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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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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三‧列传第一百五十二  彭龟年 黄裳 罗点 黄度周南附 林大中 陈骙 黄黼 詹体仁
  彭龟年字子寿,临江军清江人。七岁而孤,事母尽孝。性彭异,读书能解大义。及长,得程氏易读之,至忘寝食,从朱熹、张栻质疑,而学益明。登乾道五年进士第,授袁州宜春尉、吉州安福丞。郑侨、张枃同荐,除太学博士。
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带御器械吴端,徙太府少卿,龟年上疏乞复其位,贻书宰相云:‘祖宗尝改易差除以伸台谏之气,不闻改易台谏以伸幸臣之私。’兼魏王府教授,迁国子监丞。以侍御史林大中荐,为御史台主簿。改司农寺丞,进秘书郎兼嘉王府直讲。
光宗尝亲郊,值暴风雨感疾,大臣希得进见。久之,疾平,犹疑畏不朝重华宫。龟年以书谯赵汝愚,且上疏言:‘寿皇之事高宗,备极子道,此陛下所亲睹也。况寿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圣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过宫日分,陛下或迟其行,则寿皇不容不降免到宫之旨,盖为陛下辞责于人,使人不得以窃议陛下,其心非不愿陛下之来。自古人君处骨肉之闲,多不与外臣谋,而与小人谋之,所以交鬬日深,疑隙日大。今日两宫万万无此。然臣所忧者,外无韩琦、富弼、吕诲、司马光之臣,而小人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惟陛下裁察。’
又言:‘使陛下亏过宫定省之礼,皆左右小人间谍之罪。宰执侍从但能推父子之爱,调停重华;台谏但能仗父子之义,责望人主。至于疑间之根,盘固不去,曾无一语及之。今内侍间谍两宫者固非一人,独陈源在寿皇朝得罪至重,近复进用,外人皆谓离间之机必自源始。宜亟发威断,首逐陈源,然后肃命銮舆,负罪引慝,以谢寿皇,使父子欢然,宗社有永,顾不幸欤?’居亡何,光宗朝重华,都人欢悦。寻除起居舍人,入谢,光宗曰:‘此官以待有学识人,念非卿无可者。’
龟年述祖宗之法为内治圣鉴以进。光宗曰:‘祖宗家法甚善。’龟年曰:‘臣是书大抵为宦官、女谒之防,此曹若见,恐不得数经御览。’光宗曰:‘不至是。’他日,龟年奏:‘臣所居之官,以记注人君言动为职,车驾不过宫问安,如此书者又数十矣,恐非所以示后。’有旨幸玉津园,龟年奏:‘不奉三宫,而独出宴游,非礼也。’又言:‘陛下误以臣充嘉王府讲读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闻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岂若身之切哉。’
绍熙五年五月,寿皇不豫,疾浸革,龟年连三疏请对,不获命。属上视朝,龟年不离班位,伏地扣额久不已,血渍甃甓。光宗曰:‘素知卿忠直,欲何言?’龟年奏:‘今日无大于不过宫。’光宗曰:‘须用去。’龟年言:‘陛下屡许臣,一入宫则又不然。内外不通,臣实痛心。’同知枢密院余端礼曰:‘扣额龙墀,曲致忠恳,臣子至此,为得已邪?’上云‘知之。’
孝宗崩,宁宗受禅,是夕召对,宁宗蹙额云:‘前但闻建储之义,岂知遽践大位,泣辞不获,至今震悸。’龟年奏:‘此乃宗祏所系,陛下安得辞,今日但当尽人子事亲之诚而已。’因拟起居札子,乞日进一通。又与翊善黄裳同奏往朝南内,因定过宫之礼,乞先一日入奏,率百官恭谢。宁宗朝泰安宫,至则寝门已闭,拜表而退。
时议欲别建泰安宫,而光宗无徙宫之意。龟年言:‘古人披荆棘立朝廷,尚可布政出令,况重华一宫岂为不足哉?陛下居狭处,太上居宽处,天下之人必有谅陛下之心者。’于是宫不果建。迁中书舍人。刘庆祖已带遥郡承宣使,而以太上随龙人落阶官,龟年缴奏,宁宗批:‘可与书行。’龟年奏:‘臣非为庆祖惜此一官,为朝廷惜此一门耳。夫“可与书行”,近世弊令也,使其可行,臣即书矣,使不可行,岂敢因再令而遂书哉?’宁宗尝谓:‘退朝无事,恐自怠惰,非多读书不可。’龟年奏:‘人君之学与书生异,惟能虚心受谏,迁善改过,乃圣学中第一事,岂在多哉!’
一日,御笔书朱熹、黄裳、陈傅良、彭龟年、黄由、沈有开、李𪩘、京镗、黄艾、邓驲十人姓名示龟年云:‘十人可充讲官否?’龟年对曰:‘陛下若招徕一世之杰如朱熹辈,方厌人望,不可专以潜邸学官为之。’寻除侍讲,迁吏部侍郎,升兼侍读。龟年知事势将变,会暴雨震雷,因极陈小人窃权、号令不时之弊。遣充金国吊祭接送伴使。
初,朱熹与龟年约共论韩侂胄之奸,会龟年护客,熹以上疏见绌,龟年闻之,附奏云:‘始臣约熹同论此事。今熹既罢,臣宜并斥。’不报。迨归,见侂胄用事,权势重于宰相,于是条数其奸,谓:‘进退大臣,更易言官,皆初政最关大体者。大臣或不能知,而侂胄知之,假托声势,窃弄威福,不去必为后患。’上览奏甚骇,曰:‘侂胄朕之肺腑,信而不疑,不谓如此。’批下中书,予侂胄祠,已乃复入。
龟年上疏求去,诏侂胄与内祠,龟年与郡,以焕章阁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抚使。龟年丐祠,庆元二年,以吕棐言落职;已而追三官,勒停。嘉泰元年,复元官。起知赣州,以疾辞,除集英殿修撰、提举冲佑观。开禧二年,以待制宝谟阁致仕,卒。
龟年学识正大,议论简直,善恶是非,辨析甚严,其爱君忧国之忱,先见之识,敢言之气,皆人所难。晚既投闲,悠然自得,几微不见于颜面。自伪学有禁,士大夫鲜不变者,龟年于关、洛书益加涵泳,扁所居曰止堂,著止堂训蒙,盖始终特立者也。闻苏师旦建节,曰:‘此韩氏之阳虎,其祸韩氏必矣。’及闻用兵,曰:‘祸其在此乎?’所著书有经解、祭仪、五致录、奏议、外制。
侂胄诛,林大中、楼钥皆白其忠,宁宗诏赠宝谟阁直学士。章侂等请易名,赐谥忠肃。上谓上等曰:‘彭龟年忠鲠可嘉,宜得谥。使人人如此,必能纳君于无过之地。’未几,加赠龙图阁学士,而擢用其子钦。
黄裳字文叔,隆庆府普成人。少人异,能属文。登乾道五年进士第,调巴州通江尉。益务进学,文词迥出流辈,人见之曰:‘非复前日文叔矣。’
时蜀中饷师,名为和籴,实则取民。裳赋汉中行,讽总领李蘩,蘩为罢籴,民便之。改兴元府录事参军。以四川制置使留正荐,召对,论蜀兵民大计。迁国子博士,以母丧去。宰相进拟他官,上问裳安在,赐钱七十万。除丧,复召。
时光宗登极,裳进对,谓:‘中兴规模与守成不同,出攻入守,当据利便之势,不可不定行都。富国彊兵,当求功利之实,不可不课吏治。捍内御外,当有缓急之备,不可不立重镇。’其论行都,以为就便利之势,莫若建康。其论吏治,谓立品式以课其功,计资考以久其任。其论重镇,谓自吴至蜀,绵亘万里,曰汉中,曰襄阳,曰江陵,曰鄂渚,曰京口,当为五镇,以将相大臣守之,五镇彊则国体重矣。除太学博士,进秘书郎。
迁嘉王府翊善,讲春秋‘王正月’曰:‘周之王,即今之帝也。王不能号令诸侯,则王不足为王;帝不能统御郡镇,则帝不足为帝。今之郡县,即古诸侯也。周之王惟不能号令诸侯,故春秋必书“王正月”,所以一诸侯之正朔。今天下境土,比祖宗时不能十之四,然犹跨吴、蜀、荆、广、闽、越二百州,任吾民者,二百州守也,任吾兵者,九都统也,苟不能统御,则何以服之?’王曰:‘何谓九都统?’裳曰:‘唐太宗年十八起义兵,平祸乱。今大王年过之,而国家九都统之说犹有未知,其可不汲汲于学乎?’
他日,王擢用东宫旧人吴端,端诣王谢,王接之中节。裳因讲左氏‘礼有等衰’,问王:‘比待吴端得重轻之节,有之乎?’王曰:‘有之。’裳曰:‘王者之学,正当见诸行事。今王临事有区别,是得等衰之义矣。’王意益向学。于是作八图以献:曰太极,曰三才本性,曰皇帝王伯学术,曰九流学术,曰天文,曰地理,曰帝王绍运,以百官终焉,各述大旨陈之。每进言曰:‘为学之道,当体之以心。王宜以心为严师,于心有一毫不安者,不可为也。’且引前代危亡之事以为儆戒。王谓人曰:‘黄翊善之言,人所难堪,惟我能受之。’他日,王过重华宫,寿皇问所读书,王举以对,寿皇曰:‘数不太多乎?’王曰:‘讲官训说明白,忱心乐之,不知其多也。’寿皇曰:‘黄翊善至诚,所讲须谛听之。’
裳久侍王邸,每岁诞节,则陈诗以寓讽。初尝制浑天仪、舆地图,侑以诗章,欲王观象则知进学,如天运之不息,披图则思祖宗境土半陷于异域而未归。其后又以王所讲三经为诗三章以进。王喜,为置酒,手书其诗以赐之。王尝侍宴宫中,从容为光宗诵酒诰,曰:‘此黄翊善所教也。’光宗诏劳裳,裳曰:‘臣不及朱熹,熹学问四十年,若召置府寮,宜有裨益。’光宗嘉纳。裳每劝讲,必援古证今,即事明理,凡可以开导王心者,无不言也。
绍熙二年,迁起居舍人。奏曰:‘自古人君不能从谏者,其蔽有三:一曰私心,二曰胜心,三曰忿心。事苟不出于公,而以己见执之,谓之私心;私心生,则以谏者为病,而求以胜之;胜心生,则以谏者为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胜,因胜而生忿,忿心生,则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珪,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人遇之,特以台谏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势相激,乃至于此。宜因事静察,使心无所系,则闻台谏之言无不悦,而无欲胜之心,待台谏之心无不诚,而无加忿之意矣。’
三年,试中书舍人。时武备寝弛,裳上疏曰:‘寿皇在位三十年,拊循将士,士常恨不得效死以报。陛下诚能留意武事,三军之士孰不感激愿为陛下用乎?’又论:‘荆、襄形势居吴、蜀之中,其地四平,若金人𢭏襄阳,据江陵,按兵以守,则吴、蜀中断,此今日边备之最可忧也。宜分鄂渚兵一二万人屯襄、汉之间,以张形势而壮重地。’时朝廷方宴安,裳所言多不省。
未几,除给事中。赵汝愚除同知枢密院,监察御史汪义端言祖宗之法,宗室不为执政,再疏丑诋汝愚,汝愚乞免官。裳奏:‘汝愚事父孝,事君忠,居官廉。忧国爱民,出于天性,如青天白日,奴隶知其清明。义端所见,曾奴隶之不如,不可以居朝列。’于是义端与郡。
裳在琐闼甫一月,封驳无虑十数。韩侂胄落阶官,郑汝谐除吏部侍郎,裳皆缴其命。改兵部侍郎,不拜,遂以显谟阁待制充翊善。先是,光宗以忧疑成疾,不过重华宫,裳入疏请五日一朝,至是复苦言之。上曰:‘内侍杨舜卿告朕勿过宫。’裳请斩舜卿,且以八事之目为奏,曰念恩,释怨,辨谗,去疑,责己,畏天,防乱,改过。不报。
裳尝病疽,及是忧愤,创复作,又奏:
陛下之于寿皇,未尽孝敬之道,意者必有所疑也。臣窃推致疑之因,陛下毋乃以焚廪、浚井之事为忧乎?未焚廪、浚井,在当时或有之。寿皇之子惟陛下一人,寿皇之心,托陛下甚重,爱陛下甚至,故忧陛下甚切。违豫之际,焫香祝天,为陛下祈祷。爱子如此,则焚廪、浚井之心,臣有以知其必无也,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肃宗之事为忧乎?肃宗即位灵武,非明皇意,故不能无疑。寿皇当未倦勤,亲挈神器授之陛下,揖逊之风,同符尧、舜,与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语明矣,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卫辄之事为忧乎?辄与蒯聩,父子争国。寿皇老且病,乃颐神北宫,以保康宁,而以天下事付之陛下,非有争心也,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孟子责善为疑乎?父子责善,本生于爱,为子者能知此理,则何至于相夷。寿皇愿陛下为圣帝,责善之心出于忠爱,非贼恩也,陛下何疑焉?
此四者,或者之所以为疑,臣以理推之,初无一之可疑者。自父子之间,小有猜疑,此心一萌,方寸遂乱。故天变则疑而不知畏,民困则疑而不知恤,疑宰执专权则不礼大臣,疑台谏生事则不受忠谏,疑嗜欲无害则近酒色,疑君子有党则庇小人。事有不须疑者,莫不以为疑。乃若贵为天子,不以孝闻,敌国闻之,将肆轻侮,此可疑也,而陛下则不疑;小人将起为乱,此可疑也,而陛下则不疑;中外官军,岂无他志,此可疑也,而陛下则不疑。事之可疑者,反不以为疑,颠倒错乱,莫甚于此,祸乱之萌,近在旦夕。宜及今幡然改过,整圣驾,谒两宫,以交父子之欢,则四夷向风,天下慕义矣。
会寿皇不豫,中外忧危,裳抗声谏。上起入宫,裳挽其裾随之至宫门,挥涕而出。乃连章请外,谓:‘臣职有三:曰待制,曰侍讲,曰翊善。今使供待制之职乎?则当日夕求对以救主失,今不过宫,有亏子道,前后三谏而不加听,是待制之职可废也。将使供侍讲之职乎?则当引经援古,劝君以孝,今不问安,不视疾,大义已丧,复讲何书乎?是侍讲之职可废也。将使供翊善之职乎?当究义理,教皇子以孝,陛下不能以孝事寿皇,臣将何说以劝皇子乎?是翊善之职可废也。’因出关待命。及闻寿皇遗诏,乃亟入临。
宁宗即位,裳病不能朝。改礼部尚书,寻兼侍读。力疾入谢,奏曰:
孔子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又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所谓‘有始有卒’者,由其持心之一也;所谓‘鲜克有终’者,由其持心之不一也。陛下今日初政固善矣,能保他日常如此乎?请略举已行之事论之。
陛下初理万机,委任大臣,此正得人君持要之道。使大臣得人,常如今日,则陛下虽终身守之可也。臣恐数年之后,亦欲出意作为,躬亲听断,左右迎合,因谓陛下事决外庭,权不归上,陛下能不咈然于心乎?臣恐是时委任大臣,不能如今日之专矣。夫以万机之众,非一人所能酬酢,苟不委任大臣,则必借助左右,小人得志,阴窃主权,引用邪党,其为祸患,何所不至,臣之所忧者一也。陛下奖用台谏,言无不听,此正得祖宗设官之意。使台谏得人,常如今日,则陛下终身守之亦可也。然臣恐自今以往,台谏之言日关圣听,或斥小人之过,使陛下欲用之而不能,或暴近习之罪,使陛下欲亲之而不可。逆耳之言,不能无厌,左右迎合,因谓陛下奖用台谏,欲闻谠论,而其流弊,致使人主不能自由,陛下能不咈然于心乎?臣恐是时奖用台谏,不能如今日之重矣。夫朝廷所恃以分别善恶者,专在台谏,陛下苟厌其多言,则为台谏者,将咋舌闭口,无所论列。君子日退,小人日进,而天下乱矣,臣之所忧者二也。
二事,朝廷之大者。又以三事之切于陛下之身言之:曰笃于孝爱,勤于学问,薄于嗜好。陛下今皆行之矣,未知数年之后,能保常如今日乎?
又引魏徵十渐以为戒,恳恳数千言。又奏言:‘陛下近日所为颇异前日,除授之际,大臣多有不知,臣闻之忧甚而病剧。’盖是时韩侂胄已潜弄威柄,而宰相赵汝愚未之觉,故裳先事言之。及疾革,时时独语,曰:‘五年之功,无使一日坏之,度吾已不可为,后之君子必有能任其责者。’遂口占遗表而卒,年四十九。上闻之惊悼,赠资政殿学士。
裳为人简易端纯,每讲读,随事纳忠,上援古义,下揆人情,气平而辞切,事该而理尽。笃于孝友,与人言倾尽底蕴。耻一书不读,一物不知。推贤乐善,出乎天性。所为文,明白条达。有王府春秋讲义及兼山集,论天人之理,性命之源,皆足以发明伊、洛之旨。尝与其乡人陈平父兄弟讲学,平父,张栻之门人也,师友渊源,盖有自来云。嘉定中,谥忠文。子瑾,大宗正丞兼刑部郎官。孙子敏,刑部郎官。
罗点字春伯,抚州崇仁人。六岁能文。登淳熙三年进士第,授定江节度推官。累迁校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岁旱,诏求言,点上封事,谓:‘今时奸谀日甚,议论凡陋。无所可否,则曰得体;与世浮沈,则曰有量;众皆默,己独言,则曰沽名;众皆浊,己独清,则曰立异。此风不革,陛下虽欲大有为于天下,未见其可也。自旱暵为虐,陛下祷群祠,赦有罪,曾不足以感动。及朝求谠言,夕得甘雨,天心所示,昭然不诬。独不知陛下之求言,果欲用之否乎?如欲用之,则愿以所上封事,反复详熟,当者审而后行,疑者咨而后决,如此则治象日著,而乱萌自消矣。’迁秘书郎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
宁宗时以皇孙封英国公,点兼教授,入讲至晡时不辍,左右请少憩,点曰:‘国公务学不休,奈何止之。’又摭古事劝戒,为鉴古录以进。高宗崩,孝宗在谅暗,皇太子参决庶务,点时以户部员外郎兼太子侍讲,出使浙右,迁起居舍人,改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被命使金告登宝位。会金有国丧,迫点易金带,点曰:‘登位吉事也,必以吉服从事。有死而已,带不可易。’又诘点不当称‘宝位’,点曰:‘圣人大宝曰位,不加“宝”字,何以别至尊。’金人不能夺。
上尝谓点:‘卿旧为宫僚,非他人比,有所欲言,毋惮启告。’点言:‘君子得志常少,小人得志常多。盖君子志在天下国家,而不在一己,行必直道,言必正论,往往不忤人主,则忤贵近,不忤当路,则忤时俗。小人志在一己。而不在天下国家,所行所言,皆取悦之道。用其所以取忤者,其得志鲜矣;用其所以取悦者,其不得志亦鲜矣。若昔明主,念君子之难进,则极所以主张而覆护之;念小人之难退,则尽所以烛察而提防之。’
皇子嘉王年及弱冠,点言:‘此正亲师友、进德业之时,宜择端良忠直之士,参侍燕闲。’遂除黄裳为翊善。又言:‘人主忧勤,则臣下协心;人主偷安,则臣下解体。今道涂之言,皆谓陛下每旦视朝,勉彊听断,意不在事。宰执奏陈,备礼应答,侍从庶僚,备礼登对,而宫中燕游之乐,锡赉奢侈之费,已腾于众口。彊敌对境,此声岂可出哉!’
绍熙三年十一月日长至,车驾将朝贺重华宫,既而中辍。点言:‘自天子达庶人,节序拜亲,无有阙者,三纲五常,所系甚大,不当以为常事而忽之。’上过宫意未决,点奏:‘陛下已涓日过宫,寿皇必引领以俟陛下。常人于朋友且不可以无信,况人主之事亲乎?今陛下久阙温凊,寿皇欲见不可得,万一忧思感疾,陛下将何以自解于天下?’
尝召对便殿,点言:‘近者中外相传,或谓陛下内有所制,不能遽出,溺于酒色,不恤政事,果有之乎?’上曰:‘无是。’点曰:‘臣固知之。窃意宫禁间或有撄拂之事,姑以酒自遣耳。夫闾阎匹夫,处闺门逆境,容有纵酒自放者。人主宰制天下,此心如青天白日,当风雨雷电既霁之余,湛然虚明,岂容复有纤芥停留哉?’上犹未过宫。点又奏:‘窃闻嘉王生朝,称寿禁中,以报劬劳之德,父子欢洽,宁不动心,上念两宫延望之意。’十一月,点以言不见听,求去,不许。十二月,试兵部尚书。
五年四月,上将幸玉津园,点请先过重华,又奏曰:‘陛下为寿皇子,四十余年一无闲言,止缘初郊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闲,遂生忧疑。以臣观之,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军、万姓皆无贰志,设有离间,诛之不疑。乃若深居不出,久亏子道,众口谤讟,祸患将作,不可以不虑。’上曰:‘卿等可为朕调护之。’黄裳对曰:‘父子之亲,何俟调护。’点曰:‘陛下一出,即当释然。’上犹未行。点乃率讲官言之,上曰:‘朕心未尝不思寿皇。’对曰:‘陛下久阙定省,虽有此心,何以自白乎?’及寿皇不豫,点又随宰执班进谏。阁门吏止之,点叱之而入。上拂衣起,宰执引上裾,点亟前泣奏曰:‘寿皇疾势已危,不及今一见,后悔何及。’群臣随上入至福宁殿,内侍阖门,众恸哭而退。越三日,点随宰执班起居,诏独引点入。点奏:‘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礼,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上曰:‘引裾可也,何得辄入宫禁乎?’点引辛毗事以谢,且言:‘寿皇止有一子,既付神器,惟恐见之不速耳。’
寿皇崩,点请上奔丧,许而不出,拜遗诏于重华宫。前后与侍从列奏谏请帝过宫者凡三十五疏,自上奏者又十六章,而奏疏重华、上书嘉王及面对口奏不预焉。宁宗嗣位,人心始定。拜点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上有事明堂,点扈从斋宫,得疾卒,年四十五。赠太保,谥文恭。
点天性孝友,无矫激崖异之行,而端介有守,义利之辨皎如。或谓天下事非才不办,点曰:‘当先论其心,心苟不正,才虽过人,果何取哉!’宰相赵汝愚尝泣谓宁宗曰:‘黄裳、罗点相继沦谢,二臣不幸,天下之不幸也。’
黄度字文叔,绍兴新昌人。好学读书,秘书郎张渊见其文,谓似曾巩。隆兴元年进士,知嘉兴县。入监登闻鼓院,行国子监簿。言:‘今日养兵为巨患,救患之策,宜使民屯田,阴复府卫以销募兵。’具屯田、府卫十六篇上之。
绍熙四年,守监察御史。蜀将吴挺死,度言:‘挺子曦必纳赂求袭位,若因而授之,恐为他日患,乞分其兵柄。’宰相难之。后曦割关外四州赂金人求王蜀,果如度言。
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度上书切谏,连疏极陈父子相亲之义,且言:‘太白昼见犯天关,荧惑、勾芒行入太微,其占为乱兵入宫。’以谏不听,乞罢去。又言:‘以孝事君则忠。臣父年垂八十,菽水不亲,动经岁月,事亲如此,何以为事君之忠。’盖托己为谕,冀因有以感悟上心。
又与台谏官劾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三人为今日祸根,罪大于李辅国。又言:‘孔子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夫人主有过,公卿大夫谏而改,则过不彰,庶人奚议焉。惟谏而不改,失不可盖,使闾巷小人皆得妄议,纷然乱生,故胜、广、黄巢之流议于下,国皆随以亡。今天下无不议圣德者,臣窃危之。’上犹不听。遂出脩门,上谕使安职。度奏:‘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理难复入。’宁宗即位,诏复为御史,改右正言。
韩侂胄用事,丞相留正去国,侂胄知度尝与正论事不合,欲讽使挤之。度语同列曰:‘丞相已去,挤之易耳,然长小人声焰可乎?’侂胄骤窃政柄,以意所好恶为威福。度具疏将论其奸,为侂胄所觉,御笔遽除度直显谟阁、知平江府。度言:‘蔡京擅权,天下所由以乱。今侂胄假御笔逐谏臣,使俛首去,不得效一言,非为国之利也。’固辞。丞相赵汝愚袖其疏入白,诏以冲佑禄归养。俄知婺州,坐不发觉县令张元赃罪,降罢。自是纪纲一变,大权尽出侂胄,而党论起矣。然侂胄素严惮度,不敢加害。起知泉州,辞,乃进宝文阁,奉祠如故。
侂胄诛,天子思而召之,除太常少卿,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朝论欲函侂胄首以泗州五千人还金,度以为辱国非之。权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屡移疾,以集英殿修撰知福州,迁宝谟阁待制。始至,讼牒日千余,度随事裁决,日未中而毕。
进龙图阁,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赐金带以行。至金陵,罢科籴输送之扰,活饥民百万口,除见税二十余万,击降盗卞整,斩盗胡海首以献,招归业者九万家。侂胄尝募雄淮军,已收刺者十余万人,别屯数千人未有所属,度忧其为患,人给钱四万,复其役遣之。
迁宝谟阁直学士。度以人物为己任,推挽不休,每曰:‘无以报国,惟有此耳。’十上引年之请,不许,为礼部尚书兼侍读。趣入觐,论艺祖垂万世之统,一曰纯用儒生,二曰务惜民力。上纳其言。谢病丐去,遂以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归越,提举万寿宫。嘉定六年十月卒,进龙图阁学士,赠通奉大夫。
度志在经世,而以学为本。作诗、书、周礼说。著史通,抑僭窃,存大分,别为编年,不用前史法。至于天文、地理、井田、兵法,即近验远,可以据依,无迂陋牵合之病。又有艺祖宪监、仁皇从谏录、屯田便宜、历代边防行于世。婿周南。
周南字南仲,平江人。年十六,游学吴下,视时人业科举,心陋之。从叶适讲学,顿悟捷得。为文词,雅丽精切,而皆达于时用,每以世道兴废为己任。登绍熙元年进士第,为池州教授。会度以言忤当路,御史劾度,并南罢之。度与南俱入伪学党。开禧三年,召试馆职。南对策诋权要,言者劾南,罢之,卒于家。
南端行拱立,尺寸有程准。自赐第授文林郎,终身不进官,两为馆职,数月止。既绝意当世,弊衣恶食,挟书忘昼夜,曰:‘此所以遗吾老,俟吾死也。’
林大中字和叔,婺州永康人。入太学,登绍兴三十年进士第,知抚州金谿县。郡督输赋急,大中请宽其期,不听,纳告敕投劾而归。已而主太常寺簿。
光宗受禅,除监察御史。大中谓:‘国之大事在祀,沿袭不正,非所以严典礼,妥神明。’上疏言:‘臣昨簿正奉常,实陪庙祀,见其祝于神者,或舛于文;称于神者,或讹其字;所宜厚者,或简不虔;所宜先者,或废不用;更制器服,或岁月太疏;夙兴行事,或时刻太早:是皆礼意所未顺,人情所未安也。’一日,御札示大中,谓言事觉察,宜遵旧例。大中曰:‘台臣不当逾分守,固如圣训,然必抗直敢言,乃为称职。’
迁殿中侍御史。奏言:‘进退人才,当观其趣向之大体,不当责其行事之小节。趣向果正,虽小节可责,不失为君子;趣向不正,虽小节可喜,不失为小人。’又论:‘今日之事,莫大于仇耻之未复。此事未就,则此念不可忘。此念存于心,于以来天下之才,作天下之气,倡天下之义。此义既明,则事之条目可得而言,治功可得而成矣。’陈贾以静江守臣入奏,大中极论其‘庸回亡识,尝表里王淮,创为道学之目,阴废正人。傥许入奏,必再留中,善类闻之,纷然引去,非所以靖国。’命遂寝。
绍熙二年春,雷电交作,有旨访时政阙失。大中以事多中出,乃上疏曰:‘仲春雷电,大雪继作,以类求之,则阴胜阳之明验也。盖男为阳,而女为阴,君子为阳,而小人为阴。当辨邪正,毋使小人得以间君子。当思正始之道,毋使女谒之得行。’
司谏邓驲以言事移将作监,大中言:‘台谏以论事不合而迁,臣恐天下以陛下为不能容。’守侍御史兼侍讲。知潭州赵善俊得旨奏事,大中上疏劾善俊,而言宗室汝愚之贤当召。上用其言,召汝愚而出善俊与郡。
时江、淮、荆、襄为国巨屏,而权任颇轻。大中言:‘宜选行实材略之人,付以江、淮、荆、襄经理之任。旧制河北、陕西分为四路,以文臣为大帅,武臣副之。中兴初,沿江置制置使。自秦桧罢三大将兵权,专归武臣,而江东、荆、襄帅臣不复领制置之职。宜仍旧制置,而以诸将为副,久其任,重其权,则边防立而国势张矣。’
江、浙四路民苦折帛和买重输,大中曰:‘有产则有税,于税绢而科折帛,犹可言也,如和买折帛则重为民害。盖自咸平马元方建言于春预支本钱济其乏绝,至夏秋使之输纳,则是先支钱而后输绢。其后则钱盐分给,又其后则直取于民,今又令纳折帛钱,以两缣折一缣之直,大失立法初意。’朝廷以其言为减所输者三岁。
马大同为户部,大中劾其用法峻。上欲易置他部,大中曰:‘是尝为刑部,固以深刻称。’章三上不报。又论大理少卿宋之瑞,章四上,又不报。大中以言不行,求去,改吏部侍郎,辞不拜,乃除大中直宝谟阁,而大同、之瑞俱与郡。
初,占星者谓朱熹曰:‘某星示变,正人当之,其在林和叔耶?’至是,熹贻书朝士曰:‘闻林和叔入台,无一事不中的,去国一节,风义凛然,当于古人中求之。’给事中尤袤、中书舍人楼钥上疏云:‘大中言官,当与被论者有别。’寻命知宁国府,又移赣州。宁宗即位,召还,试中书舍人,迁给事中,寻兼侍讲。知阁门事韩侂胄来谒,大中接之,无他语,阴请内交,大中笑而却之,侂胄怨由此始。
会吏部侍郎彭龟年抗论侂胄,侂胄转一官与内祠,龟年除焕章阁待制与郡。大中同中书舍人楼钥缴奏曰:‘陛下眷礼僚旧,一旦龙飞,延问无虚日。不三数月间,或死或斥,赖龟年一人尚留,今又去之,四方谓其以尽言得罪,恐伤政体。且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日远,不复侍左右。留者内祠,则召见无时。请留龟年经筵,而命侂胄以外任,则事体适平,人无可言者。’有旨:‘龟年已为优异,侂胄本无过尤,可并书行。’大中复同奏:‘龟年除职与郡以为优异,则侂胄之转承宣使非优异乎?若谓侂胄本无过尤,则龟年论事实出于爱君之忱,岂得为过?龟年既以决去,侂胄难于独留,宜畀外任或外祠,以慰公议。’不听。
太府寺丞吕祖俭以上书攻侂胄,谪置韶州,大中救之。汪义端顷为御史,以论赵汝愚去,至是侂胄引为右史,大中駮之。改吏部侍郎,不拜,以焕章阁待制知庆元府。城南民田,潮溢不可种,大中捐公帑治石筑之,民不知役而蒙其利。郡讹言夜有妖,大中谓此必黠贼所为,立捕黥之,人情遂安。丐祠,得请。给事中许及之缴駮,遂削职。后提举冲佑观。乞休致,复元职。监察御史林采论列,再落职,寻复之。
大中罢归,屏居十二年,未尝以得丧关其心,作园龟潭之上,客至,撷杞菊,取溪鱼,觞酒赋诗,时事一不以挂口。客或劝大中通侂胄书,大中曰:‘吾为夕郎时,一言承意,岂闲居至今日耶?’客曰:‘纵不求福,盍亦免祸。’大中曰:‘福不可求而得,祸可惧而免耶?’侂胄既召兵衅,大中谓:‘今日欲安民,非息兵不可;欲息兵,非去侂胄不可。’
及侂胄诛,即召见,落致仕,试吏部尚书,言:‘吕祖俭以言侂胄得罪,死于瘴乡,虽赠官畀职,而公议未厌。彭龟年面奏侂胄过尤,朱熹论侂胄窃弄威柄,皆为中伤,降官镌职,卒以老死,宜优加旌表。其他因讥切侂胄以得罪者,望量其轻重而旌别之,以伸被罪者之冤。’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嘉定改元,兼太子宾客。尝议讲和事,上曰:‘朕不惮屈己为民,讲和之后,亦欲与卿等革侂胄弊政作家活耳。’大中顿首曰:‘陛下言及此,宗社生灵之福也。’每语所亲云:‘吾年垂八十,岂堪劳勚,徒以和议未成,思体承圣训,以革弊幸为经久之计。傥初志略遂,即乞身而归矣。’是年六月卒,年七十有八,赠资政殿学士、正奉大夫,谥正惠。
大中清修寡欲,退然如不胜衣,及其遇事而发,凛乎不可犯。自少力学,趣向不凡。所著有奏议、外制、文集三十卷。
陈骙字叔进,台州临海人。绍兴二十四年,试春官第一,秦桧当国,以秦埙居其上。累官迁将作少监、守秘书少监兼太子谕德。太子尹临安,骙谓:‘储宫下亲细务,不得专于学,非所以毓德也。’太子矍然,亟辞。崔渊以外戚张说进,除秘书郎兼金部郎,骙封还词头。
未几,出知赣州,易秀州。召还,首言:‘陛下锐意图治,群下急于自媒,争献彊兵理财之计,及畀以职,报效蔑闻。宜杜邪谄之路。’再归故官,迁秘书监兼崇政殿说书。淳熙五年,试中书舍人兼侍讲、同修国史。
上欲采晋、宋以下兴亡理乱之大端,约为一书,谓骙曰:‘惟卿与周必大可任此事。’言者忌而攻之,上留章不下,授提举太平兴国宫。起知宁国府,改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以言者罢。起知袁州。光宗受禅,召试吏部侍郎。绍熙元年,同知贡举兼侍讲。
二年春,雷雪,诏陈时政得失,骙疏三十条,如宫闱之分不严,则权柄移;内谒之渐不杜,则明断息;谋台谏于当路,则私党植;咨将帅于近习,则贿赂行;不求谠论,则过失彰;不谨旧章,则取舍错;宴饮不时,则精神昏;赐予无节,则财用竭。皆切于时病。
三年三月,权礼部尚书。六月,同知枢密院事。四年二月,参知政事。光宗以疾不朝重华宫,会庆节称寿又不果往。骙三入奏,廷臣上疏者以百数,上感悟,以冬至日朝重华。五年正月朔旦,称寿于慈福宫。孝宗崩,光宗以疾未临丧,骙请正储位以安人心。七月,摄行三省事。
宁宗即位,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赵汝愚为右丞相,骙素所不快,未尝同堂语。汝愚拟除刘光祖侍御史,骙奏曰:‘刘光祖旧与臣有隙,光祖入台,臣请避之。’汝愚愕而止。
时韩侂胄恃传言之劳,潜窃国柄。吏部侍郎彭龟年论侂胄将为国患,不报。于是龟年、侂胄俱请祠,骙曰:‘以阁门去经筵,何以示天下?’龟年竟外补。侂胄语人曰:‘彭侍郎不贪好官,固也,元枢亦欲为好人耶?’遂以资政殿大学士与郡,辞,诏提举洞霄宫。
庆元二年,知婺州。告老,授观文殿学士、提举洞霄宫。嘉泰三年卒,年七十六。赠少傅,谥文简。
黄黼字元章,临安余杭人也。少游太学,第进士,累迁太常博士。轮对,言:‘周以辅翼之臣出任方伯,汉以牧守之最擢拜公卿,唐不历边任,不拜宰相,本朝不为三司等属,不除清望官。仁宗时,韩琦、范仲淹、庞籍皆尝经略西事,久历边任,始除执政。边奏复警,范仲淹至再请行。贝州之变,文彦博亲自讨贼。乞于时望近臣中,择才略谋虑可以任重致远者,或畀上流,或委方面,习知边防利害,地形险厄,中外军民亦孚其恩信,熟其威名。天下无事则取风绩显著者不次除拜,以尊朝廷。边鄙有警,则任以重寄,俾制方面。出将入相,何所不可。’上嘉奖曰:‘如卿言,可谓尽用人之道。’
行太常丞,进秘书郎、提举江东常平茶盐,召为户部员外郎。寻除直秘阁、两浙路转运判官,进直龙图阁,升副使,辞,改直显谟阁。浙东濒海之田,以旱涝告,常平储蓄不足,黼捐漕计贷之。毗陵饥民取糠秕杂草根以充食,郡县不以闻,黼取民食以进,乞捐僧牒、缗钱振济,所全活甚众。
除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守殿中侍御史兼侍讲,迁侍御史,行起居郎兼权刑部侍郎。以刘德秀论劾,奉祠而卒。
詹体仁字元善,建宁浦城人。父慥,与胡宏、刘子翚游,调赣州信丰尉。金人渝盟,慥见张浚论灭金秘计,浚辟为属。体仁登隆兴元年进士第,调饶州浮梁尉。郡上体仁获盗功状当赏,体仁曰:‘以是受赏,非其愿也。’谢不就。为泉州晋江丞。宰相梁克家,泉人也,荐于朝。入为太学录,升太学博士、太常博士,迁太常丞,摄金部郎官。
光宗即位,提举浙西常平,除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就升司农少卿。奏蠲诸郡赋输积欠百余万。有逃卒千人入大冶,因铁铸钱,剽掠为变。体仁语戎帅:‘此去京师千余里,若比上请得报,贼势张矣。宜速加诛讨。’帅用其言,群党悉散。
除太常少卿,陛对,首陈父子至恩之说,谓:‘易于家人之后次之以睽,睽之上九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夫疑极而惑,凡所见者皆以为寇,而不知实其亲也。孔子释之曰:“遇雨则吉,群疑亡也。”盖人伦天理,有间隔而无断绝,方其未通也,湮郁烦愦,若不可以终日;及其醒然而悟,泮然而释,如遇雨焉,何其和悦而条畅也。伏惟陛下神心昭融,圣度恢豁,凡厥疑情,一朝涣然若揭日月而开云雾,丕叙彝伦,以承两宫之欢,以塞兆民之望。’时上以积疑成疾,久不过重华宫,故体仁引易睽弧之义,以开广圣意。
孝宗崩,体仁率同列抗疏,请驾诣重华宫亲临祥祭,辞意恳切。时赵汝愚将定大策,外庭无预谋者,密令体仁及左司郎官徐谊达意少保吴琚,请宪圣太后垂帘为援立计。宁宗登极,天下晏然,体仁与诸贤密赞汝愚之力也。
时议大行皇帝谥,体仁言:‘寿皇圣帝事德寿二十余年,极天下之养,谅阴三年,不御常服,汉、唐以来未之有,宜谥曰“孝”。’卒用其言。孝宗将复土,体仁言:‘永阜陵地势卑下,非所以妥安神灵。’与宰相异议,除太府卿。寻直龙图阁、知福州,言者竟以前论山陵事罢之。退居霅川,日以经史自娱,人莫窥其际。
始,体仁使浙右,时苏师旦以胥吏执役,后倚侂胄躐跻大官,至是遣介通殷勤。体仁曰:‘小人乘君子之器,祸至无日矣,乌得以污我!’未几,果败。
复直龙图阁、知静江府,阁十县税钱一万四千,蠲杂赋八千。移守鄂州,除司农卿,复总湖广饷事。时岁凶艰食,即以便宜发廪振救而后以闻。
侂胄建议开边,一时争谈兵以规进用。体仁移书庙堂,言兵不可轻动,宜遵养俟时。皇甫斌自以将家子,好言兵,体仁语僚属,谓斌必败,已而果然。开禧二年卒,年六十四。
体仁颖迈特立,博极群书。少从朱熹学,以存诚慎独为主。为文明畅,悉根诸理。周必大当国,体仁尝疏荐三十余人,皆当世知名士。郡人真德秀早从其游,尝问居官莅民之法,体仁曰:‘尽心、平心而已,尽心则无愧,平心则无偏。’世服其确论云。
论曰:彭龟年、黄裳、罗点以青宫师保之旧,尽言无隐。黄度、林大中亦能守正不阿,进退裕如。此数臣者,皆能推明所学,务引君以当道,可谓粹然君子矣。陈骙论事颇切时病,詹体仁深于理学,皆有足称者。然骙尝诋讥吕祖谦,至视赵汝愚、刘光祖为仇,而体仁乃能以朱熹、真德秀为师友,即其所好恶,而二人之邪正,于是可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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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四‧列传第一百五十三  胡纮 何澹 林栗 高文虎 陈自强 郑丙 京镗 谢深甫 许及之 梁汝嘉
  胡纮字应期,处州遂昌人。淳熙中,举进士。绍熙五年,以京镗荐,监都进奏院,迁司农寺主簿、秘书郎。韩侂胄用事,逐朱熹、赵汝愚,意犹未快,遂擢纮监察御史。
纮未达时,尝谒朱熹于建安,熹待学子惟脱粟饭,遇纮不能异也。纮不悦,语人曰:‘此非人情。只鸡尊酒,山中未为乏也。’遂亡去。及是,劾赵汝愚,且诋其引用朱熹为伪学罪首。汝愚遂谪永州。
汝愚初抵罪去国,搢绅大夫与夫学校之士,皆愤悒不平,疏论甚众。侂胄患之,以汝愚之门及朱熹之徒多知名士,不便于己,欲尽去之,谓不可一一诬以罪,则设为伪学之目以摈之。用何澹、刘德秀为言官,专击伪学,然未有诵言攻熹者。独纮草疏将上,会改太常少卿,不果。沈继祖以追论程颐得为察官,纮遂以藁授之。继祖论熹,皆纮笔也。
宁宗以孝宗嫡孙行三年服,纮言止当服期。诏侍从、台谏、给舍集议释服,于是徙纮太常少卿,使草定其礼。既而亲飨太庙。
纮既解言责,复入疏云:‘比年以来,伪学猖獗,图为不轨,动摇上皇,诋诬圣德,几至大乱。赖二三大臣、台谏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恶殒命,群邪屏迹。自御笔有“救偏建中”之说,或者误认天意,急于奉承,倡为调停之议,取前日伪学之奸党次第用之,以冀幸其他日不相报复。往者建中靖国之事,可以为戒,陛下何未悟也。汉霍光废昌邑王贺,一日而诛群臣一百余人;唐五王不杀武三思,不旋踵而皆毙于三思之手。今纵未能尽用古法,亦宜且令退伏田里,循省愆咎。’俄迁纮起居舍人。诏伪学之党,宰执权住进拟,用纮言也。自是学禁益急。进起居郎,权工部侍郎,移礼部,又移吏部。坐同知贡举、考宏词不当而罢。未几,学禁渐弛,纮亦废弃,卒于家。
何澹字自然,处州龙泉人。乾道二年进士,累官至国子司业,迁祭酒,除兵部侍郎。光宗内禅,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讲。
澹本周必大所厚,始为学官,二年不迁,留正奏迁之。澹憾必大,及长谏垣,即劾必大,必大遂策免。澹尝与所善刘光祖言之,光祖曰:‘周丞相岂无可论,第其门多佳士,不可并及其所荐者。’澹不听。
时姜特立、谯熙载以春坊旧恩颇用事。一日,光祖过澹,因语澹曰:‘曾、龙之事不可再。’澹曰:‘得非姜、谯之谓乎?’既而澹引光祖入便坐,则皆姜、谯之徒也,光祖始悟澹谩诺。明年,澹同知贡举,光祖除殿中侍御史,首上学术邪正之章。及奏名,光祖被旨入院拆号,与澹席甫逼。澹曰:‘近日风采一新。’光祖曰:‘非立异也,但尝为大谏言者,今日言之耳。’既出,同院谓光祖曰:‘何自然见君所上章,数夕恍惚,饵定志丸,他可知也。’进御史中丞。
澹有本生继母丧,乞有司定所服,礼寺言当解官,澹引不逮事之文,乞下给、谏议之。太学生乔嚞、朱有成等移书于澹,谓:‘足下自长台谏,此纲常之所系也。四十余年以所生继母事之,及其终也,反以为生不逮而不持心丧可乎?奉常礼所由出,顾以台谏、给舍议之,识者有以窥之矣。’澹乃去。终制,除焕章阁学士、知泉州,移明州。
宁宗即位,朱熹、彭龟年以论韩侂胄俱绌,澹还为中丞,怨赵汝愚不援引。汝愚时已免相,复诋其废坏寿皇良法美意,汝愚落职罢祠。又言:‘专门之学,流而为伪。愿风厉学者,专师孔、孟,不得自相标榜。’除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迁知枢密院。
吴曦贿通时宰,规图帅蜀,未及贿澹,韩侂胄已许之,澹持不可。侂胄怒曰:‘始以君肯相就,黜伪学,汲引至此,今顾立异耶?’以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起知福州。澹居外,常怏怏失意,以书祈侂胄,有曰:‘迹虽东冶,心在南园。’南园,侂胄家圃也。侂胄怜之。进观文殿学士,寻移知隆兴府。后除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移使湖北,兼知江陵。奉祠卒,赠少师。
澹美姿容,善谈论,少年取科名,急于荣进,阿附权奸,斥逐善类,主伪党之禁,贤士为之一空。其后更化,凶党俱逐,澹以早退幸免,优游散地几二十年。
林栗字黄中,福州福清人。登绍兴十二年进士第,调崇仁尉,教授南安军。宰相陈康伯荐为太学正,守太常博士。孝宗即位,迁屯田员外郎、皇子恭王府直讲。
时金人请和,约为叔侄之国,且以归疆为请。栗上封事言:‘前日之和,诚为非计。然徽宗梓宫、慈宁行殿在彼,为是而屈,犹有名焉。今日之和,臣不知其说也。宗庙之仇,而事之以弟侄,其忍使祖宗闻之乎!无唐、邓,则荆、襄有齿寒之忧;无泗、海,则淮东之备达于真、扬,海道之防遍于明、越矣。议者皆言和戎之币少,养兵之费多,不知讲和之后,朝廷能不养兵乎?今东南民力,陛下之所知也,朝廷安得而不较乎?且非徒无益而已。与之岁币,是畏之矣。三军之情,安得不懈弛;归正之心,安得不携贰。为今日计,宜停使勿遣,迁延其期。比至来春,别无动息,徐于境上移书,谕以两国誓言。败之自彼,信不由衷,虽盟无益。自今宜守分界,休息生灵,不烦聘使之往来,各保疆埸之无事,焉用疲弊州县,以奉犬羊之使乎?’
孝宗惩创绍兴权臣之弊,躬揽权纲,不以责任臣下,栗言:‘人主莅权,大臣审权,争臣议权,王侯、贵戚善挠权者也,左右近习善窃权者也。权在大臣,则大臣重;权在迩臣,则迩臣重;权在争臣,则争臣重。是故人主常患权在臣下,必欲收揽而独持之,然未有能独持之者也。不使大臣持之,则王侯、贵戚得而持之矣;不使迩臣审之,争臣议之,则左右近习得而议之矣。人主顾谓得其权而自执之,岂不误哉。是故明主使人持权而不以权与之,收揽其权而不肯独持之。’至有‘以鹿为马、以鸡为鸾’之语。方奉对时,读至‘人主常患权在臣下,必欲收揽而独持之’,孝宗称善,栗徐曰:‘臣意尚在下文。’执政有诉于孝宗曰:‘林栗谓臣等指鹿为马,臣实不愿与之同朝。’乃出知江州。
有旨省并江州屯驻一军,栗奏:‘辛巳、甲申,金再犯两淮,赖江州一军分布防托,故舒、蕲、黄三州独不被寇。本州上至鄂渚七百里,下至池阳五百里;平时屯戍,诚若无益,万一有警,鄂渚之戍,上越荆、襄,池阳之师,下流增备,中间千里藩篱,诚为虚阙。无以一夫之议,而废长江千里之防。’由是军得无动。
以吏部员外郎召。冬至,有事南郊,前期十日,百执事听誓戒;会庆节,有旨上寿不用乐,迨宴金使,乃有权用乐之命。栗以为不可,致书宰相,不听,乃乞免充举册官,以状申朝廷曰:‘若听乐则废斋,废斋则不敢以祭。祖宗二百年事天之礼,今因一介行人而废之。天之可畏,过于外夷远矣。’不听。
兼皇子庆王府直讲,有旨令二王非时招延讲读官,相与议论时政,期尽规益。栗以为不可,疏言:‘汉武帝为戾太子开博望苑,卒败太子;唐太宗为魏王泰立文学馆,卒败魏王。古者教世子与吾祖宗之所以辅导太子、诸王,惟以讲经读史为事,他无预焉。若使议论时政,则是对子议父,古人谓之无礼,不可不留圣意。’
除右司员外郎,迁太常少卿。太庙祫享之制,始祖东向,昭南向,穆北向,别庙神主祔于祖姑之下,随本室南北向而无西向之位。绍兴、乾道间,懿节、安穆二后升祔,有司设幄西向。逮安恭皇后新祔,有司承前失,其西向之位,几与僖祖相对。栗辨正之。
除直宝文阁、知湖州。栗朝辞,曰:‘臣闻汉人贾谊号通达国体,其所上书至于痛哭流涕者,考其指归,大抵以一身谕天下之势。其言曰:“天下之势方病大瘇。非徒瘇也,又苦 28082.gif 盭。又类辟,且病痱。”臣每见士大夫好论时事,臣辄举以问之:今日国体,于四百四病之中名为何病?能言其病者犹未必能处其方,不能言其病而辄处其方,其误人之死,必矣。闻臣之言者不忿则默,间有反以诘臣,即对之曰:今日之病,名为风虚,其状半身不随是也。风者在外,虚者在内,真气内耗,故风邪自外而乘之,忽中于人,应时僵仆,则靖康之变是也。幸而元气犹存,故仆而复起,则建炎之兴是也。然元气虽存,邪气尚盛,自淮以北皆吾故壤,而号令不能及,正朔不能加,有异于半身不随者乎?非但半身不随而已,半身存者,凛凛乎畏风邪之乘而不能以自安也。今日论者,譬如痿人之不忘起,奚必贤智之士,然后与国同其愿哉?而市道庸流,口传耳受,苟欲尝试以售其方,则荡熨鍼石,杂然并进,非体虚之人所宜轻受也。闻之医曰:“中风偏废,年五十以下而气盛者易治。盖真气与邪气相敌,真气盛则邪气衰,真气行则邪气去。然真气不充满于半存之身,则无以及偏废之体。故欲起此疾者,必禁其嗜欲,节其思虑,爱其气血,养其精神,使半存之身,日以充实,则阳气周流,脉络宣畅,将不觉舍杖而行。若急于愈疾而不顾其本,百毒入口,五脏受风,风邪之盛未可卒去,而真气之存者日以耗亡,故中风再至者多不能救。”臣愚有感于斯言,窃谓贾谊复生,为陛下言,无以易此。’
知兴化军,又移南剑,除夔路提点刑狱,改知夔州,加直敷文阁。夔属郡曰施州,其羁縻郡曰思州。施民谭汝翼者,与知思州田汝弼交恶,会汝弼卒,汝翼帅兵二千人伐其丧。汝弼之子祖周深入报复,兵交于三州之境,施、黔大震。汝翼复缮甲兵,料丁壮,以重币借兵诸洞,而乞师于帅府。栗曰:‘汝翼实召乱者。’移檄罢兵,乃选属吏往摄兵职,以渐收汝翼之权。命兵马钤辖按阅诸州,密檄至施,就摄州事。汝翼不之觉,已乃皇遽遁入成都。事闻,孝宗亲札赐栗及成都制置使陈岘曰:‘田氏犹是羁縻州郡,谭氏乃夔路豪族,又且首为衅端,帅阃不能弹压,纵其至此。如尚不悛,未免加兵,除其元恶。’时汝翼在成都,闻之逃归,调集家丁及役八砦义军,列陈于沱河桥与官军战,溃,汝翼遁去,俘其徒四十有三人,获甲铠器仗三万一千。栗取其巨恶者九人诛之。田祖周由是惧,与其母冉氏谋献黔江田业,计钱九十万缗以赎罪,蛮徼遂安。
既而汝翼入都诉栗受田氏金,诏以汝翼属吏,省札下夔州。栗亲书奏状缴还,并辨其事。上大怒。会近臣有救解者,寻坐栗身为帅臣,擅格上命,镌职罢归。既而理寺追究,事白,贷汝翼死,幽置绍兴府。
居顷之,诏栗累更事任,清介有闻,复直宝文阁、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就改提点刑狱,又改知潭州。除秘阁修撰,进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召对便殿,奏乞仿唐制置补阙、拾遗左右各一员,不以纠弹为责。从之。除兵部侍郎。朱熹以江西提刑召为兵部郎官,熹既入国门,未就职。栗与熹相见,论易与西铭不合。至是,栗遣吏部趣之,熹以脚疾请告。栗遂论:‘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程颐之绪余,为浮诞宗主,谓之道学,妄自推尊。所至辄携门生十数人,习为春秋、战国之态,妄希孔、孟历聘之风,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今采其虚名,俾之入奏,将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闻命之初,迁延道途,邀索高价,门生迭为游说,政府许以风闻,然后入门。既经陛对,得旨除郎,而辄怀不满,傲睨累日,不肯供职,是岂张载、程颐之学教之然也?缘熹既除兵部郎官,在臣合有统摄,若不举劾,厥罪惟均。望将熹停罢,姑令循省,以为事君无礼者之戒。’
上谓其言过当,而大臣畏栗之强,莫敢深论。太常博士叶适独上封事辩之曰:‘考栗之辞,始末参验,无一实者。其中“谓之道学”一语,无实最甚。盖自昔小人残害良善,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忽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唱之,陈贾和之。居要路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务洁修,粗能操守,辄以道学之名归之,殆如吃菜事魔、影迹犯败之类。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德意志虑,而更袭郑丙、陈贾密相传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文致言语,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辞无实,谗言横生,善良受害,无所不有!愿陛下正纪纲之所在,绝欺罔于既形,摧抑暴横以扶善类,奋发刚断以慰公言。’于是侍御史胡晋臣劾栗,罢之,出知泉州,又改明州。奉祠以卒,谥简肃。
栗为人强介有才,而性狷急,欲快其私忿,遂至攻诋名儒,废绝师教,殆与郑丙、陈贾、何澹、刘德秀、刘三杰、胡纮辈党邪害正者同科。虽畴昔论事,雄辩可观,不足以盖晚节之谬也。
高文虎字炳如,四明人,礼部侍郎闶之从子。登绍兴庚辰进士第,调平江府吴兴县主簿。
曾几守官在吴,文虎从之游,故闻见博洽,多识典故。除国子正,迁太学博士。孝宗幸两学,祭酒林光朝访文虎具仪注,文虎辑国朝以来临幸故事授之。兼国史院编修官,与修四朝国史。出知建昌军,擢将作丞兼实录院检讨官,修高宗实录;又兼玉牒所检讨官,修神宗玉牒。自熙宁以来,史氏淆杂,人无所取信。文虎尽取朱墨本刊正缪妄,一一研核。既奏御,又修徽宗玉牒,考订宣和、崇、观以来尤为详审。
宁宗即位,迁军器少监兼将作监,迁国子司业兼学士院权直,迁祭酒、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兼祭酒,升实录院同修撰、同修国史。
韩侂胄用事,既逐赵汝愚、朱熹,以其门多知名士,设伪学之目以摈之,遂命文虎草诏曰:‘向者权臣擅朝,伪邪朋附,协肆奸宄,包藏祸心。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朕获承慈训,膺受内禅,阴谋坏散,国势复安。嘉与士大夫厉精更始,凡曰淫朋比德,几其自新,而历载臻兹,弗迪厥化。缔交合盟,窥伺间隙,毁誉舛迕,流言间发,将以倾国是而惑众心。甚至窃附于元祐之众贤,而不思实类乎绍圣之奸党。国家秉德康宁,弗汝瑕殄,今惟自作弗靖,意者渐于流俗之失不可复反欤?将狃于国之宽恩而罚有弗及欤?何其未能洗濯以称朕意也!朕既深诏二三大臣与夫侍从言议之官,益维持正论以明示天下矣,谕告所抵,宜各改视回听,毋复借疑似之说以惑乱世俗。若其遂非不悔,怙终不悛,邦有常刑,必罚毋赦!’
西掖词命,旧率以数人共一词,文虎以为非所以崇训戒、赞人才也,迺人人各为之。迁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又兼祭酒,拜翰林学士兼侍读、实录院修撰,修国史。除华文阁学士、知建宁府,力丐祠,提举太平兴国宫。以台臣言夺职,卒。
文虎以博洽自负,与胡纮合党,共攻道学,久司学校,专困遏天下士,凡言性命道德者皆绌焉。
陈自强者,福州闽县人,字勉之。登淳熙五年进士第。庆元二年,入都待铨。自以尝为韩侂胄童子师,欲见之,无以自通,适僦居主人出入侂胄家,为言于侂胄。一日,召自强,比至,则从官毕集,侂胄设褥于堂,乡自强再拜,次召从官同坐。侂胄徐曰:‘陈先生老儒,汨没可念。’明日,从官交荐其才。除太学录,迁博士,数月转国子博士,又迁秘书郎。入馆半载,擢右正言、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入台未逾月,遂登枢府,由选人至两地财四年。嘉泰三年,拜右丞相,历封祁、卫、秦国公。
韩侂胄颛朝权,包苴盛行,自强尤贪鄙。四方致书馈,必题其缄云:‘某物幷献’;凡书题无‘幷’字,则不开。纵子弟亲戚关通货贿,仕进干请,必谐价而后予。日押空名刺札送侂胄家,须用乃填,三省不与也。都城火,自强所贮,一夕为煨烬。侂胄首遗之万缗,执政及列郡闻之,莫不有助。不数月,得六十万缗,遂倍所失之数。创国用司,自为国用使,以费士寅、张岩为同知国用事,掊克民财,州郡骚动。
方侂胄欲为平章,犹畏众议,自强首率同列援典故入奏。诏以侂胄为平章军国事。常语人曰:‘自强惟一死以报师王。’每称侂胄为恩王、恩父,而呼堂吏史达祖为兄、苏师旦为叔。
侂胄将用兵,遣使北行审敌虚实,自强荐陈景俊以往。金人有‘不宜败好’之语,景俊归,自强戒使勿言,侂胄乃决恢复之议。吴曦有逆谋,求归蜀,厚赂自强。自强语侂胄:‘非曦不足以镇坤维。’乃纵之归,曦卒受金人命为蜀王。侂胄奸凶,久盗国柄,自强实为之表里。
既开边隙,朝野汹汹,三遣使请和。金人欲缚送首议用兵贼臣,侂胄恚愤,复欲用兵,中外大惧。史弥远建议诛侂胄,诏以自强阿附充位,不恤国事,罢右丞相。未几,诏追三官,永州居住,又责武泰军节度副使、韶州安置。中书舍人倪思缴奏,乞远窜,籍其家,诏从之。再责复州团练副使、雷州安置。后死于广州。
郑丙字少融,福州长乐人。绍兴十五年进士。积官至吏部尚书、浙东提举。
朱熹行部至台州,奏台守唐仲友不法事,宰相王淮芘之。熹章十上。丙雅厚仲友,且迎合宰相意,奏:‘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欺世盗名,不宜信用。’盖指熹也。于是监察御史陈贾奏:‘道学之徒,假名以济其伪,乞摈斥勿用。’道学之目,丙倡贾和,其后为庆元学禁,善类被厄,丙罪为多。
尝知泉州,为政暴急,或劝之尚宽,丙曰:‘吾疾恶有素,岂以晚节易所守哉。’闻者哂之。丙官终端明殿学士,卒,谥简肃。
京镗字仲远,豫章人也。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龚茂良帅江西,见之曰:‘子庙廊器也。’及茂良参大政,遂荐镗入朝。
孝宗诏侍从举良县令为台官,给事中王希吕曰:‘京镗蚤登儒级,两试令,有声。陛下求执法官,镗其人也。’上引见镗,问政事得失。时上初统万机,锐志恢复,群臣进说,多迎合天子意,以为大功可旦暮致。镗独言:‘天下事未有骤如意者,宜舒徐以图之。’上善其言。镗于是极论今日民贫兵骄,士气颓靡,言甚切至。上说,擢为监察御史,累迁右司郎官。
金遣贺生辰使来,上居高宗丧,不欲引见,镗为傧佐,以旨拒之。使者请少留阙下,镗曰:‘信使之来,以诞节也。诞节礼毕,欲留何名乎?’使行,上嘉其称职。转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
金人遣使来吊,镗为报谢使。金人故事,南使至汴京则赐宴。镗请免宴,郊劳使康元弼等不从,镗谓必不免宴,则请彻乐,遗之书曰:‘镗闻邻丧者舂不相,里殡者不巷歌。今镗衔命而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是谢。北朝勤其远而悯其劳,遣郊劳之使,蒇式宴之仪,德莫厚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若曰而必听乐,是于圣经为悖理,于臣节为悖义,岂惟贻本朝之羞,亦岂昭北朝之懿哉?’相持甚久。镗即馆,相礼者趣就席,镗曰:‘若不彻乐,不敢即席。’金人迫之,镗弗为动,徐曰:‘吾头可取,乐不可闻也。’乃帅其属出馆门,甲士露刃向镗,镗叱退之。金人知镗不可夺,驰白其主,主叹曰:‘南朝直臣也。’特命免乐。自是恒去乐而后宴镗。孝宗闻之喜,谓辅臣曰:‘士大夫平居孰不以节义自许,有能临危不变如镗者乎?’
使还,入见,上劳之曰:‘卿能执礼为国家增气,朕将何以赏卿?’镗顿首曰:‘北人畏陛下威德,非畏臣也。正使臣死于北庭,亦臣子之常分耳,敢言赏乎!’故事,使还当增秩。右相周必大言于上曰:‘增秩常典尔,京镗奇节,今之毛遂也,惟陛下念之。’乃命镗权工部侍郎。
四川阙帅,以镗为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镗到官,首罢征敛,弛利以予民。泸州卒杀太守,镗擒而斩之,蜀以大治。召为刑部尚书。
宁宗即位,甚见尊礼,由政府累迁为左丞相。当是时,韩侂胄权势震天下,其亲幸者由禁从不一二岁至宰辅;而不附侂胄者,往往沉滞不偶。镗既得位,一变其素守,于国事谩无所可否,但奉行侂胄风旨而已。又荐引刘德秀排击善类,于是有伪学之禁。
后宦者王德谦除节度使,镗乃请裂其麻,上曰:‘除德谦一人而止可乎?’镗曰:‘此门不可启。节钺不已,必及三孤;三孤不已,必及三公。愿陛下以真宗不予刘承规为法,以大观、宣、政间童贯等冒节钺为戒。’上于是谪德谦而黜词臣吴宗旦,或曰,亦侂胄意也。
居无何,以年老请免相,薨,赠太保,谥文忠。后以监察御史倪千里言,改谥庄定。
谢深甫字子肃,台州临海人。少颖悟,刻志为学,积数年不寐,夕则置缾水加足于上,以警困怠。父景之识为远器,临终语其妻曰:‘是儿当大吾门,善训迪之。’母攻苦守志,督深甫力学。
中乾道二年进士第,调嵊县尉。岁饥,有死道旁者,一妪哭诉曰:‘吾儿也。佣于某家,遭掠而毙。’深甫疑焉,徐廉得妪子他所,召妪出示之,妪惊伏曰:‘某与某有隙,赂我使诬告耳。’
越帅方滋、钱端礼皆荐深甫有廊庙才,调昆山丞,为浙曹考官,一时士望皆在选中。司业郑伯熊曰:‘文士世不乏,求具眼如深甫者实鲜。’深甫曰:‘文章有气骨,如泰山乔岳,可望而知,以是得之。’
知处州青田县。侍御史葛邲、监察御史颜师鲁、礼部侍郎王蔺交荐之。孝宗召见,深甫言:‘今日人才,枵中侈外者多妄诞,矫讦沽激者多眩鬻。激昂者急于披露,然或邻于好夸;刚介者果于植立,而或邻于太锐;静退简默者寡有所合,或邻于立异。故言未及酬而已龃龉,事未及成而已挫抑。于是趣时徇利之人,专务身谋,习为软熟,畏避束手,因循苟且,年除岁迁,亦至通显,一有缓急,莫堪倚仗。臣愿任使之际,必察其实,既悉其实,则涵养之以蓄其才,振作之以厉其气,栽培封殖,勿使沮伤。’上嘉纳。问当世人才,对曰:‘荐士,大臣职也。小臣来自远方,不足以奉明诏。’上颔之,谕宰臣曰:‘谢深甫奏对雍容,有古人风。’除籍田令,迁大理丞。
江东大旱,擢为提举常平,讲行救荒条目,所全活一百六十余万人。光宗即位,以左曹郎官借礼部尚书为贺金国生辰使。绍熙改元,除右正言,迁起居郎兼权给事中。知阁门事韩侂胄破格转遥郡刺史,深甫封还内降云:‘人主以爵禄磨厉天下之人才,固可重而不可轻;以法令堤防天下之侥幸,尤可守而不可易。今侂胄蓦越五官而转遥郡,侥幸一启,攀援踵至,将何以拒之?请罢其命。’
进士俞古应诏言事,语涉诋讦,送瑞州听读。深甫谓:‘以天变求言,未闻旌赏而反罪之,则是名求而实拒也。俞古不足以道,所惜者朝廷事体耳。’右司谏邓驲论近习,左迁,深甫请还驲,谓:‘不可以近习故变易谏官,为清朝累。’
二年,知临安府。三年,除工部侍郎。入谢,光宗面谕曰:‘京尹宽则废法,猛则厉民,独卿为政得宽猛之中。’进兼吏部侍郎,兼详定敕令官。四年,兼给事中。陈源久以罪斥,忽予内祠,深甫固执不可。姜特立复诏用,深甫力争,特立竟不得入。张子仁除节度使,深甫疏十一上,命遂寝。每禁庭燕私,左右有希恩泽者,上必曰:‘恐谢给事有不可耳。’
宁宗即位,除焕章阁待制、知建康府,改御史中丞兼侍读。上言:‘比年以来,纪纲不立。台谏有所论击,不与被论同罢,则反除以外任;给、舍有所缴駮,不命次官书行,则反迁以他官;监司有所按察,不两置之勿问,则被按者反得美除。以奔竞得志者,不复知有廉耻;以请属获利者,不复知有彝宪。贪墨纵横,莫敢谁何;罪恶暴露,无所忌惮。隳坏纪纲,莫此为甚。请风厉在位,革心易虑,以肃朝着。’礼官议祧僖祖,侍讲朱熹以为不可,深甫言:‘宗庙重事,未宜遽革。朱熹考订有据,宜从熹议。’
庆元元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迁参知政事,再迁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内侍王德谦建节,深甫三疏力陈不可蹈大观覆辙,德谦竟斥。进金紫光禄大夫,拜右丞相,封申国公,进岐国公。光宗山陵,为总謢使。还,拜少保,力辞,改封鲁国公。
嘉泰元年,累疏乞避位,宁宗曰:‘卿能为朕守法度,惜名器,不可以言去。’召坐赐茶,御笔书说命中篇及金币以赐之。
有余嚞者,上书乞斩朱熹,绝伪学,且指蔡元定为伪党。深甫掷其书,语同列曰:‘朱元晦、蔡季通不过自相与讲明其学耳,果有何罪乎?余嚞虮虱臣,乃敢狂妄如此,当相与奏知行遣,以厉其余。’
金使入见不如式,宁宗起入禁中,深甫端立不动,命金使俟于殿隅,帝再御殿,乃引使者进书,迄如旧仪。
拜少保。乞骸骨,授醴泉观使。明年,拜少傅,致仕。有星陨于居第,遂薨。后孙女为理宗后,追封信王,易封卫、鲁,谥惠正。
许及之字深甫,温州永嘉人。隆兴元年第进士,知袁州分宜县。以部使者荐,除诸军审计,迁宗正簿。乾道元年,林栗请增置谏员,乃效唐制置拾遗、补阙,以及之为拾遗,班序在监察御史之上。
高宗崩,及之言:‘皇帝既躬三年之丧,群臣难从纯吉,当常服黑带。’王淮当国久,及之奏:‘陛下即位二十七年,而群臣未能如圣意者,以苟且为安荣,以姑息为仁恕,以不肯任事为简重,以不敢任怨为老成。敢言者指为轻儇,鲜耻者谓之朴实。陛下得若人而相之,何补于治哉!’淮竟罢职予祠。
光宗受禅,除军器监,迁太常少卿,以言者罢。绍熙元年,除淮南运判兼淮东提刑,以铁钱滥恶不职,贬秩,知庐州。召除大理少卿。宁宗即位,除吏部尚书兼给事中。及之早与薛叔似同擢遗、补,皆为当时所予。党事既起,善类一空,叔似累斥逐,而及之谄事侂胄,无所不至。尝值侂胄生日,朝行上寿毕集,及之后至,阉人掩关拒之,及之俯偻以入。为尚书,二年不迁,见侂胄流涕,序其知遇之意及衰迟之状,不觉膝屈。侂胄恻然怜之曰:‘尚书才望,简在上心,行且进拜矣。’居亡何,同知枢密院事。当时有‘由窦尚书、屈膝执政’之语,传以为笑。
嘉泰二年,拜参知政事,进知枢密院事兼参政。兵端开,侂胄欲令及之守金陵,及之辞。侂胄诛,中丞雷孝友奏及之实赞侂胄开边,及守金陵,始诡计免行。降两官,泉州居住。嘉定二年,卒。
梁汝嘉字仲谟,处州丽水人。以外祖太宰何执中任入官,调中山府司议曹事。建炎初,知常州武进县。守荐其治状,擢通判州事,加直秘阁,历官至转运副使。
临安阙守,火盗屡作,命汝嘉摄事。汝嘉修火政,严巡徼,盗发辄得,火灾亦息。遂命为真,加直龙图阁。以称职,擢徽猷阁待制,试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累迁户部侍郎,进权尚书兼江、淮、荆、广经制使。
汝嘉素善秦桧,殿中侍御史周葵将按之。汝嘉闻,绐中书舍人林待聘曰:‘副端将论君。’待聘亟告桧,徙葵起居郎。葵入后省,出疏示待聘曰:‘梁仲谟何其幸也。’待聘始知为汝嘉所卖,士大夫以是薄汝嘉。汝嘉求去,以宝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观。未几,升学士、知明州,兼浙西沿海制置使,更温、宣、鼎三郡,复奉祠以归。绍兴二十三年,卒。汝嘉长于吏治,在临安风绩尤著。
论曰:君子之论人,亦先观其大者而已矣。忠孝,人之大节也,胡纮导其君以短丧,不得谓之忠;何澹疑所生继母之服,士论纷纭而后去,不可以为孝。彼于其大者且忍为之,则其协比权奸,诬构善类,亦何惮而不为乎?谢深甫出处,旧史泯其迹,若无可议为者。然庆元之初,韩侂胄设伪学之禁,网罗善类而一空之,深甫秉政,适与之同时,诿曰不知,不可也。况于一劾陈傅良,再劾赵汝愚,形于深甫之章,有不可揜者乎?陈自强、郑丙、许及之辈,狐媚苟合,以窃贵宠,斯亦不足论已。若林栗之有治才,善论事,高文虎之自负该洽,京镗之仗义秉礼,志信于敌国,抑岂无足称者。然栗以私忿诋名儒,不为清议所与,而文虎草伪学之诏,以是为非,以正为邪,变乱白黑,以欺当世,其人可知也。镗暮年得政,朋奸取容,既愧其初服矣,况伪学之目,识者以为镗实发之乎?士君子立身行事,一失其正,流而不知返,遂为千古之罪人,可不惧哉!可不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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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五‧列传第一百五十四  楼钥 李大性 任希夷 徐应龙 庄夏 王阮 王质 陆游 方信孺 王柟
  楼钥字大防,明州鄞县人。隆兴元年,试南宫,有司伟其辞艺,欲以冠多士,策偶犯旧讳,知贡举洪遵奏,得旨以冠末等。投贽谢诸公,考官胡铨称之曰:‘此翰林才也。’试教官,调温州教授,为敕令所删定官,修淳熙法。议者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钥曰:‘乘舆临幸,于先圣则拜,武成则肃揖,其礼异矣,可钧敌乎?’
改宗正寺主簿,历太府、宗正寺丞,出知温州。属县乐清倡言方腊之变且复起,邑令捕数人归于郡。钥曰:‘罪之则无可坐,纵之则惑民。’编隶其为首者,而驱其徒出境,民言遂定。堂帖问故,钥曰:‘苏洵有言:“有乱之形,无乱之实,是谓将乱。不可以有乱急,不可以无乱弛。”’丞相周必大心善之。
光宗嗣位,召对,奏曰:‘人主初政,当先立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复,然当先强主志,进君德。’又曰:‘今之网密甚矣,望陛下轸念元元,以设禁为不得已,凡有创意增益者,寝而勿行,所以保养元气。’
除考功郎兼礼部。吏铨并缘为奸,多所壅底。钥曰:‘简要清通,尚书郎之选。’尽革去之。改国子司业,擢起居郎兼中书舍人。代言坦明,得制诰体,缴奏无所回避。禁中或私请,上曰:‘楼舍人朕亦惮之,不如且已。’刑部言,天下狱案多所奏裁,中书之务不清,宜痛省之。钥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训。’力论不可。会庆节上寿,扈从班集,乘舆不出。已而玉牒、圣政、会要书成,将进重华,又屡更日。钥言:‘臣累岁随班,见陛下上寿重华宫,欢动宸极。嘉王日趋朝谒,恪勤不懈,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亦犹此也。’又奏:‘圣政之书,全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成淳熙末年之书,幸速定其日,无复再展,以全圣孝。’于是上感悟,进书成礼。
试中书舍人,俄兼直学士院。光宗内禅诏书,钥所草也,有云:‘虽丧纪自行于宫中,而礼文难示于天下。’荐绅传诵之。迁给事中。乞正太祖东向之位,别立僖祖庙以代夹室,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祫祭即庙而飨。从之。
朱熹以论事忤韩侂胄,除职与郡。钥言:‘熹鸿儒硕学,陛下闵其耆老,当此隆寒,立讲不便,何如俾之内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复还讲筵。’不报。赵汝愚谓人曰:‘楼公当今人物也,直恐临事少刚决耳。’及见其持论坚正,叹曰:‘吾于是大过所望矣。’
宁宗受禅,侂胄以知阁门事与闻传命,颇有弄权之渐,彭龟年力攻之。侂胄转一官,与在京宫观,龟年除待制,与郡。钥与林大中奏,乞留龟年于讲筵,或命侂胄以外祠。龟年竟去,钥迁为吏部尚书,以显谟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知婺州,移宁国府,罢,仍夺职。告老至再,许之。
侂胄尝副钥为馆伴,以钥不附己,深嗛之。侂胄诛,诏起钥为翰林学士,迁吏部尚书兼翰林侍讲。时钥年过七十,精敏绝人,词头下,立进草,院吏惊诧。入朝,陛楯旧班谛视钥曰:‘久不见此官矣。’时和好未定,金求韩侂胄函首,钥曰:‘和好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恤。’诏从之。
赵汝愚之子崇宪奏雪父冤,钥乞正赵师召之罪,重蔡琏之诛,毁龚颐正续稽古录以白诬谤。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同知,进参知政事。位两府者五年,累疏求去,除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辞,进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嘉定六年薨,年七十七,赠少师,谥宣献。
钥文辞精博,自号攻愧主人,有集一百二十卷。
李大性字伯和,端州四会人。其先积中,尝为御史,以直言入元祐党籍,始家豫章。
大性少力学,尤习本朝典故。以父任入官,因参选,进艺祖庙谟百篇及公私利害百疏。又言:‘元丰制,六察许言事,章惇为相始禁之,乞复旧制,以广言路。’从臣力荐之,命赴都堂审察,仅迁一秩,为湖北提刑司干官。未几,入为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丁母艰,服阕,进典故辨疑百篇,皆本朝故实,盖网罗百氏野史,订以日历、实录,核其正舛,率有据依,孝宗读而褒嘉之。
擢大理司直,迁敕令所删定官,添差通判楚州。郡守吴曦与都统刘超合议,欲撤城移他所,大性谓:‘楚城实晋义乌间所筑,最坚,奈何以脆薄易坚厚乎?’持不可。台臣将劾其沮挠,不果。会从官送北客,朝命因俾廉访,具以实闻,遂罢戎帅,召大性除太府寺丞,迁大宗正丞兼仓部郎,寻改工部。
陈傅良以言事去国,彭龟年、黄度、杨方相继皆去。大性抗疏言:‘朝廷清明,乃使言者无故而去,臣所甚惜也。数人之心,皆本爱君,知其爱君,任其去而不顾,恐端人正士之去者将不止此。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臣所以为之寒心也。’
孝宗崩,光宗疾,未能执丧。大性复上疏言:‘今日之事,颠倒舛逆,况金使祭奠当引见于北宫素帷,不知是时犹可以不出乎?檀弓曰:“成人有兄死而不丧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盖言成人畏子皋之来方为制服,其服乃子皋为之,非为兄也。若陛下必待使来然后执丧,则恐贻讥中外,岂特如成人而已哉。’迁军器少监,权司封郎,提举浙东常平,改浙东提刑兼知庆元府。召为吏部郎中,四迁为司农卿。明年,兼户部侍郎。
出知绍兴府,甫一岁,召为户部侍郎,升尚书。朝论将用兵,大性条陈利害,主不宜轻举之说,忤韩侂胄意,出知平江,移知福州,又移知江陵,充荆湖制置使。江陵当用兵后,残毁饥馑,继以疾疫,大性首议振贷,凡三十八万缗有奇。前官虚羡,凡十有四万五千缗,率蠲放不督,民流移新复业者,皆奏免征榷。边郡武爵,本以励士,冒滥滋众,大性劾两路戎司冒受逃亡付身,凡三千四百九十有七道,率缴上毁抹,左选为之一清。江陵旧使铜镪,钱重楮轻,民持赀入市,有终日不得一钱者。大性奏乞依襄、郢例通用铁钱,于是泉货流通,民始复业。除刑部尚书兼详定敕令,寻迁兵部。
时金国分裂,不能自存,有举北伐之议者,大性上疏以和战之说未定,乞令朝臣集议,从之。寻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引疾丐祠,卒于家,年七十七,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文惠。
李氏自积中三世官于朝,父子兄弟相师友,而大性与弟大异、大东并跻从列,为名臣云。
任希夷字伯起,其先眉州人。四世祖伯雨为谏议大夫,其后仕闽,因家邵武,希夷少刻意问学,为文精苦。登淳熙三年进士第,调建宁府浦城簿。从朱熹学,笃信力行,熹器之曰:‘伯起,开济士也。’
开禧初,主太常寺簿,奏:‘绍熙以来,礼书未经编次,岁月滋久,恐或散亡,乞下本寺修纂。’从之。迁礼部尚书兼给事中。谓:‘周惇颐、程颢、程颐为百代绝学之倡,乞定议赐谥。’其后惇颐谥元,颢谥纯,颐谥正,皆希夷发之。
进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史弥远柄国久,执政皆具员,议者颇讥其拱默。寻提举临安洞霄宫,薨,赠少师,谥宣献。
徐应龙字允叔。淳熙二年第进士,调衡州法曹、湖南检法官。潭获劫盗,首谋者已系狱,妄指逸者为首,吏信之,及获逸盗,治之急,遂诬服。吏以成宪谳于宪司,应龙阅实其辞,谓:‘首从不明,法当奏。’时周必大判潭州,提刑卢彦德不欲反其事,将置逸盗于死,应龙力与之辨。先是,彦德许应龙京削,至是怒曰:‘君不欲出我门邪?’应龙曰:‘以人命傅文字,所不忍也。’彦德不能夺,闻者多其有守,交荐之。
改秩,知瑞州高安县。吕祖俭言事忤韩侂胄,谪死高安,应龙为之经纪其丧,且为文诔之。有劝之避祸者,应龙曰:‘吕君吾所敬,虽缘此获谴,亦所愿也。’朱熹贻书应龙曰:‘高安之政,义风凛然。’主淮西机宜文字,知南恩州。
陈自强当国,乃旧同舍,应龙丐雷州而去。召监都进奏院,迁国子博士、守工部员外郎,进户部侍郎,迁国子司业兼实录院检讨官、崇政殿说书、守秘书少监兼权工部侍郎。
时金主徙汴,应龙言:‘金人穷而南奔,将溢出而蹈吾之境。金亡,更生新敌,尤为可虑。’兼侍讲,言:‘人主不能尽知天下人材,当责之宰相;宰相不能尽知天下人材,当采之公论。李吉甫为相,号称得人,而三人之荐,乃出于裴垍之疏。’
迁吏部侍郎,进刑部尚书兼侍读。应龙在讲筵,多指陈时政。一日读吴起为卒吮疽事,应龙奏:‘起恤士卒如此,故能得其死力。今军将得以贿迁,专事掊克,未免多怨。’上惊曰:‘债帅之风,今犹未除邪?’宰相史弥远闻而恶之,免侍读。未几,兼太子詹事。会景献太子薨,请老,上不许,徙吏部尚书。以焕章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七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文肃。
子荣叟,官至参知政事,谥文靖;深叟,官终将作监丞;清叟,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各有传。
庄夏字子礼,泉州人。淳熙八年进士。庆元六年,大旱,诏求言。夏时知赣州兴国县,上封事曰:‘君者阳也,臣者君之阴也。今威福下移,此阴胜也。积阴之极,阳气散乱而不收,其弊为火灾,为旱蝗。愿陛下体阳刚之德,使后宫戚里、内省黄门,思不出位,此抑阴助阳之术也。’
召为太学博士。言:‘比年分藩持节,诏墨未干而改除,坐席未温而易地,一人而岁三易节,一岁而郡四易守,民力何由裕?’迁国子博士。召除吏部员外郎,迁军器监、太府少卿。出知漳州,为宗正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寻权直学士院兼太子侍读。时流民来归,夏言:‘荆襄、两淮多不耕之田,计口授地,贷以屋庐牛具。吾乘其始至,可以得其欲;彼幸其不死,可以忘其劳。兵民可合,屯田可成,此万世一时也。’
试中书舍人兼太子右庶子、左谕德,言:‘今战守不成,而规模不定,则和好之说,得以乘间而入。今日之患,莫大于兵冗。乞行下将帅,令老弱自陈,得以子若弟侄若婿强壮及等者收刺之,代其名粮。’上曰:‘兵卒子弟与召募百姓不同,卿言是也。’除兵部侍郎、焕章阁待制,与祠归。嘉定十年卒。
王阮字南卿,江州人。曾祖韶,神宗时,开熙河,擒木征;祖厚,继辟湟、鄯;父彦傅,靖康勤王:皆有功。阮少好学,尚气节。常自称将种,辞辩奋发,四坐莫能屈。尝谒袁州太守张栻,栻谓曰:‘当今道在武夷,子盍往求之。’阮见朱熹于考亭,熹与语,大说之。登隆兴元年进士第。
时孝宗初即位,欲成高宗之志,首诏经理建业以图进取,而大臣巽懦幸安,计未决。阮试礼部,对策曰:
临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养生聚,其地利于休息。建康东南重镇,控制长江呼吸之间,上下千里,足以虎视吴、楚,应接梁、宋,其地利于进取。建炎、绍兴间,敌人乘胜长驱直𢭏,而我师亦甚惫也。上皇遵养时晦,不得与平,乃驻临安,所以为休息计也。已三十年来,阙者全,坏者修,弊者整,废者复,较以曩昔,倍万不侔。主上独见远览,举而措诸事业,非固以临安为不足居也。战守之形既分,动静进退之理异也。
古者立国,必有所恃,谋国之要,必负其所恃之地。秦有函谷,蜀有剑阁,魏有成皋,赵有井陉,燕有飞狐,而吴有长江,皆其所恃以为国也。今东南王气,锺在建业,长江千里,控扼所会,辍而弗顾,退守幽深之地,若将终身焉,如是而曰谋国,果得为善谋乎?且夫战者以地为本,湖山回环,孰与乎龙盘虎踞之雄?胥潮奔猛,孰与乎长江之险?今议者徒习吴、越之僻固,而不知秣陵之通达,是犹富人之财,不布于通都大邑,而匣金以守之,愚恐半夜之或失也。傥六飞顺动,中原在跬步间,况一建康耶?古人有言:‘千里之行,起于足下。’人患不为尔。
知贡举范成大得而读之,叹曰:‘是人杰也。’
调南康都昌主簿,以廉声闻,移永州教授。献书阙下,请罢吴、楚牧马之政,而积马于蜀茶马司,以省往来纲驿之费、岁时分牧之资,凡数千言。绍熙中,知濠州,请复曹玮方田,修种世衡射法,日讲守备,与边民亲访北境事宜。终阮在濠,金不敢南侵。改知抚州。
韩侂胄宿闻阮名,特命入奏,将诱以美官,夜遣密客诣阮,阮不答,私谓所亲曰:‘吾闻公卿择士,士亦择公卿。刘歆、柳宗元失身匪人,为万世笑。今政自韩氏出,吾肯出其门哉?’陛对毕,拂衣出关。侂胄闻之大怒,批旨予祠。阮于是归隐庐山,尽弃人间事,从容觞咏而已。朱熹尝惜其才气术略过人,而留滞不偶云。嘉定元年卒。
王质字景文,其先郓州人,后徙兴国。质博通经史,善属文。游太学,与九江王阮齐名。阮每云:‘听景文论古,如读郦道元水经,名川支川,贯穿周匝,无有间断,咳唾皆成珠玑。’
质与张孝祥父子游,深见器重。孝祥为中书舍人,将荐质举制科,会去国不果。著论五十篇,言历代君臣治乱,谓之朴论。中绍兴三十年进士第,用大臣言,召试馆职,不就。明年,金主完颜亮南侵,御史中丞汪澈宣谕荆、襄,又明年,枢密使张浚都督江、淮,皆辟为属。入为太学正。
时孝宗屡易相,国论未定,质乃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来,慨然起乘时有为之志,而陈康伯、叶义问、汪澈在廷,陛下皆不以为才,于是先逐义问,次逐澈,独徘徊康伯,难于进退,陛下意终鄙之,遂决意用史浩,而浩亦不称陛下意,于是决用张浚,而浚又无成,于是决用汤思退。今思退专任国政,又且数月,臣度其终无益于陛下。
夫宰相之任一不称,则陛下之志一沮。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浚持陛下以战,战不验;浚又持陛下以守,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陛下亦尝深察和、战、守之事乎?李牧在雁门,法主于守,守乃有战。祖逖在河南,法主于战,战乃有和。羊祜在襄阳,法主于和,和乃有守。何至分而不使相合?
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规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则勃然有勒燕然之志;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恃,而金人且来,陛下即委然有盟平凉之心;或告陛下,吾不可进,金不可入,陛下又蹇然有指鸿沟之意。使臣为陛下谋,会三者为一,天下乌有不治哉?
天子心知质忠,而忌者共谗质年少好异论,遂罢去。会虞允文宣抚川、陕,辟质偕行。一日令草檄契丹文,援毫立就,辞气激壮。允文起执其手曰:‘景文天才也。’入为敕令所删定官,迁枢密院编修官。允文当国,孝宗命拟进谏官,允文以质鲠亮不回,且文学推重于时,可右正言。时中贵人用事,多畏惮质,阴沮之,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皆不行,奉祠山居,绝意禄仕。淳熙十五年卒。
陆游字务观,越州山阴人。年十二能诗文,荫补登仕郎。锁厅荐送第一,秦桧孙埙适居其次,桧怒,至罪主司。明年,试礼部,主司复置游前列,桧显黜之,由是为所嫉。桧死,始赴福州宁德簿,以荐者除敕令所删定官。
时杨存中久掌禁旅,游力陈非便,上嘉其言,遂罢存中。中贵人有市北方珍玩以进者,游奏:‘陛下以“损”名斋,自经籍翰墨外,屏而不御。小臣不体圣意,辄私买珍玩,亏损圣德,乞严行禁绝。’
应诏言:‘非宗室外家,虽实有勋劳,毋得辄加王爵。顷者有以师傅而领殿前都指挥使,复有以太尉而领阁门事,渎乱名器,乞加订正。’迁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
孝宗即位,迁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荐游善词章,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入对,言:‘陛下初即位,乃信诏令以示人之时,而官吏将帅一切玩习,宜取其尤沮格者,与众弃之。’
和议将成,游又以书白二府曰:‘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驻跸临安出于权宜,形势不固,馈饷不便,海道逼近,凛然意外之忧。一和之后,盟誓已立,动有拘碍。今当与之约,建康、临安皆系驻跸之地,北使朝聘,或就建康,或就临安,如此则我得以暇时建都立国,彼不我疑。’
时龙大渊、曾觌用事,游为枢臣张焘言:‘觌、大渊招权植党,荧惑圣听,公及今不言,异日将不可去。’焘遽以闻,上诘语所自来,焘以游对。上怒,出通判建康府,寻易隆兴府。言者论游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免归。久之,通判夔州。
王炎宣抚川、陕,辟为干办公事。游为炎陈进取之策,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当积粟练兵,有衅则攻,无则守。吴璘子挺代掌兵,颇骄恣,倾财结士,屡以过误杀人,炎莫谁何。游请以玠子拱代挺。炎曰:‘拱怯而寡谋,遇敌必败。’游曰:‘使挺遇敌,安保其不败。就令有功,愈不可驾驭。’及挺子曦僭叛,游言始验。
范成大帅蜀,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后累迁江西常平提举。江西水灾,奏:‘拨义仓振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召还,给事中赵汝愚駮之,遂与祠。起知严州,过阙,陛辞,上谕曰:‘严陵山水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再召入见,上曰:‘卿笔力回斡甚善,非他人可及。’除军器少监。
绍熙元年,迁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嘉泰二年,以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未就,诏游权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免奉朝请,寻兼秘书监。三年,书成;遂升宝章阁待制,致仕。
游才气超逸,尤长于诗。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议。朱熹尝言:‘其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盖有先见之明焉。嘉定二年卒,年八十五。
方信孺字孚若,兴化军人。有隽材,未冠能文,周必大、杨万里见而异之。以父崧卿荫,补番禺县尉。盗劫海贾,信孺捕之,盗方沙聚分卤获,惶骇欲趋舟,信孺已使人负盗舟去矣,乃悉缚盗,不失一人。
韩侂胄举恢复之谋,诸将偾军,边衅不已。朝廷寻悔,金人亦厌兵,乃遣韩元靓来使,而都督府亦再遣壮士遗敌书,然皆莫能得其要领。近臣荐信孺可使,自萧山丞召赴都,命以使事。信孺曰:‘开衅自我,金人设问首谋,当何以答之?’侂胄矍然。假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枢密院参谋官,持督帅张岩书通问于金国元帅府。
至濠州,金帅纥石烈子仁止于狱中,露刃环守之,绝其薪水,要以五事。信孺曰:‘反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古无之,称藩、割地,则非臣子所忍言。’子仁怒曰:‘若不望生还耶?’信孺曰:‘吾将命出国门时,已置生死度外矣。’
至汴,见金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宗浩,出就传舍。宗浩使将命者来,坚持五说,且谓:‘称藩、割地,自有故事。’信孺曰:‘昔靖康仓卒割三镇,绍兴以太母故暂屈,今日顾可用为故事耶?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也。请面见丞相决之。’将命者引而前,宗浩方坐幄中,陈兵见之,云:‘五事不从,兵南下矣。’信孺辩对不少诎。宗浩叱之曰:‘前日兴兵,今日求和,何也?’信孺曰:‘前日兴兵复仇,为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为生灵也。’宗浩不能诘,授以报书曰:‘和与战,俟再至决之。’
信孺还,诏侍从、两省、台谏官议所以复命。众议还俘获,罪首谋,增岁币五万,遣信孺再往。时吴曦已诛,金人气颇索,然犹执初议。信孺曰:‘本朝谓增币已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且以曲直校之,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若贻书诱吴曦,则去年三月也,其曲固有在矣。如以强弱言之,若得滁、濠,我亦得泗、涟水。若夸胥浦桥之胜,我亦有凤凰山之捷。若谓我不能下宿、寿,若围庐、和、楚果能下乎?五事已从其三,而犹不我听,不过再交兵耳。’
金人见信孺忠恳,乃曰:‘割地之议姑寝,但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岁币外,别犒师可也。’信孺固执不许。宗浩计穷,遂密与定约。复命,再差充通谢国信所参谋官,奉国书誓草及许通谢百万缗抵汴。宗浩变前说,怒信孺不曲折建白,遽以誓书来,有‘诛戮禁锢’语。信孺不为动,将命曰:‘此事非犒军钱可了。’别出事目。信孺曰:‘岁币不可再增,故代以通谢钱。今得此求彼,吾有陨首而已。’将命曰:‘不尔,丞相欲留公。’信孺曰:‘留于此死,辱命亦死,不若死于此。’会蜀兵取散关,金人益疑。
信孺还,言:‘敌所欲者五事:割两淮一,增岁币二,犒军三,索归正等人四,其五不敢言。’侂胄再三问,至厉声诘之,信孺徐曰:‘欲得太师头耳。’侂胄大怒,夺三秩,临江军居住。
信孺自春至秋,使金三往返,以口舌折强敌,金人计屈情见,然愤其不屈,议用弗就。已而王柟出使,定和议,增币、函首,皆前信孺所持不可者。柟白庙堂:‘信孺辩折敌酋于彊愎未易告语之时,信孺当其难,柟当其易。柟每见,金人必问信孺安在,公论所推,虽敌人不能掩也。’乃诏信孺自便。
寻知韶州,累迁淮东转运判官兼提刑。知真州,即北山匮水筑石堤,袤二十里,人莫知其所为。后金人薄仪真,守将决水匮以退敌,城乃获全。山东初内附,信孺言:‘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武夫不可以弱势弹压,宜选威望重臣,将精兵数万,开幕山东,以主制客,以重驭轻,则可以包山东,固江北,而两河在吾目中矣。’坐责降三秩,再奉祠,稍复官。
信孺性豪爽,挥金如粪土,所至宾客满其后车。使北时,年财三十。既龃龉归,营居室岩窦,自放于诗酒。后赀用竭,宾客益落,信孺寻亦死矣。
王柟字汝良,大名人。祖伦,同签书枢密院事。伦使北死,孝宗访求其孙之未禄者三人官之,柟其一也。调通州海门尉。乘轻舟入海涛,捕剧贼小吴郎,并其徒十七人获之,狱成,不受赏。
韩侂胄以恢复起兵端,天子思继好息民,凡七遣使无成。续遣方信孺往,将有成说矣,坐白事忤侂胄得罪。欲再遣使,顾在廷无可者,近臣以柟荐,擢监登闻鼓院,假右司郎中,使持书北行。柟归白其母,母曰:‘而祖以忠死国,故恩及子孙。汝其勉旃,毋以吾老为念。’乃拜命,疾驱抵敌所。
金将乌骨论等四人列坐,问:‘韩侂胄贵显几年矣?’柟对:‘已十余年,平章国事财二年耳。’又问:‘今欲去此人可乎?’柟曰:‘主上英断,去之何难。’四人相顾而笑。有完颜天宠者,袖出文书,云:‘王柟虽持韩侂胄书,乃朝廷有旨遣其来元帅府议和,宜详议以报。’于是金人知侂胄已诛,和议遂决。
柟持金人牒归,求函侂胄首,以起居郎许奕为通谢使,柟为通谢所参谋官。柟自军前再还,议以侂胄首易淮、陕侵地,从之。柟奏:‘和约之成,皆方信孺备尝险阻再三将命之功,臣因人成事,乞录信孺功而蠲其过。’朝论以柟不掩人扬己多之。守军器少监,知楚州,累官至太府卿。告归,以右文殿修撰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致仕。卒,赠宝章阁待制。
论曰:楼钥浑厚正大,李大性直言不愧其先,任希夷请谥先儒,徐应龙在经筵多所裨益,庄夏、王阮、王质皆负其有为之才,卒奉祠去国。陆游学广而望隆,晚为韩侂胄著堂记,君子惜之,抑春秋责贤者备也。方信孺年少奉使,而以意气折金人。王柟北归,请录信孺之功,长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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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六‧列传第一百五十五  史浩 王淮 赵雄 权邦彦 程松 陈谦 张岩
  史浩字直翁,明州鄞县人。绍兴十四年登进士第,调绍兴余姚县尉,历温州教授,郡守张九成器之。
秩满,除太学正,升国子博士。因转对,言:‘普安、恩平二王宜择其一以系天下望。’高宗颔之。翌日,语大臣曰:‘浩有用才也。’除秘书省校书郎兼二王府教授。三十年,普安郡王为皇子,进封建王,除浩权建王府教授。诏建王府置直讲、赞读各一员,浩守司封郎官兼直讲。一日讲周礼,言:‘膳夫掌膳羞之事,岁终则会,惟王及后、世子之膳羞不会。至酒正掌饮酒之事,岁终则会,惟王及后之饮酒不会,世子不与焉。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会,世子饮酒不可以无节也。’王作而谢曰:‘敢不佩斯训。’
三十一年,迁宗正少卿。会金主亮犯边,下诏亲征。时两淮失守,廷臣争陈退避计,建王抗疏请率师为前驱。浩为王力言:‘太子不可将兵,以晋申生、唐肃宗灵武之事为戒。’王大感悟,立俾浩草奏,请扈跸以供子职,辞意恳到。高宗方怒,览奏意顿释,知奏出于浩,语大臣曰:‘真王府官也。’既而殿中侍御史吴芾乞以皇子为元帅,先视师。浩复遗大臣书,言:‘建王生深宫中,未尝与诸将接,安能办此。’或谓使王居守,浩复以为不可。上亦欲令王遍识诸将,遂扈跸如建康。
三十二年,上还临安,立建王为皇太子,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孝宗受禅,遂以中书舍人迁翰林学士、知制诰。张浚宣抚江、淮,将图恢复,浩与之异议,欲城瓜洲、采石。浚奏:‘不守两淮而守江,不若城泗州。’除参知政事。有诏议应敌定论,洪遵、金安节、唐文若等相继论列,宰执独无奏。上以问浩,浩奏:‘先为备御,是谓良规。傥听浅谋之士,兴不教之师,寇去则论赏以邀功,寇至则敛兵而遁迹,谓之恢复得乎?’荐枢密院编修官陆游、尹穑,召对,并赐出身。隆兴元年,拜尚书右仆射,首言赵鼎、李光之无罪,岳飞之久冤,宜复其官爵,禄其子孙。悉从之。
李显忠、邵宏渊奏乞引兵进取,浩奏:‘二将辄乞战,岂督府命令有不行耶?’浚请入觐,乞即日降诏幸建康,上以问浩,浩陈三说不可,退,又以诘浚曰:‘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以图侥幸。’复辨论于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收之。’浩曰:‘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间无寸铁,不能自起,待我兵至为内应。’浩曰:‘胜、广以鉏耰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杰矣。’浚因内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几会,乞出英断。’省中忽得宏渊出兵状,始知不由三省,径檄诸将。浩语陈康伯曰:‘吾属俱兼右府,而出兵不与闻,焉用相哉!不去尚何待乎?’因又言:‘康伯欲纳归正人,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忧。浚锐意用兵,若一失之后,恐陛下终不得复望中原。’御史王十朋论之,出知绍兴。
先是,浩因城瓜洲,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往视之,正志与浚论辩。十朋亦疏史正志朋比,并及浩,遂与祠,自是不召者十三年。起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持母丧归,服阕,知福州。
淳熙初,上问执政:‘久不见史浩,无他否?’遂除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五年,复为右丞相。上曰:‘自叶衡罢,虚席以待卿久矣。’浩奏:‘蒙恩再相,唯尽公道,庶无朋党之弊。’上曰:‘宰相岂当有党,人主亦不当以朋党名臣下。朕但取贤者用之,否则去之。’
枢密都承旨王抃建议以殿、步二司军多虚额,请各募三千人充之。已而殿前司辄捕市人,京城骚动,被掠者多断指,示不可用。军人怙众,因夺民财。浩奏:‘尽释所捕,而禽军民首讙呶者送狱。’狱成议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枭首以徇。浩曰:‘诸军掠人夺货至于哄,则始衅者军人也,军法从事固当。若市人陆庆童特与抗斗尔,可同罚乎?陛下恐军人有语,故一其罪以安之。夫民不得其平,言亦可畏,“等死,死国可乎?”是岂军人语。’上怒曰:‘是比朕为秦二世也。’浩徐进曰:‘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岂二世事。’寻求去,拜少傅、保宁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兼侍读。后有言庆童之冤者,上曰:‘史浩尝力争,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赵雄尝荐刘光祖试馆职,光祖答策,论科场取士之道,进入,上亲批其后,略曰:‘用人之弊,人君乏知人之哲,宰相不能择人。国朝以来,过于忠厚,宰相而误国,大将而败军,未尝诛戮。要在人君必审择相,相必当为官择人,懋赏立乎前,诛戮设乎后,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手诏既出,中外大耸。议者谓曾觌视草,为光祖甲科发也。上遣觌持示浩,浩奏:‘唐、虞之世,四凶极恶,止于流窜,三考之法,不过黜陟,未尝有诛戮之科。诛戮大臣,秦、汉法也。太祖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礼,列圣传心,迨仁宗而德化隆洽,本朝之治,与三代同风,此祖宗家法也。圣训则曰“过于忠厚”。夫为国而底于忠厚,岂有所谓过哉?臣恐议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归过祖宗,不可不审也。’
及自经筵将告归,乃于小官中荐江、浙之士十五人,有旨令升擢,皆一时选也。如薛叔似、杨简、陆九渊、石宗昭、陈谦、叶适、袁燮、赵静之、张子智,后皆擢用,不至通显者六人而已。
十年,请老,除太保致仕,封魏国公。晚治第鄞之西湖上,建阁奉两朝赐书,又作堂,上为书‘明良庆会’名其阁、‘旧学’名其堂。光宗御极,进太师。绍熙五年薨,年八十九,封会稽郡王。宁宗登极,赐谥文惠,御书‘纯诚厚德元老之碑’赐焉。嘉定十四年,追封越王,改谥忠定,配享孝宗庙庭。
浩喜荐人才,尝拟陈之茂进职与郡,上知之茂尝毁浩,曰:‘卿岂以德报怨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为怨而以德报之,是有心也。’莫济状王十朋行事,诋浩尤甚,浩荐济掌内制,上曰:‘济非议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公。’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待之如初。盖其宽厚类此。子弥大、弥正、弥远、弥坚。弥远嘉定初为右丞相,有传。
王淮字季海,婺州金华人。幼王悟,力学属文。登绍兴十五年进士第,为台州临海尉。郡守萧振一见奇之,许以公辅器。振帅蜀,辟置幕府。振出,众欲留,淮曰:‘万里将母,岂为利禄计。’皆服其器识,迁校书郎。
高宗命中丞举可为御史者,朱倬举淮,除监察御史,寻迁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宰相汤思退无物望,淮条其罪数十,于是策免。至于吏部侍郎沈介之欺世盗名,都司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掊克结权幸,皆劾罢之。又奏:‘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正心术,宝慈俭,去壅蔽。治外有四:固封守,选将帅,明赏罚,储财用。’上深嘉叹。
除秘书少监兼恭王府直讲。时恭王生子挺,淮白于丞相,曰:‘恭王夫人李氏生皇嫡长孙,乞讨论典礼。’钱端礼怒其名称,奏:‘淮有年钧以长之说。’上曰:‘是何言也,岂不启邪心?’出淮知建宁府,改浙西提刑。入见,陈闽中利病甚悉。帝褒嘉之,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寻召,除太常少卿,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龙大渊赠太师,仍畀仪同三司恩数,张说除太尉、在京宫观,皆封还诏书。除翰林学士、知制诰,训词深厚,得王言体。上命择文学行谊之士,淮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辛弃疾平茶寇,上功太滥。淮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奏:‘库彦威失利,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淇失利。’淮谓:‘二将战殁,若罪之,何以劝来者。’上尝谕曰:‘枢密临事尽公,人无间言,差除能守法甚善。’荐军帅吴拱、郭田、张宣。除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时宰相久虚,淮与李彦时同行相事。淮谓:‘授官当论贤否,不事形迹。诚贤,不敢以乡里故旧废之;非才,不敢以己私庇之。’上称善。擢知院事、枢密使。上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淮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宜令诣吏部。’上曰:‘姑仍旧。’淮曰:‘上意即天意也。’雄又奏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淮曰:‘尧亲睦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骨肉之恩疏,可乎?’时辛弃疾平江西寇,王佐平湖南寇,刘焞平广西寇,淮皆处置得宜,论功惟允。上深嘉之,谓:‘陈康伯虽有人望,处事则不及卿。’
八年,拜右丞相兼枢密事。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士大夫相贺,上亦喜命相而雨,乃命口算诸郡绢钱尽蠲一年,为缗八十余万。
赵雄罢相,蜀士之在朝者皆有去意。淮谓:‘此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皆以次进迁,蜀士乃安。枢密都承旨王抃怙宠为奸,淮极陈其罪,谓:‘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且曰:‘丞相直谅无隐,君臣之间正宜如此。’章即论事狂直,上将黜之,淮曰:‘陛下乐闻直言,士大夫以言相高,此风可贺也。黜之适成其名。’上说,乐复留。
时以荒政为急,淮言:‘李椿老成练达,拟除长沙帅,朱熹学行笃实,拟除浙东提举,以倡郡国。’其后推赏,上曰:‘朱熹职事留意。’淮言:‘修举荒政,是行其所学,民被实惠,欲与进职。’上曰:‘与升直徽猷阁。’成都阙帅,上加访问,淮以留正对。上曰:‘非闽人乎?’淮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不有丁谓、王钦若乎?’上称善。拜左丞相。
天长水害七十余家,或谓不必以闻,淮曰:‘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盗贼,记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岂可不以闻?’镇江饥民彊借菽粟,执政请痛惩之,淮曰:‘令甲,饥民罪不至死。’进士八人求以免举恩为升等,淮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淮以此门不可启,绝其请。尝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乃以周极知安丰军,辛弃疾与祠。
上章力求去,以观文殿大学士判衢州。淮力辞,改提举洞霄宫。光宗嗣位,诏询初政,淮以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母亡,居丧如礼。得疾,忽语家人曰:‘易卦六十四,吾年亦然。’淳熙十六年薨。讣闻,上哀悼,辍视朝,赠少师,谥文定。
初,朱熹为浙东提举,劾知台州唐仲友。淮素善仲友,不喜熹,乃擢陈贾为监察御史,俾上疏言:‘近日道学假名济伪之弊,请诏痛革之。’郑丙为吏部尚书,相与叶力攻道学,熹由此得祠。其后庆元伪学之禁始于此。
赵雄字温叔,资州人。为隆兴元年类省试第一。虞允文宣抚四蜀,辟干办公事,入相,荐于朝。乾道五年,召见便殿,孝宗大奇之,即日手诏除正字。
范成大使金,将行,雄当登对,允文招与之语,既进见,雄极论恢复。孝宗大喜曰:‘功名与卿共之。’即除右史,两月除舍人。金使耶律子敬贺会庆节,雄馆伴。子敬披露事情不敢隐,逻者以闻。上夜召雄,雄具以子敬所言对,上喜。金使入辞,故事当用乐,雄奏:‘卜郊有日,天子方斋,乐不可用。’上难之,遣中使谕雄,雄奏:‘金使必不敢不顺,即有他,臣得引与就馆。’上大喜。雄请复置恢复局,日夜讲磨,条具合上意,除中书舍人。自选人入馆至此,未满岁也。
时金将起河南之役,议尽以诸陵梓宫归于我。上命雄出使贺生辰,仍止奉迁陵寝及正受书仪。雄既见金主,争辨数四。其臣屡喝起,雄辞益力,卒得请乃已,金人谓之‘龙斗’。尝上疏论恢复计,大略谓:‘莫若由蜀以取陕西,得陕西以临中原,是秦制六国之势也。’八年,以母忧去。
淳熙二年,召为礼部侍郎,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一日奏事,上曰:‘今夏蚕麦甚熟、丝米价平可喜。’雄奏:‘孟子论王道始于不饥不寒。’上曰:‘近世士大夫好高论,耻言农事,微有西晋风。岂知周礼与易言理财,周公、孔子曷尝不以理财为务?且不独此,士夫讳言恢复,不知其家有田百亩,内五十亩为人所据,亦投牒理索否?’雄曰:‘陛下志在大有为,敢不布尧言,书之时政记。’十一月,同知枢密院事。五年三月,参知政事。十一月,拜右丞相。每进见,必曰‘二帝在沙漠’,未尝离诸口也。
朱熹累召不出,雄请处以外郡,命知南康军。熹极论时事,上怒,谕雄令分析。雄奏:‘熹狂生,词穷理短,罪之适成其名。若天涵地育,置而不问可也。’会周必大亦力言之,乃止。绍兴帅张津献羡余四十万缗,雄乞降旨下绍兴,以其钱为民代输和买身丁折帛钱之半,使取诸民者,民复得之,足以见圣主之德。
自雄独相,蜀人在朝者仅十数。及眷衰,有言其私里党者,上疑之。已而陈岘为四川制置,王渥为茶马,命从中出。雄求去,诏勉留,曰:‘丞相任事不避怨,选才无乡旧。’盖有所激也。祖宗时蜀人未尝除蜀帅,雄请外,除观文殿大学士、四川制置使。王蔺为御史,以故事不可,上疏论之。雄乞免,改知泸南安抚使。上思雄不忘,改知江陵府。江陵无险可恃,雄请城江陵,城成,民不告扰。
张栻再被召,论恢复固当,第其计非是,即奏疏。孝宗大喜,翌日以疏宣示,且手诏云:‘恢复当如栻所陈方是。’即除侍讲,云:‘且得直宿时与卿论事。’虞允文与雄之徒不乐,遂沮抑之。广西横山买马,诸蛮感悦,争以善马至。上知栻治行,甚向栻,众皆忌嫉。洎栻复出荆南,雄事事沮之。时司天奏相星在楚地,上曰:‘张栻当之。’人愈忌之。
光宗将受禅,召雄,雄上万言书,陈脩身齐家以正朝廷之道,言甚剀切。诏授宁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卫国公,改帅湖北。疾甚,改判资州,又除潼川府,改隆兴府。绍熙四年薨,年六十五,赠少师。嘉定二年,谥文定。
权邦彦字朝美,河间人。登崇宁四年太学上舍第,调沧州教授,入为太学博士,改宣教郎,除国子司业。宣和二年,使辽。明年,抗表请帝临雍。为学官积十余年,改都官郎中、直秘阁、知易州,移相州,复召为都官郎中。与王黼议不合,镌职,知冀州。
金人再入,高宗开大元帅府,起两河兵卫汴京,邦彦提所部兵二千五百人,与宗泽自澶渊趋韦城,据刀马河,诸道兵莫有进者。会敌兵大至,移屯南华。二帝北迁,邦彦与泽五表劝进。
建炎元年五月,召还,命知荆南府,改东平府。时东州半已入金,至是围益急,邦彦誓以死守,居数月城破,犹力战不已。民义而从之,突围以出,遂奔行在。有司议失守罪,将重坐之,帝以其父母妻子皆没于敌,才贬二秩。俄除宝文阁直学士兼知江州、本路制置使。既抵镇,三年冬,闻父死,乃解官。
四年,起复,知建康府,辞,不许。剧盗张琪残徽州,邦彦遣裨将平之。改江、淮等路制置发运使,以治办称。言者论:‘三年天下之通丧,后世有从权夺服者,所以徇国家之急。比年如权邦彦、姜仲谦,至幕职亦起复,几习宣、政之风,望革其弊,以明人伦、厚风俗。’诏邦彦任军赋,宜如旧,余悉罢之。
绍兴元年,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初,邦彦献十议以图中兴,大略谓:‘宜以天下为度,进图洪业,恢复土宇,勿苟安于东南。驾御诸将,当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命读讲之臣,取累朝训典及三代、汉、唐中兴故事,日陈于前,以裨圣学。又监观伤善妨贤之谗,偷安苟容之佞,市恩立威之奸,怀谖罔上之欺,听其言,察其事,则忠邪判。爱民先爱其力,宽民先节其用。朘己奉以佐国,当自执政始。分阃而属大事,类非偏裨之所能为,必得贤臣大将然后可。制置一官可省,宜令沿江州县各备境内,总以漕帅,上自荆、鄂、江、池,下至采石、京口,委任得人,乃防秋上策。宗室中岂无杰然有人望,可以济艰难、赞密勿、留宿卫者,愿求其人置诸左右。人事尽则天悔祸,不可独归之数。’
吕颐浩素善邦彦,荐用之。给事中程瑀劾邦彦五罪,三疏不报。邦彦在枢密,又言:‘宜乘机者三,譬奕之争先,安可随应随解,不制人而制于人哉?’寻兼权参知政事。帝尝对辅臣言湖南事,颐浩言:‘李纲纵暴,恐治潭无善状。’帝曰:‘纲在宣和间论水灾,以得时望。’邦彦曰:‘纲元无章疏,第略虚名耳。’盖助颐浩以排纲也。三年,卒。
邦彦与政几一年,碌碌无所建明,充位而已。无子,以侄嗣衍为后。有遗藁十卷,号瀛海残编,藏于家。
程松字冬老,池州青阳人。登进士第,调湖州长兴尉。章森、吴曦使北,松为傔从。庆元中,韩侂胄用事,曦为殿帅。时松知钱塘县,谄事曦以结侂胄。侂胄以小故出爱姬,松闻,以百千市之,至则盛供帐,舍诸中堂,夫妇奉之谨。居无何,侂胄意解,复召姬,姬具言松谨待之意,侂胄大喜,除松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守太府寺丞。未阅旬,迁监察御史,擢右正言、谏议大夫。
吕祖泰上书,乞诛侂胄、苏师旦,松与陈谠劾祖泰当诛,祖泰坐真决,流岭南。松满岁未迁,意殊怏怏,乃献一妾于侂胄,曰‘松寿’。侂胄讶其名,问之,答曰:‘欲使疵贱姓名常蒙记忆尔。’除同知枢密院事,自宰邑至执政财四年。
开禧元年,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成都府、四川制置使。侂胄决议开边,期以二年四月分道进兵,命松为宣抚使,兴元都统制吴曦副之,寻加曦为陕西招抚使,许便宜从事。松将东军三万驻兴元,曦将西军六万驻河池。松至益昌,欲以执政礼责曦庭参,曦闻之,及境而返。松用东西军一千八百人自卫,曦多抽摘以去,松殊不悟。曦遣其客纳款于金,献关外四州地,求为蜀王。有告曦叛者,松哂其狂。及金人取成州,守将弃关遁,吴曦焚河池还兴州。松以书从曦求援兵,曦答以‘凤州非用骑之地,汉中平衍,可骑以驱驰,当发三千骑往。’盖绐之也。
未几,金人封曦为蜀王。曦遗松书讽使去,松不知所为。兴元帅刘甲、茶马范仲任见松,谋起兵诛曦,松恐事泄取祸,即揖二人起去。会报金人且至,百姓奔走相蹂躏,一城如沸。松亟望米仓山遁去,由阆州顺流至重庆,以书抵曦,丏赆礼买舟,称曦为蜀王。曦遣使以匣封致馈,松望见大恐,疑其剑也,亟逃奔。使者追及,松不得已启视之,则金宝也。松乃兼程出峡,西向掩泪曰:‘吾今获保头颅矣。’曦诛,诏落职,降三官,筠州居住,再降顺昌军节度副使,澧州安置。又责果州团练副使、宾州安置。死宾州。
陈谦字益之,温州永嘉人。乾道八年进士,授福州户曹、主管刑工部架阁文字,迁国子录、敕令所删修官、枢密院编修官。陈中兴五事,至李纲议建镇事,上曰:‘纲何足道。’谦曰:‘陛下用大臣,审出纲上,宜如圣训。今顾出纲下远甚,奈何?’上蹙然,遂极论逾数刻。
孝宗内禅,通判江州,知常州,提举湖北常平。平辰州峒徭,加直焕章阁,除户部郎中,总领湖、广财赋。谦乃丞相赵汝愚客,会党论起坐斥。后数年,起为提点成都府路刑狱,移京西运判,复直焕章阁。
韩侂胄谋扰金人,令献马者补官,七州民相扇为盗。谦移书侂胄曰:‘今若倚群盗行剽掠之策,岂得以败亡为戏乎?’既而屡论襄帅皇甫斌、李奕罪,且求罢。上谕旨薛叔似协和之。迁司农少卿、湖广总领,除宣抚司参谋官。
金兵深入,陷应城,焚汉川,汉阳空城走,武昌震惧。谦以宝谟阁待制副宣抚,即日置司北岸,命土豪赵观覆之中流,士马溺死甚众,余兵皆返走。未几,夺职,罢。后复知江州。侂胄死,和议已决,谦复罢,奉祠。卒,年七十三。
谦有隽声,早为善类所予。晚坐伪禁中废,首称侂胄为‘我王’,士论繇是薄之。
张岩字肖翁,大梁人,徙家扬州,绍兴末渡江,居湖州。为人机警,柔回善谐。登乾道五年进士第,历官为监察御史,与张釜、陈自强、刘三杰、程松等阿附时相韩侂胄,诬逐当时贤者,严道学之禁。
进殿中侍御史,累迁给事中,除参知政事。以言者罢为资政殿学士、知平江府,旋升大学士、知扬州。时边衅方开,诏岩与程松分帅两淮,已而召还,为参知政事兼同知国用事。开禧二年,迁知枢密院事。明年,除督视江、淮军马。
时方信孺使金议和,值吴曦以蜀叛,议未决,曦伏诛。金人寻前议,信孺再行。侂胄趣岩遣毕再遇、田琳合兵剿敌,且募生擒伪帅。未几,川、陕战屡衄,大散关陷,敌情复变。岩开督府九阅月,费耗县官钱三百七十余万缗,见和议反复,乃言不知兵,固求去。
侂胄诛,御史章燮论岩与苏师旦朋奸误国,夺两官。宁宗谓兵衅方开,岩尝言其不可,许自便,复元官,奉祠。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薨,赠特进。
论曰:史浩宅心平恕,而不能相其君恢复之谋。王淮为伪学之禁,毒痡善类。赵雄与虞允文协谋用兵,而旧史谓二人沮抑张栻,何哉?邦彦守城力战,惜乎助吕颐浩攻李纲,君子少之。程松、陈谦、张岩诬谀之徒,何足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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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七‧列传第一百五十六  徐谊 吴猎 项安世 薛叔似 刘甲 杨辅 刘光祖
  徐谊字子宜,一字宏父,温州人。乾道八年进士,累官太常丞。孝宗临御久,事皆上决,执政惟奉旨而行,群下多恐惧顾望。谊谏曰:‘若是则人主日圣,人臣日愚,陛下谁与共功名乎?’及论乐制,谊对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上遽改容曰:‘卿可谓不以官自惰矣。’
知徽州,陛辞,属光宗初受禅,谊奏:‘三代圣王,有至诚而无权术,至诚不息,则可以达天德矣。’至郡,歙县有妻杀夫系狱,以五岁女为证,谊疑曰:‘妇人能一掌致人死乎?’缓之未覆也。会郡究实税于庭,死者父母及弟在焉,乃言:‘我子欠租久系,饥而大叫,役者批之,堕水死矣。’然后冤者得释,吏皆坐罪,阖郡以为神。移提举浙西常平,守右司郎中,迁左司。
孝宗疾浸棘,上久稽定省,谊入谏,退告宰相曰:‘上慰纳从容,然目瞪不瞬,意思恍惚,真疾也。宜祷祠郊庙,进皇子嘉王参决。’丞相留正不克用。
孝宗崩,上不能丧,祭奠有祝,有司不敢摄,百官皆未成服。谊与少保吴琚议请太皇太后临朝,扶嘉王代祭。及将禫,正忧惧,仆于殿庭而去。谊以书谯赵汝愚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公内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谓欤?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汝愚问策安出,谊曰:‘此大事,非宪圣太后命不可。而知阁门事韩侂胄,宪圣之戚也,同里蔡必胜与侂胄同在阁门,可因必胜招之。’侂胄至,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宪圣,侂胄因内侍张宗尹、关礼达汝愚意,宪圣许之。
宁宗即位,谊迁检正中书门下诸房公事兼权刑部侍郎,进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侂胄恃功,以赏薄浸觖望。谊告汝愚曰:‘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而远之。’不听。
汝愚雅器谊,除授建明多咨访,谊随事裨助,不避形迹,怨者始众。尝劝汝愚早退,汝愚亦自请:‘名在属籍,不宜久司揆事,愿因阜陵讫事以去。’宁宗已许之。侂胄出入禁中无度,谊密启汝愚,无计防之,乃直面讽侂胄。侂胄疑将排己,首谒谊,退束装,冀谊还谒,留之通殷勤,谊不往。
吏部侍郎彭龟年论侂胄罪状,侂胄疑汝愚、谊知其情,益怨恨。以御史刘德秀、胡纮疏谊,责惠州团练副使、南安军安置,移袁州,又移婺州。久之,许自便。复官,提举崇道观,起守江州,加集英殿修撰,升宝谟阁待制,移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初,金攻庐、楚不下,留兵缀濠州以待和,时时钞掠,与宋师遇,杀伤相当,淮人大惊,复迸流江南,在建康者以数十万计。谊昼夜拊循,益严备御,请专捍敌,勿从中御。朝廷惧生事,移知隆兴府以卒。
谊尝与绍兴老将接,于行阵之法,分数奇正,皆有指授,自为图式。后谥忠文。
吴猎字德夫,潭州醴陵人。登进士第,初主浔州平南簿。时张栻经略广西,檄摄静江府教授。刘焞代栻,栻以猎荐,辟本司准备差遣。
盗李接起,陷容、雷、高、化、贵、郁林等州,猎请赏劳诛罪,焞于是录郁林功,诛南流县尉、郁林巡检,人人惊厉,争死斗,不逾时,盗悉就擒。尉,宰相王淮甥也,猎坐降官。久之,知常州无锡县。用陈傅良荐,召试,守正字。
光宗以疾久不觐重华宫,猎上疏曰:‘今慈福有八十之大母,重华有垂白之二亲,陛下宜于此时问安上寿,恪共子职。’辞甚切。又白宰相留正,乞召朱熹、杨万里。时陈傅良以言过宫事不行求去,猎责之曰:‘今安危之机,判然可见,未闻有牵裾折槛之士。公不于此时有所奋发,为士大夫倡,第洁身而去,于国奚益!’傅良为改容谢之。
宁宗即位,迁校书郎,除监察御史。上趣修大内,将移御,猎言:‘寿皇破汉、魏以来之薄俗,服高宗三年之丧,陛下万一轻去丧次,将无以慰在天之灵。’又言:‘陛下即位,未见上皇,宜笃厉精诚,以俟上皇和豫而祗见焉。’会伪学禁兴,猎言:‘陛下临御未数月,今日出一纸去宰相,明日出一纸去谏臣,昨又闻侍讲朱熹遽以御札畀祠,中外惶骇,谓事不出于中书,是谓乱政。’猎既駮史浩谥,又请以张浚配享阜陵曰:‘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以成败利钝异其心,精忠茂烈,贯日月、动天地,未有过于张浚也。孝宗皇帝规恢之志,一饭不忘。历考相臣,终始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浚一人耳。’议皆不合。出为江西转运判官,寻劾罢。
久之,党禁弛,起为广西转运判官,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韩侂胄议开边,猎贻书当路,请号召义士以保边埸,刺子弟以补军实,增枣阳、信阳之戍以备冲突,分屯阳罗五关以捍武昌,杜越境诱窃以谨边隙,选试良家子以卫府库。且谓:‘金人惩绍兴末年之败,今其来必出荆、襄逾湖。’乃输湖南米于襄阳,凡五十万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籴米三十万石分输荆、郢、安、信四郡;蓄银帛百万计以备进讨;拔董逵、孟宗政、柴发等分列要郡,厥后皆为名将。
召除秘书少监,首陈边事,乞增光、鄂、江、黄四郡戍。属江陵告饥,除秘阁修撰、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知江陵府。陛辞,请出大农十万缗以振饥者。道武昌,遣人招商分籴;至郡,减价发粜,米价为平。
猎计金攻襄阳,则荆为重镇,乃修成‘高氏三海’,筑金鸾、内湖、通济、保安四匮,达于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匮,达于下海;分高沙、东奖之流,由寸金堤外历南纪、楚望诸门,东汇沙市为南海。又于赤湖城西南遏走马湖、熨斗陂之水,西北置李公匮,水势四合,可限戎马。
金人围襄阳、德安,游骑迫竟陵,朝廷命猎节制本路兵马。猎遣张荣将兵援竟陵,又招神马陂溃卒得万人,分援襄阳、德安。加宝谟阁待制、京湖宣抚使。
时金人再犯竟陵,张荣死之,襄阳、德安俱急。吴曦俄反于蜀,警报至,猎请魏了翁摄参议官,访以西事,募死士入竟陵,命其将王宗廉死守,调大军及忠义、保捷分道夹击,金人遂去。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阳之围。
西事方殷,猎为讨叛计,请于朝,以王大才、彭辂任西事,仍分兵抗均、房诸险,漕粟归、峡以待王师。及曦诛,除刑部侍郎,充四川宣谕使。朝廷命旌别淑慝。以敷文阁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嘉定六年召还,卒,家无余资。蜀人思其政,画像祠之。
猎初从张栻学,乾道初,朱熹会栻于潭,猎又亲炙,湖湘之学一出于正,猎实表率之。有畏斋文集、奏议六十卷。谥文定。
项安世字平父,其先括苍人,后家江陵。淳熙二年进士,召试,除秘书正字。
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安世上书言:‘陛下仁足以覆天下,而不能施爱于庭闱之间;量足以容群臣,而不能忍于父子之际。以一身寄于六军、万姓之上,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愿陛下自入思虑,父子之情,终无可断之理;爱敬之念,必有油然之时。圣心一回,何用择日,早往则谓之省,暮往则谓之定。即日就驾,旋乾转坤,在返掌间尔。’疏入不报。安世遗宰相留正书求去,寻迁校书郎。
宁宗即位,诏求言,安世应诏言:
管夷吾治齐,诸葛亮治蜀,立国之本,不过曰量地以制赋,量赋以制用而已。陛下试披舆地图,今郡县之数,比祖宗时孰为多少?比秦、汉、隋、唐时孰为多少?陛下必自知其狭且少矣。试命版曹具一岁赋入之数,祖宗盛时,东南之赋入几何?建炎、绍兴以来至乾道、淳熙,其所增取几何?陛下试命内外群臣有司具一岁之用,人主供奉、好赐之费几何?御前工役、器械之费几何?嫔嫱、宦寺廪给之费几何?户部、四总领养兵之费几何?州县公使、迎送、请给之费几何?陛下必自知其为侈且滥矣!用不量赋而至于侈且滥,内外上下之积不得而不空,天地山川之藏不得而不竭,非忍痛耐谤,一举而更张之,未知其所以终也。
今天下之费最重而当省者,兵也。能用土兵则兵可省,能用屯田则兵可省。其次莫如宫掖。兵以待敌国,常畏而不敢省,故省兵难。宫掖以私一身,常爱而不忍省,故省宫掖难。不敢省者,事在他人;不忍省者,在陛下。宫中之嫱嫔、宦寺,陛下事也,宫中之器械、工役,陛下事也,陛下肯省则省之。宫中既省,则外廷之官吏,四方之州县,从风而省,奔走不暇,简朴成风,民志坚定,民生日厚,虽有水旱虫蝗之灾,可活也;国力日壮,虽有夷狄盗贼之变,可为也。复祖宗之业,雪人神之愤,惟吾所为,无不可者。
时朱熹召至阙,未几予祠,安世率馆职上书留之,言:‘御笔除熹宫祠,不经宰执,不由给舍,径使快行,直送熹家。窃揣圣意,必明知熹贤不当使去,宰相见之必执奏,给舍见之必缴駮,是以为此骇异变常之举也。夫人主患不知贤尔,明知其贤而明去之,是示天下以不复用贤也。人主患不闻公议尔,明知公议之不可而明犯之,是示天下以不复顾公议也。且朱熹本一庶官,在二千里外,陛下即位未数日,即加号召,畀以从官,俾侍经幄,天下皆以为初政之美。供职甫四十日,即以内批逐之,举朝惊愕,不知所措。臣愿陛下谨守纪纲,毋忽公议,复留朱熹,使辅圣学,则人主无失,公议尚存。’不报。俄为言者劾去,通判重庆府,未拜,以伪党罢。
安世素善吴猎,二人坐学禁久废。开禧用兵,猎起帅荆渚,安世方丁内艰。起复,知鄂州。俄淮、汉师溃,薛叔似以怯懦为侂胄所恶,安世因贻侂胄书,其末曰:‘偶送客至江头,饮竹光酒,半醉,书不成字。’侂胄大喜曰:‘项平父乃尔闲暇。’遂除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
会叔似罢,金围德安益急,诸将无所属。安世不俟朝命,径遣兵解围。高悦等与金人力战,马雄获万户,周胜获千户,安世第其功以闻。猎代叔似为宣抚使,寻以宣谕使入蜀。朝命安世权宣抚使,又升太府卿。
有宣抚幕官王度者,吴猎客也。猎与安世素相友,及安世招军,名项家军,多不逞,好虏掠,猎斩其为首者,安世憾之,至是斩度于大别寺。猎闻于朝,安世坐免。后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判官,未上,用台章夺职而罢。嘉定元年,卒。所著易玩辞、他书,多行于世。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东人,后徙永嘉。游太学,解褐国子录。初登对,论:‘祖宗立国之初,除二税外,取民甚轻。自熙宁以来,赋日增而民困滋甚。’孝宗嘉纳,因曰:‘朕在宫中如一僧。’叔似曰:‘此非所望于陛下,当论功业如何。正使海内富庶如文、景,不过江左之文、景;法度修明如明、章,不过江左之明、章。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国势未张,未免牵于苟安无事之说。’上默然。
复数日,宰执进拟朝士,上出寸纸书叔似及应孟明姓名,嘉其奏对也。迁太常博士,寻除枢密院编修官。时仿唐制,置补阙、拾遗,宰臣启,拟令侍从、台谏荐人,上自除叔似左补阙。叔似论事,遂劾首相王淮去位。
属金主殂,太孙景立,叔似奏:‘规模果定,则乘五单于争立之机;规模不存,则恐成五胡迭起之势。’光宗受禅,时传金使入界使名未正,叔似奏:‘自寿皇一正匹敌之礼,金人常有南顾之虞,使名未正而遽受之,祗以重其玩侮。’翼日复奏:‘谋国者畏敌太过。’上奋然开纳。
除将作监,出为江东转运判官。俄以谏臣论罢,主管冲佑观,寻除湖北运判,加直秘阁,移福建,召为太常少卿兼实录院检讨官、守秘书监、权户部侍郎。初,丞相周必大请择侍从、台谏忠直者提举太史局,盖用神宗朝司马光与王安礼故事,躔度少差,豫图销弭,遂命叔似提举。寻兼枢密都承旨,以刘德秀疏罢,提举兴国宫。起知赣州,移隆兴府、庐州,召除在京宫观兼侍读,进权兵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国用司参议官。两浙民有身丁钱,叔似请于朝,遂蠲之。
试吏部侍郎兼侍读,充京、湖宣谕使。时韩侂胄开边,除兵部尚书、宣抚使。叔似方乞给降官会,分拨纲运,募兵鬻马,辟致僚佐,而皇甫斌唐州之师已败矣。遂劾斌,南安军安置。叔似料敌必侵光、黄,委总领陈谦按行五关,发鄂卒守三关。金果入寇,谦驻汉阳为江左节制。
寻除叔似端明殿学士兼侍读。时宣司兵戍襄阳,都统赵淳、副统制魏友谅与统制吕渭孙不相下,渭孙死之,叔似遂自劾委任失当。叔似夙以功业自期,逮临事,绝无可称。以御史王益祥论,夺职罢祠。侂胄诛,谏官叶时再论,降两官,谪福州,以兵端之开,叔似迎合故也。久之,许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恭翼。
叔似雅慕朱熹,穷道德性命之旨,谈天文、地理、钟律、象数之学,有藁二十卷。
刘甲字师文,其先永静军东光人,元祐宰相挚之后也。父著,为成都漕幕,葬龙游,因家焉。甲,淳熙二年进士,累官至度支郎中,迁枢密院检详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使金,至燕山,伴宴完颜者,名犯仁庙嫌讳,甲力辞,完颜更名修。自绍兴后,凡出疆遇忌,俱辞设宴,皆不得免,秦桧所定也。九月三日,金宴甲,以宣仁圣烈后忌,辞。还除司农少卿,进太常,擢权工部侍郎,升同修撰,除宝谟阁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抚使。甲谓:‘荆州为吴、蜀脊,高保融分江流,潴之以为北海,太祖常令决去之,盖保江陵之要害也。’即因遗址浚筑,亘四十里。移知庐州。
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以甲知兴元府、利东安抚使。时蜀口出师败衄,金陷西和、成州,曦焚河池县。先是,曦已遣姚淮源献四州于金,金铸印立曦为蜀王。甲时在汉嘉,未至镇也。金人破大散关,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守关,而曦阴彻蓦关之戍,金自板岔谷绕出关后,思挺身免。
甲告急于朝,乞下两宣抚司协力捍御。松谋遁,甲固留不可,遽以便宜檄甲兼沿边制置。曦遣后军统制王钺、准备将赵观以书致甲,甲援大义拒之,因卧疾。曦又遣其弟旼邀甲相见,甲叱而去之。乃援颜真卿河北故事,欲自拔归朝,先募二兵持帛书遣参知政事李壁告变,且曰:‘若遣吴总以右职入川,即日可瓦解矣。’
曦僭王位,甲遂去官。朝廷久乃微闻曦反状,韩侂胄犹不之信,甲奏至,举朝震骇。壁袖帛书进,上览之,称‘忠臣’者再。召甲赴行在,命吴总以杂学士知鄂州,多赐告身、金钱,使招谕诸军为入蜀计。复命以帛书赐甲曰:‘所乞致仕,实难允从,已降指挥,召赴行在。今朝廷已遣使与金通和,襄、汉近日大捷,北兵悉已渡江而去。恐蜀远未知,更在审度事宜,从长区处。’二兵皆补官。
甲舟行至重庆,闻安丙等诛曦,复还汉中,上奏待罪。诏趣还任。甲奏叛臣子孙族属及附伪罪状,公论快之。会宣抚副使安丙以杨巨源自负倡义之功,阴欲除之,语在巨源传。巨源既死,军情叵测,除甲宣抚使。杨辅亦以为请,当国者疑辅避事,李壁曰:‘昔吴璘属疾,孝宗尝密诏汪应辰权宣抚司事,既而璘果死,应辰即日领印,军情遂安,此的例也。’乃以密札命甲,甲𫔎藏之。未几,金自鹘岭关札金崖,进屯八里山,甲分兵进守诸关,截潼川戍兵驻饶风以待之。金人知有备,引去。
侂胄诛,上念甲精忠,拜宝谟阁学士,赐衣带、鞍马。是岁,和议成,朝廷闻彭辂与丙不协,以书问甲,又俾谕丙减汰诸军勿过甚,及访蜀人才之可用者。盖自杨辅召归,西边诸事,朝论多于甲取决,人无知者。
绍兴中,蜀军无见粮,创为科籴。孝宗闻其病民,命总领李蘩以本所钱招籴,惧不给,又命劝籴其半,‘劝籴’之名自此始。久之,李昌图总计,复奏令金、梁守倅任责收籴,而劝籴遂罢。及是,宣、总司令金洋、兴元三郡劝籴小麦三十万石,甲乞下总所照李蘩成法措置,从之。
明年,罢宣抚司,合利东、西为一帅,治兴元,移甲知潼川府。安丙既同知枢密院事,董居谊为制置使,甲进宝谟阁学士、知兴元府、利路安抚使,节制本路屯驻军马。朝廷计居谊犹在道,命甲权四川制置司事。
先是,大臣抚蜀者,诸将事之,有所谓互送礼,实贿赂也。甲下令首罢之,凡丙所立茶盐柴邸悉废之。又乞以皂郊博易铺场还隶沔戎司,复通吴氏庄,岁收租四万斛有奇,钱十三万,以裨总计。从之。丙增多田税,甲命属吏讨论,由一府言之,岁减凡百六十万缗、米麦万七千石,边民感泣。嘉定七年,卒于官,年七十三。
甲幼孤多难,母病,刲股以进。生平常谓:‘吾无他长,惟足履实地。’昼所为,夜必书之,名曰‘自监’。为文平澹,有奏议十卷。理宗诏谥清惠。
杨辅字嗣勋,遂宁人。乾道二年进士甲科,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出知眉州,累迁户部郎中、总领四川财赋,升太府少卿、利西安抚使。
吴挺病,辅以吴氏世帅武兴,久恐生变,密白二府,早择人望以镇方面。又贻书四川制置丘崈言:‘统制官李奭乃吴氏腹心,缓急不可令权军。’崈然之。挺卒,崈檄辅权帅事,辅谓:‘职为王人,若轻往,第疑军心。’遂索印即益昌领事。复数月,奏以权兴州事杨虞仲兼权。
召守秘书监、礼部侍郎,以显谟阁待制知江陵府,移襄阳,又移潼川。召还,除显谟阁直学士,奉外祠,寻以敷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兼本路安抚使。韩侂胄决意用兵,以吴曦为四川宣抚副使,假以节制财利之权。辅知曦有异志,贻书大臣言:‘自昔兵帅与计臣不相统摄,故总领有报发觉察之权。今所在皆受节制,内忧不轻。’因托言他事,遣人以矾书告于朝。朔日,率官属东望拜表如常仪。上意辅能诛曦,密诏授宝谟阁学士、四川制置使,许以便宜从事。时人望辅倡义,刘光祖、李道传皆勉之。辅自以不习兵事,且内郡无兵可用,迁延两月,但为去计。曦移辅知遂宁府,辅遂以印授通判韩植而去。
安丙、杨巨源密谋诛曦,以辅有人望,谓密诏自辅所来,闻者皆信。曦既诛,丙趣辅还成都,除四川宣抚使。奏言:‘臣以衰病软懦,而居建元功者之上,徒恐牵制败事。安丙才力强济,赏罚明果,乞以事任付丙。’又论:‘蜀中三帅,惟武兴事权特重,故致今日之变。乞并置两帅,分其营屯、隶属。’
安丙奏乞两宣抚分司,朝廷察丙与辅异,召辅赴阙。议者谓蜀乱初平,如辅未宜去,乃复以为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再被召,逾年财抵建康,复引咎不进。上召辅益坚,乃之镇江俟命。著作佐郎杨简言辅尝弃成都,不当召,乃除兵部尚书兼侍读,以龙图阁学士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卒于官,谥曰庄惠。
刘光祖字德修,简州阳安人。幼出于外祖贾晖,后以晖遗泽补官。登进士第,廷对,言:‘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驭球马,一旦有警,岂能亲董六师以督战乎?夫人主自将,危道也。臣恐球马之事,敌人闻之,适以贻笑,不足以示武。’除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以太祖用人为法,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其一,不思振立,苟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除太学正。召试,守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除右正言、知果州。以赵汝愚荐,召入。
光宗即位,除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时殿中侍御史阙,上方严其选,谓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正沈思久之,曰:‘得非刘光祖乎?’上曰:‘是久在朕心矣。’
光祖入谢,因论:
近世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间,道臻皇极,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徕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复。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尚复何言。
臣始至时,闻有讥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复来,其事果见。因恶道学,乃生朋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嗟乎,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事势至此,循默乃宜,循默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胜,展转反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读之有流涕者。劾罢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苟得为至计。良由前辈老成,零落殆尽,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幸诏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今日之患,在于不封殖人才,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臣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哉?’徙太府少卿。求去不已,除直秘阁、潼川运判。改江西提刑,又改夔州。
时孝宗不豫,上久不过宫,光祖致书留正、赵汝愚曰:‘宜与群贤并心一力,若上未过宫,宰执不可归安私第。林、陈二阉,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宜用韩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大臣亦当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缓急有可仗者。’闻孝宗崩,又贻书汝愚,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宁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农少卿。入对,献谨始五箴。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暗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暗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祚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懽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上悚然嘉纳。
进起居舍人。论:‘政令当出中书,陛下审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知阁门事韩侂胄寖擅威福,故首及之。迁起居郎。集议卜孝宗山陵,与朱熹皆谓会稽山陵,土薄水浅,乞议改卜。既而熹与祠,光祖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徵,仁宗之于唐介,皆暂怒旋悔。熹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陛下初膺大宝,招徕耆儒,比初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且曰:‘臣非助熹,助陛下者也。’再疏,不听。
刘德秀劾光祖,出为湖南运判,不就,主管玉局观。赵汝愚既罢相,侂胄擅朝,遂目士大夫为伪学逆党,禁锢之。光祖撰涪州学记,谓:‘学之大者,明圣人之道以脩其身,而世方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其志,而时方以文为病。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谏官张釜指为谤讪,比之杨恽,夺职,谪居房州。久之,许自便。起知眉州,复职,将漕利路,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吴曦叛,光祖白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所素知者,仗大义,连衡以抗贼。俄闻曦诛,则以书属宣抚使杨辅,讲行营田,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奖名节、旌死事以激忠烈之心。除潼川路提刑、权知泸州。侂胄诛,召除右文殿修撰、知襄阳府,进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改京、湖制置使,以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诏以闵雨求言,光祖奏:‘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天亡此仇,送死于汴。陛下为天之子,不知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也。青、郓、兰、会求通弗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也。且金人舍其巢穴,污我汴京,尚可使吾使人拜之于祖宗昔日朝会之廷乎?’
又请改正宪圣慈烈皇后讳日。先是,后崩以庆元三年十一月二日,郊禋期迫,或谓侂胄曰:‘上亲郊,不可不成礼。且有司所费既伙,奈何已之?’侂胄入其言,五日祀圜丘,六日始宣遗诰。于是光祖言:‘宪圣,陛下之曾祖母,克相高宗,再造大业。侂胄敢视之如卑丧,迁就若此。贼臣就戮,盍告谢祖宗,改从本日?’从之。
升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引年不许,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五年卒,进华文阁学士,谥文节。
赵汝愚称光祖论谏激烈似苏轼,恳恻似范祖禹,世以为名言。所著后溪集十卷。子:端之、靖之、翊之、竑之。
论曰:徐谊窜逐于小人之手,身之否,道之亨也。吴猎之以学为政,项安世之通经博古,皆一时之英才,今更定旧史,公论其少伸欤!薛叔似通儒也,不幸以开边事累之。刘甲、杨辅蔚乎有用之才。刘光祖盛名与涪州学记并传穹壤,世之人何惮而不为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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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八‧列传第一百五十七  余端礼 李壁 丘崈 倪思 宇文绍节 李蘩
  余端礼字处恭,衢州龙游人。第进士,知湖州乌程县。民间赋丁绢钱,率三氓出一缣,不输绢而折其估,一缣千钱,后增至五千,民不胜病。端礼以告于府,事得上闻,上自诣中书陈便宜,岁蠲缗钱六万。
召对,时孝宗志在恢复,端礼言:
谋敌决胜之道,有声有实。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敌彊者先实后声,以俟其机。汉武乘匈奴之困,亲行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服之,所谓先声而后实也。越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种、蠡,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密,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机而图之,所谓先实而后声也。今日之事异于汉而与越相若。愿阴设其备,而密为之谋,观变察时,则机可投矣。
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𢭏虚之机,有乘乱之机,有承弊之机。因其内衅而击之,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因其外患而伐之,若夫差牵于黄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𢭏虚之机也。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若晋之降孙皓,此乘乱之机也。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项羽,此乘弊之机也。机之未至,不可以先;机之已至,不可以后。以此备边,安若太山,以此应敌,动如破竹,惟所欲为,无不如志。
上喜曰:‘卿可谓通事体矣。’后以荐为监察御史,迁大理少卿,转太常少卿。
诏以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端礼言:‘祈谷之制,合祭天地于圜丘,前期享于太庙,视冬至郊祀之仪,此国朝故事也。若乃明道之制,则以宫中火后考室落成,故于太安殿恭谢天地,此特一时谢灾之事耳。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圜丘,必前期朝享于景灵宫、太庙可也。欲如明道之制,行于殿庭不可。’诏太常、礼部集议。中书有可以义起者,端礼曰:‘礼固有可义起,至于大体,则不可易。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今以郊而施之殿庭,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礼之失自端礼始,端礼死不敢奉诏。’上为之止。
权兵部侍郎兼太子詹事,进吏部侍郎,出知太平州,奉祠。光宗立,召见,言:‘天子之孝不与庶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寿皇睿谋圣训,仁政善教,所尝施于天下者,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则足以尽事亲之孝矣。’授集英殿修撰、知赣州,还为吏部侍郎、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召拜吏部尚书,擢同知枢密院事。
兴州帅吴挺死,端礼谓枢密赵汝愚曰:‘吴氏世握蜀兵,今若复令承袭,将为后患。’汝愚是其言,合辞以奏,光宗意未决,端礼言:‘汝愚所请为蜀计,为东南计。夫置大将而非其人,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今军中请帅而迟迟不报,人将生心。’不听。后挺子曦卒以蜀叛,如端礼言。
上以疾不朝重华宫,孝宗崩,又不能发丧,人情恟然。端礼谓宰相留正曰:‘公独不见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太极殿故事乎?宜请太皇太后代行祭奠之礼。’于是宰执以请于太皇太后,留正惧,入临重华宫,仆地致仕而去。
太皇太后垂帘,策皇子嘉王即皇帝位,王流涕逊避。端礼奏:‘太上违豫,大丧乏主,安危之机在于呼吸,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乃为太上皇帝计,为宗社计。今坚持退让,不思国家之大计,是守匹夫之小节而昧天子之大孝也。’宁宗 22960.gif 然收泪,不得已,侧身就御坐之半。端礼与汝愚再拜固请,宁宗乃正御坐,退行禫祭礼。
进端礼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汝愚去右丞相位,端礼代之。始,端礼与汝愚同心共政,汝愚尝曰:‘士论未一,非余处恭不能任。’及韩侂胄以传道之劳,寖窃威柄,汝愚等欲疏斥之,谋泄而汝愚逐。端礼不能遏,但长吁而已。
浙西常平黄灏以放民租窜,知婺州黄度以庇属吏褫职罢郡,二人皆侂胄所憾,端礼执奏,竟不免于罪。太府丞吕祖俭坐上书忤侂胄南迁,端礼救解不获,公议始归责焉。他日见上,言除从官中书不知,朝纲已紊,祸根已滋。即丐去,不许,进左丞相。
端礼在相位期年,颇知拥护善类,然为侂胄所制,壹郁不惬志,称疾求退,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居顷之,判潭州,移庆元,复帅潭。薨,授少保、郇国公致仕,赠太傅,谥忠肃。子嵘,工部尚书。
李壁字季章,眉之丹棱人。父焘,典国史。壁少英悟,日诵万余言,属辞精博,周必大见其文?异之曰:‘此谪仙才也。’孝宗尝问焘:‘卿诸子孰可用?’焘以壁对。以父任入官,后登进士第。召试,为正字。
宁宗即位,徙著作佐郎兼刑部郎、权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时韩侂胄专国,建议恢复,宰相陈自强请以侂胄平章国事,遂召壁草制,同礼部尚书萧达讨论典礼,命侂胄三日一朝,序班丞相上。
壁受命使金,行次扬州,忠义人朱裕挟宋师袭涟水,金人愤甚,壁乞枭裕首境上,诏从其请。壁至燕,与金人言,披露肝胆,金人之疑顿释。壁归,侂胄用师意方锐,壁言:‘进取之机,当重发而必至,毋轻出而苟沮。’既而陈景俊使北还,赞举兵甚力,钱象祖以沮兵议忤侂胄得罪贬,壁论襄阳形势,深以腹心为忧,欲待敌先发,然后应之,侂胄意不怿,于是四川、荆、淮各建宣抚而师出矣。
壁度力不能回,乃入奏:‘自秦桧首倡和议,使父兄百世之仇不复开于臣子之口。今庙谋未定,士气积衰,苟非激昂,曷克丕应。臣愚以为宜亟贬秦桧,示天下以仇耻必复之志,则宏纲举而国论明,流俗变而人心一,君臣上下奋励振作,拯溃民于残虐,湔祖宗之宿愤。在今日举而措之,无难矣。’疏奏,秦桧坐追王爵。议者谓壁不论桧之无君而但指其主和,其言虽公,特以迎合侂胄用兵之私而已。
初,侂胄召叶适直学士院,草出师诏,适不从,乃以属壁,由是进权礼部尚书。侂胄既丧师。始觉为苏师旦所误,一夕招壁饮,酒酣,及师旦事,壁微擿其过,觇侂胄意向,乃极言:‘师旦怙势招权,使明公负谤,非窜谪此人,不足以谢天下。’师旦坐贬官。壁又言:‘郭倬、李汝翼偾军误国之罪,宜诛之以谢淮民。’拜参知政事。
金遣使来,微示欲和意,丘崈以闻,壁贻崈书,俾遣小使致书金帅求成,金帅报书以用兵首谋指侂胄,侂胄大恚,不复以和为意。壁言:‘张浚以讨贼复仇为己任,隆兴之初,事势未集,亦权宜就和。苟利社稷,固难执一。’侂胄不听,以张岩代崈,壁力争,言丘崈素有人望,侂胄变色曰:‘方今天下独有一丘崈邪!’
吴曦叛,据蜀称王,杨巨源、安丙诛之。事闻,壁议须用重臣宣抚,荐制置使杨辅为宣抚使,而使安丙辅之。丙杀杨巨源,辅恐召变,以书举刘甲自代,侂胄疑辅避事,壁曰:‘孝宗闻吴璘病,亟诏汪应辰权宣抚使职事,蜀赖以安,此故事也。’于是命甲权宣权使。
方信孺使北归,言金人欲缚送侂胄,故侂胄忿甚,用兵之意益急。壁方与共政,或劝其速去,毋与侂胄分祸,壁曰:‘嘻,国病矣,我去谁适谋此?’会礼部侍郎史弥远谋诛侂胄,以密旨告壁及钱象祖,象祖欲奏审,壁言事留恐泄,侂胄迄诛,壁兼用知枢密院事。御史叶时论壁反复诡谲,削三秩,谪居抚州。后辅臣言诛侂胄事,壁实预闻,乃令自便。复官提举洞霄宫,久以,复以御史奏削三秩,罢祠。
越四年,复除端明殿学士、知遂宁府,未至,而溃兵张福入益昌,戕王人,略阆剽果,至遂宁,壁传檄谕之,福等读檄泣下,约解甲降。会官军至挑贼,贼忿,尽燔其城,顾府治曰:‘李公旦夕来居,此其勿毁。’壁驰书大将张威,使调嘉定黎雅砦丁、牌手来会战,威夜遣人叩门,来言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壁曰:‘审尔,必多杀士卒,盍先断贼汲路与粮道,使不得食,即自成擒矣。’以长围法授之,威用其谋,贼遂平。
壁寻引疾奉祠。嘉定十五年六月卒,进资政殿学士致仕,谥文懿。
壁嗜学如饥渴,群经百氏搜抉靡遗,于典章制度尤综练。为文隽逸,所著有雁湖集一百卷、涓尘录三卷、中兴战功录三卷、中兴奏议若干卷、内外制二十卷、援毫录八十卷、临汝闲书百五十卷。壁父子与弟皆以文学知名,蜀人比之三苏云。
丘崈字宗卿,江阴军人。隆兴元年进士,为建康府观察推官。丞相虞允文奇其才,奏除国子博士。孝宗谕允文举自代者,允文首荐崈。有旨赐对,遂言:‘恢复之志不可忘,恢复之事未易举,宜甄拔实才,责以内治,遵养十年,乃可议北向。’
时方遣范成大使金,祈请陵寝。崈言:‘泛使亟遣,无益大计,徒以骄敌。’孝宗不乐,曰:‘卿家坟墓为人所据,亦须理索否?’崈对曰:‘臣但能诉之,不能请之。’孝宗怒,崈退待罪,孝宗察其忠,不谴也。
迁太常博士,出知秀州华亭县。捍海堰废且百年,咸潮岁大入,坏并海田,苏、湖皆被其害。崈至海口,访遗址已沦没,乃奏创筑,三月堰成,三州舄卤复为良田。除直秘阁、知平江府,入奏内殿,因论楮币折阅,请公私出内,并以钱会各半为定法。诏行其言,天下便之。
知吉州,召除户部郎中,迁枢密院检详文字。被命接伴金国贺生辰使。金历九月晦,与统天历不合,崈接使者以恩意,乃徐告以南北历法异同,合从会庆节正日随班上寿。金使初难之,卒屈服。孝宗喜谓崈曰:‘使人听命成礼而还,卿之力也。’
先是,王抃为枢密,崈不少下之。方迓客时,抃排定程顿奏,上降付接伴,令沿途遵执。崈具奏,谓‘不可以此启敌疑心’,不奉诏。抃憾之,訾崈不礼金使,予祠。起知鄂州,移江西转运判官,提点浙东刑狱,进直徽猷阁、知平江府,升龙图阁,移帅绍兴府,改两浙转运副使,以忧去。
光宗即位,召对,除太常少卿兼权工部侍郎,进户部侍郎,擢焕章阁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崈素以吴氏世掌兵为虑,陛辞,奏曰:‘臣入蜀后,吴挺脱至死亡,兵权不可复付其子。臣请得便宜抚定诸军,以俟朝命。’挺死,崈即奏‘乞选他将代之,仍置副帅,别差兴州守臣,并利州西路帅司归兴元,以杀其权。挺长子曦勿令奔丧,起复知和州,属总领杨辅就近节制诸军,檄利路提刑杨虞仲往摄兴州。’朝廷命张诏代挺,以李仁广副之,遂革世将之患。其后郭杲继诏复兼利西路安抚。杲死,韩侂胄复以兵权付曦,曦叛,识者乃服崈先见。
进焕章阁直学士。宁宗即位,赴召,以中丞谢深甫论罢之。居数年,复职知庆元府。既入奏,韩侂胄招以见,出奏疏几二千言示崈,盖北伐议也,知崈平日主复仇,冀可与共功名。崈曰:‘中原沦陷且百年,在我固不可一日而忘也,然兵凶战危,若首倡非常之举,兵交胜负未可知,则首事之祸,其谁任之?此必有夸诞贪进之人,攘臂以侥幸万一,宜亟斥绝,不然必误国矣。’
进敷文阁学士,改知建康府。将行,侂胄曰:‘此事姑为迟之。’崈因赞曰:‘翻然而改,诚社稷生灵之幸,惟无摇于异议,则善矣。’侂胄闻金人置平章,宣抚河南,奏以崈为签枢,宣抚江、淮以应之。崈手书力论‘金人未必有意败盟,中国当示大体,宜申警军实,使吾常有胜势。若衅自彼作,我有辞矣。’宣抚议遂寝。侂胄移书欲除崈内职,宣谕两淮。崈报曰:‘使名虽异,其为示敌人以嫌疑之迹则同,且伪平章宣抚既寝,尤不宜轻举。’侂胄滋不悦。
升宝文阁学士、刑部尚书、江淮宣抚使。时宋师克泗州,进图宿、寿,既而师溃,侂胄遣人来议招收溃卒,且求自解之计。崈谓:‘宜明苏师旦、周筠等偾师之奸,正李汝翼、郭悼等丧师之罪。’崈欲全淮东兵力,为两淮声援,奏‘泗州孤立,淮北所屯精兵几二万,万一金人南出清河口及犯天长等城,则首尾中断,堕敌计矣。莫若弃之,还军盱眙。’从之。
金人拥众自涡口犯淮南,或劝崈弃庐、和州为守江计,崈曰:‘弃淮则与敌共长江之险矣。吾当与淮南俱存亡。’益增兵为防。
进端明殿学士、侍读,寻拜签书枢密院,督视江、淮军马。有自北来者韩元靖,自谓琦五世孙,崈诘所以来之故,元靖言:‘两国交兵,北朝皆谓出韩太师意,今相州宗族坟墓皆不可保,故来依太师尔。’崈使毕其说,始露讲解意。崈遣人护送北归,俾扣其实。其回也,得金行省幅纸,崈以闻于朝,遂遣王文采持书币以行。文采还,金帅答书辞顺,崈复以闻,遂遣陈璧充小使。璧回,具言:‘金人诘使介,既欲和矣,何为出兵真州以袭我?然仍露和意也。’崈白庙堂,请自朝廷移书续前议,又谓彼既指侂胄为元谋,若移书,宜暂免系衔。侂胄大怒,罢崈,以知枢密院事张岩代之。既以台论,提举洞霄宫,落职。
侂胄诛,以资政殿学士知建康府,寻改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淮南运司招辑边民二万,号‘雄淮军’,月廪不继,公肆剽劫,崈乃随‘雄淮’所屯,分隶守臣节制,其西路则同转运使张颖拣刺为御前武定军,以三万人为额,分为六军,余汰归农,自是月省钱二十八万缗,米三万四千石。武定既成军伍,淮西赖其力。以病丐归,拜同知枢密院事。卒,谥忠定。
崈仪状魁杰,机神英悟。尝慷慨谓人曰:‘生无以报国,死愿为猛将以灭敌。’其忠义性然也。
倪思字正甫,湖州归安人。乾道二年进士,中博学宏词科。累迁秘书郎,除著作郎兼翰林权宜。光宗即位,典册与尤袤对掌。故事,行三制并宣学士。上欲试思能否,一夕并草除公师四制,训词精敏,在廷诵叹。
权侍立修注官,直前奏:‘陛下方受禅,金主亦新立,欲制其命,必每事有以胜之,彼奢则以俭胜之,彼暴则以仁胜之,彼怠惰则以忧勤胜之。’又请增置谏官,专责以谏事。又乞召内外诸将访问,以知其才否。
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兼权中书舍人,升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寻兼侍讲。
初,孝宗以户部经费之余,则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会有诏发缗钱十五万入内帑备犒军,思谓实给他费,请毋发,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所出之钱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有节。又言:‘唐制使谏官随宰相入阁,今谏官月一对耳,乞许同宰执宣引,庶得从容论奏。’上称善,除礼部侍郎。
上久不过重华宫,思疏十上,言多痛切。会上召嘉王,思言:‘寿皇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上为动容。时李皇后寖预政,思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因奏:‘人主治国必自齐家始,家之不能齐者,不能防其渐也。始于亵狎,终于恣横,卒至于阴阳易位,内外无别,甚则离间父子。汉之吕氏,唐之武、韦,几至乱亡,不但鲁庄公也。’上悚然。赵汝愚同侍经筵,退语人曰:‘谠直如此,吾党不逮也。’
兼权吏部侍郎,出知绍兴府。宁宗即位,改婺州,未上,提举太平兴国宫,召除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御史姚愈劾思,出知太平州,历知泉州、建宁府,皆以言者论去。久之,召还,试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侂胄先以书致殷勤,曰:‘国事如此,一世人望,岂宜专以洁己为贤哉?’思报曰:‘但恐方拙,不能徇时好耳。’
时赴召者,未引对先谒侂胄,或劝用近例,思曰:‘私门不可登,矧未见君乎?’逮入见,首论言路不通:‘自吕祖俭谪徙而朝士不敢输忠,自吕祖泰编窜而布衣不敢极说。胶庠之士欲有吐露,恐之以去籍,谕之以呈藁,谁肯披肝沥胆,触冒威尊?近者北伐之举,仅有一二人言其不可,如使未举之前,相继力争之,更加详审,不致轻动。’又言:‘苏师旦赃以巨万计,胡不黥戮以谢三军?皇甫斌丧师襄汉,李爽败绩淮甸,秦世辅溃散蜀道,皆罪大罚轻。’又言:‘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窦,称门生不足,称恩坐、恩主甚至于恩父者,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侂胄闻之大怒。
思既退,谓侂胄曰:‘公明有余而聪不足:堂中剖决如流,此明有余;为苏师旦蒙蔽,此聪不足也。周筠与师旦并为奸利,师旦已败,筠尚在,人言平章骑虎不下之势,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也。’侂胄悚然曰:‘闻所未闻!’
司谏毛宪劾思,予祠。侂胄殛,复召,首对,乞用淳熙例。令太子开议事堂,闲习机政。又言:‘侂胄擅命,凡事取内批特旨,当以为戒。’
除权兵部尚书兼侍读。求对,言:‘大权方归,所当防微,一有干预端倪,必且仍蹈覆辙。厥今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今侂胄既诛,而国人之言犹有未靖者,盖以枢臣犹兼宫宾,不时宣召,宰执当同班同对,枢臣亦当远权,以息外议。’枢臣,谓史弥远也。金人求侂胄函首,命廷臣集议,思谓有伤国体。徙礼部尚书。
史弥远拟除两从官,参政钱象祖不与闻。思言:‘奏拟除目,宰执当同进,比专听侂胄,权有所偏,覆辙可鉴。’既而史弥远上章自辨,思求去,上留之。思乞对,言:‘前日论枢臣独班,恐蹈往辙,宗社堪再坏耶?宜亲擢台谏,以革权臣之弊,并任宰辅,以鉴专擅之失。’弥远怀恚,思请去益力,以宝谟阁直学士知镇江府,移福州。
弥远拜右丞相,陈晦草制用‘昆命元龟’语,思叹曰:‘董贤为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厥中”一言,萧咸以为尧禅舜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今制词所引,此舜、禹揖逊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得不大骇乎?’仍上省牍,请贴改麻制。诏下分析,弥远遂除晦殿中侍御史,即劾思藩臣僭论麻制,镌职而罢,自是不复起矣。
久之,除宝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三年卒,谥文节。
宇文绍节字挺臣,成都广都人。祖虚中,签书枢密院事。父师瑗,显谟阁待制。父子皆以使北死,无子,孝宗愍之,命其族子绍节为之后,补官仕州县。九年,第进士。累迁宝谟阁待制、知庐州。
时侂胄方议用兵,绍节至郡,议修筑古城,创造砦栅,专为固圉计。淮西转运判官邓友龙谮于侂胄,谓绍节但为城守,徒耗财力,无益于事。侂胄以书让绍节,绍节复书谓:‘公有复仇之志,而无复仇之略;有开边之害,而无开边之利。不量国力,浪为进取计,非所敢知。’侂胄得书不乐,乃以李爽代绍节,召还,为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以宝文阁待制知镇江府。
吴曦据蜀,趣绍节赴阙,任以西讨之事。绍节至,谓大臣曰:‘今进攻,则瞿唐一关,彼必固守;若驻军荆南,徒损威望。闻随军转运安丙者素怀忠义,若授以密旨,必能讨贼成功。’大臣用其言,遣丙所亲以帛书达上意,丙卒诛曦。
权兵部尚书,未几,除华文阁学士、湖北京西宣抚使、知江陵府。统制官高悦在戍所,肆为杀掠,远近苦之。绍节召置帐前,收其部曲。俄有诉悦纵所部为寇者,绍节杖杀之,兵民皆欢。升宝文阁学士,试吏部尚书,寻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安丙宣抚四川,或言丙有异志,语闻,廷臣欲易丙。绍节曰:‘方诛曦初,安丙一摇足,全蜀非国家有,顾不以此时为利,今乃有他耶?绍节愿以百口保丙。’丙卒不易。朝廷于蜀事多所咨访,绍节审而后言,皆周悉事情。
嘉定六年正月甲午卒,讣闻,上嗟悼,为改日朝享。进资政殿学士致仕,又赠七官为少师,非常典也。谥曰忠惠。
李蘩字清叔,崇庆晋原人。第进士,为隆州判官,摄绵州。岁侵,出义仓谷贱粜之,而以钱贷下户,又听民以茅秸易米,作粥及褚衣,亲衣食之,活十万人。明年又饥,卭蜀彭汉、成都盗贼蜂起,绵独按堵。知永康军,移利州,提点成都路刑狱兼提举常平。岁凶,先事发廪蠲租,所活百七十万人。知兴元府、安抚利州东路。
汉中久饥,剑外和籴在州者独多,蘩尝匹马行阡陌间访求民瘼,有老妪进曰:‘民所以饥者,和籴病之也。’泣数行下。蘩感其言,奏免之,民大悦。徙仓部员外郎,总领四川赋财、军马、钱粮,升郎中。
淳熙三年,廷臣上言:‘四川岁籴军粮,名为和籴,实科籴也。’诏制置使范成大同蘩相度以闻,蘩奏:‘诸州岁籴六十万石,若从官籴,岁约百万缗,如于经费之中斟酌损益,变科籴为官籴。贵贱眂时,不使亏毫忽之价;出纳眂量,勿务取圭撮之赢。则军不乏兴,民不加赋。’乃书‘利民十一事’上之。前后凡三年,蘩上奏疏者十有三,而天子降诏难问者凡八,讫如其议。民既乐与官为市,远迩讙趋,军饷坐给,而田里免科籴,始知有生之乐。会岁大稔,米价顿贱,父老以为三十年所无。梁、洋间绘蘩像祠之。
范成大驿疏言:‘关外麦熟,倍于常年,实由罢籴,民力稍纾,得以尽于农亩。’孝宗览之曰:‘免和籴一年,田间和气若此,乃知民力不可重困也。’擢蘩守太府少卿。范成大召见,孝宗首问:‘籴事可久行否?’成大奏:‘李蘩以身任此事,臣以身保李蘩。’孝宗大悦,曰:‘是大不可得李蘩也。’上意方向用,而蘩亦欲奏蠲盐酒和买之弊,以尽涤民害。会有疾,卒。诏以蘩能官,致仕恩外特与遗表,择一人庶官,前此所未有。
初,蘩宰眉山,校成都漕试,念吴氏世袭兵柄必稔蜀乱,发策云:‘久假人以兵柄,未有不为患者。以武、宣之明,不能销大臣握兵之祸;以宪、武之烈,不能收藩镇握兵之权。危刘氏、歼唐室,鲜不由此。’吴挺以为怨。后蘩总饷事,挺谬奏军食觕恶,孝宗以问蘩,蘩缄其样以进,挺之妄遂穷。逾三十年,吴曦竟以蜀叛,安丙既诛曦,每语人云:‘吾等焦头烂额耳,孰如李公先见者乎?’蘩讲学临政皆有源委,所著书十八种,有桃溪集一百卷。
论曰:余端礼平时论议剀正,及为相,受制于韩侂胄,虽有志扶掖善类,而不得以直,遂颇不免君子之论。若李壁、丘崈皆谏侂胄以轻兵召衅之失,及其决意用师,命叶适草诏不从,而壁独当笔焉,何其所见后先舛迕哉!附会之罪,壁固无以逭于公论矣。倪思直辞劘主,又屡触权臣,三黜不变其风概,有可尚焉。李蘩所至能举荒政,蠲苛赋,亦庶几古所谓惠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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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九十九‧列传第一百五十八  郑瑴王庭秀附 仇悆 高登 娄寅亮 宋汝为
  郑瑴字致刚,建州人。政和八年举进士,授安陆府教授,权信阳县尉,监南康酒税。遂召为御史台主簿。张邦昌之僭号也,挺身见高宗于济州。既即位,擢监察御史,迁右司谏,升为谏议大夫。
帝至杭州,瑴奏曰:‘陛下南渡出于仓卒,省台寺监、百司之臣获济者鲜,当擢吴中之秀以为用。况天下贤俊多避地吴、越,宜令守臣体访境内寄居待阙,及见任宫观等京朝官以上,各具姓名以闻,简拔任使,庶几速得贤才以济艰厄。’诏从之。
苗傅、刘正彦等逆乱,瑴庭立面折二凶,且谓逆贼凶焰炽甚,非请外援无可为者。乃上章待罪求去,退见吕颐浩,议兴复计,太后降诏不允。朱胜非言瑴面折二凶事,拜御史中丞。
时二凶窃威福之柄,肆行杀戮,日至都堂侵紊机政。瑴言:‘黄门宦者之设,本以给事内庭,供扫除而已。俾与政事,则贪暴无厌,待以兵权,则惨毒无已,皆前世已行之验也。故宦官用事于上,则生人受祸于下,匹夫力不能胜,则群起而攻之。是以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睿圣皇帝南渡,驻驆未安,群起而攻之者众兵也。今当痛革前弊,并令选择其人,曾经事任招权纳宠者,屏之远方,俾无浸淫以激众怒,则赏罚之柄自朝廷出,国势尊矣。仍谕军法便宜,止行于所辖军伍,其余当闻之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所以昭尊君之礼而全臣子忠义之节也。’疏留中不出。瑴对,请付外行之。
又论:‘黄潜善、汪伯彦均于误国,而潜善之罪居多,今同以散官窜谪湖南;钱伯言与黄愿皆弃城,吕源与梁扬祖皆拥兵而逃,今愿罢官,扬祖落职,而源、伯言未正典刑,非所以劝惩。’诏窜削有差。
傅、正彦日至都堂议事,瑴奏:‘将帅之臣不可预政。’及闻以签书枢密院召吕颐浩,以礼部尚书召张浚,分张俊兵以五百人归陕西,而浚不受尚书之命,俊不肯分所部兵,遂谪浚居郴州,擢俊以节度知凤翔。瑴知出二凶奸谋,具章乞留颐浩知金陵,浚不当贬,不报。瑴遂遣所亲谢向变姓名,微服为贾人,徒步如平江见浚等,具言城中事,以为严设兵备,大张声势,持重缓进,使贼自遁,无惊动三宫,此上策也。浚闻之,皆感激奋厉为赴难计。
俄诏睿圣皇帝为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幼主为皇太侄,即与大臣进议,以为:‘在庭公卿、百司、群吏皆昔之臣属也,今则与之比肩事主矣。稽之于古,则无所法;行之于今,则实逆天。或者谓大元帅可以任军旅之大事,臣窃以为不然。昔舜之禅禹也,犹命禹徂征有苗,则禹虽受禅,而征伐之事舜犹亲之也。唐睿宗传位皇太子,以听小事,自尊为太上皇,以听大事。如是无不可者,则稽之于古为有法,行之于今为得宜。’
太后垂帘同听政,以安人心。退与御史王庭秀上疏力争。太后召瑴与宰执同对帘前,瑴乞召庭秀,太后谕曰:‘今欲令睿圣皇帝总领兵马尔。’瑴奏曰:‘臣不知其他,但人君位号岂容降改,闻之天下,孰不怀疑。虽前世衰乱分裂之时,固未有旬日之间易两君,一朝降两朝位号者也。’太后令瑴至都堂,朱胜非出朱昞等所上书以示瑴、庭秀,瑴、庭秀力言昨日诏书不可宣布,必召变。胜非与执政颜歧、王孝迪、路允迪皆在坐,尚书左丞张澂独曰:‘事势若此,岂争此名位耶?’澂欲出,瑴等共止之。
瑴与李邴并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高宗复位,进签书,执政甫百日而卒。高宗甚悼之,谓大臣:‘朕丧元子,犹能自排遣,于瑴殆不能释也。’
庭秀字庭彦,慈溪人。与黄庭坚、杨时游,其为学旁搜远绍,不苟趣时好,造诣深远,操植坚正,发为文辞,俊迈宏远。登政和二年上舍第,历官州县。
侍御史李光荐为御史台检法官。宣和、靖康时,进言皆发于忠义。御史中丞言:‘伪楚时庶官中如虞谟、王庭秀者,初非疾病,毅然致为臣而归,愿褒擢之。’拜监察御史,奏:‘乞威断当出于人主,而所遣宣谕官,当令举廉吏。’又言:‘刑名有疑虑者,令州郡法官申宪司阅实具奏,以取裁决。’迁殿中侍御史,论黄潜善卖官售宠,罢之。
既与郑瑴力争降封高宗事,未几出知瑞州,右正言吕祉奏:‘朝廷今日缘论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罢一言官,则后日大臣行事有失,谁敢言者。’遂召为吏部郎,改左司,言:‘朝廷比来深疾贪吏,然州县之间岂无廉介自将、沉于下僚者,宜命五使,所至以廉洁清修、可以师表吏民者,以名来上,参之公议,不次升擢,以厉士风。’从之。
迁检正中书门下省诸房公事,与宰相议多不合,不自安,引疾求去。诏直秘阁、主管崇道观而归。
仇悆字泰然,益都人。大观三年进士,授邠州司法,谳狱详恕,多所全活。为邓城令,满秩,耆幼遮泣不得去。徙武陟令,属朝廷方调兵数十万于燕山,悆馈饟毕给。时主将纵士卒过市掠物,不予直,他邑官逃避,悆先期趣备,申严约束,遂以不扰。已而悆送运饷于涿,值大军溃于卢沟河,囊槖往往委以资敌,悆间关营护,无一豪弃失。
调高密丞,俗尚嚚讼,悆摄县事,剖决如流,事无淹夕,民至怀饼饵以俟决遣。猾吏杨盖每阴疏令过,胁持为奸,悆暴其罪黥之,无不悦服。州阙司录,命悆摄事,既行,邑氓万余邀留,至拥归县廨,时天寒,皆然火警守,布满后先,悆由它道得出,或追拜马首曰:‘公舍我去,我必使公复来。’它日,悆方白事郡牙,忽数千人径夺以归,守将弗能遏。剧寇起莱、密间,素闻悆名,戒其党毋犯高密境,民赖以安。密卒闭关叛掠,害官吏几尽,独呼曰:‘无惊仇公。’
南迁,丁母忧。服除,知建昌军,入为考功员外。时仕者宛转兵间,亡失告牒十常七八,而铨部无案籍,愬丐者甚多,真伪错乱。悆亲为考核,其可据者悉责保识,因上闻行之。
迁右司及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俄为沿海制置使。明守与宰相厚善,绐言士卒将为变,致遣精兵密捕。统制官徐文觉之,初谋纵军剽略,顷之泛海去,呼曰:‘我以仇公故,不杀人,不焚屋庐。’一城晏然。犹坐削两官,主管太平观。
以淮西宣抚知庐州。刘豫子麟合金兵大入,民情汹惧。宣抚司统制张琦者,冀乘危为乱,驱居民越江南走。欲先胁悆出,拥甲士数千突入,露刃登楼,扬白麾,左右惊溃,迫悆上马。悆徐谓曰:‘若辈无守土责,吾当以死徇国,寇未至而逃,人何赖焉。’坚不为动,神色无少异。琦等错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时金人出入近境,悆求援于宣抚司,不报。又遣其子自间道赴朝廷告急,虽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诏亲征,而诏亦不至淮甸,喧言将弃两淮为保江计。悆录诏语揭之郡县,读者至流涕,咸思自奋。监押阎仅死于贼,余众来归,州帑匮竭,无以为赏,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劳之,众皆感励。募庐﹑寿兵得数百,益乡兵二千,出奇直抵寿春城下,敌三战皆北,却走度淮。其后麟复增兵来寇,悆复寿春,俘馘甚众,获旗械数千,焚粮船百余艘,降渤海首领二人。
初,金人围濠州,旬日未下,属天寒,马多僵死,乃悉众向淮东。枢密使张浚方视师金陵,悆以策说之曰:‘金重兵在淮东,师老食匮,若以精兵二万,一自寿阳,一自汉上,径趋旧京,当不战而退,继以大军尾击,蔑有不济者。昔人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愿无失时之悔。’浚不能用。
麟复以步骑数千至合肥,谍言兀术为之殿,人心怖骇,不知所为。会京西制置使遣牛皋统兵适至,悆顾左右曰:‘召牛观察来击贼。’皋既至,以忠义撼之,皋素勇甚,以二千余骑驰出,短兵相接,所向披靡,敌稍慑,散而复集者三。其副徐庆忽坠马,敌竞赴之,皋掖以上,手刜数人,因免胄大呼曰:‘我牛皋也,尝四败兀术,可来决死。’寇畏其名,遂自溃。以悆克复守御功,加徽猷阁待制。
明年,宣抚司始遣大将王德来,时寇已去,德谓其伍曰:‘当事急时,吾属无一人渡江击贼,今事平方至,何面目见仇公耶?’德麾下多女真、渤海归附者,见悆像,不觉以手加额。
初,宣抚司既不以一卒援诸郡,但令焚积聚,弃城退保,文移不绝于道,又请浚督行之。浚檄悆度其宜处之,悆谓:‘残破之余,兵食不给,诚不能支敌。然帅臣任一路之责,誓当死守。今若委城,使金人有淮西,治兵舰于巢湖,必贻朝廷忧。’力陈不可,浚韪其言,而卒全活数州之众。寻诏诣阙,军民号送之。
改浙东宣抚使、知明州,以挫豪强、奖善良为理。吏受赇,虽一钱不贷,奸猾敛迹。州罹兵火既毁,悆斥厨钱助其费,买田行乡饮酒礼。岁饥,发官储损其直,民无死徙。朝廷闻之,进秩一等。
再召,进对,帝亲加褒谕,欲留置近密。言者以悆在郡多黥胥吏为惨酷,请授外藩。时峒獠未息,乃进直学士,为湖南安抚使,禁盗铸钱者,趣使为农,物价既平,商贾遂通。数月,召还,加宝文阁学士、陕西都转运使。时金人无故归侵疆,诡计叵测,悆力陈非策,固辞不行。秦桧方主和议,以为异己,落职,以左朝奉郎、少府少监分司西京,全州居住。
起知河南府,未行,金人果复陷所归郡邑,如悆言。乃复待制,再知明州,改知平江府,陛辞,言:‘我军已习战,非复前日,故刘锜能以少击众,敌大挫衄,若乘已振之势,鼓行而前,中原可传檄而定。’上嘉之。以言罢,提举太平观。积官至左朝议大夫,爵益都县伯。卒,赠左通议大夫。
悆性至孝,母没时,方崎岖转徙,居丧尽礼。沿海制置使陈彦文荐于朝,起复之,悆不就。悆端方挺特,自初官讫通显,无所附丽。令邓城时,丞相范宗尹方为邑子,以文谒悆。悆他日语其父:‘是子公辅器也。’宗尹既当国,未尝以私见。悆在明州,尝欲荐一幕官,问曰:‘君日费几何?’对以‘十口之家,日用二千’。悆惊曰:‘吾为郡守费不及此,属僚所费倍之,安得不贪。’遂止。
高登字彦先,漳浦人。少孤,力学,持身以法度。宣和间,为太学生。金人犯京师,登与陈东等上书乞斩六贼。廷臣复建和议,夺种师道、李纲兵柄,登与东再抱书诣阙,军民不期而会者数万。王时雍纵兵欲尽歼之,登与十人屹立不动。
钦宗即位,擢吴敏、张邦昌为相,敏又雪前相李邦彦无辜,乞加恩礼起复之。登上书曰:‘陛下自东宫即位,意必能为民兴除大利害。践阼之始,兵革扰攘,朝廷政事一切未暇,人人翘足以待事息而睹惟新之政,奈何相吴敏、张邦昌?又纳敏党与之言,播告中外,将复用李邦彦,道路之人无不饮恨而去。是陛下大失天下之望,臣恐人心自此离矣。太上皇久处邦彦等于政府,纪纲紊乱,民庶愁怨,方且日以治安之言诱误上皇,以致大祸,仓皇南幸,不获宁居。主辱臣死,此曹当尽伏诛,今乃偃然自恣,朋比为奸,蒙蔽天日。陛下从敏所请,天下之人将以陛下为不明之君,人心自此离矣。’再上书曰:‘臣以布衣之微贱,臣言系宗社之存亡,未可忽也。’于是凡五上书,皆不报。因谋南归,忽闻邦昌各与远郡,一时小人相继罢斥,与所言偶合者十七八,登喜曰:‘是可以尽言矣。’复为书论敏未罢,不报。
初,金人至,六馆诸生将遁去,登曰:‘君在可乎?’与林迈等请随驾,隶聂山帐中,而帝不果出。金人退师,敏遂讽学官起罗织,屏斥还乡。
绍兴二年,廷对,极意尽言,无所顾避,有司恶其直,授富川主簿。宪董弅闻其名,檄谳六郡狱,复命兼贺州学事。学故有田舍,法罢归买马司,登请复其旧。守曰:‘买马、养士孰急?’登曰:‘买马固急矣,然学校礼义由出,一日废,衣冠之士与堂下卒何异?’守曰:‘抗长吏耶!’曰:‘天下所恃以治者,礼义与法度尔,既两弃之,尚何言!’守不能夺,卒从之。摄狱事,有囚杀人,守欲奏裁曰:‘阴德可为。’登曰:‘阴德岂可有心为之,杀人者死,而可幸免,则被死之冤何时而销?’
满秩,士民丐留不获,相率馈金五十万,不告姓名,白于守曰:‘高君贫无以养,愿太守劝其咸受。’登辞之,不可,复无所归,请置于学,买书以谢士民。归至广,会新兴大饥,帅连南夫檄发廪振济,复为糜于野以食之,愿贷者听,所全活万计。岁适大稔,而偿亦及数。民投牒愿留者数百辈,因奏辟终其任。
召赴都堂审察,遂上疏万言及时议六篇,帝览而善之,下六议中书。奏桧恶其讥己,不复以闻。
授静江府古县令,道湖州,守汪藻馆之,藻留与修徽宗实录,固辞,或曰:‘是可以阶改秩。’登曰:‘但意未欲尔。’遂行。广西帅沈晦问登何以治县,登条十余事告之。晦曰:‘此古人之政,今人诈,疑不可行。’对曰:‘忠信可行蛮貊,谓不能行,诚不至尔。’豪民秦琥武断乡曲,持吏短长,号‘秦大虫’,邑大夫以下为其所屈。登至,颇革,而登喜其迁善,补处学职。它日,琥有请属,登谢却之,琥怒,谋中以危法。会有愬琥侵贷学钱者,登呼至,面数琥,声气俱厉,叱下,白郡及诸司置之法,忿而死,一郡快之。
帅胡舜陟谓登曰:‘古县,秦太师父旧治,实生太师于此,盍祠祀之?’登曰:‘桧为相亡状,祠不可立。’舜陟大怒,摭秦琥事,移荔浦丞康宁以代登,登以母病去。舜陟遂创桧祠而自为记,且诬以专杀之罪,诏送静江府狱。舜陟遣健卒捕登,属登母死舟中,藁葬水次,航海诣阙上书,求纳官赎罪,帝闵之。故人有为右司者,谓曰:‘丞相云尝识君于太学,能一见,终身事且无忧,上书徒尔为也。’登曰:‘某知有君父,不知有权臣。’既而中书奏故事无纳官赎罪,仍送静江狱。登归葬其母,讫事诣狱,而舜陟先以事下狱死矣,事卒昭白。
广漕郑鬲、赵不弃辟摄归善令,遂差考试,摘经史中要语命题,策闽、浙水灾所致之由。郡守李仲文即驰以达桧,桧闻震怒,坐以前事,取旨编管容州。漳州遣使臣谢大作持省符示登,登读毕,即投大作上马,大作曰:‘少入告家人,无害也。’登曰:‘君命不敢稽。’大作愕然。比夜,巡检领百卒复至,登曰:‘若朝廷赐我死,亦当拜敕而后就法。’大作感登忠义,为泣下,奋剑叱巡检曰:‘省符在我手中,无它语也。汝欲何为,吾当以死捍之。’鬲、不弃亦坐镌一官。
登谪居,授徒以给,家事一不介意,惟闻朝廷所行事小失,则颦蹙不乐,大失则恸哭随之。临卒,所言皆天下大计。后二十年,丞相梁克家疏其事以闻。何万守漳,言诸朝,追复迪功郎。后五十年,朱熹为守,奏乞褒录,赠承务郎。
登事其母至孝,舟行至封、康间,阻风,方念无以奉晨膳,忽有白鱼跃于前。其学以慎独为本,所著家论、忠辨等篇,有东溪集行世。
娄寅亮字陟明,永嘉人。政和二年进士,为上虞丞。建炎四年,高宗至越,寅亮上疏云:‘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取宗室育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仁宗感悟其说,诏英祖入继大统。文子文孙,宜君宜王,遭罹变故,不断如带。今有天下者,独陛下一人而已。属者椒寝未繁,前星不耀,孤立无助,有识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长虑之所及乎?崇宁以来,谀臣进说,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属,余皆谓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后,寂寥无闻,奔迸蓝缕,仅同民庶。恐祀丰于昵,仰违天监,太祖在天莫肯顾歆,是以二圣未有回銮之期,金人未有悔祸之意,中原未有息肩之日。臣愚不识忌讳,欲乞陛下于子行中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俾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并选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称之人,升为南班,以备环卫。庶几上慰在天之灵,下系人心之望。’帝读之感悟,枢密富直柔荐之。
绍兴元年,召赴行在,以其言宗社大计也。既入见,复上疏曰:‘陛下辙迹所环,六年于外,险阻艰难,备尝之矣。然而二圣未还,金人未灭,四方未靖者,何哉?天意若曰:天祚宋德,太祖不私其子而保之,不幸奸邪误国而坏之,将使嗣圣念祖,思危而后获之,乃所以申其永命也。臣诚狂妄,去岁上章,请陛下取太祖诸孙之贤者,视秩亲王,使牧九州,误蒙采听,赦而不诛。兹盖在天之灵发悟圣心,为社稷计,非愚臣之所及也。伏望宣告大臣行之,它日皇子之生,使之退处清暇,不过增一节度使尔。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章圣之虑,自然孝弟感通,两宫回跸,泽流万世。’
改合入官,擢监察御史。时相秦桧以其直柔所荐,恶之,讽言者论寅亮匿父丧不举,下大理鞫问,无实,犹坐为族父冒占官户罢职,送吏部,由是坐废。
宋汝为字师禹,丰县人。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师,阖门遇害。汝为思报国家及父兄之仇,建炎三年,金人再至,谒部使者陈边事,遣对行在。高宗嘉纳,特补修武郎,假武功大夫、开州刺史,奉国书副京东运判杜时亮使金。
时刘豫节制东平,丞相吕颐浩因致书豫。汝为行次寿春,遇完颜宗弼军,不克与时亮会,独驰入其壁,将上国书。宗弼盛怒,劫而缚之,欲加僇辱。汝为一无惧色,曰:‘死固不辞,然衔命出疆,愿达书吐一辞,死未晚。’宗弼顾汝为不屈,遂解缚延之曰:‘此山东忠义之士也。’命往见豫,汝为曰:‘愿伏剑为南朝鬼,岂忍背主不忠于所事。’力拒不行,乃至京师,濒死者数四。
豫僭号,汝为持颐浩书与之,开陈祸福,勉以忠义,使归朝廷。豫悚而立曰:‘使人!使人!使豫自新南归,人谁直我,独不见张邦昌之事乎?业已至此,夫复何言。’即拘留汝为。然以汝为儒士,乃授通直郎、同知曹州以诱之,固辞。遂连结先陷于北者凌唐佐、李亘、李俦为腹心,以机密归报朝廷。唐佐等所遣僧及卒为逻者所获,汝为所遣王现、邵邦光善达,朝廷皆官之。
绍兴十三年,汝为亡归,作恢复方略献于朝,且曰:‘今和好虽定,计必背盟,不可遽弛。’时秦桧当国,置不复问。独礼部尚书苏符怜之,为言于朝,换宣教郎,添差通判处州。高宗忆其忠,特转通直郎。
汝为遂上丞相书,言:‘用兵之道,取胜在于得势,成功在乎投机。女真乘袭取契丹之锐,枭视狼顾,以窥中原,一旦长驱直𢭏京阙,升平既久,人不知兵,故彼得投其机而速发,由是猖獗两河,以成盗据之功。既而关右、河朔豪杰士民避地转斗,从归圣朝,将士戮力,削平群盗,破逐英雄,百战之余,勇气万倍。回思曩昔,痛自惭悔,人人扼腕切齿,愿当一战。加以金人兵老气衰,思归益切,是以去岁顺昌孤垒,力挫其锋。方其狼狈逃遁之际,此国家乘胜进战之时也。惜乎王师遽旋,抚其机而不发,遂未能殄灭丑类,以成恢复之功。今闻其力图大举,转输淮北,其设意岂小哉!所虑秋冬复肆猖獗,兀术不死,兵革不休,虽欲各保边陲,安可得也。今当乘去岁淮上破贼之势,特降哀痛之诏,声言亲征,约诸帅长驱直𢭏,某月日各到东京,协谋并力,以俘馘兀术为急。’
又言:‘兀术好勇妄作,再起兵端,所共谋者,叛亡群盗而已。去夏诸帅各举,金人奔命败北之不暇,兀术深以为虑,故为先发制人之动,所恃者不过自能聚兵合势,料王师以诸帅分军尔。今计其步骑不过十万,王师云集,其众数倍,合势刻期,并进戮力,何忧乎不胜?若以诸帅难相统属,宜除川、陕一路,专当撒离喝,权合诸帅为两节制,公选大臣任观军容为宣慰之职,往来调和诸帅,使之上下同心,左右戮力,则势既合不为贼所料矣。不然,分军出陈、蔡,直𢭏东都,贼必首尾势分,复以重兵急击,然后以舟师自淮繇新河入钜野泽,以步兵自洛度怀、卫入太行山,以袭其内。舟师入钜野,则齐鲁摇,步兵入太行,则三晋应,贼势虽欲合而不分,亦难乎为计矣。’
久之,有告汝为于金人以蜡书言其机事者,大索不获,寻知南归。桧将械送金人,汝为变姓名为赵复,徒步入蜀。汝为身长七尺,疏眉秀目,望之如神仙。杨企道者,遇之溪上,企道曰:‘必奇士也。’款留之,见其议论英发,洞贯古今,靖康间离乱事历历言之,企道益惊,遂定交,假僧舍居之。
桧死,汝为曰:‘朝廷除此巨蠧,中原恢复有日矣。’企道劝其理前事,汝为慨然太息曰:‘吾结发读书,奋身一出,志在为国复仇,收还土宇,颇为诸公所知。命缪数奇,轧于权臣,今老矣,新进贵人,无知我者。’汝为能知死期,尝祭其先,终日大恸,将终,神气不乱。
汝为俶傥尚气节,博物洽闻,饮酒至斗余,未尝见其醉,或歌或哭,涕泪俱下。其客蜀也,史载之、邵博、宇文亮臣、李焘相得甚欢,赵沂、王京鲁、关民先、杨宷、惠畴经纪其丧事。
三十二年,其妻钱莫知汝为死,诣登闻鼓院以状进,诏索之不得。隆兴二年,其子南强以汝为之死哀愬于朝,参知政事虞允文,钱端礼以闻,特官一子。有忠嘉集行世。
论曰:高宗播迁,复有苗、刘之变,此何时也,郑瑴、王庭秀正色立朝,以争君臣之义,顾不韪哉!仇悆恺悌君子,遗泽在民。易曰‘王臣蹇蹇’,高登有焉。娄寅亮请立太祖后为太子,能言人臣之所难言,而高宗亦慨然从之,君仁而臣直乎!宋汝为归自金国,论事切直,与寅亮俱迕秦桧,一则诬以罪谴,一则逃遁以死,於乎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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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列传第一百五十九  王信 汪大猷 袁燮 吴柔胜 游仲鸿 李祥 王介 宋德之 杨大全
  王信字诚之,处州丽水人。既冠,入太学,登绍兴三十年进士第,试中教官,授建康府学教授。丁父忧,服除,进所著唐太宗论赞及负薪论,孝宗览之,嘉叹不已,特循两资,授太学博士。
时须次者例徙外,添差温州教授。郡饥疫,议遣官振救之,父老愿得信任其事,守不欲以烦信,请益力,信闻之,欣然为行,遍至病者家,全活不可胜记。
差敕令所删定官,法令有不合人情,自相抵牾,吏得以傅会出入者,悉厘正之。转对,言:‘敌情不可测,和议不可恃,今日要当先为自备之策,以待可乘之机。’上以为是。又论:‘太学正、录掌规矩之官而员多,博士掌训导之官而员少,请以正、录两员升为博士。’从之。论除官脞冗之敝,乞精选监司而择籍名,郡将代半岁乃注人。上亲以其章授宰臣行。
权考功郎官。蜀人张公迁,初八年免铨,至是改秩,吏妄引言,复令柅之,信钩考其故,吏怖服。有三蜀士实碍式,吏受赇为地,工部尚书赵雄,蜀人也,以属信,信持弗听,已而转吏部阅审成牍,抚掌愧叹,嗟激不已,以闻于上。
它日,上谓尚书蔡洸曰:‘考功得王信,铨曹遂清。’逻者私相语,指为神明。武臣给告不书年齿,磨转荫荐,肆为奸欺,不可控抟,为擿最者数事告宰相,付之大理狱。事连三衙,殿帅王友直锐争之,上审知其非,沮之曰:‘考功所言,公事也,汝将何为?’狱具,皆伏辜。因请置籍,以柅后患。
授军器少监,仍兼考功郎官。丁母忧,吏裒金杀牲祷神,愿信服阕无再为考功。既起,知永州。入奏事,留为将作少监,复考功郎官,转军器少监兼右司郎官,升员外郎。四方有以疑狱来上者,信反复披览,常至夜分。
升左司员外郎,转对,论士大夫趋向之敝:‘居官者逃一时之责,而后之祸患有所不恤;献言者求一时之合,而行之可否有所不计。集事者以趣办为能,而不为根本之虑;谋利者以羡余为事,而不究源流之实。持论尚刻薄,而寖失祖宗忠厚之意;革敝预烦碎,而不明国家宽大之体。因循玩习,恬不为怪。愿酌古之道,当时之宜,示好恶于取舍之间,使天下靡然知乡,而无复为目前苟且之徇。’又论:‘朝廷有恤民之政,而州县不能行恤民之实。近岁不登,陛下轸念元元,凡水旱州郡租赋,或蠲放,或倚阁住催。然倚阁住催之名可以并缘为扰,愿明与减放。’又论豫备三说:收逃亡之卒,选忠顺之官,严训练之职。又言屯田利害。上皆纳其说。
兼玉牒所检讨官、提领户部酒库。久之,上谕信曰:‘知朕意知?行用卿,虑书生不长于财赋,故以命卿,果能副朕所委。’
为中书门下检正诸房文字,迁太常少卿兼权中书舍人。假礼部尚书使于金,肄射都亭,连中其的,金人駴曰:‘尚书得非黑王相公子孙耶?’谓王德用也。信得米芾书法,金人宝之。归言金人必衰之兆有四,在我当备之策有二,上首肯之。
太史奏仲秋日月五星会于轸,信言:‘休咎之征,史策不同,然五星聚者有之,未闻七政共集也。分野在楚,愿思所以顺天而应之。’因条上七事。又言:‘陛下即位之初,经营中原之志甚锐,然功之所以未立者,正以所用之人不一。其人不一,故其论不一;其论不一,故其心不一。愿豫求至当之论,使归于一。锁闱封驳,而右府所下不关中书,或斜封捷出,左于公论。统领官奴事内侍,坐谪远州,幸蒙赦还而遽复故职。潜藩恩旧之隶徒,榷酤官而齿朝士。老禁校侥冀节钺,诡计可得之,而奉稍恩典,与正不异。阁门多溢额祗候。妃嫔进封而冒指它姓为甥侄。既一一涂归,有虽书读而徐核其不当者,续争救之。’上曰:‘事有不可不问者,第言之,朕无有不为卿行者。’于是益抗志不回。
宦者甘昪既逐远之矣,属高宗崩,用治丧事,人莫敢言。昪俄提举德寿宫,信亟执奏,举朝皆悚。翰林学士洪迈适入,上语之曰:‘王给事论甘昪事甚当。朕特白太上皇后,圣训以为:“今一宫之事异于向时,非我老人所能任,小黄门空多,类不习事,独昪可任责,分吾忧。渠今已归,居室尚不能有,岂敢蹈故态。”以是駮疏不欲行。卿见王给事,可道此意。’信闻之乃止。
信遇事刚果,论奏不避权要,繇此人多嫉之,信亦力求去,提举崇福宫。诏求言,信条十事以献,其目曰:法戒轻变,令贵必行,宽州郡以养民力,脩军政以待机会,郡当分其缓急,县当别其剧易,严铜钱之禁,广积聚之备,处归附之人,收逃亡之卒。
起知湖州,信未涉州县,据桉剖析,敏如流泉。擢集英殿修撰、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奏免逋官钱十四万、绢七万匹、绵十万五千两、米二千万斛。山阴境有 24809.gif a2002.gif 湖,四环皆田,岁苦潦,信创启斗门,导停潴注之海,筑十一坝,化汇浸为上腴。民绘象以祠,更其名曰王公湖。筑渔浦堤,禁民不举子,买学田,立义冢,众职修理。加焕章阁待制,徙知鄂州,改池州。
初,信扶其父丧归自金陵,草屦徒行,虽疾风甚雨,弗避也,由是得寒湿疾。及闻孝宗遗诏,悲伤过甚,疾复作,至是寖剧,上章请老,以通议大夫致仕。有星陨于其居,光如炬,不及地数尺而散。数日,信卒,遗训其子以忠孝公廉,所著有是斋集行世。
汪大猷字仲嘉,庆元府鄞县人。绍兴七年,以父恩补官,授衢州江山县尉,晓畅吏事。登十五年进士第,授婺州金华县丞,争财者谕以长幼之礼,悦服而退。
李椿年行经界法,约束严甚,檄大猷覆视龙游县,大猷请不实者得自陈,毋遽加罪。改建德,迁知昆山县。丁父忧,免丧,差总领淮西、江东钱粮干官,改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参知政事钱端礼宣谕淮东,辟干办公事,充参议官,迁大宗丞兼吏部郎官,又兼户部右曹。入对,言:‘总核名实,责任臣下。因才而任,毋违所长,量能授官,毋拘流品。’孝宗顾谓左右曰:‘疏通详雅而善议论,有用之才也。’除礼部员外郎。丞相洪适荐兼吏部侍郎,仍迁主管左选。
庄文太子初建东宫,兼太子左谕德、侍讲,两日一讲孟子,多寓规戒。太子尝出龙大渊禁中所进侍燕乐章,谕宫僚同赋,大猷曰:‘郑、卫之音,近习为倡,非讲读官所当预。’白于太子而止。迁秘书少监,修五朝会要。金人来贺,假吏部尚书为接伴使。寻兼权刑部侍郎,又兼崇政殿说书,又兼给事中。
孝宗清燕,每访政事,尝曰:‘朕每厌宦官女子之言,思与卿等款语,欲知朝政阙失,民情利病,苟有所闻,可极论之。’大猷遂陈耆长雇直隶经总制司,并缘法意使里正兼催科之役,厉民为甚。又论:‘亭户未尝煮盐,居近场监,贷钱射利,隐寄田产,害及编氓,宜取二等以上充役。’又论:‘赐田勋戚,豪夺相先,陵轹州县,惟当赐金,使自求之。’又论:‘没入赀产,止可行于彊盗、赃吏,至于仓库纲运之负陷者,惟当即其业收租以偿,既足则给还,使复故业。’转对,言捕酒之害,及居官者不得铸铜为器。上嘉奖曰:‘卿前后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
权刑部侍郎,升侍讲,言:‘有司率用新制,弃旧法,轻重舛牾,无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时出,以售其奸,请明诏编纂。’书成上进,上大悦。
尚书周执羔韩元吉、枢密刘珙以彊盗率不处死,无所惩艾,右司林栗谓:‘太祖朝彊盗赃满三贯死,无首从,不问杀伤。景祐增五贯,固从宽。今设六项法,非手刃人,例奏裁黥配,何所惩艾,请从旧法,赃满三贯者斩。’大猷曰:‘此吾职也。’遂具奏曰:‘彊盗乌可恕,用旧法而痛惩之,固可也。天圣以来,益用中典,寖失禁奸之意。今所议六项法,犯者以法行之,非此而但取财,惟再犯者死,可谓宽严适中。若皆置之死地,未必能禁其为盗,盗知必死,将甘心于事主矣,望稍开其生路。’乃奏用六项法则死者十七人,用见行法则十四人,旧法则百七十人俱死。遂从大猷议。
借吏部尚书为贺金国正旦使,至盱眙,得印榜云:‘彊盗止用旧法,罢六项法。’还朝自劾求去,上闻之,复行六项法。
改权吏部侍郎兼权尚书。夜传旨学士院,出唐沈既济论选举事,曰:‘今日有此敝,可行与否,诘旦当面对。’即奏:‘事与今异,敝虽似之,言则难行。’上曰:‘卿言甚明。’既郊,差充卤簿使,以言去,授敷文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
起知泉州。毗舍邪尝掠海滨居民,岁遣戍防之,劳费不赀。大猷作屋二百区,遣将留屯。久之,戍兵以真腊大贾为毗舍邪犯境,大猷曰:‘毗舍邪面目黑如漆,语言不通,此岂毗舍邪耶?’遂遣之。故事蕃商与人争斗,非伤折罪,皆以牛赎,大猷曰:‘安有中国用岛夷俗者,苟在吾境,当用吾法。’三佛齐请铸铜瓦三万,诏泉、广二州守臣督造付之。大猷奏:‘法,铜不下海。中国方禁销铜,奈何为其所役?’卒不与。进敷文阁直学士,留知泉州。
逾年,提举太平兴国宫,改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以大暑讨永新禾山洞寇,不利,自劾,降龙图阁待制,落职,南康军居住,提举太平兴国宫。复龙图阁待制,提举上清太平宫。复敷文阁待制,升学士。没,赠二官。
大猷与丞相史浩同里,又同年进士,未尝附丽以干进,浩深叹美之。好周施,叙宗族外族为兴仁录,率乡人为义庄二十余亩以为倡,众皆欣劝。所著有适斋存稿、备忘、训鉴等书。
袁燮字和叔,庆元府鄞县人。生而端粹专静,乳媪置槃水其前,玩视终日,夜卧常醒然。少长,读东都党锢传,慨然以名节自期。入太学,登进士第,调江阴尉。
浙西大饥,常平使罗点属任振恤。燮命每保画一图,田畴、山水、道路悉载之,而以居民分布其间,凡名数、治业悉书之。合保为都,合都为乡,合乡为县,征发、争讼、追胥,披图可立决,以此为荒政首。除沿海制属。连丁家艰,宁宗即位,以太学正召。时朱熹诸儒相次去国,丞相赵汝愚罢,燮亦以论去,自是党禁兴矣。久之,为浙东帅幕、福建常平属、沿海参议。
嘉定初,召主宗正簿、枢密院编修官,权考功郎官、太常丞、知江州,改提举江西常平、权知隆兴。召为都官郎官,迁司封。因对,言:‘陛下即位之初,委任贤相,正士鳞集,而窃威权者从旁睨之。彭龟年逆知其必乱天下,显言其奸,龟年以罪去,而权臣遂根据,几危社稷。陛下追思龟年,盖尝临朝太息曰:“斯人犹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龟年之忠矣。今正人端士不乏,愿陛下常存此心,急闻剀切,崇奖朴直,一龟年虽没,众龟年继进,天下何忧不治。’‘臣昨劝陛下勤于好问,而圣训有曰:“问则明。”臣退与朝士言之,莫不称善。而侧听十旬,陛下之端拱渊默犹昔也,臣窃惑焉。夫既知如是而明,则当知反是而暗。明则辉光旁烛,无所不通;暗则是非得失,懵然不辨矣。’
迁国子司业、秘书少监,进祭酒、秘书监。延见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笃实,是为道本。闻者悚然有得,士气益振。兼崇政殿说书,除礼部侍郎兼侍读。时史弥远主和,燮争益力,台论劾燮,罢之,以宝文阁待制提举鸿庆宫。起知温州,进直学士,奉祠以卒。
燮初入太学,陆九龄为学录,同里沈焕、杨简、舒璘亦皆在学,以道义相切磨。后见九龄之弟九渊发明本心之指,乃师事焉。每言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学者称之曰絜斋先生。后谥正献。子甫自有传。
吴柔胜字胜之,宣州人。幼听其父讲伊、洛书,已知有持敬之学,不妄言笑。长游郡泮,人皆惮其方严。登淳熙八年进士第,调都昌簿。丞相赵汝愚知其贤,差嘉兴府学教授,将置之馆阁,会汝愚去,御史汤硕劾柔胜尝救荒浙右,擅放田租,为汝愚收人心,且主朱熹之学,不可为师儒官,自是闲居十余年。
嘉定初,主管刑、工部架阁文字,迁国子正。柔胜始以朱熹四书与诸生诵习,讲义策问,皆以是为先。又于生徒中得潘时举、吕乔年,白于长,擢为职事,使以文行表率,于是士知趋向,伊、洛之学,晦而复明。迁太学博士,又迁司农寺丞。
出知随州。时再议和好,尤戒开边隙,旁塞之民事与北界相涉,不问法轻重皆杀之。郡民梁皋有马为北人所盗,追之急,北人以矢拒皋,皋与其徒亦发二矢。北界以为言,郡下七人于狱,柔胜至,立破械纵之,具始末报北界而已。收土豪孟宗政、扈再兴隶帐下,后宗政、再兴皆为名将。筑随州及枣阳城,招四方亡命得千人,立军曰‘忠勇’,廪以总所阙额,营栅器械悉备。除京西提刑,领州如故。改湖北运判兼知鄂州。甫至,值岁歉,即乞籴于湖南,大讲荒政,十五州被灾之民,全活者不可胜计。
改知太平州,除直秘阁,主管亳州明道宫。改直华文阁,除工部郎中,力辞,除秘阁修撰,依旧宫观以卒,谥正肃。二子渊、潜,俱登进士,各有传。
游仲鸿字子正,果之南充人。淳熙二年进士第,初调犍为簿。李昌图总蜀赋,辟籴买官,奇其才,曰:‘吾董饷积年,惟得一士。’昌图召入,首荐之,擢四川制置司干办公事。制置使赵汝愚一见即知敬之。
叙州董蛮犯犍为境,宪将合兵讨之,仲鸿请行。诘其衅端,以州负马直也,乃使人谕蛮曰:‘归俘则还马直,不然大兵至矣。’蛮听命,仲鸿受其降而归。改秩,知中江县,总领杨辅檄置幕中。时关外营田凡万四千顷,亩仅输七升。仲鸿建议,请以兵之当汰者授之田,存赤籍,迟以数年,汰者众,耕者多,则横敛一切之赋可次第以减。辅然之,大将吴挺沮而止。赵汝愚移帅闽,举仲鸿自代,制置使京镗、转运刘光祖亦交荐于朝。
绍熙四年,赴召,赵汝愚在枢密,谓仲鸿直谅多闻,访以蜀中利病。汝愚欲亲出经略西事,仲鸿曰:‘宥密之地,斡旋者易,公独不闻吕申公“经略西事当在朝廷”之语乎?’汝愚悟而止。差干办诸司粮料院。
光宗以疾久不朝重华宫,仲鸿遗汝愚书,陈宗社大计,书有‘伊、周、霍光’语,汝愚读之骇,立焚之,不答。又遗书曰:‘大臣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既不死,曷不去?’汝愚又不答。孝宗崩,仲鸿泣谓汝愚曰:‘今惟有率百官哭殿庭,以请亲临。’宰相留正以病去,仲鸿亟简汝愚曰:‘禫日不决,祸必起矣。’汝愚又不答。后三日,嘉王即位于重华宫。
汝愚既拜右丞相,以仲鸿久游其门,辟嫌不用。初,汝愚之定策也,知阁韩侂胄颇有劳,望节钺,汝愚不与。侂胄方居中用事,恚甚。汝愚迹已危,方益自严重,选人求见者例不许。仲鸿劝以降意容接,觊遏异论,而汝愚以淮东、西总赋积弊,奏遣仲鸿核实。仲鸿曰:‘丞相之势已孤,不忧此而顾忧彼耶?’改监登闻鼓院以行。
会侍讲朱熹以论事去国,仲鸿闻之,即上疏曰:‘陛下宅忧之时,御批数出,不由中书。前日宰相留正之去,去之不以礼;谏官黄度之去,去之不以正;近臣朱熹之去,复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谏官、讲官而能自为聪明者也。愿亟还熹,毋使小人得志,以养成祸乱。’
监察御史胡纮希侂胄意,诬汝愚久蓄邪心,尝语人以乘龙授鼎之梦,又谓朝士中有推其宗派,以为裔出楚王元佐正统所在者,指仲鸿也。初,欲直书仲鸿名,同台张孝伯见之曰:‘书其名则窜矣。凡阿附宰相,本冀官爵,此人沉埋六院且二年,心迹可察。’卒不书其名。
庆元元年,汝愚罢相,仲鸿迁军器监主簿,力丐外,除知洋州。朱熹闻其出,曰:‘信蜀士之多奇也。’越三年,起知嘉定府。擢利路转运判官,数忤宣抚副使吴曦,曦言仲鸿老病,朝命易他部。未几,曦叛,宣抚司幕官薛绂访仲鸿于果山,仲鸿对之泣,指案上一编书示绂曰:‘开禧丁卯正月游某死。’谓家人曰:‘曦逼吾死,即填其日。’
时宣抚使程松已大弃其师遁,仲鸿以书劝成都帅杨辅讨贼,辅不能用。至是松至果,仲鸿谓绂曰:‘宣威肯留,则吾以积奉二万缗犒兵,护宣威之成都。’松不顾而去。总赋刘崇之继至,仲鸿遣其子侣往见,以告松者告之,崇之复不听。未几,曦诛,参政李壁奏除利路提点刑狱,寻乞休致,予祠而归,迁中奉大夫。
嘉定八年卒,年七十八。刘光祖表其隧道曰:‘於乎,庆元党人游公之墓。’绍定五年,谥曰忠。子侣,淳祐五年为右丞相,自有传。
李祥字元德,常州无锡人。隆兴元年进士,为钱塘县主簿。时姚宪尹临安,俾摄录参。逻者以巧发为能,每事下有司,必监视锻炼,囚服乃已。尝诬告一武臣子谤朝政,鞫于狱,祥不使逻者入门。既而所告无实,具以白尹,尹惊曰:‘上命无实乎?’祥曰:‘即坐谴,自甘。’宪具论如祥意,上骇曰:‘朕几误矣,卿吾争臣也。’遂赐宪出身为谏大夫,祥调濠州录事参军。安丰守臣冒占民田,讼屡改而不决,监司委祥,卒归之民。未几,其人易守濠,以嫌换司理庐州;守出改官奏留之,不可。
主管户部架阁文字、太学博士、国子博士、司农寺丞、枢密院编脩官兼刑部郎官、大宗正丞、军器少监。言:‘忝朝迹八年,在外贤才不胜众,愿更出迭入由臣始。’出提举淮东常平茶盐、淮西运判。两淮铁钱比不定,祥疏乞官赐钱米销滥恶者,废定城、兴国、汉阳监,更铸绍熙新钱,从之,淮人以安。
迁国子司业、宗正少卿、国子祭酒。丞相赵汝愚以言去国,祥上疏争之,曰:‘顷寿皇崩,两宫隔绝,中外汹汹,留正弃印亡去,国命如发。汝愚不畏灭族,决策立陛下,风尘不摇,天下复安,社稷之臣也。奈何无念功至意,忽体貌常典,使精忠巨节怫郁黯暗,何以示后世?’
除直龙图阁、湖南运副,言者劾罢之。于是太学诸生杨宏中、周端朝等六人上书留之,俱得罪。主冲佑观,再请老,以直龙图阁致仕。嘉泰元年八月卒,谥肃简。
王介字元石,婺州金华人。从朱熹、吕祖谦游。登绍熙元年进士第,廷对陈时弊,大略言:‘近者罢拾遗、补阙,有远谏之意,小人唱为朋党,有厌薄道学之名。’上嘉其直,擢居第三人。
签书昭庆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除为国子录,上疏言:‘寿皇亲挈神器授之陛下,孝敬岂可久阙乎?’又言:‘妇事舅姑如事父母,不可亏宫中之礼。’不报。孝宗崩,介又力请上过宫执丧,累疏言辞激切,人叹其忠。
宁宗即位,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迁易台谏,悉出内批,非治世事也。崇宁、大观间事出御批,遂成北狩之祸。杜衍为相,常积内降十数封还,今宰相不敢封纳,台谏不敢弹奏,此岂可久之道。’迁太学博士。
时韩侂胄居中潜弄威福之柄,犹未肆也,而文墨议论之士阴附之以希进,于是始无所惮矣。侂胄始疑介前封事诋己,且其弟仰胄尝以旧识求自通,介拒绝之,侂胄怨益深。
添差通判绍兴府,寻知邵武军。会学禁起,谏大夫姚愈劾介与袁燮皆伪学之党,且附会前相汝愚,主管台州崇道观。久之,差知广德军。侂胄之隶人苏师旦忿介不通谒,目为伪党,并及甲寅廷对之语,以告侂胄。有劝其自明者,介曰:‘吾发已种种,岂为鼠辈所使邪!’侂胄亦畏公议不敢发。以外艰去。
免丧,知饶州,未赴,召为秘书郎,迁度支郎官。师旦已建节,介与同列谒政府,遇之于庭,客皆逾阶而揖,介不顾。于是殿中侍御史徐柟劾介资浅立异,奉祠,除都大坑冶。
侂胄诛,朝廷更化,介召还,除侍左郎官兼右司、太子舍人,改兵部郎官、国子司业、太子侍讲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除国子祭酒。会以不雨,诏百官指陈阙失,时宰相史弥远以母丧起复,介手疏历论时政,推本洪范僭恒旸若之证,谓:‘罗日愿为变,是下人谋上也。修好增币,而金人犹觖望,是夷人乱华也。内批数出,是左右干政也。谏官无故出省,是小人间君子也。皆谓之僭。一僭已足以致天变,而况兼有之哉。’又言:‘汉法天地降灾,策免丞相,乞令弥远终丧,择公正无私者置左右,王、吕、蔡、秦之覆辙,可以为戒。’
接送伴金国贺生辰使还,奏:‘故事两国通庙讳、御名,而本朝止通御名,高宗至光宗皆传名而不传讳,绍熙初,黄裳尝以为言,而未及厘正。愿正典礼,以尊宗庙。’
除秘书监,升太子右谕德。其在春宫,笃意辅导,每遇讲读,因事规谏。太子尝欲索馆中图画,却而弗与,乃张灯设乐,则谏止之;且乞选配故家以正始,绝令旨以杜请谒,宫僚分日上直,以资见闻。
迁宗正少卿兼权中书舍人,缴驳不避权贵。张允济以阁职为州钤,介谓此小事而用权臣例,破祖宗制,不可不封还词头。丞相语介曰:‘此中宫意。’介曰:‘宰相而逢宫禁意向,给舍而奉宰相风旨,朝廷纪纲扫地矣。’
居数日,除起居舍人。介奏:‘宰相以私请不行,而托威福于宫禁,权且下移,谁敢以忠告陛下者。’乞归老,不许。言:‘本朝循唐入阁之制,左右史不立前殿,若御后殿,则立朵殿下,何所闻见而修起居注乎?乞依欧阳脩、王存、胡铨所请,分立殿上。’
吏部侍郎许奕以言事去国,介奏曰:‘陛下更化三年,而言事官去者五人,倪思、傅伯成既去,其后蔡幼学、邹应龙相继而出,今许奕复蹈前辙。此五臣者,四为给事,一为谏大夫,两年之间,尽听其去。或谓此皆宰相意,自古未有大臣因给舍论事而去之者,是大臣误陛下也,将恐成孤立之势。’疏奏,乞补外,以右文殿修撰知嘉兴府。
岁余,升集英殿修撰、知襄阳府、京西安抚使。徙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以疾奉祠。嘉定六年八月卒,年五十六。端平三年,郡守赵汝谈请于朝,特赠中大夫、宝章阁待制,谥忠简。子埜,自有传。
宋德之字正仲,其先京兆人。隋谏大夫远谪彭山,子孙散居于蜀,遂为蜀州人。德之以应举擢庆元二年外省第一,为山南道掌书记。召除国子正,迁武学博士。与诸生论八阵之象本乎八卦,皆动物也,奇正之变,往来相生而不穷,知此然后可以致胜。
迁编修枢密院。时兵衅有萌,会赤眚见太阴,犯权星,未浃日,内北门鸱尾灾,延及三省、六部,诏求言,德之奏:‘离为火,为日,为甲胄;坎为水,为月,为盗,为隐伏。故火失其性,赤气见,忧在甲兵;水失其性,太阴失度,忧在隐伏。’因疏七事,皆当今至切之患,乃曰:‘人火小变不足虑,天象之变,臣窃危之。’
他日,又对曰:‘今敌未动,而轻变祖宗旧制,命武臣帅边以自遗患。晋叛将、唐藩镇之祸基于此矣。’时吴曦在西陲,皇甫斌在襄汉,郭倪、李爽在两淮,德之预以为虑。
除太常丞,出知阆州。会曦变,托跌足以避伪,事平,始赴阆。擢本路提点刑狱,制帅安丙奏:‘德之傲视君命,不俟代者之来,径用观察使印领事。’诏降一官,改潼川路转运判官、湖南路提刑,改湖北。
召为兵部郎官。朝论有疑安丙意,丞相史弥远首以问德之,德之对曰:‘蜀无安丙,朝廷无蜀矣,人有大功,实不敢以私嫌废公议。’忤时相意,遂罢。安丙深感德之,尝谓人曰:‘丙不知正仲,正仲知丙;丙负正仲,正仲不负丙。’请昏于德之,不许。论者益称德之之贤。起知眉州,监特奏名试,得疾而卒。
德之大父耕,性刚介,一朝弃官去,莫知所终。从父廉语德之曰:‘吾昔至临安府,有人言蜀有宋宣教者过浙江而去,吾适越求之,则入四明矣。’德之渡浙江寻访,至雪窦,有蜀僧言:‘闻诸耆老云:山后有烂平山,有二居士焉,其一宋宣教也。’德之跻攀至烂平,见丹灶,置祠其上而归。
杨大全字浑甫,眉之青神人。乾道八年进士,调温江尉,摄邑有政声。
绍熙三年,召除监登闻鼓院。五年,光宗以疾久,不克省重华宫,廷臣多论谏者。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余人上书,而龚日章等百余人以投匦上书为缓,必欲伏阙。大全谓:‘院以登闻名,实明目达聪之地也,今乃使人视为具文,吾何颜以尸此职。’乃为书以谏,力请过宫,书上不报。大全于是三上疏,其略曰:
臣之志于忧君者,不畏义死,不荣幸生,不以言而获罪为耻,而以言不听从为耻。自古谏之不效,其大者身膏斧锧,其次亦流窜四裔,其小者犹罢免终身,未有若今日不勉于听从,亦不加于黜逐,徒饵之以无所谴何之恩,使皆饕富贵,甘豢养,以消靡其风节。平居皆贪禄怀奸之士,则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人。
陛下自夏秋以来,执政从官之死者皆不信,卒之果然乎?不然乎?建康赵济死,武兴吴挺死,今尚不以为然,则事有几微于朕兆者,可谏陛下乎?万一变起萧墙,祸生肘腋,陛下必将以为不信,坐受其危亡矣。
盗满山东而高、斯弄权,二世不知也。蛮寇成都而更奏捷,明皇不知也。此犹左右聋瞽尔。今在朝之士沥忠以告,而陛下不听,是陛下自壅蔽其聪明也。今外间传闻,以为寿皇将幸越,幸吴兴,此爱陛下之深,欲泯其迹也。陛下当亟图所以解寿皇之忧。
疏入,又不报。
宁宗即位,迁宗正寺主簿。庆元元年,易太常寺主簿,迁司农寺丞。修高宗实录,充检讨官。先是,韩侂胄用事,私台谏之选为己羽翼,且欲得知名士,借其望以压群言,一时之好进者,恨不预此选也。会御史虚位,有力荐大全者,属大全一往见,且曰:‘公朝见,除目夕下矣。’大全笑谢,决不往,明日遂丐外。时实录将上矣,上必推恩,大全去不少待。于是除知金州,至姑苏,以病卒。
论曰:王信有文学,通政事。汪大猷敦厚老成。袁燮学有所本。吴柔胜、游仲鸿名在伪学。观李祥讼赵汝愚,公论藉是以立。王介、杨大全直道而行。宋德之其知兵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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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一‧列传第一百六十  辛弃疾 何异 刘宰 刘爚 柴中行 李孟传
  辛弃疾字幼安,齐之历城人。少师蔡伯坚,与党怀英同学,号辛、党。始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
金主亮死,中原豪杰并起。耿京聚兵山东,称天平节度使,节制山东、河北忠义军马,弃疾为掌书记,即劝京决策南向。僧义端者,喜谈兵,弃疾间与之游。及在京军中,义端亦聚众千余,说下之,使隶京。义端一夕窃印以逃,京大怒,欲杀弃疾。弃疾曰:‘匄我三日期,不获,就死未晚。’揣僧必以虚实奔告金帅,急追获之。义端曰:‘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杀人,幸勿杀我。’弃疾斩其首归报,京益壮之。
绍兴三十二年,京令弃疾奉表归宋,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京。会张安国、邵进已杀京降金,弃疾还至海州,与众谋曰:‘我缘主帅来归朝,不期事变,何以复命?’乃约统制王世隆及忠义人马全福等径趋金营,安国方与金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金将追之不及。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弃疾时年二十三。
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对延和殿。时虞允文当国,帝锐意恢复,弃疾因论南北形势及三国、晋、汉人才,持论劲直,不为迎合。作九议并应问三篇、美芹十论献于朝,言逆顺之理,消长之势,技之长短,地之要害,甚备。以讲和方定,议不行。迁司农寺主簿,出知滁州。州罹兵烬,井邑凋残,弃疾宽征薄赋,招流散,教民兵,议屯田,乃创奠枕楼、繁雄馆。辟江东安抚司参议官,留守叶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荐弃疾慷慨有大略。召见,迁仓部郎官、提点江西刑狱。平剧盗赖文政有功,加秘阁修撰。调京西转运判官,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
迁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以大理少卿召,出为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寻知潭州兼湖南安抚。盗连起湖湘,弃疾悉讨平之。遂奏疏曰:‘今朝廷清明,比年李金、赖文政、陈子明、陈峒相继窃发,皆能一呼啸聚千百,杀掠吏民,死且不顾,至烦大兵翦灭。良由州以趣办财赋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政,而州不敢问,县以并缘科敛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县不敢问。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率害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并害之,盗贼以剽夺害之,民不为盗,去将安之?夫民为国本,而贪吏迫使为盗,今年剿除,明年刬荡,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损则折。欲望陛下深思致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徒恃平盗之兵。申饬州县,以惠养元元为意,有违法贪冒者,使诸司各扬其职,无徒按举小吏以应故事,自为文过之地。’诏奖谕之。
又以湖南控带二广,与溪峒蛮獠接连,草窃间作,岂惟风俗顽悍,抑武备空虚所致。乃复奏疏曰:‘军政之敝,统率不一,差出占破,略无已时。军人则利于优闲窠坐,奔走公门,苟图衣食,以故教阅废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举。平居则奸民无所忌惮,缓急则卒伍不堪征行。至调大军,千里讨捕,胜负未决,伤威损重,为害非细。乞依广东摧锋、荆南神劲、福建左翼例,别创一军,以湖南飞虎为名,止拨属三牙、密院,专听帅臣节制调度,庶使夷獠知有军威,望风慑服。’
诏委以规划,乃度马殷营垒故基,起盖砦栅,招步军二千人,马军五百人,傔人在外,战马铁甲皆备。先以缗钱五万于广西买马五百匹,诏广西安抚司岁带买三十匹。时枢府有不乐之者,数沮挠之,弃疾行愈力,卒不能夺。经度费钜万计,弃疾善斡旋,事皆立办。议者以聚敛闻,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罢。弃疾受而藏之,出责监办者,期一月飞虎营栅成,违坐军制。如期落成,开陈本末,绘图缴进,上遂释然。时秋霖几月,所司言造瓦不易,问:‘须瓦几何?’曰:‘二十万。’弃疾曰:‘勿忧。’令厢官自官舍、神祠外,应居民家取沟瓦二,不二日皆具,僚属叹伏。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
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时江右大饥,诏任责荒政。始至,榜通衢曰:‘闭籴者配,彊籴者斩。’次令尽出公家官钱、银器,召官吏、儒生、商贾、市民各举有干实者,量借钱物,逮其责领运籴,不取子钱,期终月至城下发粜,于是连樯而至,其直自减,民赖以济。时信守谢源明乞米救助,幕属不从,弃疾曰:‘均为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进一秩,以言者落职,久之,主管冲佑观。
绍熙二年,起福建提点刑狱。召见,迁大理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弃疾为宪时,尝摄帅,每叹曰:‘福州前枕大海,为贼之渊,上四郡民顽犷易乱,帅臣空竭,急缓奈何!’至是务为镇静,未期岁,积镪至五十万缗,榜曰‘备安库’。谓闽中土狭民稠,岁俭则籴于广,今幸连稔,宗室及军人入仓请米,出即粜之,候秋贾贱,以备安钱籴二万石,则有备无患矣。又欲造万铠,招强壮补军额,严训练,则盗贼可以无虞。事未行,台臣王蔺劾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旦夕望端坐‘闽王殿’。遂丐祠归。
庆元元年落职,四年,复主管冲佑观。久之,起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四年,宁宗召见,言盐法,加宝谟阁待制、提举佑神观,奉朝请。寻差知镇江府,赐金带。坐缪举,降朝散大夫、提举冲佑观,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辞免。进宝文阁待制,又进龙图阁、知江陵府。令赴行在奏事,试兵部侍郎,辞免。进枢密都承旨,未受命而卒。赐对衣、金带,守龙图阁待制致仕,特赠四官。
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尝跋绍兴闲诏书曰:‘使此诏出于绍兴之前,可以无事仇之大耻;使此诏行于隆兴之后,可以卒不世之大功。今此诏与仇敌俱存也,悲夫!’人服其警切。帅长沙时,士人或愬考试官滥取第十七名春秋卷,弃疾察之信然,索亚榜春秋卷两易之,启名则赵鼎也。弃疾怒曰:‘佐国元勋,忠简一人,胡为又一赵鼎!’掷之地。次阅礼记卷,弃疾曰:‘观其议论,必豪杰士也,此不可失。’启之,乃赵方也。尝谓:‘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北方之人,养生之具不求于人,是以无甚富甚贫之家。南方多末作以病农,而兼并之患兴,贫富斯不侔矣。’故以‘稼’名轩。为大理卿时,同僚吴交如死,无棺敛,弃疾叹曰:‘身为列卿而贫若此,是廉介之士也!’既厚赙之,复言于执政,诏赐银绢。
弃疾尝同朱熹游武夷山,赋九曲櫂歌,熹书‘克己复礼’、‘夙兴夜寐’,题其二斋室。熹殁,伪学禁方严,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弃疾为文往哭之曰:‘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弃疾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有稼轩集行世。绍定六年,赠光禄大夫。咸淳闲,史馆校勘谢枋得过弃疾墓旁僧舍,有疾声大呼于堂上,若鸣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绝声。枋得秉烛作文,旦且祭之,文成而声始息。德祐初,枋得请于朝,加赠少师,谥忠敏。
何异字同叔,抚州崇仁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调石城主簿,历两任,知萍乡县。丞相周必大、参政留正以院辖拟异,孝宗问有无列荐,正等以萍乡政绩对,乃迁国子监主簿。迁丞,转对,所言帝喜之,曰:‘君臣一体,初不在事形迹,有所见闻,于银台司缴奏。’擢监察御史。异奏与丞相留正旧同官,不敢供职,御札不许引嫌,遂拜命。
迁右正言。时光宗愆于定省,异入疏谏,不报。约台官联名,言奸人离间父子,当明正典刑,语极峻,又不报。匄外,授湖南转运判官。偶摄帅事,辰蛮侵扰邵阳,异募山丁捕首乱者,蒲来矢以众来降。寻为浙西提点刑狱。以太常少卿召,改秘书监兼实录院检讨官,权礼部侍郎、太常寺。
太庙芝草生,韩侂胄率百官观焉,异谓其色白,虑生兵妖,侂胄不悦。又以刘光祖于异交密,言者遂以异在言路不弹丞相留正及受赵汝愚荐,劾罢之,久乃予祠。起知夔州兼本路安抚。异以夔民土狭食少,同转运司籴米桩积,立循环通济仓。七月丙戌,西北有星白芒坠地,其声如雷,异曰:‘戌日酉时,火土交会,而妖星自东南冲西北,化为天狗,蜀其将有兵乎?’匄祠,以宝谟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后四年,吴曦果叛。起知潭州,乞闲予祠者再。
嘉定元年,召为刑部侍郎。五月不雨,异上封事言:‘近日号令或从中出,而执政不得与闻其事,台谏不得尽行其言。陛下闵念饥民,药病殡死,遐荒僻峤,安得实惠?多方称提,不如缩造楮币;阜通商米,不如稍宽关市之征。’明年,权工部尚书。告老,抗章言:‘近臣求去,类成虚文,中外相观,指为礼数,无以为风俗廉耻之劝。’以宝章阁直学士知泉州,从所乞予祠,进宝章阁学士,转一官致仕。卒,年八十有一。异高自标致,有诗名,所著月湖诗集行世。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既冠,入乡校,卓然不苟于去就取舍。绍熙元年举进士,调江宁尉。江宁巫风为盛,宰下令保伍互相纠察,往往改业为农。岁旱,帅守命振荒邑境,多所全活。有持妖术号‘真武法’、‘穿云子’、‘宝华主’者,皆禁绝之。书其坐右曰:‘毋轻出文引,毋轻事棰楚。’缘事出郊,与吏卒同疏食水饮。去官,惟箧藏主簿赵师秀酬倡诗而已。调真州司法。诏仕者非伪学,不读周惇颐、程颐等书,才得考试,宰喟然曰:‘平生所学者何?首可断,此状不可得。’卒弗与。
授泰兴令,有杀人狱具,谓:‘祷于丛祠,以杀一人,刃忽三跃,乃杀三人,是神实教我也。’为请之州,毁其庙,斩首以徇。邻邑有租牛县境者,租户于主有连姻,因丧会,窃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则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讼于官,无券可质,官又以异县置不问。至是愬于宰,宰曰:‘牛失十载,安得一旦复之。’乃召二匈者劳而语之故,托以它事系狱,鞫之,匈者自诡盗牛以卖,遣诣其所验视。租户曰:‘吾牛因某氏所租。’匈者辞益力,因出券示之,相持以来,盗券者怃然,为归牛与租。富室亡金钗,惟二仆妇在,置之有司,咸以为冤。命各持一芦,曰:‘非盗钗者,诘朝芦当自若;果盗,则长于今二寸。’明旦视之,一自若,一去其芦二寸矣,即讯之,果伏其罪。有姑愬妇不养者二,召二妇并姑置一室,或饷其妇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妇每以己馔馈姑,姑犹呵之,其一反之。如是累日,遂得其情。
父丧,免,至京,韩侂胄方谋用兵,宰启邓友龙、薛叔似极言轻挑兵端,为国深害,迄如其言。为浙东仓司干官,职事修举,亟引去,默观时变,顿不乐仕。寻告归,监南岳庙。江、淮制置使黄度辟之入幕,宰辞曰:‘君命召不往,今矧可出耶?’嘉定四年,堂审召命且再下,不至。时相亦屡讽执政、从官贻书挽宰,宰峻辞以绝。俄题考功历,示决不复仕。
理宗初即位,以为籍田令,屡辞,改添差通判建康府,又辞,乞致仕,乃以直秘阁主管仙都观。拜改秩予祠之命,辞秘阁,不允。端平元年,升直宝谟阁,祠如故,且尽还磨勘岁月。未几,迁太常丞,郡守以朝命趣行,不得已勉就道,至吴门,拜疏径归。一时誉望,收召略尽,所不能致者,宰与崔与之耳。帝侧席以问侍御史王遂,且俾宣抚。迁将作少监,又以直敷文阁知宁国府,皆不拜。进直显谟阁、主管玉局观,帝犹冀宰一来也。召奏事,讫不为起。寻卒,乡人罢市走送,袂相属者五十里,人人如哭其私亲。
宰刚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乡邦,其烈实多。置义仓,创义役,三为粥以与饿者,自冬徂夏,日食凡万余人,薪粟、衣纩、药饵、棺衾之须,靡谒不获。某无田可耕,某无庐可居,某之子女长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经理,如己实任其责。桥有病涉,路有险阻,虽巨役必捐赀先倡而程其事。宰生理素薄,见义必为,既竭其力,藉质贷以继之无倦。若定折麦钱额,更县斗斛如制,毁淫祠八十四所,凡可以白于有司、利于乡人者,无不为也。
宰隐居三十年,平生无嗜好,惟书靡所不读。既竭日力,犹坐以待,虽博考训注,而自得之为贵。有漫塘文集、语录行世。
刘爚字晦伯,建阳人。与弟韬仲受学于朱熹、吕祖谦。乾道八年举进士,调山阴主簿。爚正版籍,吏不容奸。调饶州录事,通判黄奕将以事污爚,而己自以赃抵罪去。都大坑冶耿某闵遗骸暴露,议用浮屠法葬之水火,爚贻书曰:‘使死者有知,祸亦惨矣。’请择高阜为丛冢以葬。
调莲城令,罢添给钱及纲运例钱,免上供银钱及纲本、二税甲叶、钞盐、军期米等钱,大修学校,乞行经界。改知闽县,治以清简,庭无滞讼,兴利去害,知无不为。差通判潭州,未上,丁父忧。伪学禁兴,爚从熹武夷山讲道读书,怡然自适。筑云庄山房,为终老隐居之计。调赣州坑冶司主管文字,差知德庆府,大修学校,奏便民五事,又奏罢两县无名租钱,纠集武勇民兵。入奏言:‘前者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今虽从和议,愿益恐惧修省,必开言路以广忠益,必振公道以进人才,必饬边备以防敌患。’
提举广东常平。令守臣岁以一半易新,春末支,及冬复偿,存其半以备缓急。逋欠亭户钱十万,转运司五万,爚以公使、公用二库赢钱补之。奏义仓之敝、客丁钱之敝、小官奉给之敝、举留守令之敝、吏商之敝。召入奏事,首论:‘公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也。’帝嘉奖。迁尚左郎官,请节内外冗费以收楮币。转对言:‘愿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乞收拾人才及修明军政。迁浙西提点刑狱,巡按不避寒暑,多所平反。有杀人而匿权家者,吏弗敢捕,爚竟获之。
迁国子司业,言于丞相史弥远,请以熹所著论语、中庸、大学、孟子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奏言:‘宋兴,六经微旨,孔、孟遗言,发明于千载之后,以事父则孝,以事君则忠,而世之所谓道学也。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学者无所依乡,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追惟前日禁绝道学之事,不得不任其咎。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乞罢伪学之诏,息邪说,正人心,宗社之福。’又请以熹白鹿洞规颁示太学,取熹四书集注刊行之。又言:‘浙西根本之地,宜诏长吏、监司禁戢强暴,抚柔善良,务储积以备凶荒,禁科敛以纾民力。’
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接伴金使于盱眙军。还,言:‘两淮之地,藩蔽江南,干戈盗贼之后,宜加经理,必于招集流散之中,就为足食足兵之计。臣观淮东,其地平博膏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实多。其民劲悍勇敢,习边鄙战斗之事,而安集者少。诚能经画郊野,招集散亡,约顷亩以授田,使毋广占抛荒之患,列沟洫以储水,且备戎马驰突之虞。为之具田器,贷种粮,相其险易,聚为室庐,使相保护,联以什伍,教以击刺,使相纠率。或乡为一团,里为一队,建其长,立其副。平居则耕,有警则守,有余力则战。’帝嘉纳之。
进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论贡举五敝。兼权兵部侍郎,改兼权刑部侍郎,封建阳县开国男,赐食邑。权刑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爚奏:‘愿明诏大臣,崇奖忠谠以作士气,深戒谀佞以肃具僚。乞择州县狱官。’冬雷,上恐惧,爚奏:‘遴选监司以考察贪吏为先,访求民瘼,有泽未下流、令未便民者,悉以实上,变而通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又请择沿边诸将。
兼工部侍郎。奏‘乞使沿边之民,各自什伍,教阅于乡,有急则相救援,无事则耕稼自若,军政隐然寓于田里之间,此非止一时之利也。’请城沿边州郡、罢遣贺正使。试刑部侍郎,兼职依旧,赐对衣、金带,辞,不允。两请致仕,不允。奏绝金人岁币,建制置司于历阳以援两淮。夏旱,应诏上封事,曰:‘言语方壅而导之使言,人心方郁而疏之使通,上既开不讳之门,下必有尽言之士,指陈政事之阙失,明言朝廷之是非。或者以为好名要誉,而陛下听之,则苦言之药,至言之实,陛下弃之而不恤矣,甘言之疾,华言之腴,陛下受之而不觉矣。’乞罢瑞庆圣节,谢绝金使。
进封子爵。权工部尚书,赐衣带、鞍马。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每讲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敷陈之。进读诗之说,詹事戴溪读之为之吐舌。卒,赠光禄大夫,官其后,赐谥文简。所著有奏议、史稿、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云庄外稿。
柴中行字与之,余干人。绍熙元年进士,授抚州军事推官。权臣韩侂胄禁道学,校文,转运司移檄,令自言非伪学,中行奋笔曰:‘自幼读程颐书以收科第,如以为伪,不愿考校。’
调江州学教授,母丧,免,广西转运司辟为干官,帅将荐之,使其客尝中行,中行正色曰:‘身为大帅,而称人为恩王、恩相,心窃耻之。毋污我!’摄昭州郡事,蠲丁钱,减苗斛,赈饥羸。转运司委中行代行部,由桂林属邑历柳、象、宾入邕管,问民疾苦,先行而后闻,捐盐息以惠远民。嘉定初,差主管尚书吏部架阁文字,迁太学正,升博士。转对,首论主威夺而国势轻;次论士大夫寡廉隅、乏骨鲠,宜养天下刚毅果敢之气;末论权臣用事,包苴成风,今旧习犹在,宜举行先朝痛绳赃吏之法。谓太学风化首,童子科覆试胄子舍选,有挟势者,中行力言于长,守法无秋豪私。迁太常主簿,转军器监丞。
出知光州,严保伍,精阅习,增辟屯田,城壕营砦、器械糗粮,百尔具备,治行为淮右最。又条画极边、次边缓急事宜上之朝廷,大槩谓:‘边兵宜如蛇势,首尾相应。草寇合兵大入,则邻道援之;分兵轻袭,则邻郡援之。援兵既多,虽危不败。’又言:‘淮、襄土豪丁壮,往者用兵,倾赀效力者,朝廷吝赏失信,宜亟加收拾,亦可激昂得其死力。’
迁西京转运使兼提点刑狱。中行谓襄阳乃自古必争之地,备御尤宜周密。时任边寄者政令烦苛,日夜与民争利,中行讽之,不听。天方旱,尽捐酒税,斥征官,黥务吏,甘澍随至。官取盐钞赢过重,课日增,入中日寡,钞日壅。中行揭示通衢,一钱不增,商贾大集。改直秘阁、知襄阳兼京西帅,仍领漕事。江陵戎司移屯襄州,兵政久弛。中行白于朝,考核军实,旧额二万二千人,存者才半,亟招补虚籍。自是朝廷以节制之权归帅司。重劾李珙不法以惩贪守,明扈再兴有功以厉宿将,上关朝廷,下关制阃。
迁江东转运司判官,旋改湖南提点刑狱。豪家习杀人,或收养亡命,横行江湖,一绳以法。华亭令贪虐,法从交疏荐之,中行笑曰:‘此欲断吾按章也。’卒发其辜。入为吏部郎官。以立志启迪君心,言好进、好同、好欺,士大夫风俗三敝。选曹法大坏,吏缘为奸,中行遇事持正,不为势屈,由是铨综平允。
擢宗正少卿。上疏谓:‘陛下初政则以刚德立治本,更化则以刚德除权奸,今者顾乃垂拱仰成,安于无为。夫刚德实人主之大权,不可以久出而不收,覆辙在前,良可鉴也。’又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阴掩其迹,内用牢笼而微见其机,观听虽美,实无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气复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静,颇厌人言,于是臣下纳说,非观望则希合,非回缓则畏避,而面折廷诤之风未之多见,此任事大臣之责也。’
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孟春,大雨震电,雷雹交作,边烽告急,至失地丧师,淮甸震汹。中行亟奏内外二失,朝廷十忧,大要言:‘今日之事,人主尽委天下以任一相,一相尽以天下谋之三数腹心,而举朝之士相视以目,噤不敢言。甚至边庭申请,久不即报,脱有阙误,咎当谁执?’
调秘书监、崇政殿说书。极论‘往年以道学为伪学者,欲加远窜,杜绝言语,使忠义士箝口结舌,天下之气岂堪再沮坏如此耶?’又谓:‘欲结人心,莫若去贪吏;欲去贪吏,莫若清朝廷。大臣法则小臣廉,在高位者以身率下,则州县小吏何恃而敢为?’又论内治外患,辨君子小人,大略谓:‘执政、侍从、台谏、给舍之选,与三衙、京尹之除,皆朝廷大纲所在,故其人必出人主之亲擢,则权不下移。今或私谒,或请见,或数月之前先定,或举朝之人不识。附会者进,争为妾妇之道,则天下国家之利害安危,非惟己不敢言,亦且并绝人言矣。大臣为附会之说所误,边境之臣实遁者掩以为诬,真怯者誉以为勇,金帛满前,是非交乱,以欺庙堂,以欺陛下。愿明诏大臣,绝私意,布公道。’
进秘阁修撰、知赣州。治盗有方,境内清肃。匈祠得请,以言罢。理宗即位,以右文殿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赐金带。卒。所著有易系集传、书集传、诗讲义、论语童蒙说。
李孟传字文授,资政殿学士光季子也。光谪岭海,孟传才六岁,奉母居乡,刻志于学。贺允中、徐度皆奇之,而曾几妻以其孙。龙大渊黜为浙东总管,知孟传为名门子,解后必就语,孟传正色辞之。干办江东提刑司,易浙东常平司。
母丧,免,调江山县丞,弃去,监南岳庙、行在编估局,未上,改楚州司户参军,单车赴官。公退,闭户读易。郡守、部使者不敢待以属吏。徐积墓在境内,芜没既久,加葺之。修复陈公塘,有灌溉之利。知象山县,守荐为邑最,从官多合荐之,主管官告院,与同列上封事,请诣北宫,又移书宰相。
迁将作监主簿。丞相赵汝愚初当国,适大侵,遣孟传按视江、池、鄂三大军所屯积粟,道除太府丞。既复命,汝愚去国,党论起,而孟传奉使无失指,面对言:‘比以使事往返四千里,所过民生困穷,衣食不赡。国之安危,以民为本,今根本既虚,形势俱见,保邦之虑,宜勤圣念。’时韩侂胄连逐留正及汝愚,太府簿吴璹与侂胄有连姻,因言台谏将论朱熹,孟传奋然曰:‘如此则士大夫争之,鼎镬且不避。’
兼考功郎。复因对言:‘国家长育人才,犹天地之于植物,滋液渗漉,待其既成而后足以供大厦之用。今士大夫皆有苟进之心,治功未优,功能尚薄,而意已驰骛于台阁,不稍有以扶持正饬之,其敝将甚。’又言:‘武举及军士比试,专取其力,临敌难以必胜。唐世取人由步射、弓弩以至马射,各以其中之多寡为等级,宜采取行之。’韩侂胄与孟传故,尝致侂胄意,孟传谢曰:‘行年六十,去意已决。’侂胄惭而退。请外,知江州,狱讼止息。侂胄不悦。匈归,复知处州。
迁广西提点刑狱,改江东提举常平,移福建。诏入对,首论用人宜先气节后才能,益招徕忠谠以扶正论。故人有在政府者,折简问劳勤甚,孟传逆知其意,即谢曰:‘孤踪久不造朝,获一望清光而去,幸矣。’对毕即出关。至闽,大饥,发廪劝分,民无流莩。侂胄诛,就迁提点刑狱,移江东,又辞。丞相史弥远,其亲故也,人谓进用其时矣,卒归使节,角巾还第。再奉祠,以仓部郎召,又辞。
迁浙东提点刑狱,未数月,申前请,章再上,加直秘阁,移江东,不赴,主管明道宫。进直宝谟阁,致仕,卒,年八十四。常诫其子孙曰:‘安身莫若无竞,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则福至,求禄则辱来。’有磐溪集、宏词类稿、左氏说、读史、杂志、记善、记异等书行世。
论曰:古之君子,出处不齐,同归于是而已。辛弃疾知大义而归宋。何异笃实君子,而切谏光宗朝重华宫。柴中行宁不校临川之试,终不肯自言非程颐伪学。刘爚表章朱熹四书以备劝讲,卫道之功莫大焉。李孟传所立不愧其父。至于刘宰飘然远引,屡征不起,所谓鸿飞冥冥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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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0二‧列传第一百六十一  陈敏 张诏 毕再遇 安丙 杨巨源 李好义
  陈敏字元功,赣之石城人。父皓,有才武,建炎末,以破赣贼李仁功,补官至承信郎。敏身长六尺余,精骑射,积官至忠靖郎。以杨存中荐,擢阁门祗候。时闽地多寇,殿司兵往戍,率不习水土。至是,始募三千兵置左翼军,以敏为统制,漳州驻札。敏按诸郡要害,凡十有三处,悉分兵扼之,盗发辄获。赣州齐述据城叛,啸聚数万,将弃城南寇。敏闻之曰:‘赣兵精劲,善走崄,若朝廷发兵未至,万一奔冲,江、湖、闽、广骚动矣。’不俟命,领所部驰七日,径抵赣围其城。逾月,朝廷命李耕以诸路兵至,破之。累功授右武大夫,封武功县男,领兴州刺史。召赴阙,高宗见其状貌魁岸,除破敌军统制。寻丁母忧,诏起复,以所部驻太平州。
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来攻,成闵为京湖路招讨使,以敏军隶之,升马司统制,军于荆、汉间。敏说闵曰:‘金人精骑悉在淮,汴都必无守备,若由陈、蔡径𢭏大梁,溃其腹心,此救江、淮之术也。’不听。从闵还驻广陵,时金兵尚未渡淮,敏又说闵邀其归师,复不听。敏遂移疾归姑孰。
孝宗即位,张浚宣抚江、淮,奏敏为神劲军统制。浚视师,改都督府武锋军都统制。朝廷遣李显忠北伐,浚欲以敏偕行,敏曰:‘盛夏兴师非时,且金人重兵皆在大梁,我客彼主,胜负之势先形矣。愿少缓。’浚不听,令敏屯盱眙。显忠至符离,果失律,敏遂入泗州守之。金人议和,诏敏退守滁阳。敏请于朝,谓滁非受敌之所,改戍高邮,兼知军事。与金人战射阳湖,败之,焚其舟,追至沛城,复败之。
乾道元年,迁宣州观察使,召除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居岁余,敏抗章曰:‘久任周庐,无以效鹰犬,况敌情多诈,和不足恃。今两淮无备,臣乞以故部之兵,再戍高邮。’仍请更筑其城。乃落常阶,除光州观察使,分武锋为四军,升敏为都统制兼知高邮军事,仍赐筑城屯田之费。敏至郡,板筑高厚皆增旧制。自宝应至高邮,按其旧作石 40ee.gif 十二所,自是运河通泄,无冲突患。
四年,北界人侍旺叛于涟水军,密款本朝,称结约山东十二州豪杰起义,以复中原。上以问敏,敏曰:‘旺欲假吾国威以行劫尔,必不能成事,愿勿听。’适屯田统领官与旺交通,旺败,金有间言,上知非敏罪,乃召敏为左骁卫上将军。
言事者议欲戍守清河口,敏言:‘金兵每出清河,必遣人马先自上流潜渡,今欲必守其地,宜先修楚州城池,盖楚州为南北襟喉,彼此必争之地。长淮二千余里,河道通北方者五,清、汴、涡、颍、蔡是也;通南方以入江者,惟楚州运河耳。北人舟舰自五河而下,将谋渡江,非得楚州运河,无缘自达。昔周世宗自楚州北神堰凿老鹳河,通战舰以入大江,南唐遂失两淮之地。由此言之,楚州实为南朝司命,愿朝廷留意。’及是,再出守高邮,乃诏与楚州守臣左祐同城楚州,祐卒,遂移守楚州。北使过者观其雉堞坚新,号‘银铸城’。
以归正人二百家逃归,降授忠州团练使,罢为福建路总管,改江西路总管,赣州驻札。月余,朝廷命往福州拣军,又命还豫章教阅江西团结诸郡人马。俄提举佑神观,仍奉朝请,继复蕲州防御使,再除武锋军都统制兼知楚州,复光州观察使,以疾卒。特赠庆远军承宣使。
张诏字君卿,成州人。少隶张俊帐下,积功守和州。尝被旨介聘,一日金人持所绘祐、献二陵像至馆中,皆北地服,诏向之再拜。馆者问之,答曰:‘诏虽不识其人,但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疑非北朝祖宗也,敢不拜!’孝宗闻而喜之,由是骤用。
绍熙五年,除兴州都统制兼知兴州、代吴挺。庆元二年,赵彦逾帅蜀,以关外去兴元远,缓急恐失事机,复请分东西为二帅,诏遂兼西路安抚司公事。先是,赵汝愚为从官时,每奏吴氏世掌蜀兵,非国家之利,请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盖汝愚之意欲以吴曦为文臣帅,以杜他日握兵之渐,而未及行也。汝愚既知枢密院,力辞不拜,白于光宗曰:‘若武兴朝除帅,则臣夕拜命。’上许之,乃以诏为成州团练使、兴州诸军都统制。诏在兴州,甚得士心。六年卒,郭杲代之。
毕再遇字德卿,兖州人也。父进,建炎间从岳飞护卫八陵,转战江、淮间,积阶至武义大夫。再遇以恩补官,隶侍卫马司,武艺绝人,挽弓至二石七斗,背挽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马射一石五斗。孝宗召见,大悦,赐战袍、金钱。
开禧二年,下诏北伐,以殿帅郭倪招抚山东、京东,遣再遇与统制陈孝庆取泗州。再遇请选新刺敢死军为前锋,倪以八十七人付之。招抚司克日进兵,金人闻之,闭榷场,塞城门为备。再遇曰:‘敌已知吾济师之日矣,兵以奇胜,当先一日出其不意。’孝庆从之。再遇飨士卒,激以忠义,进兵薄泗州。泗有东西两城,再遇令陈戈旗舟楫于石 20932.gif 下,如欲攻西城者,乃自以麾下兵从 28e97.gif 山径趋东城南角,先登,杀敌数百,金人大溃,守城者开北门遁。西城犹坚守,再遇立大将旗,呼曰:‘大宋毕将军在此,尔等中原遗民也,可速降。’旋有淮平知县缒城而下乞降,于是两城皆定。郭倪来飨士,出御宝刺史牙牌授再遇,辞曰:‘国家河南八十有一州,今下泗两城即得一刺史,继此何以赏之?且招抚得朝廷几牙牌来?’固辞不受。寻除环卫官。
倪调李汝翼、郭倬取宿州,复遣孝庆等继之。命再遇以四百八十骑为先锋取徐州,至虹,遇郭、李兵裹创旋,问之,则曰:‘宿州城下大水,我师不利,统制田俊迈已为敌擒矣。’再遇督兵疾趋,次灵壁,遇孝庆驻兵于凤凰山,将引还,再遇曰:‘宿州虽不捷,然兵家胜负不常,岂宜遽自挫!吾奉招抚命取徐州,假道于此,宁死灵壁北门外,不死南门外也。’会倪以书抵孝庆,令班师,再遇曰:‘郭、李军溃,贼必追蹑,吾当自御之。’金果以五千余骑分两道来,再遇令敢死二十人守灵壁北门,自领兵冲敌阵。金人见其旗,呼曰‘毕将军来也’。遂遁。再遇手挥双刀,绝水追击,杀敌甚众,甲裳尽赤,逐北三十里。金将有持双铁简跃马而前,再遇以左刀格其简,右刀斫其胁,金将堕马死。诸军发灵壁,再遇独留未动,度军行二十余里,乃火灵壁。诸将问:‘夜不火,火今日,何也?’再遇曰:‘夜则照见虚实,昼则烟埃莫睹,彼已败不敢迫,诸军乃可安行无虞。汝辈安知兵易进而难退邪?’
还泗州,以功第一,自武节郎超授武功大夫,除左骁卫将军。于是丘崈代邓友龙为宣抚使,檄倪还惟扬,寻弃泗州。命再遇还盱眙,遂知盱眙军,寻改镇江中军统制,兼守如故。以凤凰山功,授达州刺史。其冬,金人以骑步数万、战船五百余艘渡淮,泊楚州、淮阴间,宣抚司檄再遇援楚,遣段政、张贵代之。再遇既去盱眙,政等惊溃,金人入盱眙;再遇复定盱眙,除镇江副都统制。
金兵七万在楚州城下,三千守淮阴粮,又载粮三千艘泊大清河。再遇谍知之,曰:‘敌众十倍,难以力胜,可计破也。’乃遣统领许俊间道趋淮阴,夜二鼓衔枚至敌营,各携火潜入,伏粮车间五十余所,闻哨声举火,敌惊扰奔窜,生擒乌古伦师勒、蒲察元奴等二十三人。
金人复自黄狗滩渡淮,涡口戍将望风遁,濠、滁相继失守,又破安丰。再遇谓诸将曰:‘楚城坚兵多,敌粮草已空,所虑独淮西耳。六合最要害,彼必并力攻之。’乃引兵赴六合。寻命节制淮东军马。金人至竹镇,距六合二十五里。再遇登城,偃旗鼓,伏兵南土门,列弩手土城上,敌方临濠,众弩俱发,宋师出战,闻鼓声,城上旗帜并举,金人惊遁,追击大败之。金万户完颜蒲辣都、千户泥厖古等以十万骑驻成家桥、马鞍山,进兵围城数重,欲烧埧木,决壕水,再遇令劲弩射退之。既而纥石烈都统合兵进攻益急,城中矢尽,再遇令人张青盖往来城上,金人意其主兵官也,争射之,须臾矢集楼墙如猬,获矢二十余万。纥石烈引兵退,已乃益增兵,环城四面营帐亘三十里。再遇令临门作乐以示闲暇,而间出奇兵击之。敌昼夜不得休,乃引退。再遇料其且复来,乃自提兵夺城东野新桥,出敌之背,金人遂遁去,追至滁,大雨雪,乃旋。获骡马一千五百三十一、鞍六百,衣甲旗帜称是。授忠州团练使。
三年,除镇江都统制兼权山东、京东招抚司事。还至扬州,除骁卫大将军。金围楚州已三月,列屯六十余里。再遇遣将分道挠击,军声大振,楚围解。兼知扬州、淮东安抚使。扬州有北军二千五百人,再遇请分隶建康、镇江军,每队不过数人,使不得为变。更造轻甲,长不过膝,披不过肘,兜鍪亦杀重为轻,马甲易以皮,车牌易以木而设转轴其下,使一人之力可推可擎,务便捷不使重迟。敢死一军,本乌合亡命,再遇能驾驭得其用。陈世雄、许俊等皆再遇所荐。张健雄恃勇桀骜,再遇状其罪于朝,命以军法戮之,诸将慑服。
嘉定元年,除左骁卫上将军。和好成,累疏乞归田里,赐诏不允,除保康军承宣使,降诏奖谕,寻令带职奏事,提举佑神观。六年,提举太平兴国宫,十年,以武信军节度使致仕。卒,年七十。赠太尉,累赠太师,谥忠毅。
再遇姿貌雄杰,早以拳力闻,属时寝兵,无所自见。一旦边事起,诸将望风奔衄,再遇威声始著,遂为名将云。
安丙字子文,广安人。淳熙间进士,调大足县主簿。秩满诣阙,陈蜀利病十五事,言皆剀切。丁外艰,服除,辟利西安抚司干办公事,调曲水丞。吴挺为帅,知其才,邀致之。改秩,知新繁县。丁内艰,服除,知小溪县。通判隆庆府,嘉泰三年,郡大水,丙白守张鼎,发常平粟振之。寻又凿石徙溪,自是无水患。知大安军,岁旱,民艰食,丙以家财即下流籴米数万石以振。事闻,诏加一秩。
开禧二年,边事方兴,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丙陈十可忧于松。继而松开府汉中,道三泉,夜延丙议。丙又为松言曦必误国,松不省。盖丙尝为其父客,素知曦。既而曦奏丙为随军转运司,居河池。时梁、洋义士方袭取和尚原,旋为金人所夺,守将弃甲而走。十一月戊子,金人攻湫池堡,破天水,繇西和入成州,师溃,曦置不问。金人肆掠关外四州,如践虚邑,军民莫知死所。曦已潜遣其客姚淮源交金人,至是曦还兴州,留丙鱼关,已而檄还武兴。十二月丙寅,金人持其诏及金印至罝口,曦密受之,宣言使者欲得四州以和,驰书讽松去。癸酉,曦受金诏称蜀王,榜谕四川。三年正月甲午,曦僭号建官,称臣于金,以其月为元年,改兴州为兴德府,以丙为中大夫、丞相长史、权行都省事。
先是,从事郎钱巩之从曦在河池,尝梦曦祷神祠,以银杯为珓掷之,神起立谓曦曰:‘公何疑?公何疑?后政事已分付安子文矣。’曦未省,神又曰:‘安子文有才,足能办此。’巩之觉,心异其事,具以语曦。事既炽,丙不得脱,度徒死无益,阳与而阴图之。遂与杨巨源、李好义等谋诛曦,语见巨源、好义传。徐景望在利州,逐王人,擅财赋。丙遣弟焕往约诸将,相与拊定,及景望伏诛,军民无敢哗者。于是传檄诸道,按堵如故。曦僭位凡四十一日。三月戊寅,陈曦所以反及矫制平贼便宜赏功状,自劾待罪,函曦首级、违制法物与曦所受金人诏印及所匿庚牌附驿。
朝廷初闻变,莫知所为。韩侂胄与曦书,亦谓‘嗣颁茅土之封’,亟召知镇江府宇文绍节问之,绍节曰:‘安丙非附逆者,必能讨贼。’于是密降帛书曰:‘安丙素推才具,有志事功,今闻曦谋不轨,尔为所胁,谅以凶焰方张,恐重为蜀祸,故权且从之尔,岂一日忘君父者?如能图曦报国,以明本心,即当不次推赏,虽二府之崇亦无所吝,更宜审度机便,务在成事,以副委属之意。’帛书未至,露布已闻。上下动色交庆。辛丑,加丙端明殿学士、中大夫、知兴州、安抚使兼四川宣抚副使,诏奖谕,恩数视执政,如帛书旨也。
时都统孙忠锐由凤州进攻大散关不克,统领强德等出奇道由松林堡破金砦,四月癸丑,克之。忠锐贪功吝财,赏罚迷缪,大失军心,且速还凤州,以关钥付庸将陈显。癸酉,大散关复陷。巨源自请收复,丙遣朱邦宁佐之。丙深恶忠锐,檄赴司议事,欲废之。巨源至凤,斩忠锐及其子揆,丙遂以忠锐附伪进表之罪闻于朝。先是,以诛曦功,巨源补朝奉郎,与通判差遣。巨源遣其亲校傅桧愬功于朝,语见巨源传。于是丙拜疏丐闲。至是,金人揭示境上,得丙首者与银绢二万匹两,即授四川宣抚。
时方议和,丙独戒饬将士,恫疑虚喝,以攻为守,威声甚著。诏以蜀平,遣吴猎抚谕四川。时沿边关隘悉为金毁,丙遗时相书,谓:‘西和一面,已修仇池,聚粮积刍,使军民可守。若敌至,则坚壁不战,彼欲攻则不可,欲越则不敢。若西和可守,成州之境自不敢犯。成州黑谷、南谷亦皆顿重兵。天水虽不可守,距天水十里所,见创白环堡,与西和相为掎角,又增堡鸡头山,咸以民卒守之,及修黄牛堡,筑兴赵原,屯千余人。凤州秋防原尤为险绝,绍兴初,州治于此,宣抚吴玠尝作家计砦,前即马岭堡,正扼凤州之后。凡此数堡既坚,金人决不敢近。而河池、杀金平、鱼关皆大军屯聚,其他径路,虽关之里如大安,亦阴招民卒,授以器械,为掩击之备矣。’又云:‘见于关表广结义士,月给以粮,俾各保田庐坟墓,逮事定,则系之尺籍而劝之耕,庶可经久。以丙所见,直为守计,则精选五万人亦为有余。’
好义守西和,谓四州兵后,民不聊生,请蠲租以惠创痍。丙请于朝。又以沔州都统司所统十军权太重,故自吴璘至挺、曦皆有尾大不掉之忧,乃请分置副都统制,各不相隶,以前右中左后五军隶都统司,踏白、摧锋、选锋、策锋、游奕五军隶副司。诏皆从之。
时方信孺使还,金人和意未决,且欲得首议兴师之人,侂胄大怒。上手书赐丙,谓:‘金人必再至,当激励将士,戮力赴功。’侂胄既诛,赐丙金器百二十两、细币二十匹,进资政殿学士。和议成,还大散、隔牙关。丙分遣僚吏,经量洋、沔、兴元、大安民田,别定租税。
右丞相史弥远起复,丙移书曰:‘昔仁宗起复富郑公、文潞公,孝宗起复蒋丞相,皆力辞,名教所系,人言可畏,望阁下速辞成命,以息议者之口。’论者韪之。升大学士、四川制置大使兼知兴元府。谍知金人迁汴,关辅豪杰款塞愿降者众。丙以为此正冉闵告晋之时,乃与宰臣书,谓当兴问罪之师。朝论忧丙轻举,乃诏丙益修守备。
七年春,丙使所爱吏安蕃、何九龄合官军夜袭秦州,败归。王大才执九龄等七人斩之,而讼丙于朝。三月,诏丙同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赐手书召之。行次广德军,进观文殿学士、知潭州、湖南安抚使。至官,留意学校,请于太常创大成乐。而政尚严酷,转运判官章徕劾丙,不报。御史李安行并徕劾之,徕罢,丙授崇信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万寿观使。遣阁门舍人闻人玙锡命,赐旌节、金印、衣带、鞍马。三辞,还蜀。
董居谊帅蜀,大失士心。金人乘之,破赤丹、黄牛堡,入武休关,直𢭏梁、洋,至大安,宋师所至辄溃,散入巴山。十二年,聂子述代之。时丙之子癸仲知果州,子述即檄兼参议官。四月,红巾贼张福、莫简叛,入利州,子述遁去。总领财赋杨九鼎与贼遇,走匿民舍,贼追九鼎杀之。子述退保剑门,檄癸仲兼节制军马,任讨贼之责。癸仲召戎帅张威等军来会,贼自阆趋遂宁,所过无不残灭。丙欲自持十万缗偕子述往益昌募士,子述曰:‘大臣非得上旨,未可轻出。’丙遂如果州。
时四川大震,甚于曦之变。张方首奏,勋望如丙,今犹可用。魏了翁移书宰执,谓安丙不起,则贼未即平,蜀未可定,虽贼亦曰:‘须安相公作宣抚,事乃定耳。’李壁、李时并镇潼、遂,亦皆以国事勉丙。五月乙未,丙至果州,是日贼焚蓬溪县。
己酉,诏起丙为四川宣抚使,予便宜,寻降制授保宁军节度使兼知兴元府、利东安抚使。丙奏:‘臣不辞老以报国,但事不任怨,难以图成,将恐腾谤交攻,使臣独抱赤心,无从上白。昔秦使甘茂攻宜阳,至质之以“息壤在彼”,魏使乐羊攻中山,至示之以谤书一箧。君臣之间,似不必尔。然自古及今,谤以疑间而成,祸以忌嫉而得;况臣已伤弓于既往,岂容不惩沸于方来。’诏曰:‘昔唐太宗以西寇未平,诏起李靖,靖慷慨请行,不以老疾为解。代宗有朔方之难,图任郭子仪,闻命引道,亦不以谗惎自疑。皆能乘时立功,焜燿竹帛,朕甚慕之。今蜀道俶扰,未宽顾忧,朕起卿燕间,付以方面,而卿忠于报国,谊不辞难,朕之用人庶几于唐宗,卿之事朕无愧于李、郭矣。勉图隽功,以济国事!’寻命丁焴改知兴元府。
甲申,发果州。丙戌,至遂宁,贼犹负固于普州之茗山。丙下令诸军合围,绝其樵汲之路以困之。未几,张威、李贵俘获张福等十七人以献,丙命脔王大才以祭九鼎。七月庚子,尽俘余党千余人,皆斩之。庚戌班师,迺移治利州,赐保宁军节度使印。癸仲亦加三秩,进直华文阁,起复,主管宣抚司机宜文字。明年,进丙少保,赐衣带鞍马。
丙以关表营田多遗利,命官括之。有文垓者方持母丧,以便宜起复,干办鱼关粮料院,俾之措置,且以宣抚副使印假之。而冯安世者,又即利州置根括局。于是了翁遗丙书,谓:‘幕府举辟,当用经术信厚之士,不可用冒丧之人。且公八年镇蜀,有恩则有怨,岂可人人而校,事事而理,自处甚狭,恐贻子孙宾客无穷之累。虽今日理财难拘故常,然告绝产、首白契、讦隐田、伺富民过失、纠盐酒户亏额,报怨挟愤、招权纳贿者,必且纷然,而公任其怨。’丙复书曰:‘关外籴买当用四百万缗,而总所见缗止二十五万,多方措置,非得已而不已。傥皆清流,何由办事?蜀士中如令弟嘉父、李成之辈,清则清,高则高矣,其肯办钱谷俗务乎。刘德修尝雅责杨嗣勋不能举义诛叛,嗣勋云:“德修特未当局耳。”丙于华父亦云。’其后,安世不法滋甚,近臣有以书抵丙,而安世之徒亦发其事,丙械送大安穷治之。
先是,夏人来乞师并兵攻金人,丙且奏且行,分遣将士趋秦、巩、凤翔,委丁焴节制,师次于巩。夏人以枢密使寗子宁众二十余万,约以夏兵野战,宋师攻城。既而攻巩不克,乃已。
丙卒。讣闻,以少傅致仕,辍视朝二日,赠少师,赙银绢千计,赐沔州祠额为英惠庙。理宗亲札赐谥忠定。丙所著有皛然集。
杨巨源字子渊,其先成都人。父信臣,客益昌,因家焉。巨源倜傥有大志,善骑射,涉猎诸子百家之书。应进士不中,武举又不中。刘光祖见而异之,荐之总领钱粮陈晔,以右职举为凤州堡子原仓官,驰骋射猎,倾财养士,沿边忠义,咸服其才。分差鱼关粮料院,移监兴州合江赡军仓。
吴曦叛,巨源阴有讨贼志,结义士三百人,给其钱粮。有游奕军统领张林者,力能挽两石弓,队将朱邦宁身长六尺,勇力过人,皆为曦所忌,虽屡战有功亦不加赏,林等憾之。时林在罝口,邦宁在合江,巨源因与深相缔结,并集忠义人朱福、陈安、傅桧之徒。
曦胁安丙为丞相长史,丙称疾,眉士程梦锡见丙,丙叹曰:‘世事如此,世无豪杰!’梦锡因及巨源之谋。丙曰:‘肯见我乎?’乃嘱梦锡以书致巨源,延之卧所。巨源曰:‘先生而为逆贼丞相长史耶?’丙号哭曰:‘目前兵将,我所知,不能奋起。必得豪杰,乃灭此贼,则丙无复忧。’巨源曰:‘先生之意决乎?’丙指天誓曰:‘若诛此贼,虽死为忠鬼,夫复何恨!’巨源大喜,曰:‘非先生不足以主此事,非巨源不足以了此事。’
当是时,李好义、好问亦结李贵、杨君玉、李坤辰凡数十人,坤辰邀巨源与好义会。巨源又大喜曰:‘吾与安长史议以三月六日邀曦谒庙,合勇士刺之。’好义曰:‘彼出则龊巷,从卫且千人,事必难济。闻熟食日祭东园,图之此其时也。’巨源然之。好义愿一见长史以为信。巨源曰:‘吾今先为长史言之,来日伪宫,令长史问君先世是已。’巨源以告丙,明日,好义在伪宫见丙,揖之。丙曰:‘乡与尊父同僚,杨省干盛谈才略,旦夕以职事相委。’其谋乃决。
君玉先属其乡人白子申拟诏,文不雅驯,巨源更为之,例用合江仓朱记。巨源、好义忧事寖泄,遂以二月乙亥未明,好义率其徒入伪宫,巨源持诏乘马,自称奉使,入内户,曦启户欲逸,李贵执杀之。卫者始拒闘,闻有诏皆却。巨源、好义迎丙宣诏,以曦首徇。三军推丙权四川宣抚使,巨源权参赞军事。丙奏功于朝,以巨源第一,诏补承事郎。
巨源谓丙曰:‘曦死,贼胆以破,关外四州为蜀要害,盍乘势复取。’好义亦以为言。丙虑军无见粮,巨源力言四州不取,必有后患,自请为随军措置粮运。于是分遣好义复西和州,张林、李简复成州,刘昌国复阶州,孙忠锐复散关。俄诏巨源转朝奉郎,与通判差遣,兼四川宣抚使司参议官。丙素恶忠锐,闻忠锐失守散关,檄其还,欲废之,先命巨源偕邦宁以沔兵二千策应。巨源至凤州,因忠锐出迎,伏壮士于幕后,突出斩之,并其子揆。丙遂以忠锐附伪贺表闻于朝,且待罪。
先是,奖谕诛叛诏书至沔州,巨源谓人曰:‘诏命一字不及巨源,疑有以蔽其功者。’俄报王喜授节度使,巨源弥不平。时赵彦呐以在夔诛禄禧得州通判,巨源曰:‘杀禄禧与通判,杀吴曦亦与通判耶?’以启谢丙曰:‘飞矢以下聊城,深慕鲁仲连之高谊;解印而去彭泽,庶几陶靖节之清风。’又遣愬功于朝,而从兴元都统制彭辂乞书遗韩侂胄,辂阳许而阴以白丙。或言巨源与其徒米福、车彦威谋为乱,丙命喜鞫之,福、彦威皆抵罪。正将陈安复告巨源结死士入关,欲焚沔州州治,俟丙出则杀之。丙积前事,因欲去巨源,然未有以发也。
会巨源在凤州以檄书遗金凤翔都统使,其辞若用间者,且自称宣抚副使而以参议官印印之。金以檄至丙。巨源方与金战,败于长桥,丙乃移书召巨源,巨源疑焉。有梁泉主簿高岳成者,巨源荐为随军拨运,来见巨源,赞其归,巨源信之。
时辂已至沔,六月壬申,巨源还幕府,丙密命辂收巨源。巨源殊不知,以为谒己也,语毕,辂起,巨源送之宾次。武士就挽其裾,巨源犹叱之,则已为驱至庭下。巨源大呼曰:‘我何罪?’丙隔屏遣人谓之曰:‘若为诈称宣抚副使?’命械送阆州狱。巨源曰:‘我一时用间,异时必有为我明其事。’丙饷以肴酒,巨源曰:‘一身无愧,死且无憾;惟有妹未嫁,宣抚念之。’癸酉,巨源舟抵大安龙尾滩,将校樊世显者呼于岸,巨源知将见杀,指其地而语之曰:‘此好一片葬地。’世显曰:‘安有是?’舟行数步,谓曰:‘宣参久渴,莫进杯酒?’巨源辞以不饮。又曰:‘宣参荷械已久,盍少苏?’巨源未及答,左右遽取利刀断其头,不绝者逾寸,遂以巨源自殪闻宣抚司。后数日,丙命瘗之。
巨源死,忠义之士为之扼腕,闻者流涕,剑外士人张伯威为文以吊,其辞尤悲切。巨源之属吏也,李壁在政府,闻之曰:‘嘻,巨源其死矣!’丙以人情汹汹,封章求免。杨辅亦谓丙杀巨源必召变,请以刘甲代之。初,巨源与好义结官军,而丙密为反正之计,各未相知,合巨源于好义者李坤辰,而合好义于丙者巨源也。巨源遗光祖书,述丙酬答之语,锓梓竞传之,丙已弗乐,浸润不已,积成此祸。
成忠郎李珙投匦,献所作巨源传为之讼冤,朝廷亦念其功,赐庙褒忠,赠宝谟阁待制,官其二子。制置使崔与之请官给其葬,加赠宝谟阁直学士、太中大夫。嘉熙元年,理宗特赐谥忠愍。子履正终大理卿、四川制置副使。
李好义,下邽人。祖师中,建炎间以白丁守华州,积官忠州团练使。父定一,兴州中军统制。好义弱冠从军,善骑射,西边第一。初以准备将讨文州蕃部有功,开禧初,韩侂胄开边,吴曦主师,好义为兴州正将,数请出精兵袭金人,曦蓄异谋,不纳。未几,关外四州俱陷,金人长驱入散关,曦受金人说,以蜀叛。好义自青坊闻变亟归,与其兄对哭,谋诛之。
会曦遣李贵追杀宣抚程松,贵语其徒曰:‘程宣抚朝廷重臣,不可杀。’好义知其赤心,可以所谋告之。贵遂约李彪、张渊、陈立、刘虎、张海等,好义又密结亲卫军黄术、赵亮、吴政等。女弟夫杨君玉亦与知,好义戒言曰:‘此事誓死报国,救四蜀生灵,慎毋泄。’留其母以质。好义兄弟谋曰:‘今日人皆可杀曦,皆可为曦,曦死后,若无威望者镇抚,恐一变未息,一变复生。’欲至期立长史安丙以主事,盖曦尝授丙伪丞相,而丙托疾不往,故兄弟有是谋也。
既而君玉与李坤辰者来,坤辰因言丙亦与合江仓杨巨源阴结忠义欲图曦。好义遂遣君玉偕坤辰约巨源以报丙。丙大喜曰:‘非统制李定一之子乎?此人既来,断曦之臂矣。’遂与好义约二月晦举事,见巨源传。乃约彪、术、贵等七十有四人及士人路良弼、王芾。好义夜飨士,麾众受甲,与好古、好仁及子姓拜决于家庙,嘱妻马氏曰:‘日出无耗,当自为计,死生从此决矣。’马氏叱之曰:‘汝为朝廷诛贼,何以家为?我决不辱李家门户。’马氏之母亦曰:‘行矣,勉之!汝兄弟生为壮夫,死为英鬼。’好义喜曰:‘妇人女子尚念朝廷不爱性命,我辈当如何?’众皆踊跃。既行,小将禄祎引十卒来助,各以黄帛为号。好义誓于众曰:‘入宫妄杀人、掠财物者死。’
时伪宫门洞开,好义大呼而入曰:‘奉朝廷密诏,安长史为宣抚,令我诛反贼,敢抗者夷其族。’曦护卫千兵皆弃梃而走,遂至伪殿东角小门,入世美堂,近曦寝室。曦闻外哄,仓皇而起,露顶徒跣,开寝户欲遁,见贵复止,以手捍内户,贵前争户,户纽折。曦走,贵追及,手执其髻,举刃中曦颊,曦素勇有力,扑贵仆于地不能起。好义急呼王换斧其腰者二,曦负痛手纵,贵起遂斫其首。引众拥曦首出伪宫,亟驰告丙宣诏,军民拜舞,欢声动天地,持曦首抚定城中,市不改肆。
好义请乘时取关外四州,巨源赞之,丙大喜。巨源辅行,王喜忌其能,沮之。好义曰:‘西和乃腹心之地,西和下,则三州可不战而复矣。今不图,后悔无及。愿得马步千人,死士二百,赍十日粮可济。’丙从其请,忠义响应,次独头岭,进士王荣仲兄弟率民兵会合夹击,金人死者蔽路。十战至山砦高堡,七日至西和。好义率众攻城,亲犯矢石,人人乐死,以少击众,前无留敌。金西和节使完颜钦奔遁,好义整众而入,军民欢呼迎拜,籍府库以归于官。
好义初欲乘胜径取秦、陇以牵制淮寇,而宣抚司令谨守故疆,不得侵越,士气皆沮。好义以中军统制知西和州,卒。丙以劳绩上于朝,特赠检校少保,仍给田以赡其家。后吴猎为请谥曰忠壮。好义喜诵孟子及左传,以为终身行此足矣。诛曦时,惟幼子植留家。迄事,人争冒功赏,君玉欲注植名,好义指心曰:‘惟此物不可欺。’
曦既诛,好义集于丙家,王喜后至,心怀邪谋,欲刃好义,丙力救解,然日以杀好义为心。及好义守西和,喜遣其死党刘昌国听节制,好义与之酬酢,欢饮达旦,好义心腹暴痛洞泻,而昌国遁矣。既殓,口鼻爪指皆青黑,居民莫不冤之,号恸如私亲,摧锋一军几至于变。既而昌国白日见好义持刃刺之,惊怖仆地,疽发而殂。
喜,曦大将也,贪淫狠愎,诛曦之日不肯拜诏,遣其徒入伪宫虏掠殆尽,又取曦姬妾数人。其后欲戕好义为曦复仇,丙不能止,便宜处以节度使知兴州,而恨犹未已。尝出兵于船栅岭,锋未及交,弃军先遁,金人遂由黑谷长驱入境。朝廷虑喜为变,授节度使移荆鄂都统制而死。
论曰:陈敏善守,毕再遇善战。张诏出使不辱国,为将得士心,赵汝愚荐为武兴帅,以其才足以制曦也。曦之畔,向非安丙、杨巨源、李好义之谋,西方之忧莫大焉。然丙卒以是杀巨源,何其媢疾而残贼也?李好义失于周防,竟为王喜所图。宋知喜为曦党,既不能罪,又以节镇赏之,几何而不为唐末姑息以成藩镇之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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