘屯興州,楊政屯興元府,郭浩屯金州,皆建帥節;而統制官知成州王彥、知階州姚仲、知西和州程俊、知鳳州楊從儀亦領沿邊安撫。剛中請分利州為東、西路,以興元府、利閬洋巴劍州、大安軍七郡為東路,治興元,命政為安撫;以興、階、成、西和、文、隴、鳳七州為西路,治興州,命璘為安撫;而命浩為金、房、開、達州安撫;諸裨將領安撫者皆罷。從之。弛夔路酒禁,復利州錢監為紹興監。時軍已罷,移屯內郡,剛中言逐路各有漕司,都漕宜罷。從之。
秦檜怒剛中在蜀專擅,令侍御史汪勃奏置四川財賦總領官,以趙不棄為之,不隸宣撫司。不棄牒宣撫司,剛中怒,由是有隙。不棄頗求剛中陰事言於檜,檜陽召不棄歸,因召剛中。剛中語人曰:「孤危之迹,獨賴上知之耳。」檜聞愈怒,遂罷,責桂陽軍居住;再責濠州團練副使,復州安置;再徙封州,卒。
論曰:自紹興和議成,材武善謀之士,無所用其力。若王友直之矯制起兵,李寶之立功膠西,成閔、趙密皆足以斬將搴旗,劉子羽轉戰屢勝,呂祉不從劉豫,胡世將、鄭剛中威震巴蜀,皆中道以歿,是以知宋不克興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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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七十一‧列傳第一百三十  白時中 徐處仁 馮澥 王倫 宇文虛中 湯思退
  白時中字蒙亨,壽春人。登進士第,累官為吏部侍郎。坐事,降秩知鄆州,已而復召用。政和六年,拜尚書右丞、中書門下侍郎。宣和六年,除特進、太宰兼門下,封崇國公,進慶國。
始,時中嘗為春官,詔令編類天下所奏祥瑞,其有非文字所能盡者,圖繪以進。時中進政和瑞應記及贊。及為太宰,表賀翔鶴、霞光等事。圜丘禮成,上言休氣充應,前所未有,乞宣付祕書省。時燕山日告危急,而時中恬不為慮。金人入攻,京城修守備,時中謂宇文粹中曰:「萬事須是涉歷,非公嘗目擊守城之事,吾輩豈知首尾邪?」
欽宗即位,召大臣決策守京師,問誰可將者。李綱言:「朝廷高爵厚祿蓄養大臣,蓋將用之有事之日。時中輩雖書生,然撫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勃然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乎?」綱曰:「陛下儻使臣,當以死報。」於是以綱為右丞,充守禦使。時中尋罷為觀文殿學士、中太一宮使。御史劾時中孱懦不才,詔落職。未幾,卒。
徐處仁字擇之,應天府穀熟縣人。中進士甲科,為永州東安縣令。蠻人叛,處仁入峒,開示恩信,蠻感泣,誓不復反。知濟州金鄉縣。以薦者召見,徽宗問京東歲事,處仁以旱蝗對。問:「邑有盜賊乎?」曰:「有之。」上謂處仁不欺,除宗正寺丞、太常博士。
時初置算學,議所祖,或以孔子贊易知數。處仁言:「仲尼之道無所不備,非專門比。黃帝迎曰推策,數之始也,祖黃帝為宜。」擢監察御史,遷殿中、右正言、給事中。攝開封府,裁決如流,囚繫常空。進戶部尚書,繼拜中大夫、尚書右丞。丁母憂,免喪,以資政殿學士知青州,徙知永興軍。
童貫使陝西,欲平物價,處仁議不合,曰:「此令一傳,則商賈弗行,而積藏者弗出,名為平價,適以增之。」轉運使阿貫意,劾其格德音,倡異論,侵辱使者。詔處仁赴闕。尋改知河陽,落職知蘄州。久之,以顯謨閣直學士知潁昌府。民有得罪宮掖者,雖赦不原,處仁為奏上。童貫乘是擠之,奪職,提舉鴻慶宮。復延康殿學士、知汝州,再奉鴻慶祠、知徐州,召為醴泉觀使。
徽宗訪以天下事,處仁對曰:「天下大勢在兵與民,今水旱之餘,賦役繁重,公私凋弊,兵民皆困,不及今謀之,後將有不勝圖者。」上曰:「非卿不聞此言。」明日,除侍讀。進讀罷,理前語,處仁言:「昔周以冢宰制國用,於歲之杪,宜會朝廷一歲財用之數,量入為出,節浮費,罷橫斂,百姓既足,軍儲必豐。」上稱善,詔置裕民局討論振兵裕民之法。蔡京不悅,言者謂:「今設局曰『裕民』,豈平日為不裕民哉?」乃罷局,出處仁知揚州。未幾,以疾奉祠歸南都。
方臘為亂,處仁亟見留守薛昂,為畫守戰之策。因語昂曰:「睢陽蔽遮江、淮,乃國家受命之地,脫有非常,吾助君死守?」語聞于朝,起為應天尹。河北盜起,徙大名尹。前尹王革慘而怯,盜無輕重悉抵死,小有警,輒閉城以兵自衞。處仁至,即大開城門,徹牙內甲兵,人情遂安。
徽宗賜手詔曰:「金人雖約和,然狼子野心,易扇以變,有當行事以聞。」處仁上備邊禦戎十策。進觀文殿學士,召為寶籙宮使,特陞大學士。舊制,大觀文非宰相不除,前二府得除,自處仁始。
欽宗即位,金人犯京師,處仁儲糧列備,合銳兵萬人勤王;奏乞下詔親征,以張國威。奏至,朝廷適下親征詔書,以李綱為行營使。即移書綱,言備禦方略。金人請和而歸,處仁奏宜伏兵濬、滑,擊其半濟,必可成功。召為中書侍郎。入見,欽宗問割三鎮,處仁言:「國不競亦陵,且定武陛下之潛藩,不當棄。」與吳敏議合。敏薦處仁可相,拜太宰兼門下侍郎。
童貫部勝捷軍衞徽宗東巡,貫既貶,軍士有惡言。徽宗將還,都人洶懼,或請為備。處仁曰:「陛下仁孝,思奉晨昏,屬車西還,天下大慶,宜郊迎稱賀。軍士妄言,臣請身任之。」乃以處仁為扈駕禮儀使,統禁旅從出郊,迄二聖還宮,部伍肅然。
初,處仁為右丞,言:「六曹長貳,皆異時執政之選,而部中事一無所可否,悉稟命朝廷。夫人才力不容頓異,豈有前不能決一職而後可共政者乎?乞詔自今尚書、侍郎不得輒以事諉上,有條以條決之,有例以例決之,無條例者酌情裁決;不能決,乃申尚書省。」會處仁以憂去,不果行,及當國,卒奏行之。
聶山為戶部尚書兼開封尹,庫有美珠,山密語寧德宮宦者,用特旨取之。處仁奏:「陛下鑒近患,事必由三省。今以珠為道君太上皇后壽,誠細故,且美事;然此端一開,則前日應奉之徒復縱,臣為陛下惜之。」乃抵主藏吏罪。
處仁言論,初與吳敏、李綱合,尋亦有異議。嘗與敏爭事,擲筆中敏面,鼻額為黑。唐恪、耿南仲、聶山欲排去二人而代之位,諷言者論之,與敏俱罷,處仁以觀文殿大學士為中太一宮使。尋知東平府,提舉崇福宮。高宗即位,起為大名尹、北道都總管,卒于郡。
處仁在宣和間,數請寬民力以弭盜賊。尹大名,以剛廉稱。及為首相,無大建明,方進言以金人出境,社稷再安,皆由聖德儉勤,致有天人之助。种師道請合諸道兵屯河陽諸州,為防秋計,處仁謂金人豈能復來,不宜先自擾以示弱。南都受圍時,處仁在圍城中,都人指為姦細,殺其長子庚。幼子度,吏部侍郎。
馮澥字長源,普州安岳人。父山,熙寧末,為秘書丞、通判梓州,鄧綰薦為臺官,不就,退居二十年,范祖禹薦於朝,官終祠部郎中。澥登進士第,歷官入朝,以言事再謫。
靖康元年,澥為左諫議大夫。金人圍太原,朝廷命李綱宣撫兩河,澥奏罷之。金人要割三鎮,高宗自康邸出使,除澥知樞密院事,充副使,不果行,尋除尚書左丞。金人犯闕,詔宗室郡王為報謝使,澥與曹輔以樞密為副,留金營三日歸,詔暫權門下侍郎。欽宗詣金營,澥扈從。張邦昌僭位,與澥有舊,取之歸,以澥康邸舊臣,命為奉迎使,為總領迎駕儀物使。建炎初,除資政殿學士、知潼州府。言者論澥嘗汙偽命,奪職,已而復官。紹興三年,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卒。
澥為文師蘇軾,論西事與蔡京忤。郡人張庭堅以言事斥象州死,妻子流離,澥力振其家,及入諫省,奏官其一子。然議論主熙、豐、紹聖,而排鄒浩、李綱、楊時,君子少之。
王倫字正道,莘縣人,文正公旦弟勗玄孫也。家貧無行,為任俠,往來京、洛間,數犯法,幸免。汴京失守,欽宗御宣德門,都人喧呼不已,倫乘勢徑造御前曰:「臣能彈壓之。」欽宗解所佩夏國寶劍以賜,倫曰:「臣未有官,豈能彈壓?」遂自薦其才。欽宗取片紙書曰:「王倫可除兵部侍郎。」倫下樓,挾惡少數人,傳旨撫定,都人乃息。宰相何 3b9a.gif 以倫小人無功,除命太峻,奏補修職郎,斥不用。
建炎元年,選能專對者使金,問兩宮起居,遷朝奉郎,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問使,閤門舍人朱弁副之,見金左副元帥宗維議事,金留不遣。
有商人陳忠,密告倫二帝在黃龍府,倫遂與弁及洪皓以金遺忠往黃龍府潛通意,由是兩宮始知高宗已即位矣。久之,粘罕使烏陵思謀即驛見倫,語及契丹時事。倫曰:「海上之盟,兩國約為兄弟,萬世無變。雲中之役,我實饋師,贊成厥功。上國之臣,嘗欲稱兵南來,先大聖惠顧盟好,不許。厥後舉兵以禍吾國,果先大聖意乎?况亘古自分南北,主上恭勤,英俊并用,期必復古。盍思久遠之謀,歸我二帝、太母,復我土疆,使南北赤子無致塗炭,亦足以慰先大聖之靈,幸執事者贊之。」思謀沉思曰:「君言是也,歸當盡達之。」已而粘罕至,曰:「比上國遣使來,問其意指,多不能對。思謀傳侍郎語欲議和,決非江南情實,特侍郎自為此言耳。」倫曰:「使事有指,不然來何為哉?人定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惟元帥察之。」粘罕不答。是後,宇文虛中、魏行可、洪皓、崔縱、張邵相繼入使,皆拘之。
紹興二年,粘罕忽自至館中與倫議和,縱之歸報。是秋,倫至臨安,入對,言金人情偽甚悉,帝優奬之。除右文殿修撰,主管萬壽觀,官其二弟一姪。時方用兵討劉豫,和議中格。三年,韓肖冑使金還,金遣李永壽、王詡繼室。二人驕倨,以倫充伴使,倫與道雲中舊故,驕倨少損,遂拜詔。訖事,倫復請祠。劉光世求倫參議軍事,辭。宰相趙鼎請召倫赴都堂稟議,倫陳進取之策,不合,復請祠。
七年春,徽宗及寧德后訃至,復以倫為徽猷閣待制,假直學士,充迎奉梓宮使,以朝請郎高公繪副之。入辭,帝使倫謂金左副元帥昌曰:「河南地,上國既不有,與其付劉豫,曷若見歸?」倫奉詔以行,因附進太后、欽宗黃金各二百兩,仍以金帛賜宇文虛中、朱弁、孫傅、張叔夜家屬之在金國者。
倫至睢陽,劉豫館之,疑有他謀,移文取國書。倫報曰:「國書須見金主面納,若所銜命,則祈請梓宮也。」豫脅取不已。會迓者至,渡河見撻懶於涿州,具言豫邀索國書無狀,且謂:「豫忍背本朝,他日安保其不背大國。」
是年冬,豫廢。倫及高公繪還,左副元帥昌送倫等曰:「好報江南,自今道塗無壅,和議可以平達。」倫入對,言金人許還梓宮及太后,又許歸河南地,且言廢豫之謀由己發之。帝大喜,賜予特異。
初,倫既見昌,昌遣使偕倫入燕見金主亶,首謝廢豫,次致使指。金主始密與羣臣定議許和,遂遣倫還,且命太原少尹烏陵思謀、太常少卿石慶來議事。至行在,倫往來館中計事。八年秋,以端明殿學士再使金國,知閤門事藍公佐為之副,申問諱日,期還梓宮。倫辭,引至都堂授使指二十餘事。既至金國,金主亶為設宴三日,遣簽書宣徽院事蕭哲、左司郎中張通古為江南詔諭使,偕倫來。
朝論以金使肆嫚,抗論甚喧,多歸罪倫。十一月,倫至行在,引疾請祠,不許,趣赴內殿奏事。時哲等驕倨,受書之禮未定。御史中丞勾龍如淵詣都堂與秦檜議,召倫責曰:「公為使通兩國好,凡事當於彼中反覆論定,安有同使至而後議者?」倫泣曰:「倫涉萬死一生,往來虎口者數四,今日中丞乃責倫如此。」檜等共解之曰:「中丞無他,亦欲激公了此事耳。」倫曰:「此則不敢不勉。」倫見通古,以一二策動之。通古恐,遂議以檜見金使于其館,受書以歸。金許歸梓宮、太母及河南地。
九年春,賜倫同進士出身、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充迎梓宮、奉還兩宮、交割地界使,既又以倫為東京留守兼開封尹。倫至東京,見金右副元帥兀朮,交割地界,兀朮還燕。五月,倫自汴京赴金國議事。初,兀朮還,密言於金主曰:「河南地本撻懶、宗磐主謀割之與宋,二人必陰結彼國。今使已至汴,勿令踰境。」倫有雲中故吏隸兀朮者潛告倫,倫即遣介具言于朝,乞為備。兀朮遂命中山府拘倫,殺宗磐及撻懶。
十月,倫始見金主于御子林,致使指。金主悉無所答,令其翰林待制耶律紹文為宣勘官,問倫:「知撻懶罪否?」倫對:「不知。」又問:「無一言及歲弊,反來割地,汝但知有元帥,豈知有上國邪?」倫曰:「比蕭哲以國書來,許歸梓宮、太母及河南地,天下皆知上國尋海上之盟,與民休息,使人奉命通好兩國耳。」既就館,金主復遣紹文諭倫曰:「卿留雲中已無還期,及貸之還,曾無以報,反間貳我君臣耶?」乃遣藍公佐先歸,論歲貢、正朔、誓表、冊命等事,拘倫以俟報;已而遷之河間,遂不復遣。
十年,金渝盟,兀朮等復取河南。倫居河間六載,至十四年,金欲以倫為平灤三路都轉運使,倫曰:「奉命而來,非降也。」金益脅以威,遣使來趣,倫拒益力。金杖其使,俾縊殺之。倫厚賂使少緩,遂冠帶南鄉,再拜慟哭曰:「先臣文正公以直道輔相兩朝,天下所知。臣今將命被留,欲汙以偽職,臣敢愛一死以辱命!」遂就死,年六十一。於是河間地震,雨雹三日不止,人皆哀之。詔贈通議大夫,賜其家金千兩、帛千匹。子述與從兄遵間入金境,至河間,得倫骨以歸,官給葬事。後謚愍節。
宇文虛中字叔通,成都華陽人。登大觀三年進士第,歷官州縣,入為起居舍人、國史編修官、同知貢舉,遷中書舍人。
宣和間,承平日久,兵將驕惰,蔡攸、童貫貪功開邊,將興燕雲之役,引女直夾攻契丹,以虛中為參議官。虛中以廟謨失策,主帥非人,將有納侮自焚之禍,上書言:「用兵之策,必先計強弱,策虛實,知彼知己,當圖萬全。今邊圉無應敵之具,府庫無數月之儲,安危存亡,係茲一舉,豈可輕議?且中國與契丹講和,今踰百年,自遭女真侵削以來,嚮慕本朝,一切恭順。今捨恭順之契丹,不羈縻封殖,為我蕃籬,而遠踰海外,引強悍之女真以為鄰域。女真藉百勝之勢,虛喝驕矜,不可以禮義服,不可以言說誘,持卞莊兩鬥之計,引兵踰境。以百年怠惰之兵,當新銳難抗之敵;以寡謀安逸之將,角逐於血肉之林。臣恐中國之禍未有寧息之期也。」王黼大怒,降集英殿修撰,督戰益急。虛中建十一策,上二十議,皆不報。
斡禼不、粘罕分道入侵,童貫聞之,憂懣不知所為,即與虛中及范訥等謀,以赴闕稟議為遁歸之計,以九月至汴京。是日,報粘罕迫太原,帝顧虛中曰:「王黼不用卿言,今金人兩路並進,事勢若此,奈何?」虛中奏:「今日宜先降詔罪己,更革弊端,俾人心悅,天意回,則備禦之事,將帥可以任之。」即命虛中草詔,略曰:「言路壅蔽,面諛日聞,恩倖持權,貪饕得志,上天震怒而朕不悟,百姓怨懟而朕不知。」又言出宮人、罷應奉等事。帝覽詔曰:「今日不吝改過,可便施行。」虛中再拜泣下。
時守禦難其人,欲召熙河帥姚古與秦鳳帥种師道,令以本路兵會鄭、洛,外援河陽,內衞京城。帝顧謂虛中曰:「卿與姚古、師道如兄弟,宜以一使名護其軍。」遂以虛中為資政殿大學士、軍前宣諭使。虛中檄趣姚古、師道兵馬,令直赴汴京應援。金騎至城下,放兵掠至鄭州,為馬忠所敗,遂收斂為一。西路稍通,師道、姚古及其他西兵並得達汴京。虛中亦馳歸,收合散卒,得東南兵二萬餘人。以便宜起致仕官李邈,令統領於汴河上從門外駐兵。
會姚平仲劫金營失利,西兵俱潰,金人復引兵逼城下,虛中縋而入。欽宗欲遣人奉使,辨劫營非朝廷意,乃姚平仲擅興兵,大臣皆不肯行。虛中承命即往都亭驛,見金使王汭,因持書復議和。渡濠橋,道逢甲騎如水,雲梯、鵝洞蔽地,冒鋒刃而進。既至敵營,露坐風埃,自巳至申,金人注矢露刃,周匝圍繞,久乃得見康王于軍中。次日,侍王至金幕,見二太子者語不遜,禮節倨傲。抵暮,遣人隨虛中入城,要越王、李邦彥、吳敏、李綱、曹晟及金銀、騾馬之類,又欲御筆書定三鎮界至,方退軍。
令虛中再往,必請康王歸。虛中再出,明日,從康王還,除簽書樞密院事。自是又三往,金人固要三鎮,虛中泣下不言,金帥變色,虛中曰:「太宗殿在太原,上皇祖陵在保州,詎忍割棄。」諸酋曰:「樞密不稍空,我亦不稍空。」如中國人稱「脫空」,遂解兵北去。言者劾以議和之罪,罷知青州,尋落職奉祠。建炎元年,竄韶州。
二年,詔求使絕域者,虛中應詔,復資政殿大學士,為祈請使,楊可輔副之。尋又以劉誨為通問使,王貺為副。明年春,金人並遣歸,虛中曰:「奉命北來祈請二帝,二帝未還,虛中不可歸。」於是獨留。虛中有才藝,金人加以官爵,即受之,與韓昉輩俱掌詞命。明年,洪皓至上京,見而甚鄙之。累官翰林學士、知制誥兼太常卿,封河內郡開國公,書金太祖睿德神功碑,進階金紫光祿大夫,金人號為「國師」。然因是而知東北之士皆憤恨陷北,遂密以信義結約,金人不覺也。
金人每欲南侵,虛中以費財勞人,遠征江南荒僻,得之不足以富國。王倫歸,言:「虛中奉使日久,守節不屈。」遂詔福州存卹其家,仍命其子師瑗添差本路轉運判官。檜慮虛中沮和議,悉遣其家往金國以牽制之。金皇統四年,轉承旨,加特進,遷禮部尚書,承旨如故。
虛中恃才輕肆,好譏訕,凡見女真人,輒以「礦鹵」目之,貴人達官,往往積不平。虛中嘗撰宮殿牓署,本皆嘉美之名,惡之者擿其字以為謗訕,由是媒蘖成其罪,遂告虛中謀反。鞫治無狀,乃羅織虛中家圖書為反具。虛中曰:「死自吾分。至於圖籍,南來士大夫家家有之,高士談圖書尤多於我家,豈亦反邪?」有司承順風旨,并殺士談。虛中與老幼百口同日受焚死,天為之晝晦。淳熙間,贈開府儀同三司,謚肅愍,賜廟仁勇,且為置後,是為紹節,官至簽書樞密院事。開禧初,加贈少保,賜姓趙氏。有文集行于世。
湯思退字進之,處州人。紹興十五年,以右從政郎授建州政和縣令,試博學宏詞科,除祕書省正字。自是登郎曹,貳中祕,秉史筆。
二十五年,繇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參大政。先是,秦檜當國,惡直醜正,必不異和議,不擿己過,始久於用。時思退名位日進,檜病篤,招參知政事董德元及思退至臥內,屬以後事,各贈黃金千兩。德元慮其以我為自外,不敢辭,思退慮其以我期其死,不敢受。高宗聞之,以思退不受金,非檜黨,信用之。二十六年,除知樞密院事。明年,拜尚書右僕射;又二年,進左僕射。明年,侍御史陳俊卿論其「挾巧詐之心,濟傾邪之術,觀其所為,多效秦檜,蓋思退致身,皆檜父子恩也。」遂罷,以觀文殿大學士奉祠。
隆興元年,符離師潰,召思退復相。諫議大夫王大寶上章論之,不報。金帥紇石烈志寧遺書三省、樞密院,索海、泗、唐、鄧四郡。思退欲與和,遣淮西安撫司幹辦公事盧仲賢加樞密院計議、編修官,持報書以往。既行,上戒勿許四郡。仲賢至宿州,僕散忠義懼之以威,仲賢皇恐,言歸當稟命,遂以忠義為三省、樞密院書來。上猶欲止割海、泗,思退遽奏以吏部侍郎王之望為通問使,知閤門事龍大淵副之,將割棄四州。張浚在揚州聞之,遣其子栻入奏仲賢辱國無狀。上怒,會侍御周操論仲賢不應擅許四郡,下大理究問,召浚赴行在。十二月,拜思退左僕射,浚右僕射。
二年,浚以金未可與和,請上幸建康,圖進兵。上手批王之望等并一行禮物並回,詔荊、襄、川、陝嚴邊備,竄仲賢郴州。思退恐,奏請以宗社大計,奏稟上皇而後從事。上批示三省曰:「金無禮如此,卿猶欲言和。今日敵勢,非秦檜時比,卿議論秦檜不若。」思退大駭,陰謀去浚,遂令之望、大淵驛疏兵少糧乏,樓櫓、器械未備,人言委四萬衆以守泗州,非計。上頗惑之,乃命浚行邊,還兵罷招納。浚力乞罷政,許之。上命思退作書,許金四郡。
既而金專事殺戮,上意中悔,思退復密令孫造諭敵以重兵脅和。上聞有敵兵,命建康都統王彥等禦之,仍命思退督江、淮軍,辭不行。僕散忠義自清河口渡淮,言者極論思退急和徹備之罪,遂罷相,尋責居永州。於是太學生張觀等七十二人上書,論思退、王之望、尹穡等姦邪誤國,招致敵人,請斬之。思退憂悸死。
思退始終與張浚不合,浚以雪恥復讐為志,思退每借保境息民為口實,更勝迭負,思退之計迄行,然終以不免。敵既得海、泗、唐、鄧,又索商、秦,皆思退力也。
論曰:以白時中之孱佞,徐處仁之姦細,馮澥之邪枉,湯思退之巧詐,而排楊時,誤李綱,異張浚,其識趣可見矣,雖有小善,何足算哉。王倫雖以無行應使,往來虎口,屢被拘留,及金人脅之以官,竟不受,見迫而死,悲夫!較之虛中即受其命,為之定官制、草赦文、享富貴者,大有間矣。卒以輕肆譏誣,覆其家族,真不知義命者哉。雖云冤死,亦自取焉。律以豫讓之言,益可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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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七十二‧列傳第一百三十一  朱倬 王綸 尹穡 王之望 徐俯 沈與求 翟汝文 王庶 辛炳
  朱倬字漢章,唐宰相敬則之後,七世祖避地閩中,為閩縣人。世學易,入太學。宣和五年,登進士第,調常州宜興簿。金將犯邊,居民求避地,倬為具舟給食,衆賴以濟。未幾,民告澇于郡,郡檄倬考實,乃除田租什九,守怒,不能奪。張浚薦倬,召對,除福建、廣東西財用所屬官。宣諭使明槖再薦于朝,時方以劉豫為憂,倬因賜對,策其必敗。高宗大喜,詔改合入官。與丞相秦檜忤,出教授越州。用張守薦,除諸王府教授。檜惡言兵,倬論掩骼事,又忤之。
梁汝嘉制置浙東,表攝參謀。有羣寇就擒,屬倬鞫問,獨竄二人,餘釋不問。曰:「吾大父尉崇安日,獲寇二百,坐死者七十餘人。大父謂此饑民剽食爾,烏可盡繩以法?悉除其罪,不以徼賞。吾其可愧大父乎?」通判南劍。建寇阿魏衆數千,劍鄰於建,兵愞不可用,悼重賞募卒擒獲,境內迄平。
除知惠州。陛辭,因言嘗策劉豫必敗,高宗記其言,問:「卿久淹何所?」倬曰:「厄於檜。」上愀然慰諭,目送之。旬日間,除國子監丞,尋除浙西提舉,且命自今在內除提舉官,令朝辭上殿,蓋為倬設也。既對,上曰:「卿以朕親擢出為部使者,使咸知內外任均。」又曰:「人不知卿,朕獨知卿。」除右正言,累遷中丞。嘗言:「人主任以耳目,非報怨任氣之地,必上合天心。」每上疏,輒夙興露告,若上帝鑒臨。奏疏凡數十,如發倉廩,蠲米價,減私鹽,覈軍食,率焚稿不傳。知貢舉,遷參知政事。
紹興三十一年,拜尚書右僕射。金兵犯江,倬陳戰、備、應三策,且謂兵應者勝,上深然之。又策敵三事:上焉者為耕築計,中焉者守備,下則妄意絕江,金必出下策。果如所料。史浩、虞允文、王淮、陳俊卿、劉珙之進用,皆倬所薦也。
高宗自建康回鑾,有內禪意。倬密奏曰:「靖康之事正以傳位太遽,盍姑徐之。」心不自安,屢求去。詔以觀文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孝宗即位,諫臣以為言,降資政殿學士。明年致仕,卒。復元職,恤典如宰相,贈特進。孫著,淳熙十四年登第,仕至吏部尚書。
王綸字德言,建康人。幼穎悟,十歲能屬文。登紹興五年進士第,授平江府崑山縣主簿,歷鎮江府、婺州、臨安府教授,權國子正。
時初建太學,亡舊規,憑吏省記,吏緣為姦。綸釐正之,其弊稍革。遷敕令所刪定官、諸王宮大小學教授兼權兵部郎官。言:「孔門弟子與後世諸儒有功斯文者,皆得從祀先聖,今闢庠序,修禮樂,宜以其式頒諸郡縣。」
二十四年,以御史中丞魏師遜薦,為監察御史,與秦檜論事,忤其意,師遜遂劾綸,且言:「智識淺昧,不能知綸。」由此罷去。踰年,知興國軍。檜死,召為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說書,尋兼權禮部侍郎。
二十六年,試中書舍人。高宗躬親政事,收攬威柄,召諸賢於散地,詔命填委,多綸所草。綸奏守臣裕民事,乞毋拘五條,從之。兼侍講。上喜讀春秋左氏傳,綸進講,與上意合。嘗同講讀官薦興化軍鄭樵學行,召對命官,且給筆札,錄其所著史。兼直學士院,遷工部侍郎,仍兼直院。撰吳玠神道碑,稱上旨,賜宸翰褒寵。
二十八年,除同知樞密院事。金將渝盟,邊報沓至,宰相沈該未敢以聞。綸率參知政事陳康伯、同知樞密院事陳誠之共白其事,乞備禦。已而綸病肺暍,告請祠,上遣御醫診視,且賜白金五百兩。
二十九年六月,朝論欲遣大臣為泛使覘敵,且堅盟好。綸請行,乃以為稱謝使,曹勛副之。至金,館禮甚隆。一日,急召使人,金主御便殿,惟一執政在焉,連發數問,綸條對,金主不能屈。九月,還朝入見,言:「隣國恭順和好,皆陛下威德所致。」宰臣湯思退等皆賀。然當時金已謀犯江,特以善意紿綸爾。
綸舊疾作,力丐外,除資政殿大學士知福州,上解所御犀帶賜之。明年,知建康府兼行宮留守。敵犯江,綸每以守禦利害驛聞,上多從之。三十一年八月,卒。贈左光祿大夫,謚章敏。無子,以兄綽之子為後。
尹穡子少稷。建炎中興,自北歸南。紹興三十二年,與陸游同為樞密院編修官。權知院史浩、同知王祖舜薦其博學有文,召對稱旨,二人並賜進士出身。孝宗奬用西北之士,隆興元年,除穡監察御史,尋除右正言。二年五月,除殿中侍御史。歷遷諫議大夫,未幾而罷。
初,符離師潰,湯思退復相,金帥移書索地,詔侍從臺諫集議。穡時為監察御史,以為國家事力未備,宜與敵和,惟增歲幣,勿棄四州,勿請陵寢,則和議可成。既而盧仲賢出使,為金所脅,又將遣王之望,張浚極言其不可。穡為右正言,懼和議弗就,因劾浚跋扈,未幾罷政。後將割四郡,再易國書,歲幣如所索之數,而敵分兵入寇。上意中悔。穡為侍御史,乞置獄,取不肯撤備及棄地者劾其罪,牽引凡二十餘人。
時方以和為急,擢穡為諫議大夫。敵勢浸張,遠近震動,都督、同都督相繼辭行。上書者攻和議之失,且言:「穡專附大臣為鷹犬,如張浚忠誠為國,天下共知,穡不顧公議,妄肆詆誹;凡大臣不悅者皆逐之,相與表裏,以成姦謀,皆可斬。」上雖怒言者,而一時主議之臣與穡,皆相繼廢黜。先是,胡銓力言主和非是,大臣不悅,命銓與穡分往浙東西措置海道。二人挈家以行,為言者所劾,遂皆罷,語在陳康伯傳。
王之望字瞻叔,襄陽穀城人,後寓居台州。父綱,登元符進士第,至通判徽州而卒。之望初以蔭補,紹興八年,登進士第。教授處州,入為太學錄,遷博士。久之,出知荊門軍,提舉湖南茶鹽,改潼川府路轉運判官,尋改成都府路計度轉運副使、提舉四川茶馬。
朝臣薦其才,召赴行在,除太府少卿,總領四川財賦。金人渝盟,軍書旁午,調度百出,之望區畫無遺事。第括民質劑未稅者,搜抉隱匿,得錢為緡四百六十八萬,衆咸怨之。後陞太府卿。
孝宗即位,除戶部侍郎,充川、陝宣諭使。先是,敵帥合喜寇鳳州之黃牛堡,吳璘擊走之,遂取秦州,連復商、陝、原、環等十七郡。敵以璘精兵皆在德順,力攻之。時陳康伯秉政,方議罷德順戍,虞允文為宣諭使,力爭不從,上以手札命璘退師。之望既代允文宣諭使,贊璘命諸將棄德順,倉卒引退。敵乘其後,正兵三萬,還者僅七千人,將校所存無幾,連營慟哭,聲震原野。上聞而悔之。
隆興初,右諫議大夫王大寶疏之望罪,除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未幾,權戶部侍郎、江淮都督府參贊軍事。之望雅不欲戰,請朝,因奏:「人主論兵與臣下不同,惟奉承天意而已。竊觀天意,南北之形已成,未易相兼,我之不可絕淮而北,猶敵之不可越江而南也。移攻戰之力以自守,自守既固,然後隨機制變,擇利而應之。」有旨留中。俄兼直學士院。
湯思退力主息兵,奏除之望吏部侍郎、通問使。尋議先遣小使覘敵,召之望還。之望首以守備不足恃為告,上亟罷都督府,以之望為淮西宣諭使,甫拜命,又擢右諫議大夫。之望因上章極言廷臣執偏見為身謀,乞明詔在庭,平其心於議論之際。時思退主和議,浚主恢復,之望言似善,實陰為思退地也。
既而視師江上。金復犯邊,遂上和、戰二策,且言措置守禦之備,疏奏未達,拜參知政事。既入,俄兼同知樞密院事。敵兵交至,濠、楚守將或棄城遁,上命湯思退督江、淮師;未行,復令之望督視,改同都督。力辭不行。會太學諸生上書,上怒,欲加罪,之望救解之。遂以參知政事勞師江、淮。
之望先嘗貽書敵帥。至是,王抃使敵軍,并割商、秦地;許歸被俘人,惟叛亡不預;世為叔姪之國。敵皆聽許,講解而罷。上聞敵師退,令督府擇利擊之,之望下令諸將不得妄進。朝廷趣行,之望言:「王抃既還,不可冒小利,害大計。」言者論罷為端明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居天台。乾道元年,起知福州、福建路安撫使。捕海賊王大老,捷聞,加資政殿大學士,移知溫州,尋復罷。六年冬,卒。
之望有文藝幹略,當秦檜時,落落不合,或謂其有守。紹興末年,力附和議,與思退相表裏,專以割地啖敵為得計,地割而敵勢益張,之望迄以此廢焉。
徐俯字師川,洪州分寧人。以父禧死國事,授通直郎,累官至司門郎。靖康中,張邦昌僭位,俯遂致仕。時工部侍郎何昌言與其弟昌辰避邦昌,皆改名。俯買婢名昌奴,遇客至,即呼前驅使之。建炎初,落致仕,奉祠。
內侍鄭諶識俯於江西,重其詩,薦于高宗。胡直孺在經筵,汪藻在翰苑,迭薦之,遂以俯為右諫議大夫。中書舍人程俱言:「俯以前任省郎遽除諫議,自元豐更制以來未之有。考之古今,非陽城、种放,則未嘗不循序而進,願姑以所應者命之。昔元稹在長慶間,擢知制誥,真不忝矣。緣其為荊南判司,命從中出,召為省郎,便知制誥,遂喧朝論,時謂荊南監軍崔潭峻實引之。近亦傳俯與宦寺倡酬,稱其警策,恐或者不知陛下得俯之由。」不報,俱遂罷。
紹興二年,賜進士出身,兼侍讀。三年,遷翰林學士,俄擢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四年,兼權參知政事。宰相朱勝非言:「襄陽上流,所當先取。」帝曰:「盍就委岳飛?」參政趙鼎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俯獨持不可,帝不聽。會劉光世乞入奏,鼎言:「方議出師,大將不宜離軍。」俯欲許之,鼎固爭,俯乃求去,提舉洞霄宮。
九年,知信州。中丞王次翁論其不理郡事,予祠。明年,卒。俯才俊,與曾幾、呂本中游,有詩集六卷。
沈與求字必先,湖州德清人。登政和五年進士第,累遷至明州通判。以御史張守薦,召對,除監察御史。上疏論執政,遷兵部員外郎,自劾以為言苟不當,不應得遷。上乃行其言,除殿中侍御史。
上在會稽,或勸幸饒、信,有急則入閩。與求以為今日根本正在江、浙,宜進都建康,以圖恢復。論范宗尹年少為相,恐誤國事。上不悅,以直龍圖閣知台州。宗尹罷,召還,再除侍御史。
時軍儲窘乏,措置諸鎮屯田,與求取古今屯田利害,為集議二卷上之,詔付戶部看詳。江西安撫、知江州朱勝非未至,而馬進寇江州陷之,與求論九江之陷,由勝非赴鎮太緩,勝非罷去。時方多事,百司稽違,與求援元豐舊制,請許臺諫官彈奏,上從之。與求再居言路,或疑凡范宗尹所引用者,將悉論出之。與求曰:「近世朋黨成風,人才不問賢否,皆視宰相出處為進退。今當別人才邪正而言之,豈可謂一時所用皆不賢哉?」人服其言。
呂頤浩再相,御營統制辛永宗、樞密富直柔、右司諫韓璜屢言其短。與求劾直柔附會永宗兄弟,為致身之資。上遂出永宗,而璜、直柔亦相繼罷黜。
遷御史中丞。時禁衞寡弱,諸將各擁重兵,與求言:「漢有南北軍,唐用府兵,彼此相維,使無偏重之勢。今兵權不在朝廷,雖有樞密院及三省兵房、尚書兵部,但行文字而已。願詔大臣益修兵政,助成中興之勢。」浙西安撫劉光世來朝,以繒帛、方物為獻,上已分乞六宮,與求奏:「今為何時而有此。」時已暮,疏入,上命追取斥還。內侍馮益請別置御馬院,自領其事,又擅穿皇城便門。與求劾益專恣,請治其罪。
諜報劉豫在淮陽造舟,議者多欲於明州向頭設備。與求言:「使賊舟至此,則入吾腹心之地。臣聞海舟自京東入浙,必由泰州石港、通州料角崇明鎮等處,次至平江南北洋,次至秀州金山,次至向頭。又聞料角水勢湍險,必得沙上水手方能轉運。宜於石港、料角等處拘收水手,優給錢糧而存養之,以備緩急。」
兩浙轉運副使徐康國自溫州進發宣和間所製間金、銷金屏障什物,與求奏曰:「陛下儉侔大禹,今康國欲以微物累盛德,乞斥而焚之,仍顯黜康國。」從之。與求歷御史三院,知無不言,前後幾四百奏,其言切直,自敵己已下有不能堪者。上時有所訓敕,每曰:「汝不識沈中丞邪?」移吏部尚書兼權翰林學士兼侍讀,遂出為荊湖南路安撫使、知潭州。引疾丐祠,許之。
四年,出知鎮江府兼兩浙西路安撫使。復以吏部尚書召,除參知政事。金人將入寇,上諭輔臣曰:「朕當親總六軍。」與求贊之曰:「今日親征,皆由聖斷。」上意決親征,書車攻詩以賜。上曰:「朕以二聖在遠,屈己通和。今豫逆亂如此,安可復忍?」與求曰:「和親乃金人屢試之策,不足信也。」因奏:「諸將分屯江岸,而敵人往來淮甸,當遣岳飛自上流取間道乘虛擊之,彼必有反顧之憂。」上曰:「當如此措置。」
五年,兼權知樞密院事。時張浚視師江上,以行府為名,言知泰州邵彪及具營田利害事,乞送尚書省。有旨從之。與求不能平,曰:「三省、樞密院乃奉行行府文書邪?」六年,張浚復欲出視師,不告之同列。及得旨,乃退而歎曰:「此大事也,吾不與聞,何以居位?」遂丐祠,罷,出知明州。
七年,上在平江,召見,除同知樞密院事;從至建康,遷知樞密院事。薨,贈左銀青光祿大夫,謚忠敏。
翟汝文字公巽,潤州丹陽人。登進士第,以親老不調者十年。擢議禮局編修官,召對,徽宗嘉之,除祕書郎。三館士建議東封,汝文曰:「治道貴清淨。今不啟上述三代禮樂,而師秦、漢之侈心,非所願也。」責監宿州稅。久之,召除著作郎,遷起居郎。
皇太子就傅,命汝文勸講,除中書舍人。言者謂汝文從蘇軾、黃庭堅游,不可當贊書之任,出知襄州,移知濟州,復知唐州,以謝章自辨罷。未幾,起知陳州。召拜中書舍人,外制典雅,一時稱之。命同修哲宗國史,遷給事中。高麗使入貢,詔班侍從之上,汝文言:「春秋之法,王人雖微,序諸侯上。不可卑近列而尊陪臣。」上遂命如舊制。內侍梁師成強市百姓墓田,廣其園圃。汝文言於上,師成諷宰相黜汝文,出守宣州。
召為吏部侍郎,出知廬州,徙密州。密負海產鹽,蔡京屢變鹽法,盜販者衆,有司窮治黨與。汝文曰:「祖宗法度,獲私商不詰所由,欲靖民也。今繫而虐之,將為厲矣。」悉縱之。密歲貢牛黃,汝文曰:「牛失黃輒死,非所以惠農,宜輸財市之,則其害不私於密。」上從之。欽宗即位,召為翰林學士,改顯謨閣學士、知越州兼浙東安撫使。
建炎改元,上疏言:「陛下即位赦書,上供常數,後為獻利之臣所增者,當議裁損。如浙東和預買絹歲九十七萬六千匹,而越州乃二十萬五百匹,以一路計之,當十之三。如杭州歲起之額蓋與越州等,杭州去年已減十二萬匹,獨越州尚如舊,今乞視戶等第減罷。」楊應誠請使高麗,圖迎二帝,汝文奏:「應誠欺罔君父,若高麗辭以大國假道以至燕雲,金人却請問津以窺吳越,將何辭以對?」後高麗果如汝文言。上將幸武昌,汝文疏請幸荊南,不從。
紹興元年,召為翰林學士兼侍講,除參知政事、同提舉修政局。時秦檜相,四方奏請填委未決,吏緣為姦。汝文語檜,宜責都司程考吏牘,稽違者懲之。汝文嘗受辭牒,書字用印,直送省部;入對,乞治堂吏受賂者。檜怒,面劾汝文專擅。右司諫方孟卿因奏汝文與長官立異,豈能共濟國事?罷去以卒。
先是,汝文在密,檜為郡文學,汝文薦其才,故檜引用之。然汝文性剛不為檜屈,對案相詬,至目檜為「濁氣」。汝文風度翹楚,好古博雅,精於篆籀,有文集行于世。
王庶字子尚,慶陽人。崇寧五年,舉進士第,改秩,知涇州保定縣。以种師道薦,通判懷德軍。契丹為金人所破,舉燕雲地求援,詔師道受降。庶謂師道曰:「國家與遼人百年之好,今坐視其敗亡不能救,乃利其土地,無乃基女直之禍乎?」不聽。宣和七年,金果入寇。太宰李邦彥夜召庶問計,庶曰:「宿將無如种師道,且夷虜畏服,宜付以西兵,使之入援。」邦彥以語蔡攸,攸不然。以庶為陝西運判兼制置解鹽事。疆事益棘,欽宗欲幸襄、鄧,先命席益為京西安撫使,益求庶自副。高宗即位,除直龍圖閣、鄜延經略使兼知延安府。累立戰功,進集英殿修撰,陞龍圖閣待制,節制陝西六路軍馬。
先是,河東經制使王 24ac9.gif 既遁歸,東京留守宗澤承制以庶權陝西制置使。會宣諭使謝亮入關,庶移書曰:「夏人之患小而緩,金人之患大而迫,秋高必大舉,盍杖節率兵舉義,驅逐渡河,徐圖恢復。」亮不能從。金人大入,庶調兵自沿河至馮翊,據險以守。金人先已乘冰渡河犯晉寧,侵丹州,又渡清水河,破潼關,秦、隴皆震。庶傳檄諸路,會期討賊。涇原統制曲端雅不欲屬庶,以未受命辭;居數日,告身至,又辭。金人知端與庶不協,併兵寇鄜延。庶在坊州聞之,夜趨鄜延以遏其衝。金人詭道陷丹州,州界鄜、延之間,庶乃自當延安路。時端盡統涇原勁兵,庶屢督其進,端訖不行,遂陷延安。語在端傳。
初,庶聞圍急,自收散亡往援。觀察使王,而自將百騎馳至襄樂勞軍,尚倚端為助。庶至,端令每門減從騎之半,比至帳下,僅數騎。端厲聲問庶延安失守狀,且曰:「節制固知愛身,不知為天子愛城乎?」庶曰:「吾數令不從,誰其愛身者!」端怒,謀即軍中誅庶而奪其兵,乃夜走寧州,見謝亮曰:「延安,五路襟喉,今既失矣。春秋大夫出疆之義得以專之,請誅庶。」亮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而擅誅于外,是跋扈也,公則自為之。」端沮而歸,乃奪庶節制使印,又拘縻其官屬。會詔庶守京兆,庶先以失律自劾得罷。丁內艱。
時張浚自富平敗歸,始思庶及端之言可用,乃並召之。庶地近先至,力陳撫秦保蜀之策,勸浚收熙河、秦鳳之兵,扼關、隴以為後圖。浚不納。求終制,不許,乃版授參議官。浚念端與庶必不相容,端未至,但復其官,移恭州。庶因謂浚曰:「端有反心。」浚亦畏端得士,始有殺端意矣。語在端傳。
紹興五年,起復知興元府、利夔路制置使。庶以士卒單寡,籍興、洋諸邑及三泉縣強壯,兩丁取一,三丁取二,號「義士」,日閱於縣,月閱於州,厚犒之,不半年,有兵數萬。浚言于朝,陞徽猷閣直學士。有讒於浚者,徙庶知成都,改嘉州。明年,浚劾庶輕率傾險,落職奉祠。尋起知遂寧,固避得請。
六年,除湖北安撫使、知鄂州。趨闕,上因燕見,庶言:「陛下欲保江南,無所事;如曰紹復大業,都荊為可。荊州左吳右蜀,利盡南海,前臨江、漢,出三川,涉大河,以圖中原,曹操所以畏關羽者也。」上大異之。復顯謨閣待制、知荊南府、湖北經略安撫使,又復直學士。
七年十月,以兵部侍郎召。明年春,入對,上曰:「召卿之日,張浚已去,趙鼎未來,此朕親擢,非有左右之助。」庶頓首謝,因奏:「恢復之功十年未立,其失在偏聽,在欲速,在輕爵賞,是非邪正混淆。誠能賞功罰罪,其誰不服?昔漢光武以兵取天下,不以不急奪其費,不知兵者不可使言兵。」又口陳手畫秦、蜀利害。上大喜,即日遷本部尚書。閱月,拜樞密副使。
議者乞遣重臣行邊,遂命庶措置江、淮邊防。京、湖宣撫使岳飛聞庶行邊,遺書曰:「今歲若不出師,當納節請閒。」庶壯之。庶還朝,論金人變詐,自渝海上之盟,因及飛納節之語。當是時,秦檜再相,以和戎為事。金使烏陵思謀至,詔趣庶還。庶力詆和議,乞誅金使,其言甚切。金又遣張通古來許割地,還梓宮,歸太后。庶曰:「和議之事,臣所不知。」凡七疏乞免官,乃以資政殿學士知潭州。
御史中丞勾龍如淵劾庶本趙鼎所薦,欺君罔上。庶罷歸,至九江,被命奪職,徙家居焉。十三年,御史胡汝明論庶譏訕朝政,責嚮德軍節度副使,道州安置。至貶所卒。孝宗思庶言,追復其官,謚敏節。子六人,之奇,乾道中,知樞密院事。
辛炳字如晦,福州侯官縣人。登元符三年進士第,累官至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先是,蔡京廢發運司轉般倉為直達綱,舟入,率侵盜,沈舟而遁,戶部受虛數,人畏京莫敢言。炳極疏其弊,且以變法後兩歲所得之數,較常歲虧欠一百三十有二萬,支益廣而入寖微,乞下有司計度。徽宗以問京,京怒,以炳為沮撓,責監南劍州新豐場,尋提舉洞霄宮,起知袁州,移無為軍。靖康初,召為兵部員外郎。
高宗即位,除左司員外郎,辭;未幾,起直龍圖閣、知潭州。明年,張浚調兵潭州,以炳懦怯不能,罷之,尋以起居舍人召,辭。紹興二年,復以侍御史召。首言今日公道壅塞,風俗頹薄,連疏三省所行乖失數十事,請諭大臣勿廢都堂公見之禮。時福建八州添差至百八十餘員,炳言:「艱危多事之時,冗食之官無益,當罷。」從之。
蘇、湖地震,下詔求言。炳言:「大臣無畏天之心,何事不可為?」其言甚峻,由是宰執呂頤浩居家待罪,炳劾罷頤浩。知樞密院事張浚召赴行在,炳論其敗事誤國,浚坐落職。
除御史中丞。時方遣使議和,炳方言:「金人無信,和議不可恃,宜講求守禦攻戰之策。」以疾請外,除顯謨閣直學士、知漳州,未赴而卒。詔:炳任中執法,操行清修,今其云亡,貧無以葬,賜銀帛賻其家,贈通議大夫。
論曰:秦檜晚薦士以收人望,然一時知名之士,亦豈盡可籠絡者哉!朱倬論事輒不合,王綸代言辭合體要,若尹穡、王之望人品雖不同,其附和議則一爾。徐俯末與趙鼎爭辨,沮抑岳飛,異哉。沈與求止和親之議,翟汝文善料事,而檜以為異己。王庶論都荊州,當時諸臣之慮皆不及此。考夫祈寬之事,庶蓋忠義人也。辛炳雅志清修,又豈多見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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