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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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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三‧列传第一百二十二  李光子孟传 许翰 许景衡 张悫 张所 陈禾 蒋猷
  李光字泰发,越州上虞人。童穉不戏弄,父高称曰:‘吾儿云间鹤,其兴吾门乎!’亲丧,哀毁如成人,有致赙者,悉辞之。及葬,礼皆中节。服除,游太学,登崇宁五年进士第。调开化令,有政声,召赴都堂审察,时宰不悦,处以监当,改秩,知平江府常熟县。朱勔父冲倚势暴横,光械治其家僮。冲怒,风部使者移令吴江,光不为屈。改京东西学事司管勾文字。
刘安世居南京,光以师礼见之。安世告以所闻于温公者曰:‘学当自无妄中入。’光欣然领会。除太常博士,迁司封。首论士大夫谀佞成风,至妄引荀卿‘有听从,无谏诤’之说,以杜塞言路;又言怨嗟之气,结为妖沴。王黼恶之,令部注桂州阳朔县。安世闻光以论事贬,贻书伟之。李纲亦以论水灾去国,居义兴,伺光于水驿,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数日,定交而别。除司勋员外郎,迁符宝郎。
郭药师叛,光知徽宗有内禅意,因纳符,谓知枢密院蔡攸曰:‘公家所为,皆咈众心。今日之事,非皇太子则国家俱危。’攸矍然,不敢为异。钦宗受禅,擢右司谏。上皇东幸,憸人间两宫,光请集议奉迎典礼。又奏:‘东南财用,尽于朱勔;西北财用,困于李彦;天下根本之财,竭于蔡京、王黼。名为应奉,实入私室,公家无半岁之储,百姓无旬日之积。乞依旧制,三省、枢密院通知兵民财计,与户部量一岁之出入,以制国用,选吏考核,使利源归一。’
金人围太原,援兵无功。光言:‘三镇之地,祖宗百战得之,一旦举以与敌,何以为国?望诏大臣别议攻守之策,仍间道遣使檄河东、北两路,尽起强壮策应,首尾掩击。’迁侍御史。
时言者犹主王安石之学,诏榜庙堂。光又言:‘祖宗规摹宏远,安石欲尽废法度,则谓人主制法而不当制于法;欲尽逐元老,则谓人主当化俗而不当化于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说,五十年间,毒流四海。今又风示中外,鼓惑民听,岂朝廷之福?’
蔡攸欲以扈卫上皇行宫因缘入都,光奏:‘攸若果入,则百姓必致生变,万一惊犯属车之尘,臣坐不预言之罪。望早黜责。’时已葺撷景园为宁德宫,而太上皇后乃欲入居禁中。光奏:‘禁中者,天子之宫。正使陛下欲便温凊,奉迎入内,亦当躬禀上皇,下有司讨论典礼。’乃下光章,使两宫臣奏知,于是太上皇后居宁德宫。
金人逼京城,士大夫委职而去者五十二人,罪同罚异,士论纷然,光请付理寺公行之。太原围急,奏:‘乞就委折彦质尽起晋、绛、慈、隰、泽、潞、威胜、汾八州民兵及本路诸县弓手,俾守令各自部辖。其土豪、士人愿为首领者,假以初官、应副器甲,协力赴援。女真劫质亲王,以三镇为辞,势必深入,请大修京城守御之备,以伐敌人之谋。’
又言:‘朱勔托应奉胁制州县,田园第宅,富拟王室。乞择清强官置司,追摄勔父子及奉承监司、守令,如胡直孺、卢宗原、陆寘、王仲闵、赵霖、宋晦等,根勘驱磨,计资没入,其强夺编户产业者还之。’
李会、李擢复以谏官召。光奏:‘蔡京复用,时会、擢迭为台官,禁不发一语;金人围城,与白时中、李邦彦专主避敌割地之谋。时中、邦彦坐是落职,而会、擢反被召用,复预谏诤之列。乞寝成命。’不报。光丐外,亦不报。
彗出寅、艮间,耿南仲辈皆谓应在外夷,不足忧。光奏:‘孔子作春秋,不书祥瑞者,盖欲使人君恐惧修省,未闻以灾异归之外夷也。’疏奏,监汀州酒税。
高宗即位,擢秘书少监,除知江州;未几,擢侍御史,皆以道梗不赴。建炎三年,车驾自临安移跸建康,除知宣州。时范琼将过军,光先入视事,琼至则开门延劳,留三日而去,无敢哗者。光以宣密迩行都,乃缮城池,聚兵粮,籍六邑之民,保伍相比,谓之义社。择其健武者,统以土豪,得保甲万余,号‘精拣军’。又栅险要二十三所谨戍之,釐城止为十地分,分巡内外,昼则自便,夜则守城,有警则战。苗租岁输邑者,悉命输郡。初讙言不便,及守城之日,赡军养民,迄赖以济。事闻,授管内安抚,许便宜从事,进直龙图阁。
杜充以建康降,金人夺马家渡。御营统制王、王珉素不相能,至是,拥溃兵砦城外索斗。光亲至营,谕以先国家后私仇之义,皆感悟解去。时奔将、散卒至者,光悉厚赀给遗。有水军叛于繁昌,逼宣境,即遣兵援击,出贼不意,遂宵遁。进右文殿修撰。光奏:‘金人虽深入江、浙,然违天时地利,臣已移文刘光世领大兵赴州,并力攻讨。乞速委宣抚使周望,约日水陆并进。’
溃将邵青自真州拥舟数百艘,剽当涂、芜湖两邑间,光招谕之,遗米二千斛。青喜,谓使者曰:‘我官军也,所过皆以盗贼见遇,独李公不疑我。’于是秋毫无犯。他日,舟过繁昌,或绐之曰:‘宣境也。’乃掠北岸而去。
剧盗戚方破宁国县,抵城下,分兵四击。光募勇敢劫之,贼惊扰,自相屠蹂。朝廷遣统制官巨师古、刘晏兼程来援。贼急攻朝京门,缆竹木为浮梁以济。须臾,军傅城,列炮具,立石对楼。光命编竹若帘揭之,炮至即反坠,不能伤。取桱木为撞竿,倚女墙以御对楼,贼引却。刘晏率赤心队直𢭏其砦,贼阳退,晏追之,伏发遇害。师古以中军大破贼,贼遁去。初,戚方围宣,与其副并马巡城,指画攻具。光以书傅矢射其副马前,言:‘戚方穷寇,天诛必加,汝为将家子,何至附贼。’二人相疑,攻稍缓,始得为备,而援师至矣。尝寘匕首枕匣中,与家人约曰:‘城不可必保,若使人取匕首,我必死。汝辈宜自杀,无落贼手。’除徽猷阁待制、知临安府。
绍兴元年正月,除知洪州,固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除知婺州,甫至郡,擢吏部侍郎。光奏疏极论朋党之害:‘议论之臣,各怀顾避,莫肯以持危扶颠为己任。驻跸会稽,首尾三载。自去秋迄今,敌人无复南渡之意,淮甸咫尺,了不经营,长江千里,不为限制,惴惴焉日为乘桴浮海之计。晋元帝区区草创,犹能立宗社,修宫阙,保江、浙。刘琨、祖逖与逆胡拒战于并、冀、兖、豫、司、雍诸州,未尝陷没也。石季龙重兵已至历阳,命王导都督中外诸军以御之,未闻专主避狄如今日也。陛下驻跸会稽,江、浙为根本之地,使进足以战、退足以守者,莫如建康。建康至姑熟一百八十里,其隘可守者有六:曰江宁镇,曰𥐻砂夹,曰采石,曰大信,其上则有芜湖、繁昌,皆与淮南对境。其余皆芦蓧之场,或碕岸水势湍悍,难施舟楫。莫若预于诸隘屯兵积粟,命将士各管地分,调发旁近乡兵,协力守御。乞明诏大臣,参酌施行。’
时有诏,金人深入,诸郡守臣相度,或守或避,令得自便。光言:‘守臣任人民、社稷之重,固当存亡以之。若预开迁避之门,是诱之遁也,愿追寝前诏。’上欲移跸临安,被旨节制临安府见屯诸军,兼户部侍郎、督营缮事。光经营撙节,不扰而办。奏蠲减二浙积负及九邑科配,以示施德自近之意。戚方以管军属节制,甚惧,拜庭下。光握手起之,曰:‘公昔为盗,某为守,分当相直;今俱为臣子,当共勉力忠义,勿以前事为疑。’方谢且泣。兼侍读,因奏:‘金人内寇,百姓失业为盗贼,本非获已,尚可诚感。自李成北走,群盗离心,傥因斯时显用一二酋豪,以风厉其党,心更相效慕,以次就降。’擢吏部尚书。
大将韩世清本苗傅余党,久屯宣城,擅据仓库,调发不行。光请先事除之,乃授光淮西招抚使。光假道至郡,世清入谒,缚送阙下伏诛。初,光于上前面禀成算,宰相以不预闻,怒之。未至,道除端明殿学士、江东安抚大使、知建康府、寿春滁濠庐和无为宣抚使。时太平州卒陆德囚守臣据城叛,光多设方略,尽擒其党。
秦桧既罢,吕颐浩、朱胜非并相,光议论素与不合。言者指光为桧党,落职奉祠。寻复宝文阁待制、知湖州,除显谟阁直学士,移守平江,除礼部尚书。光言:‘自古创业中兴,必有所因而起。汉高因关中,光武因河内,驻跸东南,两浙非根本所因之地乎?自冬及春,雨雪不已,百姓失业,乞选台谏察实以闻。兼比岁福建、湖南盗作,范汝为、杨么相挺而起,朝廷发大兵诛讨,杀戮过当。今诸路旱荒,流丐满路,盗贼出入。宜选良吏招怀抚纳,责诸路监司按贪赃,恤流殍。’
议臣欲推行四川交子法于江、浙,光言:‘有钱则交子可行。今已谓桩办若干钱,行若干交子,此议者欲朝廷欺陛下,使陛下异时不免欺百姓也。若已桩办见钱,则目今所行钱关子,已是通快,何至纷纷?其工部铸到交子务铜印,臣未敢给降。’除端明殿学士,守台州,俄改温州。
刘光世、张俊连以捷闻。光言:‘观金人布置,必有主谋。今已据东南形势,敌人万里远来,利于速战,宜戒诸将持重以老之。不过数月,彼食尽,则胜算在我矣。’除江西安抚、知洪州兼制置大使,擢吏部尚书;逾月,除参知政事。
时秦桧初定和议,将揭榜,欲籍光名镇压。上意不欲用光,桧言:‘光有人望,若同押榜,浮议自息。’遂用之。同郡杨炜上光书,责以附时相取尊官,堕黠虏奸计,堕平时大节。光本意谓但可因和而为自治之计。既而桧议彻淮南守备,夺诸将兵权,光极言戎狄狼子野心,和不可恃,备不可彻。桧恶之。桧以亲党郑亿年为资政殿学士,光于榻前面折之;又与桧语难上前,因曰:‘观桧之意,是欲壅蔽陛下耳目,盗弄国权,怀奸误国,不可不察。’桧大怒。明日,光丐去。高宗曰:‘卿昨面叱秦桧,举措如古人。朕退而叹息,方寄卿以腹心,何乃引去?’光曰:‘臣与宰相争论,不可留。’章九上,乃除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十一年冬,中丞万俟禼论光阴怀怨望,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藤州安置。越四年,移琼州。居琼州八年,仲子孟坚坐陆升之诬以私撰国史,狱成;吕愿中又告光与胡铨诗赋倡和,讥讪朝政,移昌化军。论文考史,怡然自适。年逾八十,笔力精健。又三年,始以郊恩,复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复资政殿学士,赐谥庄简。
孟传字文授,光幼子也。光南迁之日,才六岁。以光遗表恩,累官至太府丞。韩侂胄愿见之,孟传曰:‘行年六十,去计已决,不敢闻也。’由是出知江州。以朝请大夫、直宝谟阁致仕。卒,年八十。有磐溪诗二十卷,文稿三十卷,宏辞类稿十卷,左氏说十卷,读史十卷,杂志十卷。博学多闻,持身甚严,时推能世其家。
许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中元祐三年进士第。宣和七年,召为给事中。为书抵时相,谓百姓困弊,起为盗贼,天下有危亡之忧。愿罢云中之师,修边保境,与民休息。高丽入贡,调民开运河,民间骚然。中书舍人孙傅论高丽于国无功,不宜兴大役,傅坐罢。翰谓傅不当黜,时相怒,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靖康初,复以给事中召。时金人攻京师甫退,翰造阙,即日赐对,除翰林学士,寻改御史中丞。上疏言边事,因陈决胜之策。张邦昌为太宰,翰上疏力争之。种师道罢为中太一宫使,翰言:‘师道名将,沉毅有谋,山西士卒,人人信服,不可使解兵柄。’钦宗谓其老难用,翰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于楚;汉宣帝老赵充国,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吕望以来,用老将收功者,难一二数。以古揆今,师道虽老,可用也。’且谓:‘金人此行,存亡所系,令一大创,使失利去,则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将来再举,必有不救之忧。宜起师道邀击之。’上不能用。擢中大夫、同知枢密院,论益不合,以病去,除延康殿学士、知亳州。坐言者落职,提举南京鸿庆宫。
高宗即位,用李纲荐,召复延康殿学士。既至,拜尚书右丞兼权门下侍郎。时建炎大变之后,河北山东大盗李成、孔彦舟等,聚众各数十万,皆以勤王为名,愿得张所为帅。所为御史,尝论黄潜善奸邪不可用,由此得罪。李纲为相,乃以所为河北等路招抚使,率成等众渡河,号召诸路,为兴复计。潜善力沮之。宗泽论车驾不宜南幸,宜还京师,且诋潜善等。潜善等请罢泽,翰极论以为不可。李纲罢,翰言:‘纲忠义英发,舍之无以佐中兴,今罢纲,臣留无益。’力求去,高宗未许。时潜善奏诛陈东,翰谓所亲曰:‘吾与东,皆争李纲者。东戮东市,吾在庙堂可乎?’求去益力,章八上,以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复以言者落职。
绍兴元年,召复端明殿学士、提举万寿观,辞不至。二月,复资政殿学士。三年五月,卒,赠光禄大夫。
翰通经术,正直不挠,历事三朝,致位政府,徒以黼、攸、潜善辈薰莸异味,横遭口语,志卒不展。纲虽力引之,不旋踵去,翰亦斥逐而死。所著书有论语解、春秋传。
许景衡字少伊,温州瑞安人。登元祐九年进士第。宣和六年,召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是时,王黼、蔡攸用事,景衡言:‘尚书省比阙长官,而同知枢密院亦久阙。虽三公通治三省,然文昌政事之本,枢密总兵之地,各有攸属,安可久虚其位?愿博采公议,遴选忠贤,以补政府之阙。’遂大忤黼意。朝廷用童贯为河东、北宣抚使,将北伐,景衡论其贪缪不可用者数十事,不报。
睦寇平,江、浙郡县残毁,而茶盐比较之法如故。景衡奏:‘茶盐之法,当以食之众寡为岁额之高下。今收复之后,户版半耗,民力萧然,而茶盐比较不减于昔。民欲无困得乎?’奏上,诏两浙、江东路权免茶盐比较,贼平日仍旧。
朝廷既兴燕云之师,调度不继,诛求益急。景衡奏:‘财力匮乏在节用,民力困弊在恤民。今不急之务,若营缮诸役,花石纲运,其名不一。吏员猥多,军额冗滥。又无名功赏,非常赐予,皆夤缘侥幸,干请无厌,宜节以祖宗之制而省去之。’且极论和买、和籴、盐法之害,不报。会知洋州吴岩夫以私书抵执政子,道景衡之贤。因从子婿符宝郎周离亨以达,离亨缪以其书误致王黼,黼用是中景衡,逐之。
钦宗即位,以左正言召,旋改太常少卿兼太子谕德,迁中书舍人。侍御史李光、正言程瑀以鲠亮忤执政斥,景衡为辨白,坐落职予祠。
高宗即位,以给事中召,既至,除御史中丞。宗泽为东京留守,言者附黄潜善等,多攻其短,欲逐去之。景衡奏曰:‘臣自浙渡淮,以至行在。闻泽之为尹,威名政事,卓然过人,虽不识其人,窃用叹慕。臣以为去冬京城内,有赤心为国如泽等数辈,其祸变未至如是之酷。今若较其小短,不顾尽忠徇国之节,则不恕已甚。且开封宗庙社稷所在,苟欲罢泽,别遣留守,不识搢绅中威名政事有加于泽者乎?’疏入,上大悟,封以示泽,泽乃安。
杭州叛卒陈通作乱,权浙西提刑赵叔近招降之,请授以官。景衡曰:‘官吏无罪而受诛,叛卒有罪而蒙赏,赏罚倒置,莫此为甚。’卒奏罢之。除尚书右丞。有大政事,必请间极论。潜善、伯彦以景衡异己,共排沮之。或言正、二月之交,乃太一正迁之日,宜于禁中设坛望拜。高宗以问景衡,曰:‘修德爱民,天自降福,何迎拜太一之有?’
初,李纲议建都,以关中为上,南阳次之,建康为下。纲既相,遂主南阳之议。景衡为中丞,奏:‘南阳无险阻,且密迩盗贼,漕运不继,不若建康天险可据,请定计巡幸。’潜善等倾纲使去,南阳之议遂格。至是,谍报金人攻河阳、汜水,景衡又奏请南辛建康。已而有诏还京,罢景衡为资政殿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至瓜洲,得暍疾,及京口卒,年五十七,谥忠简。
景衡得程颐之学,志虑忠纯,议论不与时俯仰。建炎初,李纲议幸南阳,宗泽请还京,景衡乃请幸建康。黄潜善等素恶其异己,暨车驾驻扬州,怵于传闻,不得已下还京之诏,遂借渡江之议罪之,斥逐而死。既没,高宗思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执政忠直,遇事敢言,惟许景衡。’诏赐景衡家温州官舍一区。
张悫字诚伯,河间乐寿人。登元祐六年进士第。累迁龙图阁学士、计度都转运使。
高宗为兵马大元师,募诸道兵勤王,悫飞挽踵道,建议即元帅府印给盐钞,以便商旅。不阅旬,得缗钱五十万以佐军。高宗器重之,命以便宜权大名尹兼北京留守、马步军都总管。悫初闻二帝北行,率副总管颜岐等三上笺劝进。最后,悫上书,极论中原不可一日无君,高宗为之感悟。
建炎改元,为户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措置户部财用兼御营副使。建言:‘三河之民,怨敌深入骨髓,恨不歼殄其类,以报国家之仇。请依唐人泽潞步兵、雄边子弟遗意,募民联以什伍,而寓兵于农,使合力抗敌,谓之巡社。’为法精详,前此论民兵者莫及也。诏集为书行之。迁尚书左丞,官至中书侍郎。
悫善理财,论钱谷利害,犹指诸掌。在朝谔谔有大臣节,然论议可否,不形辞色,未尝失同列之欢。卒,谥忠穆。上每念之,谓悫谋国尽忠,遇事敢谏,古之遗直也。
张所,青州人。登进士第,历官为监察御史。高宗即位,遣所按视陵寝,还,上疏言:‘河东、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者误用奸臣之谋,始割三镇,继割两河,其民怨入骨髓,至今无不扼腕。若因而用之,则可藉以守;不则两河兵民,无所系望,陛下之事去矣。’且论还京师有五利,谓国之安危,在乎兵之强弱、将相之贤不肖,不在乎都之迁不迁。又条上两河利害。上欲以其事付所,会所言黄潜善奸邪不可用,恐害新政。乃罢所御史,改兵部郎中。寻责所凤州团练副使,江州安置。
后李纲入相,欲荐所经略两河,以其尝言潜善故,难之。一日,与潜善从容言曰:‘今河北未有人,独一张所可用,又以狂言抵罪。不得已抆拭用之,使为招抚,冒死立功以赎过,不亦善乎?’潜善许诺,乃借所直龙图阁,充河北招抚使。赐内府钱百万缗,给空名告千余道;以京西卒三千为卫,将佐官属,许自辟置,一切以便宜从事。所入见,条上利害。上赐五品服遣行,命直秘阁王圭为宣抚司参谋官佐之。
河北转运副使张益谦附黄潜善意,奏所置司北京非是;且言自置招抚,河北盗贼愈炽,不若罢之,专以其事付帅司。李纲言:‘张所今留京师,招集将佐,尚未及行,益谦何以知其扰?朝廷以河北民无所归,聚而为盗,故置司招抚,因其力而用之,岂由置司乃有盗贼乎?今京东、西群盗公行,攻掠郡县,亦岂招抚司过耶?时方艰危,朝廷欲有所经理,益谦小臣,乃以非理沮抑,此必有使之者。’上乃命益谦分析,命下枢密院,汪伯彦犹用其奏诘责招抚司。李纲与伯彦争于上前,伯彦语塞。
所方招来豪杰,以王彦为都统制,岳飞为准备将,而李纲已罢相。朝廷以王圭代之,所落直龙图阁,岭南安置。卒于贬所。子宗本,以岳飞奏补官。
陈禾字秀实,明州鄞县人。举元符三年进士。累迁辟雍博士。时方以传注记问为学,禾始崇尚义理,黜抑浮华。入对契旨,擢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蔡京遣酷吏李孝寿穷治章𫄧铸钱狱,连及士大夫甚众,禾奏免孝寿。京子儵为太常少卿,何执中婿蔡芝为将作监,皆疏其罪,罢之。天下久平,武备宽弛,东南尤甚。禾请增戍、缮城壁,以戒不虞。或指为生事,格不下。其后盗起,人服其先见。迁左正言,俄除给事中。
时童贯权益张,与黄经臣胥用事,御史中丞卢航表里为奸,搢绅侧目。禾曰:‘此国家安危之本也。吾位言责,此而不言,一迁给舍,则非其职矣。’未拜命,首抗疏劾贯。复劾经臣:‘怙宠弄权,夸衒朝列。每云诏令皆出其手,言上将用某人,举某事,已而诏下,悉如其言。夫发号施令,国之重事,黜幽陟明,天子大权,奈何使宦寺得与?臣之所忧,不独经臣,此涂一开,类进者众,国家之祸,有不可遏,愿亟窜之远方。’
论奏未终,上拂衣起。禾引上衣,请毕其说。衣裾落,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以报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贵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言愈切,上变色曰:‘卿能如此,朕复何忧?’内侍请上易衣,上却之曰:‘留以旌直臣。’翌日,贯等相率前愬,谓国家极治,安得此不祥语。卢航奏禾狂妄,谪监信州酒。遇赦,得自便还里。
初,陈瓘归自岭外,居于鄞,与禾相好,遣其子正汇从学。后正汇告京罪,执诣阙,瓘亦就逮。经臣莅其狱,檄禾取证,禾答以事有之,罪不敢逃。或谓其失对,禾曰:‘祸福死生,命也,岂可以死易不义耶?愿得分贤者罪。’遂坐瓘党停官。
遇赦,复起知广德军,移知和州。寻遭内艰,服除,知秀州。王黼新得政,禾曰:‘安能出黼门下?’力辞,改汝州。辞益坚,曰:‘宁饿死。’黼闻而衔之。禾兄秉时为寿春府教授,禾侍兄官居。适童贯领兵道府下,谒不得入,馈之不受。贯怒,归而谮之,上曰:‘此人素如此,汝不能容邪?’久之,知舒州,命下而卒,赠中大夫,谥文介。
禾性不苟合,立朝挺挺有风操。有易传九卷,春秋传十二卷,论语、孟子解各十卷。
蒋猷字仲远,润州金坛县人。举进士。政和四年,拜御史中丞兼侍读,有直声。尝论士风浮薄,廷臣伺人主意,承宰执风旨向背,以特立不回者为愚,共嗤笑之,此风不可长;辅臣奏事殿上,雷同唱和,略无所可否,非论道献替之礼;内侍省不隶台察,紊元丰官制;杨戬不当除节度使;赵良嗣不宜出入禁中。上皆嘉纳,至揭其章内侍省,且诏自今无得规图节钺。又疏孟昌龄、徐铸等奸状。迁兵部尚书兼礼制局详议官。七年,知贡举,改工部、吏部尚书。
以徽猷阁直学士知婺州。明年,请祠归。宣和末,召为刑部尚书兼资善堂翊善。靖康初,奉上表起居太上皇帝于淮阴,且特诏贬童贯。猷奏贯得罪天下,愿黜远之。太上以为然,亟令宣诏,趣贯赴贬所。遂奉太上还京,移兵部尚书,累官正议大夫。引疾,授徽猷阁直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卒,赠特进。
论曰:夫拯溺救焚之际,必以任人为急。靖康、建炎之祸变,亦甚于焚溺矣。当时非乏人才也,然而国耻卒不能雪者,岂非任之之道有所未至欤?夫以李光之才识高明,所至有声;许翰、许景衡之论议剀切;张悫之善理财;张所之习知河北利害;皆一时之隽也。是数臣者,使其言听计从,不为谗邪所抑,得以直行其志,其效宜可待也。然或斥远以死,或用之不竟其才,世之治乱安危,虽非人力所为,君子于此,则不能无咎于时君之失政焉。蒋猷历仕五朝,当建炎初,避地而终,则无足称也。陈禾引裾尽言,有古谏臣之风,其行事在宣和之前,孝宗以后乃加褒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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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四‧列传第一百二十三  韩世忠子彦直
韩世忠字良臣,延安人。风骨伟岸,目瞬如电。早年鸷勇绝人,能骑生马驹。家贫无产业,嗜酒尚气,不可绳检。日者言当作三公,世忠怒其侮己,殴之。年十八,以敢勇应募乡州,隶赤籍,挽强驰射,勇冠三军。
崇宁四年,西夏骚动,郡调兵捍御,世忠在遣中。至银州,夏人婴城自固,世忠斩关杀敌将,掷首陴外,诸军乘之,夏人大败。既而以重兵次蒿平岭,世忠率精锐鏖战,解去。俄复出间道,世忠独部敢死士殊死斗,敌少却,顾一骑士锐甚,问俘者,曰:‘监军驸马兀 20f2a.gif 也。’跃马斩之,敌众大溃。经略司上其功,童贯董边事,疑有所增饰,止补一资,众弗平。
从刘延庆筑天降山砦,为敌所据,世忠夜登城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继遇敌佛口砦,又斩数级,始补进义副尉。至藏底河,斩三级,转进勇副尉。
宣和二年,方腊反,江、浙震动,调兵四方,世忠以偏将从王渊讨之。次杭州,贼奄至,势张甚,大将惶怖无策。世忠以兵二千伏北关堰,贼过,伏发,众蹂乱,世忠追击,贼败而遁。渊叹曰:‘真万人敌也。’尽以所随白金器赏之,且与定交。时有诏能得腊首者,授两镇节钺。世忠穷追至睦州清溪峒,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入。世忠潜行溪谷,问野妇得径,即挺身仗戈直前,渡险数里,𢭏其穴,格杀数十人,禽腊以出。辛兴宗领兵截峒口,掠其俘为己功,故赏不及世忠。别帅杨惟忠还阙,直其事,转承节郎。
三年,议复燕山,调诸军,至则皆溃。世忠往见刘延庆,与苏格等五十骑俱抵滹沱河。逢金兵二千余骑,格失措,世忠从容令格等列高冈,戒勿动。属燕山溃卒舟集,即命舣河岸,约鼓噪助声势。世忠跃马薄敌,回旋如飞。敌分二队据高阜,世忠出其不意,突二执旗者,因奋击,格等夹攻之,舟卒鼓噪,敌大乱,追斩甚众。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世忠从王渊、梁方平讨捕,禽戮殆尽,积功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从梁方平屯濬州。金人压境,方平备不严,金人迫而遁,王师数万皆溃。世忠陷重围中,挥戈力战,突围出,焚桥而还。钦宗闻,召对便殿,询方平失律状,条奏甚悉。转武节大夫。诏诸路勤王兵领所部入卫,会金人退,河北总管司辟选锋军统制。
时胜捷军张师正败,宣抚副使李弥大斩之,大校李复鼓众以乱,淄、青之附者合数万人,山东复扰。弥大檄世忠将所部追击,至临淄河,兵不满千,分为四队,布铁蒺藜自塞归路,令曰:‘进则胜,退则死,走者命后队剿杀。’于是莫敢返顾,皆死战,大破之,斩复,余党奔溃。乘胜逐北,追至宿迁,贼尚万人,方拥子女椎牛纵酒。世忠单骑夜造其营,呼曰:‘大军至矣,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共功名。’贼骇栗请命,因跪进牛酒。世忠下马解鞍,饮啖之尽,于是众悉就降。黎明,见世忠军未至,始大悔失色。以功迁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诏入朝,授正任单州团练使,屯滹沱河。时真定失守,世忠知王渊守赵,遂亟往。金人至,闻世忠在,攻益急,粮尽援绝,人多勉其溃围去,弗听。会大雪,夜半,以死士三百𢭏敌营。敌惊乱,自相击刺,及旦尽遁。后有自金国来者,始知大酋是日被创死,故众不能支。迁嘉州防御使。
还大名,赵野辟为前军统制。时康王如济州,世忠领所部劝进。金人纵兵逼城,人心恟惧,世忠据西王台力战,金人少却。翌日,酋帅率众数万至,时世忠戏下仅千人,单骑突入,斩其酋长,遂大溃。
康王即皇帝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世忠请移都长安,下兵收两河,时论不从。初建御营,为左军统制。是岁,命王渊、张俊讨陈州叛兵,刘光世讨黎驿叛兵,乔仲福讨京东贼李昱,世忠讨单州贼鱼台。世忠已破鱼台,又击黎驿叛兵败之,皆斩以献。于是群盗悉平,入备宿卫。而河北贼丁顺、杨进等皆赴招抚司,宗泽收而用之。
建炎二年,升定国军承宣使。帝如扬州,世忠以所部从。时张遇自金山来降,抵城下,不解甲,人心危惧,世忠独入其垒,晓以逆顺,众悉听命。李民众十万亦降,比至,有反复状。王渊遣世忠谕旨,世忠知其党刘彦异议,即先斩彦,殴李民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渊斩之。事定,授京西等路捉杀内外盗贼。
金人再攻河南,翟进合世忠兵夜袭悟室营,不克,反为所败。会丁进失期,陈思恭先遁,世忠被矢如棘,力战得免。还汴,诘一军之先退者皆斩,左右惧。进由是与世忠有隙,寻以叛诛。
召世忠还,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左将军,屯淮阳,会山东兵拒敌。粘罕闻世忠扼淮阳,乃分兵万人趋扬州,自以大军迎世忠战。世忠不敌,夜引归,敌蹑之,军溃于沭阳,阁门宣赞舍人张遇死之。
三年,帝召诸将议移跸,张俊、辛企宗请往湖南,世忠曰:‘淮、浙富饶,今根本地,讵可舍而之他?人心怀疑,一有退避,则不逞者思乱,重湖、闽岭之遥,安保道路无变乎?淮、江当留兵为守,车驾当分兵为卫,约十万人,分半扈江、淮上下,止余五万,可保防守无患乎?’在阳城收合散亡,得数千人,闻帝如钱塘,即繇海道赴行在。
苗傅、刘正彦反,张浚等在平江议讨乱,知世忠至,更相庆慰,张俊喜跃不自持。世忠得俊书,大恸,举酒酹神曰:‘誓不与此贼共戴天!’士卒皆奋。见浚曰:‘今日大事,世忠愿与张俊身任之,公无忧。’欲即进兵。浚曰:‘投鼠忌器,事不可急,急则恐有不测,已遣冯轓甘言诱贼矣。’
三月戊戌,以所部发平江。张俊虑世忠兵少,以刘宝兵二千借之。舟行载甲士,绵亘三十里。至秀州,称病不行,造云梯,治器械,傅等始惧。初,傅、正彦闻世忠来,檄以其兵屯江阴。世忠以好语报之,且言所部残零,欲赴行在。傅等大喜,许之至,矫制除世忠及张俊为节度使,皆不受。
时世忠妻梁氏及子亮为傅所质,防守严密。朱胜非绐傅曰:‘今白太后,遣二人慰抚世忠,则平江诸人益安矣。’于是召梁氏入,封安国夫人,俾迓世忠,速其勤王。梁氏疾驱出城,一日夜会世忠于秀州。
未几,明受诏至,世忠曰:‘吾知有建炎,不知有明受。’斩其使,取诏焚之,进兵益急。傅等大惧。次临平,贼将曲翊、马柔吉负山阻河为阵,中流植鹿角,梗行舟。世忠舍舟力战,张俊继之,刘光世又继之。军少却,世忠复舍马操戈而前,令将士曰:‘今日当以死报国,面不被数矢者皆斩。’于是士皆用命。贼列神臂弩持满以待,世忠瞋目大呼,挺刃突前,贼辟易,矢不及发,遂败。傅、正彦拥精兵二千,开涌金门以遁。
世忠驰入,帝步至宫门,握世忠手恸哭曰:‘中军吴湛佐逆为最,尚留朕肘腋,能先诛乎?’世忠即谒湛,握手与语,折其中指,戮于市;又执贼谋主王世修以属吏。诏授武胜军节度使、御营左军都统制。请于帝曰:‘贼拥精兵,距瓯、闽甚迩,傥成巢窟,卒未可灭,臣请讨之。’于是以为江、浙制置使,自衢、信追击,至渔梁驿,与贼遇。世忠步走挺戈而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皆惊溃。擒正彦及傅弟翊送行在,傅亡建阳,追禽之,皆伏诛。世忠初陛辞,奏曰:‘臣誓生获贼,为社稷刷耻,乞殿前二虎贲护俘来献。’至是,卒如其言。帝手书‘忠勇’二字,揭旗以赐。授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
兀术将入侵,帝召诸将问移跸之地,张俊、辛企宗劝自鄂、岳幸长沙,世忠曰:‘国家已失河北、山东,若又弃江、淮,更有何地?’于是以世忠为浙西制置使,守镇江。既而兀术分道渡江,诸屯皆败,世忠亦自镇江退保江阴。杜充以建康降敌,兀术自广德破临安,帝如浙东。世忠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口,俟敌归邀击之。帝召至行在,奏:‘方留江上截金人归师,尽死一战。’帝谓辅臣曰:‘比吕颐浩在会稽,尝建此策,世忠不谋而同。’赐亲札,听其留。
会上元节,就秀州张灯高会,忽引兵趋镇江。及金兵至,则世忠军已先屯焦山寺。金将李选降,受之。兀术遣使通问,约日大战,许之。战将十合,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尽归所掠假道,不听;请以名马献,又不听。挞辣在潍州,遣孛堇太一趋淮东以援兀术,世忠与二酋相持黄天荡者四十八日。太一孛堇军江北,兀术军江南,世忠以海舰进泊金山下,预以铁绠贯大钩授骁健者。明旦,敌舟噪而前,世忠分海舟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绠,则曳一舟沉之。兀术穷蹙,求会语,祈请甚哀。世忠曰:‘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再会,言不逊,世忠引弓欲射之,亟驰去,谓诸将曰:‘南军使船如使马,奈何?’募人献破海舟策。闽人王某者,教其舟中载土,平版铺之,穴船版以櫂桨,风息则出江,有风则勿出。海舟无风,不可动也。又有献谋者曰:‘凿大渠接江口,则在世忠上流。’兀术一夕潜凿渠三十里,且用方士计,刑白马,剔妇人心,自割其额祭天。次日风止,我军帆弱不能运,金人以小舟纵火,矢下如雨。孙世询、严允皆战死,敌得绝江遁去。世忠收余军还镇江。
初,世忠谓敌至必登金山庙,观我虚实。迺遣兵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岸浒,约闻鼓声,岸兵先入,庙兵合击之。金人果五骑闯入,庙兵喜,先鼓而出,仅得二人。逸其三,中有绛袍玉带、既坠而复驰者,诘之,乃兀术也。是役也,兀术兵号十万,世忠仅八千余人。帝凡六赐札,褒奖甚宠。拜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建安范汝为反,辛企宗等讨捕未克,贼势愈炽。以世忠为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副使,世忠曰:‘建居闽岭上流,贼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亟领步卒三万,水陆并进。次剑潭,贼焚桥,世忠策马先渡,师遂济。贼尽塞要路拒王师,世忠命诸军偃旗仆鼓,径抵凤凰山,𫖯瞰城邑,设云梯火楼,连日夜并攻,贼震怖叵测。五日城破,汝为窜身自焚,斩其弟岳、吉以徇,禽其谋主谢向、施逵及裨将陆必强等五百余人。
世忠初欲尽诛建民,李纲自福州驰见世忠曰:‘建民多无辜。’世忠令军士驰城上毋下,听民自相别,农给牛谷,商贾弛征禁,胁从者汰遣,独取附贼者诛之。民感更生,家为立祠。捷闻,帝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赐黄金器皿。
世忠因奏江西、湖南寇贼尚多,乞乘胜讨平。广西贼曹成拥余众在郴、邵。世忠既平闽寇,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忽由处、信径至豫章,连营江滨数十里,群贼不虞其至,大惊。世忠遣人招之,成以其众降,得战士八万,遣诣行在。
遂移师长沙。时刘忠有众数万,据白面山,营栅相望。世忠始至,欲急击,宣抚使孟庾不可,世忠曰:‘兵家利害,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请期半月效捷。’遂与贼对垒,弈棋张饮,坚壁不动,众莫测。一夕,与苏格联骑穿贼营,候者呵问,世忠先得贼军号,随声应之,周览以出,喜曰:‘此天锡也。’夜伏精兵二千于白面山,与诸将拔营而进。贼兵方迎战,所遣兵已驰入中军,夺望楼,植旗盖,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溃,麾将士夹击,大破之,斩忠首,湖南遂平。授太尉,赐带、笏,仍敕枢密以功颁示内外诸将。师还建康,置背嵬军,皆勇鸷绝伦者。九月,为江南东、西路宣抚使,置司建康。
三年三月,进开府仪同三司,充淮南东、西路宣抚使,置司泗州。时闻李横进师讨伪齐,议遣大将,以世忠忠勇,故遣之。仍赐广马七纲,甲千副,银二万两,帛二万匹;又出钱百万缗,米二十八万斛,为半岁之用。命户部侍郎姚舜明诣泗州,总领钱粮;仓部郎官孙逸如平江府、常秀饶州,督发军食。李横兵败还镇,世忠不果渡淮。
四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驻镇江。是岁,金人与刘豫合兵,分道入侵。帝手札命世忠饬守备,图进取,辞旨恳切。世忠受诏,感泣曰:‘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遂自镇江济师,俾统制解元守高邮,候金步卒;亲提骑兵驻大仪,当敌骑,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会遣魏良臣使金,世忠撤炊爨,绐良臣有诏移屯守江,良臣疾驰去。世忠度良臣已出境,即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于是引军次大仪,勒五阵,设伏二十余所,约闻鼓即起击。良臣至金军中,金人问王师动息,具以所见对。聂儿孛堇闻世忠退,喜甚,引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别将挞孛也拥铁骑过五阵东。世忠传小麾鸣鼓,伏兵四起,旗色与金人旗杂出,金军乱,我军迭进。背嵬军各持长斧,上揕人胸,下斫马足。敌被甲陷泥淖,世忠麾劲骑四面蹂躏,人马俱毙,遂擒挞孛也等二百余人。
所遣董旼亦击金人于天长县之鸦口,擒女真四十余人。解元至高邮,遇敌,设水军夹河阵,日合战十三,相拒未决。世忠遣成闵将骑士往援,复大战,俘生女真及千户等。世忠复亲追至淮,金人惊溃,相蹈藉,溺死甚众。
捷闻,群臣入贺,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与求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今世忠连捷以挫其锋,厥功不细。’帝曰:‘第优赏之。’于是部将董旼、陈桷、解元、呼延通等皆峻擢有差。论者以此举为中兴武功第一。
时挞辣屯泗州,兀术屯竹塾镇,为世忠所扼,以书币约战,世忠许之,且使两伶人以橘、茗报聘。会雨雪,金馈道不通,野无所掠,杀马而食,蕃汉军皆怨。兀术夜引军还,刘麟、刘猊弃辎重遁。
五年,进少保。六年,授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置司楚州。世忠披草莱,立军府,与士同力役。夫人梁亲织薄为屋。将士有怯战者,世忠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俾妇人妆以耻之,故人人奋厉。抚集流散,通商惠工,山阳遂为重镇。刘豫兵数入寇,辄为世忠所败。
时张浚以右相视师,命世忠自承、楚图淮阳。刘豫方聚兵淮阳,世忠即引军渡淮,旁符离而北,至其城下。为贼所围,奋戈一跃,溃围而出,不遗一镞。呼延通与金将牙合孛堇搏战,扼其吭而禽之,乘锐掩击,金人败去。既而围淮阳,贼坚守不下,约曰:‘受围一日,则举一烽。’至是,六烽具举,兀术与刘猊皆至。世忠求援于张俊,俊以世忠有见吞意,不从。世忠勒阵向敌,遣人语之曰:‘锦衣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或危之,世忠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敌果至,杀其导战二人,遂引去。寻诏班师,复归楚州,淮阳之民,从而归者以万计。
三月,除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兼节制镇江府,仍楚州置司。四月,赐号‘扬武翊运功臣’,加横海、武宁、安化三镇节度使。九月,帝在平江,世忠自楚州来朝。
十月,边报急,刘光世欲弃庐州还太平,张俊亦请益兵。都督张浚曰:‘今日之事,有进击,无退保。’于是世忠引兵渡淮,与金将讹里也力战。刘猊将寇淮东,为世忠兵扼,不得进。七年,筑高邮城,民益安之。
初,世忠移屯山阳,遣间结山东豪杰,约以缓急为应,宿州马秦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金人废刘豫,中原震动,世忠谓机不可失,请全师北讨,招纳归附,为恢复计。会秦桧主和议,命世忠徙屯镇江。世忠言:‘金人诡诈,恐以计缓我师,乞留此军蔽遮江、淮。’又力陈和议之非,愿效死节,率先迎敌;若不胜,从之未晚。又言王伦、蓝公佐交河南地界,乞令明具无反复文状为后证。章十数上,皆慷慨激切,且请单骑诣阙面奏,帝率优诏褒答。后金果渝盟,咸如其言。
金使萧哲之来,以诏谕为名,世忠闻之,凡四上疏言:‘不可许,愿举兵决战,兵势最重处,臣请当之。’又言:‘金人欲以刘豫相待,举国士大夫尽为陪臣,恐人心离散,士气凋沮。’且请驰驿面奏,不许。既而伏兵洪泽镇,将杀金使,不克。
九年,授少师。十年,金人败盟,兀术率撒离曷、李成等破三京,分道深入。八月,世忠围淮阳,金人来救,世忠迎击于泇口镇,败之。又遣解元击金人于潭城,刘宝击于千秋湖,皆捷。亲随将成闵从统制许世安夺淮阳门而入,大战门内。世安中四矢,闵被三十余创,复夺门出。世忠奏其功,擢武德大夫,闵由是知名。世忠进太保,封英国公,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十一年,兀术耻顺昌之败,复谋再入,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既而金败于柘皋,复围濠州。世忠受诏救濠,以舟师至招信县,夜以骑兵击金人于闻贤驿,败之。金人攻濠州,五日而破。破三日,世忠至,杨沂中军已南奔。世忠与金人战于淮岸,夜遣刘宝溯流将劫之,金人伐木塞赤龙洲,扼其归路,世忠知之,全师而还。金人自涡口渡淮北去,自是不复入侵。世忠在楚州十余年,兵仅三万,而金人不敢犯。
秦桧收三大将权,四月,拜枢密使,遂以所积军储钱百万贯,米九十万石,酒库十五归于国。世忠既不以和议为然,为桧所抑。及魏良臣使金,世忠又力言:‘自此人情消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北使之来,乞与面议。’不许,遂抗疏言桧误国。桧讽言者论之,帝格其奏不下。世忠连疏乞解枢密柄,继上表乞骸。十月,罢为醴泉观使、奉朝请,进封福国公,节钺如故。自此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奚童,纵游西湖以自乐,平时将佐罕得见其面。
十二年,改潭国公。显仁皇后自金还,世忠诣临平朝谒。后在北方闻其名,慰问者良久。十三年,封咸安郡王。十七年,改镇南、武安、宁国节度使。二十一年八月薨,进拜太师,追封通义郡王。孝宗朝,追封蕲王,谥忠武,配飨高宗庙庭。
世忠初得疾,敕尚医视疗,将吏卧内问疾,世忠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王公,赖天之灵,保首领没于家,诸君尚哀其死邪?’及死,赐朝服、貂蝉冠、水银、龙脑以敛。
世忠尝戒家人曰:‘吾名世忠,汝曹毋讳“忠”字,讳而不言,是忘忠也。’性戆直,勇敢忠义,事关庙社,必流涕极言。岳飞冤狱,举朝无敢出一语,世忠独撄桧怒,语在桧传。又抵排和议,触桧尤多,或劝止之,世忠曰:‘今畏祸苟同,他日瞑目,岂可受铁杖于太祖殿下?’时一二大将,多曲徇桧苟全,世忠与桧同在政地,一揖外未尝与谈。
嗜义轻财,锡赉悉分将士,所赐田输租与编户等。持军严重,与士卒同甘苦,器仗规划,精绝过人,今克敌弓、连锁甲、狻猊鍪,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皆其遗法也。尝中毒矢入骨,以彊弩括取之,十指仅全四,不能动,刀痕箭瘢如刻画。然知人善奖用,成闵、解元、王胜、王权、刘宝、岳超起行伍,秉将旄,皆其部曲云。解兵罢政,卧家凡十年,澹然自如,若未尝有权位者。晚喜释、老,自号清凉居士。
子彦直、彦质、彦古,皆以才见用。彦古户部尚书。
彦直字子温。生期年,以父任补右承奉郎,寻直秘阁。六岁,从世忠入见高宗,命作大字,即拜命跪书‘皇帝万岁’四字。帝喜之,拊其背曰:‘他日,令器也。’亲解孝宗丱角之𦈡傅其首,赐金器、笔研、监书、鞍马。年十二,赐三品服。
绍兴十七年,中两浙转运司试。明年,登进士第,调太社令。二十一年,世忠薨,服除,秦桧素衔世忠不附和议,出彦直为浙东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桧死,拜光禄寺丞。二十九年,迁屯田员外郎兼权右曹郎官、工部侍郎。张浚都督江、淮军马,檄权计议军事。督府罢,奉祠。
乾道二年,迁户部郎官、主管左曹,总领淮东军马钱粮。会大军仓给粮,径乘小舆往察之,给米不如数,捕吏寘于理。初,代者以乏兴罢,交承,为缗钱仅二十万,明年奏计乃四倍,且以其赢献诸朝。帝嘉之。拜司农少卿,进直龙图阁、江西转运兼权知江州。
时朝廷还岳飞家赀产多在九江,岁久业数易主,吏缘为奸。彦直搜剔隐匿,尽还岳氏。复为司农少卿,总领湖北、京西军马钱粮,寻兼发运副使。会时相不乐,密启换武,授利州观察使、知襄阳府,充京西南路安抚使。
七年,授鄂州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条奏军中六事,乞备器械、增战马、革滥赏、厉奇功、选勇略、充亲随等,朝廷多从之。先是,军中骑兵多不能步战,彦直命骑士被甲徒行,日六十里,虽统制官亦令以身帅之,人人习于劳苦,驰骋如飞。事闻,诏令三衙、江上诸军仿行之。
八年,丐归文班,乃授左中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台州。丐祠养亲,提举佑神观、奉朝请。进对言:‘顷自岳飞为帅,身居鄂渚,遥领荆襄,田师中继之,始分鄂渚为二军,乞复旧。’又乞并京西、湖北转运为一司,分官置司襄阳,可一事体,帝善之。迁刑部侍郎。
明年,兼工部侍郎,同列议:大辟三鞫之弗承,宜令以众证就刑,欲修立为令。彦直持不可,白丞相梁克家曰:‘若是,则善类被诬,必多冤狱。且笞杖之刑,犹引伏方决,况人命至重乎?’议卒格。以议夺吴名世改正过名不当,降两官。
会当遣使于金,在廷相顾莫肯先,帝亲择以往,闻命慨然就道。方入境,金使蒲察问接国书事,论难往复数十,蒲察理屈,因笑曰:‘尚书能力为主。’既至,几罹祸者数,守节不屈,金卒礼遣之,帝嘉叹。迁吏部侍郎,寻权工部尚书,复中大夫,改工部尚书兼知临安府。方控辞,以言罢,提举太平兴国宫,寻提举佑神观、奉朝请。
寻知湿州,首捕巨猾王永年穷治之,杖徙他州。奏免民间积逋,以郡余财代输之,然以累欠内帑坊场钱不发,镌一官。海寇出没大洋劫掠,势甚张,彦直授将领土豪等方略,不旬日,生禽贼首,海道为清。枢密奏功,进敷文阁学士,以弟彦质为两浙转运判官,引嫌易泉府。丐祠奉亲,差提举佑神观,仍奉朝请,特令佩鱼,示异数也。
入对,乞搜访靖康以来死节之士,以劝忠义。又上荐举乞选人已经关升、实历六考、无赃私罪犯者,杂试以经术法律,限其员额,定其高下,俾孤寒者得以自达,定为改官之制。又乞令州郡守臣任满日,开具本州实在财赋数目,具公移与交代者,并达台省,庶可核实,以戢奸弊,帝悉嘉纳。
淳熙十年夏旱,应诏言,迩者滥刑,为致旱之由。明年,入对,论三衙皆所以拱扈宸居,而司马乃远在数百里外,乞令归司。久之,再为户部尚书。会岁旱,乞广籴为先备。又乞追贬部曲曾诬陷岳飞者,以慰忠魂。以言降充敷文阁学士。帝追感世忠元勋,遣使谕彦直,且谓彦直有才力,言者诬之。彦直感泣奏谢。寻提举万寿观,有疾,帝赐之药。进显谟阁学士、提举万寿观。
尝摭宋朝事,分为类目,名水心镜,为书百六十七卷。礼部尚书尤袤修国史,白于朝,下取是书以进,光宗览之,称善。进龙图阁学士、提举万寿观,转光禄大夫致仕。卒,特赠开府仪同三司,赐银绢九百,爵至蕲春郡公。
论曰:古人有言:‘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宋靖康、建炎之际,天下安危之机也,勇略忠义如韩世忠而为将,是天以资宋之兴复也。方兀术渡江,惟世忠与之对阵,以闲暇示之。及刘豫废,中原人心动摇,世忠请乘时进兵,此机何可失也?高宗惟奸桧之言是听,使世忠不得尽展其才,和议成而宋事去矣。暮年退居行都,口不言兵,部曲旧将,不与相见,盖惩岳飞之事也。昔汉文帝思颇、牧于前代,宋有世忠而不善用,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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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五‧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岳飞子云
岳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世力农。父和,能节食以济饥者。有耕侵其地,割而与之;贳其财者不责偿。飞生时,有大禽若鹄,飞鸣室上,因以为名。未弥月,河决内黄,水暴至,母姚抱飞坐瓮中,冲涛及岸得免,人异之。
少负气节,沈厚寡言,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学射于周同,尽其术,能左右射。同死,朔望设祭于其冢。父义之,曰:‘汝为时用,其徇国死义乎。’
宣和四年,真定宣抚刘韐募敢战士,飞应募。相有剧贼陶俊、贾进和,飞请百骑灭之。遣卒伪为商入贼境,贼掠以充部伍。飞遣百人伏山下,自领数十骑逼贼垒。贼出战,飞阳北,贼来追之,伏兵起,先所遣卒擒俊及进和以归。
康王至相,飞因刘浩见,命招贼吉倩,倩以众三百八十人降。补承信郎。以铁骑三百往李固渡尝敌,败之。从浩解东京围,与敌相持于滑南,领百骑习兵河上。敌猝至,飞麾其徒曰:‘敌虽众,未知吾虚实,当及其未定击之。’乃独驰迎敌。有枭将舞刀而前,飞斩之,敌大败。迁秉义郎,隶留守宗泽。战开德、曹州皆有功,泽大奇之,曰:‘尔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以阵图。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
康王即位,飞上书数千言,大略谓:‘陛下已登大宝,社稷有主,已足伐敌之谋,而勤王之师日集,彼方谓吾素弱,宜乘其怠击之。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臣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书闻,以越职夺官归。
诣河北招讨使张所,所待以国士,借补修武郎,充中军统领。所问曰:‘汝能敌几何?’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栾枝曳柴以败荆,莫敖采樵以致绞,皆谋定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飞因说之曰:‘国家都汴,恃河北以为固。苟冯据要冲,峙列重镇,一城受围,则诸城或挠或救,金人不能窥河南,而京师根本之地固矣。招抚诚能提兵压境,飞唯命是从。’所大喜,借补武经郎。
命从王彦渡河,至新乡,金兵盛,彦不敢进。飞独引所部鏖战,夺其纛而舞,诸军争奋,遂拔新乡。翌日,战侯兆川,身被十余创,士皆死战,又败之。夜屯石门山下,或传金兵复至,一军皆惊,飞坚卧不动,金兵卒不来。食尽,走彦壁乞粮,彦不许。飞引兵益北,战于太行山,擒金将拓跋耶乌。居数日,复遇敌,飞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杀黑风大王,敌众败走。飞自知与彦有隙,复归宗泽,为留守司统制。泽卒,杜充代之,飞居故职。
二年,战胙城,又战黑龙潭,皆大捷。从闾勍保护陵寝,大战汜水关,射殪金将,大破其众。驻军竹芦渡,与敌相持,选精锐三百伏前山下,令各以薪刍交缚两束,夜半,爇四端而举之。金人疑援兵至,惊溃。
三年,贼王善、曹成、孔彦舟等合众五十万,薄南薰门。飞所部仅八百,众惧不敌,飞曰:‘吾为诸君破之。’左挟弓,右运矛,横冲其阵,贼乱,大败之。又擒贼杜叔五、孙海于东明。借补英州刺史。王善围陈州,飞战于清河,擒其将孙胜、孙清,授真刺史。
杜充将还建康,飞曰:‘中原地尺寸不可弃,今一举足,此地非我有,他日欲复取之,非数十万众不可。’充不听,遂与俱归。师次铁路步,遇贼张用,至六合遇李成,与战,皆败之。成遣轻骑劫宪臣犒军银帛,飞进兵掩击之,成奔江西。时命充守建康,金人与成合寇乌江,充闭门不出。飞泣谏请视师,充竟不出。金人遂由马家渡渡江,充遣飞等迎战,王 24ac9.gif 先遁,诸将皆溃,独飞力战。
会充已降金,诸将多行剽掠,惟飞军秋毫无所犯。兀术趋杭州,飞要击至广德境中,六战皆捷,擒其将王权,俘签军首领四十余。察其可用者,结以恩遣还,令夜斫营纵火,飞乘乱纵击,大败之。驻军锺村,军无见粮,将士忍饥,不敢扰民。金所籍兵相谓曰:‘此岳爷爷军。’争来降附。
四年,兀术攻常州,宜兴令迎飞移屯焉。盗郭吉闻飞来,遁入湖,飞遣王贵、傅庆追破之,又遣辩士马皋、林聚尽降其众。有张威武者不从,飞单骑入其营,斩之。避地者赖以免,图飞像祠之。
金人再攻常州,飞四战皆捷;尾袭于镇江东,又捷;战于清水亭,又大捷,横尸十五里。兀术趋建康,飞设伏牛头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营中扰之,金兵惊,自相攻击。兀术次龙湾,飞以骑三百、步兵二千驰至新城,大破之。兀术奔淮西,遂复建康。飞奏:‘建康为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仍益兵守淮,拱护腹心。’帝嘉纳。兀术归,飞邀击于静安,败之。
诏讨戚方,飞以三千人营于苦岭。方遁,俄益兵来,飞自领兵千人,战数十合,皆捷。会张俊兵至,方遂降。范宗尹言张俊自浙西来,盛称飞可用,迁通、泰镇抚使兼知泰州。飞辞,乞淮南东路一重难任使,收复本路州郡,乘机渐进,使山东、河北、河东、京畿等路次第而复。
会金攻楚急,诏张俊援之。俊辞,乃遣飞行,而命刘光世出兵援飞。飞屯三墪为楚援,寻抵承州,三战三捷,杀高太保,俘酋长七十余人。光世等皆不敢前,飞师孤力寡,楚遂陷。诏飞还守通、泰,有旨可守即守,如不可,但于沙洲保护百姓,伺便掩击。飞以泰无险可恃,退保柴墟,战于南霸桥,金大败。渡百姓于沙上,飞以精骑二百殿,金兵不敢近。飞以泰州失守待罪。
绍兴元年,张俊请飞同讨李成。时成将马进犯洪州,连营西山。飞曰:‘贼贪而不虑后,若以骑兵自上流绝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飞请自为先锋,俊大喜。飞重铠跃马,潜出贼右,突其阵,所部从之。进大败,走筠州。飞抵城东,贼出城,布阵十五里,飞设伏,以红罗为帜,上刺‘岳’字,选骑二百随帜而前。贼易其少,薄之,伏发,贼败走。飞使人呼曰:‘不从贼者坐,吾不汝杀。’坐而降者八万余人。进以余卒奔成于南康。飞夜引兵至朱家山,又斩其将赵万。成闻进败,自引兵十余万来。飞与遇于楼子庄,大破成军,追斩进。成走蕲州,降伪齐。
张用寇江西,用亦相人,飞以书谕之曰:‘吾与汝同里,南薰门、铁路步之战,皆汝所悉。今吾在此,欲战则出,不战则降。’用得书曰:‘果吾父也。’遂降。
江、淮平,俊奏飞功第一,加神武右军副统制,留洪州,弹压盗贼,授亲卫大夫、建州观察使。建寇范汝为陷邵武,江西安抚李回檄飞分兵保建昌军及抚州,飞遣人以‘岳’字帜植城门,贼望见,相戒勿犯。贼党姚达、饶青逼建昌,飞遣王万、徐庆讨擒之。升神武副军都统制。
二年,贼曹成拥众十余万,由江西历湖湘,据道、贺二州。命飞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付金字牌、黄旗招成。成闻飞将至,惊曰:‘岳家军来矣。’即分道而遁。飞至茶陵,奉诏招之,成不从。飞奏:‘比年多命招安,故盗力强则肆暴,力屈则就招,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众未可遽殄。’许之。
飞入贺州境,得成谍者,缚之帐下。飞出帐调兵食,吏曰:‘粮尽矣,奈何?’飞阳曰:‘姑反茶陵。’已而顾谍若失意状,顿足而入,阴令逸之。谍归告成,成大喜,期翌日来追。飞命士蓐食,潜趋绕岭,未明,已至太平场,破其砦。成据险拒飞,飞麾兵掩击,贼大溃。成走据北藏岭、上梧关,遣将迎战,飞不阵而鼓,士争奋,夺二隘据之。成又自桂岭置砦至北藏岭,连控隘道,亲以众十余万守蓬头岭。飞部才八千,一鼓登岭,破其众,成奔连州。飞谓张宪等曰:‘成党散去,追而杀之,则胁从者可悯,纵之则复聚为盗。今遣若等诛其酋而抚其众,慎勿妄杀,累主上保民之仁。’于是宪自贺、连,徐庆自邵、道,王贵自郴、桂,招降者二万,与飞会连州。进兵追成,成走宣抚司降。时以盛夏行师瘴地,抚循有方,士无一人死疠者,岭表平。授武安军承宣使,屯江州。甫入境,安抚李回檄飞捕剧贼马友、郝通、刘忠、李通、李宗亮、张式,皆平之。
三年春,召赴行在。江西宣谕刘大中奏:‘飞兵有纪律,人恃以安,今赴行在,恐盗复起。’不果行。时虔、吉盗连兵寇掠循、梅、广、惠、英、韶、南雄、南安、建昌、汀、邵武诸郡,帝乃专命飞平之。飞至虔州,固石洞贼彭友悉众至雩都迎战,跃马驰突,飞麾兵即马上擒之,余酋退保固石洞。洞高峻环水,止一径可入。飞列骑山下,令皆持满,黎明,遣死士疾驰登山,贼众乱,弃山而下,骑兵围之。贼呼丐命,飞令勿杀,受其降。授徐庆等方略,捕诸郡余贼,皆破降之。初,以隆祐震惊之故,密旨令飞屠虔城。飞请诛首恶而赦胁从,不许;请至三四,帝乃曲赦。人感其德,绘像祠之。余寇高聚、张成犯袁州,飞遣王贵平之。
秋,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授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又改神武后军都统制,仍制置使,李山、吴全、吴锡、李横、牛皋皆隶焉。
伪齐遣李成挟金人入侵,破襄阳、唐、邓、随、郢诸州及信阳军,湖寇杨么亦与伪齐通,欲顺流而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陆行,趋两浙与么会。帝命飞为之备。
四年,除兼荆南、鄂岳州制置使。飞奏:‘襄阳等六郡为恢复中原基本,今当先取六郡,以除心膂之病。李成远遁,然后加兵湖湘,以殄群盗。’帝以谕赵鼎,鼎曰:‘知上流利害,无如飞者。’遂授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飞渡江中流,顾幕属曰:‘飞不擒贼,不涉此江。’抵郢州城下,伪将京超号‘万人敌’,乘城拒飞。飞鼓众而登,超投崖死,复郢州,遣张宪、徐庆复随州。飞趣襄阳,李成迎战,左临襄江,飞笑曰:‘步兵利险阻,骑兵利平旷。成左列骑江岸,右列步平地,虽众十万何能为。’举鞭指王贵曰:‘尔以长枪步卒击其骑兵。’指牛皋曰:‘尔以骑兵击其步卒。’合战,马应枪而毙,后骑皆拥入江,步卒死者无数,成夜遁,复襄阳。刘豫益成兵屯新野,飞与王万夹击之,连破其众。
飞奏:‘金贼所爱惟子女金帛,志已骄惰;刘豫僭伪,人心终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万,直𢭏中原,恢复故疆,诚易为力。襄阳、随、郢地皆膏腴,苟行营田,其利为厚。臣候粮足,即过江北剿戮敌兵。’时方重深入之举,而营田之议自是兴矣。
进兵邓州,成与金将刘合孛堇列砦拒飞。飞遣王贵、张宪掩击,贼众大溃,刘合孛堇仅以身免。贼党高仲退保邓城,飞引兵一鼓拔之,擒高仲,复邓州。帝闻之,喜曰:‘朕素闻岳飞行军有纪律,未知能破敌如此。’又复唐州、信阳军。
襄汉平,飞辞制置使,乞委重臣经画荆襄,不许。赵鼎奏:‘湖北鄂、岳最为上流要害,乞令飞屯鄂、岳,不惟江西藉其声势,湖、广、江、浙亦获安妥。’乃以随、郢、唐、邓、信阳并为襄阳府路隶飞,飞移屯鄂,授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封武昌县开国子。
兀术、刘豫合兵围庐州,帝手札命飞解围,提兵趋庐,伪齐已驱甲骑五千逼城。飞张‘岳’字旗与‘精忠’旗,金兵一战而溃,庐州平。飞奏:‘襄阳等六郡人户阙牛、粮,乞量给官钱,免官私逋负,州县官以招集流亡为殿最。’
五年,入觐,封母国夫人;授飞镇宁、崇信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进封武昌郡开国侯;又除荆湖南北、襄阳路制置使,神武后军都统制,命招捕杨么。飞所部皆西北人,不习水战,飞曰:‘兵何常,顾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谕之。贼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若与之敌,万无生理,不如往降。节使诚信,必善遇我。’遂降。飞表授佐武义大夫,单骑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顺者。果能立功,封侯岂足道?欲复遣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报。
时张浚以都督军事至潭,参政席益与浚语,疑飞玩寇,欲以闻。浚曰:‘岳侯,忠孝人也,兵有深机,胡可易言?’益惭而止。黄佐袭周伦砦,杀伦,擒其统制陈贵等。飞上其功,迁武功大夫。统制任士安不禀王令,军以此无功。飞鞭士安使饵贼,曰:‘三日贼不平,斩汝。’士安宣言:‘岳太尉兵二十万至矣。’贼见止士安军,并力攻之。飞设伏,士安战急,伏四起击贼,贼走。
会召浚还防秋,飞袖小图示浚,浚欲俟来年议之。飞曰:‘已有定画,都督能少留,不八日可破贼。’浚曰:‘何言之易?’飞曰:‘王四厢以王师攻水寇则难,飞以水寇攻水寇则易。水战我短彼长,以所短攻所长,所以难。若因敌将用敌兵,夺其手足之助,离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而后以王师乘之,八日之内,当俘诸酋。’浚许之。
飞遂如鼎州。黄佐招杨钦来降,飞喜曰:‘杨钦骁悍,既降,贼腹心溃矣。’表授钦武义大夫,礼遇甚厚,乃复遣归湖中。两日,钦说余端、刘诜等降,飞诡骂钦曰:‘贼不尽降,何来也?’杖之,复令入湖。是夜,掩贼营,降其众数万。么负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轮激水,其行如飞,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辄碎。飞伐君山木为巨筏,塞诸港汊,又以腐木乱草浮上流而下,择水浅处,遣善骂者挑之,且行且骂。贼怒来追,则草木壅积,舟轮碍不行。飞亟遣兵击之,贼奔港中,为筏所拒。官军乘筏,张牛革以蔽矢石,举巨木撞其舟,尽坏。么投水,牛皋擒斩之。飞入贼垒,余酋惊曰:‘何神也!’俱降。飞亲行诸砦慰抚之,纵老弱归田,籍少壮为军,果八日而贼平。浚叹曰:‘岳侯神算也。’初,贼恃其险曰:‘欲犯我者,除是飞来。’至是,人以其言为谶。获贼舟千余,鄂渚水军为沿江之冠。诏兼蕲、黄制置使,飞以目疾乞辞军事,不许,加检校少保,进封公。还军鄂州,除荆湖南北、襄阳路招讨使。
六年,太行山忠义社梁兴等百余人,慕飞义率众来归。飞入觐,面陈:‘襄阳自收复后未置监司,州县无以按察。’帝从之,以李若虚为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提刑,又令湖北、襄阳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贤否,许飞得自黜陟。
张浚至江上会诸大帅,独称飞与韩世忠可倚大事,命飞屯襄阳,以窥中原,曰:‘此君素志也。’飞移军京西,改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除宣抚副使,置司襄阳。命往武昌调军。居母忧,降制起复,飞扶榇还庐山,连表乞终丧,不许,累诏趣起,及就军。又命宣抚河东,节制河北路。首遣王贵等攻虢州,下之,获粮十五万石,降其众数万。张浚曰:‘飞措画甚大,令已至伊、洛,则太行一带山砦,必有应者。’飞遣杨再兴进兵至长水县,再战皆捷,中原响应。又遣人焚蔡州粮。
九月,刘豫遣子麟、侄猊分道寇淮西,刘光世欲舍庐州,张俊欲弃盱眙,同奏召飞以兵东下,欲使飞当其锋,而己得退保。张浚谓:‘岳飞一动,则襄汉何所制?’力沮其议。帝虑俊、光世不足任,命飞东下。飞自破曹成、平杨么,凡六年,皆盛夏行师,致目疾,至是,甚;闻诏即日启行,未至,麟败。飞奏至,帝语赵鼎曰:‘刘麟败北不足喜,诸将知尊朝廷为可喜。’遂赐札,言:‘敌兵已去淮,卿不须进发,其或襄、邓、陈、蔡有机可乘,从长措置。’飞乃还军。时伪齐屯兵窥唐州,飞遣王贵、董先等攻破之,焚其营。奏图蔡以取中原,不许。飞召贵等还。
七年,入见,帝从容问曰:‘卿得良马否?’飞曰:‘臣有二马,日啖刍豆数斗,饮泉一斛,然非精洁则不受。介而驰,初不甚疾,比行百里始奋迅,自午至酉,犹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日不过数升,而秣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踊疾驱,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帝称善,曰:‘卿今议论极进。’拜太尉,继除宣抚使兼营田大使。从幸建康,以王德、郦琼兵隶飞,诏谕德等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
飞数见帝,论恢复之略。又手疏言:‘金人所以立刘豫于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粘罕因得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濬、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答曰:‘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又召至寝阁命之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命节制光州。
飞方图大举,会秦桧主和,遂不以德、琼兵隶飞。诏诣都督府与张浚议事,浚谓飞曰:‘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飞曰:‘德与琼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浚曰:‘张宣抚如何?’飞曰:‘暴而寡谋,尤琼所不服。’浚曰:‘然则杨沂中尔?’飞曰:‘沂中视德等尔,岂能驭此军?’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飞曰:‘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兵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终丧服,以张宪摄军事,步归,庐母墓侧。浚怒,奏以张宗元为宣抚判官,监其军。
帝累诏趣飞还职,飞力辞,诏幕属造庐以死请,凡六日,飞趋朝待罪,帝慰遣之。宗元还言:‘将和士锐,人怀忠孝,皆飞训养所致。’帝大悦。飞奏:‘比者寝阁之命,咸谓圣断已坚,何至今尚未决?臣愿提兵进讨,顺天道,因人心,以曲直为老壮,以逆顺为强弱,万全之效可必。’又奏:‘钱塘僻在海隅,非用武地。愿陛下建都上游,用汉光武故事,亲率六军,往来督战。庶将士知圣意所向,人人用命。’未报而郦琼叛,浚始悔。飞复奏:‘愿进屯淮甸,伺便击琼,期于破灭。’不许,诏驻师江州为淮、浙援。
飞知刘豫结粘罕,而兀术恶刘豫,可以间而动。会军中得兀术谍者,飞阳责之曰:‘汝非吾军中人张斌耶?吾向遣汝至齐,约诱至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言与刘豫同谋诛兀术事,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刲股纳书,戒勿泄。谍归,以书示兀术,兀术大惊,驰白其主,遂废豫。飞奏:‘宜乘废豫之际,𢭏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不报。
八年,还军鄂州。王庶视师江、淮,飞与庶书:‘今岁若不举兵,当纳节请闲。’庶甚壮之。秋,召赴行在,命诣资善堂见皇太子。飞退而喜曰:‘社稷得人矣,中兴基业,其在是乎?’会金遣使将归河南地,飞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桧衔之。
九年,以复河南,大赦。飞表谢,寓和议不便之意,有‘唾手燕云,复仇报国’之语。授开府仪同三司,飞力辞,谓:‘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论功行赏,取笑敌人。’三诏不受,帝温言奖谕,乃受。会遣士 349f.gif 谒诸陵,飞请以轻骑从洒埽,实欲观衅以伐谋。又奏:‘金人无事请和,此必有肘腋之虞,名以地归我,实寄之也。’桧白帝止其行。
十年,金人攻拱、亳,刘锜告急,命飞驰援,飞遣张宪、姚政赴之。帝赐札曰:‘设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遥度。’飞乃遣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分布经略西京、汝、郑、颍昌、陈、曹、光、蔡诸郡;又命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又遣兵东援刘锜,西援郭浩,自以其军长驱以阚中原。将发,密奏言:‘先正国本以安人心,然后不常厥居,以示无忘复仇之意。’帝得奏,大褒其忠,授少保,河南府路、陕西、河东北路招讨使,寻改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未几,所遣诸将相继奏捷。大军在颍昌,诸将分道出战,飞自以轻骑驻郾城,兵势甚锐。
兀术大惧,会龙虎大王议,以为诸帅易与,独飞不可当,欲诱致其师,并力一战。中外闻之,大惧,诏飞审处自固。飞曰:‘金人伎穷矣。’乃日出挑战,且骂之。兀术怒,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与韩常之兵逼郾城。飞遣子云领骑兵直贯其阵,戒之曰:‘不胜,先斩汝!’鏖战数十合,贼尸布野。
初,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官军不能当。是役也,以万五千骑来,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官军奋击,遂大败之。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兀术益兵来,部将王刚以五十骑觇敌,遇之,奋斩其将。飞时出视战地,望见黄尘蔽天,自以四十骑突战,败之。
方郾城再捷,飞谓云曰:‘贼屡败,必还攻颍昌,汝宜速援王贵。’既而兀术果至,贵将游奕、云将背嵬战于城西。云以骑兵八百挺前决战,步军张左右翼继之,杀兀术婿夏金吾、副统军粘罕索孛堇,兀术遁去。
梁兴会太行忠义及两河豪杰等,累战皆捷,中原大震。飞奏:‘兴等过河,人心愿归朝廷。金兵累败,兀术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兴之机。’飞进军朱仙镇,距汴京四十五里,与兀术对垒而阵,遣骁将以背嵬骑五百奋击,大破之,兀术遁还汴京。飞檄陵台令行视诸陵,葺治之。
先是,绍兴五年,飞遣梁兴等布德意,招结两河豪杰,山砦韦铨、孙谋等敛兵固堡,以待王师,李通、胡清、李宝、李兴、张恩、孙琪等举众来归。金人动息,山川险要,一时皆得其实。尽磁、相、开德、泽、潞、晋、绛、汾、隰之境,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其所揭旗以‘岳’为号,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糗粮以馈义军,顶盆焚香迎候者,充满道路。自燕以南,金号令不行,兀术欲签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从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衄。’金帅乌陵思谋素号桀黠,亦不能制其下,但谕之曰:‘毋轻动,俟岳家军来即降。’金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将官李觊崔虎华旺等皆率所部降,以至禁卫龙虎大王下忔查千户高勇之属,皆密受飞旗榜,自北方来降。金将军韩常欲以五万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
方指日渡河,而桧欲画淮以北弃之,风台臣请班师。飞奏:‘金人锐气沮丧,尽弃辎重,疾走渡河,豪杰向风,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桧知飞志锐不可回,乃先请张俊、杨沂中等归,而后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飞班师,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飞留五日以待其徙,从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
方兀术弃汴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京城日夜望其来,何谓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兀术悟,遂留。飞既归,所得州县,旋复失之。飞力请解兵柄,不许,自庐入观,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十一年,谍报金分道渡淮,飞请合诸帅之兵破敌。兀术、韩常与龙虎大王疾驱至庐,帝趣飞应援,凡十七札。飞策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若长驱京、洛以𢭏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时飞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于退敌,乃奏:‘臣如𢭏虚,势必得利,若以为敌方在近,未暇远图,欲乞亲至蕲、黄,以议攻却。’帝得奏大喜,赐札曰:‘卿苦寒疾,乃为朕行,国尔忘身,谁如卿者?’师至庐州,金兵望风而遁。飞还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赐札,以飞小心恭谨、不专进退为得体。兀术破濠州,张俊驻军黄连镇,不敢进;杨沂中遇伏而败,帝命飞救之。金人闻飞至,又遁。
时和议既决,桧患飞异己,乃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已至,飞独后,桧又用参政王次翁计,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枢密副使,位参知政事上,飞固请还兵柄。五月,诏同俊往楚州措置边防,总韩世忠军还驻镇江。
初,飞在诸将中年最少,以列校拔起,累立显功,世忠、俊不能平,飞屈己下之,幕中轻锐教飞勿苦降意。金人攻淮西,俊分地也,俊始不敢行,师卒无功。飞闻命即行,遂解庐州围,帝授飞两镇节,俊益耻。杨么平,飞献俊、世忠楼船各一,兵械毕备,世忠大悦,俊反忌之。淮西之役,俊以前途粮乏訹飞,飞不为止,帝赐札褒谕,有曰:‘转饷艰阻,卿不复顾。’俊疑飞漏言,还朝,反倡言飞逗遛不进,以乏饷为辞。至视世忠军,俊知世忠忤桧,欲与飞分其背嵬军,飞义不肯,俊大不悦。及同行楚州城,俊欲修城为备,飞曰:‘当戮力以图恢复,岂可为退保计?’俊变色。
会世忠军吏景著与总领胡纺言:‘二枢密若分世忠军,恐至生事。’纺上之朝,桧捕著下大理寺,将以扇摇诬世忠。飞驰书告以桧意,世忠见帝自明。俊于是大憾飞,遂倡言飞议弃山阳,且密以飞报世忠事告桧,桧大怒。
初,桧逐赵鼎,飞每对客叹息,又以恢复为己任,不肯附和议。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恶其欺罔,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谩其主耶!’兀术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以谏议大夫万俟禼与飞有怨,风禼劾飞,又风中丞何铸、侍御史罗汝楫交章弹论,大率谓:‘今春金人攻淮西,飞略至舒、蕲而不进,比与俊按兵淮上,又欲弃山阳而不守。’飞累章请罢枢柄,寻还两镇节,充万寿观使、奉朝请。桧志未伸也,又谕张俊令劫王贵、诱王俊诬告张宪谋还飞兵。
桧遣使捕飞父子证张宪事,使者至,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无左验,铸明其无辜。改命万俟禼。禼诬:飞与宪书,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言其书已焚。
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或教禼以台章所指淮西事为言,禼喜白桧,簿录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又逼孙革等证飞受诏逗遛,命评事元龟年取行军时日杂定之,傅会其狱。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时年三十九。云弃市。籍家赀,徙家岭南。幕属于鹏等从坐者六人。
初,飞在狱,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大理卿薛仁辅并言飞无罪,禼俱劾去。宗正卿士请以百口保飞,禼亦劾之,窜死建州。布衣刘允升上书讼飞冤,下棘寺以死。凡傅成其狱者,皆迁转有差。
狱之将上也,韩世忠不平,诣桧诘其实,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时洪皓在金国中,蜡书驰奏,以为金人所畏服者惟飞,至以父呼之,诸酋闻其死,酌酒相贺。
飞至孝,母留河北,遣人求访,迎归。母有痼疾,药饵必亲。母卒,水浆不入口者三日。家无姬侍。吴玠素服飞,愿与交驩,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岂大将安乐时?’却不受,玠益敬服。少豪饮,帝戒之曰:‘卿异时到河朔,乃可饮。’遂绝不饮。帝初为飞营第,飞辞曰:‘敌未灭,何以家为?’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师每休舍,课将士注坡跳壕,皆重铠习之。子云尝习注坡,马踬,怒而鞭之。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卒有疾,躬为调药;诸将远戍,遣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不私。
善以少击众。欲有所举,尽召诸统制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术,曰:‘仁、智、信、勇、严,阙一不可。’调军食,必蹙额曰:‘东南民力,耗敝极矣。’荆湖平,募民营田,又为屯田,岁省漕运之半。帝手书曹操、诸葛亮、羊祜三事赐之。飞跋其后,独指操为奸贼而鄙之,尤桧所恶也。
张所死,飞感旧恩,鞠其子宗本,奏以官。李宝自楚来归,韩世忠留之,宝痛哭愿归飞,世忠以书来谂,飞复曰:‘均为国家,何分彼此?’世忠叹服。襄阳之役,诏光世为援,六郡既复,光世始至,飞奏先赏光世军。好贤礼士,览经史,雅歌投壶,恂恂如书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然忠愤激烈,议论持正,不挫于人,卒以此得祸。
桧死,议复飞官。万俟禼谓金方愿和,一旦录故将,疑天下心,不可。及绍兴末,金益猖獗,太学生程宏图上书讼飞冤,诏飞家自便。初,桧恶岳州同飞姓,改为纯州,至是仍旧。中丞汪澈宣抚荆、襄,故部曲合辞讼之,哭声雷震。孝宗诏复飞官,以礼改葬,赐钱百万,求其后悉官之。建庙于鄂,号忠烈。淳熙六年,谥武穆。嘉定四年,追封鄂王。
五子:云、雷、霖、震、霆。
云,飞养子。年十二,从张宪战,多得其力,军中呼曰‘赢官人’。飞征伐,未尝不与。数立奇功,飞辄隐之。每战,以手握两铁椎,重八十斤,先诸军登城。攻下随州,又攻破邓州,襄汉平,功在第一,飞不言。逾年,铨曹辩之,始迁武翼郎。杨么平,功亦第一,又不上。张浚廉得其实,曰:‘岳侯避宠荣,廉则廉矣,未得为公也。’奏乞推异数,飞力辞不受。尝以特旨迁三资,飞辞曰:‘士卒冒矢石立奇功,始沾一级,男云遽躐崇资,何以服众?’累表不受。颍昌大战,无虑十数,出入行阵,体被百余创,甲裳为赤。以功迁忠州防御使,飞又辞;命带御器械,飞又力辞之。终左武大夫、提举醴泉观。死年二十三。孝宗初,与飞同复元官,以礼祔葬,赠安远军承宣使。
雷,忠训郎、阁门祗候,赠武略郎。霖,朝散大夫、敷文阁待制,赠太中大夫。初,飞下狱,桧令亲党王会搜其家,得御札数箧,束之左藏南库,霖请于孝宗,还之。霖子珂,以淮西十五御札辩验汇次,凡出师应援之先后皆可考。嘉定间,为吁天辩诬集五卷、天定录二卷上之。震,朝奉大夫、提举江南东路茶盐公事。霆,修武郎、阁门祗候。
论曰:西汉而下,若韩、彭、绛、灌之为将,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宋岳飞者,一代岂多见哉。史称关云长通春秋左氏学,然未尝见其文章。飞北伐,军至汴梁之朱仙镇,有诏班师,飞自为表答诏,忠义之言,流出肺腑,真有诸葛孔明之风,而卒死于秦桧之手。盖飞与桧势不两立,使飞得志,则金仇可复,宋耻可雪;桧得志,则飞有死而已。昔刘宋杀檀道济,道济下狱,嗔目曰:‘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飞,呜呼冤哉!呜呼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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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六‧列传第一百二十五  刘锜 吴玠 吴璘子挺
  刘锜字信叔,德顺军人,泸川军节度使仲武第九子也。美仪状,善射,声如洪钟。尝从仲武征讨,牙门水斛满,以箭射之,拔箭水注,随以一矢窒之,人服其精。宣和间,用高俅荐,特授阁门祗候。
高宗即位,录仲武后,锜得召见,奇之,特授阁门宣赞舍人,差知岷州,为陇右都护。与夏人战屡胜,夏人儿啼,辄怖之曰:‘刘都护来!’张浚宣抚陕西,一见奇其才,以为泾原经略使兼知渭州。浚合五路师溃于富平,慕洧以庆阳叛,攻环州。浚命锜救之,留别将守渭,自将救环。未几,金攻渭,锜留李彦琪捍洧,亲率精锐还救渭,已无及,进退不可,乃走德顺军。彦琪遁归渭,降金。锜贬秩知绵州兼沿边安抚。
绍兴三年复官,为宣抚司统制。金人攻拔和尚原,乃分守陕、蜀之地。会使者自蜀归,以锜名闻。召还,除带御器械,寻为江东路副总管。六年,权提举宿卫亲军。帝驻平江,解潜、王彦两军交斗,俱罢,命锜兼将之。锜因请以前护副军及马军,通为前、后、左、右、中军与游奕,凡六军,每军千人,为十二将。前护副军,即彦八字军也。于是锜始能成军,扈从赴金陵。七年,帅合肥;八年,戍京口。九年,擢果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侍卫马军司。
十年,金人归三京,充东京副留守,节制军马。所部八字军才三万七千人,将发,益殿司三千人,皆携其孥,将驻于汴,家留顺昌。锜自临安溯江绝淮,凡二千二百里。至涡口,方食,暴风拔坐帐,锜曰:‘此贼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进,未至,五月,抵顺昌三百里,金人果败盟来侵。
锜与将佐舍舟陆行,先趋城中。庚寅,谍报金人入东京。知府事陈规见锜问计,锜曰:‘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规曰:‘有米数万斛。’锜曰:‘可矣。’时所部选锋、游奕两军及老稚辎重,相去尚远,遣骑趣之,四鼓乃至。及旦得报,金骑已入陈。
锜与规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人心乃安。召诸将计事,皆曰:‘金兵不可敌也,请以精锐为殿,步骑遮老小顺流还江南。’锜曰:‘吾本赴官留司,今东京虽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吾意已决,敢言去者斩!’惟部将许清号‘夜叉’者奋曰:‘太尉奉命副守汴京,军士扶携老幼而来,今避而走,易耳。然欲弃父母妻子则不忍;欲与偕行,则敌翼而攻,何所逃之?不如相与努力一战,于死中求生也。’议与锜合。锜大喜,凿舟沉之,示无去意。寘家寺中,积薪于门,戒守者曰:‘脱有不利,即焚吾家,毋辱敌手也。’分命诸将守诸门,明斥堠,募土人为间探。于是军士皆奋,男子备战守,妇人砺刀剑,争呼跃曰:‘平时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破贼立功。’
时守备一无可恃,锜于城上躬自督厉,取伪齐所造痴车,以轮辕埋城上;又撤民户扉,周匝蔽之;城外有民居数千家,悉焚之。凡六日粗毕,而游骑已涉颍河至城下。壬寅,金人围顺昌,锜豫于城下设伏,擒千户阿黑等二人,诘之,云:‘韩将军营白沙涡,距城三十里。’锜夜遣千余人击之,连战,杀虏颇众。既而三路都统葛王褎以兵三万,与龙虎大王合兵薄城。锜令开诸门,金人疑不敢近。
初,锜傅城筑羊马垣,穴垣为门。至是,与清等蔽垣为阵,金人纵矢,皆自垣端轶著于城,或止中垣上。锜用破敌弓翼以神臂、强弩,自城上或垣门射敌,无不中,敌稍却。复以步兵邀击,溺河死者不可胜计,破其铁骑数千。特授鼎州观察使、枢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时顺昌受围已四日,金兵益盛,乃移砦于东村,距城二十里。锜遣骁将阎充募壮士五百人,夜斫其营。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见辫发者辄歼之。金兵退十五里。锜复募百人以往,或请衔枚,锜笑曰:‘无以枚也。’命折竹为嘂,如市井儿以为戏者,人持一以为号,直犯金营。电所烛则皆奋击,电止则匿不动,敌众大乱。百人者闻吹声即聚,金人益不能测,终夜自战,积尸盈野,退军老婆湾。
兀术在汴闻之,即索靴上马,过淮宁留一宿,治战具,备糗粮,不七日至顺昌。锜闻兀术至,会诸将于城上问策,或谓今已屡捷,宜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锜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为缓急之用,况已挫贼锋,军声稍振,虽众寡不侔,然有进无退。且敌营甚迩,而兀术又来,吾军一动,彼蹑其后,则前功俱废。使敌侵轶两淮,震惊江、浙,则平生报国之志,反成误国之罪。’众皆感动思奋,曰:‘惟太尉命。’
锜募得曹成等二人,谕之曰:‘遣汝作间,事捷重赏,第如我言,敌必不汝杀。今置汝绰路骑中,汝遇敌则佯坠马,为敌所得。敌帅问我何如人,则曰:“太平边帅子,喜声伎,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已而二人果遇敌被执,兀术问之,对如前。兀术喜曰:‘此城易破耳。’即置鹅车炮具不用。翌日,锜登城,望见二人远来,缒而上之,乃敌械成等归,以文书一卷系于械,锜惧惑军心,立焚之。
兀术至城下,责诸将丧师,众皆曰:‘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元帅临城自见。’锜遣耿训以书约战,兀术怒曰:‘刘锜何敢与我战,以吾力破尔城,直用靴尖趯倒耳。’训曰:‘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兀术曰:‘诺。’乃下令明日府治会食。迟明,锜果为五浮桥于颍河上,敌由之以济。
锜遣人毒颍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得饮于河者;饮,夷其族。敌用长胜军严阵以待,诸酋各居一部。众请先击韩将军,锜曰:‘击韩虽退,兀术精兵尚不可当,法当先击兀术。兀术一动,则余无能为矣。’
时天大暑,敌远来疲敝,锜士气闲暇,敌昼夜不解甲,锜军皆番休更食羊马垣下。敌人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往往困乏。方晨气清凉,锜按兵不动,逮未、申间,敌力疲气索,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锐斧犯之。统制官赵撙、韩直身中数矢,战不肯已,士殊死斗,入其阵,刀斧乱下,敌大败。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余。乙卯,兀术拔营北去,锜遣兵追之,死者万数。
方大战时,兀术被白袍,乘甲马,以牙兵三千督战,兵皆重铠甲,号‘铁浮图’;戴铁兜牟,周匝缀长檐。三人为伍,贯以韦索,每进一步,即用拒马拥之,人进一步,拒马亦进,退不可却。官军以枪标去其兜牟,大斧断其臂,碎其首。敌又以铁骑分左右翼,号‘拐子马’,皆女真为之,号‘长胜军’,专以攻坚,战酣然后用之。自用兵以来,所向无前;至是,亦为锜军所杀。战自辰至申,敌败,遽以拒马木障之,少休。城上鼓声不绝,乃出饭羹,坐饷战士如平时,敌披靡不敢近。食已,撤拒马木,深入斫敌,又大破之。弃尸毙马,血肉枕藉,车旗器甲,积如山阜。
初,有河北军告官军曰:‘我辈元是左护军,本无斗志,所可杀者两翼拐子马尔。’故锜兵力击之。兀术平日恃以为强者,什损七八,至陈州,数诸将之罪,韩常以下皆鞭之,乃自拥众还汴。捷闻,帝喜甚,授锜武泰军节度使、侍卫马军都虞候、知顺昌府、沿淮制置使。
是役也,锜兵不盈二万,出战仅五千人。金兵数十万营西北,亘十五里,每暮,鼓声震山谷,然营中讙哗,终夜有声。金遣人近城窃听,城中肃然,无鸡犬声。兀术帐前甲兵环列,持烛照夜,其众分番假寐马上。锜以逸待劳,以故辄胜。时洪皓在燕密奏:‘顺昌之捷,金人震恐丧魄,燕之重宝珍器,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故议者谓是时诸将协心,分路追讨,则兀术可禽,汴京可复;而王师亟还,自失机会,良可惜也。
七月,命为淮北宣抚判官,副杨沂中,破敌兵于太康县。未几,秦桧请令沂中还师镇江,锜还太平州,岳飞以兵赴行在,出师之谋寝矣。
十一年,兀术复签两河兵,谋再举。帝亦测知敌情,必不一挫遂已,乃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金人攻庐、和二州,锜自太平渡江,抵庐州,与张俊、杨沂中会。而敌已大入,锜据东关之险以遏其冲,引兵出清溪,两战皆胜。行至柘皋,与金人夹石梁河而阵。河通巢湖,广二丈,锜命曳薪叠桥,须臾而成,遣甲士数队路桥卧枪而坐。会沂中、王德、田师中、张子盖之军俱至。
翌日,兀术以铁骑十万分为两隅,夹道而阵。德薄其右隅,引弓射一酋毙之,因大呼驰击,诸军鼓噪。金人以拐子马两翼而进。德率众鏖战,沂中以万兵各持长斧奋击之,敌大败;锜与德等追之,又败于东山。敌望见曰:‘此顺昌旗帜也。’即退走。
锜驻和州,得旨,乃引兵渡江归太平州。时并命三帅,不相节制。诸军进退多出于张俊,而锜以顺昌之捷骤贵,诸将多嫉之。俊与沂中为腹心,而与锜有隙,故柘皋之赏,锜军独不与。
居数日,议班师,而濠州告急。俊与沂中、锜趋黄连埠援之,距濠六十里,而南城已陷。沂中欲进战,锜谓俊曰:‘本救濠,今濠已失,不如退师据险,徐为后图。’诸将曰:‘善。’三帅鼎足而营,或言敌兵已去,锜又谓曰:‘敌得城而遽退,必有谋也,宜严备之。’俊不从,命沂中与德将神勇步骑六万人,直趋濠州,果遇伏败还。
迟明,锜军至藕塘,则沂中军已入滁州,俊军已入宣化。锜军方食,俊至,曰:‘敌兵已近,奈何?’锜曰:‘杨宣抚兵安在?’俊曰:‘已失利还矣。’锜语俊:‘无恐,锜请以步卒御敌,宣抚试观之。’锜麾下皆曰:‘两大帅军已渡,我军何苦独战?’锜曰:‘顺昌孤城,旁无赤子之助,吾提兵不满二万,犹足取胜;况今得地利,又有锐兵邪?’遂设三覆以待之。俄而俊至,曰:‘谍者妄也,乃戚方殿后之军尔。’锜与俊益不相下。
一夕,俊军士纵火劫锜军,锜擒十六人,枭首槊上,余皆逸。锜见俊,俊怒谓锜曰:‘我为宣抚,尔乃判官,何得斩吾军?’锜曰:‘不知宣抚军,但斩劫砦贼尔。’俊曰:‘有卒归,言未尝劫砦。’呼一人出对。锜正色曰:‘锜为国家将帅,有罪,宣抚当言于朝,岂得与卒伍对事?’长揖上马去。已,皆班师,俊、沂中还朝,每言岳飞不赴援,而锜战不力。秦桧主其说,遂罢宣抚判官,命知荆南府。岳飞奏留锜掌兵,不许,诏以武泰之节提举江州太平观。
锜镇荆南凡六年,军民安之。魏良臣言锜名将,不当久闲。乃命知潭州,加太尉,复帅荆南府。江陵县东有黄潭,建炎间,有司决水入江以御盗,由是夏秋涨溢,荆、衡间皆被水患。锜始命塞之,斥膏腴田数千亩,流民自占者几千户。诏锜遇大礼许奏文资,仍以其侄汜为江东路兵马副都监。
三十一年,金主亮调军六十万,自将南来,弥望数十里,不断如银壁,中外大震。时宿将无在者,乃以锜为江、淮、浙西制置使,节制逐路军马。八月,锜引兵屯扬州,建大将旗鼓,军容甚肃,观者叹息。以兵驻清河口,金人以毡裹船载粮而来,锜使善没者凿沉其舟。锜自楚州退军召伯镇,金人攻真州,锜引兵还扬州,帅刘泽以城不可守,请退军瓜洲。金万户高景山攻扬州,锜遣员琦拒于皂角林,陷围力战,林中伏发,大败之,斩景山,俘数百人。捷奏,赐金五百两、银七万两以犒师。
先是,金人议留精兵在淮东以御锜,而以重兵入淮西。大将王权不从锜节制,不战而溃,自清河口退师扬州,以舟渡真、扬之民于江之南,留兵屯瓜洲。锜病,求解兵柄,留其侄汜以千五百人塞瓜洲渡,又令李横以八千人固守。诏锜专防江,锜遂还镇江。
十一月,金人攻瓜洲,汜以克敌弓射却之。时知枢密院事叶义问督师江、淮,至镇江,见锜病剧,以李横权锜军。义问督镇江兵渡江,众皆以为不可,义问强之。汜固请出战,锜不从,汜拜家庙而行。金人以重兵逼瓜洲,分兵东出江皋,逆趋瓜洲。汜先退,横以孤军不能当,亦却,失其都统制印,左军统制魏友、后军统制王方死之,横、汜仅以身免。
方诸军渡江而北也,锜使人持黄、白帜登高山望之,戒之曰:‘贼至举白帜,合战举二帜,胜则举黄帜。’是日二帜举,逾时,锜曰:‘黄帜久不举,吾军殆矣。’锜愤懑,病益甚。都督府参赞军事虞允文自采石来,督舟师与金人战。允文过镇江,谒锜问疾。锜执允文手曰:‘疾何必问。朝廷养兵三十年,一技不施,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辈愧死矣!’
召诣阙,提举万寿观。锜假都亭驿居之。金之聘使将至,留守汤思退除馆以待,遣黄衣谕锜徙居别试院,锜疑汜累己,常惧有后命。三十二年闰二月,锜发怒,呕血数升而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赐其家银三百两,帛三百匹。后谥武穆。
锜慷慨深毅,有儒将风。金主亮之南也,下令有敢言锜姓名者,罪不赦。枚举南朝诸将,问其下孰敢当者,皆随姓名其答如响,至锜,莫有应者。金主曰:‘吾自当之。’然锜卒以病不能成功。世传锜通阴阳家行师所避就,锜在扬州,命尽焚城外居屋,用石灰尽白城壁,书曰:‘完颜亮死于此。’金主多忌,见而恶之,遂居龟山,人众不可容,以致是变云。
吴玠字晋卿,德顺军陇干人。父葬水洛城,因徙焉。少沉毅有志节,知兵善骑射,读书能通大义。未冠,以良家子隶泾原军。政和中,夏人犯边,以功补进义副尉,稍擢队将。从讨方腊,破之;及击河北群盗,累功权泾原第十将。靖康初,夏人攻怀德军,玠以百余骑追击,斩首百四十级,擢第二副将。
建炎二年春,金人渡河,出大庆关,略秦雍,谋趋泾原。都统制曲端守麻务镇,命玠为前锋,进据青溪岭,逆击大破之,追奔三十里,金人始有惮意。权泾原路兵马都监兼知怀德军。金人攻延安府,经略使王庶召曲端进兵,端驻邠州不赴,且曰:‘不如荡其巢穴,攻其必救。’端遂攻蒲城,命玠攻华州,拔之。
三年冬,剧贼史斌寇汉中,不克,引兵欲取长安,曲端命玠击斩之,迁忠州刺史。宣抚处置使张浚巡关陕,参议军事刘子羽诵玠兄弟才勇,浚与玠语,大悦,即授统制,弟璘掌帐前亲兵。
四年春,升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金帅娄宿与撒离喝长驱入关,端遣玠拒于彭原店,而拥兵邠州为援。金兵来攻,玠击败之,撒离喝惧而泣,金军中目为‘啼哭郎君’。金人整军复战,玠军败绩。端退屯泾原,劾玠违节度,降武显大夫,罢总管,复知怀德军。张浚惜玠才,寻以为秦凤副总管兼知凤翔府。时兵火之余,玠劳来安集,民赖以生。转忠州防御使。
九月,浚合五路兵,欲与金人决战,玠言宜各守要害,须其弊而乘之。及次富平,都统制又会诸将议战,玠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未见其可。宜择高阜据之,使不可胜。’诸将皆曰:‘我众彼寡,又前阻苇泽,敌有骑不得施,何用他徙?’已而敌骤至,舆柴囊土,藉淖平行,进薄玠营。军遂大溃,五路皆陷,巴蜀大震。
玠收散卒保散关东和尚原,积粟缮兵,列栅为死守计。或谓玠宜退屯汉中,扼蜀口以安人心。玠曰:‘我保此,敌决不敢越我而进,坚壁临之,彼惧吾蹑其后,是所以保蜀也。’玠在原上,凤翔民感其遗惠,相与夜输刍粟助之。玠偿以银帛,民益喜,输者益多。金人怒,伏兵渭河邀杀之,且令保伍连坐;民冒禁如故,数年然后止。
绍兴元年,金将没立自凤翔,别将乌鲁折合自阶、成出散关,约日会和尚原。乌鲁折合先期至,阵北山索战,玠命诸将坚阵待之,更战迭休。山谷路狭多石,马不能行,金人舍马步战,大败,移砦黄牛,会大风雨雹,遂遁去。没立方攻箭筈关,玠复遣将击退之,两军终不得合。
始,金人之入也,玠与璘以散卒数千驻原上,朝问隔绝,人无固志。有谋劫玠兄弟北去者,玠知之,召诸将歃血盟,勉以忠义。将士皆感泣,愿为用。张浚录其功,承制拜明州观察使。居母丧,起复,兼陕西诸路都统制。
金人自起海角,狃常胜,及与玠战辄北,愤甚,谋必取玠。娄宿死,兀术会诸道兵十余万,造浮梁跨渭,自宝鸡结连珠营,垒石为城,夹涧与官军拒。十月,攻和尚原。玠命诸将选劲弓强弩,分番迭射,号‘驻队矢’,连发不绝,繁如雨注。敌稍却,则以奇兵旁击,绝其粮道。度其困且走,设伏于神坌以待。金兵至,伏发,众大乱。纵兵夜击,大败之。兀术中流矢,仅以身免。张浚承制以玠为镇西军节度使,璘为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兀术既败,遂自河东归燕山;复以撒离喝为陕西经略使,屯凤翔,与玠相持。
二年,命玠兼宣抚处置使司都统制,节制兴、文、龙三州。金久窥蜀,以璘驻兵和尚原扼其冲,不得逞,将出奇取之。时玠在河池,金人用叛将李彦琪驻秦州,睨仙人关以缀玠;复令游骑出熙河以缀关师古,撒离喝自商于直𢭏上津。三年正月,取金州。二月,长驱趋洋、汉,兴元守臣刘子羽急命田晟守饶风关,以驿书招玠入援。
玠自河池日夜驰三百里,以黄柑遗敌曰:‘大军远来,聊用止渴。’撒离喝大惊,以杖击地曰:‘尔来何速耶!’遂大战饶风岭。金人被重铠,登山仰攻。一人先登则二人拥后;先者既死,后者代攻。玠军弓弩乱发,大石摧压,如是者六昼夜,死者山积而敌不退。募敢死士,人千银,得士五千,将夹攻。会玠小校有得罪奔金者,导以祖溪间路,出关背,乘高以阚饶风。诸军不支,遂溃,玠退保西县。敌入兴元,刘子羽退保三泉,筑潭毒山以自固,玠走三泉会之。
未几,金人北归,玠急遣兵邀于武休关,掩击其后军,堕涧死者以千计,尽弃辎重去。金人始谋,本谓玠在西边,故道险东来,不虞玠驰至。虽入三郡,而失不偿得。进玠检校少保,充利州路、阶成凤州制置使。
四年二月,敌复大入,攻仙人关。先是,璘在和尚原,饷馈不继;玠又谓其地去蜀远,命璘弃之,经营仙人关右杀金平,创筑一垒,移原兵守之。至是,兀术、撒离喝及刘夔率十万骑入侵,自铁山凿崖开道,循岭东下。玠以万人当其冲。璘率轻兵由七方关倍道而至,与金兵转战七昼夜,始得与玠合。
敌首攻玠营,玠击走之。又以云梯攻垒壁,杨政以撞竿碎其梯,以长矛刺之。璘拔刀画地,谓诸将曰:‘死则死此,退者斩!’金分军为二,兀术阵于东,韩常阵于西。璘率锐卒介其间,左萦右绕,随机而发。战久,璘军少惫,急屯第二隘。金生兵踵至,人被重铠,铁钩相连,鱼贯而上。璘以驻队矢迭射,矢下如雨,死者层积,敌践而登。撒离喝驻马四视曰:‘吾得之矣。’翌日,命攻西北楼,姚仲登楼酣战,楼倾,以帛为绳,挽之复正。金人用火攻楼,以酒缶扑灭之。玠急遣统领田晟以长刀大斧左右击,明炬四山,震鼓动地。明日,大出兵。统领王喜、王武率锐士,分紫、白旗入金营,金阵乱。奋击,射韩常,中左目,金人始宵遁。玠遣统制官张彦劫横山砦,王俊伏河池扼归路,又败之。以郭震战不力,斩之。是役也,金自元帅以下,皆携孥来。刘夔乃豫之腹心。本谓蜀可图,既不得逞,度玠终不可犯,则还据凤翔,授甲士田,为久留计,自是不妄动。
捷闻,授玠川、陕宣抚副使。四月,复凤、秦、陇三州。七月,录仙人关功,拜检校少师、奉宁保定军节度使,璘自防御使升定国军承宣使,杨政以下迁秩有差。六年,兼营田大使,易保平、静难节。七年,遣裨将马希仲攻熙州,败绩,又失巩州,玠斩之。
玠与敌对垒且十年,常苦远饷劳民,屡汰冗员,节浮费,益治屯田,岁收至十万斛。又调戍兵,命梁、洋守将治褒城废堰,民知灌溉可恃,愿归业者数万家。九年,金人请和。帝以玠功高,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迁四川宣抚使,陕西阶、成等州皆听节制。遣内侍奉亲札以赐,至,则玠病已甚,扶掖听命。帝闻而忧之,命守臣就蜀求善医,且饬国工驰视,未至,玠卒于仙人关,年四十七。赠少师,赐钱三十万。
玠善读史,凡往事可师者,录寘座右,积久,墙牗皆格言也。用兵本孙、吴,务远略,不求小近利,故能保必胜。御下严而有恩,虚心询受,虽身为大将,卒伍至下者得以情达,故士乐为之死。选用将佐,视劳能为高下先后,不以亲故、权贵挠之。
玠死,胡世将问玠所以制胜者,璘曰:‘璘从先兄有事西夏,每战,不过一进却之顷,胜负辄分。至金人,则更进迭退,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战非累日不决,胜不遽追,败不至乱。盖自昔用兵所未尝见,与之角逐滋久,乃得其情。盖金人弓矢,不若中国之劲利;中国士卒,不及金人之坚耐。吾常以长技洞重甲于数百步外,则其冲突固不能相及。于是选据形便,出锐卒更迭挠之,与之为无穷,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坚忍之势。至决机于两阵之间,则璘有不能言者。’
晚节颇多嗜欲,使人渔色于成都,喜饵丹石,故得咯血疾以死。方富平之败,秦凤皆陷,金人一意睨蜀,东南之势亦棘,微玠身当其冲,无蜀久矣。故西人至今思之。谥武安,作庙于仙人关,号思烈。淳熙中,追封涪王。子五人:拱、扶、㧑、扩、揔。拱亦握兵云。
吴璘字唐卿,玠弟也。少好骑射,从玠攻战,积功至阁门宣赞舍人。绍兴元年,箭筈关之战,断没立与乌鲁折合兵,使不得合,金人遁,璘功居多,超迁统制和尚原军马,于是玠驻师河池,璘专守原。及兀术大入,玠兄弟以死守之。敌阵分合三十余,璘随机而应,至神坌伏发,金兵大败,兀术中流矢遁。张浚承制以璘为泾原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升康州团练使。
三年,迁荣州防御使、知秦州,节制阶、文。是岁,玠败于祖溪岭,时璘犹在和尚原,玠命璘弃原别营仙人关,以防金人深入。四年,兀术、撒离喝果以大兵十万至关下,璘自武、阶路入援。先以书抵玠,谓杀金平地阔远,前阵散漫,须后阵阻隘,然后可以必胜。玠从之,急修第二隘。璘冒围转战,会于仙人关。敌果极力攻第二隘,诸将有请别择形胜以守者,璘奋曰:‘兵方交而退,是不战而走也,吾度此敌去不久矣,诸君第忍之。’震鼓易帜,血战连日。金兵大败,二酋自是不敢窥蜀者数年。
露布献捷,迁定国军承宣使、熙河兰廓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六年,新置行营两护军,璘为左护军统制。九年,升都统制,寻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玠卒,授璘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时金人废刘豫,归河南、陕西地。楼炤使陕,以便宜欲命三帅分陕而守,以郭浩帅鄜延,杨政帅熙河,璘帅秦凤,欲尽移川口诸军于陕西。璘曰:‘金人反复难信,惧有他变。今我移军陕右,蜀口空虚,敌若自南山要我陕右军,直𢭏蜀口,我不战自屈矣。当且依山为屯,控其要害,迟其情见力疲,渐图进据。’炤从之,命璘与杨政两军屯内地保蜀,郭浩一军屯延安以守陕。
既而胡世将以四川制置权宣抚司事,至河池,璘见之曰:‘金大兵屯河中府,止隔大庆一桥尔,骑兵疾驰,不五日至川口。吾军远在陕西,缓急不可追集,关隘不葺,粮运断绝,此存亡之秋也。璘家族固不足恤,如国事何!’时朝廷恃和忘战,欲废仙人关。于是世将抗奏谓:‘当外固欢和,内修守御。今日分兵,当使陕、蜀相接,近兵宫贺仔谍知撒离喝密谋曰:“要入蜀不难,弃陕西不顾,三五岁南兵必来主之,道路吾已熟知,一发取蜀必矣。”敌情如是,万一果然,则我当为伐谋之备,仙人关未宜遽废,鱼关仓亦宜积粮。’于是璘仅以牙校三队赴秦州,留大军守阶、成山砦,戒诸将毋得撤备。世将寻真除宣抚,置司河池。
十年,金人败盟,诏璘节制陕西诸路军马。撒离喝渡河入长安,趋凤翔,陕右诸军隔在敌后,远近震恐。时杨政在巩,郭浩在鄜延,惟璘随世将在河池。世将急召诸将议,惟泾原帅田晟与杨政同至,参谋官孙渥谓河池不可守,欲退保仙人原,璘厉声折之曰:‘懦语沮军,可斩也!璘请以百口保破敌。’世将壮之,指所居帐曰:‘世将誓死于此!’乃遣渥之泾原,命田晟以三千人迎敌。璘又遣姚仲拒于石壁砦,败之。诏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
璘以书遗金将约战,金鹘眼郎君以三千骑冲璘军,璘使李师颜以骁骑击走之。鹘眼入扶风,复攻拔之,获三将及女真百十有七人。撒离喝怒甚,自战百通坊,列阵二十里。璘遣姚仲力战破之,授镇西军节度使,升侍卫步军都虞候。十一年,与金统军胡盏战剡家湾,败之,复秦州及陕右诸郡。
初,胡盏与习不祝合军五万屯刘家圈,璘请讨之。世将问策安出,璘曰:‘有新立叠阵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贼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代之。遇更代则以鼓为节。骑,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退,谓之“叠阵”’。诸将始犹窃议曰:‘吾军其歼于此乎?’璘曰:‘此古束伍令也,军法有之,诸君不识尔。得车战余意,无出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锐,不能当也。’及与二酋遇,遂用之。
二酋老于兵,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谓我必不敢轻犯。先一日,璘会诸将问所以攻,姚仲曰:‘战于山上则胜,山下则败。’璘以为然,乃告敌请战,敌笑之。璘夜半遣仲及王彦衔枚截坡,约二将上岭而后发火。二将至岭,寂无人声,军已毕列,万炬齐发。敌骇愕曰:‘吾事败矣。’习不祝善谋,胡盏善战,二酋异议。璘先以兵挑之,胡盏果出鏖战。璘以叠阵法更休迭战,轻裘驻马亟麾之,士殊死斗,金人大败。降者万人,胡盏走保腊家城,璘围而攻之。城垂破,朝廷以驿书诏璘班师,世将浩叹而已。明年,竟割和尚原以与敌。撤戍割地,皆秦桧主之也。
十二年,入觐,拜检校少师、阶成岷凤四州经略使,赐汉中田五十顷。十四年,朝议析利州路为东西路,以璘为西路安抚使,治兴州,阶、成、西和、凤、文、龙、兴七州隶焉。时和议方坚,而璘治军经武,常如敌至。十七年,徙奉国军节度使,改行营右护军为御前诸军都统制,安抚使如故。二十一年,以守边安静,拜少保。二十六年,领兴州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职事,改判兴州。渡江以来未有使相为都统制者,时璘已为开府仪同三司,故改命之。
三十一年,金主亮叛盟,拜四川宣抚使。秋,亮渡淮,遣合喜为西元帅,以兵扼大散关,游骑攻黄牛堡。璘即肩舆上杀金平,驻军青野原,益调内郡兵分道而进,授以方略。制置使王刚中来会璘计事,璘寻移檄契丹、西夏及山东、河北,声金人罪以致讨。未几,兼陕西、河东招讨使。璘以病还兴州,总领王之望驰书告执政,谓璘多病,猝有缓急,蜀势必危。请移璘侄京襄帅拱归蜀,以助西师。凡五书未报。璘已力疾,复上仙人关。
三十二年,璘遣姚仲取巩,王彦屯商、虢、陕、华,惠逢取熙河。或久攻不下,或既得复失,竟无成功。金人据大散关六十余日,相持不能破。仲舍巩攻德顺已逾四旬,璘以知夔州李师颜代之,遣子挺节制军马。挺与敌战于瓦亭,败之。璘自将至城下,守陴者闻呼‘相公来’,观望咨嗟,矢不忍发。璘按行诸屯,预治黄河战地,斩不用命者,先以数百骑尝敌。敌一鸣鼓,锐士空壁跃出突璘军。璘军得先治地,无不一当十。至暮,璘忽传呼‘某将战不力’,人益奋搏,敌大败,遁入壁。黎明,师再出,敌坚壁不动。会天大风雷,金人拔营去,凡八日而克。璘入城,市不改肆,父老拥马迎拜不绝。璘寻还河池。
四月,原州受围,璘命姚仲以德顺之兵往援,璘自趋凤翔视师。诸将虽力战,敌攻益急,增兵至七万。五月,仲与敌战于原州之北岭,仲败绩。初,仲自德顺至原,由九龙泉上北岭,令诸军持满引行。以卢士敏兵为前阵,所统军六千为四阵,姚志兵为后拒。随地便利以列,与敌鏖战,开合数十。会辎重队随阵乱行,敌兵冲之,军遂大溃,失将三十余人。始,璘出师,王之望尝言:‘此行士卒锐气,不及前时,仲年来数奇,不可委以要地。’及仲至原,璘亦贻仲书,谓原围未即解,且还德顺。书未达而仲败,璘亦无功还。寻夺仲兵,欲斩之,或劝而止,械系河池狱。
孝宗受禅,赐璘札,命兼陕西、河东路宣抚招讨使。璘策金人必再争德顺,亟驰赴城下,而完颜悉烈等兵十余万果来攻。万户豁豁复领精兵自凤翔继至。璘筑堡东山以守,敌极力争之,杀伤太半,终不能克。时议者以为兵宿于外,去川口远,恐敌袭之,欲弃三路。遂诏璘退师。敌乘其后,璘将士死亡者甚众,三路复为敌有。拜少傅。隆兴二年冬,金人侵岷州,璘提兵至祁山,金人闻之,退师,遣使来告曰:‘两国已讲和矣。’会诏至,俱解去。
沈介为四川安抚、制置使,与璘议不协,兵部侍郎胡铨上书,语颇及璘。璘抗章请朝,上亲札报可。未半道,请罢宣抚使及致仕,皆不允。乾道元年诣阙,遣中使劳问,召对便殿,许朝德寿宫。高宗见璘,叹曰:‘朕与卿,老君臣也,可数入见。’璘顿首谢。两宫存劳之使相踵,又命皇子入谒。拜太傅,封新安郡王。越数日,诏仍领宣抚使,改判兴元府。及还镇,两宫宴饯甚宠。璘入辞德寿宫,泣下。高宗亦为之怅然,解所佩刀赐之,曰:‘异时思朕,视此可矣。’
璘至汉中,修复褒城古堰,溉田数千顷,民甚便之。三年,卒,年六十六。赠太师,追封信王。上震悼,辍视朝两日,赙赠加等。高宗复赐银千两。初,璘病笃,呼幕客草遗表,命直书其事曰:‘愿陛下毋弃四川,毋轻出兵。’不及家事,人称其忠。
璘刚勇,喜大节,略苛细,读史晓大义。代兄为将,守蜀余二十年,隐然为方面之重,威名亚于玠。高宗尝问胜敌之术,璘曰:‘弱者出战,强者继之。’高宗曰:‘此孙膑三驷之法,一败而二胜也。’
尝著兵法二篇,大略谓:‘金人有四长,我有四短,当反我之短,制彼之长。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吾集蕃汉所长,兼收而并用之,以分队制其骑兵;以番休迭战制其坚忍;制其重甲,则劲弓强弩;制其弓矢,则以远克近,以强制弱。布阵之法,则以步军为阵心、左右翼,以马军为左右肋,拒马布两肋之间;至帖拨增损之不同,则系乎临机。’知兵者取焉。
王刚中尝谈刘锜之美,璘曰:‘信叔有雅量、无英概,天下雷同誉之,恐不能当逆亮,璘窃忧之。’刚中不以为然,锜果无功,以忧愤卒。璘选诸将率以功。有荐才者,璘曰:‘兵官非尝试,难知其才。以小善进之,则侥幸者获志,而边人宿将之心怠矣。’子挺。
挺字仲烈,以门功补官。从璘为中郎将,部西兵诣行在。高宗问西边形势、兵力与战守之宜,挺占对称旨,超授右武郎、浙西都监兼御前祗候,赐金带。寻差利路钤辖,改利州东路前军同统制,继改西路。
绍兴三十一年,金人渝盟,璘以宣抚使总三路兵御之,挺愿自力军前,璘以为中军统制。王师既复秦州,金将合喜孛堇介叛将张中彦以兵来争,挺破其治平砦。已而南市城贼亦掎角为援,转战竟日。挺令前军统制梅彦麾众直据城门,众弗喻,彦亦惧力不敌。挺督之,彦出兵殊死战,挺率背嵬骑尽易黄旗绕出敌后,凭高突之。敌哗曰:‘黄旗儿至矣!’遂惊败。挺不自为功,状彦第一,士颇多之。璘亦引嫌,并匿其功。擢荣州刺史,寻拜熙河经略、安抚使。
明年,挺被檄与都统制姚仲率东西路兵攻德顺。金左都监空平凉之众以援合喜,又遣精兵数万自凤翔来会。仲驻军六盘,挺独趋瓦亭,身冒矢石,众从之。金人舍骑操短兵奋斗,挺遣别将尽夺其马,金众遂溃。挺勒兵追之,禽千户耶律九斤、孛堇等百三十七人。
金人惩前衄,悉兵趋德顺。璘自秦州来督师,先壁于险,且治夹河战地。金人果大至,挺诱致之,至所治战地,盛兵蹙之,敌不能支,一夕遁去。巩州久不下,挺以选锋至城下,诸将咸曰:‘西北坡陀地易攻,若分兵各当一面,宜得利。’挺曰:‘西北虽卑而土坚,东南并河多沙砾善圮。且兵分则少,以少当坚城,可得而下乎?’乃命悉众击东南陬。不二日,楼橹俱尽。夜半,其将雷千户约降,黎明,城破。以功授团练使,又以瓦亭功授郢州防御使。
孝宗即位,加璘兼陕西、河东路招讨宣抚使。璘虑敌必再争德顺,至自河池,金人果合兵十余万列栅以拒。有大酋引骑数千睨东山,璘命挺领骑迎击,却之。遂据东山,筑堡以守。敌不能争,乃益修攻具,为大车匿战士其中,将填隍而进。挺命抡大木植中道,车至不得前。拜武昌军承宣使,寻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熙河路经略安抚使中军统制,时年二十五。会朝廷主议和,诏西师解严,父子遂旋军。
乾道元年,升本军都统制。三年,以父命入奏,拜侍卫亲步军指挥使,节制兴州军马。璘卒,起复金州都统、金房开达安抚使,改利州东路总管。挺力求终丧,服除,召为左卫上将军。朝廷方议置神武中军五千人以属御前,命挺为都统制。挺力陈不当轻变祖宗法,事遂寝。拜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
挺每燕见从容,尝论两淮形势旷漫,备多力分,宜择胜地扼以重兵,敌仰攻则不克,越西南又不敢,我以全力乘其弊,蔑不济者。帝颇嘉纳。淳熙元年,改兴州都统,拜定江军节度使。初,军中自置互市于宕昌,以来羌马,西路骑兵遂雄天下。自张松典榷牧,奏绝军中互市,自以马给之,所得多下驷。挺至,首陈利害以闻,乞岁市五百匹,诏许七百匹。始,武兴所部就饷诸郡,漫不相属。挺奏以十军为名,自北边至武兴列五军,曰踏白、摧锋、选锋、策选锋、游奕;武兴以西至绵为左、右、后三军;而驻武兴者前军、中军。营部于是始井井然。四年,入觐,除知兴州、利州西路安抚使。密修皂郊堡,增二堡,缮戎器,储于两库,敌终不觉。
十年冬,特加检校少保。成州、西和岁大侵,挺力为振恤,谕总赋者分军储以佐之,全活殆数千万。蜀自诸军宿师,凡廪赐,官率籴三之一,视价高下给之,名曰‘折估’,随所屯地相为乘除。岁久屯他徙,廪赐不易旧,至有同部伍而廪相倍蓗者,挺裒为中制上之。
光宗即位,御笔奖劳。而西和、阶、成、凤、文、龙六州器械弗缮,挺节冗费,屯工徒,悉创为之。御军虽严,而能时其缓急,士以不困。郡东北有二谷水,挺作二堤以捍之。绍熙二年,水暴发入城。挺既振被水者,复增筑长堤,民赖以安。诏问备边急务,即建增储之策,由是粮糗不乏。四年春,以疾乞致仕,诏加太尉。卒,年五十六。赠少师、开府仪同三司。
挺少起勋阀,弗居其贵,礼贤下士,虽遇小官贱吏,不敢怠忽。拊循将士,人人有恩。璘故部曲拜于庭下,辄降答之,即失律,诛治无少贷。璘尝对孝宗言,诸子中惟挺可任。孝宗亦曰:‘挺是朕千百人中选者。’岁时问劳不绝,被遇尤深厚。光宗赐内府珍奇,以示殊礼。子五人,曦,其次也。曦仕至太尉、昭信军节度使,以叛诛,见别传。
论曰:刘锜神机武略,出奇制胜,顺昌之捷,威震敌国,虽韩信泜上之军,无以过焉。或谓其英概不足,雅量有余,岂其然乎?吴玠与弟璘智勇忠实,戮力协心,据险抗敌,卒保全蜀,以功名终,盛哉!挺累从征讨,功效甚著,有父风矣。然玠晚颇荒淫,璘多丧败,岂狃于常胜,骄心侈欤!抑三世为将,酿成逆曦之变,覆其宗祀,盖有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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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七‧列传第一百二十六  李显忠 杨存中 郭浩 杨政
  李显忠,绥德军青涧人也。初名世辅,南归,赐名显忠。由唐以来,世袭苏尾九族巡检。初,其母当产,数日不能免,有僧过门曰:‘所孕乃奇男子,当以剑、矢寘母旁,即生。’已而果生显忠,立于蓐,咸异之。
年十七,投效用,随父永奇出入行阵。金人犯鄜延,经略王庶命永奇募间者,得张琦;更求一人,显忠请行。永奇曰:‘汝未涉历,行必累琦。’显忠曰:‘显忠年小,胆气不小,必不累琦,当与琦俱。’有敌人夜宿陶穴,显忠缒穴中,得十七人,皆杀之,取首二级,马二匹,余马悉折其足。庶大奇之,补承信郎,充队将,由是始知名。转武翼郎,充副将。
金人陷延安,授显忠父子官。永奇聚泣曰:‘我宋臣也,世袭国恩,乃为彼用邪!’会刘豫令显忠帅马军赴东京,永奇密戒之曰:‘汝若得乘机,即归本朝,无以我故贰其志。事成,我亦不朽矣。’显忠至东京,刘麟喜之,授南路钤辖,乃密遣其客雷灿以蜡书赴行在。已而豫废,兀术以万骑驰猎淮上,与显忠独立马围场间。显忠戒吴俊往探淮水可度马处,欲执兀术归朝。俊还,显忠驰问之,为竹刺伤马而止。兀术授显忠承宣使、知同州。
显忠至鄜省侍,永奇教显忠曰:‘同州入南山,乃金人往来驿路,汝可于此擒其酋,渡洛、渭,由商、虢归朝。第报我知,我当以兵取延安而归。’显忠赴同州,即遣黄士成等持书由蜀至吴,报归朝事。元帅撒里曷来同州,显忠以计执之,驰出城。至洛河,舟船后期不得渡,与追骑屡战,皆胜。显忠憩高原,望追骑益多,乃与撒里曷折箭为誓,不得杀同州人,不得害我骨肉,皆许之,遂推之下山崖,追兵争救得免。显忠携老幼长驱而北,至鄜城县,急遣人告永奇。永奇即挈家出城,至马趐谷口,为金人所及,家属二百口皆遇害。是日,天昏大雪,延安人闻之皆泣下。
显忠仅以二十六人奔夏国。夏人问故。显忠泣,具言父母妻子之亡,切齿疾首,恨不即死,愿得二十万人生擒撒里曷,取陕西五路归于夏,显忠亦得报不共戴天之仇。夏主曰:‘尔能为立功,则不靳借兵。’时有酋豪号‘青面夜叉’者,久为夏国患,乃令显忠图之。请三千骑,昼夜疾驰,奄至其帐,擒之以归。夏主大悦,即出二十万骑,以文臣王枢、武臣 20f2a.gif 讹为陕西招抚使,显忠为延安招抚使,时绍兴九年二月十四日也。
显忠引兵至延安,总管赵惟清大呼曰:‘鄜延路今复归宋矣,已有赦书。’显忠与官吏观赦书列拜,显忠大哭,众皆哭,百姓哭声不绝。乃以旧部八百余骑往见王枢、讹,不及,擒王枢缚之。夏人以铁鹞子军来。显忠以所部拒之,驰挥双刀,所向披靡,夏兵大溃,杀死蹂践无虑万人,获马四万疋。显忠揭榜招兵,以‘绍兴九年’为文书。每得一人,予马一匹,旬日间得万人,皆骁勇少壮。又擒害其父母弟侄者,皆斩于东城之内。行至鄜州,已有马步军四万余。撒里曷在耀州,闻显忠来,一夕遁去。
四川宣抚吴玠遣张振来抚谕云:‘两国见议和好,不可生事,可量引军赴行在。’遂至河池县见玠,玠抚之曰:‘忠义归朝,惟君第一。’从行使臣崔皋等六百余人列拜庭下,玠又抚之,犒以银绢,诣行府受告敕、金带,除指挥使、承宣使。至行在,高宗抚劳再三,赐名加赉,又赐田镇江,以崔皋辈充将佐。
兀术犯河南,命显忠为招抚司前军都统制,与李贵同破灵壁县。兀术犯合肥,手诏以军与张俊会。显忠至孔城镇,与敌战,败之。兀术谓韩常曰:‘李世辅归宋,不曾立功,此人敢勇,宜且避之。’乃焚庐江而走。显忠欲追之与死战,俊以奉旨监护,虑失显忠,遂各以军还。
太后至临安,显忠入觐,加保信军节度使、浙东副总管。显忠熟西边山川险易,因上恢复策,忤秦桧意。金使言显忠私遣人过界,遂降官奉祠,台州居住。复宁国军节度使,升都统制。
二十九年,金渝盟,诏显忠以本部捍御。遣统制官韦永寿等以二百骑至安丰军,与金将小韩将军兵五千人战于大人洲,败之。俄又增兵万余来,显忠率骑军出,自旦至午,气百倍,以大刀斫敌阵,敌不能支,杀获甚众,掩入淮者不可计。
金主亮犯淮西,朝廷命王权拒于合肥。权退保和州,又弃军渡江,和州失守。金主亲统细军驻和之鸡笼山,将济采石。朝廷诏以显忠代权,命虞允文趣显忠交军,军中大喜,于是有采石之捷,语在允文传。显忠退军沙上,得杨存中报:‘车驾至平江,可速进兵。’显忠选锐士万人渡江,尽复淮西州郡。军至横山涧,与金射雕军战,统制顿遇重伤,韦永寿死之,敌兵败走。金主亮切责诸将不用命,诸将弑之而还。
是役也,显忠所将一万九千八百六人行赏有差,张振功为最。诏赐显忠五子金带。授显忠淮西制置使、京畿等处招讨使,擢太尉、宁国军节度使、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赴行在。
孝宗即位,赐田百顷,兼权池州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节制军马。隆兴元年,兼淮西招抚使。时金主褒新立,山东、河北豪杰蜂起,耶律诸种兵数十万据数郡之地,太行山忠义耿京、王世隆辈皆欲挈地还于朝。金惧,亟请和。显忠阴结金统军萧琦为内应,请出师自宿、亳趋汴,由汴京以通关陕;关陕既通,则鄜延一路熟知显忠威名,必皆响应;且欲起其旧部曲,可得数万人,以取河东。
时张浚开都督府,四月,命显忠渡江督战。乃自濠梁渡淮,至陡沟,琦背约,用拐子马来拒,与战,败之。琦复背城列阵,显忠躬率将士鏖战,琦败走,遂复灵壁,入城,宣布德意,不戮一人,中原归附者踵接。时邵宏渊围虹县未下,显忠遣灵壁降卒开谕祸福,金贵戚大周仁及蒲察徒穆皆出降。宏渊耻功不自己出;又有降千户诉宏渊之卒夺其佩刀,显忠立斩之,由是二将益不相能。
六月,兵傅宿州城,金人来拒,显忠败之,斩其左翼都统及首虏数千人,追奔二十余里。宏渊至,谓显忠曰:‘招抚真关西将军也。’显忠闭营休士,为攻城计,宏渊等不从。显忠引麾下杨椿上城,开北门,不逾时拔其城。宏渊等殿后,趣之,乃始渡濠登城。城中巷战,又斩首虏数千人,擒八十余人,遂复宿州。举寄居官刘时摄州事。捷闻,授显忠开府仪同三司、殿前都指挥使,妻周氏封国夫人。宏渊欲发仓库犒士卒,显忠不可,移军出城,止以见钱犒士,士皆不悦。
金帅孛撒自南京率步骑十万来,晨薄城,列大阵。显忠亲帅军遇于城南,战数十合,孛撒大败,遂退走。统制李福、统领李保各以所部退避,皆斩以徇。翼日,敌益兵至。显忠谓宏渊并力夹击,宏渊按兵不动,显忠独与所部力战百余合,杀左翼都统及千户、万户,斩首虏五千余人。俄增兵复来逼城,显忠用克敌弓射却之。
宏渊顾众曰:‘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人心遂摇,无斗志。至夜,中军统制周宏鸣鼓大噪,阳谓敌兵至,与邵世雍、刘侁各以所部兵遁;继而统制左士渊、统领李彦孚亦遁。显忠移军入城,殿司前军统制张训通、马司统制张师颜、池州统制荔泽、建康统制张渊各遁去。
金人乘虚复来攻城,显忠竭力捍御,斩首虏二千余人,积尸与羊马墙平。城东北角敌兵二十余人已上百余步,显忠取军所执斧斫之,敌始退却。显忠曰:‘若使诸军相与掎角,自城外掩击,则敌兵可尽,金帅可擒,河南之地指日可复矣。’宏渊又言:‘金添生兵二十万来,傥我军不返,恐不测生变。’显忠知宏渊无固志,势不可孤立,叹咤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挠若此!’是举,所丧军资器械殆尽,幸而金不复南。显忠以军还,见浚,纳印待罪。责授果州团练副使,潭州安置。后朝廷知其故,移抚州。
乾道改元,乃还会稽,复防御使,观察使、浙东副总管,赐银三万两,绢三万匹,绵一万两。提举台州崇道观。召除威武军节度使、左金吾卫上将军,赐第京师。上奇其状貌魁杰,命绘像阁下。复太尉。乞祠,提举兴国宫,绍兴府居住,岁赐米二千石。
淳熙四年,召赴行在,提举万寿观,奉朝请。入见,给真奉,赐内库金,再葺前所赐第赐之。七月卒,年六十九。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忠襄。
杨存中本名沂中,字正甫,绍兴间赐名存中,代州崞县人。祖宗闵,永兴军路总管,与唐重同守永兴,金人陷城,迎战死之。父震,知麟州建宁砦,金人来攻,亦死于难。
存中魁梧沈鸷,少警敏,诵书数百言,力能绝人。慨然语人曰:‘大丈夫当以武功取富贵,焉用俯首为腐儒哉!’于是学孙、吴法,善射骑。宣和末,山东、河北群盗四起,存中应募击贼,积功至忠翊郎。
靖康元年,金人再围汴京,诸道兵勤王,存中与张俊、田师中从信德府守臣梁扬祖以万兵入援,后隶张俊部曲。上问将于俊,俊以存中对。召见,赐袍带。时元帅府草创,存中昼夜扈卫寝幄,不顷刻去侧。帝知其忠谨,亲信之。剧贼李昱据任城,久不克,存中以数骑入,击杀数百人。帝乘高望见,介胄尽赤,意其被重创。召视之,皆污贼血,壮之,饮以酒,曰:‘酌此血汉。’存中请复往,帝止之。存中曰:‘此贼胆碎,即成擒矣。’遂大破之,复任城,迁阁门祗候。
建炎二年,讨贼徐明于嘉兴,先登。主帅将屠城,存中力谏止之,戮其渠魁而已,郡赖以全。迁荣州刺史。高宗南渡,以胜捷军从张俊守吴门;苗、刘之变,又从俊赴难。迁贵州团练使,寻为御前右军统领。金人攻明州,又从俊与田师中、赵密殊死战,破之。以奇功迁文州防御使、御前中军统制。
绍兴元年,从俊讨李成。诸将议,多欲分道进,存中曰:‘贼势如此,兵分则力弱,又诸将位均势敌,非招讨督之,必不相为用。’俊然之。整军至豫章,存中率兵数千,首破贼于玉隆观,追至筠州。贼骁将以众十万来援,夹河而营。存中谓俊曰:‘彼众我寡,击之当用奇,愿以骑见属,公以步兵居前。’俊从之。存中夜衔枚渡筠河,出西山,驰下击贼,俊以步兵夹攻,俘八千人。诸将夜见存中曰:‘战未休,降卒多,忽有变,奈何?非尽歼之不可。’存中曰:‘杀降吾不忍。’诸将转告俊,竟夜坑之。乘胜追至九江,成遂遁去。迁宣州观察使。
二年春,进神武中军统制,宰相吕颐浩袖敕以授存中。俊奏留存中军中,上曰:‘宿卫乏帅,朕所选,为不可易也。’存中亦固辞,且谓:‘神武诸帅如韩世忠、张俊,皆贵拥旄钺,名望至重,如臣幺麽,一旦位与之抗,实不自安。’不许,遣中使宣押,乃视事。兼提举宿卫亲兵。时中军卒不满五千,疲癃者居半。存中请拘神武卒借出于外者归军中,由是军政寖修。
三年,严州妖贼缪罗据白马源,杀王官,存中讨平之。除带御器械,加保信军承宣使、权发遣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六年,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密州观察使。先是,张浚视师,谋渡淮以图刘豫,倚韩世忠为用。世忠围淮阳,从浚乞张俊将赵密为助,俊拒之。赵鼎语浚曰:‘世忠所欲者赵密尔,存中武勇,不减于密,盍令存中助之。’浚请于朝,故有是命。于是存中以八队万人,趋督府助世忠。
十月,存中与刘猊战于藕塘,大破之。猊之初入也,淮西宣抚使刘光世欲弃庐州,退保太平。贼众十万已次濠、寿间,浚命张俊拒之,使存中往泗州与俊合。及至泗,则光世已舍庐去。浚遣人谕之曰:‘一人渡江,即斩以徇。’光世不得已还庐驻兵,与存中相应。贼先犯定远县,存中以兵二千袭败于越家坊。既而与猊兵遇藕塘,贼据山列阵,矢下如雨。存中急击之,且使统制吴锡以劲骑五千突其阵。阵乱,存中鼓大军乘之,自以精骑冲其胁,大呼曰:‘破贼矣!’贼错愕骇视。前军统制张宗颜自泗来,乘背击之,贼大败。猊以首抵谋主李愕曰:‘适见髯将军,锐不可当,果杨殿前也。’即以数骑遁去。余党万人僵立失措,存中跃马叱之,皆怖而降。麟在顺昌,孔彦舟方围光州,闻之皆拔砦遁去,北方大恐。所得贼舟数百艘,车数千两。
捷闻,帝遣中使劳赐,谓宰执曰:‘卿辈始知朕得人也。’除保成军节度使、殿前都虞候,寻兼领马步帅。存中奏:‘祖宗置三衙,鼎列相制,今令臣独总,非故事也。’不允。七年,为淮南西路制置使,将以抚定郦琼诸军,不果行,语在王德传。九年,迁殿前副都指挥使。
十年,金人叛盟取河南,命存中为淮北宣抚副使,引兵至宿州,以步军退屯于泗。金人诡令来告敌骑数百屯柳子镇。存中欲即击之,或以为不可,存中不听。留王滋、萧保以千骑守宿,自将五百骑夜袭柳子镇,黎明,不见敌而还。金人以精兵伏归路,存中知之,遂横奔而溃。参议官曹勋不知存中存亡,以闻,朝廷震恐,于是有权宜退保之命。既而存中自寿春渡淮归泗,人心始安。冬,引兵还行在。
十一年,兀术耻顺昌之败,复谋来侵。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于是存中以殿司兵三万卒戍淮,与金人战于柘皋,败之。时张俊为宣抚使,存中为副使,刘锜为判官,王德为都统制,田师中、张子盖为统制官。金人以拐子马翼进,存中曰:‘敌恃弓矢,吾有以屈之。’使万人操长斧,如墙而进,诸军鼓噪奋击,金人大败,退屯紫金山。是役也,失将士九百人,金人死者以万计,而濠围犹未解。
俊与存中、锜先议班师。会有云濠路已通者,俊谓锜曰:‘吾欲与杨太尉耀兵淮上,安抚濠梁之民,取宣化归金陵,杨太尉则渡瓜洲还临安。’明日,命二帅行。谍报金攻濠甚急,仓皇复回,邀锜会于黄连埠,距濠六十里,闻城陷矣,召存中、锜谋之。锜谓存中:‘何以处此?’存中曰:‘战尔,相公与太尉在后,存中当居前。’锜曰:‘本来救濠,濠既已失,进无所依,人怀归心,胜气已索,此危道也。不若退师据险,俟其去,为后图。’诸将皆曰:‘善。’鼎足而营,遣人俟敌,曰:‘已去矣。’俊自以为功,谓锜毋往,命存中与德偕至濠。列阵未定,烟起城中,金人伏骑万余分两翼出。存中顾德曰:‘何如?’德曰:‘德小将,焉敢预事?’存中以策麾军曰:‘那回!’诸军以为令其走也,遂散乱南奔,无复纪律,金人追杀甚众。后一日,韩世忠大军至,已无及矣。存中乃自宣化渡江归行在。加检校少保、开府仪同三司兼领殿前都指挥使,盖录柘皋之功而揜濠梁之败也。
十二年,徽宗梓宫攒永固陵,命存中都护。竣事,拜少傅,以保傅为管军自存中始。十四年,存中请诣太学谒先圣,帝曰:‘学校既兴,武人亦知崇尚,如汉羽林士皆通孝经,况其他乎?’二十年,封恭国公。二十八年,拜少师,恩数视枢密使。存中以凡重地皆有统制官,独荆、襄无之,请于朝,于是荆南、襄阳初置诸统制。
存中在殿岩凡二十五载,权宠日盛,太常寺主簿李浩、敕令所删定官陆游、司封员外郎王十朋、殿中侍御史陈俊卿相继以为言。三十一年,罢为太傅、醴泉观使,进封同安郡王,赐玉带,朝朔望。
时金主亮有南侵意,存中上备敌十策。步帅赵密谋夺存中权,因指为喜功生事。存中闻之,上章乞免,密竟代之。未几,边声日急,九月,诏存中为御营宿卫使。刘汜战败于瓜洲,命存中往京口,为守江计。虞允文自采石来会,存中与之协力拒敌,敌不能济。金主亮死,与允文轻舟渡江以伺敌。及金人请和,存中奏俟彼得新主之命,无遽许之。
帝如建康,诏存中扈跸,因语宰相曰:‘杨存中唯命东西,忠无与二,朕之郭子仪也。’金使复请和,存中请拘之江口,移书审问,若能归我族属,还旧壤,损岁币,复白沟之界,以通兄弟之好,如是则和议可从;不然,请斩其使,亟图恢复。会驾还,以存中为江、淮、荆、襄路宣抚使,给、舍不书黄,命遂寝。未几,仍奉祠。
隆兴元年,王师溃于符离,复起存中为御营使。二年,金人再入关,议割蜀之和尚原以畀之。存中入对,曰:‘和尚原,陇右之藩要也。敌得之,则可以睥睨汉川;我得之,则可以下兵秦雍。曩议予金人,吴璘力争不从。今璘在远,不及知。臣若不言,非特负陛下,亦有愧于璘。近者,王师尽锐而后得,愿毋弃。’
未几,金人复攻淮甸,诏存中同都督江、淮事。汤思退罢,升都督,陛辞,赐坐,赐玉鞍勒。时诸军各守分地,不相统一,存中集诸将调护之,于是始更相为援。帝亲札赐之曰:‘诸帅协和,互相策应,卿之力也。’会金兵已深入,朝议欲舍淮保江,存中持不可,乃已。金兵在扬州,或劝存中击之。存中不敢渡,独临江固垒以老之。
金人寻请盟。乾道元年班师,加昭庆军节度使,复奉祠。时兴屯田,存中献私田在楚州者三万九千亩。二年,卒,年六十五。以太师致仕,追封和王,谥武恭。高宗追念旧臣,为之出涕,赙钱十万。高宗假借诸将,眷存中尤深,尝曰:‘朕于存中,抚绥之过于子弟。’濠、庐之役,亲笔戒之曰:‘若不便进,当行军法。’赵密代领殿帅,则举唐崔祐甫夺王驾鹤兵权事,豫戒大臣。及竣事,又曰:‘杨存中之罢,朕不安寝者三夕。’
存中天资忠孝敢勇,大小二百余战,身被五十余创。宿卫出入四十年,最寡过。孝宗以为旧臣,尤礼异之,常呼郡王而不名。父、祖及母皆死难,存中既显,请于朝,宗闵谥忠介,震谥忠毅,赐庙曰显忠,曰报忠。又以家庙、祭器为请,遂许祭五世,前所无也。祖母刘流落蜀、陇,存中日夜祷祠访问,间关数千里,卒迎以归。御军宽而有纪,所用将士,专以才勇选,不私部曲之旧。李显忠以罪斥,存中奏为统制官,后为名将。尝以克敌弓虽劲而蹶张难,遂以意创马皇弩,思巧制工,发易中远,人服其精。尝营居凤山,十年而就,极山川之胜,后献于朝廷,更筑室焉。又葺园亭于湖山之间,高宗为书‘水月’二字。所居建阁以藏御书,孝宗题曰‘风云庆会之阁’。
子,偰工部侍郎;倓签书枢密院事、昭庆军节度使。
郭浩字充道,德顺军陇干人。父任三班奉职。徽宗时,充环庆路第五将部将,尝率百骑抵灵州城下,夏人以千骑追之,浩手斩二骑,以首还。充渭州兵马都监。从种师道进筑葺平砦,敌据塞水源,以渴我师,浩率精骑数百夺之。敌攻石尖山,浩冒阵而前,流矢中左胁,怒不拔,奋力大呼,得贼乃已;诸军从之,敌遁去,由是知名。累迁中州刺史。
钦宗即位,进安州团练使。以种师道荐,召对,奏言:‘金人暴露,日久思归,乞给轻兵间道驰滑台,时其半度,可击也。’会和战异议,不能用。帝问西事,浩曰:‘臣在任已闻警,虑夏人必乘间盗边,愿选将设备。’已而果攻泾原路,取西安州、怀德军。绍圣开拓之地,复尽失之。种师中制置河东,辟以自随。
建炎元年,知原州。二年,金人取长安,泾州守臣夏大节弃城遁,郡人亦降。浩适夜半至郡,所将财二百人,得金人不杀,使之还,曰:‘为语汝将曰,我郭浩也,欲战即来决战。’金人遂引去。升本路兵马钤辖、知泾州、权主管鄜延路经略安抚。
时二敌交侵,鄜延之东皆金人,西北即夏境,其属朝廷者惟保安一军、德静一砦。浩间道之德静,置司招收散亡,与敌对垒,一年,敌不能犯。再除泾原路兵马钤辖、知泾州。浩去,夏人复来,权帅耿友谅仅以身免,一路尽陷。
张浚为宣抚处置使,以浩为秦凤路提点刑狱、权经略使、知秦州。时浚经略陕西,有言敌可讨者,浚意向之。诸帅耻于不武,莫敢出言。浚檄五路帅悉所部兵会于富平,浩独谓敌锋方锐,且当分守其地,掎角相援,俟衅而动。浚不听,师出果败,五路俱陷,帅府皆徙置他所。浚复以浩旧官移知凤翔府,寓治宝鸡县。又退保和尚原。金人抵原下,浩与吴玠随方捍御,蜀以安全。第功,迁正任防御使。
绍兴元年,金人破饶风岭,盗梁、洋,入凤州,攻和尚原。浩与吴璘往援,斩获万计。迁邠州观察使,徙知兴元府。饥民相聚米仓山为乱,浩讨平之。徙知利州。金人以步骑十余万破和尚原,进窥川口,抵杀金平,浩与吴玠大破之。迁彰武军承宣使。玠按本路提点刑狱宋万年阴与敌境通,利所鞫不同,由是与浩意不协,朝廷乃徙浩知金州兼永兴军路经略使。
金州残弊特甚,户口无几,浩招辑流亡,开营田,以其规置颁示诸路。他军以匮急仰给朝廷,浩独积赢钱十万缗以助户部,朝廷嘉之,凡有奏请,得以直达。九年,改金、洋、房州节制。
金人还河南地,以浩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充陕西宣谕使、知金州。楼炤行关中,辟浩枢密院都统制、节制陕西军马。十年,拜奉国军节度使。五路陷,徙知夔州,未行,移知金州,仍永兴路经略安抚使、节制陕西河东兼措置河东路忠义军马。十一年,金人内侵,宣抚使胡世将召浩及吴璘、杨政会仙人原,授以攻取之策。浩遣裨将设伏破之。
十四年,召见,拜检校少保,还镇,赐以御府金器、绣鞍,仍官一子文资,赐田五十顷。浩辞曰:‘臣父子起身行阵,不敢忘本,愿还文资。’帝嘉其意,别与一子阁职。是岁,分利州为东西两路,以浩为金房开达州经略安抚使兼知金州、枢密院都统制,屯金州,仍建帅府。十五年,卒,年五十九。赠检校少师,谥恭毅。淳熙元年,赐立庙金州。
杨政字直夫,原州临泾人。崇宁三年,夏人举国大入,父忠战殁,政甫七岁,哀号如成人。其母奇之,曰:‘孝于亲者必忠于君,此儿其大吾门乎?’宣和末,应募为弓箭手。靖康初,因拒夏人,稍知名。建炎间,从吴玠击金人,九战九捷。累功至武显郎。
绍兴元年春,金人趋和尚原,又攻箭筈关,政引兵大破之,斩千户一、酋长二。迁右武大夫。十月,金兵大集,号十万,自宝鸡列栅至原下。吴玠与相持累日,以政统领将兵迎敌,日数十合,士卒无不一当百。复出奇兵断其粮道,敌少却,遮击之,获万户及首领三百余人、甲士八百六十人。拜恭州刺史。时有嫉政者,以母妻尚留北境,不宜属以兵权,玠不听,政益感奋。
二年,金合步骑数千栅鱼龙川口,政帅精兵劫破之。升陇州团练使,移知方山原,军储刍谷在其中。三月,金大军来攻,城且下,政击败之。选知凤州。三年,金攻饶风关,政从玠战关下,凡六日,改明州观察使。
四年,撒禼喝裒精兵十万,欲道仙人关入蜀,至上奢田。玠筑垒于关外,政曰:‘此地为蜀厄塞,当坚守,时出奇击之。’玠用其言。金人变态多端,政随机应之,连日百余战。敌帅督战益急,政命卒以神臂弓射之;又选甲士千余出山谷,断其兵,使不得进退;又出敌不意,夜斫其营。敌遂遁去,追至河池而还。授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五年,金人攻淮,玠命政帅师乘机牵制,至秦州,一战而拔,无定居民,秋毫无犯。改经略安抚泾原兼帅环庆、利路。三镇事丛集,剖决无滞。母留敌境,间遣人省视之,母惟勉以忠义。九年春,和议成,始得迎母及兄弟归。乞祠以便养,不许。诏封其母感义郡夫人,以政为熙河兰巩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进武康军承宣使。
十年,徙利州,又徙兴元。会金人渝盟,政建迎敌之策,兼川、陕宣抚副使司都统制。政偕统制杨从义劫金人于凤翔府城南砦,败之,获战马数百。母卒,起复,遂帅师趣宝鸡渭水上,以拒敌冲,凡大战七,斩获甚多。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奏:‘凤翔之捷,政奋不顾身,功效显著。’拜武当军节度使。
十一年秋,金将胡盏、习不祝合军五万来攻,政与吴璘、郭浩会于仙人原。世将授以攻取之策,政出和尚原,浩出商州以为援,璘驻秦州。政引兵夜入陇州界,遂趋吴山,与金人对垒,又败金万户通检于宝鸡。时通检居渭北,政欲攻拔其城,通检将精甲万众出,政帅勇士鏖战,遣裨将突出阵后,登山执帜。金军见之,大呼曰:‘伏发矣!’乃惊溃。政乘胜掩杀,通检走至城门而桥已绝,遂擒之。
和议成,帝召政还,军民诣部使者借留。及入见,条奏详明,帝善之。十三年,还镇,加检校少保,赐田五十顷。十四年,分利州为东西两路,政屯兴元府。久之,拜太尉。二十七年,卒,年六十。赠开府仪同三司,谥襄毅。
政守汉中十八年,六堰久坏,失灌溉之利,政为修复,汉江水决为害,政筑长堤捍之。凡利于民者不敢以军旅废。休兵十余年,未尝升迁将士,上下安之。政故为吴璘裨将,及与璘分道建帅,执门下之礼益恭,世颇贤之。
论曰:李显忠生而神奇,立功异域,父子破家徇国,志复中原,中罹谗构,屡遭废黜,伤哉!杨存中出入淮甸,无大胜负,典兵最久,贵宠独隆,然颇能知几,不阽祸败,其亦有天幸者欤?郭浩、杨政克左右玠、璘兄弟,保全川蜀。数君子皆人所属倚以成功者,奈何挠于和议,频失事机,人心沮丧,不得如吉甫、方叔,受祉振旅以成中兴之业,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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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八‧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王德 王彦 魏胜 张宪 杨再兴 牛皋 胡闳休
  王德字子华,通远军熟羊砦人。以武勇应募,隶熙帅姚古。会金人入侵,古军怀、泽间,遣德谍之,斩一酋而还。补进武校尉。古曰:‘能复往乎?’德从十六骑径入隆德府治,执伪守姚太师,左右惊扰,德手杀数十百人,众愕眙莫敢前。古械姚献于朝,钦宗问状,姚曰:‘臣就缚时,止见一夜叉耳。’时遂呼德为‘王夜叉’。
建炎元年,以勤王师倍道趋阙,改隶刘光世,平济南寇李昱、池阳寇张遇。光世将先锋讨李成,德以百骑觇贼,至蔡州上蔡驿口桥,贼疑为诱骑,拥众欲西。德麾骑大呼曰:‘王师大至矣!’贼骇遁,追杀甚众。成奔新息,收散卒复战。贼见光世张盖行陈,不介胄,知为主帅,并兵围之。德突围拥光世还军,遂袭败李成。授武略大夫。
三年春,迁前军统领,屯天长。金人攻扬州,西军多溃,德趋宣化。会叛将张昱、张彦围和州,太守张绩求援于德,德兵傅城下,贼不意其至,大溃。迟明接战,斩昱,俘其兵骑万数,济自采石。
光世方谋讨苗、刘之逆,迎至建康,谓德曰:‘江都之扰,诸军不窜则盗。公可仗义夜涉大江,徇国急变。’遂以军属光世。会苗、刘走闽中,诏德追击,隶韩世忠。德欲自致功名,而世忠必欲德为之使,遣亲将陈彦章邀德于信州。彦章拔佩刀击德,德杀彦章,尸诸市。德至浦城,斩苗瑀,擒马柔吉送行在。世忠讼其擅杀,下台狱,侍御史赵鼎按德当死,帝命特原之,编管郴州。
时光世屯九江,得杨惟忠所失空头黄敕,即以便宜复德前军统制,遣平信州妖贼王念经。行次饶州,会贼刘文舜围城,德引兵赴之,文舜请降。德纳而诛之,自余不戮一人。谓诸校曰:‘念经闻吾宿留,必不为备。’倍道而趋,一鼓擒之,献俘于朝。诏还旧秩,加武显大夫、荣州刺史。
四年,光世镇京口,以德为都统制。金兵复南,光世将退保丹阳,德请以死捍江,诸将恃以自彊。分军扼险,渡江袭金人,收真、扬数郡。既而又遇敌于扬州北,有被重铠突阵者,德驰叱之;重铠者直前刺德,德挥刀迎之,即堕马。众褫骇,因麾骑乘之,所杀万计。
绍兴元年,平秀州水贼邵青。初,德与战于崇明沙,亲执旗麾兵拔栅以入,青军大溃。他日,余党复索战,谍言将用火牛,德笑曰:‘是古法也,可一不可再,今不知变,此成擒耳。’先命合军持满,陈始交,万矢齐发,牛皆返奔,贼众歼焉。青自缚请命,德献俘行在。帝召见便殿问劳,褒赏特异。迁中亮大夫、同州观察使。
三年,光世宣抚江、淮,当移屯建康,命韩世忠代之。德从数十骑自京口逆世忠,度将及麾下,徒步立道左,抗言曰:‘擅杀陈彦章,王德迎马头请死。’世忠下马握其手曰:‘知公好汉,乡来纤介不足置怀。’乃设酒尽欢而别。是冬,知巩州、熙河兰廓路兵马钤辖。
明年春,知兰州,徙屯池阳及当涂,为行营左护军前军统制。金兵掠江北,破滁州。德越江袭夺之,追至桑根,擒女真万户卢孛一人,千户十余人。五年,改环庆副总管。
六年冬,刘豫遣麟、猊驱乡兵三十万,分东西道入寇,中外甚恐,议欲为保江计。殿帅杨沂中、统制张宗颜、田师中及德等分兵御之,大败猊兵于藕塘,猊挺身走;麟在顺昌闻之,亦拔砦遁。德追至寿春,弗及,获其粮舟四百艘。第功,除武康军承宣使,真拜相州观察使。
七年,改熙河兰廓路副总管、行营左护军都统制,驻师合肥。会光世罢宣抚,诏德尽护其众,以郦琼副之。琼与德故等夷,耻屈其下,率众叛从刘豫。八年,命隶张俊,名其军曰‘锐胜’。
十年,解颍昌围,俊檄德就取宿州。德倍道自寿春驰至蕲县,与敌游骑遇,遂入城,偃旗卧鼓,骑引去。因潜师宿州,夜半,薄贼营。敌将高统军诘朝压汴而陈,伪守马秦、同知耶律温以三千人阻水邀战。德策马先济,步骑从之,遥谓贼曰:‘吾与金人大小百战,虽名王贵酋,莫不糜碎,尔何为者。’贼遂投兵降。马秦、耶律温驰入,闭门城守。德至,呼秦谕以逆顺,乃自缒而下。德叱其子顺先登,秦率温降,遣诣行在。德乘胜趋亳州,俊会于城父。时叛将郦琼屯亳,闻德至,谓三路都统制曰:‘夜叉未易当也。’遂遁。德入亳州,白俊曰:‘今兵威已振,请乘破竹之势,进取东都。’俊难之,乃班师。策功第一,拜兴宁军承宣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再迁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封陇西郡侯。
十一年,金人自合肥入侵,游骑及江。俊议分军守南岸,德曰:‘淮者,江之蔽也,弃淮不守,是谓唇亡齿寒也。敌数千里远来,饷道决不继,及其未济急击之,可以夺气;若迟之,使稍安,则淮非吾有矣。’俊犹豫未许。德请益坚,曰:‘愿父子先越江,俟和州下,然后宣抚北渡。’俊乃许德即渡采石,俊督军继之。宿江中,德曰:‘明旦,当会食历阳。’已而夜拔和州,晨迎俊入。敌退保昭关,又击走之,追至柘皋,与金人夹河而军。
诸将帅皆集,惟张俊后至,统制田师中欲待之,德怒曰:‘事当机会,复何待!’径上马。兀术以铁骑十余万夹道而阵,德曰:‘贼右阵坚,我当先击之。’麾军渡桥,首犯其锋。一酋被甲跃马始出,德引弓一发而毙;乘胜大呼,令万兵持长斧,如墙而进。敌大败,退屯紫金山,德复尾击之。刘锜谓德曰:‘昔闻公威略如神,今果见之,请以兄礼事。’召拜清远军节度使、建康府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历浙东福建总管、荆南副都统制。二十五年,卒,赠检校少保,再赠少傅。二子琪、顺,亦以骁勇闻。
王彦字子才,上党人性豪纵,喜读韬略。父奇之,使诣京师,隶弓马子弟所。徽宗临轩阅试,补下班祗应,为清河尉。从泾原路经略使种师道两入夏国,有战功。
金人攻汴京,彦慨然弃家赴阙,求自试讨贼。时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异其才,擢为都统制。使率裨将张翼、白安民、岳飞等十一将,部七千人渡河,与金人战。败之,复卫州新乡县,传檄诸郡。
金人以为大军至,率数万众薄彦垒,围之数匝。彦以众寡不敌,溃围出。诸将散归,彦独保共城西山,遣腹心结两河豪杰,图再举。金人购求彦急,彦虑变,夜寝屡迁。其部曲觉之,相率刺面,作‘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无他意。彦益感励,抚爱士卒,与同甘苦。未几,两河响应,忠义民兵首领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皆附之,众十余万,绵亘数百里,皆受彦约束。金人患之,召其首领,俾以大兵破彦垒。首领跪而泣曰:‘王都统砦坚如铁石,未易图也。’金人乃间遣劲骑挠彦粮道,彦勒兵待之,斩获甚众。益治兵,刻日大举,告期于东京留守宗泽。
泽召彦会议,乃将兵万余渡河,金人以重兵袭其后而不敢击。既至汴京,泽大喜,令彦宿兵近甸,以卫根本。彦即以所部兵马付留守司,量带亲兵趋行在。时已遣宇文虚中为祈请使议和。彦见黄潜善、汪伯彦,力陈两河忠义延颈以望王师,愿因人心,大举北伐。言辞愤激,大忤时相意,遂降旨免对,以彦为武翼郎、阁门宣赞舍人,差充御营平寇统领。时范琼为平寇前将军,彦知琼有逆节,称疾不就,乞致仕,许之。
知枢密院事张浚宣抚川、陕,奏彦为前军统制。浚与金酋娄宿相持于富平,欲大举,初至汉中,会诸将议,彦独以为不可,曰:‘陕西兵将上下之情,皆未相通,若少不利,则五路俱失。不若且屯利、阆、兴、洋,以固根本,敌入境,则檄五路兵来援,万一不捷,未大失也。’浚幕府不然其言。彦即请为利路钤辖,俄改金均房州安抚使、知金州。
时中原盗贼蜂起,加以饥馑,无所资食;惟蜀富饶,巨盗往往窥觊。桑仲既陷淮安、襄阳,乘势西向,均、房失守,直𢭏金州白土关,众号三十万。仲,彦旧部曲也,以申椟请于彦曰:‘仲于公无敢犯,愿假道入蜀就食耳。’彦乃遣统领官门立为先锋击之。贼锐甚,立战死。将士失色,或请避之。彦叱曰:‘枢相张公方有事关陕,若仲越金而至梁、洋,则腹背受敌,大事去矣。敢言避者斩!’即勒兵趋长沙平,阻水据山,设伏以待。贼见官军少,蚁附搏战。彦执帜一麾,士殊死斗,贼败走。彦休士进击,追奔至白碛,复房州。
绍兴元年九月,权京西南路副总管李忠反,扰京西,遂攻金州诸关。贼众皆河朔人,骁果善战,彦与战不利,关陷。彦退屯秦郊,令将士尽伏山谷间,焚秦郊积聚,伪若遁者。秦郊距郡城二十里,路坦夷,彦募敢死士易麾帜,设奇以待。阅再宿,贼至秦郊,官军逆战,大败之,追袭至秦岭,遂复乾祐县以归。忠走降刘豫。
初,桑仲既败还襄阳,乃鸠集散亡陷邓州,凶焰复炽。南攻德安,西据均阳,分众三道:一攻住口关,一出马郎岭,一𢭏洵阳,前军去金州不三十里。彦曰:‘仲以我寡彼众,故分三道以离吾势,法当先破其坚,则脆者自走。’遣副将焦文通御住口,自以亲兵营马郎。相持一月,大战六日,贼大败,仲为其下所杀。又有王辟、董贵、祁守中阻兵窥蜀,势虽不及桑仲,然小者犹不减数万,彦悉讨平之。
是冬,伪齐秦凤经略使郭振以数千骑掠白石镇,彦与关师古并兵御之,贼大败,获振,复秦州。张浚承制以彦节制商、虢、陕、华州军马。
三年正月,兀术入侵,浚召彦与吴玠、刘子羽会于兴元。撒离曷自上津疾驰,不一日至洵阳。统制官郭进死之,彦退保石泉县。金人入金、均,彦趋西乡。二月,金人攻饶风关,彦与吴玠御之,不能却,关破,彦收余兵奔达州。五月,彦遣兵至汉阴县,与刘豫将周贵战,大败之,复金州。浚承制进彦保康军承宣使兼宣抚司参议,彦不受。
五年四月,差知荆南府,充归、峡、荆门公安军安抚使。彦因荆南旷土措置屯田,自蜀买牛千七百头,授官兵耕,营田八百五十顷,分给将士有差。六年二月,知襄阳府、京西南路安抚使,彦以岳飞嫌辞。浚奏彦为行营前护副军都统制、督府参谋军事。
六月,以八字军万人赴行在。至镇江,闻母丧,上疏乞解官,不许。诏免丧服,趣入对,遂以为浙西、淮东沿海制置副使,以所部屯通州之料角。七年正月,彦因遣将捕亡者于解潜军中,军士交斗于市,言者论其军政不肃,贬秩二等。彦不自安,乞终余服。二月,复洪州观察使、知邵州。彦入辞,帝抚劳甚厚,曰:‘以卿能牧民,故付卿便郡,行即召矣。’九年,卒于官,年五十。
彦称名将,当建炎初,屡破大敌,威声振河朔。时方挠于和议,遽召之还,又夺其兵柄而使之治郡,士议惜之。彦事亲孝,居官廉,子弟有战功,不与推赏。将死,召其弟侄,以家财均给之。
魏胜字彦威,淮阳军宿迁县人。多智勇,善骑射,应募为弓箭手,徙居山阳。绍兴三十一年,金人将南侵,聚刍粮,造器械,籍诸路民为兵。胜跃曰:‘此其时也。’聚义士三百,北渡淮,取涟水军,宣布朝廷德意,不杀一人,涟水民翕然以听。
遂取海州。郡守渤海高文富闻胜起,遣兵来捕胜。距海州南八十里大伊,与金兵遇,胜迎击走之,追至城下。众惊传水陆悉有兵,城中大恐,文富闭门守,驱民上城御之。胜令城外多张旗帜,举烟火为疑兵;又遣人向诸城门,谕以金人弃信背盟,无名兴师,本朝宽大爱民之意。城上民闻之,即开门,胜遣勇锐者登城楼,余自门入,莫有御者。独文富与其子安仁率牙兵拒守,胜整军与安仁父子战谯门内,杀安仁及州兵千余,擒文富,民皆按堵。
胜权知州事,遣人谕朐山、怀仁、沭阳、东海诸县,皆定。乃蠲租税,释罪囚,发仓库,犒战士;分忠义士为五军,纪律明肃,部分如宿将。胜自兼都统制,益募忠义以图收复,远近闻之响应,旬日,得兵数千。即具其事报境上帅守,冀给军装器甲。时帅守虽知金人将渝盟,未有发其端者,莫敢以闻。
左军统制董成谋出西北取沂州,胜先遣间还,知金兵数万至沂,以我军器甲未备,戒成勿动。成不从胜,率所部千余人直入沂州巷战,杀其守及军士三千余,众悉降,得器甲数万。金人生兵复集,竞登屋掷瓦击之,成军几败。胜欲斩成,以其骁勇,释之。
金人遣同知海州事蒙恬镇国以兵万余取海州,抵州北二十里新桥。胜帅兵出迎之,设伏于隘,阵以待。众殊死战,伏发,贼大败,杀镇国,馘千人,降三百人,军声益振。山东之民咸欲来附,胜传檄招谕,结集以待王师之至。
沂民壁苍山者数十万,金人围之,久不下,砦首滕 a2514.gif 告急于胜。胜提兵往救之,阵于山下。金人多伏兵,胜兵遇伏,皆赴砦。金人袭之,胜单骑而殿,以大刀奋击。金人望见胜,知其为将也,以五百骑围之数重。胜驰突四击,金阵开复阖。战移时,身被数十枪,冒刃出围。金兵追之,马中矢踣,步而入砦,无敢当者。金人又急攻,绝其水,砦中食干糒,杀牛马饮血,胜默祷而雨骤作。
金人攻益急,周山为营,胜度其必复攻海州,因间出砦趋城中。金人果解苍山围,自新桥抵城下,胜出战皆捷。金分兵四面攻之,胜募士登城以御,矢石如雨者七日,金兵死伤多,遁去。胜尝出战,矢中鼻贯齿,不能食,犹亲御战。
胜起义久,朝廷尚未知。沿海制置使李宝遣其子公佐由海道觇敌,至州,始遣忠义将朱震、褚道诣行在,白胜姓名于执政,始知胜之功焉。
金主亮举兵渡淮,虑胜睨其后,分军数万来攻。会李宝帅舟师往胶西,破金人舟舰,胜遣人邀之,同击金人于新桥,大败之。金兵未退,宝知金舟将遁,复以兵登舟备海道。金主初命造海舰,欲分军入苏、杭,悉以中原民操舟檝。民家送衣裘者相告语,俟王师至即背之。及宝舟入岛中,适北风劲,舟不进。有顷反风,金人舣舟于岸,操舟者望见宝舟,谬云此金国兵也,俾皆入舟中。舟忽至,金人不知,宝纵火焚其舟。舟以赤油绢为帆,风顺火炽,操舟者皆登岸走。金兵在舟中者,坐以待缚,载之槛车,悉获其舟。
宝既捷,胜亦还州为捍御计。金兵至,营于城北砂巷,列阵将攻关门,先遣人说胜使降。胜开门出谕之曰:‘汝主叛盟失信,无故兴兵,我朝以仁义之师,来复旧疆,汝主渡淮必败。尔等宜早来归,必获爵赏。’时金兵已逼关,胜登关门张乐饮酒,犒军士,令固守勿出战。金兵攻之逾时,乃少遣士出,凭险隘击之。金人知不可攻,率军转而渡河,袭关后。胜敛兵入城,金兵追将及,胜独乘马逐之,叱曰:‘魏胜在此!’闻之皆辟易,士卒后入者不复敢追。
胜军已入城,金兵径趋城东,欲过砂堰圜城为营。胜先已据堰备之,金军不得过,拒战竟日,终不能近。有新募士守河者,不知兵,金兵遽过河,胜恐绝河路,亟收军入城。金兵追至东门外黄土坂,胜单骑逐之,大叱之,金兵五百皆望风退。胜又追十数里,士得入城;有不得入者,由城南入西门。金兵复自西南来袭,胜从后叱之,金兵骇散,手杀数人。奏功授阁门祗候,差知海州兼山东路忠义军都统。遣其子昌同峒峿山首领张荣,持旗榜往结山东忠义。
金兵自新桥、关子门、砂堰之败,杀伤者众。一日黎明,乘昏雾,四面薄城急攻。胜激厉士卒,竭力捍御,矢石交下。城上镕金液,投火牛。金兵不能前,多死伤,乃拔砦走。距海州为长垣,包州城于中,使不能出。及亮死,乃解去。
胜善用大刀,能左右射,旗揭曰‘山东魏胜’,金人望见即退走。胜为旗十数,书其姓名,密付诸将,遇鏖战即揭之,金兵悉避走。初,胜起义时,无州郡粮饷之给,无府库仓廪之储。胜经画市易,课酒榷盐,劝粜豪右。环海州度视敌兵攻取处,筑城浚隍,塞关隘,在军,未尝一日懈弛,恒如寇至。方纠集远迩,犒劳士卒,期约有日,会金主亮被弑,金兵北归,王师亦南还矣。
初,亮闻胜在海州,知不可取,曰:‘少须,他时取之易耳。’亮既殒,胜益得自治军旅,人皆精锐。获金谍者,犒以酒食,厚赂遣还。有自北方来归者,与之同卧起,共饮食,示以不疑;周其窭贫,使之感激。自是山东、河北归附者众,得金人虚实,悉以上闻。又第其忠义士功能,假授官资,因李宝转达于朝,悉如所请。
金人遣山东路都统、总管以兵十万攻海州。时宝帅海舟水陆并进,抵城北砂巷,胜率众合宝军大破之,斩首不可计,堰水为之不流,余悉奔溃。胜独率兵追北二十里,至新桥,又破之,尽获其鞍马器甲。宝亦驻海州,为进取计。
金人复遣五斤太师发诸路兵二十余万来攻海州,先遣一军自州西南断胜军饷道。胜择勇悍士三千余骑,拒于石闼堰,金军不能进。逮夜始还,留千人备险隘。金兵十万来夺,胜率众鏖战,杀数千人,余皆遁去,下令守险勿追。报宝,宝以防海道,登舟,不复发兵。金兵盛集,胜力拒之,自旦至暮,金兵不能夺。胜令步卒整队前行,自为殿。
时百姓以宝既登舟,惧金兵大至,皆欲入城,统制郭蔚闭城门不纳。人民牛马蔽野,呼号动地,城中亦惧。胜入城,谕以贼势退怯之状,固守可保无虞,乃开门尽纳之。居无何,金兵环城围数重,胜与郭蔚分兵备御,偃旗仆鼓,寂若无人。金军惊疑,数日不敢攻,已乃植云梯,置炮石,四面合围,负土填壕。胜俟其近城,鸣鼓张旗,矢石俱发,继以火牛、金液,凡三昼夜,金兵竟不能近。于是罢攻,修营垒,绝河道,谋为固守。胜俟其不备掩击,或独出扰之,使不得休息。又间夜发兵劫其营,或焚其攻具。
既而金人并力急攻,胜告急于李宝。宝以闻,还报城中,已命张子盖率兵来解围。金人亦知子盖军且至,已有退意。顷之,子盖先帅骑兵至,胜出与子盖议战事,且促其步卒。胜出军城北砂巷,与金军大战,斩首不可计,追数十里,余兵皆遁。胜与子盖议进讨,子盖曰:‘受诏解围,不知其他。’遂率军还。城中疑惧,欲随王师出,胜亲邀于道而谕之,至涟水军,与偕还。
时都督张浚在建康,招胜,询以军务。转阁门宣赞舍人,差充山东路忠义军都统制兼镇江府驻札御前前军统制,仍知海州。胜还。
隆兴元年,诏以镇江御前同统制魏全来守海州,督府亦遣贾和仲充山东、河北路招抚使,节制本路军马,海州驻札。和仲忌胜,阴诱忠义军使不安。胜与辨是非,和仲又谗胜于都督,惑之。呼胜至镇江计事,罢其职,改京东路马步军副总管、都督府统制,建康府驻札。既而督府知和仲所诬,罢之,复胜旧职,仍遣镇江御前后军屯海州,代前军还镇江。
胜既还海州,镇抚一方,民安其政。改忠州刺史。海州城西南枕孤山,敌至,登山瞰城中,虚实立见,故西南受敌最剧。胜筑重城,围山在内,寇至则先据之,不能害。
胜尝自创如意战车数百两,炮车数十两,车上为兽面木牌,大枪数十,垂毡幕软牌,每车用二人推毂,可蔽五十人。行则载辎重器甲,止则为营,挂搭如城垒,人马不能近;遇敌又可以御箭簇。列阵则如意车在外,以旗蔽障,弩车当阵门,其上寘床子弩,矢大如凿,一矢能射数人,发三矢可数百步。炮车在阵中,施火石炮,亦二百步。两阵相近,则阵间发弓弩箭炮,近阵门则刀斧枪手突出,交阵则出骑兵,两向掩击,得捷拔阵追袭,少却则入阵间稍憩。士卒不疲,进退俱利。伺便出击,虑有拒遏,预为解脱计,夜习不使人见。以其制上于朝,诏诸军遵其式造焉。
二年,以议和撤海州戍,命胜知楚州,以本州官吏及部兵赴新治。诏胜同淮东路安抚使刘宝、知高邮军刘敏措置盱眙军、楚州一带,胜专一措置清河口。时和议尚未决,金兵乘其懈,以舟载器甲糗粮自清河出,欲侵边。胜觇知之,身帅忠义士拒于清河口。金兵诈称欲运粮往泗州,由清河口入淮。胜知其谋,欲御之,都统制刘宝以方议和,不许。金骑轶境,胜率诸军拒于淮阳,自卯至申,胜负未决。金军增生兵来,胜与之力战,又遣人告急于宝。宝在楚州,相距四十里,坚谓方讲和,决无战事,迄不发一兵。胜矢尽,救不至,犹依土阜为阵,谓士卒曰:‘我当死此,得脱者归报天子。’乃令步卒居前,骑为殿,至淮阴东十八里,中矢,坠马死,年四十五。
事闻,赠保宁军节度使,谥忠壮。时淮南未平,诏于镇江府江口镇立庙,赐号褒忠,仍俟事定更祠于战没处。且令有司刻木以敛,葬于镇江。官其二子,郊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昌承信郎。赐银千两,绢千匹,宅一区,田百顷。其后使者过淮东,始得其详,还言于朝。以刘宝不出救兵,削两镇节钺,没入家赀,贬琼州死。胜所纠集忠义,有为贾和仲诱隶别屯及撤戍隔绝者,尚五千余人,入京口屯驻前军。
郊,添差扬州兵马钤辖。淳熙十五年,孝宗语枢臣曰:‘魏胜之子,当与优异。’又曰:‘人材须用而后见,使魏胜不因边衅,何以见其才?’诏郊添差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
张宪,飞爱将也。飞破曹成,宪与徐庆、王贵招降其党二万。有郝政率众走沅州,首被白布,为成报雠,号‘白巾贼’,宪一鼓擒之。
飞遣宪复随州,敌将王嵩不战而遁。进兵邓州,距城三十里,遇贼兵数万迎战。与王万、董先各出骑突击,贼众大溃,遂复邓州。
十年,金人渝盟入侵,宪战颍昌、战陈州皆大捷,复其城。兀术顿兵十二万于临颍县,杨再兴与战,死之。宪继至,破其溃兵八千,兀术夜遁。宪将徐庆、李山复捷于临颍东北,破其众六千,获马百匹,追奔十五里,中原大震。
会秦桧主和,命飞班师,宪亦还。未几,桧与张俊谋杀飞,密诱飞部曲,以能告飞事者,宠以优赏,卒无人应。闻飞尝欲斩王贵,又杖之,诱贵告飞。贵不肯,曰:‘为大将宁免以赏罚用人,苟以为怨,将不胜其怨。’桧、俊不能屈,俊劫贵以私事,贵惧而从。时又有王俊者,善告讦,号‘雕儿’,以奸贪屡为宪所裁。桧使人谕之,俊辄从。
桧、俊谋以宪、贵、俊皆飞将,使其徒自相攻发,因及飞父子,庶主上不疑。俊自为状付王俊,妄言宪谋还飞兵,令告王贵,使贵执宪。宪未至,俊预为狱以待之。属吏王应求白张俊,以为密院无推勘法。俊不听,亲行鞫炼,使宪自诬,谓得云书,命宪营还兵计。宪被掠无全肤,竟不伏。俊手自具狱成,告桧械宪至行在,下大理寺。
桧奏召飞父子证宪事。帝曰:‘刑所以止乱,勿妄追证,动摇人心。’桧矫诏召飞父子至。万俟禼诬飞使于鹏、孙革致书宪、贵,令虚申警报以动朝廷,云与宪书规还飞军。其书皆无有,乃妄称宪、贵已焚之矣,但以众证具狱。语在飞传。宪坐死,籍家赀。绍兴三十二年,追复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阆州观察使,赠宁远军承宣使,录其家。
杨再兴,贼曹成将也。绍兴二年,岳飞破成,入莫邪关。第五将韩顺夫解鞍脱甲,以所虏妇人佐酒。再兴率众直入其营,官军却,杀顺夫,又杀飞弟翻。成败,再兴走跃入涧,张宪欲杀之,再兴曰:‘愿执我见岳公。’遂受缚。飞见再兴,奇其貌,释之,曰:‘吾不汝杀,汝当以忠义报国。’再兴拜谢。
飞屯襄阳以图中原,遣再兴至西京长水县之业阳,杀孙都统及统制满在,斩五百余人,俘将吏百人,余党奔溃。明日,再战于孙洪涧,破其众二千,复长水,得粮二万石以给军民,尽复西京险要。又得伪齐所留马万匹,刍粟数十万。中原响应。复至蔡州,焚贼粮。
飞败金人于郾城,兀术怒,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韩常兵逼之。飞遣子云当敌,鏖战数十合,敌不支。再兴以单骑入其军,擒兀术不获,手杀数百人而还。兀术愤甚,并力复来,顿兵十二万于临颍。再兴以三百骑遇敌于小商桥,骤与之战,杀二千余人,及万户撒八孛堇、千户百人。再兴战死,后获其尸,焚之,得箭镞二升。
牛皋字伯远,汝州鲁山人。初为射士,金人入侵,皋聚众与战,屡胜,西道总管翟兴表补保义郎。杜充留守东京,皋讨剧贼杨进于鲁山,三战三捷,贼党奔溃。累迁荣州刺史、中军统领。金人再攻京西,皋十余战皆捷。加果州团练使。京城留守上官悟辟为同统制兼京西南路提点刑狱。金人攻江西者,自荆门北归,皋潜军于宝丰之宋村,击败之。转和州防御使,充五军都统制。又与孛堇战鲁山邓家桥,败之。转西道招抚使。伪齐乞师于金入寇,皋设伏要地,自屯丹霞以待。敌兵悉众来,伏发,俘其酋豪郑务儿。迁安州观察使,寻除蔡唐州信阳军镇抚使、知蔡州。遇敌战辄胜,加亲卫大夫。
会岳飞制置江西、湖北,将由襄、汉规中原,命皋隶飞军。飞喜甚,即辟为唐邓襄郢州安抚使,寻改神武后军中部统领。伪齐使李成合金人入寇,破襄阳六郡。敌将王嵩在随州,飞遣皋行,裹三日粮。粮未尽,城已拔,执嵩斩之,得卒五千,遂复随州。李成在襄阳,飞遣皋以骑兵击破之,复襄阳。
金人攻淮西,飞遣皋渡江,自提兵与皋会。时伪齐驱甲骑五千薄庐州,皋遥谓金将曰:‘牛皋在此,尔辈胡为见犯?’众皆愕然,不战而溃。飞谓皋曰:‘必追之,去而复来,无益也。’皋追击三十余里,金人相践及杀死者相半,斩其副都统及千户五人,百户数十人,军声大振。
庐州平,进中侍大夫。从平杨么,破之。么技穷,举锺子仪投于水,继乃自仆。皋投水擒么,飞斩首函送都督行府。除武泰军承宣使,改行营护圣中军统制,寻充湖北、京西宣抚司左军统制,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金人渝盟,飞命皋出师战汴、许间,以功最,除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成德军承宣使,枢密行府以皋兼提举一行事务。宣抚司罢,改鄂州驻札御前左军统制,升真定府路马步军副统总管,转宁国军承宣使、荆湖南路马步军副总管。
绍兴十七年上巳日,都统制田师中大会诸将,皋遇毒,亟归,语所亲曰:‘皋年六十一,官至侍从,幸不啻足。所恨南北通和,不以马革裹尸,顾死牗下耳。’明日卒。或言秦桧使师中毒皋云。
初,桧主和,未几,金渝盟入侵,帝手札赐飞从便措置。飞乃命皋及王贵、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经略东西京、汝、郑、颍、陈、曹、光、蔡诸郡;又遣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未几,李宝捷于曹州,捷于宛亭,捷于渤海庙;董先、姚政捷于颍昌;刘政捷于中牟。张宪复颍昌、淮宁府;王贵之将杨成复郑州;张应、韩清复西京。皋及傅选捷于京西,捷于黄河上。孟邦杰复永安军,其将杨遇复南城军,又与刘政捷于西京。梁兴会太行忠义及两河豪杰赵云、李进、董荣、牛显、张峪等破金人于垣曲,又捷于沁水,追至孟州之邵原,金张太保、成太保等以所部降,又破金高太尉兵于济源。乔握坚等复赵州;李兴捷于河南府,捷于永安军;梁兴在河北取怀、卫二州,大破兀术军,断山东、河北金帛马纲之路,金人大扰。未几,岳飞还朝,下狱死,世以为恨云。
胡闳休字良 38b8.gif ,开封人。宣和初,入太学。时方讳兵,闳休著兵书二卷。靖康初,创知兵科,闳休应试,中优等,补承信郎。
金人围城,闳休分地而守。二帝诣金营,闳休欲结义士劫之,何 3b9a.gif 禁止之。二帝北迁,范琼散勤王师,闳休曰:‘勤王师可进不可退。’檄令随军而无靖康年号,闳休得之泣下,怀檄而走,从辛道宗勤王。南渡,以忠义进两官。湖湘盗起,或曰招之便,或曰讨之便,闳休作致寇、御寇二篇,言天地之气,先春后秋,招之不伏则讨之。于是以岳飞为招讨使,飞辟闳休为主管机宜文字。以诛锺子仪功,进成忠郎。
飞被诬死,闳休发愤杜门,佯疾十年,卒。有勤王忠义集藏于家。孙照,德安太守。
论曰:王德素有威略,蚤隶刘光世,审其不可恃;晚从张俊,竟以功名显,其知所择哉。王彦弃家赴国,累破坚敌,威振河朔;晚夺兵柄,使之治郡,用违其材,惜矣。魏胜崛起,无甲兵粮饷之资,提数千乌合之众,抗金人数十万之师,卒完一州,名震当时,壮哉!然见忌于诸将,无援而战死,亦可惜矣。张宪等五人皆岳飞部将,为敌所畏,亦一时之杰也;然或以战没,或以愤卒,而宪以不证飞狱冤死,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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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九‧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张俊从子子盖 张宗颜 刘光世 王渊 解元 曲端
  张俊字伯英,凤翔府成纪人。好骑射,负才气。起于诸盗,年十六,为三阳弓箭手。政和七年,从讨南蛮,转都指挥使。宣和初,从攻夏人仁多泉,始授承信郎。平郓州贼李太及河朔、山东武胡群寇,功最,进武德郎。
靖康元年,以守东明县功,转武功大夫。金人攻太原,城守,命制置副使种师中往援,屯榆次。金人以数万骑压之。俊时为队将,进击,杀伤甚众,获马千匹,请乘胜要战。师中以日不利,急令退保。金人谍俊计不行,悉兵合围,攻益急。榆次破,师中死之。俊与所部数百人突围而出,且行且战,至乌河川,再与敌遇,斩五百级。
金人围汴京,高宗时为兵马大元帅,俊勒兵从信德守臣梁扬祖勤王。高宗见俊英伟,擢元帅府后军统制,累功转荣州刺史。建炎元年正月,从高宗至东平府。时剧贼李昱据兖州,命俊为都统制讨之。与数骑突围挠战,诸军争奋,贼遂歼。进桂州团练使,寻加贵州防御使。
中书舍人张澂,自汴京赍蜡诏,命高宗以兵付副帅还京,高宗问大计,俊曰:‘此金人诈谋尔。今大王居外,此天授,岂可徒往?’因请进兵,高宗许之,遂如济州。
开启乾龙节,迫夜,有告高宗,欲俟元帅谒香劫以叛。群议集诸军屯备,俊曰:‘元帅不出,奸谋自破。’遂徙州治。贼术穷,黎明,引军北遁,俊勒兵追杀之。进徐州观察使。
高宗以俊忠劳日积,迁拱卫大夫。既而汴京破,二帝北迁,人心皇皇,俊恳辞劝进,高宗涕泣不许。俊曰:‘大王皇帝亲弟,人心所归,当天下汹汹,不早正大位,无以称人望。’且白耿南仲奏之,表三上。高宗发济州,俊便道扈行。至应天府,高宗始即位。初置御营司,以俊为御营前军统制,遣还京迎隆祐太后。权秦凤兵马钤辖。寻奉太后及六宫以归,除带御器械。
时江、淮群盗蜂起,俊讨杜用于淮宁,赵万、郭青于镇江,陈通于杭州,蒋和尚等于兰溪,皆平之。落阶官,除正任观察使。二年,升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寻破秀州贼数万,缚徐明斩之。进武宁军承宣使。
帝如扬州,召诸将议恢复,俊曰:‘今敌势方张,宜且南渡,据江为险;练兵政,安人心,俟国势定,大举未晚。’俊又请移左藏库于镇江。既而敌掩至,已逼近甸,俊亟奏饬甲乘,从帝如临安。
苗傅、刘正彦反,俊时屯兵吴江县。傅等矫诏加俊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以三百人赴秦凤,命他将领余兵。俊知其伪,拒不受。三军汹汹,俊谕之曰:‘当诣张侍郎求决。’即引所部八千人至平江。张浚语俊以傅等欲危社稷,泣数行下,俊大恸。浚谕以决策起兵问罪,俊泣拜,且曰:‘此须侍郎济以机术,毋惊动乘舆。’吕颐浩至,俊见之,亦涕泣曰:‘今日惟以一死报国。’刘光世以所部至,俊释旧憾。韩世忠来自海上,俊借一军与之俱。世忠为前军,俊以精兵翼之,光世次之。战于临平,傅等兵败,开城以出。世忠、俊、光世入城,见于内殿,帝嘉劳久之,拜镇西军节度使、御前右军都统制,寻为浙东制置使。
金人分兵深入,渡江攻浙,杜充弃建康,韩世忠自镇江退保江阴。帝如明州,俊自越州引兵至。兀术攻临安,帝御楼船如温州,留俊于明州以拒敌。帝赐亲札曰:‘朕非卿,则倡义谁先;卿舍朕,则前功俱废。宜戮力共捍敌兵,一战成功,当封王爵。’癸卯除夕,金兵至城下,俊使统制刘宝与战,兵少却,其将党用、丘横死之,于是统制杨沂中、田师中、统领赵密皆殊死战。沂中舍舟登岸力战,殿帅李质以班直来助,守臣刘洪道率州兵射其旁,大破之,杀数千人。金呼人至砦计事,俊令小校往。金人与语,欲如越州请降,俊拒之。戒将士毋骄惰,虑敌必再至,下令清野,多以轻舟伏弩,闭关自守。
四年正旦,忽西风起,金人乘之,果复攻明州。俊与刘洪道坐城楼上,遣兵掩击,杀伤大当。金人奔北,死于江者无数,夜拔砦去,屯余姚,且请济师于兀术。后七日,敌再至,俊引兵趋入台州,明州居民去者十七八。
未几,江、浙群盗蜂起,授俊两浙西路、江南东路制置使,以所部招收群盗,命后军统制陈思恭隶之,且令两浙宣抚使周望以兵属俊,刘光世、韩世忠之外,诸将皆受节度。六月,改御前五军为神武军,俊即本军为神武右军都统制,除检校少保、定江昭庆军节度使。十月,浙西群盗悉平,改江南招讨使。
绍兴元年,帝至会稽。时金人残乱之余,孔彦舟据武陵,张用据襄汉;李成尤悍,彊据江、淮、湖湘十余州,连兵数万,有席卷东南意,多造符谶蛊惑中外,围江州久未解,时方患之。范宗尹请遣将致讨,俊慨然请行,遂改江、淮路招讨使。
成党马进在筠州。豫章介江、筠之间,俊闻命就道,急趋豫章,且曰:‘我已得洪州,破贼决矣。’乃敛兵,若无人者,金鼓不动,令将士登城者斩。居月余,进以大书牒来索战,俊以细书状报之,贼以俊为怯。俊谍知贼怠,乃议战。岳飞为先锋,杨沂中由上流径绝生米渡,出贼不意,追奔七十里,至筠州。贼背筠河而阵,俊用杨沂中计,亲以步兵当其前,精骑数千授沂中及陈思恭,俾从山后夹击,以午为期。俊与贼鏖战至午,精骑自山驰下,贼骇乱退走,大败。
既复筠州、临江军,捷奏,帝赐御笔,谓:‘宜乘贼势已衰,当官军已振,驱除剿戮,速收全功。’俊未拜亲诏,已追至北奉新楼子庄。贼党商元据草山,挟险设伏,俊遣步兵从间道直趋山椒,杀伏夺险,乘胜追至江州。成势迫,绝江而遁,号俊为‘张铁山’。复江州。已而兴国军等处群盗闻俊兵至,皆遁去。俊引兵渡江至黄梅县,亲与成战。成惩奉新失险之败,据石幢坡,凭山以木石投人。俊先遣游卒进退,若争险状以诳贼,俊亲冒矢石,帅众攻险,贼众数万俱溃,马进为追兵所杀,成北走降刘豫,诸郡悉平。拜太尉。
四年十月,金人与刘豫分道入侵。先是谍至,举朝震恐,或请他幸。俊谓赵鼎曰:‘避将何之?惟向前进一步,庶可脱。当聚天下兵守平江,徐为计。’鼎曰:‘公言避非策,是也;以天下兵守一州,非也。公但坚前议足矣。’遂以俊为两浙西路、江南东路宣抚使,屯建康。既而改淮西宣抚使。濒江相距逾月,敌不得入。俊遣张宗颜潜渡至六合,出其背。敌将引去,俊继遣王进曰:‘敌既无留心,必迳渡淮去,可速及其未济击之。’进往,敌果北渡,遂薄诸淮,大败之,获其酋程师回、张延寿以献。
五年,刘麟入寇,俊与杨沂中合兵拒于泗州。六年,改崇信、奉宁军节度使。刘麟兵十余万犯濠、寿,诏并以淮西属俊,杨存中亦听节制,与俊合兵拒敌。俊分遣存中与张宗颜、王玮、田师中等,自定远军次越家坊,遇刘猊左右军,击走之。俊率大军鼓行而前,至李家湾遇猊大兵,与战,杀获略尽,降者万余人,猊仅以身免。拜少保,加镇洮、崇信、奉宁军节度使。帝曰:‘卿议论持重,深达敌情;兼闻挽强之士数万,报国如此,朕复何虑。’又曰:‘群臣谓朕待卿独厚,其仰体眷怀,益思勉励。’
七年,改淮南西路宣抚使,置司盱眙。俊与韩世忠入见,议移屯。秦桧奏:‘臣尝语世忠、俊,陛下倚此二大将,譬如两虎,固当各守藩篱,使寇不敢近。’帝曰:‘正如左右手,岂可一手不尽力邪?’命俊自盱眙屯庐州。八年,金人请寝兵,许之。赐俊‘安民靖难功臣’,拜少傅。
九年冬,金复渝盟,再破河南,图顺昌府,命俊策应刘锜。俊督军渡江,金人引退。继而金人三路都统自东、南两京分道来侵,抵亳州北渡河,俊收宿、亳诸军击之,尽复卫真、鹿邑等地,师还。十年,郦琼在亳州,俊以大军至城父,都统制王德下符离,乘胜趋亳与俊合。俊引军入城,金人弃城遁,父老列香花迎俊,遂复亳州,留统制宋超守之。俊引军还寿春,进少师,封济国公。
十一年二月,兀术入合肥,渐攻历阳,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见俊,请速出军。俊遣兵渡江,谕诸将曰:‘先得和州者胜。’王德愿为诸军先,士鼓噪而行。敌已据之,德率众渡采石先登,俊宿中流。德抵城下,金人退屯昭关。后三日,复败金将韩常于含山。命关师古复巢县,遂复昭关。使左军统制赵密偃兵篁竹,出六丈河以分金势。张守忠以五百骑败金人于全椒。未几,敌断石梁以拒俊,俊疾作,力疾引众涉流登岸,追击之。王德与杨存中、刘锜会兵,败金人于柘皋。拜枢密使。俊知朝廷欲罢兵,首请纳所统兵。议赏宿、亳功,俊部将王德、田师中、刘宝、李横、马立、张澥六人同日首受上赏。
俊力赞和议,与秦桧意合,言无不从。荐士大夫监司、郡守者甚众,虽刘子羽自谪籍起家,亦俊力也。加太傅,封广国公,寻进益国公。十二年十一月,以殿中侍御史江邈论之,罢为镇洮、宁武、奉宁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初,桧以俊助和议,德之,故尽罢诸将,以兵权付俊。岁余,俊无去意,故桧使邈攻之。寻进封清河郡王,奉朝请。
十三年,敕修甲第,遣中使就第赐宴,侑以教坊乐部。十六年,改镇静江、宁武、静海军。二十一年冬,帝幸其第,拜太师,以其侄清海军承宣使子盖为安德军节度使,其他子弟迁秩者十三人。
南渡后,俊握兵最早,屡立战功,与韩世忠、刘锜、岳飞并为名将,世称张、韩、刘、岳。然濠、寿之役,俊与锜有隙,独以杨沂中为腹心,故有濠梁之劫。岳飞冤狱,韩世忠救之,俊独助桧成其事,心术之殊也,远哉!帝于诸将中眷俊特厚,然警敕之者不绝口。自淮西入见,则教其读郭子仪传;召入禁中,戒以毋与民争利,毋兴土木。
二十四年六月薨,年六十九。辍视朝三日,敛以一品服,帝临奠哭之恸。追封循王。子五人:子琦、子厚、子颜、子正、子仁。
子盖字德高。父宏,应募从俊军河上。金人破开德府,宏战死。子盖初从韩世忠讨苗傅,补承信郎,累功迁武功郎。
绍兴六年,刘猊大举入寇,过定远县,将趋宣化窥江,诏遣俊会刘光世军剿之。子盖从俊击猊于藕塘,授阁门宣赞舍人。明年,改昌州刺史、江南东路马步军都总管。十年,金人再取河南,以兴复宿、亳功,迁登州防御使兼宣抚司衙兵副统制。
十一年二月,兀术入庐州,攻含山县,渐攻历阳。俊遣兵渡江,子盖从王德驰入和州,金人退屯昭关。会刘锜自东关引兵出清溪邀击金人,俊遣子盖与锜会,大战于柘皋,败之,军势赫张。兀术复攻濠州,子盖又败之于周梁桥,除兴宁军承宣使。和议成,改建康府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十三年,授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两浙西路马步军都总管。帝幸俊第,授子盖安德军节度使。
三十二年春,金人攻海州急,以子盖为镇江府都统往援之,即日渡江,驰至楚州。淮东漕臣龚涛谓之曰:‘敌众十倍,兵力不支,宜张虚声攻淮阳,使之必救,则海州可解。’子盖曰:‘彼若不救,将如之何?’乃亟趋涟水,取便道以进。次石湫堰,金人陈万骑于河东,子盖率精锐数千骑击之,谓麾下曰:‘彼众我寡,利在速战。’遣统制张玘略阵,玘中流矢,子盖曰:‘事急矣!’奋臂大呼,驰入阵,诸将继之殊死战。贼大败,拥溺石湫河死者半,围遂解。金人复整军来战,子盖再率精锐击之,获其车马、铠仗万计,退屯泗州。
孝宗即位,召对,赐鞍马、铠甲、束带,且令招集勇敢,相时而动。子盖受命还,招金大将萧鹧巴、耶律造哩将其众来降。寻以疾还镇江,授检校少保、淮东招抚使,未上,卒,年五十一。赠太尉,谥恭壮。
子盖从俊征讨藕塘、柘皋,虽多奏功,未能出诸将右,惟海州一捷可称云。
张宗颜字希贤,延安人。父吉,为泾原将,解宣威城围,死之。宗颜以父恩补三班借职,监阌乡酒税,积官至泾原副将、权殿前司统辖。御营军统制张俊选为统领,从俊讨浙西寇。秀州军校徐明以城叛,宗颜夜袭其城,明遁。转忠州刺史,迁御前中军统制。
金人攻明州,宗颜破其前军。盗杨勍破松溪,命宗颜及李捧、陈思恭讨之。宗颜次浦城不进,勍又掠建州。宗颜趋南剑州,与勍遇,遂归。盗犹未平,谬言已击退。侍御史沈与求劾宗颜三将并出,不能平数千之溃卒,何以示敌。贬二秩。从俊讨李成,与成将马进战玉隆观,败之。迁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神武右军统制,改麟州观察使。
伪齐挟金人攻宣化镇,俊遣宗颜潜渡江,出其后袭之,不胜。俊庇之,以捷闻,遂加沂州防御使。继以兵袭击淮北,复迁崇信军承宣使、宣抚司前军统制。伪齐入寇,诏张俊解淮西急。督府张浚遣杨沂中与俊合,檄宗颜自泗州为后继。与猊遇于李家湾,大破之,横尸满野,猊仅以身遁。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武信军承宣使。
八年,知庐州,总帅事。敌数百骑抵城下,宗颜以骑百余御之,敌退。有至自淮北者,传金人言曰:‘此张铁山弟也。’绍兴九年卒,年四十四。赠保静军节度使,谥壮敏。
刘光世字平叔,保安军人,延庆次子。初以荫补三班奉职,累陞鄜延路兵马都监、蕲州防御使。方腊反,延庆为宣抚司都统,遣光世自将一军趋衢、婺,出其不意破之。贼平,授耀州观察使,升鄜延路兵马钤辖。
时有事燕蓟,光世从延庆取易州,授奉国军承宣使。金将郭药师降,除威武、奉宁军承宣使。延庆遣诸将𢭏虚趋燕,以光世为后继。光世不至,诸将失援而溃,降三官。
河北贼张迪掠濬州境,诏光世讨之。光世曰:‘贼乌合,非有纪律,佯北以邀之,其乱可取也。’即麾骑退。贼竞进,光世引骑贯其中,贼大溃。复承宣使,充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靖康元年,金兵攻汴京,夏人乘间寇杏子堡。堡有两山对峙,地险厄,光世据之,敌至败去。擢侍卫马军都虞候。金再攻汴京,光世入援,闻范致虚传檄诸路,议引兵会之。会有诏止勤王兵,光世以为宜速进,不可以诏示众。既而溃兵至,具言京城事。众惧,光世矫以蕃官来自汴京,谓二帝决围南去,众稍安,进屯陕府。致虚欲合五路兵进与金战,光世难之,别道趋虢,遂至济州谒康王,命为五军都提举。
王即皇帝位,命为省视陵寝使,寻为提举御营使司一行事务、行在都巡检使。斩山东贼李昱,迁奉国军节度使。平镇江叛兵,改滁濠太平州、无为军、江宁府制置使。讨张遇于池州,遇望其阵曰:‘官军不整,可破也。’时湖水涸,贼越湖出官军后,官军乱,光世几被执,王德救之得免。遇循江而上,光世整兵追至江州,断其后军破之。遇复东下,又追击于江宁。
二年,以功加检校少保,命讨李成。光世以王德为先锋,与成遇于上蔡驿口桥,败之。成收散卒再战,光世以儒服临军,成遥见白袍青盖,并兵围之,德溃围拔光世以出。下令得成者以其官爵与之。士争奋,再战皆捷,成遁,执其谋主陶子思。加检校少傅。
帝在扬州,金骑掩至天长,光世迎敌,未至而军溃。帝仓卒渡江,命光世为行在五军制置使,屯镇江府,控扼江口。寻加检校太保、殿前都指挥使。
苗、刘为乱,素惮光世,迁光世为太尉、淮南制置使。张浚在平江,驰书谕以勤王,光世不从;吕颐浩遣使至镇江说之,乃引兵会于丹阳。兵进,光世以选卒为游击,仍分军殿后,遇苗翊、马柔吉军于临平,与韩世忠等破之。至行在,迁太尉、御营副使。光世遣王德助乔仲福追傅至崇安县,尽降其众,傅仅以身免。逆将范琼被执,张浚使光世抚定其众,又招贼靳赛降之。命光世为江东宣抚使,守太平及池州,受杜充节制。光世言受充节制有不可者六,帝怒,诏毋入光世殿门,光世始受命。
隆祐太后在南昌,议者谓金人自蕲、黄渡江,陆行二百里可至,命光世移屯江州为屏蔽。光世既至,日置酒高会。金人自黄州渡江,凡三日,无知之者。比金人至,遂遁,太后退保虔州。冯檝贻书光世,言:‘贼深入,最兵家之忌。进则距山,退则背江,百无一利,而敢如此横行者,以前无抗拒,后无袭逐也。太尉傥选精兵自将来洪,而开一路令归,伏兵掩之,可使匹马不还。’光世不能用,自信州引兵至南康。郦琼围固始县,光世遣人招降之,又遣王德擒妖贼王念经于信州。
时光世部曲无所隶,号‘太尉兵’,侍御史沈与求论其非宜。会御营司废,乃以‘巡卫’名其军,命充御前巡卫军都统制。召赴行在,授浙西安抚大使、知镇江府。光世言:‘安抚控制一路,若但守镇江,则他郡有警,不可离任。望别除守臣,光世专充安抚使,从便置司。’时光世虑金人必过江,故预择便地,帝觉之,止许增辟通判。右谏议大夫黎确疏其择便求佚,中外所愤,帝释不问,加宁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以遣之。光世乞便宜行事,不许。时韩世忠、张俊兼领浙西制置使,光世复言本路兵火之余,不任三处需求,遂罢世忠、俊兼领。
时金兵留淮东,光世颇畏其锋,楚州被围已百日,帝手札趣光世援楚者五,竟不行;但遣王德、郦琼将轻兵以出,时奏杀获而已。楚州破,命光世节制诸镇,力守通、泰。完颜昌屯承、楚,光世知其众思归,欲携贰之。乃铸金银铜钱,文曰‘招纳信宝’。获敌不杀,令持钱文示其徒,有欲归者,扣江执钱为信。归者不绝,因创‘奇兵’、‘赤心’两军,昌遂拔砦去。
绍兴元年,金人渡淮,真、扬州皆阙守,命光世兼淮南、京东路宣抚使,置司扬州,措置屯田,迄不行。张俊讨李成,又命光世分兵往舒、蕲𢭏其巢穴,光世以江北盗未平为辞。命兼淮南宣抚使,领真扬通承楚州、涟水军。郭仲威谋据淮南以通刘豫,光世遣王德擒之,并其众。范宗尹言:‘光世军多冗费,请汰其罢软者。’帝曰:‘俟作手书与之,如家人礼,庶几不疑。’
光世以枯秸生穗为瑞,闻于朝。帝曰:‘岁丰人不乏食,朝得贤辅佐,军有十万铁骑,乃可为瑞,此外不足信。’淮北人多归附者,命光世兼海、泗宣抚使以安辑之。五湖捕鱼人夏宁聚众千余,掠人为食,郭仲威余党出没淮南,邵青据通州,光世皆招降之。光世请铸淮东宣抚使印,给钱粮,增将吏,皆从其请。仍给镇江府、常州、江阴军苗米三十七万斛,为军中一岁费。
二年,复命移屯扬州,时至镇江视师。光世不奉诏,入朝言:邻寇有疑,或致生事,愿仍领浙西为根本计。右司谏方孟卿劾之,乞召宰执与议,使之必往,光世犹以乏粮为辞。光世之来,以缯帛、方物为献,帝命分赐六宫,中丞沈与求以为不可,命还之。
吕颐浩与光世有故怨,颐浩将出视师,首言光世兵冗不练,乞移其军还阙。帝曰:‘光世军粮不足,若骤移,必溃,先犒军而后料简可也。’颐浩至镇江,光世军果告乏,颐浩奏光世军月费二千万缗,乞差官考核。诏御史江跻、度支胡蒙至军点校,终不得实。帝方倚其成功,寻诏两漕臣措置镇江酒税务,助其军费;又罢织御服罗,省七百万缗以助之。加宁武、宁国军节度使。光世奏部将乔仲福、靳赛防江有劳,诏进一官,许回授。
光世固乞转行,给事中程瑀持不可,又言光世兵未渡江,金人或渡淮,江、浙必震。光世方遣人按行宜兴湖洑之间,以备退保。诏以章示之,光世迁延如故。
三年,命光世与韩世忠易镇,同召赴阙,授检校太傅、江东宣抚使。世忠既至镇江城下,奸人入城焚府库,光世擒之,皆云世忠所遣。世忠屯登云门,光世引兵出,惧其扼己,改途趋白鹭店。世忠遣兵袭其后,光世以闻。帝遣使和解,仍书贾复、寇恂传赐之。命为江东、淮西宣抚使,置司池州,赐钱十万缗。
刘豫将王彦先扬兵淮上,有渡江意。光世扼马家渡,遣郦琼屯无为军,为濠、庐援,贼乃退。光世奏鄜延李佾充阁门祗候,言者论其涉私,罢之。金人、刘豫入侵,时光世、张俊、韩世忠权相敌,且持私隙,帝遣侍御史魏矼至军中,谕以灭怨报国。光世乃移书二帅,二帅皆复书致情。光世始移军太平州以援世忠。金兵退,光世入觐,迁少保。帝曰:‘卿与世忠以少嫌不释,然烈士当以气义相许,先国家而后私雠。’复谕以光武分寇恂、贾复之事。光世泣谢,请以所置淮东田易淮西田,给事中晏敦复言其扰民而止;又请并封其三妾为孺人,南渡后,诸大将封妾自此始。会改神武军为行营护军,以光世所部称左护军。刘豫筑刘龙城以窥淮西,光世遣王师晟破之,加保静军节度使,遂领三镇。
张浚抚淮上诸屯,刘豫挟金人分道入侵,命光世屯庐州以招北军,与韩世忠、张俊鼎立,杨沂中将精卒为后距。刘猊驱乡民伪为金兵,布淮境。光世奏庐难守,密干赵鼎。欲还太平州。浚命吕祉驰往军中督师,光世已舍庐州退,浚遣人厉其众曰:‘若有一人渡江,即斩以徇。’光世不得已,驻兵与沂中相应,遣王德、郦琼领兵自安丰出谢步,遇金将三战,皆败之。张浚入对,言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罢之。帝命与赵鼎议,鼎曰:‘光世将家子孙,将卒多出其门,罢之恐拂人心。’遂迁护国、镇安、保静军节度使。
右司谏陈公辅劾其不守庐州,张浚言其沈酣酒色,不恤国事,语以恢复,意气怫然,乞赐罢斥。光世引疾请罢军政,又献所余金谷于朝。拜少师,充万寿观使,奉朝请,封荣国公,赐甲第一区,以兵归都督府。公辅又言光世虽罢,而迁少师,赏罚不明;中书舍人勾龙如渊又缴还赐第之命。帝曰:‘光世罢兵柄,若恩礼稍加,则诸将知有后福,皆效力矣。’卒赐之。初,光世麾下多降盗,素无纪律;至是,督府命吕祉节制其军。郦琼杀祉,驱诸军降刘豫。
九年,用讲和恩,赐号‘和众辅国功臣’,进封雍国公、陕西宣抚使。弟光远疏其短于言路,如渊时为中丞,再论光世不可遣而止。十年,金人围顺昌,拜太保,为三京招抚处置使,以援刘锜。光世请李显忠为前军都统,又请王德自隶。德不愿受其节制;显忠行至宿、泗,军多溃。进至和州,秦桧主罢兵,召还。光世入见,为万寿观使,改封杨国公。疾革,乞免其家科役,中书舍人张广格不下。卒,年五十四。赠太师,官其子孙、甥侄十四人,谥武僖。乾道八年,追封安城郡王。开禧元年,追封鄜王。
光世在诸将中最先进。律身不严,驭军无法,不肯为国任事,逋寇自资,见诋公论。尝入对,言:‘愿竭力报国,他日史官书臣功第一。’帝曰:‘卿不可徒为空言,当见之行事。’建炎初,结内侍康履以自固。又蚤解兵柄,与时浮沈,不为秦桧所忌,故能窃宠荣以终其身,方之韩、岳远矣。
王渊字几道,熙州人,后徙环州。善骑射。应募击夏国,屡有功,累迁熙河兰湟路第三将部将、权知巩州宁远砦。诸羌入寇,经略司讨之,表渊总领岷山蕃兵将,兴师城泽州。羌悉众来争,渊奋击,大破之,追至邈川城。移同总领湟州蕃兵将兼知临宗砦,坐法免。
宣和三年,刘延庆讨方腊,以渊为先锋。贼将据钱塘,势张甚。渊谕小校韩世忠曰:‘贼谓我远来,必易我。明日尔逆战而伪遁,我以强弩伏数百步外,必可得志。’世忠如其言,贼果追之,伏弩卒发,应弦而倒。逐北至淳安,贼据帮源峒,遂围而平之。授阁门宣赞舍人、权京畿提举保甲兼权提点刑狱公事。
继从延庆攻契丹。重兵壁卢沟南,遣渊等数千人护饷道,战败为敌所获。已而逃归,犹以出塞迁武功大夫、果州团练使。又从杨惟忠、辛兴宗破群盗高托山等,迁拱卫大夫、宁州观察使。
靖康元年,为真定府总管,就迁都统制。吴湛据赵州叛,渊讨平之。金人攻汴京,河东、北宣抚使范讷统勤王兵屯雍丘,以渊为先锋。寻以所部归康王府。
明年,张邦昌僭立,康王如济州,命渊以三千人入卫宗庙。渊至汴都,以朝服见邦昌,纳谒曰:‘参冢宰相公。’邦昌始易紫袍延之政事堂,渊恸哭宣教。康王即皇帝位,渊与杨惟忠、韩世忠以河北兵,刘光世以陕西兵,张俊、苗傅等以帅府及降群盗兵,皆在行朝,不相统一。始置御营司,以渊为都统制,扈从累月不释甲。帝如扬州,授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寻改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进保大军承宣使。
时群盗蜂起,以渊为制置使平杭贼,提兵四出,所向皆捷。平军贼赵万于镇江,诛杭贼陈通于杭州,降张遇于杨子桥;期年,群盗略尽。迁向德军节度使。惟赵万、陈通等已招其降,而复尽诛之。
建炎三年二月,金人攻扬州,帝仓卒渡江,渊与内侍康履从至镇江。奉国军节度使刘光世见帝泣告:‘渊专管江上海船,每言缓急决不误事。今臣所部数万,二千余骑,皆不能济。’渊忿其言,斩江北都巡检皇甫佐以自解。中书侍郎朱胜非驰见渊督之,乃始经画,已无所及,自是渊失诸将心。
帝欲如镇江以援江北,群臣亦固请。渊独言:‘镇江止可捍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先据姑苏,将若之何?不如钱塘有重江之险。’议遂决。命渊守姑苏,言戎器全缺,兵匠甚少,乞括民匠营缮。寻自平江赴行在,拜签书枢密院事,仍兼都统制。命下,诸将籍籍。帝闻之,乃命免奏事签书,仍解都统制,以慰众心。
先是,统制官苗傅自负世将,以渊骤用,颇觖望;刘正彦尝招巨盗丁进,亦以赏薄怨渊。而内侍康履颇用事,及渊入枢府,傅、正彦以其由宦官荐,愈不平。俟渊入朝,伏兵杀之,并杀康履,遂成明受之变。渊时年五十三。
渊为将轻财好义,家无宿储,每言:‘朝廷官人以爵,禄足代耕,若事锥刀,我何爱爵禄,曷若为富商大贾邪?’初,帝在南京,闻渊疾,遣中使曾泽问疾。泽还,言其帷幔茵褥皆不具,帝辍所御紫茸茵以赐。然其平群盗多杀降,与康履深交,故及于祸。赠开府仪同三司,累加少保,官其子孙八人。绍兴四年,又官二人。乾道六年,谥襄愍。子倚。
解元字善长,保安军德清砦人。疏眉俊目,猿臂,善骑射。起行伍,为清涧都虞候。建炎三年,隶大将韩世忠麾下,擢偏将。世忠出下邳,闻金兵大至,士皆骇愕。元领二十骑擒其生口,知敌动息。俄逢骑数百,身自陷阵,横刺酋长坠马,余皆遁去。授阁门宣赞舍人。苗傅、刘正彦之变,从世忠追至临平与战,贼势既衰,擒于浦城。
四年三月,金人攻浙西,世忠治兵京口,邀其归路,以海舰横截大江。金人出小舟数十,以长钩扳舰。元在别舸跃入敌舟,以短兵击杀数十人,擒其千户。授忠州团练使,统制前军。继从讨闽寇范汝为,转讨湖外诸盗。时刘忠据白面山,凭险筑垒。世忠讨之,距贼营三十里而阵。元独跨马涉水薄贼砦,四顾周览。贼因山设望楼,从高瞰下,以兵守之,屯壮锐于四山,视其指呼而出战。元既得其形势,归告世忠曰:‘易与尔,若夺据其望楼,则技穷矣。’世忠然之,遣元率兵五百,长戟居中,翼以弓矢,自下趋高,贼众莫支。乃据望楼,立赤帜,四面并进,贼遂平。改相州观察使。
绍兴四年,金人、伪齐合兵入侵。世忠自镇江趋扬州,命元屯承州。金人至近郊,元度翌日必至城下,遣百人伏要路,百人伏岳庙,自以四百人伏路隅。令曰:‘俟金人过,我当先出掩之。伏要路者,视我麾旗,则立帜以待,金人必自岳庙走,伏者背出。’又决河岸遏其归路。金人果走城下,伏发,金人进退无路,乃走岳庙,元追之,获百四十八人,止遗二人。时城中兵不满三千,金万户黑头虎直造城下约降。元匿其兵,以微服出,伪若降者。金人稍懈,俄伏发,擒黑头虎。未几,金兵四集,元战却之,追北数十里,金人赴水死者甚众。改同州观察使。六年,从世忠出下邳,以数百骑破敌伏兵,授保顺军承宣使。
十年,略地淮阳,至刘冷庄,骑才三百,当敌骑数千。元挥戈大呼,众争奋,敌披靡。俄而救至,后部疑惧,元回顾曰:‘我在此,若等无虑。’众乃安。转战自辰至午,敌退,成列而还。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明年,世忠罢兵柄为枢密使,以元为镇江府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以统其众。又明年,进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寻授保信军节度使。卒,年五十四。赠检校少保。
曲端字正甫,镇戎人。父涣,任左班殿直,战死。端三岁,授三班借职。警敏知书,善属文,长于兵略。历秦凤路队将、泾原路通安砦兵马监押,权泾原路第三将。
夏人入寇泾原,帅司调统制李庠捍御,端在遣中。庠驻兵柏林堡,斥堠不谨,为夏人所薄,兵大溃,端力战败之,整军还。夏人再入寇,西安州、怀德军相继陷没。镇戎当敌要冲,无守将,经略使席贡疾柏林功,奏端知镇戎军兼经略司统制官。
建炎元年十二月,娄宿攻陕西。二年正月,入长安、凤翔,关、陇大震。二月,义兵起,金人自巩东还。端时治兵泾原,招流民溃卒,所过人供粮秸,道不拾遗。金游骑入境,端遣副将吴玠据清溪岭,与战大破之。端乘其退,遂下兵秦州,而义兵已复长安、凤翔。统领官刘希亮自凤翔归,端斩之。六月,以集英殿修撰知延安府。
王庶为龙图阁待制,节制陕西六路军马。遂授端吉州团练使,充节制司都统制,端雅不欲属庶。九月,金人攻陕西,庶召端会雍、耀间,端辞以未受命。庶以鄜延兵先至龙坊,端又称已奏乞回避,席贡别遣统制官庞世才将步骑万人来会。庶无如之何,则檄贡勒端还旧任,遣陕西节制司将官贺师范趋耀,别将王宗尹趋白水,且令原、庆出师为援,二帅各遣偏将刘任忠、寇𩽼来与师范会。庶欲往耀督战,已行,会庞世才兵至邠,端中悔,以状白庶,言已赴军前,庶乃止。师范轻敌不戒,卒遇敌于八公原,战死,二将各引去,端遂得泾原兵柄。
十一月,金谍知端、庶不协,并兵攻鄜延。时端尽统泾原精兵,驻淳化。庶日移文趣其进,又遣使臣、进士十数辈往说端,端不听。庶知事急,又遣属官鱼涛督师,端阳许而实无行意。权转运判官张彬为端随军应副,问以师期。端笑谓彬曰:‘公视端所部,孰与李纲救太原兵乎?’彬曰:‘不及也。’端曰:‘纲召天下兵,不度而往,以取败。今端兵不满万,不幸而败,则金骑长驱,无陕西矣。端计全陕西与鄜延一路孰轻重,是以未敢即行,不如荡贼巢穴,攻其必救。’乃遣吴玠攻华州,拔之。端自分蒲城而不攻,引兵趋耀之同官,复迂路由邠之三水与玠会襄乐。
金攻延安急,庶收散亡往援。温州观察使、知凤翔府王 24ac9.gif ,自将百骑与官属驰赴襄乐劳军。庶犹以节制望端,欲倚以自副,端弥不平。端号令素严,入壁者,虽贵不敢驰。庶至,端令每门减其从骑之半,及帐下,仅数骑而已。端犹虚中军以居庶,庶坐帐中,端先以戎服趋于庭,既而与张彬及走马承受公事高中立同见帐中。良久,端声色俱厉,问庶延安失守状,曰:‘节制固知爱身,不知爱天子城乎?’庶曰:‘吾数令不从,谁其爱身者?’端怒曰:‘在耀州屡陈军事,不一见听,何也?’因起归帐。庶留端军,终夕不自安。
端欲即军中杀庶,夺其兵。夜走宁州,见陕西抚谕使谢亮,说之曰:‘延安五路襟喉,今已失之,春秋大夫出疆得以专之,请诛庶归报。’亮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擅诛于外,是跋扈也,公为则自为。’端意阻,复归军。明日,庶见端,为言已自劾待罪。端拘縻其官属,夺其节制使印,庶乃得去。
王将已去,遽遣兵要之,不及而止。
初,叛贼史斌围兴元不克,引兵还关中。义兵统领张宗谔诱斌如长安而散其众,欲徐图之。端遣吴玠袭斌擒之,端自袭宗谔杀之。
三年九月,迁康州防御使、泾原路经略安抚使。时延安新破,端不欲去泾原,乃以知泾州郭浩权鄜延经略司公事。自谢亮归,朝廷闻端欲斩王庶,疑有叛意,以御营司提举召端,端疑不行。议者喧言端反,端无以自明。会张浚宣抚川、陕,入辞,以百口明端不反。浚自收揽英杰,以端在陕西屡与敌角,欲仗其威声。承制筑坛,拜端为威武大将军、宣州观察使、宣抚处置使司都统制、知渭州。端登坛受礼,军士欢声如雷。
浚虽欲用端,然未测端意,遣张彬以招填禁军为名,诣渭州察之。彬见端问曰:‘公常患诸路兵不合,财不足;今兵已合,财已备,娄宿以孤军深入吾境,我合诸路攻之不难。万一粘罕并兵而来,何以待之?’端曰:‘不然,兵法先较彼己,今敌可胜,止娄宿孤军一事;然将士精锐,不减前日。我不可胜,亦止合五路兵一事;然将士无以大异于前。况金人因粮于我,我常为客,彼常为主。今当反之,按兵据险,时出偏师以扰其耕获。彼不得耕,必取粮河东,则我为主,彼为客,不一二年必自困毙,可一举而灭也。万一轻举,后忧方大。’彬以端言复命,浚不主端说。
四年春,金人攻环庆,端遣吴玠等拒于彭原店,端自将屯宜禄,玠先胜。既而金军复振,玠小却,端退屯泾州,金乘胜焚邠州而去。玠怨端不为援,端谓玠前军已败,不得不据险以防冲突,乃劾玠违节制。
是秋,兀术窥江、淮,浚议出师以挠其势。端曰:‘平原广野,贼便于冲突,而我军未尝习水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俟十年乃可。’端既与浚异,浚积前疑,竟以彭原事罢端兵柄,与祠,再责海州团练副使、万州安置。
是年,浚为富平之役,军败,诛赵哲,贬刘锡。浚欲慰人望,下令以富平之役,泾原军马出力最多,既却退之后,先自聚集,皆缘前帅曲端训练有方。叙端左武大夫,兴州居住。
绍兴元年正月,叙正任荣州刺史,提举江州太平观,徙阆州。于是浚自兴州移司阆州,欲复用端。玠与端有憾,言曲端再起,必不利于张公;王庶又从而间之。浚入其说,亦畏端难制。端尝作诗题柱曰:‘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庶告浚,谓其指斥乘舆,于是送端恭州狱。
武臣康随者尝忤端,鞭其背,随恨端入骨。浚以随提点夔路刑狱,端闻之曰:‘吾其死矣!’呼‘天’者数声;端有马名‘铁象’,日驰四百里,至是连呼‘铁象可惜’者又数声,乃赴逮。既至,随令狱吏絷维之,糊其口,熁之以火。端干渴求饮,予之酒,九窍流血而死,年四十一。陕西士大夫莫不惜之,军民亦皆怅怅,有叛去者。浚寻得罪,追复端宣州观察使,谥壮愍。
端有将略,使展尽其才,要未可量。然刚愎,恃才凌物,此其所以取祸云。
论曰:南渡诸将以张、韩、刘、岳并称,而俊为之冠。然夷考其行事,则有不然者。俊受心膂爪牙之寄,其平苗、刘,虽有勤王之绩,然既不能守越,又弃四明,负亦不少。矧其附桧主和,谋杀岳飞,保全富贵,取媚人主,其负戾又如何哉?光世自恃宿将,选沮却畏,不用上命,师律不严,卒致郦琼之叛。迎合桧意,首纳军权,虽得善终牖下,君子不贵也。二人方之韩、岳益远矣。然子盖、宗颜号俊子弟,著海之功,泗上之捷,亦足称焉。王渊以总率扈从有劳,遂至骄盈,失将士心,自取覆败。况结托康履与光世一辙,乌足道哉。解元始由韩世忠进,其攻城野战,未尝败衄,有可称者。不幸早世,惜哉!曲端刚愎自用,轻视其上,劳效未著,动违节制,张浚杀之虽冤,盖亦自取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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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七十‧列传第一百二十九  王友直 李宝 成闵 赵密 刘子羽 吕祉 胡世将 郑刚中
  王友直字圣益,博州高平人。父佐,以材武称。友直年十二,随父游,谙兵法。
绍兴三十一年,金人渝盟,友直结豪杰,志恢复。谓其众曰:‘权所以济事,权归于正,何害于理。’迺矫制自拟承宣使、河北等路安抚制置使,余拟官有差,遍谕州县勤王。未几,得众数万,制为十三军,军置都统制、提举、提点、提辖、训练统之。九月戊子,进攻大名,一鼓而克,抚定众庶,谕以绍兴年号。乃与王任、冯谷、张昇、牛汝霖列奏于朝,欲领众南归。时金人尚在扬州,久不报。
友直将由寿春涉淮而济,道拜敕书,勉以率众𢭏敌腹心,掎角应援。除友直检校少保、天雄军节度使,王任天平军节度使,冯谷左通议大夫、徽猷阁直学士,张昇右朝奉大夫、直秘阁,牛汝霖通直郎、直秘阁,职任各从旧,得便宜行事。时三十二年正月一日也。
旋与敌遇,相拒淮北;敌兵来益众,友直即率所部渡淮。既而审金主亮已毙,所遇乃归师,悔不袭击之。高宗视师江上,见于金陵,赐金带、章服,锡赉及二子。友直耻前功不遂,自陈,改复州防御使,以忠义军统制隶镇江都统司。
越四月,诏偕统制张子盖援海州。方接战,友直张一旗,大书‘宋忠义将河北王九郎’以自表。潜由小迳背敌阵,因其辎重,扼归道桥,左右枕水。张子盖知友直已乘敌后,麾军进击,敌溃走,尽溺死,围遂解。转宜州观察使。
孝宗受禅,友直与统制宋宁数出奇转战。张浚都督江、淮,一见喜之,辟建康前军统制。隆兴二年九月,金人犯边,宣谕使王之望命以前军戍昭关,友直不逾时即行。他军同戍者,敌至,辄退保和州,友直孤军坚守。金兵驻黄山,鼓柝相闻,益整暇自持。
乾道元年,移镇江御前诸军统制,俄改步司左军统制兼左骁卫上将军。初,淮北之战,友直母子相失,至是,访得之,乃与其妻李携二女自淮而还,锡予加厚。又明年,除御前诸军统制,请祠,手诏慰劳。四年,繇京口入觐,进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步司公事,迁侍卫亲步军都指挥使。朝廷议遣马、步二司移屯重地,丞相虞允文欲先发步司,友直请以马司先。及马帅李显忠屯金陵,友直奏马军道途转徙,困毙已甚。有旨免移步司。八年,转承宣使,旋除殿前副都指挥使。
淳熙元年,授奉国军节度使。四年,总殿步司大阅于茅滩,铠仗精明,号令闲肃。明年,进殿前指挥使,赐第中都,赐田平江,燕射咸预。晚节宴安,军政稍失律,授宜州观察使。寻罢宫观,徙居信州。以郊祀恩内徙,三奉祠,复武宁军承宣使。卒,年六十一,追复节度使,赠检校少保。
李宝,河北人。尝陷金,拔身从海道来归。金主亮渝盟,淮、浙奸民倪询、梁简等教金造舟,且为乡导。金使苏保衡造舟于潞河。明年,以保衡为统军,将繇海道袭浙江。谍闻,高宗谓宰臣曰:‘李宝顷因召对,询以北事,历历如数。且以一介脱身还朝,陛对无一毫沮慑,是必能事者。’迺授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驻札平江,令与守臣督海舟捍御。高宗问:‘舟几何?’曰:‘坚全可涉风涛者,百二十艘。’‘兵几何?’曰:‘仅三千,皆闽、浙弓弩手,非正兵也。旗帜甲仗亦粗备。事急矣,臣愿亟发。’赐宝衣带、鞍马、尚方弓刀、戈甲及银绢万数。
八月,次江阴,先遣其子公佐,谓曰:‘汝为潜伺敌动静虚实,毋误。’公佐受命,即与将官边士宁偕往。宝将启行,军士争言西北风力尚劲,迎之非利。宝下令,敢沮大计者斩。遂发苏州,大洋行三日,风甚恶,舟散不可收。宝忼慨顾左右曰:‘天以是试李宝邪?宝心如铁石,不变矣。’酹酒自誓,风即止。明日,散舟复集。
士宁自密州回,得敌耗甚悉,且言公佐已挟魏胜得海州。宝喜曰:‘吾儿不负乃翁矣。’士气百倍,趣众乘机进。适大风复作,海涛如山,宝神色不为动;风少杀,始纵舟泊抵东海。敌已云合,围海州,旌麾数十里。宝麾兵登岸,以剑画地,令曰:‘此非复吾境,力战与否在汝等。’因握槊前行,遇敌奋击,将士贾勇,无不一当十。敌出不意,亟引去。胜出城迎,宝奖其忠义,勉以共立功名,胜感泣。乃维舟犒士,遣辩者四出招纳降附,声振山东。豪杰如王世修辈各署旗,集义勇,争应援,多者数万人。宝列名上诸朝,檄所部会密之胶西,命公佐以郡事畀胜,与俱发。
至胶西石臼岛,敌舟已出海口,泊唐岛,相距仅一山。时北风盛,宝祷于石臼神。俄有风自柂楼中来,如锺铎声,众咸奋,引舟握刃待战。敌操舟者皆中原遗民,遥见宝船,绐敌兵入舟中,使不知王师猝至。风驶舟疾,过山薄虏,鼓声震叠,海波腾跃。敌大惊,掣矴举帆,帆皆油缬,弥亘数里,风浪卷聚一隅,窘束无复行次。
宝亟命火箭环射,箭所中,烟焰旋起,延烧数百艘。火所不及者犹欲前拒,宝叱壮士跃登其舟,短兵击刺,殪之舟中。余所谓签军,尽中原旧民,皆登岛垠,脱甲归命,以故不杀。然仓卒,舟不获舣,溺死甚众。俘大汉军三千余人,斩其帅完颜郑家奴等六人,禽倪询等上于朝,获其统军符印与文书、器甲、粮斛以万计。余物众不能举者,悉焚之,火四昼夜不灭。
宝将乘势席卷,公佐切谏,以为金主亮方济淮,闻通、泰已陷,得远失近,且有腹背忧。乃还军驻东海,视缓急为表里援。遣曹洋轻舟报捷。上喜曰:‘朕独用李宝,果立功,为天下倡矣。’诏奖谕,书‘忠勇李宝’四字,表其旗帜。除静海军节度使、沿海制置使,赐金器、玉带。
亮闻胶西之败,大怒,召诸酋约以三日渡江,于是内变杀亮。向微唐岛之捷,则亮之死未可期,钱唐之危可忧也。宝之功亦大矣。
宝战具精利,宰臣陈康伯取其长枪、克敌弓弩,俾所司为式制之。卒,赠检校少保。
成闵字居仁,邢州人。靖康初,刘韐为真定帅,募勇士捍金兵,闵在麾下。高宗即位,
闵领数百骑至扬州。会上南渡,韩世忠追苗傅及袭兀术、讨范汝为,闵皆在戎行,又以力战却敌,积功至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从世忠入见,世忠指闵曰:‘臣在南京,自谓天下当先,使当时见此人,亦避一头矣。’上嘉叹劳勉。旋以取海州功,擢磁州团练使。召见,赐袍带、锦帛,加赠玉束带。时方与金盟,世忠罢兵,入为枢密使,诏进闵棣州防御使、殿前游奕军统制,历迁保宁军承宣使。
绍兴二十四年,拜庆远军节度使。寻丁母忧,诏起复,赠其母郑国夫人。金主亮将败盟,诏闵提禁旅三万镇武昌,命湖北守、漕创砦屋三万间以待之,发折帛米钱茶引共百四十余万缗、义仓和粜米六十三万石备军用,仍赐金器、剑甲临遣之。闵至鄂,未几,进屯应城县。
八月,除湖北、京西制置使,节制两路军马。九月,兼京西、河北招讨使。十一月,诏回援淮西。闵喜于得归,冒雨兼程趋建康,士卒多道死,朝廷所给犒师物奄归己,不及士卒。士卒有怨言,闵斩之。未几,除淮东制置使,驻镇江。既而言者论诸军皆聚镇江,恐敌出不意𢭏上流,于是诏闵发鄂州张成、华旺军回驻鄂。
亮死,闵引兵渡江趋扬州。及金人自盱眙渡淮北去,闵列兵南岸,军士喏声相闻。金人笑之曰:‘寄声成太尉,有勤护送。’时虏气已夺,日虞王师之至,委弃戈甲、粟米山积,诸军多仰以给。惟闵军多浙人,素不食粟,死者甚众。
闵至泗州,奏已克复淮东。寻入朝,凡侍从、卿监、阁门、内侍,皆有赂遗。左正言刘度劾之,犹超拜太尉,主管殿前司公事。寻复为御史论列,罢太尉,婺州居住,夺庆远节。乾道初,听自便,归湖州;寻诏复节,都统镇江诸军。九年,请祠,致仕,治园第于平江。
淳熙元年卒,年八十一。赠开府仪同三司。子十一人。
赵密字微叔,太原清源人。政和四年,用材武试崇政殿,授河北队将,戍燕。高宗以大元帅开府,檄统先锋援京师。
建炎元年,从张俊讨任城寇李昱,俊轻骑先行,遇伏,密奔射毙数人,乃脱。擢阁门祗候。俊置靖胜军,以密统之。平贼董青、赵万、徐明等,累功转武节郎、左军统领。金兵陷扬州,士民随乘舆渡江,众数万,密露立水滨,麾舟济之。苗傅之变,破赤心军于临平。金人犯明州,俊遣密及杨沂中与殊死战,败之,进武功大夫,升统制。
绍兴元年,李成、马进扰江、淮,俊复遣密大破之,成、进皆北遁。赐金带,转亲卫大夫、康州刺史,总管泾原马步军。平张莽荡,寻诏入卫。十年,金犯亳、宿,从俊营合肥,出西路。时水潦暴涨,涉六昼夜始达宿,与敌遇,败之。
明年,敌分兵犯滁、濠,密进击之,且命张守忠以五百骑出全椒县,伏篁竹间,敌疑,宵遁。密乃引兵出六丈河,断其归路,又败之。进中卫、协忠大夫,和州团练、防御使。寻拜宣州观察使,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侍卫步军。
海寇朱明暴横,密授张守忠方略曰:‘海与陆异,穷之则日月相持,非策之善,要在拊定之耳。’守忠用其计,明降。进定江军承宣使、崇信军节度使,以年劳转太尉,拜开府仪同三司。明年,领殿前都指挥使,献本军酒方六十六所,积钱十万缗、银五万两助军用,诏奖之。上疏告老,以万寿观使奉朝请。
隆兴二年,进少保致仕。俄报金复犯淮,诏密再为殿前都指挥使。初,敌声言航海,朝论选从官视舟师,彻禁旅防守,密不为动,迄如所料。和议成,罢为醴泉使。
乾道元年九月,致仕。卒,年七十一。赠少傅。
刘子羽字彦修,建之崇安人,资政殿学士韐之长子也。宣和末,韐帅浙东,子羽以主管机宜文字佐其父。破睦贼,入主太府、太仆簿,迁卫尉丞。韐守真定,子羽辟从。会金人入,父子相誓死守,金人不能拔而去,由是知名。除直秘阁。京城不守,韐死之,既免丧,除秘阁修撰、知池州。
以书抵宰相,论天下兵势,当以秦、陇为根本。改集英殿修撰、知秦州。未行,召赴行在,除枢密院检详文字。
建炎三年,大将范琼拥强兵江西,召之弗来,来又不肯释兵。知枢密院事张浚,与子羽密谋诛之。一日,命张俊以千兵渡江,若备他盗者,使皆甲而来。因召俊、琼及刘光世赴都堂议事,为设饮食,食已,诸公相顾未发。子羽坐庑下,恐琼觉,取黄纸趋前,举以麾琼曰:‘下,有敕,将军可诣大理置对。’琼愕不知所为,子羽顾左右拥置舆中,卫以俊兵,送狱。光世出抚其众,数琼在围城中附金人迫二帝出狩状。且曰:‘所诛止琼尔,汝等固天子自将之兵也。’众皆投刃曰:‘诺。’有旨分隶御营五军,顷刻而定。琼竟伏诛。浚以此奇其材。
浚宣抚川、陕,辟子羽参议军事。至秦州,立幕府,节度五路诸将,规以五年而后出师。明年,除徽猷阁待制。金人窥江、淮急,浚念禁卫寡弱,计所以分挠其兵势者,遂合五路之兵以进。子羽以非本计,争之。浚曰:‘吾宁不知此?顾今东南之事方急,不得不为是耳。’遂北至富平,与金人遇,战不利。金人乘胜而前,宣抚司退保兴州,人情大震。
官属有建策徙治夔州者,子羽叱之曰:‘孺子可斩也!四川全盛,敌欲入寇久矣,直以川口有铁山、栈道之险,未敢遽窥耳。今不坚守,纵使深入,而吾僻处夔、峡,遂与关中声援不相闻,进退失计,悔将何及。今幸敌方肆掠,未逼近郡。宣司但当留驻兴州,外系关中之望,内安全蜀之心;急遣官属出关,呼召诸将,收集散亡,分布险隘,坚壁固垒,观衅而动。庶几犹或可以补前愆而赎后咎,奈何乃为此言乎?’浚然子羽言,而诸参佐无敢行者。子羽即自请奉命北出,复以单骑至秦州,召诸亡将。诸亡将闻命大喜,悉以其众来会。子羽命吴玠栅和尚原,守大散关,而分兵悉守诸险塞。金人知有备,引去。
明年,金人复聚兵来攻,再为玠所败。浚移治阆州,子羽请独留河池,调护诸将,以通内外声援,浚许之。明年,玠以秦凤经略使戍河池,王彦以金、均、房镇抚使戍金州。二镇皆饥,兴元帅臣闭籴,二镇病之。玠、彦皆愿得子羽守汉中,浚乃承制拜子羽利州路经略使兼知兴元府。子羽至汉中,通商输粟,二镇遂安。除宝文阁直学士。
是冬,金人犯金州。三年正月,王彦失守,退保石泉。子羽亟移兵守饶风岭,驰告玠。玠大惊,即越境而东,日夜驰三百里至饶风,列营拒守。金人悉力仰攻,死伤山积,更募死士,由间道自祖溪关入,绕出玠后。玠遽邀子羽去,子羽不可,而留玠同守定军山,玠难之,遂西。
子羽焚兴元,退守三泉县,从兵不满三百,与士卒取草牙、木甲食之,遗玠书诀别。玠时在仙人关,其爱将杨政大呼军门曰:‘节使不可负刘待制,不然,政辈亦舍节使去矣。’玠乃间道会子羽,子羽留玠共守三泉。玠曰:‘关外蜀之门户,不可轻弃。’复往守仙人关。子羽以潭毒山形斗拔,其上宽平有水,乃筑壁垒,十六日而成。金人已至,距营十数里。子羽据胡床,坐于垒口。诸将泣告曰:‘此非待制坐处。’子羽曰:‘子羽今日死于此。’敌寻亦引去。
自金人入梁、洋,四蜀复大震。张浚欲移潼川,子羽遗浚书,言己在此,金人必不南,浚乃止。撒离曷由斜谷北去,子羽谋邀之于武休,不及,既回凤翔,遣十人持书旗招子羽,子羽尽斩之,而留其一,纵之还,曰:‘为我语贼,欲来即来,吾有死尔,何可招也!’先是,子羽预徙梁、洋公私之积,至是,金人深入,馈不继,又腹背为子羽、玠所攻,死伤十五六,疫疠且作,亟遁去。子羽出师掩击,堕溪涧死者不可胜计,余兵不能自拔者,悉降。
始,金人攻蜀,所选士卒千取百,百取十;战被重铠,登山攻险,每一人前,辄二人推其后,前者死,后者被其甲以进,又死,则又代之,其为必取计如此。浚虽衄师,卒全蜀,子羽之力居多。子羽还兴元。四年,坐富平之役,与浚俱罢。寻为言者所论,责授单州团练副使,白州安置。
新除川、陕宣抚副使吴玠,始为裨将,未知名。子羽独奇之,言于浚,浚与语大悦,使尽护诸将。至是,上疏论子羽之功,请纳节赎其罪。诏听子羽自便。明年,复元官,提举江州太平观。
张浚还朝,议合兵大举,乃请召子羽,令谕旨西帅,以集英殿修撰知鄂州。未几,权都督府参议军事,与主管机宜文字熊彦诗同抚谕川、陕。时吴玠屡言军前乏粮,故令子羽见玠谕指,且与都转运使赵开计事,并察边备虚实以闻,时五年冬也。明年秋,与彦诗同还朝。子羽言:‘金人未可图,宜益兵屯田,以俟机会。’时张浚以淮西安抚使刘光世骄惰不肃,密奏请罢之,而以其兵属子羽。子羽辞,乃以徽猷阁待制知泉州。
七年,淮西郦琼叛,张浚罢相。八年,御史常同论子羽十罪,上批出‘白州安置’。赵鼎曰:‘章疏中论及结吴玠事,今方倚玠,恐不自安。’同疏再上,以散官安置漳州。十一年,枢密使张浚荐子羽复元官,知镇江府兼沿江安抚使。金人入寇,子羽建议清野,淮东之人,皆徙镇江,抚以恩信,虽兵民杂居,无敢相侵者。既而金人不至,浚问子羽,子羽曰:‘异时金人入寇,飘忽如风雨,今久迟回,必有他意。’盖金人以柘皋之败,欲急和也。未几,果遣使议和。复徽猷阁待制。秦桧风谏官论罢之,复提举太平观。
十六年,卒。子珙,自有传。吏部郎朱松以子熹托子羽,子羽与弟子翚笃教之,异时卒为大儒云。
吕祉字安老,建州建阳人。宣和初,上舍释褐。建炎二年,为右正言,以论事忤执政,通判明州。
绍兴元年,盗起湖南、北,为荆湖提刑,祉既至,招捕有方,逾年盗平。进直秘阁,寻召赴行在。淮南宣抚使韩世忠将出师,辟祉议军事,除直徽猷阁,充参议官,辞不行。
三年,升直龙图阁、知建康府。祉到官,与通判府事吴若、安抚司准备差遣陈充共议,作东南防守利便三卷上之,大略谓:‘立国于东南者,当联络淮甸、荆、蜀之势,今临安僻在海隅,移跸江上,然后可以系南北离散之心。’
四年冬,金人攻淮,江左戒严,独韩世忠统锐卒在高邮。金既陷涟水,破山阳、盱眙,遂犯承州。祉上章言:‘宜遣兵为世忠援。’既而援兵不至,世忠退保镇江。祉再上言:‘置江北于度外,非命帅宣抚两淮之意,且恐失中原心。唯当急遣诸将,且乞亲御六师,庶几上下协心,可以不战而胜。’于是降诏亲征。车驾至平江,金人退师。
五年,召为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文字,寻除兵部侍郎兼户部侍郎、给事中。六年,迁刑部侍郎、都督府参议军事,俄迁吏部侍郎。刘豫分道入寇,时车驾驻平江,或请回临安,且令守江防海。祉独抗言:‘士气当振,贼锋可挫,不可遽退以示弱。’刘麟众十万,已次濠、寿。刘光世在合肥,欲移屯太平州,军已行,乃命祉驰往军前,督其还。七年,迁兵部尚书,升督府参谋军事,往淮西抚谕诸军。
浚以刘光世持不战之论,罢之,乃命行营左护军前统制王德为都统制,又以统制官郦琼为之副。琼与德素不协,祉还朝,琼与德交讼于都督府及御史台,乃命德还建康,以其军隶督府。八月,复命祉往庐州节制之。祉至庐州,琼等复讼德。祉谕之曰:‘若以君等为是,则大相诳。然张丞相但喜人向前,傥能立功,虽有大过亦阔略,况此小嫌乎?当力为诸公辨之,保无他虑。’琼等感泣。
事小定,祉乃密奏乞罢琼及统制官靳赛兵权。其书吏漏语于琼,琼令人遮祉所遣邮置,尽得祉所言,大怨怒。会朝廷命张俊为淮西宣抚使,置司盱眙;杨存中为淮西制置使,刘锜为副,置司庐州;召琼赴行在。琼惧,遂叛。诸将晨谒祉,坐定,琼袖出文书,示中军统制官张璟曰:‘诸兵官有何罪,张统制乃以如许事闻之朝廷邪?’祉见之大惊,欲返走,不及,为琼所执。璟及兵马钤辖乔仲福,统制刘永、衡友死之。琼遂率全军四万人渡淮降刘豫,拥祉次三塔,距淮三十里。祉下马曰:‘刘豫逆臣,我岂可见之?’众逼祉上马,祉骂曰:‘死则死于此!’又语其众曰:‘刘豫逆臣,尔军中岂无英雄,乃随郦琼去乎?’众颇感动,凡千余人环立不行。琼恐摇动众心,急策马先渡,祉遇害。
时有得祉括发之帛归吴中者,其妻吴氏持帛自缢以徇葬,闻者哀之。庆元间,诏立庙赐额,以旌其忠云。
胡世将字承公,常州晋陵人,宿之曾孙。登崇宁五年进士第。范汝为寇闽,以世将为监察御史、福建路抚谕使。入境,韩世忠已平贼。迁尚书右司员外郎,又迁起居郎,迁中书舍人,赐三品服,兼修政局。坐言者落职奉祠。未几,除徽猷阁待制、知镇江府,入为礼部侍郎,改刑部,出知洪州,兼江西安抚、制置使。属建昌兵变,杀守倅,婴城以叛,世将以便宜发兵讨平之。除兵部侍郎,复知镇江。
未几,召为给事中兼侍讲,直学士院,复迁兵部侍郎。寻以枢密直学士出为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宣抚吴玠以军无粮,奏请踵至。世将既被命入境,约玠会议。蜀之饟运,溯嘉陵江千余里,半年始达。于是奏用转般折运之法,军储稍充,公私便之。
绍兴九年,玠卒,以世将为宝文阁学士、宣抚川、陕。时关陕初复,朝廷分军移屯熙、秦、鄜延诸道。明年夏,金人陷同州,入长安,诸路皆震。蜀兵既分,声援几绝,乃遣大将吴璘、田晟出凤翔,郭浩出奉天,杨政由赤谷归河池。不数日,璘捷于石壁及扶风,金人逡巡不敢度陇,分屯之军得全师而还。诏除端明殿学士。
十一年秋,朝廷复用兵。会母丧,命起复。遂复陇州,破岐下诸屯,又取华、虢,兵威稍振。未几,疡发于首。除资政殿学士致仕,恩数视签书枢密院事。卒,年五十八,命有司给葬事。
郑刚中字亨仲,婺州金华人。登进士甲科,累官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刚中由秦桧荐于朝,桧主和议,刚中不敢言。移宗正少卿,请去,不许,改秘书少监。
金归侵疆,桧遣刚中为宣谕司参谋官;及还,除礼部侍郎。复遣刚中为川、陕宣谕使,谕诸将罢兵,寻充陕西分画地界使。金使乌陵赞谟入境,欲尽取阶、成、岷、凤、秦、商六州,刚中力争不从;又欲姑取商、秦,于大散关立界,刚中又坚不从。继除川、陕宣抚副使。
兀术遣人力求和尚原,刚中恐败和好,以和尚原自绍兴四年后不系吴玠地分,于是割秦、商之半,弃和尚原以与金。朝廷命刚中去‘陕’字,为四川宣抚副使。刚中治蜀,颇有方略。宣抚司旧在绵、阆间,及胡世将代吴玠,就居河池,馈饷不继。刚中奏:利州在潭毒关内,与兴、洋诸关声援相接,乞移司利州。自是省费百万。刚中始至,即欲移屯一军,大将杨政不从,呼政语之曰:‘刚中虽书生,不畏死!’声色俱厉,政即听命。
都统每入谒,必庭参然后就坐。吴璘陞检校少师来谢,语阍吏,乞讲钧敌之礼。刚中曰:‘少师虽尊,犹都统制耳,傥变常礼,是废军容。’行礼如故。
奏蠲四川杂征,又请减成都府路对籴及宣抚司激赏钱。时刚中于阶、成二州营田,抵秦州界,凡三千余顷,岁收十八万斛。先是,川口屯兵十万,分隶三大将:吴璘屯兴州,杨政屯兴元府,郭浩屯金州,皆建帅节;而统制官知成州王彦、知阶州姚仲、知西和州程俊、知凤州杨从仪亦领沿边安抚。刚中请分利州为东、西路,以兴元府、利阆洋巴剑州、大安军七郡为东路,治兴元,命政为安抚;以兴、阶、成、西和、文、陇、凤七州为西路,治兴州,命璘为安抚;而命浩为金、房、开、达州安抚;诸裨将领安抚者皆罢。从之。弛夔路酒禁,复利州钱监为绍兴监。时军已罢,移屯内郡,刚中言逐路各有漕司,都漕宜罢。从之。
秦桧怒刚中在蜀专擅,令侍御史汪勃奏置四川财赋总领官,以赵不弃为之,不隶宣抚司。不弃牒宣抚司,刚中怒,由是有隙。不弃颇求刚中阴事言于桧,桧阳召不弃归,因召刚中。刚中语人曰:‘孤危之迹,独赖上知之耳。’桧闻愈怒,遂罢,责桂阳军居住;再责濠州团练副使,复州安置;再徙封州,卒。
论曰:自绍兴和议成,材武善谋之士,无所用其力。若王友直之矫制起兵,李宝之立功胶西,成闵、赵密皆足以斩将搴旗,刘子羽转战屡胜,吕祉不从刘豫,胡世将、郑刚中威震巴蜀,皆中道以殁,是以知宋不克兴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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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七十一‧列传第一百三十  白时中 徐处仁 冯澥 王伦 宇文虚中 汤思退
  白时中字蒙亨,寿春人。登进士第,累官为吏部侍郎。坐事,降秩知郓州,已而复召用。政和六年,拜尚书右丞、中书门下侍郎。宣和六年,除特进、太宰兼门下,封崇国公,进庆国。
始,时中尝为春官,诏令编类天下所奏祥瑞,其有非文字所能尽者,图绘以进。时中进政和瑞应记及赞。及为太宰,表贺翔鹤、霞光等事。圜丘礼成,上言休气充应,前所未有,乞宣付秘书省。时燕山日告危急,而时中恬不为虑。金人入攻,京城修守备,时中谓宇文粹中曰:‘万事须是涉历,非公尝目击守城之事,吾辈岂知首尾邪?’
钦宗即位,召大臣决策守京师,问谁可将者。李纲言:‘朝廷高爵厚禄蓄养大臣,盖将用之有事之日。时中辈虽书生,然抚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勃然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乎?’纲曰:‘陛下傥使臣,当以死报。’于是以纲为右丞,充守御使。时中寻罢为观文殿学士、中太一宫使。御史劾时中孱懦不才,诏落职。未几,卒。
徐处仁字择之,应天府谷熟县人。中进士甲科,为永州东安县令。蛮人叛,处仁入峒,开示恩信,蛮感泣,誓不复反。知济州金乡县。以荐者召见,徽宗问京东岁事,处仁以旱蝗对。问:‘邑有盗贼乎?’曰:‘有之。’上谓处仁不欺,除宗正寺丞、太常博士。
时初置算学,议所祖,或以孔子赞易知数。处仁言:‘仲尼之道无所不备,非专门比。黄帝迎曰推策,数之始也,祖黄帝为宜。’擢监察御史,迁殿中、右正言、给事中。摄开封府,裁决如流,囚系常空。进户部尚书,继拜中大夫、尚书右丞。丁母忧,免丧,以资政殿学士知青州,徙知永兴军。
童贯使陕西,欲平物价,处仁议不合,曰:‘此令一传,则商贾弗行,而积藏者弗出,名为平价,适以增之。’转运使阿贯意,劾其格德音,倡异论,侵辱使者。诏处仁赴阙。寻改知河阳,落职知蕲州。久之,以显谟阁直学士知颍昌府。民有得罪宫掖者,虽赦不原,处仁为奏上。童贯乘是挤之,夺职,提举鸿庆宫。复延康殿学士、知汝州,再奉鸿庆祠、知徐州,召为醴泉观使。
徽宗访以天下事,处仁对曰:‘天下大势在兵与民,今水旱之余,赋役繁重,公私凋弊,兵民皆困,不及今谋之,后将有不胜图者。’上曰:‘非卿不闻此言。’明日,除侍读。进读罢,理前语,处仁言:‘昔周以冢宰制国用,于岁之杪,宜会朝廷一岁财用之数,量入为出,节浮费,罢横敛,百姓既足,军储必丰。’上称善,诏置裕民局讨论振兵裕民之法。蔡京不悦,言者谓:‘今设局曰“裕民”,岂平日为不裕民哉?’乃罢局,出处仁知扬州。未几,以疾奉祠归南都。
方腊为乱,处仁亟见留守薛昂,为画守战之策。因语昂曰:‘睢阳蔽遮江、淮,乃国家受命之地,脱有非常,吾助君死守?’语闻于朝,起为应天尹。河北盗起,徙大名尹。前尹王革惨而怯,盗无轻重悉抵死,小有警,辄闭城以兵自卫。处仁至,即大开城门,彻牙内甲兵,人情遂安。
徽宗赐手诏曰:‘金人虽约和,然狼子野心,易扇以变,有当行事以闻。’处仁上备边御戎十策。进观文殿学士,召为宝箓宫使,特陞大学士。旧制,大观文非宰相不除,前二府得除,自处仁始。
钦宗即位,金人犯京师,处仁储粮列备,合锐兵万人勤王;奏乞下诏亲征,以张国威。奏至,朝廷适下亲征诏书,以李纲为行营使。即移书纲,言备御方略。金人请和而归,处仁奏宜伏兵濬、滑,击其半济,必可成功。召为中书侍郎。入见,钦宗问割三镇,处仁言:‘国不竞亦陵,且定武陛下之潜藩,不当弃。’与吴敏议合。敏荐处仁可相,拜太宰兼门下侍郎。
童贯部胜捷军卫徽宗东巡,贯既贬,军士有恶言。徽宗将还,都人汹惧,或请为备。处仁曰:‘陛下仁孝,思奉晨昏,属车西还,天下大庆,宜郊迎称贺。军士妄言,臣请身任之。’乃以处仁为扈驾礼仪使,统禁旅从出郊,迄二圣还宫,部伍肃然。
初,处仁为右丞,言:‘六曹长贰,皆异时执政之选,而部中事一无所可否,悉禀命朝廷。夫人才力不容顿异,岂有前不能决一职而后可共政者乎?乞诏自今尚书、侍郎不得辄以事诿上,有条以条决之,有例以例决之,无条例者酌情裁决;不能决,乃申尚书省。’会处仁以忧去,不果行,及当国,卒奏行之。
聂山为户部尚书兼开封尹,库有美珠,山密语宁德宫宦者,用特旨取之。处仁奏:‘陛下鉴近患,事必由三省。今以珠为道君太上皇后寿,诚细故,且美事;然此端一开,则前日应奉之徒复纵,臣为陛下惜之。’乃抵主藏吏罪。
处仁言论,初与吴敏、李纲合,寻亦有异议。尝与敏争事,掷笔中敏面,鼻额为黑。唐恪、耿南仲、聂山欲排去二人而代之位,讽言者论之,与敏俱罢,处仁以观文殿大学士为中太一宫使。寻知东平府,提举崇福宫。高宗即位,起为大名尹、北道都总管,卒于郡。
处仁在宣和间,数请宽民力以弭盗贼。尹大名,以刚廉称。及为首相,无大建明,方进言以金人出境,社稷再安,皆由圣德俭勤,致有天人之助。种师道请合诸道兵屯河阳诸州,为防秋计,处仁谓金人岂能复来,不宜先自扰以示弱。南都受围时,处仁在围城中,都人指为奸细,杀其长子庚。幼子度,吏部侍郎。
冯澥字长源,普州安岳人。父山,熙宁末,为秘书丞、通判梓州,邓绾荐为台官,不就,退居二十年,范祖禹荐于朝,官终祠部郎中。澥登进士第,历官入朝,以言事再谪。
靖康元年,澥为左谏议大夫。金人围太原,朝廷命李纲宣抚两河,澥奏罢之。金人要割三镇,高宗自康邸出使,除澥知枢密院事,充副使,不果行,寻除尚书左丞。金人犯阙,诏宗室郡王为报谢使,澥与曹辅以枢密为副,留金营三日归,诏暂权门下侍郎。钦宗诣金营,澥扈从。张邦昌僭位,与澥有旧,取之归,以澥康邸旧臣,命为奉迎使,为总领迎驾仪物使。建炎初,除资政殿学士、知潼州府。言者论澥尝污伪命,夺职,已而复官。绍兴三年,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卒。
澥为文师苏轼,论西事与蔡京忤。郡人张庭坚以言事斥象州死,妻子流离,澥力振其家,及入谏省,奏官其一子。然议论主熙、丰、绍圣,而排邹浩、李纲、杨时,君子少之。
王伦字正道,莘县人,文正公旦弟勗玄孙也。家贫无行,为任侠,往来京、洛间,数犯法,幸免。汴京失守,钦宗御宣德门,都人喧呼不已,伦乘势径造御前曰:‘臣能弹压之。’钦宗解所佩夏国宝剑以赐,伦曰:‘臣未有官,岂能弹压?’遂自荐其才。钦宗取片纸书曰:‘王伦可除兵部侍郎。’伦下楼,挟恶少数人,传旨抚定,都人乃息。宰相何 3b9a.gif 以伦小人无功,除命太峻,奏补修职郎,斥不用。
建炎元年,选能专对者使金,问两宫起居,迁朝奉郎,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问使,阁门舍人朱弁副之,见金左副元帅宗维议事,金留不遣。
有商人陈忠,密告伦二帝在黄龙府,伦遂与弁及洪皓以金遗忠往黄龙府潜通意,由是两宫始知高宗已即位矣。久之,粘罕使乌陵思谋即驿见伦,语及契丹时事。伦曰:‘海上之盟,两国约为兄弟,万世无变。云中之役,我实馈师,赞成厥功。上国之臣,尝欲称兵南来,先大圣惠顾盟好,不许。厥后举兵以祸吾国,果先大圣意乎?况亘古自分南北,主上恭勤,英俊并用,期必复古。盍思久远之谋,归我二帝、太母,复我土疆,使南北赤子无致涂炭,亦足以慰先大圣之灵,幸执事者赞之。’思谋沉思曰:‘君言是也,归当尽达之。’已而粘罕至,曰:‘比上国遣使来,问其意指,多不能对。思谋传侍郎语欲议和,决非江南情实,特侍郎自为此言耳。’伦曰:‘使事有指,不然来何为哉?人定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惟元帅察之。’粘罕不答。是后,宇文虚中、魏行可、洪皓、崔纵、张邵相继入使,皆拘之。
绍兴二年,粘罕忽自至馆中与伦议和,纵之归报。是秋,伦至临安,入对,言金人情伪甚悉,帝优奖之。除右文殿修撰,主管万寿观,官其二弟一侄。时方用兵讨刘豫,和议中格。三年,韩肖胄使金还,金遣李永寿、王诩继室。二人骄倨,以伦充伴使,伦与道云中旧故,骄倨少损,遂拜诏。讫事,伦复请祠。刘光世求伦参议军事,辞。宰相赵鼎请召伦赴都堂禀议,伦陈进取之策,不合,复请祠。
七年春,徽宗及宁德后讣至,复以伦为徽猷阁待制,假直学士,充迎奉梓宫使,以朝请郎高公绘副之。入辞,帝使伦谓金左副元帅昌曰:‘河南地,上国既不有,与其付刘豫,曷若见归?’伦奉诏以行,因附进太后、钦宗黄金各二百两,仍以金帛赐宇文虚中、朱弁、孙傅、张叔夜家属之在金国者。
伦至睢阳,刘豫馆之,疑有他谋,移文取国书。伦报曰:‘国书须见金主面纳,若所衔命,则祈请梓宫也。’豫胁取不已。会迓者至,渡河见挞懒于涿州,具言豫邀索国书无状,且谓:‘豫忍背本朝,他日安保其不背大国。’
是年冬,豫废。伦及高公绘还,左副元帅昌送伦等曰:‘好报江南,自今道涂无壅,和议可以平达。’伦入对,言金人许还梓宫及太后,又许归河南地,且言废豫之谋由己发之。帝大喜,赐予特异。
初,伦既见昌,昌遣使偕伦入燕见金主亶,首谢废豫,次致使指。金主始密与群臣定议许和,遂遣伦还,且命太原少尹乌陵思谋、太常少卿石庆来议事。至行在,伦往来馆中计事。八年秋,以端明殿学士再使金国,知阁门事蓝公佐为之副,申问讳日,期还梓宫。伦辞,引至都堂授使指二十余事。既至金国,金主亶为设宴三日,遣签书宣徽院事萧哲、左司郎中张通古为江南诏谕使,偕伦来。
朝论以金使肆嫚,抗论甚喧,多归罪伦。十一月,伦至行在,引疾请祠,不许,趣赴内殿奏事。时哲等骄倨,受书之礼未定。御史中丞勾龙如渊诣都堂与秦桧议,召伦责曰:‘公为使通两国好,凡事当于彼中反复论定,安有同使至而后议者?’伦泣曰:‘伦涉万死一生,往来虎口者数四,今日中丞乃责伦如此。’桧等共解之曰:‘中丞无他,亦欲激公了此事耳。’伦曰:‘此则不敢不勉。’伦见通古,以一二策动之。通古恐,遂议以桧见金使于其馆,受书以归。金许归梓宫、太母及河南地。
九年春,赐伦同进士出身、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充迎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既又以伦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尹。伦至东京,见金右副元帅兀术,交割地界,兀术还燕。五月,伦自汴京赴金国议事。初,兀术还,密言于金主曰:‘河南地本挞懒、宗磐主谋割之与宋,二人必阴结彼国。今使已至汴,勿令逾境。’伦有云中故吏隶兀术者潜告伦,伦即遣介具言于朝,乞为备。兀术遂命中山府拘伦,杀宗磐及挞懒。
十月,伦始见金主于御子林,致使指。金主悉无所答,令其翰林待制耶律绍文为宣勘官,问伦:‘知挞懒罪否?’伦对:‘不知。’又问:‘无一言及岁弊,反来割地,汝但知有元帅,岂知有上国邪?’伦曰:‘比萧哲以国书来,许归梓宫、太母及河南地,天下皆知上国寻海上之盟,与民休息,使人奉命通好两国耳。’既就馆,金主复遣绍文谕伦曰:‘卿留云中已无还期,及贷之还,曾无以报,反间贰我君臣耶?’乃遣蓝公佐先归,论岁贡、正朔、誓表、册命等事,拘伦以俟报;已而迁之河间,遂不复遣。
十年,金渝盟,兀术等复取河南。伦居河间六载,至十四年,金欲以伦为平滦三路都转运使,伦曰:‘奉命而来,非降也。’金益胁以威,遣使来趣,伦拒益力。金杖其使,俾缢杀之。伦厚赂使少缓,遂冠带南乡,再拜恸哭曰:‘先臣文正公以直道辅相两朝,天下所知。臣今将命被留,欲污以伪职,臣敢爱一死以辱命!’遂就死,年六十一。于是河间地震,雨雹三日不止,人皆哀之。诏赠通议大夫,赐其家金千两、帛千匹。子述与从兄遵间入金境,至河间,得伦骨以归,官给葬事。后谥愍节。
宇文虚中字叔通,成都华阳人。登大观三年进士第,历官州县,入为起居舍人、国史编修官、同知贡举,迁中书舍人。
宣和间,承平日久,兵将骄惰,蔡攸、童贯贪功开边,将兴燕云之役,引女直夹攻契丹,以虚中为参议官。虚中以庙谟失策,主帅非人,将有纳侮自焚之祸,上书言:‘用兵之策,必先计强弱,策虚实,知彼知己,当图万全。今边圉无应敌之具,府库无数月之储,安危存亡,系兹一举,岂可轻议?且中国与契丹讲和,今逾百年,自遭女真侵削以来,向慕本朝,一切恭顺。今舍恭顺之契丹,不羁縻封殖,为我蕃篱,而远逾海外,引强悍之女真以为邻域。女真藉百胜之势,虚喝骄矜,不可以礼义服,不可以言说诱,持卞庄两斗之计,引兵逾境。以百年怠惰之兵,当新锐难抗之敌;以寡谋安逸之将,角逐于血肉之林。臣恐中国之祸未有宁息之期也。’王黼大怒,降集英殿修撰,督战益急。虚中建十一策,上二十议,皆不报。
斡禼不、粘罕分道入侵,童贯闻之,忧懑不知所为,即与虚中及范讷等谋,以赴阙禀议为遁归之计,以九月至汴京。是日,报粘罕迫太原,帝顾虚中曰:‘王黼不用卿言,今金人两路并进,事势若此,奈何?’虚中奏:‘今日宜先降诏罪己,更革弊端,俾人心悦,天意回,则备御之事,将帅可以任之。’即命虚中草诏,略曰:‘言路壅蔽,面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上天震怒而朕不悟,百姓怨怼而朕不知。’又言出宫人、罢应奉等事。帝览诏曰:‘今日不吝改过,可便施行。’虚中再拜泣下。
时守御难其人,欲召熙河帅姚古与秦凤帅种师道,令以本路兵会郑、洛,外援河阳,内卫京城。帝顾谓虚中曰:‘卿与姚古、师道如兄弟,宜以一使名护其军。’遂以虚中为资政殿大学士、军前宣谕使。虚中檄趣姚古、师道兵马,令直赴汴京应援。金骑至城下,放兵掠至郑州,为马忠所败,遂收敛为一。西路稍通,师道、姚古及其他西兵并得达汴京。虚中亦驰归,收合散卒,得东南兵二万余人。以便宜起致仕官李邈,令统领于汴河上从门外驻兵。
会姚平仲劫金营失利,西兵俱溃,金人复引兵逼城下,虚中缒而入。钦宗欲遣人奉使,辨劫营非朝廷意,乃姚平仲擅兴兵,大臣皆不肯行。虚中承命即往都亭驿,见金使王汭,因持书复议和。渡濠桥,道逢甲骑如水,云梯、鹅洞蔽地,冒锋刃而进。既至敌营,露坐风埃,自巳至申,金人注矢露刃,周匝围绕,久乃得见康王于军中。次日,侍王至金幕,见二太子者语不逊,礼节倨傲。抵暮,遣人随虚中入城,要越王、李邦彦、吴敏、李纲、曹晟及金银、骡马之类,又欲御笔书定三镇界至,方退军。
令虚中再往,必请康王归。虚中再出,明日,从康王还,除签书枢密院事。自是又三往,金人固要三镇,虚中泣下不言,金帅变色,虚中曰:‘太宗殿在太原,上皇祖陵在保州,讵忍割弃。’诸酋曰:‘枢密不稍空,我亦不稍空。’如中国人称‘脱空’,遂解兵北去。言者劾以议和之罪,罢知青州,寻落职奉祠。建炎元年,窜韶州。
二年,诏求使绝域者,虚中应诏,复资政殿大学士,为祈请使,杨可辅副之。寻又以刘诲为通问使,王贶为副。明年春,金人并遣归,虚中曰:‘奉命北来祈请二帝,二帝未还,虚中不可归。’于是独留。虚中有才艺,金人加以官爵,即受之,与韩昉辈俱掌词命。明年,洪皓至上京,见而甚鄙之。累官翰林学士、知制诰兼太常卿,封河内郡开国公,书金太祖睿德神功碑,进阶金紫光禄大夫,金人号为‘国师’。然因是而知东北之士皆愤恨陷北,遂密以信义结约,金人不觉也。
金人每欲南侵,虚中以费财劳人,远征江南荒僻,得之不足以富国。王伦归,言:‘虚中奉使日久,守节不屈。’遂诏福州存恤其家,仍命其子师瑗添差本路转运判官。桧虑虚中沮和议,悉遣其家往金国以牵制之。金皇统四年,转承旨,加特进,迁礼部尚书,承旨如故。
虚中恃才轻肆,好讥讪,凡见女真人,辄以‘矿卤’目之,贵人达官,往往积不平。虚中尝撰宫殿榜署,本皆嘉美之名,恶之者擿其字以为谤讪,由是媒蘖成其罪,遂告虚中谋反。鞫治无状,乃罗织虚中家图书为反具。虚中曰:‘死自吾分。至于图籍,南来士大夫家家有之,高士谈图书尤多于我家,岂亦反邪?’有司承顺风旨,并杀士谈。虚中与老幼百口同日受焚死,天为之昼晦。淳熙间,赠开府仪同三司,谥肃愍,赐庙仁勇,且为置后,是为绍节,官至签书枢密院事。开禧初,加赠少保,赐姓赵氏。有文集行于世。
汤思退字进之,处州人。绍兴十五年,以右从政郎授建州政和县令,试博学宏词科,除秘书省正字。自是登郎曹,贰中秘,秉史笔。
二十五年,繇礼部侍郎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未几参大政。先是,秦桧当国,恶直丑正,必不异和议,不擿己过,始久于用。时思退名位日进,桧病笃,招参知政事董德元及思退至卧内,属以后事,各赠黄金千两。德元虑其以我为自外,不敢辞,思退虑其以我期其死,不敢受。高宗闻之,以思退不受金,非桧党,信用之。二十六年,除知枢密院事。明年,拜尚书右仆射;又二年,进左仆射。明年,侍御史陈俊卿论其‘挟巧诈之心,济倾邪之术,观其所为,多效秦桧,盖思退致身,皆桧父子恩也。’遂罢,以观文殿大学士奉祠。
隆兴元年,符离师溃,召思退复相。谏议大夫王大宝上章论之,不报。金帅纥石烈志宁遗书三省、枢密院,索海、泗、唐、邓四郡。思退欲与和,遣淮西安抚司干办公事卢仲贤加枢密院计议、编修官,持报书以往。既行,上戒勿许四郡。仲贤至宿州,仆散忠义惧之以威,仲贤皇恐,言归当禀命,遂以忠义为三省、枢密院书来。上犹欲止割海、泗,思退遽奏以吏部侍郎王之望为通问使,知阁门事龙大渊副之,将割弃四州。张浚在扬州闻之,遣其子栻入奏仲贤辱国无状。上怒,会侍御周操论仲贤不应擅许四郡,下大理究问,召浚赴行在。十二月,拜思退左仆射,浚右仆射。
二年,浚以金未可与和,请上幸建康,图进兵。上手批王之望等并一行礼物并回,诏荆、襄、川、陕严边备,窜仲贤郴州。思退恐,奏请以宗社大计,奏禀上皇而后从事。上批示三省曰:‘金无礼如此,卿犹欲言和。今日敌势,非秦桧时比,卿议论秦桧不若。’思退大骇,阴谋去浚,遂令之望、大渊驿疏兵少粮乏,楼橹、器械未备,人言委四万众以守泗州,非计。上颇惑之,乃命浚行边,还兵罢招纳。浚力乞罢政,许之。上命思退作书,许金四郡。
既而金专事杀戮,上意中悔,思退复密令孙造谕敌以重兵胁和。上闻有敌兵,命建康都统王彦等御之,仍命思退督江、淮军,辞不行。仆散忠义自清河口渡淮,言者极论思退急和彻备之罪,遂罢相,寻责居永州。于是太学生张观等七十二人上书,论思退、王之望、尹穑等奸邪误国,招致敌人,请斩之。思退忧悸死。
思退始终与张浚不合,浚以雪耻复雠为志,思退每借保境息民为口实,更胜迭负,思退之计迄行,然终以不免。敌既得海、泗、唐、邓,又索商、秦,皆思退力也。
论曰:以白时中之孱佞,徐处仁之奸细,冯澥之邪枉,汤思退之巧诈,而排杨时,误李纲,异张浚,其识趣可见矣,虽有小善,何足算哉。王伦虽以无行应使,往来虎口,屡被拘留,及金人胁之以官,竟不受,见迫而死,悲夫!较之虚中即受其命,为之定官制、草赦文、享富贵者,大有间矣。卒以轻肆讥诬,覆其家族,真不知义命者哉。虽云冤死,亦自取焉。律以豫让之言,益可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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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七十二‧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朱倬 王纶 尹穑 王之望 徐俯 沈与求 翟汝文 王庶 辛炳
  朱倬字汉章,唐宰相敬则之后,七世祖避地闽中,为闽县人。世学易,入太学。宣和五年,登进士第,调常州宜兴簿。金将犯边,居民求避地,倬为具舟给食,众赖以济。未几,民告涝于郡,郡檄倬考实,乃除田租什九,守怒,不能夺。张浚荐倬,召对,除福建、广东西财用所属官。宣谕使明槖再荐于朝,时方以刘豫为忧,倬因赐对,策其必败。高宗大喜,诏改合入官。与丞相秦桧忤,出教授越州。用张守荐,除诸王府教授。桧恶言兵,倬论掩骼事,又忤之。
梁汝嘉制置浙东,表摄参谋。有群寇就擒,属倬鞫问,独窜二人,余释不问。曰:‘吾大父尉崇安日,获寇二百,坐死者七十余人。大父谓此饥民剽食尔,乌可尽绳以法?悉除其罪,不以徼赏。吾其可愧大父乎?’通判南剑。建寇阿魏众数千,剑邻于建,兵愞不可用,悼重赏募卒擒获,境内迄平。
除知惠州。陛辞,因言尝策刘豫必败,高宗记其言,问:‘卿久淹何所?’倬曰:‘厄于桧。’上愀然慰谕,目送之。旬日间,除国子监丞,寻除浙西提举,且命自今在内除提举官,令朝辞上殿,盖为倬设也。既对,上曰:‘卿以朕亲擢出为部使者,使咸知内外任均。’又曰:‘人不知卿,朕独知卿。’除右正言,累迁中丞。尝言:‘人主任以耳目,非报怨任气之地,必上合天心。’每上疏,辄夙兴露告,若上帝鉴临。奏疏凡数十,如发仓廪,蠲米价,减私盐,核军食,率焚稿不传。知贡举,迁参知政事。
绍兴三十一年,拜尚书右仆射。金兵犯江,倬陈战、备、应三策,且谓兵应者胜,上深然之。又策敌三事:上焉者为耕筑计,中焉者守备,下则妄意绝江,金必出下策。果如所料。史浩、虞允文、王淮、陈俊卿、刘珙之进用,皆倬所荐也。
高宗自建康回銮,有内禅意。倬密奏曰:‘靖康之事正以传位太遽,盍姑徐之。’心不自安,屡求去。诏以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孝宗即位,谏臣以为言,降资政殿学士。明年致仕,卒。复元职,恤典如宰相,赠特进。孙著,淳熙十四年登第,仕至吏部尚书。
王纶字德言,建康人。幼颖悟,十岁能属文。登绍兴五年进士第,授平江府昆山县主簿,历镇江府、婺州、临安府教授,权国子正。
时初建太学,亡旧规,凭吏省记,吏缘为奸。纶厘正之,其弊稍革。迁敕令所删定官、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兼权兵部郎官。言:‘孔门弟子与后世诸儒有功斯文者,皆得从祀先圣,今辟庠序,修礼乐,宜以其式颁诸郡县。’
二十四年,以御史中丞魏师逊荐,为监察御史,与秦桧论事,忤其意,师逊遂劾纶,且言:‘智识浅昧,不能知纶。’由此罢去。逾年,知兴国军。桧死,召为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说书,寻兼权礼部侍郎。
二十六年,试中书舍人。高宗躬亲政事,收揽威柄,召诸贤于散地,诏命填委,多纶所草。纶奏守臣裕民事,乞毋拘五条,从之。兼侍讲。上喜读春秋左氏传,纶进讲,与上意合。尝同讲读官荐兴化军郑樵学行,召对命官,且给笔札,录其所著史。兼直学士院,迁工部侍郎,仍兼直院。撰吴玠神道碑,称上旨,赐宸翰褒宠。
二十八年,除同知枢密院事。金将渝盟,边报沓至,宰相沈该未敢以闻。纶率参知政事陈康伯、同知枢密院事陈诚之共白其事,乞备御。已而纶病肺暍,告请祠,上遣御医诊视,且赐白金五百两。
二十九年六月,朝论欲遣大臣为泛使觇敌,且坚盟好。纶请行,乃以为称谢使,曹勋副之。至金,馆礼甚隆。一日,急召使人,金主御便殿,惟一执政在焉,连发数问,纶条对,金主不能屈。九月,还朝入见,言:‘邻国恭顺和好,皆陛下威德所致。’宰臣汤思退等皆贺。然当时金已谋犯江,特以善意绐纶尔。
纶旧疾作,力丐外,除资政殿大学士知福州,上解所御犀带赐之。明年,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敌犯江,纶每以守御利害驿闻,上多从之。三十一年八月,卒。赠左光禄大夫,谥章敏。无子,以兄绰之子为后。
尹穑子少稷。建炎中兴,自北归南。绍兴三十二年,与陆游同为枢密院编修官。权知院史浩、同知王祖舜荐其博学有文,召对称旨,二人并赐进士出身。孝宗奖用西北之士,隆兴元年,除穑监察御史,寻除右正言。二年五月,除殿中侍御史。历迁谏议大夫,未几而罢。
初,符离师溃,汤思退复相,金帅移书索地,诏侍从台谏集议。穑时为监察御史,以为国家事力未备,宜与敌和,惟增岁币,勿弃四州,勿请陵寝,则和议可成。既而卢仲贤出使,为金所胁,又将遣王之望,张浚极言其不可。穑为右正言,惧和议弗就,因劾浚跋扈,未几罢政。后将割四郡,再易国书,岁币如所索之数,而敌分兵入寇。上意中悔。穑为侍御史,乞置狱,取不肯撤备及弃地者劾其罪,牵引凡二十余人。
时方以和为急,擢穑为谏议大夫。敌势浸张,远近震动,都督、同都督相继辞行。上书者攻和议之失,且言:‘穑专附大臣为鹰犬,如张浚忠诚为国,天下共知,穑不顾公议,妄肆诋诽;凡大臣不悦者皆逐之,相与表里,以成奸谋,皆可斩。’上虽怒言者,而一时主议之臣与穑,皆相继废黜。先是,胡铨力言主和非是,大臣不悦,命铨与穑分往浙东西措置海道。二人挈家以行,为言者所劾,遂皆罢,语在陈康伯传。
王之望字瞻叔,襄阳谷城人,后寓居台州。父纲,登元符进士第,至通判徽州而卒。之望初以荫补,绍兴八年,登进士第。教授处州,入为太学录,迁博士。久之,出知荆门军,提举湖南茶盐,改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寻改成都府路计度转运副使、提举四川茶马。
朝臣荐其才,召赴行在,除太府少卿,总领四川财赋。金人渝盟,军书旁午,调度百出,之望区画无遗事。第括民质剂未税者,搜抉隐匿,得钱为缗四百六十八万,众咸怨之。后陞太府卿。
孝宗即位,除户部侍郎,充川、陕宣谕使。先是,敌帅合喜寇凤州之黄牛堡,吴璘击走之,遂取秦州,连复商、陕、原、环等十七郡。敌以璘精兵皆在德顺,力攻之。时陈康伯秉政,方议罢德顺戍,虞允文为宣谕使,力争不从,上以手札命璘退师。之望既代允文宣谕使,赞璘命诸将弃德顺,仓卒引退。敌乘其后,正兵三万,还者仅七千人,将校所存无几,连营恸哭,声震原野。上闻而悔之。
隆兴初,右谏议大夫王大宝疏之望罪,除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未几,权户部侍郎、江淮都督府参赞军事。之望雅不欲战,请朝,因奏:‘人主论兵与臣下不同,惟奉承天意而已。窃观天意,南北之形已成,未易相兼,我之不可绝淮而北,犹敌之不可越江而南也。移攻战之力以自守,自守既固,然后随机制变,择利而应之。’有旨留中。俄兼直学士院。
汤思退力主息兵,奏除之望吏部侍郎、通问使。寻议先遣小使觇敌,召之望还。之望首以守备不足恃为告,上亟罢都督府,以之望为淮西宣谕使,甫拜命,又擢右谏议大夫。之望因上章极言廷臣执偏见为身谋,乞明诏在庭,平其心于议论之际。时思退主和议,浚主恢复,之望言似善,实阴为思退地也。
既而视师江上。金复犯边,遂上和、战二策,且言措置守御之备,疏奏未达,拜参知政事。既入,俄兼同知枢密院事。敌兵交至,濠、楚守将或弃城遁,上命汤思退督江、淮师;未行,复令之望督视,改同都督。力辞不行。会太学诸生上书,上怒,欲加罪,之望救解之。遂以参知政事劳师江、淮。
之望先尝贻书敌帅。至是,王抃使敌军,并割商、秦地;许归被俘人,惟叛亡不预;世为叔侄之国。敌皆听许,讲解而罢。上闻敌师退,令督府择利击之,之望下令诸将不得妄进。朝廷趣行,之望言:‘王抃既还,不可冒小利,害大计。’言者论罢为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天台。乾道元年,起知福州、福建路安抚使。捕海贼王大老,捷闻,加资政殿大学士,移知温州,寻复罢。六年冬,卒。
之望有文艺干略,当秦桧时,落落不合,或谓其有守。绍兴末年,力附和议,与思退相表里,专以割地啖敌为得计,地割而敌势益张,之望迄以此废焉。
徐俯字师川,洪州分宁人。以父禧死国事,授通直郎,累官至司门郎。靖康中,张邦昌僭位,俯遂致仕。时工部侍郎何昌言与其弟昌辰避邦昌,皆改名。俯买婢名昌奴,遇客至,即呼前驱使之。建炎初,落致仕,奉祠。
内侍郑谌识俯于江西,重其诗,荐于高宗。胡直孺在经筵,汪藻在翰苑,迭荐之,遂以俯为右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程俱言:‘俯以前任省郎遽除谏议,自元丰更制以来未之有。考之古今,非阳城、种放,则未尝不循序而进,愿姑以所应者命之。昔元稹在长庆间,擢知制诰,真不忝矣。缘其为荆南判司,命从中出,召为省郎,便知制诰,遂喧朝论,时谓荆南监军崔潭峻实引之。近亦传俯与宦寺倡酬,称其警策,恐或者不知陛下得俯之由。’不报,俱遂罢。
绍兴二年,赐进士出身,兼侍读。三年,迁翰林学士,俄擢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四年,兼权参知政事。宰相朱胜非言:‘襄阳上流,所当先取。’帝曰:‘盍就委岳飞?’参政赵鼎曰:‘知上流利害,无如飞者。’俯独持不可,帝不听。会刘光世乞入奏,鼎言:‘方议出师,大将不宜离军。’俯欲许之,鼎固争,俯乃求去,提举洞霄宫。
九年,知信州。中丞王次翁论其不理郡事,予祠。明年,卒。俯才俊,与曾几、吕本中游,有诗集六卷。
沈与求字必先,湖州德清人。登政和五年进士第,累迁至明州通判。以御史张守荐,召对,除监察御史。上疏论执政,迁兵部员外郎,自劾以为言苟不当,不应得迁。上乃行其言,除殿中侍御史。
上在会稽,或劝幸饶、信,有急则入闽。与求以为今日根本正在江、浙,宜进都建康,以图恢复。论范宗尹年少为相,恐误国事。上不悦,以直龙图阁知台州。宗尹罢,召还,再除侍御史。
时军储窘乏,措置诸镇屯田,与求取古今屯田利害,为集议二卷上之,诏付户部看详。江西安抚、知江州朱胜非未至,而马进寇江州陷之,与求论九江之陷,由胜非赴镇太缓,胜非罢去。时方多事,百司稽违,与求援元丰旧制,请许台谏官弹奏,上从之。与求再居言路,或疑凡范宗尹所引用者,将悉论出之。与求曰:‘近世朋党成风,人才不问贤否,皆视宰相出处为进退。今当别人才邪正而言之,岂可谓一时所用皆不贤哉?’人服其言。
吕颐浩再相,御营统制辛永宗、枢密富直柔、右司谏韩璜屡言其短。与求劾直柔附会永宗兄弟,为致身之资。上遂出永宗,而璜、直柔亦相继罢黜。
迁御史中丞。时禁卫寡弱,诸将各拥重兵,与求言:‘汉有南北军,唐用府兵,彼此相维,使无偏重之势。今兵权不在朝廷,虽有枢密院及三省兵房、尚书兵部,但行文字而已。愿诏大臣益修兵政,助成中兴之势。’浙西安抚刘光世来朝,以缯帛、方物为献,上已分乞六宫,与求奏:‘今为何时而有此。’时已暮,疏入,上命追取斥还。内侍冯益请别置御马院,自领其事,又擅穿皇城便门。与求劾益专恣,请治其罪。
谍报刘豫在淮阳造舟,议者多欲于明州向头设备。与求言:‘使贼舟至此,则入吾腹心之地。臣闻海舟自京东入浙,必由泰州石港、通州料角崇明镇等处,次至平江南北洋,次至秀州金山,次至向头。又闻料角水势湍险,必得沙上水手方能转运。宜于石港、料角等处拘收水手,优给钱粮而存养之,以备缓急。’
两浙转运副使徐康国自温州进发宣和间所制间金、销金屏障什物,与求奏曰:‘陛下俭侔大禹,今康国欲以微物累盛德,乞斥而焚之,仍显黜康国。’从之。与求历御史三院,知无不言,前后几四百奏,其言切直,自敌己已下有不能堪者。上时有所训敕,每曰:‘汝不识沈中丞邪?’移吏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遂出为荆湖南路安抚使、知潭州。引疾丐祠,许之。
四年,出知镇江府兼两浙西路安抚使。复以吏部尚书召,除参知政事。金人将入寇,上谕辅臣曰:‘朕当亲总六军。’与求赞之曰:‘今日亲征,皆由圣断。’上意决亲征,书车攻诗以赐。上曰:‘朕以二圣在远,屈己通和。今豫逆乱如此,安可复忍?’与求曰:‘和亲乃金人屡试之策,不足信也。’因奏:‘诸将分屯江岸,而敌人往来淮甸,当遣岳飞自上流取间道乘虚击之,彼必有反顾之忧。’上曰:‘当如此措置。’
五年,兼权知枢密院事。时张浚视师江上,以行府为名,言知泰州邵彪及具营田利害事,乞送尚书省。有旨从之。与求不能平,曰:‘三省、枢密院乃奉行行府文书邪?’六年,张浚复欲出视师,不告之同列。及得旨,乃退而叹曰:‘此大事也,吾不与闻,何以居位?’遂丐祠,罢,出知明州。
七年,上在平江,召见,除同知枢密院事;从至建康,迁知枢密院事。薨,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谥忠敏。
翟汝文字公巽,润州丹阳人。登进士第,以亲老不调者十年。擢议礼局编修官,召对,徽宗嘉之,除秘书郎。三馆士建议东封,汝文曰:‘治道贵清净。今不启上述三代礼乐,而师秦、汉之侈心,非所愿也。’责监宿州税。久之,召除著作郎,迁起居郎。
皇太子就傅,命汝文劝讲,除中书舍人。言者谓汝文从苏轼、黄庭坚游,不可当赞书之任,出知襄州,移知济州,复知唐州,以谢章自辨罢。未几,起知陈州。召拜中书舍人,外制典雅,一时称之。命同修哲宗国史,迁给事中。高丽使入贡,诏班侍从之上,汝文言:‘春秋之法,王人虽微,序诸侯上。不可卑近列而尊陪臣。’上遂命如旧制。内侍梁师成强市百姓墓田,广其园圃。汝文言于上,师成讽宰相黜汝文,出守宣州。
召为吏部侍郎,出知庐州,徙密州。密负海产盐,蔡京屡变盐法,盗贩者众,有司穷治党与。汝文曰:‘祖宗法度,获私商不诘所由,欲靖民也。今系而虐之,将为厉矣。’悉纵之。密岁贡牛黄,汝文曰:‘牛失黄辄死,非所以惠农,宜输财市之,则其害不私于密。’上从之。钦宗即位,召为翰林学士,改显谟阁学士、知越州兼浙东安抚使。
建炎改元,上疏言:‘陛下即位赦书,上供常数,后为献利之臣所增者,当议裁损。如浙东和预买绢岁九十七万六千匹,而越州乃二十万五百匹,以一路计之,当十之三。如杭州岁起之额盖与越州等,杭州去年已减十二万匹,独越州尚如旧,今乞视户等第减罢。’杨应诚请使高丽,图迎二帝,汝文奏:‘应诚欺罔君父,若高丽辞以大国假道以至燕云,金人却请问津以窥吴越,将何辞以对?’后高丽果如汝文言。上将幸武昌,汝文疏请幸荆南,不从。
绍兴元年,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除参知政事、同提举修政局。时秦桧相,四方奏请填委未决,吏缘为奸。汝文语桧,宜责都司程考吏牍,稽违者惩之。汝文尝受辞牒,书字用印,直送省部;入对,乞治堂吏受赂者。桧怒,面劾汝文专擅。右司谏方孟卿因奏汝文与长官立异,岂能共济国事?罢去以卒。
先是,汝文在密,桧为郡文学,汝文荐其才,故桧引用之。然汝文性刚不为桧屈,对案相诟,至目桧为‘浊气’。汝文风度翘楚,好古博雅,精于篆籀,有文集行于世。
王庶字子尚,庆阳人。崇宁五年,举进士第,改秩,知泾州保定县。以种师道荐,通判怀德军。契丹为金人所破,举燕云地求援,诏师道受降。庶谓师道曰:‘国家与辽人百年之好,今坐视其败亡不能救,乃利其土地,无乃基女直之祸乎?’不听。宣和七年,金果入寇。太宰李邦彦夜召庶问计,庶曰:‘宿将无如种师道,且夷虏畏服,宜付以西兵,使之入援。’邦彦以语蔡攸,攸不然。以庶为陕西运判兼制置解盐事。疆事益棘,钦宗欲幸襄、邓,先命席益为京西安抚使,益求庶自副。高宗即位,除直龙图阁、鄜延经略使兼知延安府。累立战功,进集英殿修撰,升龙图阁待制,节制陕西六路军马。
先是,河东经制使王 24ac9.gif 既遁归,东京留守宗泽承制以庶权陕西制置使。会宣谕使谢亮入关,庶移书曰:‘夏人之患小而缓,金人之患大而迫,秋高必大举,盍杖节率兵举义,驱逐渡河,徐图恢复。’亮不能从。金人大入,庶调兵自沿河至冯翊,据险以守。金人先已乘冰渡河犯晋宁,侵丹州,又渡清水河,破潼关,秦、陇皆震。庶传檄诸路,会期讨贼。泾原统制曲端雅不欲属庶,以未受命辞;居数日,告身至,又辞。金人知端与庶不协,并兵寇鄜延。庶在坊州闻之,夜趋鄜延以遏其冲。金人诡道陷丹州,州界鄜、延之间,庶乃自当延安路。时端尽统泾原劲兵,庶屡督其进,端讫不行,遂陷延安。语在端传。
初,庶闻围急,自收散亡往援。观察使王,而自将百骑驰至襄乐劳军,尚倚端为助。庶至,端令每门减从骑之半,比至帐下,仅数骑。端厉声问庶延安失守状,且曰:‘节制固知爱身,不知为天子爱城乎?’庶曰:‘吾数令不从,谁其爱身者!’端怒,谋即军中诛庶而夺其兵,乃夜走宁州,见谢亮曰:‘延安,五路襟喉,今既失矣。春秋大夫出疆之义得以专之,请诛庶。’亮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而擅诛于外,是跋扈也,公则自为之。’端沮而归,乃夺庶节制使印,又拘縻其官属。会诏庶守京兆,庶先以失律自劾得罢。丁内艰。
时张浚自富平败归,始思庶及端之言可用,乃并召之。庶地近先至,力陈抚秦保蜀之策,劝浚收熙河、秦凤之兵,扼关、陇以为后图。浚不纳。求终制,不许,乃版授参议官。浚念端与庶必不相容,端未至,但复其官,移恭州。庶因谓浚曰:‘端有反心。’浚亦畏端得士,始有杀端意矣。语在端传。
绍兴五年,起复知兴元府、利夔路制置使。庶以士卒单寡,籍兴、洋诸邑及三泉县强壮,两丁取一,三丁取二,号‘义士’,日阅于县,月阅于州,厚犒之,不半年,有兵数万。浚言于朝,升徽猷阁直学士。有谗于浚者,徙庶知成都,改嘉州。明年,浚劾庶轻率倾险,落职奉祠。寻起知遂宁,固避得请。
六年,除湖北安抚使、知鄂州。趋阙,上因燕见,庶言:‘陛下欲保江南,无所事;如曰绍复大业,都荆为可。荆州左吴右蜀,利尽南海,前临江、汉,出三川,涉大河,以图中原,曹操所以畏关羽者也。’上大异之。复显谟阁待制、知荆南府、湖北经略安抚使,又复直学士。
七年十月,以兵部侍郎召。明年春,入对,上曰:‘召卿之日,张浚已去,赵鼎未来,此朕亲擢,非有左右之助。’庶顿首谢,因奏:‘恢复之功十年未立,其失在偏听,在欲速,在轻爵赏,是非邪正混淆。诚能赏功罚罪,其谁不服?昔汉光武以兵取天下,不以不急夺其费,不知兵者不可使言兵。’又口陈手画秦、蜀利害。上大喜,即日迁本部尚书。阅月,拜枢密副使。
议者乞遣重臣行边,遂命庶措置江、淮边防。京、湖宣抚使岳飞闻庶行边,遗书曰:‘今岁若不出师,当纳节请闲。’庶壮之。庶还朝,论金人变诈,自渝海上之盟,因及飞纳节之语。当是时,秦桧再相,以和戎为事。金使乌陵思谋至,诏趣庶还。庶力诋和议,乞诛金使,其言甚切。金又遣张通古来许割地,还梓宫,归太后。庶曰:‘和议之事,臣所不知。’凡七疏乞免官,乃以资政殿学士知潭州。
御史中丞勾龙如渊劾庶本赵鼎所荐,欺君罔上。庶罢归,至九江,被命夺职,徙家居焉。十三年,御史胡汝明论庶讥讪朝政,责向德军节度副使,道州安置。至贬所卒。孝宗思庶言,追复其官,谥敏节。子六人,之奇,乾道中,知枢密院事。
辛炳字如晦,福州侯官县人。登元符三年进士第,累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先是,蔡京废发运司转般仓为直达纲,舟入,率侵盗,沈舟而遁,户部受虚数,人畏京莫敢言。炳极疏其弊,且以变法后两岁所得之数,较常岁亏欠一百三十有二万,支益广而入寖微,乞下有司计度。徽宗以问京,京怒,以炳为沮挠,责监南剑州新丰场,寻提举洞霄宫,起知袁州,移无为军。靖康初,召为兵部员外郎。
高宗即位,除左司员外郎,辞;未几,起直龙图阁、知潭州。明年,张浚调兵潭州,以炳懦怯不能,罢之,寻以起居舍人召,辞。绍兴二年,复以侍御史召。首言今日公道壅塞,风俗颓薄,连疏三省所行乖失数十事,请谕大臣勿废都堂公见之礼。时福建八州添差至百八十余员,炳言:‘艰危多事之时,冗食之官无益,当罢。’从之。
苏、湖地震,下诏求言。炳言:‘大臣无畏天之心,何事不可为?’其言甚峻,由是宰执吕颐浩居家待罪,炳劾罢颐浩。知枢密院事张浚召赴行在,炳论其败事误国,浚坐落职。
除御史中丞。时方遣使议和,炳方言:‘金人无信,和议不可恃,宜讲求守御攻战之策。’以疾请外,除显谟阁直学士、知漳州,未赴而卒。诏:炳任中执法,操行清修,今其云亡,贫无以葬,赐银帛赙其家,赠通议大夫。
论曰:秦桧晚荐士以收人望,然一时知名之士,亦岂尽可笼络者哉!朱倬论事辄不合,王纶代言辞合体要,若尹穑、王之望人品虽不同,其附和议则一尔。徐俯末与赵鼎争辨,沮抑岳飞,异哉。沈与求止和亲之议,翟汝文善料事,而桧以为异己。王庶论都荆州,当时诸臣之虑皆不及此。考夫祈宽之事,庶盖忠义人也。辛炳雅志清修,又岂多见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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