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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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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三‧列傳第一百八十二  吳泳 徐範 李韶 王邁 史彌鞏 陳塤子蒙 趙與 25c85.gif  李大同 黃 3f66.gif  楊大異
  吳泳字叔永,潼川人。嘉定二年進士。歷官為軍器少監,行太府寺丞,行校書郎,升祕書丞兼權司封郎官,兼樞密院編修官,升著作郎,時暫兼權直舍人院。
輪對,言:「願陛下養心,以清明約己,以恭儉進德,以剛毅發強,毋以旨酒違善言,毋以嬖御嫉莊士,毋以靡曼之色伐天性。杜漸防微,澄源正本,使君身之所自立者先有其地。夫然後移所留之聰明以經世務,移所舍之精神以強國政,移所用之心力以恤罷民,移所當省之浮費以犒邊上久戍之士,則不惟可以消弭災變,攘除姦凶,殄滅寇賊,雖以是建久安長治之策可也。」
他日入對,又言:「誦往哲之遺言,進謀國之上策,實不過曰內修政事而已。然所謂內修者,非但車馬器械之謂也。袞職之闕,所當修也;官師之曠,所當修也;出令之所弗清,所當修也;本兵之地弗嚴,所當修也;直言敢諫之未得其職,所當修也;折衝禦侮之弗堪其任,所當修也。陛下退修於其上,百官有司交修於其下,朝廷既正,人心既附,然後申警國人,精討軍實,合內修外攘為一事,神州赤縣,皆在吾指顧中矣。」
火災,應詔上封曰:「京城之災,京城之所見也。四方有敗,陛下亦得而見之乎?夫慘莫慘於兵也,而連年不戢,則甚於火矣。酷莫酷於吏也,而頻歲橫征,則猛於火矣。閩之民困於盜,浙之民困於水,蜀之民困於兵。橫斂之原既不澄於上,包苴之根又不絕於下。譬彼壞木,疾用無枝,而內涸之形見矣。」
遷祕書少監,兼權中書舍人,尋遷起居舍人兼權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疏言:「世之識治體而憂時幾者,以為天運將變矣,世道將降矣,國論將更矣,正人將引去而舊人將登用矣。執持初意,封植正論,茲非砥柱傾頹之時乎?若使廉通敏慧者專治財賦,淑慎曉暢者專御軍旅,明清敬謹者專典刑獄,經術通明使道訓典,文雅麗則使作訓辭,秉節堅厲使備風憲,奉法循理使居牧守,剛直有守者不聽其引去,恬退無競者不聽其里居,功名慷慨者不佚之以祠庭,言論闓爽者不寘之於外服,隨才器使,各盡其分,則短長小大,安有不適用者哉!」又言謹政體、正道揆、厲臣節、綜軍務四事。
權刑部尚書兼修玉牒,以寶章閣直學士知寧國府,提舉太平興國宮,進寶章閣學士,差知溫州。赴官,道間聞溫州饑,至處州,乞蠲租科降,救餓者四萬八千有奇,放夏稅一十二萬有奇,秋苗二萬八千有奇,病者復與之藥。事聞,賜衣帶鞍馬。改知泉州,以言罷。所著有鶴林集。

徐範字彝父,福州候官人。少孤,刻苦授徒以養母。與兄同舉于鄉,入太學,未嘗以疾言遽色先人。
丞相趙汝愚去位,祭酒李祥、博士楊簡論救之,俱被斥逐。同舍生議叩閽上書,書已具,有閩士亦署名,忽夜傳韓侂冑將寘言者重辟,閩士怖,請削名,範之友亦勸止之。範慨然曰:「業已書名矣,尚何變?」書奏,侂冑果大怒,謂其扇搖國是,各送五百里編管。範謫臨海,與兄歸同往,禁錮十餘年。
登嘉定元年進士第。授清江縣尉,辟江、淮制置司準備差遣。屬邊事紛糺,營砦子弟募隸軍籍者未及涅,洶洶相驚。一夕,秉燭招刺千餘人,踊躍爭奮。差主管戶部架閣,改太學錄,遷國子監主簿。入對,言:「時平,不急之務、無用之官,猶當痛加裁節,矧多事之秋,所貴全萬民之命,紓一時之急,獨奈何坐視其無救而以虛文自蔽哉!願懲既往之失,廢無用之文,一意養民,以培國本。」
丐外,添差通判澤州。湖湘大旱,振救多所裨益。知邵武軍,尋召赴行在,言:「功利不若道德,刑罰不若恩厚,雜伯不若純王,異端不若儒術,諛佞不若直諫,便嬖不若正人,奢侈不若詩書,盤遊不若節儉,玩好不若宵衣旰食,窮黷不若偃兵息民。是非兩立,明白易見。幾微之際,大體所關。積習不移,治道舛矣。」遷國子監丞,徙太常丞,權都官郎官,改祕書丞、著作郎、起居郎、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以朝奉大夫致仕。卒,贈朝請大夫、集英殿修撰。
李韶字元善,彌遜之曾孫也。父文饒,為台州司理參軍,每謂人曰:「吾司臬多陰德,後有興者。」韶五歲,能賦梅花。嘉定四年,與其兄寧同舉進士。調南雄州教授。校文廣州,時有當國之親故私報所業,韶卻之。調慶元。丞相史彌遠薦士充學職,韶不與。袁燮求學宮射圃益其居,亦不與,燮以此更敬韶。
以廉勤薦,遷主管三省架閣文字,遷太學正,改太學博士。上封事諫濟王竑獄,且以書曉彌遠,言甚懇到。又救太學生寗式,迕學官。丐外,添差通判泉州。郡守游九功素清嚴,獨異顧韶。改知道州。葺周惇頤故居,錄其子孫於學宮,且周其家。紹定四年,行都災,韶應詔言事。提舉福建市舶。會星變,又應詔言事。入為國子監丞,改知泉州兼市舶。
端平元年,召。明年,轉太府寺丞,遷都官郎官,遷尚左郎官。未幾,拜右正言。奏乞以國事、邊防二事專委丞相鄭清之、喬行簡各任責。論汰兵、節財及襄、蜀邊防。又論史嵩之、王遂和戰異議,迄無成功,請出遂於要藩,易嵩之於邊面,使各盡其才。史宅之將守袁州,韶率同列一再劾之。俱不報。乞解言職,拜殿中侍御史,辭,不允。奏曰:「頃同臣居言職者四人,未踰月徐清叟去,未三月杜範、吳昌裔免,獨臣尚就列。清叟昨言『三漸』,臣繼其說,李宗勉又繼之,陛下初不加怒,而清叟竟去,猶曰清叟倡之也。今臣與範、昌裔言,未嘗不相表裏,二臣出臺,臣獨留,豈臣言不加切於二臣邪?抑先去二臣以警臣,使知擇而後言邪?清叟所言『三漸』,臣猶以為未甚切。今國柄有陵夷之漸,士氣有委靡之漸,主勢有孤立之漸,宗社有阽危之漸,上下偷安,以人言為諱,此意不改,其禍豈直三漸而已。」
時魏了翁罷督予祠,韶訟曰:「了翁刻志問學,幾四十年,忠言讜論,載在國史,去就出處,具有本末。端平收召,論事益切。去年督府之遣,體統不一,識者逆知其無功。了翁迫於君命,黽勉驅馳,未有大闕。襄州變出肘腋,未可以為了翁罪。樞庭之召,未幾改鎮,改鎮未久,有旨予祠。不知國家四十年來收拾人才,燁然有稱如了翁者幾人?願亟召還,處以台輔。」又劾奏陳洵益刑餘腐夫,粗通文墨,掃除賤隸,竊弄威權,乞予洵益外祠。劾女冠吳知古在宮掖招權納賄,宜出之禁庭。帝怒,韶還笏殿陛乞歸。會祀明堂,雷電,免二相,韶權工部侍郎、正言,遷起居舍人。復疏洵益、知古,不報。辭新命,不許。應詔上封事,幾數千言。帝諭左右曰:「李韶真有愛朕憂國之心。」凡三辭不獲,以生死祈哀乞去。帝蹙額謂韶曰:「曲為朕留。」退,復累疏乞補外,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號稱廉平。朝廷分遣部使者諸路稱提官楮,韶疏極言其敝。
嘉熙二年,召。明年,上疏乞寢召命云:
端平以來,天下之患,莫大於敵兵歲至,和不可,戰不能,楮券日輕,民生流離,物價踊貴,遂至事無可為。臣竊論以為必自上始,九重菲衣惡食,臥薪嘗膽,使上下改慮易聽,然後可圖。今二患益深,雖欲效忠,他莫有以為說。此其不敢進者一。
史宅之,故相子,予郡,外議皆謂扳援之徒將自是復用,故嘗論列至再。今聖斷赫然,用舍由己,人才一變矣。環視前日在廷之臣,流落擯棄,臣雖欲貪進,未知所以處其身。此其不敢進者二。
始臣為郎,蜀受兵方亟,廟堂已遣小使至,特起嵩之於家,而言者攻擊不已。臣妄論以為講和固非策,而首兵亦豈能無罪。故居言路,首乞出高論者付以兵事,使稍知敵情者嘗試其說於閫外。不知事勢推移,遂竟罷廢,而款敵無功者,白麻揚廷矣。或者將議臣前日有所附會。此臣重不敢進者三。
又臣昨彈內侍女冠,不行,退惟聖主高明,必不容其干政。然未幾首相去位,臣亦出臺,傳聞其人謂臣受廟堂風旨,故決意丐外。今臣言迄不行,苟貪君命,竊恐或者譏臣向何所聞而去,今何所見而來。此臣重不敢進者四。
四年,詔趣赴闕,辭,遷戶部侍郎,再辭,不許。五年,改禮部侍郎,辭,詔不允,令所在州軍護遣至闕。嵩之遣人謂韶曰:「毋言濟邸、宮媼、國本。」韶不答。上疏曰:「臣生長淳熙初,猶及見度江盛時民生富樂,吏治修舉。事變少異,政歸私門,紹定之末,元氣索矣。端平更化,陛下初意豈不甚美。國事日壞,其人或罷或死,莫有為陛下任其責者。考論至是,天下事豈非陛下所當自任而力為乎?左氏載史墨言:『魯公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蓋言所由來者漸矣。陛下臨御日久,宜深思熟念,威福自己,誰得而盜之哉?舍此不為,悠悠玩愒,乃幾於左氏所謂『世從其失者』。」蓋以世卿風嵩之也。疏出,嵩之不悅,曰:「治春秋人下語毒。」當是時,杜範亦在列,二人廉直,中外稱為「李、杜。」
兼侍講,累辭,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辭,遷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三辭,不許。淳祐二年,疏言:「道揆之地,愛善類不勝於愛爵祿,畏公議不勝於畏權勢。陛下以腹心寄之大臣,大臣以腹心寄之一二都司,恐不能周天下之慮。故以之用人,則能用其所知,豈能用其所不知;以之守法,則能守其所不與,必不能守於其所欲與。」又及濟王、國本、宮媼。三上疏乞歸,以寶章閣直學士知泉州,辭,乞畀祠,不許。既歸,三辭,仍舊職提舉鴻慶宮。
淳祐五年,韶被召,再辭,詔本州通判勸勉赴闕。遷禮部侍郎,三辭,遷權禮部尚書,復三辭,不許。入見,疏曰:「陛下改畀正權,並進時望,天下孰不延頸以覬大治。臣竊窺之,恐猶前日也。君子小人,倫類不同。惟不計近功,不急小利,然後君子有以自見;不惡聞過,不諱盡言,然後小人無以自託。不然,治亂安危,反覆手爾。」
又曰:「陛下所謀者嬪妃近習,所信者貴戚近親。按政和令:『諸國戚、命婦若女冠、尼,不因大禮等輒求入內者,許臺諫覺察彈奏。』乞申嚴禁廷之籍,以絕天下之謗。世臣貴戚,牽聯並進,何示人以不廣也。借曰以才選,他時萬一有非才者援是以求進,將何以抑之耶!」
又曰:「今土地日蹙者未反,人民喪敗者未復,兵財止有此數,旦旦而理之,不過椎剝州縣,朘削里閭。就使韓、白復生,桑、孔繼出,能為陛下強兵理財,何補治亂安危之數,徒使國家負不韙之名。况議論紛然,賢者不過苟容而去,不肖者反因是以媒其身,忠言至計之不行,淺功末利之是計,此君子小人進退機括所係,何不思之甚也!」
又曰:「聞之道路,德音每下,昆蟲草木咸被潤澤,恩獨不及於一枯胔。威斷出,自公卿大夫莫敢後先,令獨不行於一老媼。小大之臣積勞受爵,皆得以延于世,而國儲君副,社稷所賴以靈長,獨不蚤計而豫定。」又疏乞還,不許。兼侍讀,三辭,不許。又三疏乞歸。
時游似以人望用,然有牽制之者,韶奏云:「人主職論一相而已,非其人不以輕授。始而授之,如不得已,既乃疑之,反使不得有所為,是豈專任責成之體哉!所言之事不必聽,所用之人不必從,疑畏憂沮,而權去之矣。」擢翰林學士兼知制誥、兼侍讀,不拜,詔不許,又三辭,不許。
嵩之服除,有鄉用之意,殿中侍御史章琰、正言李昂英、監察御史黃師雍論列嵩之甚峻,詔落職予祠。韶同從官抗疏曰:「臣等謹按春秋桓公五年書:『蔡人、衞人、陳人從王伐鄭。』春秋之初,無君無親者莫甚於鄭莊。二百四十二年之經,未有云『王伐國』者,而書『王』書『伐』,以見鄭之無王,而天王所當聲罪以致討。未有書諸侯從王以伐者,而書三國從王伐鄭,又見諸侯莫從王以伐罪,而三國之微者獨至,不足伸天王之義,初不聞以其嘗為王卿士而薄其伐。今陛下不能正姦臣之罪,其過不專在上,蓋大臣百執事不能輔天子以討有罪,皆春秋所不赦。乞斷以春秋之義,亟賜裁處。」詔嵩之勒令致仕。既而嵩之進觀文殿大學士,韶上疏爭之甚力。未幾,琰、昂英他有所論列,並罷言職。韶復上疏留之。
七年,韶十上疏丐去,以端明殿學士提舉玉隆宮。時直學士院應 34a1.gif 、中書舍人趙汝騰拜疏留韶內祠,未報。韶陛辭,疏甚剴切,其略曰:「彼此相視,莫行其志,而剸裁庶攻,品量人物,相與運於冥冥之中者,不得不他有人焉。是中書之手可束,而臺諫之口可鈐,朝廷之事所當力為,不可枚舉,皆莫有任其責者,甚非所以示四方、一體統。」改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即出國門,力辭,道次三衢,詔趣受命,再辭,仍奉祠玉隆。
八年,被召,辭,不許。再辭,仍舊職奉祠萬壽兼侍讀,令守臣以禮趣行。又辭,不許。九年,仍奉祠玉隆。十一年,祠滿再任。卒,年七十五。韶忠厚純實,平粹簡澹,不溺於聲色貨利,默坐一室,門無雜賓云。
王邁字貫之,興化軍仙遊人。嘉定十年進士,為潭州觀察推官。丁內艱,調浙西安撫司幹官。考廷試,詳定官王元春欲私所親寘高第,邁顯擿其繆,元春怒,嗾諫官李知孝誣邁在殿廬語聲高,免官。
調南外睦宗院教授。真德秀方守福州,邁竭忠以裨郡政。赴都堂審察,丞相鄭清之曰:「學官掌故,不足浼吾貫之。」俄召試學士院,策以楮幣,邁援據古今,考究本末,謂:「國貧楮多,弊始於兵。乾、淳初行楮幣,止二千萬,時南北方休息也。開禧兵興,增至一億四千萬矣。紹定有事山東,增至二億九千萬矣。議者徒患楮窮,而弗懲兵禍,姑以今之尺籍校之,嘉定增至二十八萬八千有奇。用寡謀之人,試直突之說,能發而不能收,能取而不能守。今無他策,核軍實,窒邊釁,救楮幣第一義也。」又言:「修內司營繕廣,內帑宣索多,厚施緇黃,濫予嬪御,若此未嘗裁撙,徒聞有括田、榷鹽之議者。向使二事可行,故相行之久矣。更化伊始,奈何取前日所不屑行者而行之乎?」又因楮以及時事,言:「君子之類雖進,而其道未行;小人之迹雖屏,而其心未服。」真德秀病危,聞邁所對,善之。
帝再相喬行簡,或傳史嵩之復用,邁上封事曰:「天下之相,不與天下共謀之,是必冥冥之中有為之地者。且舊相姦憸刻薄,天下所知,復用,則君子空於一網矣。」又言吳知古、陳洵益撓政。輪對,言:「君不可欺天,臣不可欺君,厚權臣而薄同氣,為欺天之著。」邁由疏遠見帝,空臆無隱,帝為改容。言者劾邁論邊事過實,魏了翁侍經筵,為帝言惜其去,改通判漳州。禋祀雷雨,邁應詔言:「天與寧考之怒久矣。麴糵致疾,妖冶伐性,初秋踰旬,曠不視事,道路憂疑,此天與寧考之所以怒也。隱、刺覆絕,攸、熺尊寵,綱淪法斁,上行下效,京卒外兵,狂悖迭起,此天與寧考之所以怒也。陛下不是之思,方用漢災異免三公故事,環顧在廷,莫知所付。遙相崔與之,臣恐與之不至,政柄他有所屬,此世道否泰,君子小人進退之機也。」於是臺官李大同言邁交結德秀、了翁及洪咨夔以收虛譽,削一秩免。蔣峴劾邁前疏妄論倫紀,請坐以非所宜言之罪,削二秩。久之,復通判贛州,改福州、建康府、信州,皆不行。淳祐改元,通判吉州。右正言江萬里袖疏榻前曰:「邁之才可惜,不即召,將有老不及之歎。」帝以為然。有尼之者,遂止。
知邵武軍。在郡,詔以亢旱求言,邁驛奏七事,而以徹龍翔宮、立濟王後為先。時鄭清之再相,以左司郎官召,力辭。以直祕閣提點廣東刑獄,亦辭。改侍右郎官,諫官焦炳炎論罷。予祠,卒,贈司農少卿。
邁以學問詞章發身,尤練世務。易祓戒潭人曰:「此君不可犯。」奪勢家冒占田數百畝以還民。李宗勉嘗論邁,然邁評近世宰輔,至宗勉,必曰「賢相」。徐清叟與邁有違言,邁晚應詔,謂清叟有人望可用。世服其公云。
史彌鞏字南叔,彌遠從弟也。好學彊記。紹熙四年,入太學,升上舍。時彌遠柄國,寄理不獲試,淹抑十載。嘉定十年,始登進士第。
時李 21334.gif 開鄂閫,知彌鞏持論不阿,辟諮幕府事。壽昌戍卒失律,欲盡誅其亂者,乃請誅倡者一人,軍心感服。改知溧水縣,首嚴庠序之教。端平初,入監都進奏院。轉對,有君子小人才不才之奏,護蜀保江之奏。嘉熙元年,都城火,彌鞏應詔上書,謂修省之未至者有五。又曰:「天倫之變,世孰無之。陛下友愛之心亦每發見,洪咨夔所以蒙陛下殊知者,謂霅川之變非濟邸之本心,濟邸之死非陛下之本心,其言深有以契聖心耳。矧以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乃使不能安其體魄於地下,豈不干和氣,召災異乎?蒙蔽把握,良有以也。」
出提點江東刑獄。歲大旱,饒、信、南康三郡大侵,謂振荒在得人,俾釐戶為五,甲乙以等第振糶,丙為自給,丁糴而戊濟,全活為口一百一十四萬有奇。徽之休寧有淮民三十餘輩,操戈劫人財,逮捕,法曹以不傷人論罪。彌鞏曰:「持兵為盜,貸之,是滋盜也。」推情重者僇數人,一道以寧。饒州兵籍溢數,供億不繼,請汰冗兵。令下,營門大譟。乃呼諸校謂曰:「汰不當,許自陳,敢譁者斬。」咸叩頭請罪,諸營帖然,廩給亦大省。召為司封郎中,以兄子嵩之入相,引嫌丐祠,遂以直華文閣知婺州。時年已七十,丐祠,提舉崇禧觀。里居絕口不道時事。卒,年八十。真德秀嘗曰:史南叔不登宗袞之門者三十年,未仕則為其寄理,已仕則為其排擯,皭然不污有如此。
五子,長肎之,終刑部郎官,能之、有之、冑之俱進士。肎之子蒙卿,咸淳元年進士,調江陰軍教授,蚤受業色川陽恪,為學淹博,著書立言,一以朱熹為法。
陳塤字和仲,慶元府鄞人。大父叔平與同郡樓鑰友善,死,鑰哭之。塤纔四歲,出揖如成人。鑰指槃中銀杏使屬對,塤應聲曰:「金桃。」問何所據?對以杜詩「鸚鵡啄金桃」。鑰竦然曰:「亡友不死矣。」長受周官於劉著,頃刻數千百言輒就。試江東轉運司第一,試禮部復為第一。
嘉定十年,登進士第。調黃州教授。喪父毀瘠,考古禮制時祭、儀制、祭器行之。忽歎曰:「俗學不足學。」乃師事楊簡,攻苦食淡,晝夜不怠。免喪,史彌遠當國,謂之曰:「省元魁數千人,狀元魁百人,而恩數踰等,盍令省元初授堂除教授,當自君始。」塤謝曰:「廟堂之議甚盛,舉自塤始,得無嫌乎?」徑部注處州教授以去,士論高之。
理宗即位,詔求言,塤上封事曰:「上有憂危之心,下有安泰之象,世道之所由隆。上有安泰之心,下有憂危之象,世道之所由汙。故為天下而憂,則樂隨之。以天下為樂,則憂隨之。有天下者,在乎善審憂樂之機而已。今日之敝,莫大於人心之不合,紀綱之不振,風俗之不淳,國敝人偷而不可救。願陛下養之以正,勵之以實,蒞之以明,斷之以武。」而塤直聲始著于天下。與郡守高似孫不合,去,歸奉其母。召為太學錄,踰年始至。轉對,言:「天道無親,民心難保。日月逾邁,事會莫留。始之銳,久則怠。始之明,久則昏。垂拱仰成,盛心也,不可因以負有為之志。遵養時晦,至德也,不可因以失乘時之機。」上嘉納之。遷太學博士,主宗正寺簿。都城火,塤步往玉牒所,盡藏玉牒于石室。詔遷官,不受。應詔言應上天非常之怒者,當有非常之舉動,歷陳致災之由。又有吳潛、汪泰亨上彌遠書,乞正馮榯、王虎不盡力救火之罪,及行知臨安府林介、兩浙轉運使趙汝憚之罰。人皆壯之。
遷太常博士,獨為袁燮議謚,餘皆閣筆,因歎曰:「幽、厲雖百世不改。謚有美惡,豈諛墓比哉?」會朱端常子乞謚,塤曰:「端常居臺諫則逐善類,為藩牧則務刻剝,宜得惡謚,以戒後來。」乃謚曰榮愿。議出,宰相而下皆肅然改容。考功郎陳耆覆議,合宦者陳洵益欲改,塤終不答。
李全在楚州有異志,塤以書告彌遠:「痛加警悔,以回羣心。蚤正典刑,以肅權綱。大明黜陟,以飭政體。」不納。未幾,賈貴妃入內,塤又言:「乞去君側之蠱媚,以正主德;從天下之公論,以新庶政。」彌遠召塤問之曰:「吾甥殆好名邪?」塤曰:「好名,孟子所不取也。夫求士於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士於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耳。」力丐去,添差通判嘉興府。彌遠卒,召為樞密院編修官。入對,首言:「天下之安危在宰相。南渡以來,屢失機會。秦檜死,所任不過万俟禼、沈該耳。侂冑死,所任史彌遠耳。此今日所當謹也。」次言:「內廷當嚴宦官之禁,外廷當嚴臺諫之選。」於是洵益陰中之,監察御史王定劾塤,出知常州,改衢州。
寇卜日發漈坑,遵江山縣而東。塤獲諜者,即遣人致牛酒諭之曰:「汝不為良民而為劫盜,不事耒耜而弄甲兵,今享汝牛酒,冀汝改業,否則殺無赦。」於是自首者日以百數,獻器械者重酬之,遂以潰散。改提點都大坑冶,徙福建轉運判官。侍御史蔣峴常與論中庸,不合,又劾之。主管崇道觀。踰年,遷浙西提點刑獄。歲旱,盜起,捕斬之,盜懼徙去。安吉州俞垓與丞相李宗勉連婣,恃勢黷貨,塤親按臨之。弓手戴福以獲潘丙功為副尉,宗勉倚之為腹心,盜橫貪害,塤至,福聞風而去。貽書宗勉曰:「塤治福,所以報丞相也。傳間實走丞相,賢輔弼不宜有此。」宗勉答書曰:「福罪惡貫盈,非君不能治。宗勉雖不才,不敢庇姦凶。惟君留意。」及獲福豫章,衆皆欲殺之,塤曰:「若是則刑濫矣。」乃加墨狥于市,囚之圜土。以吏部侍郎召,及為國子司業,諸生咸相慶,以為得師。
未幾,兼玉牒檢討、國史編修、實錄修撰,乃辭兼史館。歷陳境土之蹙,民生之艱,國計之匱,「既無經理圖回之素,惟有感動轉移之策,必有為之本者,本者何?復此心之妙耳」。又言:「履泰安而逸樂者,有習安致危之理。因艱危而兢懼者,有慮危圖安之機。明用舍以振紀綱,躬節儉以汰冗濫,屏姦妄以厲將士,抑貴近以寬糶糴,結鄉社以防竊發,黜增創以培根本。今任用混殽,薰蕕同器,遂使賢者耻與同羣。」諫議大夫金淵見之,怒。塤乞補外,不許,又辭免和糴轉官賞,亦不許。知溫州,未上,以言罷。
塤家居,時自娛於泉石,四方學者踵至。輕財急義,明白洞達,一言之出,終身可復。忽臥疾,戒其子抽架上書占之,得呂祖謙文集,其墓志曰:「祖謙生於丁巳歲,沒於辛丑歲。」塤曰:「異哉!我生於慶元丁巳,今歲在辛丑,於是一甲矣。吾死矣夫!」
子蒙,年十八,上書萬言論國事。吳子良奇之,妻以女。為太府寺主簿。入對,極言賈似道為相時國政闕失,文多不錄。為淮東總領,似道誣以貪汙,貶建昌軍簿,錄其家,惟青氊耳。德祐初,禮部侍郎李珏乞放便,以刑部侍郎召,不赴,卒。
趙與所至急於財利,幾於聚斂之臣矣。
李大同字從仲,婺州東陽人。嘉定十六年進士。歷官為祕書丞兼崇政殿說書,拜右正言兼侍講。疏言:「趙、冀分野,乃有熒惑犯填星之變,則我師之出,豈無當長慮而卻顧者。故臣願陛下勿以星文為小異而或加忽。一話一語,一政一事,必求有以格天心而弭災變。至於進兵攻討,尤切謹重。」遷太常少卿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兼侍講,兼權侍立修注官,遷起居郎,拜殿中侍御史,權刑部侍郎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選吏部侍郎,進工部尚書,以寶謨閣直學士知平江府,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乞致仕,不許,後卒于家。

黃為詩諭之,獠感悅,有公事莫敢違。
通判處州,經、總制有額無錢,俗號殿最綱,乃不樂。間行西湖,慨然曰:「我昔在南、北山,一水一石,無不自題品,今無復情味,何邪?」
丐外,知台州。謝良佐子孫居台者既播越流落,條目建置,憂民如家。遷袁州,哭從弟哀甚,得疾卒。所著有復齋集。
楊大異字同伯,唐天平節度使漢公之後,十世祖祥避地醴陵,因家焉。祥事親孝,親亡袁毀,泣盡繼以血,廬墓終身,有白芝、白烏、白兔之瑞。事聞于朝,褒封至孝公,賜名木植墓道,以旌其孝。
大異從胡宏受春秋大義。登嘉定十三年進士第。授衡陽主簿,有惠政。調龍泉尉,攝邑令。適歲饑,提刑司遣吏和糴米二萬石于邑,米價頓增,民乏食,大異即以提刑司所糴者如價發糶,民甚德之。提刑趙與大怒,捃其罪弗得,坐以方命,移安遠尉。
邑有峒寇擾民,官兵致討,積年弗獲,檄大異往治之。大異以一僕負告身自隨,肩輿入賊峒,傳呼尉至,賊露刃成列以待,徐諭以禍福,皆伏地叩頭,願改過自新。留告身為質,偕其渠魁數輩出降。以賞遷吉州戶曹,改廣西經幹,復以弭盜賞,除四川制置司參議官。北兵入成都,大異從制置使丁黼巷戰,兵敗,身被數創死,闔門皆遇難。詰旦,其部曲竊往瘞之,大異復蘇,負以逃,獲免。進朝奉郎,宰石門縣,就除通判溧陽,攝州事,皆有惠政。去官之日,老弱攀號留之,大異易服潛去。擢知登聞鼓院,遷大理寺丞,平反冤獄者七。召對,極言時政得失,迕宰相意,出知澧州。理宗曰:「是四川死節更生者楊大異耶?論事剴切,有用之材也。何遽出之?」對曰:「是人尤長於治民。」命予節兼庾事,進直秘閣、提點廣東刑獄兼庾事。
時常平司逋負山積,械繫追索,姦蠹百出。大異與之約,悉縱遣之,負者如期畢輸,吏無所容其姦。訪張九齡曲江故宅,建相江書院,以祀九齡。改提點廣西刑獄兼漕、庾二司,所至姦吏屏息,寇盜絕迹。凡可以為民興利除害者,必奏行之。復建宣成書院祀張栻、呂祖謙。廣海幅員數千里,道不拾遺,報政為最。未六十即丐致仕,不允,章四上,除祕閣修撰、太中大夫,提舉崇禧觀、醴陵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賜紫金魚袋。歸里第,與居民無異,學者從之,講肄諄諄,相與發明經旨,條析理學。食祠祿者二十四年,卒,年八十二。子霆、霖。霆在忠義傳。
論曰:正論之在天下,未嘗亡也。徐範之於韓侂冑,吳泳、李韶、王邁之於史氏,皆能無所回撓,正色直言。至於史彌鞏則彌遠之弟,陳塤其甥也,不以私親而廢天下之公論。抑孟子所謂「寡助之至」者歟?趙與揚歷最久,甘為聚斂之臣。李大同以鄉人喬行簡為相,薦起之。黃出仕,以恤民尊賢為急,可謂知本。大異節義如此,宜其善政之著稱于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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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四‧列傳第一百八十三  陸持之 徐鹿卿 趙逢龍 趙汝騰 孫夢觀 洪天錫 黃師雍 徐元傑 孫子秀 李伯玉
  陸持之字伯微,知荊門軍九淵之子也。七歲能為文。九淵授徒象山之上,學者數百人,有未達,持之為敷繹之。荊門郡治火,持之倉卒指授中程,九淵器之。
韓侂冑將用兵,持之憂時不懌,乃歷聘時賢,將有以告。見徐誼於九江,時議防江,持之請擇僚吏察地形,孰險而守,孰易而戰,孰隘而伏,毋專為江守。具言:「自古興事造業,非有學以輔之,往往皆以血氣盛衰為銳惰。故三國、兩晉諸賢,多以盛年成功名。公更天下事變多矣,未舉一事,而朝思夕惟,利害先入于中,愚恐其為之難也。」誼憮然。又之鄂謁薛叔似、項安世,之荊謁吳獵,爭欲留之,尋皆謝歸。著書十篇,名戇說。
嘉定三年,試江西轉運司預選,常平使袁燮薦于朝,謂持之議論不為空言,緩急有可倚仗。不報。豫章建東湖書院,連帥以書幣彊起持之長之。嘉定十六年,寧宗特詔持之祕書省讀書,固辭,不獲。既至,又詔以迪功郎入省,乞歸,不許。理宗即位,轉修職郎,差幹辦浙西安撫司,以疾請致仕,特命改通直郎。所著有易提綱、諸經雜說。
徐鹿卿字德夫,隆興豐城人。博通經史,以文學名於鄉,後進爭師宗之。嘉定十六年,廷試進士,有司第其對居二,詳定官以其直抑之,猶寘第十。
調南安軍學教授。張九成嘗以直道謫居,鹿卿摭其言行,刻諸學以訓。先是周惇頤、程顥與其弟頤皆講學是邦,鹿卿申其教,由是理義之學復明。立養士綱條,學田多在溪峒,異時征之無藝,農病之,鹿卿撫恤,無逋租者。其後盜作,環城屋皆燬,惟學宮免,曰:「是無撓我者。」
辟福建安撫司幹辦公事。會汀、邵寇作,鹿卿贊畫備禦,動中機會。避寇者入城,多方振濟,全活甚衆。郡多火災,救護有方。會都城火,鹿卿應詔上封事,言積陰之極,其徵為火,指言惑嬖寵,溺燕私、用小人三事尤切。真德秀稱其氣平論正,有憂愛之誠心。改知尤溪縣。德秀守泉,辟宰南安,鹿卿以不便養辭。德秀曰:「道同志合,可以拯民,何憚不來?」鹿卿入白其母,欣然許之。既至,首罷科斂之無名者,明版籍,革預借,決壅滯,達冤抑,邑以大治。德秀尋帥閩,疏其政以勸列邑。歲饑,處之有法,富者樂分,民無死徙。最聞,令赴都堂審察。以母喪去。
詔服闋赴樞密稟議,首言邊事、楮幣。主管官告院,幹辦諸司審計司。故相子以集英殿修撰食祠祿,又幫司農少卿米麥,鹿卿曰:「奈何為一人壞成法。」持不可。遷國子監主簿。入對,陳六事,曰:「洗凡陋以起事功,昭勸懲以收主柄,清班著以儲實才,重藩輔以蔽都邑,用閩、越舟師以防海,合東南全力以守江。」上皆嘉納。改樞密院編修官,權右司,贊畫二府,通而守法。會右史方大琮、編修劉克莊、正字王邁以言事黜,鹿卿贈以詩,言者併劾之,太學諸生作四賢詩。知建昌軍,未上,而崇教、龍會兩保與建黎原、鐵城之民修怨交兵,鹿卿馳書諭之,斂手聽命。既至,則寬賦斂,禁掊克,汰贓濫,抑彊禦,恤寡弱,黥黠吏,訓戍兵,創百丈砦,擇兵官,城屬縣,治行大孚,田里歌誦。
督府橫取秋苗斛面,建昌為米五千斛。鹿卿爭之曰:「守可去,米不可得。」民恐失鹿卿,請輸之以共命。鹿卿曰:「民為守計則善矣。守獨不為民計乎?」卒爭以免。召赴行在,將行,盜發南豐,捕斬渠首二十人,餘不問。擢度支郎官兼右司。入對,極陳時敝。改侍右郎官兼敕令刪修官,兼右司。鹿卿又言當時並相之敝。宰相以甘言誘鹿卿,退語人曰:「是牢籠也,吾不能為宰相私人。」言者以他事詆鹿卿,主管雲臺觀。越月,起為江東轉運判官。歲大饑,人相食,留守別之傑諱不詰,鹿卿命掩捕食人者,尸諸市。又奏援真德秀為漕時撥錢以助振給,不報。遂出本司積米三千餘石減半賈以糶,及減抵當庫息,出緡錢萬有七千以予貧民,勸居民收字遺孩,日給錢米,所活數百人。宴集不用樂。
會岳珂守當塗,制置茶鹽,自詭興利,橫斂百出,商旅不行,國計反屈於初。命鹿卿覈之,吏爭竄匿。鹿卿寬其期限,躬自鈎考,盡得其實。珂辟置貪刻吏,開告訐以罔民,沒其財,民李士賢有稻二千石,囚之半歲。鹿卿悉縱舍而勸以其餘分,皆感泣奉命。珂罷,以鹿卿兼領太平,仍暫提舉茶鹽事。弛苛征,蠲米石、蕪湖兩務蘆稅。江東諸郡飛蝗蔽天,入當塗境,鹿卿露香默禱,忽飄風大起,蝗悉度淮。之傑密請移鹿卿浙東提點刑獄,加直秘閣兼提舉常平。鹿卿言罷浮鹽經界鹻地,先撤相家所築,就捕者自言:「我相府人。」鹿卿曰:「行法必自貴近始。」卒論如法。丞相史彌遠之弟通判溫州,利韓世忠家寶玩,籍之,鹿卿奏削其官。
初,鹿卿檄衢州推官馮惟說決婺獄,惟說素廉平,至則辨曲直,出淹禁。大家不快其為,會鄉人居言路,迺屬劾惟說。州索印紙,惟說笑曰:「是猶可以仕乎?」自題詩印紙而去。衢州鄭逢辰以繆舉,鹿卿以委使不當,相繼自劾,且共和其詩。御史兼二人劾罷之。及知泉州,改贛州,皆辭。遷浙西提點刑獄、江淮都大坑冶,皆以病固辭,遂主管玉局觀。及召還,又辭,改直寶章閣知寧國府,提舉江東常平,又辭。
淳祐三年,以右司召,猶辭。丞相杜範遺書曰:「直道不容,使人擊節。君不出,豈以馮惟說故耶?惟說行將有命矣。」鹿卿迺出。擢太府少卿兼右司。入對,請定國本、正紀綱、立規模,「時事多艱,人心易搖,無獨力任重之臣,無守節伏義之士,願蚤決大計」。上嘉納之。兼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兼崇政殿說書。逾年,兼權吏部侍郎。時議使執政分治兵財,鹿卿執議不可。以疾丐祠,遷右文殿修撰、知平江府兼發運副使。力丐祠,上諭丞相挽留之。召權兵部侍郎,固辭,上令丞相以書招之,鹿卿至,又極言君子小人,切於當世之務。兼國子祭酒,權禮部侍郎,兼同修國史,兼實錄院同修撰,兼侍講,兼權給事中。鹿卿言「瑣闥之職無所不當問,比年命下而給舍不得知,請復舊制」。從之。
上眷遇冞篤而忌者寖多,有撰偽疏託鹿卿以傳播,歷詆宰相至百執事,鹿卿初不知也,遂力辨上前,因乞去,上曰:「去,則中姦人之計矣。」令臨安府根捕,事連勢要,獄不及竟。遷禮部侍郎。累疏告老,授寶章閣待制、知寧國府,而引年之疏五上,不允,提舉鴻禧觀,遂致仕,進華文閣待制。卒,遺表聞,贈四官。
鹿卿居家孝友,喜怒不形,恩怨俱泯,宗族鄉黨,各得歡心。居官廉約清峻,豪髮不妄取,一廬僅庇風雨。所著有泉谷文集、奏議、講義、鹽楮議政稿、歷官對越集,手編漢唐文類、文苑菁華,謚清正。
趙逢龍字應甫,慶元之鄞人。刻苦自修,為學淹博純實。登嘉定十六年進士第。授國子正、太學博士,歷知興國、信、衢、衡、袁五州,提舉廣東、湖南、福建常平。每至官,有司例設供張,悉命撤去,日具蔬飯,坐公署,事至即面問決遣。為政務寬恕,撫諭惻怛,一以天理民彝為言,民是以不忍欺。居官自常奉外,一介不取。民賦有逋負,悉為代輸。尤究心荒政,以羨餘為平糴本。遷將作監,拜宗正少卿兼侍講。凡道德性命之蘊,禮樂刑政之事,縷縷為上開陳。疏奏甚衆,稿悉焚棄。年八十有八終于家。
逢龍家居講道,四方從遊者皆為鉅公名士。丞相葉夢鼎出判慶元,修弟子禮,常謂師門庳陋,欲市其鄰居充拓之。逢龍曰:「鄰里粗安,一旦驚擾,彼雖勉從,我能無媿於心!」逢龍寡嗜欲,不好名,敭歷日久,泊然不知富貴之味。或問何以裕後,逢龍笑曰:「吾憂子孫學行不進,不患其飢寒也。」
趙汝騰字茂實,宗室子也。居福州。寶慶二年進士。歷官差主管禮、兵部架閣,遷籍田令,召試館職,授祕書省正字,升校書郎,尋升祕書郎兼史館校勘。輪對,言節用先自乘輿宮掖始。兼玉牒所檢討官,以直煥章閣知溫州,進直徽猷閣、江東提點刑獄,又進直寶文閣,差知婺州。召赴闕,遷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升起居郎,時暫兼權吏部侍郎,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兼侍講,遷吏部侍郎兼侍講,權工部尚書兼權中書舍人,皆兼同修撰,以左司諫陳垓論罷。召為禮部尚書兼給事中,兼修國史、實錄院修撰。入奏,言:「前後姦諛之臣,傷善害賢,自取穹官要職,何益於陛下,而深損於聖德。興利之臣,移東就西,順適宮禁,自遂谿壑無厭之欲,何益於陛下,而深戕於國脈。則陛下私惠羣小之心,可以息矣。」又言:「陛下有用君子之名,無用君子之實。」
兼直學士院,拜翰林學士兼知制誥,兼侍讀。辭歸故里,累召,力辭,以龍圖閣學士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召至闕,以端明殿學士提舉佑神觀,兼翰林學士承旨,知泉州、知州南外宗正事,復提舉佑神觀兼侍讀,兼翰林學士承旨。景定二年,卒,遺表上,特贈四官。
孫夢觀字守叔,慶元府慈溪人。寶慶二年進士。調桂陽軍教授、浙西提舉司幹辦公事,差主管吏部架閣文字,為武學諭。輪對,言:「人主不容有所憚,尤不容有所玩,憚則有言而不能容,玩則雖容其言而不能用。」力請外,添差通判嚴州,主管崇道觀,召為武學博士、太常寺丞兼諸王宮大小學教授,大宗正丞兼屯田郎官、將作少監。知嘉興府,仍舊班兼右司郎官、將作監。轉對,極言:「風憲之地,未聞有十八疏攻一竦者。封駁之司,未聞有三舍人不肯草制者。道揆不明,法守滋亂,天下之權將有所寄,而倒持之患作。」當路者滋不悅。出知泉州兼提舉市舶,改知寧國府。蠲逋減賦,無算泛入者盡籍于公帑。戶部遣官督賦,急若星火,闔郡皇駭,莫知為計。夢觀曰:「吾寧委官以去,毋寧病民以留。」力丐祠,且將以府印牒所遣官,所遣官聞之夜遁。他日夢觀去寧國,人言之為之流涕。
丞相董槐召還,帝問江東廉吏,槐首以夢觀對,帝說,乃遷司農少卿兼資善堂贊讀。輪對,謂:「今內外之臣,恃陛下以各遂其私,而陛下獨一無可恃,可為寒心!」次論:「郡國當為斯民計,朝廷當為郡國計。乞命大臣應自前主計之臣奪州縣之利而歸版曹者,復歸所屬,庶幾郡國蒙一分之寬,則斯民亦受一分之賜。」帝善其言。遷太府卿、宗正少卿,兼給事中、起居舍人、起居郎。八上章辭免,以監察御史吳燧論罷,直龍圖閣與祠,授祕閣修撰、江淮等路提點鑄錢司公事。甫至官,即復召為起居郎兼侍右侍郎、給事中兼贊讀,兼國子祭酒,權吏部侍郎。奏事抗論益切,以寵賂彰、仁賢逝、貨財偏聚為言,且謂「未易相之前,敝政固不少;既易相之後,敝政亦自若。」在廷之士皆危之。夢觀曰:「吾以一布衣蒙上恩至此,雖捐軀無以報,利鈍非所計也。」
力求補外,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寧府。蠲租稅,省刑罰,郡人徐清叟、蔡抗以為有古循吏風。民有夢從者甚都,迎祠山神,出視之則夢觀也。俄而夢觀得疾,口授遺表,不忘規諫,遂卒。帝悼惜久之,賻銀帛三百。夢觀退然若不勝衣,然義所當為,奮往直前;其居敗屋數間,布衣蔬食,而重名節云。
洪天錫字君疇,泉州晉江人。寶慶二年進士。授廣州司法。長吏盛氣待僚屬,天錫糺正為多。丁內艱,免喪,調潮州司理。勢家奪民田,天錫言於守,還之。
帥方大琮辟真州判官,留寘幕府。改秩知古田縣。行鄉飲酒禮。邑劇,牒愬猥多,天錫剖決無留難。有倚王邸勢殺人者,誅之不少貸。調通判建寧府。大水,擅發常平倉振之。擢諸司糧料院,拜監察御史兼說書。累疏言:「天下之患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劾董宋臣、謝堂、厲文翁,理宗力護文翁,天錫又言:「不斥文翁,必為王府累。」上令吳燧宣諭再三,天錫力爭,謂:「貴倖作姦犯科,根柢蟠固,乃遲回護惜,不欲繩以法,勢燄愈張,紀綱愈壞,異時禍成,雖欲治之不可得矣。」上又出御札,俾天錫易疏,欲自戒飭之。天錫又言:「自古姦人雖憑怙,其心未嘗不畏人主之知,苟知之而止於戒飭,則憑怙愈張,反不若未知之為愈也。」章五上,出關待罪。詔二人已改命,宋臣續處之。天錫言:「臣留則宋臣去,宋臣留則臣當斥,願早賜裁斷。」越月,天雨土,天錫以其異為蒙,力言陰陽君子小人之所以辨,又言修內司之為民害者。
蜀中地震,浙、閩大水,又言:「上下窮空,遠近怨疾,獨貴戚巨閹享富貴耳。舉天下窮且怨,陛下能獨與數十人者共天下乎?」會吳民仲大論等列愬宋臣奪其田,天錫下其事有司,而御前提舉所移文謂田屬御莊,不當白臺,儀鸞司亦牒常平。天錫謂:「御史所以雪冤,常平所以均役,若中貴人得以控之,則內外臺可廢,猶為國有紀綱乎?」乃申劾宋臣併盧允升而枚數其惡,上猶力護之。天錫又言:「修內司供繕修而已,比年動曰『御前』,姦贓之老吏,迹捕之兇渠,一竄名其間,則有司不得舉手,狡者獻謀,暴者助虐,其展轉受害者皆良民也。願毋使史臣書之曰:『內司之橫自今始。』」疏上至六七,最後請還御史印,謂:「明君當為後人除害,不當留患以遺後人。今朝廷輕給舍臺諫,輕百司庶府,而北司獨重,倉卒之際,臣實懼焉。」言雖不果行,然終宋世閹人不能竊弄主威者,皆天錫之力,而天錫亦自是去朝廷矣。改大理少卿,再遷太常,皆不拜。
改廣東提點刑獄,五辭。明年,起知潭州,久之始至官。戢盜賊,尊先賢,踰年大治。直寶謨閣,遷廣東轉運判官,決疑獄,劾貪吏,治財賦,皆有法。召為祕書監兼侍講,以聵辭,升祕閣修撰、福建轉運副使,又辭。度宗即位,以侍御史兼侍讀召,累辭,不許,在道間,監察御史張桂劾罷之。乃疏所欲對病民五事:曰公田,曰關子,曰銀綱,曰鹽鈔,曰賦役。又言:「在廷無嚴憚之士,何以寢姦謀?遇事無敢諍之臣,何以臨大節?人物稀疏,精采銷耎,隱惰惜己者多,忘身徇國者少。」進工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加顯文閣待制、湖南安撫使、知潭州,改漳州,皆力辭。
又明年,改福建安撫使,力辭,不許。亭戶買鹽至破家隕身者,天錫首罷之,民作佛事以報。罷荔枝貢。召為刑部尚書,詔憲守之臣趣行無虛日,不起。久之,進顯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興國宮,三降御札趣之,又力辭。踰年,進華文閣直學士,仍舊宮觀,尋致仕,加端明殿學士,轉一官。疾革,草遺表以規君相。上震悼,特贈正議大夫,謚文毅。
天錫言動有準繩,居官清介,臨事是非不可回折。所著奏議、經筵講義,進故事、通祀輯略、味言發墨、陽巖文集。
黃師雍字子敬,福州人。少從黃榦學。入太學。寶慶二年,舉進士。詔為楚州官屬。出盜賊白刃之衝,不畏不懾。李全反狀已露,師雍密結忠義軍別部都統時青圖之,謀泄,全殺青,師雍不為動,全亦不加害。秩滿,朝議褒異,師雍恥出史彌遠門,不往見之。調婺州教授,學政一以呂祖謙為法。李宗勉、趙必願、趙汝談皆薦之。
師雍慕徐僑有清望,欲謁之,會其有召命,師雍曰:「今不可往也。」僑聞而賢之,至闕,以其學最聞。宗勉在政府,力言於丞相喬行簡,行簡已許以朝除。師雍以書見行簡,勸其歸老,行簡不悅,宗勉之請遂格。
知遂之龍溪,轉運使王伯大上其邑最。行簡罷,宗勉與史嵩之入相,召師雍審察,將至而宗勉卒。嵩之延師雍,密示相親意,師雍不領;遷糧料院,又曰:「料院與相府密邇,所以相處。」師雍亦不領。嵩之獨相,權勢浸盛,上下懼禍,未有發其姦者。博士劉應起首疏論嵩之,帝感悟,思逐嵩之。師雍與應起相善,故嵩之疑師雍左右之,諷御史梅杞擊師雍,差知興化軍,旋奪之,改知邵武軍。及應起為監察御史,師雍遷宗正寺簿,尋亦拜監察御史。首疏削金淵秩,送外居住。再疏斥趙綸、項容孫、史肎之。嵩之終喪,正言李昴英、殿中侍御史章琰共疏乞竄斥之,師雍亦上疏論列,帝感悟,即其日詔勒令致仕。權直舍人院劉克莊封還詞頭,乞畀嵩之以貼職如宰臣去國故事,遂得守金紫光祿大夫、觀文殿學士致仕。議者曰:「大夫,官也。觀文,職也。元降御筆但云『守官』,無『本官職』之辭。觀文之命,自克莊啟之。朋邪顧望,不可赦。」師雍遂劾克莊臨事失身犯義,免所居官,琰亦繼劾克莊,師雍又乞籍嵩之家隸張叔儀,皆從之。
未幾,昴英劾臨安尹趙與 25c85.gif 、坦、垓、大有合為一,師雍獨立。宷惡之尤甚,思所以去師雍,未得,招四人共謀之。會大旱求言,應詔者多指宷、坦等為起災之由,牟子才、李伯玉、盧鉞語尤峻。坦等偽撰匿名書,誣三士,師雍榻前辨,謂:「匿名書條令所禁,非公論也,不知何為至前。」因發其偽撰之迹。適乣疏譽師雍,宷迺以鉞附師雍,帝不聽,擢師雍左司諫。
未幾,宷入政府,謝方叔、趙汝騰疏其姦,宷遂罷去。師雍與丞相鄭清之故同舍,然以劾劉用行、魏峴皆清之親故,清之不樂。坦喜曰:「吾得所以去之矣。」遣其婦日造清之妻,譖曰:「彼去用行、峴,乃去丞相之漸也。」帝將以師雍為侍御史,清之曰:「如此,則臣不可留。」遷起居舍人兼侍講,即力丐去。清之猶冀師雍少貶,師雍曰:「吾欲為全人。」終不屈。數月,坦卒劾師雍及高斯得俱罷。久之,以直寶文閣奉祠,陳垓又嗾同列寢之。清之卒,起師雍為左史,既而改江西轉運使,遷禮部侍郎,命下而卒于江西官舍。
師雍簡淡寡欲,靖厚有守,言若不出口,而於衺正之辨甚明,視外物輕甚,故博采公論,當官而行,愛護名節,無愧師友云。
徐元杰字仁伯,信州上饒人。幼徐悟,誦書日數千言,每冥思精索。聞陳文蔚講書鉛山,實朱熹門人,往師之。後師事真德秀。紹定五年,進士及第。簽書鎮東軍節度判官廳公事。
嘉熙二年,召為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奏否泰、剝復之理,因及右轄久虛,非骨鯁耆艾,身足負荷斯世者,不可輕畀。又言皇子竑當置後及蚤立太子,乞蚤定大計。時諫官蔣峴方力排竑置後之說,遂力請外,不許,即謁告歸,丐祠,章十二上。三年,遷著作佐郎兼兵部郎官,以疾辭。差知安吉州,辭。召赴行在奏事,辭益堅。
淳祐元年,差知南劍州。會峽陽寇作,擒渠魁八人斬之,餘釋不問。父老或相語曰:「侯不來,我輩魚肉矣。」郡有延平書院,率郡博士會諸生親為講說。民訟,率呼至以理化誨,多感悅而去。輸苗聽其自槩,闔郡德之。丁母憂去官,衆遮道跪留。既免喪,授侍左郎官。言敵國外患,乞以宗社為心。言錢塘駐蹕,驕奢莫尚,宜抑文尚質。兼崇政殿說書,每入講,必先期齋戒。嘗進仁宗詔內降指揮許執奏及臺諫察舉故事為戒,語多切宮壺。拜將作監,進楊雄大匠箴,陳古節儉。時天久不雨,轉對,極論洪範天人感應之理及古今遇災修省之實,辭益忠懇。
丞相史嵩之丁父憂,有詔起復,中外莫敢言,惟學校叩閽力爭。元杰時適輪對,言:「臣前日晉侍經筵,親承聖問以大臣史嵩之起復,臣奏陛下出命太輕,人言不可沮抑。陛下自盡陛下之禮,大臣自盡大臣之禮,玉音賜俞,臣又何所容喙。今觀學校之書,使人感歎。且大臣讀聖賢之書,畏天命,畏人言。家庭之變,哀戚終事,禮制有常。臣竊料其何至於忽送死之大事,輕出以犯清議哉!前日昕庭出命之易,士論所以凜凜者,實以陛下為四海綱常之主,大臣身任道揆,扶翊綱常者也。自聞大臣有起復之命,雖未知其避就若何,凡有父母之心者莫不失聲涕零,是果何為而然?人心天理,誰實無之,興言及此,非可使聞於鄰國也。陛下烏得而不悔悟,大臣烏得而不堅忍?臣懇懇納忠,何敢詆訐,特為陛下愛惜民彝,為大臣愛惜名節而已。」疏出,朝野傳誦。帝亦察其忠亮,每從容訪天下事,經筵益申前議。未幾,夜降御筆黜四不才臺諫,起復之命遂寢。
元老舊德次第收召,元杰亦兼右司郎官,拜太常少卿,兼給事中、國子祭酒,權中書舍人。杜範入相,復延議軍國事。為書無慮數十,所言皆朝廷大政,邊鄙遠慮。每裁書至宗社隱憂處,輒閣筆揮涕,書就隨削稿,雖子弟無有知者。六月朔,輪當侍立,以暴疾謁告。特拜工部侍郎,隨乞納祿,詔轉一官致仕。夜四鼓,遂卒。
先,元杰未死之一日,方謁左丞相范鍾歸,又折簡察院劉應起,將以翼日奏事。是夕,俄熱大作,詰朝不能造朝,夜煩愈甚,指爪忽裂,以死。朝紳及三學諸生往弔,相顧駭泣。訃聞,帝震悼曰:「徐元杰前日方侍立,不聞有疾,何死之遽耶?」亟遣中使問狀,賻贈銀絹二百計。已而太學諸生伏闕愬其為中毒,且曰:「昔小人有傾君子者,不過使之自死於蠻烟瘴雨之鄉,今蠻烟瘴雨不在嶺海,而在陛下之朝廷。望奮發睿斷,大明典刑。」於是三學諸生相繼叩閽訟冤,臺諫交疏論奏,監學官亦合辭聞于朝。二子直諒、直方乞以恤典充賞格。有旨付臨安府逮醫者孫志寧及常所給使鞫治。既又改理寺,詔殿中侍御史鄭寀董之,且募告者賞緡錢十萬、官初品。大理寺正黃濤謂伏暑證,二子乞斬濤謝先臣。然獄迄無成,海內人士傷之,帝悼念不已,賜官田五百畝、緡錢五千給其家。賜謚忠愍。
孫子秀字元實,越州餘姚人。紹定五年進士。調吳縣主簿。有妖人稱「水仙太保」,郡守王遂將使治之,莫敢行,子秀奮然請往,焚其廬,碎其像,沈其人於太湖,曰:「實汝水仙之名矣。」妖遂絕。日詣學宮與諸生討論義理。辟淮東總領所中酒庫,檄督宜興縣圍田租。既還,白水災,總領恚曰:「軍餉所關,而敢若此,獨不為身計乎?」子秀曰:「何敢為身計,寧罪去爾。」力爭之,遂免。
調滁州教授,至官,改知金壇縣。嚴保伍,釐經界,結義役,一切與民休息。訟者使齎牒自詣里正,并鄰證來然後行,不實者往往自匿其牒,惟豪黠者有犯,則痛繩不少貸。淮民流入以萬計,振給撫恤,樹廬舍,括田使耕,拔其能者分治之。崇學校,明教化,行鄉飲酒禮。訪國初茅山書院故址,新之,以待遠方遊學之士。
通判慶元府,主管浙東鹽事。先是,諸場鹽百袋附五袋,名「五釐鹽」,未幾,提舉官以為正數,民困甚,子秀奏蠲之。辟幹辦行在諸司糧料院。衢州寇作,水冒城郭,朝廷擇守,屬子秀行。子秀謂捕賊之責,雖在有司,亦必習土俗之人,乃能翦其憑依,截其奔突。乃立保伍,選用土豪,首旌常山縣令陳謙亨、寓士周還淳等捍禦之勞,且表於朝,乞加優賞,人心由是競勸。未幾,盜復起江山、玉山間,甫七日,而衆禽四十八人以來。終子秀之任,賊不復動。水潦所及,則為治橋梁,修堰牐,補城壁,浚水原,助葺民廬,振以錢米,招通鄰糴。奏蠲秋苗萬五千石有奇,盡代納其夏稅,并除公私一切之負;坍溪沙壅之田,請於朝,永蠲其稅,民用復蘇。
南渡後,孔子裔孫寓衢州,詔權以衢學奉祀,因循踰年,無專饗之廟。子秀撤廢佛寺,奏立家廟如闕里。既成,行釋菜禮。以政最遷太常丞,以言罷。未幾,遷大宗正丞,遷金部郎官。金部舊責州郡以必不可辨之泛數,吏顛倒為姦欺。子秀日夜討論,給冊轉遞以均其輸,人人如債切身,不遣一字而輸足。遷將作監、淮東總領,辭。改知寧國府,辭。為左司兼右司,再兼金部。與丞相丁大全議不合,去國。差知吉州,尋鐫罷。
時嬖倖朱熠凡三劾子秀。開慶元年,為浙西提舉常平。先是,大全以私人為之,盡奪亭民鹽本錢,充獻羨之數;不足,則估籍虛攤。一路騷動,亭民多流亡。子秀還前政鹽本錢五十餘萬貫,奏省華亭茶鹽分司官,定衡量之非法多取者,於是流徙復業。徙浙西提點刑獄兼知常州。淮兵數百人浮寓貢院,給餉不時,死者相繼,子秀請於朝,創名忠衞軍,置砦以居,截撥上供贍之。盜劫吳大椿,前使者諱其事,誣大椿與兄子焴爭財,自劫其家,追毀大椿官,編置千里外,徙黥其臧獲。子秀廉得實,乃悉平反之。尋以兼郡則行部非便,得請專臬事。擊貪舉廉,風采凜然,犴獄為清。
進大理少卿,直華文閣、浙東提點刑獄兼知婺州。婺多勢家,有田連阡陌而無賦稅者,子秀悉覈其田,書諸牘,勢家以為厲己,嗾言者罷之。尋遷湖南轉運副使,以迎養非便辭,移浙西提點刑獄。子秀冒暑周行八郡三十九縣,獄為之清。安吉州有婦人愬人殺其夫與二僕,郡守損賞萬緡,逮繫考掠十餘人,終莫得其實。子秀密訪之,乃婦人賂宗室子殺其夫,僕救之,併殺以滅口。一問即伏誅,又釋偽會之連逮者,遠近稱為神明。
初,獄訟之滯,皆由期限之不應。使者下車,或親書戒州縣勿違,而違如故,則怒之。怒之,改匣,又違則又重怒之,至再三。而專卒四出,巡尉等司繳限抱匣費不貲,則其勢必違。子秀與州縣約,到限者徑詣庭下,吏不得要索,亦無違者。其後創循環總匣屬各州主管官,凡管內諸司報應皆併入匣,一日一遣,公移則又總實於匣以往。於是事無小大,纖悉畢具,而風聞者反謂專卒淩州縣,劾罷之,子秀笑而已。移江東提點刑獄。度宗即位,進太常少卿兼右司,尋兼知臨安府,以言罷。起知婺州,卒。
子秀少從上虞劉漢弼遊,磊落英發,抵掌極談,神采飛動。與人交久而益親,死生患難,營救不遺力。聞一善則手錄之。
李伯玉字純甫,饒州餘干人。端平二年,進士第二。初名誠,以犯理宗潛諱更今名。授觀察推官、太學正兼莊文府教授、太學博士。召試館職,歷詆貴戚大臣,直聲暴起。改校書郎,奏言:「臺評迎合上意,論罷尤焴、楊棟、盧鉞三人,忠衺不辨,乞同罷。」帝不允。監察御史陳垓連劾罷之。
奉雲臺祠,差知南康軍,遷著作佐郎兼沂靖惠王府教授,兼考功郎官,兼尚書右司員外郎。引故事彈臺臣蕭泰來,遷著作郎。帝怒,降兩官罷敘。復知邵武軍,改湖北提點刑獄,移福建,遷尚右郎官。侍御史何夢然論伯玉迺吳潛之死黨,奉祀,遷福建提舉常平、淮西轉運判官。召赴經筵,遷考功郎兼太子侍讀,拜太府少卿、祕書少監、起居郎、工部侍郎。
度宗即位,兼侍講,權禮部侍郎,升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賈似道嘗集百官議事,忽厲聲曰:「諸君非似道拔擢,安得至此!」衆默然莫敢應者,伯玉答曰:「伯玉殿試第二名,平章不拔擢,伯玉地步亦可以至此。」似道雖改容而有怒色。既退。即治歸。以顯文閣待制知隆興府,右正言黃萬石論罷。召入覲,擢權禮部尚書兼侍讀。似道益專國柄,帝以伯玉舊學,進之臥內,相對泣下,欲用以參大政,似道益忌之,而伯玉尋病卒。
伯玉嘗請罷童子科,以為非所以成人材,厚風俗。趙汝騰嘗薦八士,各有品目,於伯玉曰「銅山鐵壁」。立朝風節,大較似之。所著有斛峯集。
論曰:陸持之學足以承其家,而不幸蚤喪,徐鹿卿論議明達,克施有政,趙逢龍之清操,汝騰之不撓,孫夢觀之平直,洪天錫、黃師雍、徐元杰、李伯玉皆悉心直言,不避權勢,孫子秀政績著見,皆當時之傑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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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五‧列傳第一百八十四  劉應龍 潘牥 洪芹 趙景緯 馮去非 徐霖 徐宗仁 危昭德 陳塏 楊文仲 謝枋得

劉應龍字漢臣,瑞州高安人。嘉熙二年進士。授零陵主簿,饒州錄事參軍。有毛隆者,務剽掠殺人,州民被盜,遙呼盜曰:「汝毛隆也?」盜亦曰:「我毛隆也。」既,訟于官,捕隆置獄,應龍曰:「盜誠毛隆,其肯自謂?」因言于州,州不可,乃委它官,隆誣伏抵死,未幾盜敗,應龍繇是著名。改知崇仁縣。淮西失守,江西諸州有殘破者,縣佐貳聞變先遁,應龍固守不去。
先是,理宗久未有子,以弟福王與芮之子為皇子,丞相吳潛有異論,帝已不樂。大元兵度江,朝野震動,逐丞相丁大全,復起潛為相,帝問潛策安出,潛對曰:「當遷幸。」又問卿如何,潛曰:「臣當死守於此。」帝泣下曰:「卿欲為張邦昌乎?」潛不敢復言。未幾北兵退,帝語羣臣曰:「吳潛幾誤朕。」遂罷潛相。帝怒潛不已,應龍朝受命,帝夜出象簡書疏稿授應龍,使劾潛,應龍謂:「潛本有賢譽,獨論事失當,臨變寡斷。祖宗以來,大臣有罪未嘗輕肆誅戮。欲望姑從寬典,以全體貌。」帝大怒。迺按劾丁大全,請加竄斥,疏言:「內莫急於蘇民瘼以固國本,外莫急於討軍實以振國威。」又言時政四事,廣發廩以振民饑,通商販以助民食,勸分富室以助官糴,嚴等第以覈民數,稽檢放以蘇民窮,嚴戢盜以除民害。賈似道素忌潛,會京師米貴,應龍為勸糶歌,宦者取以上聞,帝問知應龍所作,問似道米價高,當亟處之,似道訪其由,亦怒應龍。遷司農少卿,尋以右諫議大夫孫附鳳言,遂去國。
景定三年,湖南饑,起提舉常平。以救荒功,遷直寶章閣、廣南東路轉運判官。遷祕書監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知隆興府兼江西轉運副使,奏免和糴二十萬石。擢權戶部侍郎兼侍講。時似道當國,百官奏對稍切直者輒黜,應龍言:「臣觀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邇日以來,靖恭自守者以論事為忌,指陳稍切者聯翩引去,豈兩省繳駁過甚,重其疑歟?抑廷臣奏對咈意,速其畏歟?朝廷清明之時,而言者已懷疑畏,臣恐正臣奪氣,鯁臣吃舌,宜非盛世所有。」遂迕當路,自侍從、兩省以下無不切齒。未幾,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寧府,亟辭,中書舍人盧鉞希指封還錄黃。久之,起為江東轉運使,辭。
南海寇作,朝廷患之,乃以顯謨閣待制知廣州、廣東經略安撫使。寇聞應龍至,遁去。應龍勦逐之,南海大治。特旨屢召,拜戶部侍郎仍兼侍讀,七上奏辭免。德祐元年,遷兵部尚書、寶章閣直學士、知贛州,兼江西兵馬鈐轄、青海軍節度使,力辭,隱九峯。
子元高亦舉進士,知候官縣。沒,洪天錫歎曰:「朝廷失一御史矣。」
潘牥字庭堅,福州閩人。端平二年策進士,牥對曰:「陛下承休上帝,皈德匹夫,何異為人子孫,身荷父母劬勞之賜,乃指豪奴悍婢為恩私之地。欲父母無怒,不可得也。」又曰:「陛下手足之愛,生榮死哀,反不得視士庶人。此如一門之內,骨肉之間未能親睦,是以僮僕疾視,鄰里生侮。宜厚東海之恩,裂淮南之土,以致人和。」時對者數百人,庭堅語最直。
會殿中侍御史蔣峴劾方大琮、劉克莊、王邁前倡異論,併誣牥姓同逆賊,策語不順,請皆論以漢法。牥調鎮南軍節度推官、衢州推官,歷浙西提舉常平司。遷太學正,旬日,出通判潭州。日食,應詔上封事曰:「熙寧初元日食,詔郡縣掩骼,著為令。故王一抔淺土,其為暴骸亦大矣。請以王禮改葬。」又移書丞相游佀申言之,佀心善其言,方將收用之,而牥卒。
洪芹,尚書右僕射适之曾孫,以大父澤入官,甫更調,登進士第。自南平司法改欽州教授。部使者愛其才,先後並薦之,有旨召審察。丁內外艱。入主省架閣,遷太學博士。輪對,發明絜矩之道。擢國子博士,出通判南劍,入為太常博士,累遷將作少監。屬詞臣無當上意,慨然思得天下士,丞相程元鳳言當今地望無踰洪芹者,進兼翰林,權直祕書少監。
開慶元年,升直學士院,繼權禮部侍郎、中書舍人。屬兵興,帝悟柄任非人,自貽國禍,詔書所至,聞者奮激,蓋芹所草也。丁大全罷相,出典鄉郡。芹遷禮部侍郎,繳奏:「大全鬼蜮之資,穿窬之行,暴戾淫黷,引用凶惡,陷害忠良,遏塞言路,濁亂朝綱。乞盡從諫臣所請,追官遠竄,以伸國法,以謝天下。」沈炎乘上怒,攻丞相吳潛,芹獨繳奏曰:「方國本多虞,潛星馳赴闕,理紛鎮浮,陳力為多。一旦視為弁髦,得無如詩所謂『將安將樂,女轉棄予』乎?」慷慨敢言,天下義之。
遷禮部侍郎,帝銳意鄉用而以論去,退寓永嘉,怡然自適。咸淳初,起知寧國府。卒。有文集。
趙景緯字德父,臨安府於潛人。少勤學,弱冠得周惇頤、程顥兄弟諸書讀之,恨不及登朱熹之門。熹門人葉味道謂之曰:「度正,吾黨中第一人。」遂往見,首誨以求放心為本。由是往來味道、正之間,研索益精。入太學,登淳祐元年進士第。授江陰軍教授,諸生守其榘度。丁母憂,以祿不逮養,服闋不調。作讀易菴懸霤山。江東提點刑獄吳勢卿辟為幹辦公事,不就。召為史館檢閱,辭,不許;乞換待次教授,不許;乞岳祠,又不許;乞致仕,不報。有旨特與改合入官,主管崇道觀,三辭,不許。景定元年,特授祕書郎,兩辭,不許。遷著作郎,辭,不許。以疾丐祠,差主管佑神觀兼史館校勘。史成,兩乞外祠,進直祕閣,與在外宮觀,辭職名,不許。差主管崇禧觀。
台州守王華甫建上蔡書院,禮景緯為堂長,以疾辭。依舊職差知台州,兩辭,不許,趣命益嚴。至郡,以化民成俗為先務,首取陳述古諭俗文書示諸邑,且自為之說,使其民更相告諭、諷誦、服行,期無失墜。約束官吏擾民五事。取孝經庶人章為四言詠贊其義,使朝夕歌之,至有為之感涕者。舉遺逸車若水、林正心于朝。旌孝行,作訓孝文以勵其俗。平重刑,懲譁訐,治豪橫。建黃巖縣社倉六十有六。浚河道九十里,築隄路三十里。節浮費,為下戶代輸秋苗。奏蠲五邑坊河渡錢。
期年之內,乞歸田里者再。進考功郎官,再辭,不許。兼沂靖惠王府教授,辭,不許。是冬,四辭新命,且乞祠,皆不許。乃乞於赤城、桐柏之間采藥著書,庶幾有補後學,使病廢之身不為無用於聖世,不許。御筆兼崇政殿說書,三辭,不許。乃造朝,侍緝熙殿,以易進講,論「聖人體元之妙在惟幾,人君得此,則天下有治而無亂,人事有吉而無凶矣」。又曰:「惕厲祗懼,乃天心之所存。聖人先處於憂,故能無憂,先處以危,故能無危;若乃先自處於安樂,則憂危乘之矣。」又論監司守令,其說曰:「知人之難,自古已然。人才乏使,莫今為甚。或觀望而撓於勢,或阿私而徇於情,或是非不公而以枉為直,或毀譽失實而以污為廉。遂使舉刺不當,不足以服天下之心。與其糺劾於有罪之後,而未必盡得其情;孰若精擇於未用之先,而使之各稱其職。」
慧出于柳,景緯應紹上封事曰:
今日求所以解天意者,不過悅人心而已。百姓之心即天心也。錮私藏而專天下之同欲,則人不悅。保私人而違天下之公議,則人不悅。閭閻之糟糠不厭,而燕私之供奉自如,則人不悅。百姓之膏血日朘,而符移之星火愈急,則人不悅。不公於己而欲絕天下之私,則人不悅。不澄其源而欲止天下之貪,則人不悅。夫必有是數者,斯足以召怨而致災。
願陛下捐內帑以絕壅利之謗;出嬪嬙以節用度之奢。弄權之貂寺素為天下之所共惡者,屏之絕之;毒民之恩澤侯嘗為百姓之所憤者,黜之棄之。擇忠鯁敢言之士置之臺諫,以通關鬲之壅;選慈惠忠信之人使為守宰,以保元氣之殘。又必稽乾、淳以來,凡利源窠名之在百司庶府者,悉隸其舊,以濟經用之急;公田派買不均之敝,聽民自陳,隨宜通變,以安田里之生。則人心悅、天意解矣。人之常情,懼心每發於災異初見之時,不能不潛移於諂諛交至之後。萬一過聽左右寬譬之言,曲為它說以自解,毛舉細故以塞責,而恐懼之初心弛,則下拂人心,上違天意,國之安危或未可知。
又曰:「損玉食,不若損內帑、卻貢奉之為實。避正朝,不若塞倖門、廣忠諫之為實。肆大眚固所以廣仁恩,又不若擇循良、黜貪暴之為實。蓋天意方回而未豫,人心乍悅而旋疑,此正陰陽勝復之會,眷命隆替之機也。」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辭,不許。轉對,言:「願明辨義利之限,力破繫吝之私,以天自處而絕內外之分,以道制欲而黜耳目之累。毋以閨闥之賤干公議,毋以戚畹之私紊國常。」乞歸田里,不許。拜太府少卿,兼職仍舊,再辭,不許。復上疏乞歸,不許。
以直敷文閣知嘉興府,辭,仍乞奉祠,皆不許。咸淳元年至郡,首以護根本、正風俗為先務。三乞辭,不許。拜宗正少卿,御筆兼侍講,辭,不許。乃還家,三乞祠,御筆趣行,猶乞寬告,不許。至國門,御筆兼權工部侍郎,時暫兼權中書舍人,三辭,不許。以禮記進講,開陳敬恕之義。封還濫恩詞頭,帝從之。又言:「損德害身之大莫過於嗜欲,而窒嗜欲之要莫切於思。居處則思敬,動作則思禮,祭祀則思誠,事親則思孝。每御一食,則思天下之饑者。每服一衣,則思天下之寒者。嬪嬙在列,必思夏桀以嬖色亡其國。飲燕方歡,必思商紂以沈湎喪其身。念起而思隨之,則念必息。欲萌而思制之,則欲必消。志氣日以剛健,德性日以充實,豈不盛哉。」
又曰:「雷發非時,竊迹今日之事而有疑焉。內批疊降而名器輕,宮閫不嚴而主威褻,橫恩之濫已收而復出,戢貪之詔方嚴而隨弛。宮正什伍之令所以防奇衺,而或縱於乞憐之卑詞。緇黃出入之禁所以嚴宸居,而間惑於禬禳之小數。以至彈墨未乾,而抆拭之旨已下;駁奏未幾,而捷出之徑已開。命令不疑,則陽縱而不收。主意不堅,則陰閉而不密。陛下可不思致災之由,而亟求所以正之哉?願清其天君,以端出治之源;謹其號令,以肅紀綱之本。毋牽於私恩而撓公法,毋遷於邇言而亂舊章,去讒而遠色,賤貨而貴德,則人心悅而天意得,可以開太平而兆中興也。」
進權禮部侍郎兼修玉牒,再辭,不許。升兼侍讀,辭,不許。進聖學四箴:一曰惜日力以致其勤,二曰精體認以充其知,三曰屏嗜好以專其業,四曰謹行事以驗其用。五乞歸田里,帝勉留之,請益力。特授集英殿修撰、知建寧府,辭,不許,乃還家。召為中書舍人,三辭,不許,請益力。進顯文閣待制,依所乞予祠,辭職名,不許,遂差提舉玉隆萬壽宮。有疾,謝醫卻藥,曰:「使我清心以順天命,毋重惱我懷。」拱手三揖乃卒。詔特贈四官至中奉大夫,謚文安。景緯天性孝友,雅志沖澹,親沒無意仕進,故其立朝之日不久云。
馮去非字可遷,南康都昌人。父椅字儀之,家居授徒,所註易、書、詩、語、孟、太極圖,西銘輯說,孝經章句,喪禮小學,孔子弟子傳,讀史記及詩文、志錄,合二百餘卷。
去非,淳祐元年進士。嘗幹辦淮東轉運司,治儀真,歐陽脩東園在焉,使者黃濤欲以為佛寺,時已許薦,去非力爭不得,寧不受使者薦,謁告而去。寶祐四年,召為宗學諭。丁大全為左諫議大夫,三學諸生叩閽言不可,帝為下詔禁戒,詔立石三學,去非獨不肯書名碑之下方。監察御史吳衍、翁應弼劾諸生下獄,去非復調護宗學生之就逮者。未幾,大全簽書樞密院事、參知政事,蔡抗去國,去非亦以言罷。歸舟泊金、焦山,有僧上謁,去非不虞其為大全之人也,周旋甚款。僧乘間致大全意,願毋遽歸,少俟收召,誠得尺書以往,成命即下。去非奮然正色曰:「程丞相、蔡參政牽率老夫至此,今歸吾廬山,不復仕矣,斯言何為至我!」絕之,不復與言。
徐霖字景說,衢州西安人。年十三,有志聖人之道,取所作文焚之,研精六經之奧,探賾先儒心傳之要。淳祐四年,試禮部第一。知貢舉官入見,理宗曰:「第一名得人。」嘉獎再三。登第,授沅州教授。
時宰相史嵩之挾邊功要君,植黨顓國。霖上疏歷言其姦深之狀,以為:「其先也奪陛下之心,其次奪士大夫之心,而其甚也奪豪傑之心。今日之士大夫,嵩之皆變化其心而收攝之矣。且其變化之術甚深,非章穎然號於人使之為小人也。常於善類擇其質柔氣弱易以奪之者,親任一二,其或稍有異己,則潛棄而擯遠之,以風其餘。彼以名節之尊不足以易富貴之願,義利之辨亦終暗於妻妾宮室之私,則亦從之而已。」疏奏,見者吐舌,為霖危之。未幾,嵩之匿父喪求起復,君子並起而攻之,上大感悟。
丞相范鍾進所召試館職二人,上思霖之忠,親去其一,易霖名。及試,則曰:「人主無自強之志,大臣有患失之心,故元良未建,凶姦未竄。」是時,丞相杜範已薨,而鍾雖得位,畏姦人覆出為己禍故也。擢祕書省正字,霖辭不獲命,遂就職。會日食,霖應詔上封事曰:「日,陽類也,天理也,君子也。吾心之天理不能勝乎人欲,朝廷之君子不能勝乎小人。宮闈之私暱未屏,瑣闥之姦衺未辨,臺臣之討賊不決,精祲感浹,日為之食。」又數言建立太子。遷校書郎。七年夏,大旱,霖應詔言:「諫議大夫不易則不雨,京兆尹不易則不雨。」不報,去國。上遣著作郎姚希得留之,不還。御筆改合入官,迺改宣教郎。霖屢辭,曰:「向為身死而不敢欺其君父,今以官高而自眩於平生,失其本心,何以暴其忠志?」又曰:「志貴乎潔,忠尚乎精,即有取,則自蹈於垢汙矣。」
八年夏,添差通判信州,霖皆力辭,竟未拜,改秩之命故也。尋令守臣勉諭之,特改宣教郎、主管雲臺觀,霖迺拜受。十二年,遷祕書省著作郎,累辭,不許。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上曰:「今日所當言者,當備陳之。」霖復以正太子名為言,又奏:「萬化之本在心,存心之法在敬。」兼權尚左郎官,兼崇政殿說書。迺上疏言:「葉大有陰柔姦黠,為羣憸冠,不宜久長臺諫,乞斥去。」不報。兼權左司。霖知無不言,於是讒嫉者思以中傷,而上亦不說。乞補外,知撫州。祠先賢,寬租賦,振饑窮,誅悍將,建營砦,幾一月而政舉化行。以言去,士民遮道,不得行,及暝,始由徑以出。
寶祐元年,差知衡州。三年,當之官,遂辭,差知袁州。五年,丁外艱,哀毀號絕,水漿不入口七日。明年開慶元年,差主管崇禧觀。景定二年,知汀州。明年,卒。將終,語其長子心亨曰:「有生必有死,自古聖賢皆然,吾復何憾。」尚書省請加優異,詔與一子恩澤。度宗賜祭田百畝,以旌直臣。霖間居衢,守游鈞築精舍,聘霖為學者講道,是日聽者三千餘人。
徐宗仁字求心,信之永豐人。淳祐十年進士。歷官為國子監主簿。開慶元年,伏闕上書曰:
賞罰者,軍國之綱紀。賞罰不明,則綱紀不立。今天下如器之欹而未墜於地,存亡之機,固不容髮。兵虛將惰,而力匱財殫,環視四境,類不足恃;而所恃以維持人心、奔走豪傑者,惟陛下賞罰之微權在耳。權在陛下,而陛下不知所以用之,則未墜者安保其終不墜乎?臣為此懼久矣。
陛下當危急之時,出金幣,賜土田,授節鉞,分爵秩,尺寸之功,在所必賞。故當悉心效力,圖報萬分可也。而自幹腹之兵越江踰廣以來,凡閱數月,尚未聞有死戰陣、死封疆、死城郭者,豈賞罰不足以勸懲之耶?今通國之所謂佚罰者,不過丁大全、袁玠、沈翥、張鎮、吳衍、翁應弼、石正則、王立愛、高鑄之徒,而首惡則董宋臣也。是以廷紳抗疏,學校叩閽,至有欲借尚方劍為陛下除惡。而陛下乃釋而不問,豈真欲愛護此數人而重咈千萬人之心?天下之事勢急矣,朝廷之紀綱壞矣。若誤國之罪不誅,則用兵之士不勇。今東南一隅天下,已半壞於此數人之手,而罰不損其豪毛。彼方擁厚貲,挾聲色,高臥華屋,而使陛下與二三大臣焦心勞思,可乎?三軍之在行者,豈不憤然不平曰:「稔禍者誰歟,而使我損軀兵革之間?」百姓之罹難者,豈不羣然胥怨曰:「召亂者誰歟,而使我流血鋒鏑之下?」陛下亦嘗一念及此乎?
又極論邊事,謂惠褻而威不振。論董宋臣盤固日久,蒙蔽日久。又請「使有言責者皆得以盡其言,則國論伸而國威振,臣雖屏處山林,亦有生氣」。遷國子監丞、祕書省著作佐郎,主管崇禧觀。遷考功郎官兼崇政殿說書,進讀敬天圖。遷太府少卿兼侍講、兼侍立修注官,遷太常少卿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知寧國府。監察御史郭閶論罷。
德祐元年,起授吏部侍郎兼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兼提領豐儲倉所,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侍左侍郎。乞假督府名稱往本州同守臣防拓,不允。權禮部尚書兼益王府贊讀。衞益王走海上,厓山兵敗,死焉。
危昭德,邵武人。寶祐元年進士。歷官為史館檢閱校勘、武學諭、宗正寺簿兼崇政殿說書,遷祕書郎。疏言:「國之命在民,民之命在士大夫。士大夫不廉,朘民膏血,為己甘腴,民不堪命矣。」又言:「願陛下與二三大臣察利害之實,究安危之本,明詔郡國,申嚴號令,俾急其所急,凡荒政之當舉者,不可一日而置念;緩其可緩,凡苛賦之肆擾者,易為此時之寬征。固結人心,乃所以延天命也。」又言:「願陛下舉考課之事,內以責諸彈糾之職,外以責諸監司、郡守之計。貪濁昏庸,固在必懲。廉能正直,尤當示勸。察之精則黜陟之咸服,行之力則觀聽之具孚,而課吏之實得矣。」
進兼侍講。又言:「民者,邦之命脈,欲壽國脈,必厚民生,欲厚民生,必寬民力。」且條上厲民四敝。又言:「願陛下為萬世根本之慮,為一時倉卒之防,必求安節之亨,毋招不節之咎,節之又節,則宮闈之費差省,帑藏之積自充,上用足而下不匱矣。」又乞「察欣瘁休戚之故,酌利害損益之宜,孰為當因,孰為當革,孰為可罷,孰為可行,則折衷泉貨而遠近便,開通關梁而商賈行。下修身奉法之詔,而吏得自新;出輸倉助貸之令,而民免貴糴;窒墨敕之門,而無官府黜陟之異;止輪臺之議,而無疆界彼此之分,則氣脈蘇醒、意向翕合矣」。
遷起居舍人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尋遷殿中侍御史、侍御史。諫作宗陽宮。權工部侍郎兼同修國史實錄院,乞致仕,特轉一官。昭德在經筵,以易、春秋、大學衍義進講,反覆規正者甚多、所著春山文集。
子徹孫,咸淳元年進士。
陳塏字子爽,嘉興人。歷京湖制置使司主管機宜文字,差知德安府,加直寶謨閣、江西提點刑獄,改直敷文閣、提舉千秋鴻禧觀,轉司農寺丞、主管崇道觀、知安慶府。召赴闕,加直顯謨閣、湖南提點刑獄。再召為右司郎官,加直寶文閣知隆興府、江西安撫使,改知江州,主管江西安撫司事。召為右司郎官,進直龍圖閣、浙西提點刑獄,遷司農少卿,以祕閣修撰知慶元府兼沿海制置副使,遷大理卿,進右文殿修撰、知平江府兼淮、浙發運使。
戶部侍郎趙必愿舉塏最,詔特轉一官,遷太府卿、司農卿,權工部侍郎兼同詳定敕令官,兼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入奏,言:「願陛下轉移世道之樞機,砥礪士大夫之廉恥,使知名義為重,利祿為輕。久去國以恬退聞者召之,久立朝以更迭請者從之,甘言容悅者必斥,真情丐閑者勿留。如此。則君臣上下皆以真實相與,四維既張,士大夫難進易退之風,當見於聖世,人才幸甚!」又言:「請以從官倣古昔入從出藩之意,其從臣為諸路憲漕,則以提點刑獄使、轉運使繫銜,假之『使』名,示與庶官別,仍乞除授自臣始。」自是屢言於帝前,不許。以言罷。
未幾,進集英殿修撰、知婺州,改知太平州兼江東轉運副使。請蠲放諸郡災傷。加戶部侍郎、淮東總領,尋提領江、淮茶鹽所兼知太平州。發公帑代三縣輸折絲帛錢五十萬九千三百六十餘貫。又作浮淮書堂以處兩淮之民而教之。進顯謨閣待制、知廣州,權兵部尚書,又進寶章閣直學士、知婺州,遷權戶部尚書,尋為真,時暫兼吏部尚書,以寶文閣學士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召赴闕,以舊職提舉太平興國宮,加龍圖閣學士,依舊宮觀。久之,加端明殿學士。咸淳四年,卒,謚清毅。
塏屢歷麾節,軍民愛戴,幕客盛多,而塏又樂薦士。所著可齋瓿稿二十卷。
楊文仲字時發,眉州彭山人。七歲而孤。母胡,年二十有八,守節自誓,教養諸子。文仲既冠,以春秋貢,其母喜曰:「汝家至汝,三世以是經收效矣。」
淳祐七年,文仲以冑試第一入太學。九年,又以公試第一升內舍。時言路頗壅,因季冬雷震,首帥同舍叩閽極言時事,有曰:「天本不怒,人激之使怒。人本無言,雷激之使言。」一時爭傳誦之。升上舍,為西廊學錄。丞相謝方叔嘗問文仲曰:「今日何事最急?」對曰:「國本未建,莫大於此。上意未喻,當以死請可也。」寶祐元年,登進士第。丁母憂,釋服,屬從叔父棟守婺州罷歸,寓餘杭,文仲往問伊、洛之學。
調復州學教授。轉運使印應飛辟入幕。明嫠婦冤獄,應飛悉從文仲議,且薦之。荊湖宣撫使趙葵署文仲佐分司幕。姚希得、江萬里合薦文仲學為有用。辟四川宣撫司準備差遣,添差沿海制置司幹辦公事,召為戶部架閣,遷太學正,升博士。時棟為祭酒,講學益詣精邃。遷國子博士。丐外,添差通判台州。故事,守貳尚華侈,正月望,取燈民間,吏以白,文仲曰:「為吾然一燈足矣。」劭農東郊,守因欲泛湖,文仲即先馳歸。添差通判揚州。牙契舊額歲為錢四萬緡,累政增至十六萬,開告訐以求羨。文仲曰:「希賞以擾民,吾不為也。」卒增十八界一而已。制置使李庭芝檄主管機宜文字。時有沙田,使者欲舉行之,文仲力爭,以為:「事不可妄興,蓋與民之惠有限,不擾之惠無窮。江北風寒之地,民力竭矣,為利幾何,安忍重擾吾民乎!」事遂不行。
召為宗學博士。郊祀,攝圜壇子階監察御史。近輔兵變水患,輪對,言:「皇天眷命,垂四百年,天命久熟之餘,國脈癃老之候,此豈非一大喜懼之交乎?願陛下一初清明,自作主宰。」又曰:「春多沈陰,豈但麥秋之憂。於時為夬,尤軫莧陸之慮。天目則洪水發焉,蘇、湖則弄兵興焉。峨冠于于,而每見大夫之乏使;佩印纍纍,而常慮貪瀆之無厭。將習黃金橫帶之娛,兵疲赤籍掛虛之穴。蚩蚩編氓,得以輕統府;瑣瑣警遽,輒以憂朝廷。設不幸事有大於此者,國何賴焉?」帝竦聽,顧問甚至。遷太常丞,尋兼權倉部郎官,兼崇政殿說書,遷將作少監,又遷將作監。
文仲在講筵,每以積誠感動,嘗進讀春秋,帝問五霸何以為三王罪人,文仲奏云:「齊桓公當王霸升降之會,而不能為向上事業,獨能開世變厲階。臣考諸春秋,桓公初年多書『人』,越二十年,伐楚定世子之功既成,然後書『侯』之辭迭見,此所以為尊王抑伯之大法。然王豈徒尊哉?蓋欲周王子孫率修文、武、成、康之法度,以扶持文、武、成、康之德澤,則王迹不熄,西周之美可尋,如此方副春秋尊王之意。」帝曰:「先帝聖訓有曰:『絲竹之亂耳,紅紫之眩目,良心善性,皆本有之。』又曰:『得聖賢心學之指要,本領端正,家傳世守,以是而君國子民,以是而祈天永命,以是而貽謀燕翼。』大哉先訓,朕朝夕服膺。」時帝以疾連不視朝,文仲奏:「聲色之事,若識得破,元無可好。」帝斂容端拱久之。
盛夏,建宗陽宮,壞徙民居,畿甸騷然。文仲疏諫:「移閭閻之聚,為香火之庭,不得為善計矣。陛下紹祖宗之位,豈以黃、老之居為輕重哉。」翼日面奏,益懇至,丞相賈似道怒曰:「楊文仲多言!」詔卿監以上薦人才,文仲薦陳存、呂折、鍾季玉等十有八人,名士二人,金華王柏、天台車若水也。兼國子司業,兼侍立修注官。又以救太學教諭彭成大迕似道,主管崇禧觀,出知衡州。運餉有法而民不擾,以所當得米八千石立思濟倉。召為祕書少監,尋兼崇政殿說書。以疾乞致仕,不許。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遷太常少卿兼國子司業,遷起居舍人。
瀛國公即位,授權工部侍郎兼權侍右郎官,尋兼給事中。有事明堂,議以上公攝行,文仲議曰:「今祗見天地之始,雖在幼沖,比即喪次,已勝拜跪,執禮無違,所當親饗。」時丞相王爚、陳宜中不協,文仲上疏言:「事危且急矣。祖宗所深賴,億兆所寄命,在乎二相,苟以不協之故,今日不戰,明日不征,時不再來,後悔何及!」尋兼國子祭酒。請謚金華何基及柏。時大元兵度江,畿甸震動,朝士多棄去者,侍從班惟文仲一人,詔旌在列不去者二階。文仲疾益甚,乞祠,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三上章乞致仕,改知泉州。因將家踰嶺南待次,卒,而宋亡矣。有見山文集焉。
謝枋得字君直,信州弋陽人也。為人豪爽。每觀書,五行俱下,一覽終身不忘。性好直言,一與人論古今治亂國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躍自奮,以忠義自任。徐霖稱其「如驚鶴摩霄,不可籠縶」。
寶祐中,舉進士,對策極攻丞相董槐與宦官董宋臣,意擢高第矣,及奏名,中乙科。除撫州司戶參軍,即棄去。明年復出,試教官,中兼經科,除教授建寧府。未上,吳潛宣撫江東、西,辟差幹辦公事。團結民兵,以扞饒、信、撫,科降錢米以給之。枋得說鄧、傅二社諸大家,得民兵萬餘人,守信州,暨兵退,朝廷覈諸軍費,幾至不免。
五年,彗星出東方,枋得考試建康,擿似道政事為問目,言:「兵必至,國必亡。」漕使陸景思銜之,上其稿於似道,坐居鄉不法,起兵時冒破科降錢,且訕謗,追兩官,謫居興國軍。咸淳三年,赦,放歸。德祐元年,呂文煥導大元兵東下鄂、黃、蘄、安慶、九江,凡其親友部曲皆誘下之,遂屯建康。枋得與呂師夔善,乃應詔上書,以一族保師夔可信,乞分沿江諸屯兵,以之為鎮撫使,使之行成,且願身至江州見文煥與議。從之,使以沿江察訪使行,會文煥北歸,不及而反。
以江東提刑、江西招諭使知信州。明年正月,師夔與武萬戶分定江東地,枋得以兵逆之,使前鋒呼曰:「謝提刑來。」呂軍馳至,射之,矢及馬前。枋得走入安仁,調淮士張孝忠逆戰團湖坪,矢盡,孝忠揮雙刀擊殺百餘人。前軍稍卻,後軍繞出孝忠後,衆驚潰,孝忠中流矢死。馬奔歸,枋得坐敵樓見之,曰:「馬歸,孝忠敗矣。」遂奔信州。師夔下安仁,進攻信州,不守。枋得乃變姓名,入建寧唐石山,轉茶坂,寓逆旅中,日麻衣躡屨,東鄉而哭,人不識之,以為被病也。已而去,賣卜建陽市中,有來卜者,惟取米屨而已,委以錢,率謝不取。其後人稍稍識之,多延至其家,使為弟子論學。天下既定,遂居閩中。
至元二十三年,集賢學士程文海薦宋臣二十二人,以枋得為首,辭不起。又明年,行省丞相忙兀台將旨詔之,執手相勉勞。枋得曰:「上有堯、舜,下有巢、由,枋得名姓不祥,不敢赴詔。」丞相義之,不強也。二十五年,福建行省參政管如德將旨如江南求人材,尚書留夢炎以枋得薦,枋得遺書夢炎曰:「江南無人材,求一瑕呂飴甥、程嬰、杵臼厮養卒,不可得也。紂之亡也,以八百國之精兵,而不敢抗二子之正論,武王、太公凜凜無所容,急以興滅繼絕謝天下。殷之後遂與周並立。使三監、淮夷不叛,武庚必不死,殷命必不黜。夫女真之待二帝亦慘矣。而我宋今年遣使祈請,明年遣使問安。王倫一市井無賴、狎邪小人,謂梓宮可還,太后可歸。終則二事皆符其言。今一王倫且無之,則江南無人材可見也。今吾年六十餘矣,所欠一死耳,豈復有它志哉!」終不行。郭少師從瀛國公入朝,既而南歸,與枋得道時事,曰:「大元本無意江南,屢遣使使頓兵,令毋深入,待還歲幣即議和,無枉害生靈也。張宴然上書乞斂兵從和,上即可之。兵交二年,無一介行李之事,乃挈數百年宗社而降。」因相與痛哭。
福建行省參政魏天祐見時方以求材為急,欲薦枋得為功,使其友趙孟 284f4.gif 來言,枋得罵曰:「天祐仕閩,無毫髮推廣德意,反起銀冶病民,顧以我輩飾好邪?」及見天祐,又傲岸不為禮,與之言,坐而不對。天祐怒,強之而北。枋得即日食菜果。
二十六年四月,至京師,問謝太后櫕所及瀛國所在,再拜慟哭。已而病,遷憫忠寺,見壁間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猶爾,吾豈不汝若哉!」留夢炎使醫持藥雜米飲進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我邪?」棄之於地,終不食而死。伯父徽明以特奏恩為當陽尉,攝縣事,時天基節上壽,大元兵奄至,徽明出兵戰死,二子趨進抱父屍,亦死。
論曰:劉應龍不附賈似道,馮去非不附丁大全,潘牥論皇子竑事,坎壈以終。洪芹訟吳潛,偉哉。趙景緯,醇儒也,而無躁競之心。徐霖進則直言于朝,退則講道于里。徐宗仁國亡與亡,異乎懷二心以事其君者也。危昭德經筵進對之言,悉載諸故史。陳塏能以意氣感人,楊文仲當搶攘之時,猶能薦士,謝枋得嶔崎以全臣節,皆宋末之卓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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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六‧列傳第一百八十五 循吏 陳靖 張綸 邵曄 崔立 魯有開 張逸 吳遵路 趙尚寬 高賦 程師孟 韓晉卿 葉康直
  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太祖之世,牧守令錄,躬自召見,問以政事,然後遣行,簡擇之道精矣;監司察郡守,郡守察縣令,各以時上其殿最,又命朝臣專督治之,考課之方密矣;吏犯贓遇赦不原,防閑之令嚴矣。
承平之世,州縣吏謹守法度以修其職業者,實多其人。其間必有絕異之績,然後別於賞令,或自州縣善最,他日遂為名臣,則撫字之長又不足以盡其平生,故始終三百餘年,循吏載諸簡策者十二人。作循吏傳。
陳靖字道卿,興化軍莆田人。好學,頗通古今。父仁壁,仕陳洪進為泉州別駕。洪進稱臣,豪猾有負險為亂者,靖徒步謁轉運使楊克巽,陳討賊策。召還,授陽翟縣主簿。契丹犯邊,王師數不利,靖遣從子上書,求入奏機略。詔就問之,上五策,曰:明賞罰;撫士衆;持重示弱,待利而舉;帥府許自辟士;而將帥得專制境外。太宗異之,改將作監丞,未幾,為御史臺推勘官。
時御試進士,多擢文先就者為高等,士皆習浮華,尚敏速。靖請以文付考官第甲乙,俟唱名,或果知名士,即置上科。喪父,起復祕書丞,直史館,判三司開拆司。淳化四年,使高麗還,提點在京百司,遷太常博士。
太宗務興農事,詔有司議均田法,靖議曰:「法未易遽行也。宜先命大臣或三司使為租庸使,或兼屯田制置,仍擇三司判官選通知民事者二人為之貳。兩京東西千里,檢責荒地及逃民產籍之,募耕作,賜耕者室廬、牛犂、種食,不足則給以庫錢。別其課為十分,責州縣勸課,給印紙書之。分殿最為三等:凡縣管墾田,一歲得課三分,二歲六分,三歲九分,為下最;一歲四分,二歲七分,三歲至十分,為中最;一歲五分,未及三歲盈十分者,為上最。其最者,令佐免選或超資;殿者,即增選降資。每州通以諸縣田為十分,視殿最行賞罰。候數歲,盡罷官屯田,悉用賦民,然後量人授田,度地均稅,約井田之制,為定以法,頒行四方,不過如此矣。」太宗謂呂端曰:「朕欲復井田,顧未能也,靖此策合朕意。」乃召見,賜食遣之。
他日,帝又語端。曰:「靖說雖是,第田未必墾,課未必入,請下三司雜議。」於是詔鹽鐵使陳恕等各選判官二人與靖議,以靖為京西勸農使,命大理寺丞皇甫選、光祿寺丞何亮副之。選等言其功難成,帝猶謂不然。既而靖欲假緡錢二萬試行之,陳恕等言:「錢一出,後不能償,則民受害矣。」帝以羣議終不同,始罷之,出靖知婺州,再遷尚書刑部員外郎。
真宗即位,復列前所論勸農事,又言:「國家禦戎西北,而仰食東南,東南食不足,則誤國大計。請自京東、西及河北諸州大行勸農之法,以殿最州縣官吏,歲可省江、淮漕百餘萬。」復詔靖條上之,靖請刺史行春,縣令勸耕,孝悌力田者賜爵,置五保以檢察姦盜,籍游惰之民以供役作。又下三司議,皆不果行。
歷度支判官,為京畿均田使,出為淮南轉運副使兼發運司公事,徙江南轉運使。極論前李氏橫賦於民凡十七事,詔為罷其尤甚者。徙知潭州,歷度支、鹽鐵判官。祀汾陰,為行在三司判官。又歷京西、京東轉運使,知泉、蘇、越三州,累遷太常少卿,進太僕卿、集賢院學士,知建州,徙泉州,拜左諫議大夫。初,靖與丁謂善,謂貶,黨人皆逐去,提點刑獄、侍御史王耿乃言靖老疾,不宜久為鄉里官,於是以祕書監致仕,卒。
靖平生多建畫,而於農事尤詳,嘗取淳化、咸平以來所陳表章,目曰勸農奏議,錄上之,然其說泥古,多不可行。
張綸字公信,潁州汝陰人。少倜儻任氣。舉進士不中,補三班奉職,遷右班殿直。從雷有終討王均于蜀,有降寇數百據險叛,使綸擊之,綸馳報曰:「此窮寇,急之則生患,不如諭以向背。」有終用其說,賊果棄兵來降。以功遷右侍禁、慶州兵馬監押,擢閤門祗候,益、彭、簡等州都巡檢使。所部卒縱酒掠居民,綸斬首惡數人,衆乃定。徙荊湖提點刑獄,遷東頭供奉官、提點開封府界縣鎮公事。
奉使靈夏還,會辰州溪峒彭氏蠻內寇,以知辰州。綸至,築蓬山驛路,賊不得通,乃遁去。徙知渭州。改內殿崇班、知鎮戎軍。奉使契丹,安撫使曹瑋表留之,不可。蠻復入寇,為辰州、澧、鼎等州緣邊五溪十峒巡檢安撫使,諭蠻酋禍福,購還所掠民,遣官與盟,刻石于境上。
久之,除江、淮制置發運副使。時鹽課大虧,乃奏除通、泰、楚三州鹽戶宿負,官助其器用,鹽入優與之直,由是歲增課數十萬石。復置鹽場于杭、秀、海三州,歲入課又百五十萬。居二歲,增上供米八十萬。疏五渠,導太湖入于海,復租米六十萬。開長蘆西河以避覆舟之患,又築漕河隄二百里于高郵北,旁錮鉅石為十 40ee.gif ,以泄橫流。泰州有捍海堰,延袤百五十里,久廢不治,歲患海濤冒民田。綸方議修復,論者難之,以為濤患息而畜潦之患興矣。綸曰:「濤之患十九,而潦之患十一,獲多而亡少,豈不可邪?」表三請,願身自臨役。命兼權知泰州,卒成堰,復逋戶二千六百,州民利之,為立生祠。
邵曄字日華,其先京兆人。唐末喪亂,曾祖岳挈族之荊南謁高季興,不見禮,遂之湖南。彭玗刺全州,辟為判官。會賊魯仁恭寇連州,即署岳國子司業、知州事,遂家桂陽。祖崇德,道州錄事參軍。父簡,連山令。
曄幼嗜學,恥從辟署。太平興國八年,擢進士第,解褐,授邵陽主簿,改大理評事、知蓬州錄事參軍。時太子中舍楊全知州,性悍率蒙昧,部民張道豐等三人被誣為劫盜,悉置于死,獄已具,曄察其枉,不署牘,白全當核其實。全不聽,引道豐等抵法,號呼不服,再繫獄按驗。既而捕獲正盜,道豐等遂得釋,全坐削籍為民。曄代還引對,太宗謂曰:「爾能活吾平民,深可嘉也。」賜錢五萬,下詔以全事戒諭天下。授曄光祿寺丞,使廣南採訪刑獄。俄通判荊南,賜緋魚。遷著作佐郎、知忠州。歷太常丞、江南轉運副使,改監察御史。以母老乞就養,得知朗州。入判三司磨勘司,遷工部員外郎、淮南轉運使。
景德中,假光祿卿,充交阯安撫國信使。會黎桓死,其子龍鉞嗣立,兄龍全率兵劫庫財而去,其弟龍廷殺鉞自立,龍廷兄明護率扶蘭砦兵攻戰。曄駐嶺表,以事上聞,改命為緣海安撫使,許以便宜設方略。曄貽書安南,諭朝廷威德,俾速定位。明護等即時聽命,奉龍廷主軍事。初,詔曄俟其事定,即以黎桓禮物改賜新帥。曄上言:「懷撫外夷,當示誠信,不若俟龍廷貢奉,別加封爵而寵賜之。」真宗甚嘉納。使還,改兵部員外郎,賜金紫。初受使,假官錢八十萬,布私覿物,及為安撫,已償其半,餘皆詔除之。嘗上邕州至交州水陸路及宜州山川等四圖,頗詳控制之要。
俄判三司三勾院,坐所舉季隨犯贓,曄當削一官,上以其遠使之勤,止令停任。大中祥符初,起知兗州,表請東封,優詔答之。及遣王欽若、趙安仁經度封禪,仍判州事,就命曄為京東轉運使。封禪禮畢,超拜刑部郎中,復判三勾院,出為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運使。四年,改右諫議大夫、知廣州。州城瀕海,每蕃舶至岸,常苦颶風,曄鑿內濠通舟,颶不能害。俄遘疾卒,年六十三。
崔立字本之,開封鄢陵人。祖周度,仕周為泰寧軍節度判官。慕容彥超叛,周度以大義責之,遂見殺。
立中進士第。為果州團練推官,役兵輦官物,道險,乃率衆錢,傭舟載歸。知州姜從革論如率斂法,當斬三人,立曰:「此非私己,罪杖爾。」從革初不聽,卒論奏,詔如立議。真宗記之,特改大理寺丞,知安豐縣。大水壞期斯塘,立躬督繕治,踰月而成。進殿中丞,歷通判廣州、許州。
會滑州塞決河,調民出芻楗,命立提舉受納。立計其用有餘,而下戶未輸者尚二百萬,悉奏弛之。知江陰軍,屬縣有利港久廢,立教民濬治,既成,溉田數千頃,及開橫河六十里,通運漕。累遷太常少卿,歷知棣、漢、相、潞、兗、鄆、涇七州。兗州歲大饑,募富人出穀十萬餘石振餓者,所全活者甚衆。
立性淳謹,尤喜論事。大中祥符間,帝既封禪,士大夫爭奏上符瑞,獻贊頌,立獨言:「水發徐州,旱連江、淮,無為烈風,金陵火,天所以警驕惰、戒淫泆也,區區符瑞,尚何足為治道言哉?」前後上四十餘事。以右諫議大夫知耀州,改知濠州,遷給事中。告老,進尚書工部侍郎致仕,卒。識韓琦於布衣,以女妻之,人嘗服其鑒云。
魯有開字元翰,參知政事宗道從子也。好禮學,通左氏春秋。用宗道蔭,知韋城縣。曹、濮劇盜橫行旁縣間,聞其名不敢入境。知確山縣,大姓把持官政,有開治其最甚者,遂以無事。興廢陂,溉民田數千頃。富弼守蔡,薦之,以為有古循吏風。
知金州,有蠱獄,當死者數十人,有開曰:「欲殺人,衷謀之足矣,安得若是衆邪?」訊之則誣。天方旱,獄白而雨。知南康軍,代還。熙寧行新法,王安石問江南如何,曰:「法新行,未見其患,當在異日也。」以所對乖異,出通判杭州。
知衞州,水災,人乏食,擅貸常平錢粟與之,且奏乞蠲其息。徙冀州,增隄,或謂:「郡無水患,何以役為?」有開曰:「豫備不虞,古之善計也。」卒成之。明年河決,水果至,不能冒隄而止。朝廷遣使河北,民遮誦有開功狀,召為膳部郎中。元祐中,歷知信陽軍、洺滑州,復守冀,官至中大夫,卒。
張逸字大隱,鄭州滎陽人。進士及第,為試祕書省校書郎。知襄州鄧城縣,有能名。知州謝泌將薦逸,先設几案,置章其上,望闕再拜曰:「老臣為朝廷得一良吏。」乃奏之。他日引對,真宗問所欲何官,逸對曰:「母老在家,願得近鄉一幕職官,歸奉甘旨足矣。」授澶州觀察推官,數日,以母喪去。服除,引對,帝又固問之,對曰:「願得京官。」特改大理寺丞。帝雅賢泌,再召問逸者,用泌薦也。
知長水縣,時王嗣宗留守西京,厚遇之,及徙青神縣,貧不自給,嗣宗假奉半年使辦裝。既至縣,興學校,教生徒。後邑人陳希亮、楊異相繼登科,逸改其居曰桂枝里。縣東南有松柏灘,夏秋暴漲多覆舟,逸禱江神,不踰月,灘為徙五里,時人異之。再遷太常博士、知尉氏縣。擢監察御史,提點益州路刑獄,開封府判官。使契丹,為兩浙轉運使。徙陝西,未赴,又徙河東,居數月,復徙陝西。以龍圖閣待制知梓州。
累遷尚書兵部郎中,知開封府。有僧求內降免田稅,而逸固執不許。仁宗曰:「有司能守法,朕何憂也。」又言:「頃禁命婦干禁中恩,比來稍通女謁,願令官司糾劾。」從之。
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逸凡四至蜀,諳其民風。華陽騶長殺人,誣道旁行者,縣吏受財,獄既具,乃使殺人者守囚。逸曰:「囚色冤,守者氣不直,豈守者殺人乎?」囚始敢言,而守者果服,立誅之,蜀人以為神。會歲旱,逸使作堰壅江水,溉民田,自出公租減價以振民。初,民饑多殺耕牛食之,犯者皆配關中。逸奏:「民殺牛以活將死之命,與盜殺者異,若不禁之,又將廢穡事。今歲少稔,請一切放還。復其業。」報可。未幾,卒于官。
吳遵路字安道。父淑,見文苑傳。第進士,累官至殿中丞,為祕閣校理。章獻太后稱制,政事得失,下莫敢言。遵路條奏十餘事,語皆切直,忤太后意,出知常州。嘗預市米吳中,以備歲儉,已而果大乏食,民賴以濟,自他州流至者亦全十八九。累遷尚書司封員外郎,權開封府推官,改三司鹽鐵判官,加直史館,為淮南轉運副使。會罷江、淮發運使,遂兼發運司事。嘗於真楚泰州、高郵軍置斗門十九,以畜泄水利。又廣屬郡常平倉儲畜至二百萬,以待凶歲。凡所規畫,後皆便之。
遷工部郎中,坐失按蘄州王蒙正故入部吏死罪,降知洪州。徙廣州,辭不行。是時發運司既復置使,乃以為發運使,未至,召修起居注。元昊反,建請復民兵。除天章閣待制、河東路計置糧草。受詔料揀河東鄉民可為兵者,諸路視以為法。進兵部郎中、權知開封府,馭吏嚴肅,屬縣無追逮。
時宋庠、鄭戩、葉清臣皆宰相呂夷簡所不悅,遵路與三人雅相厚善,夷簡忌之,出知宣州。上禦戎要略、邊防雜事二十篇。徙陝西都轉運使,遷龍圖閣直學士、知永興軍,被病猶決事不輟,手自作奏。及卒,仁宗聞而悼之,詔遣官護喪還京師。
遵路幼聰敏,既長,博學知大體。母喪,廬墓蔬食終制。性夷雅慎重,寡言笑,善筆札。其為政簡易不為聲威,立朝敢言,無所阿倚。平居廉儉無他好,既沒,室無長物,其友范仲淹分奉賙其家。
子瑛,為尚書比部員外郎,不待老而歸。
趙尚寬字濟之,河南人,參知政事安仁子也。知平陽縣。鄰邑有大囚十數,破械夜逸,殺居民,將犯境,尚寬趣尉出捕,曰:「盜謂我不能來,方怠惰,易取也。宜亟往,毋使得散漫,且為害。」尉既出,又遣徼巡兵躡其後,悉獲之。
知忠州,俗畜蠱殺人,尚寬揭方書市中,教人服藥,募索為蠱者窮治,置于理,大化其俗。轉運使持鹽數十萬斤,課民易白金,期會促,尚寬發官帑所儲副其須,徐與民為市,不擾而集。
嘉祐中,以考課第一知唐州。唐素沃壤,經五代亂,田不耕,土曠民稀,賦不足以充役,議者欲廢為邑。尚寬曰:「土曠可益墾辟,民稀可益招徠,何廢郡之有?」乃按視圖記,得漢召信臣陂渠故迹,益發卒復疏三陂一渠,溉田萬餘頃。又教民自為支渠數十,轉相浸灌。而四方之民來者雲布,尚寬復請以荒田計口授之,及貸民官錢買耕牛。比三年,榛莽復為膏腴,增戶積萬餘。尚寬勤於農政,治有異等之效,三司使包拯與部使者交上其事,仁宗聞而嘉之,下詔褒焉,仍進秩賜金。留于唐凡五年,民像以祠,而王安石、蘇軾作新田、新渠詩以美之。
徙同、宿二州,河中府神勇卒苦大校貪虐,刊匿名書告變,尚寬命焚之,曰:「妄言耳。」衆乃安。已而奏黜校,分士卒隸他營。又徙梓州。尚寬去唐數歲,田日加闢,戶日益衆,朝廷推功,自少府監以直龍圖閣知梓州。積官至司農卿,卒,詔賜錢五十萬。
高賦字正臣,中山人。以父任為右班殿直。復舉進士,改奉禮郎,四遷太常博士。歷知真定縣,通判劍邢石州、成德軍。知衢州,俗尚巫鬼,民毛氏、柴氏二十餘家世蓄蠱毒,值閏歲,害人尤多,與人忿爭輒毒之。賦悉擒治伏辜,蠱患遂絕。
徙唐州,州田經百年曠不耕,前守趙尚寬菑墾不遺力,而榛莽者尚多。賦繼其後,益募兩河流民,計口給田使耕,作陂堰四十四。再滿再留,比其去,田增闢三萬一千三百餘頃,戶增萬一千三百八十,歲益稅二萬二千二百五十七。璽書褒諭,宣布治狀以勸天下,兩州為生立祠。擢提點河東刑獄,又加直龍圖閣、知滄州。程昉欲於境內開西流河,繞州城而北注三塘泊。賦曰:「滄城近河,歲增隄防,猶懼奔溢,矧妄有開鑿乎?」昉執不從,後功竟不成。
歷蔡、潞二州,入同判太常寺,進集賢院學士。在朝多所建明,嘗言:「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處京城,公私非便。宜倣前代丞相府,於端門前列置大第,俾居之。」又言:「仁宗朝為兗國公主治第,用錢數十萬緡。今有五大長公主,若悉如前比,其費無藝。願講求中制,裁為定式。」請諸道提點刑獄司置檢法官,庶專平讞,使民不冤。乞於禁中建閣,繪功臣像,如漢雲臺、唐凌煙之制。言多施行。以通議大夫致仕,退居襄陽,卒年八十四。
程師孟字公闢,吳人。進士甲科。累知南康軍、楚州,提點夔路刑獄。瀘戎數犯渝州邊,使者治所在萬州,相去遠,有警,率浹日乃至。師孟奏徙於渝。夔部無常平粟,建請置倉,適凶歲,振民不足,即矯發他儲,不俟報。吏懼,白不可,師孟曰:「必俟報,餓者盡死矣。」竟發之。
徙河東路。晉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濁如黃河,俗謂之「天河」,可溉灌。師孟勸民出錢開渠築堰,淤良田萬八千頃,裒其事為水利圖經,頒之州縣。為度支判官。知洪州,積石為江隄,浚章溝,揭北閘,以節水升降,後無水患。
判三司都磨勘司,接伴契丹使,蕭惟輔曰:「白溝之地當兩屬,今南朝植柳數里,而以北人漁界河為罪,豈理也哉?」師孟曰:「兩朝當守誓約,涿郡有案牘可覆視,君舍文書,騰口說,詎欲生事耶?」惟輔愧謝。
出為江西轉運使。盜發袁州,州吏為耳目,久不獲,師孟械吏數輩送獄,盜即成擒。加直昭文館,知福州,築子城,建學舍,治行最東南。徙廣州,州城為儂寇所毀,他日有警,民駭竄,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惡不可築。師孟在廣六年,作西城,及交阯陷邕管,聞廣守備固,不敢東。時師孟已召還,朝廷念前功,以為給事中、集賢殿修撰,判都水監。
賀契丹主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价東向。師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爭至暮,從者失色,師孟辭氣益厲,叱儐者易之,於是更與迎者東西向。明日,涿人餞于郊,疾馳過不顧,涿人移雄州以為言,坐罷歸班。復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祿大夫卒,年七十八。
師孟累領劇鎮,為政簡而嚴,罪非死者不以屬吏。發隱擿伏如神,得豪惡不逞跌宕者必痛懲艾之,至剿絕乃已,所部肅然。洪、福、廣、越為立生祠。
韓晉卿字伯修,密州安丘人。為童子時,日誦書數千言。長以五經中第,歷肥鄉嘉興主簿、安肅軍司法參軍、平城令、大理詳斷、審刑詳議官,通判應天府,知同州、壽州,奏課第一,擢刑部郎中。
元祐初,知明州,兩浙轉運使差役法復行,諸道處畫多倉卒失敘,獨晉卿視民所宜而不戾法指。入為大理少卿,遷卿。
晉卿自仁宗朝已典訟臬,時朝廷有疑議,輒下公卿雜議。開封民爭鶉殺人,王安石以為盜拒捕鬥而死,殺之無罪,晉卿曰:「是鬥殺也。」登州婦人謀殺夫,郡守許遵執為按問,安石復主之,晉卿曰:「當死。」事久不決,爭論盈庭,終持之不肯變,用是知名。
元豐置大理獄,多內庭所付,晉卿持平考核,無所上下。神宗稱其才,每讞獄雖明,若事連貴要、屢鞠弗成者,必以委之。嘗被詔按治寧州獄,循故事當入對,晉卿曰:「奉使有指,三尺法具在,豈應刺候主意,輕重其心乎?」受命即行。
諸州請讞大辟,執政惡其多,將劾不應讞者。晉卿曰:「聽斷求所以生之,仁恩之至也。苟讞而獲譴,後不來矣。」議者又欲引唐日覆奏,令天下庶戮悉奏决。晉卿言:「可疑可矜者許上請,祖宗之制也。四海萬里,必須繫以聽朝命,恐自今瘐死者多於伏辜者矣。」朝廷皆行其說,故士大夫間推其忠厚,不以法家名之。卒于官。
葉康直字景溫,建州人。擢進士第,知光化縣。縣多竹,民皆編為屋,康直教用陶瓦,以寧火患。凡政皆務以利民。時豐稷為穀城令,亦以治績顯,人歌之曰:「葉光化,豐穀城,清如水,平如衡。」
曾布行新法,以為司農屬。歷永興、秦鳳轉運判官,徙陝西,進提點刑獄、轉運副使。五路兵西征,康直領涇原糧道,承受內侍梁同以餉惡妄奏,神宗怒,械康直,將誅之,王安禮力救,得歸故官。
元祐初,加直龍圖閣,知秦州。中書舍人曾肇、蘇轍劾康直諂事李憲,免官,究實無狀,改知河中府,復為秦州。夏人侵甘谷,康直戒諸將設伏以待,殲其二酋,自是不敢犯境。進寶文閣待制、陝西都運使。以疾請知亳州,通濬積潦,民獲田數十萬畝。召為兵部侍郎,卒,年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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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七‧列傳第一百八十六 道學一 周敦頤 程顥 程頤 張載弟戩 邵雍
  「道學」之名,古無是也。三代盛時,天子以是道為政教,大臣百官有司以是道為職業,黨、庠、術、序師弟子以是道為講習,四方百姓日用是道而不知。是故盈覆載之間,無一民一物不被是道之澤,以遂其性。於斯時也,道學之名,何自而立哉。
文王、周公既沒,孔子有德無位,既不能使是道之用漸被斯世,退而與其徒定禮樂,明憲章,刪詩,修春秋,讚易象,討論墳、典,期使五三聖人之道昭明於無窮。故曰:「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孔子沒,曾子獨得其傳,傳之子思,以及孟子,孟子沒而無傳。兩漢而下,儒者之論大道,察焉而弗精,語焉而弗詳,異端邪說起而乘之,幾至大壞。
千有餘載,至宋中葉,周敦頤出於舂陵,乃得聖賢不傳之學,作太極圖說、通書,推明陰陽五行之理,命於天而性於人者,瞭若指掌。張載作西銘,又極言理一分殊之旨,然後道之大原出於天者,灼然而無疑焉。仁宗明道初年,程顥及弟頤寔生,及長,受業周氏,已乃擴大其所聞,表章大學、中庸二篇,與語、孟並行,於是上自帝王傳心之奧,下至初學入德之門,融會貫通,無復餘蘊。
迄宋南渡,新安朱熹得程氏正傳,其學加親切焉。大抵以格物致知為先,明善誠身為要,凡詩、書、六藝之文,與夫孔、孟之遺言,顛錯於秦火,支離於漢儒,幽沉於魏、晉、六朝者,至是皆煥然而大明,秩然而各得其所。此宋儒之學所以度越諸子,而上接孟氏者歟。其於世代之污隆,氣化之榮悴,有所關係也甚大。道學盛於宋,宋弗究於用,甚至有厲禁焉。後之時君世主,欲復天德王道之治,必來此取法矣。
邵雍高明英悟,程氏實推重之,舊史列之隱逸,未當,今置張載後。張栻之學,亦出程氏,既見朱熹,相與博約又大進焉。其他程、朱門人,考其源委,各以類從,作道學傳。
周敦頤字茂叔,道州營道人。元名敦實,避英宗舊諱改焉。以舅龍圖閣學士鄭向任,為分寧主簿。有獄久不決,敦頤至,一訊立辨。邑人驚曰:「老吏不如也。」部使者薦之,謂南安軍司理參軍。有囚法不當死,轉運使王逵欲深治之。逵,酷悍史也,衆莫敢爭,敦頤獨與之辨,不聽,乃委手版歸,將棄官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殺人以媚人,吾不為也。」逵悟,囚得免。
移郴之桂陽令,治績尤著。郡守李初平賢之,語之曰:「吾欲讀書,如何?」敦頤曰:「公老無及矣,請為公言之。」二年果有得。徙知南昌,南昌人皆曰:「是能辨分寧獄者,吾屬得所訴矣。」富家大姓、黠吏惡少,惴惴焉不獨以得罪於令為憂,而又以污穢善政為恥。歷合州判官,事不經手,吏不敢決,雖下之,民不肯從。部使者趙抃惑於譖口,臨之甚威,敦頤處之超然。通判虔州,抃守虔,熟視其所為,乃大悟,執其手曰:「吾幾失君矣,今而後乃知周茂叔也。」
熙寧初,知郴州。用抃及呂公著薦,為廣東轉運判官,提點刑獄,以洗冤澤物為己任。行部不憚勞苦,雖瘴癘險遠,亦緩視徐按。以疾求知南康軍。因家廬山蓮花峯下,前有溪,合於湓江,取營道所居濂溪以名之。抃再鎮蜀,將奏用之,未及而卒,年五十七。
黃庭堅稱其「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廉於取名而銳於求志,薄於徼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煢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
博學力行,著太極圖,明天理之根源,究萬物之終始。其說曰:
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又著通書四十篇,發明太極之蘊。序者謂「其言約而道大,文質而義精,得孔、孟之本源,大有功於學者也」。
掾南安時,程珦通判軍事,視其氣貌非常人,與語,知其為學知道,因與為友,使二子顥、頤往受業焉。敦頤每令尋孔、顏樂處,所樂何事,二程之學源流乎此矣。故顥之言曰:「自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侯師聖學於程頤,未悟,訪敦頤,敦頤曰:「吾老矣,說不可不詳。」留對榻夜談,越三日乃還。頤驚異之,曰:「非從周茂叔來耶?」其善開發人類此。
嘉定十三年,賜謚曰元公,淳祐元年,封汝南伯,從祀孔子廟庭。
二子壽、燾,燾官至寶文閣待制。
程顥字伯淳,世居中山,後從開封徙河南。
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珦,仁宗錄舊臣後,以為黃陂尉。久之,知龔州。時宜獠區希範既誅,鄉人忽傳其神降,言「當為我南海立祠」,於是迎其神以往,至龔,珦使詰之,曰:「比過潯,潯守以為妖,投祠具江中,逆流而上,守懼,乃更致禮。」珦使復投之,順流去,其妄乃息。徙知磁州,又徙漢州。嘗宴客開元僧舍,酒方行,人讙言佛光見,觀者相騰踐,不可禁,珦安坐不動,頃之遂定。熙寧法行,為守令者奉命唯恐後,珦獨抗議,指其未便。使者李元瑜怒,即移病歸,旋致仕,累轉太中大夫。元祐五年,卒,年八十五。
珦慈恕而剛斷,平居與幼賤處,唯恐有傷其意,至於犯義理,則不假也。左右使令之人,無日不察其饑飽寒燠。前後五得任子,以均諸父之子孫。嫁遣孤女,必盡其力。所得奉祿,分贍親戚之貧者。伯母寡居,奉養甚至。從女兄既適人而喪甚夫,珦迎以歸,教養其子,均於子姪。時官小祿薄,克己為義,人以為難。文彥博、蘇頌等九人表其清節,詔賜帛二百,官給其葬。
顥舉進士,調鄠、上元主簿。鄠民有借兄宅居者,發地得瘞錢,兄之子訴曰:「父所藏。」顥問:「幾何年?」曰:「四十年。」「彼借居幾時?」曰:「二十年矣。」遣吏取十千視之,謂訴者曰:「今官所鑄錢,不五六年即遍天下,此皆未藏前數十年所鑄,何也?」其人不能答。茅山有池,產龍如蜥蜴而五色。祥符中嘗取二龍人都,半塗失其一,中使云飛空而逝。民俗嚴奉不懈,顥捕而脯之。
為晉城令,富人張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門曰:「我,汝父也。」子驚疑莫測,相與詣縣。叟曰:「身為醫,遠出治疾,而妻生子,貧不能養,以與張。」顥質其驗。取懷中一書進,其所記曰:「某年月日,抱兒與張三翁家。」顥問:「張是時纔四十,安得有翁稱?」叟駭謝。
民稅粟多移近邊,載往則道遠,就糴則價高。顥擇富而可任者,預使貯粟以待,費大省。民以事至縣者,必告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長上。度鄉村遠近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卹,而姦偽無所容。凡孤煢殘廢者,責之親戚鄉黨,使無失所。行旅出於其途者,疾病皆有所養。鄉必有校,暇時親至,召父老與之語。兒童所讀書,親為正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鄉民為社會,為立科條,旌別善惡,使有勸有恥。在縣三歲,民愛之如父母。
熙寧初,用呂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裏行。神宗素知其名,數召見,每退,必曰:「頻求對,欲常常見卿。」一日,從容咨詔,報正午,始趨出,庭中人曰:「御史不知上未食乎?」前後進說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慾、求賢育材為言,務以誠意感悟主上。嘗勸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輕天下士,帝俯躬曰:「當為卿戒之。」
王安石執政,議更法令,中外皆不以為便,言者攻之甚力。顥被旨赴中堂議事,安石方怒言者,厲色待之。顥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議,願平氣以聽。」安石為之愧屈。自安石用事,顥未嘗一語及於功利。居職八九月,數論時政,最後言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舍而之險阻,不足以言智。自古興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成者,况於排斥忠良,沮廢公議,用賤陵貴,以邪干正者乎?正使徼倖有小成,而興利之臣日進,尚德之風浸衰,尤非朝廷之福。」遂乞去言職。安石本與之善,及是雖不合,猶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提點京西刑獄。顥固辭,改簽書鎮寧軍判官。司馬光在長安,上疏求退,稱顥公直,以為己所不如。
程昉治河,取澶卒八百而虐用之,衆逃歸。羣僚畏昉,欲勿納。顥曰:「彼逃死自歸,弗納必亂。若昉怒,吾自任之。」即親往啟門拊勞,約少休三日復役,衆驩踊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後過州,揚言曰:「澶卒之潰,蓋程中允誘之,吾且訴于上。」顥聞之,曰:「彼方憚我,何能為。」果不敢言。
曹村埽决,顥謂郡守劉渙曰:「曹村决,京師可虞。臣子之分,身可塞亦所當為,盍盡遣廂卒見付。」渙以鎮印付顥,立走决所,激諭士卒。議者以為勢不可塞,徒勞人爾。顥命善泅者度决口,引巨索濟衆,兩岸並進,數日而合。
求監洛河竹木務,歷年不敘伐閱,特遷太常丞。帝又欲使修三經義,執政不可,命知扶溝縣。廣濟、蔡河在縣境,瀕河惡子無生理,專脅取行舟財貨,歲必焚舟十數以立威。顥捕得一人,使引其類,貰宿惡,分地處之,令以挽繂為業,且察為奸者,自是境無焚剽患。內侍王中正按閱保甲,權焰章震,諸邑競侈供張悅之,主吏來請,顥曰:「吾邑貧,安能效他邑。取於民,法所禁也,獨有令故青帳可用爾。」除判武學,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為異論,罷歸故官。又坐獄逸囚,責監汝州鹽稅。哲宗立,召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四。
顥資性過人,充養有道,和粹之氣,盎於面背,門人交友從之數十年,亦未嘗見其忿厲之容。遇事優為,雖當倉卒,不動聲色。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汝南周敦頤論學,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濫於諸家,出入於老、釋者幾十年,返求諸六經而後得之。秦、漢以來,未有臻斯理者。
教人自致知至於知止,誠意至於平天下,酒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病學者厭卑近而騖高遠,卒無成焉,故其言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遍,實則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陃固滯,則必入於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誕妖妄之說競起,塗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於污濁,雖高才明智,膠於見聞,醉生夢死,不自覺也。是皆正路之蓁蕪,聖門之蔽塞,辟之而後可以入道。」
顥之死,士大夫識與不識,莫不哀傷焉。文彥博采衆論,題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弟頤序之曰:「周公沒,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則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闢邪說,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蓋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然學者於道不知所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情也哉。」
嘉定十三年,賜謚曰純公。淳祐元年封河南伯,從祀孔子廟庭。
程頤字正叔。年十八。上書闕下,欲天子黜世俗之論,以王道為心。遊太學,見胡瑗問諸生以顏子所好何學,頤因答曰:
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其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於邪僻,梏其性而亡之。
然學之道,必先明諸心,知所養,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出處語默必於是,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
故顏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此其好之篤,學之得其道也。然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顏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其與聖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
後人不達,以謂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外,以博聞強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學,與顏子所好異矣。
瑗得其文,大驚異之,即延見,處以學職。呂希哲首以師禮事頤。
治平、元豐間,大臣屢薦,皆不起。哲宗初,司馬光、呂公著共疏其行義曰:「伏見河南府處士程頤,力學好古,安貧守節,言必忠信,動遵禮法。年踰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高蹈,聖世之逸民。望擢以不次,使士類有所矜式。」詔以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力辭。
尋召為秘書省校書郎,既入見,擢崇政殿說書。即上疏言:「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夫人民善教其子弟者,亦必延名德之士,使與之處,以薰陶成性。况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得於天資,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氣質變化,自然而成。願選名儒入侍勸講,講罷留之分直,以備訪問,或有小失,隨事獻規,歲月積久,必能養成聖德。」頤每進講,色甚莊,繼以諷諫。聞帝在宮中盥而避蟻,問:「有是乎?」曰:「然,誠恐傷之爾。」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
神宗喪未除,冬至,百官表賀,頤言:「節序變遷,時思方切,乞改賀為慰。」既除喪,有司請開樂置宴,頤又言:「除喪而用吉禮,尚當因事張樂,今特設宴,是喜之也。」皆從之。帝嘗以瘡疹不御邇英累日,頤詣宰相問安否,且曰:「上不御殿,太后不當獨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可不知乎?」翌日,宰相以下始奏請問疾。
蘇軾不悅於頤,頤門人賈易、朱光庭不能平,合攻軾。胡宗愈、顧臨詆頤不宜用,孔文仲極論之,遂出管勾西京國子監。久之,加直秘閣,再上表辭。董敦逸復摭其有怨望語,去官。紹聖中,削籍竄涪州。李清臣尹洛,即日迫遣之,欲入別叔母亦不許,明日贐以銀百兩,頤不受。徽宗即位,徙峽州,俄復其官,又奪於崇寧。卒年七十五。
頤於書無所不讀,其學本於誠,以大學、語、孟、中庸為標指,而達于六經。動止語默,一以聖人為師,其不至乎聖人不止也。張載稱其兄弟從十四五時,便脫然欲學聖人,故卒得孔、孟不傳之學,以為諸儒倡。其言之旨,若布帛菽粟然,知德者尤尊崇之。嘗言:「今農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種五穀,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冑之士,被堅執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歲月,晏然為天地間一蠹,唯綴緝聖人遺書,庶幾有補爾。」於是著易、春秋傳以傳於世。易傳序曰:
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聖人之憂患後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遠,遺經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蓋無傳矣。予生千載之後,悼斯文之湮晦,將俾後人沿流而求源,此傳所以作也。
「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於辭不達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意,則在乎人焉。
春秋傳序曰:
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爭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開人,各因時而立政。暨乎三王迭興,三重既備,子、丑、寅之建正,忠、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王既不復作,有天下者雖欲倣古之跡,亦私意妄為而已。事之繆,秦至以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專以智力持世,豈復知先王之道也。
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復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復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傳,游、夏不能贊一辭,辭不待贊者也,言不能與於斯爾。斯道也,唯顏子嘗聞之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準的也。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
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予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寬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然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然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默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也。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德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
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志不明於後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後之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用,則三代可復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之蘊奧,庶幾學者得其門而入矣。
平生誨人不倦,故學者出其門最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涪人祠頤於北巖,世稱為伊川先生。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正公。淳祐元年,封伊陽伯,從祀孔子廟庭。
門人劉絢、李籲、謝良佐、游酢、張繹、蘇昞皆班班可書,附于左。呂大鈞、大臨見大防傳。
張載字子厚,長安人。少喜談兵,至欲結客取洮西之地。年二十一,以書謁范仲淹,一見知其遠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因勸讀中庸。載讀其書,猶以為未足,又訪諸釋、老,累年究極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聽從者甚衆。一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之。」撤坐輟講。與二程語道學之要,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於是盡棄異學,淳如也。
舉進士,為祁州司法參軍,雲巖令。政事以敦本善俗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鄉人高年會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
熙寧初,御史中丞呂公著言其有古學,神宗方一新百度,思得才哲士謀之,召見問治道,對曰:「為政不法三代者,終苟道也。」帝悅,以為崇文院校書。他日見王安石,安石問以新政,載曰:「公與人為善,則人以善歸公;如教玉人琢玉,則宜有不受命者矣。」明州苗振獄起,往治之,末殺其罪。
還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敝衣蔬食,與諸生講學,每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已。以為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人,此秦、漢以來學者大蔽也。故其學尊禮貴德、樂天安命,以易為宗,以中庸為體,以孔、孟為法,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喪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傅以今禮。又論定井田、宅里、發斂、學校之法,皆欲條理成書,使可舉而措諸事業。
呂大防薦之曰:「載之始終,善發明聖人之遺旨,其論政治略可復古。宜還其舊職,以備諮訪。」乃詔知太常禮院。與有司議禮不合,復以疾歸,中道疾甚,沐浴更衣而寢,旦而卒。貧無以斂,門人共買棺奉其喪還。翰林學士許將等言其恬於進取,乞加贈卹,詔賜館職半賻。
載學古力行,為關中士人宗師,世稱為橫渠先生。著書號正蒙,又作西銘曰:
乾稱父而坤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幼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
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材,穎封人之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也。存,吾順事;歿,吾寧也。
程頤嘗言:「西銘明理一而分殊,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自孟子後蓋未之見。」學者至今尊其書。
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明公。淳祐元年封郿伯,從祀孔子廟庭。弟戩。
戩,字天祺。起進士,調閿鄉主簿,知金堂縣。誠心愛人,養老恤窮,間召父老使教督子弟。民有小善,皆籍記之。以奉錢為酒食,月吉,召老者飲勞,使其子孫侍,勸以孝弟。民化其德,所至獄訟日少。
熙寧初,為監察御史裏行。累章論王安石亂法,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韓絳左右徇從,與為死黨,李定以邪諂竊臺諫。且安石擅國,輔以絳之詭隨,臺臣又用定輩,繼續而來,芽蘖漸盛。呂惠卿刻薄辯給,假經術以文姦言,豈宜勸講君側。書數十上,又詣中書爭之,安石舉扇掩面而笑,戩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趙抃從旁解之,戩曰:「公亦不得為無罪。」抃有愧色。遂稱病待罪。
出知公安縣,徙監司竹監,至舉家不食筍。常愛用一卒,及將代,自見其人盜筍籜,治之無少貸;罪已正,待之復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卒于官,年四十七。
邵雍字堯夫。其先范陽人,父古徙衡漳,又徙共城。雍年三十,游河南,葬其親伊水上,遂為河南人。
雍少時,自雄其才,慷慨欲樹功名。於書無所不讀,始為學,即堅苦刻厲,寒不爐,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已而歎曰:「昔人尚友於古,而吾獨未及四方。」於是踰河、汾,涉淮、漢,周流齊、魯、宋、鄭之墟,久之,幡然來歸,曰:「道在是矣。」遂不復出。
北海李之才攝共城令,聞雍好學,嘗造其廬,謂曰:「子亦聞物理性命之學乎?」雍對曰:「幸受教。」乃事之才,受河圖、洛書、宓羲八卦六十四卦圖像。之才之傳,遠有端緒,而雍探賾索隱,妙悟神契,洞徹蘊奧,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及其學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觀夫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遠而古今世變,微而走飛草木之性情,深造曲暢,庶幾所謂不惑,而非依倣象類、億則屢中者。遂衍宓羲先天之旨,著書十餘萬言行于世,然世之知其道者鮮矣。
初至洛,蓬蓽環堵,不芘風雨,躬樵爨以事父母,雖平居屢空,而怡然有所甚樂,人莫能窺也。及執親喪,哀毀盡禮。富弼、司馬光、呂公著諸賢退居洛中,雅敬雍,恆相從游,為市園宅。雍歲時耕稼,僅給衣食。名其居曰「安樂窩」,因自號安樂先生。旦則焚香燕坐,晡時酌酒三四甌,微醺即止,常不及醉也,興至輒哦詩自詠。春秋時出遊城中,風雨常不出,出則乘小車,一人挽之,惟意所適。士大夫家識其車音,爭相迎候,童孺厮隸皆驩相謂曰:「吾家先生至也。」不復稱其姓字。或留信宿乃去。好事者別作屋如雍所居,以候其至,名曰「行窩」。
司馬光兄事雍,而二人純德尤鄉里所慕嚮,父子昆弟每相飭曰:「毋為不善,恐司馬端明、邵先生知。」士之道洛者,有不之公府,必之雍。雍德氣粹然,望之知其賢,然不事表襮,不設防畛,羣居燕笑終日,不為甚異。與人言,樂道其善而隱其惡。有就問學則答之,未嘗強以語人。人無貴賤少長,一接以誠,故賢者悅其德,不賢者服其化。一時洛中人才特盛,而忠厚之風聞天下。
熙寧行新法,吏牽迫不可為,或投劾去。雍門生故友居州縣者,皆貽書訪雍,雍曰:「此賢者所當盡力之時,新法固嚴,能寬一分,則民受一分賜矣。投劾何益耶?」
嘉祐詔求遺逸,留守王拱辰以雍應詔,授將作監主簿,復舉逸士,補潁州團練推官,皆固辭乃受命,竟稱疾不之官。熙寧十年,卒,年六十七,贈秘書省著作郎。元祐中賜謚康節。
雍高明英邁,迥出千古,而坦夷渾厚,不見圭角,是以清而不激,和而不流,人與交久,益尊信之。河南程顥初侍其父識雍,論議終日,退而歎曰:「堯夫,內聖外王之學也。」
雍知慮絕人,遇事能前知。程頤嘗曰:「其心虛明,自能知之。」當時學者因雍超詣之識,務高雍所為,至謂雍有玩世之意;又因雍之前知,謂雍於凡物聲氣之所感觸,輒以其動而推其變焉。於是摭世事之已然者,皆以雍言先之,雍蓋未必然也。
雍疾病,司馬光、張載、程顥、程頤晨夕候之,將終,共議喪葬事外庭,雍皆能聞衆人所言,召子伯溫謂曰:「諸君欲葬我近城地,當從先塋爾。」既葬,顥為銘墓,稱雍之道純一不雜,就其所至,可謂安且成矣。所著書曰皇極經世、觀物內外篇、漁樵問對,詩曰伊川擊壤集。
子伯溫,別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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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八‧列傳第一百八十七 道學二  程氏門人 劉絢 李籲 謝良佐 游酢 張繹 蘇昞 尹焞 楊時 羅從彥 李侗
  劉絢字質夫,常山人。以蔭為壽安主簿、長子令,督公家逋賦,不假鞭扑而集。歲大旱,府遣吏視傷所,蠲財什二,絢力爭不得,封還其楬,請易之。富弼歎曰:「真縣令也。」元祐初,韓維薦其經明行修,為京兆府教授。王巖叟、朱光庭又薦為太學博士,卒于官。絢力學不倦,最明於春秋。程顥每為人言:「他人之學,敏則有矣,未易保也,若絢者,吾無疑焉。」

李籲字端伯,洛陽人。登進士第。元祐中為祕書省校書郎,卒。程頤謂其才器可以大受,及亡也,祭之以文曰:「自予兄弟倡明道學,能使學者視倣而信從者,籲與劉絢有焉。」
謝良佐字顯道,壽春上蔡人。與游酢、呂大臨、楊時在程門,號「四先生」。登進士第。建中靖國初,官京師,召對,忤旨去。監西京竹木場,坐口語繫詔獄,廢為民。良佐記問該贍,對人稱引前史,至不差一字。事有未徹,則顙有泚。與程頤別一年,復來見,問其所進,曰:「但去得一『矜』字爾。」頤喜,謂朱光庭曰:「是子力學,切問而近思者也。」所著論語說行於世。
游酢字定夫,建州建陽人。與兄醇以文行知名,所交皆天下士。程頤見之京師,謂其資可以進道。程顥興扶溝學,招使肄業,盡棄其學而學焉。第進士,調蕭山尉。近臣薦其賢,召為太學錄。遷博士,以奉親不便,求知河清縣。范純仁守潁昌府,辟府教授。純仁入相,復為博士,簽書齊州、泉州判官。晚得監察御史,歷知漢陽軍、和舒濠三州而卒。
張繹字思叔,河南壽安人。家甚微,年長未知學,傭力於市,出聞邑官傳呼聲,心慕之,問人曰:「何以得此?」人曰:「此讀書所致爾。」即發憤力學,遂以文名。預鄉里計偕,謂科舉之習不足為,嘗游僧舍,見僧道楷,將祝髮從之。時周行己官河南,警之曰:「何為舍聖人之學而學佛?異日程先生歸,可師也。」會程頤還自涪,乃往受業,頤賞其穎悟。讀孟子「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慨然若有得。未及仕而卒。頤嘗言「吾晚得二士」,謂繹與尹焞也。
蘇昞字季明,武功人。始學於張載,而事二程卒業。元祐末,呂大中薦之,起布衣為太常博士。坐元符上書入邪籍,編管饒州,卒。
尹焞字彥明,一字德充,世為洛人。曾祖仲宣七子,而二子有名:長子源字子漸,是謂河內先生;次子洙字師魯,是謂河南先生。源生林,官至虞部員外郎。林生焞。
少師事程頤,嘗應舉,發策有誅元祐諸臣議,焞曰:「噫,尚可以干祿乎哉!」不對而出,告頤曰:「焞不復應進士舉矣。」頤曰:「子有母在。」焞歸告其母陳,母曰:「吾知汝以善養,不知汝以祿養。」頤聞之曰:「賢哉母也!」於是終身不就舉。焞之從師,與河南張繹同時,繹以高識,焞以篤行。頤既沒,焞聚徒洛中,非弔喪問疾不出戶,士大夫宗仰之。
靖康初,种師道薦焞德行可備勸講,召至京師,不欲留,賜號和靖處士。戶部尚書梅執禮、御史中丞呂好問、戶部侍郎邵溥、中書舍人胡安國合奏:「河南布衣尹焞學窮根本,德備中和,言動可以師法,器識可以任大,近世招延之士無出其右者。朝廷特召,而命處士以歸,使焞韜藏國器,不為時用,未副陛下側席求賢之意。望特加識擢,以慰士大夫之望。」不報。
次年,金人陷洛,焞闔門被害,焞死復甦,門人舁置山谷中而免。劉豫命偽帥趙斌以禮聘焞,不從則以兵恐之。焞自商州奔蜀,至閬,得程頤易傳十卦於其門人呂稽中,又得全本於其壻邢純,拜而受之。紹興四年,止于涪。涪,頤讀易地也,闢三畏齋以居,邦人不識其面。侍讀范沖舉焞自代,授左宣教郎,充崇政殿說書,以疾辭。范沖奏給五百金為行資,遣漕臣奉詔至涪親遣。六年,始就道,作文祭頤而後行。
先是,崇寧以來,禁錮元祐學術,高宗渡江,始召楊時置從班,召胡安國居給舍,范沖、朱震俱在講席,薦焞甚力。既召,而左司諫陳公輔上疏攻程氏之學,乞加屏絕。焞至九江,上奏曰:「臣僚上言,程頤之學惑亂天下。焞實師頤垂二十年,學之既專,自信甚篤。使焞濫列經筵,其所敷繹,不過聞於師者。舍其所學,是欺君父,加以疾病衰耗,不能支持。」遂留不進。胡安國奉祠居衡陽,上書言:「欲使學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不從程頤之學,是入室而不由戶。」
朱震引疾告去,時趙鼎去位,張浚獨相,於是召安國,俾以內祠兼侍讀,而上章薦焞,言其拒劉豫之節,且謂其所學所養有大過人者,乞令江州守臣疾速津送至國門。復以疾辭,上曰:「焞可謂恬退矣。」詔以秘書郎兼說書,趣起之,焞始入見就職。八年,除秘書少監,未幾,力辭求去。上語參知政事劉大中曰:「焞未論所學淵源,足為後進矜式,班列得老成人,亦是朝廷氣象。」乃以焞直徽猷閣,主管萬壽觀,留侍經筵。資善堂翊善朱震疾亟,薦焞自代。輔臣入奏,上慘然曰:「楊時物故,胡安國與震又亡,朕痛惜之。」趙鼎曰:「尹焞學問淵源,可以繼震。」上指奏牘曰:「震亦薦焞代資善之職,但焞微聵,恐教兒費力爾。」除太常少卿,仍兼說書。未幾,稱疾在告,除權禮部侍郎兼侍講。
時金人遣張通古、蕭哲來議和,焞上疏曰:
臣伏見本朝有遼、金之禍,亘古未聞,中國無人,致其猾亂。昨者城下之戰,詭詐百出,二帝北狩,皇族播遷,宗社之危,已絕而續。陛下即位以來十有二年,雖中原未復,讎敵未殄,然而賴祖宗德澤之厚,陛下勤撫之至,億兆之心無有離異。前年徽宗皇帝、寧德皇后崩問遽來,莫究不豫之狀,天下之人痛心疾首,而陛下方且屈意降志,以迎奉梓宮、請問諱日為事。今又為此議,則人心日去,祖宗積累之業,陛下十二年勤撫之功,當决於此矣。不識陛下亦嘗深謀而熟慮乎,抑在廷之臣不以告也?
禮曰:「父母之讎不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今陛下信讎敵之譎詐,而覬其肯和以紓目前之急,豈不失不共戴天、不反兵之義乎?又况使人之來,以詔諭為名,以割地為要,今以不戴天之讎與之和,臣切為陛下痛惜之。或以金國內亂,懼我襲己,故為甘言以緩王師。倘或果然,尤當鼓士卒之心,雪社稷之恥,尚何和之為務?
又移書秦檜言:
今北使在廷,天下憂憤,若和議一成,彼日益強,我日益怠,侵尋朘削,天下有被髮左袵之憂。比者,竊聞主上以父兄未返,降志辱身於九重之中有年矣,然亦自是未聞金人悔過,還二帝於沙漠。繼之梓宮崩問不詳,天下之人痛恨切骨,金人狼虎貪噬之性,不言可見。天下方將以此望於相公,覬有以革其已然,豈意為之已甚乎。
今之上策,莫如自治。自治之要,內則進君子而遠小人,外則賞當功而罰當罪,使主上孝弟通於神明,道德成於安彊,勿以小智孑義而圖大功,不勝幸甚。
疏及書皆不報,於是焞固辭新命。
九年,以徽猷閣待制提舉萬壽觀兼侍講,又辭,且奏言:
臣職在勸講,蔑有發明,期月之間,病告相繼,坐竊厚祿,無補聖聰。先聖有言:「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此當去者一也。臣起自草茅,誤膺召用,守道之語,形于訓詞,而臣貪戀寵榮,遂移素守,使朝廷非常不次之舉,獲懷利苟得之人。此當去者二也。比嘗不量分守,言及國事,識見迂陋,已驗于今,跡其庸愚,豈堪時用。此當去者三也。臣自擢春官,未嘗供職,以疾乞去,更獲超遷,有何功勞,得以祗受。此當去者四也。國朝典法,揆之禮經,年至七十,皆當致仕。今臣年齒已及,加以疾病,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此當去者五也。臣聞聖君有從欲之仁,匹夫有莫奪之志,今臣有五當去之義,無一可留之理,乞檢會累奏,放歸田里。
疏上,以焞提舉江州太平觀。引年告老,轉一官致仕。
焞自入經筵,即乞休致,朝廷以禮留之;浚、鼎既去,秦檜當國,見焞議和疏及與檜書已不樂,至是,得求去之疏,遂不復留。十二年,卒。
當是時,學于程頤之門者固多君子,然求質直弘毅、實體力行若焞者蓋鮮。頤嘗以「魯」許之,且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尹氏子也。」其言行見於涪陵記善錄為詳,有論語解及門人問答傳于世。
楊時字中立,南劍將樂人。幼穎異,能屬文,稍長,潛心經史。熙寧九年,中進士第。時河南程顥與弟頤講孔、孟絕學于熙、豐之際,河、洛之士翕然師之。時調官不赴,以師禮見顥於潁昌,相得甚懽。其歸也,顥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四年而顥死,時聞之,設位哭寢門,而以書赴告同學者。至是,又見程頤於洛,時蓋年四十矣。一日見頤,頤偶瞑坐,時與游酢侍立不去,頤既覺,則門外雪深一尺矣。關西張載嘗著西銘,二程深推服之,時疑其近於兼愛,與其師頤辨論往復,聞理一分殊之說,始豁然無疑。
杜門不仕者十年,久之,歷知瀏陽、餘杭、蕭山三縣,皆有惠政,民思之不忘。張舜民在諫垣,薦之,得荊州教授。時安於州縣,未嘗求聞達,而德望日重,四方之士不遠千里從之游,號曰龜山先生。
時天下多故,有言於蔡京者,以為事至此必敗,宜引舊德老成置諸左右,庶幾猶可及,時宰是之。會有使高麗者,國主問龜山安在,使回以聞。召為秘書郎,遷著作郎。及面對奏曰:
堯、舜曰「允執厥中」,孟子曰「湯執中」,洪範曰「皇建其有極」,歷世聖人由斯道也。熙寧之初,大臣文六藝之言以行其私,祖宗之法紛更殆盡。元祐繼之,盡復祖宗之舊,熙寧之法一切廢革。至紹聖、崇寧抑又甚焉,凡元祐之政事著在令甲,皆焚之以滅其跡。自是分為二黨,縉紳之禍至今未殄。臣願明詔有司,條具祖宗之法,著為綱目,有宜於今者舉而行之,當損益者損益之,元祐、熙、豐姑置勿問,一趨於中而已。
朝廷方圖燕雲,虛內事外,時遂陳時政之弊,且謂:「燕雲之師宜退守內地,以省轉輸之勞,募邊民為弓弩手,以殺常勝軍之勢。」又言:「都城居四達之衢,無高山巨浸以為阻衞,士人懷異心,緩急不可倚仗。」執政不能用。登對,力陳君臣警戒,正在無虞之時,乞為宣和會計錄,以周知天下財物出入之數。徽宗首肯之。
除邇英殿說書。聞金人入攻,謂執政曰:「今日事勢如積薪已然,當自奮勵,以竦動觀聽。若示以怯懦之形,委靡不振,則事去矣。昔汲黯在朝,淮南寢謀。論黯之才,未必能過公孫弘輩也,特其直氣可以鎮壓姦雄之心爾。朝廷威望弗振,使姦雄一以弘輩視之,則無復可為也。要害之地,當嚴為守備,比至都城,尚何及哉?近邊州軍宜堅壁清野,勿與之戰,使之自困。若攻戰略地,當遣援兵追襲,使之腹背受敵,則可以制勝矣。」且謂:「今日之事,當以收人心為先。人心不附,雖有高城深池、堅甲利兵,不足恃也。免夫之役,毒被海內,西城聚斂,東南花石,其害尤甚。前此蓋嘗罷之,詔墨未乾,而花石供奉之舟已銜尾矣。今雖復申前令,而禍根不除,人誰信之?欲致人和,去此三者,正今日之先務也。」
金人圍京城,勤王之兵四集,而莫相統一。時言:「唐九節度之師不立統帥,雖李、郭之善用兵,猶不免敗衄。今諸路烏合之衆,臣謂當立統帥,一號令,示紀律,而後士卒始用命。」又言:「童貫為三路大帥,敵人侵疆,棄軍而歸,孥戮之有餘罪,朝廷置之不問,故梁方平、何灌皆相繼而遁。當正典刑,以為臣子不忠之戒。童貫握兵二十餘年,覆軍殺將,馴至今日,比聞防城仍用閹人,覆車之轍,不可復蹈。」疏上,除右諫議大夫兼侍講。
敵兵初退,議者欲割三鎮以講和,時極言其不可,曰:「河朔為朝廷重地,而三鎮又河朔之要藩也。自周世宗迄太祖、太宗,百戰而後得之,一旦棄之北庭,使敵騎疾驅,貫吾腹心,不數日可至京城。今聞三鎮之民以死拒之,三鎮拒其前,吾以重兵躡其後,尚可為也。若种師道、劉光世皆一時名將,始至而未用,乞召問方略。」疏上,欽宗詔出師,而議者多持兩端,時抗疏曰:「聞金人駐磁、相,破大名,劫虜驅掠,無有紀極,誓墨未乾,而背不旋踵,吾雖欲專守和議,不可得也。夫越數千里之遠,犯人國都,危道也。彼見勤王之師四面而集,亦懼而歸,非愛我而不攻。朝廷割三鎮二十州之地與之,是欲助寇而自攻也。聞肅王初與之約,及河而返,今挾之以往,此敗盟之大者。臣竊謂朝廷宜以肅王為問,責其敗盟,必得肅王而後已。」時太原圍閉數月,而姚古擁兵逗留不進,時上疏乞誅古以肅軍政,拔偏裨之可將者代之。不報。
李綱之罷,太學生伏闕上書,乞留綱與种師道,軍民集者數十萬,朝廷欲防禁之。吳敏乞用時以靖太學,時得召對,言:「諸生伏闕紛紛,忠於朝廷,非有他意,但擇老成有行誼者為之長貳,則將自定。」欽宗曰:「無逾於卿。」遂以時兼國子祭酒。首言:「三省政事所出,六曹分治,各有攸司。今乃別辟官屬,新進少年,未必賢於六曹長貳。」又言:
蔡京用事二十餘年,蠹國害民,幾危宗社,人所切齒,而論其罪者,莫知其所本也。蓋京以繼述神宗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饗孔子廟庭。今日之禍,實安石有以啟之。
謹按安石挾管、商之術,飭六藝以文姦言,變亂祖宗法度。當時司馬光已言其為害當見於數十年之後,今日之事,若合符契。其著為邪說以塗學者耳目,而敗壞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嘗稱美漢文惜百金以罷露臺,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守財之言非正理。」曾不知堯、舜茅茨土階,禹曰「克儉于家」,則竭天下以自奉者,必非堯、舜之道。其後王黼以應奉花石之事,竭天下之力,號為享上,實安石有以倡之也。其釋鳧鷖守成之詩,於末章則謂:「以道守成者,役使羣衆,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為侈,孰弊弊然以愛為事。」詩之所言,正謂能持盈則神祇祖考安樂之,而無後艱爾。自古釋之者,未有泰而不為驕、費而不為侈之說也。安石獨倡為此說,以啟人主之侈心。後蔡京輩輕費妄用,以侈靡為事。安石邪說之害如此。
伏望追奪王爵,明詔中外,毀去配享之像,使邪說淫辭不為學者之惑。
疏上,安石遂降從祀之列。士之習王氏學取科第者,已數十年,不復知其非,忽聞以為邪說,議論紛然。諫官馮澥力主王氏,上疏詆時。會學官中有紛爭者,有旨學官並罷,時亦罷祭酒。
時又言:「元祐黨籍中,惟司馬光一人獨褒顯,而未及呂公著、韓維、范純仁、呂大防、安燾輩。建中初言官陳瓘已褒贈,而未及鄒浩。」於是元祐諸臣皆次第牽復。
尋四上章乞罷諫省,除給事中,辭,乞致仕,除徽猷閣直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時力辭直學士之命,改除徽猷閣待制、提舉崇福宮。陛辭,猶上書乞選將練兵,為戰守之備。
高宗即位,除工部侍郎。陛對言:「自古聖賢之君,未有不以典學為務。」除兼侍讀。乞修建炎會計錄,乞恤勤王之兵,乞寬假言者。連章丐外,以龍圖閣直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已而告老,以本官致仕,優游林泉,以著書講學為事。卒年八十三,謚文靖。
時在東郡,所交皆天下士,先達陳瓘、鄒浩皆以師禮事時。暨渡江,東南學者推時為程氏正宗。與胡安國往來講論尤多。時浮沉州縣四十有七年,晚居諫省,僅九十日,凡所論列皆切於世道,而其大者,則闢王氏經學,排靖康和議,使邪說不作。凡紹興初崇尚元祐學術,而朱熹、張栻之學得程氏之正,其源委脈絡皆出於時。
子迪,力學通經,亦嘗師程頤云。
羅從彥字仲素,南劍人。以累舉恩為惠州博羅縣主簿。聞同郡楊時得河南程氏學,慨然慕之,及時為蕭山令,遂徒步往學焉。時熟察之,乃喜曰:「惟從彥可與言道。」於是日益以親,時弟子千餘人,無及從彥者。從彥初見時三日,即驚汗浹背,曰:「不至是,幾虛過一生矣。」嘗與時講易,至乾九四爻,云:「伊川說甚善。」從彥即鬻田走洛,見頤問之,頤反覆以告,從彥謝曰:「聞之龜山具是矣。」乃歸卒業。
沙縣陳淵,楊時之壻也,嘗詣從彥,必竟日乃返,謂人曰:「自吾交仲素,日聞所不聞,奧學清節,真南州之冠冕也。」既而築室山中,絕意仕進,終日端坐,間謁時將溪上,吟詠而歸,恆充然自得焉。
嘗采祖宗故事為遵堯錄,靖康中,擬獻闕下,會國難不果。嘗與學者論治曰:「祖宗法度不可廢,德澤不可恃。廢法度則變亂之事起,恃德澤則驕佚之心生。自古德澤最厚莫若堯、舜,向使子孫可恃,則堯、舜必傳其子。法度之明莫如周,向使子孫世守文、武、成、康之遺緒,雖至今存可也。」又曰:「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蓋君子進則常有亂世之言,使人主多憂而善心生,故治。小人在朝則天下亂,蓋小人進則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樂而怠心生,故亂。」又曰:「天下之變不起於四方,而起於朝廷。譬如人之傷氣,則寒暑易侵;木之傷心,則風雨易折。故內有林甫之姦,則外必有祿山之亂;內有盧杞之姦,則外必有朱泚之叛。」
其論士行曰:「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學者果能明道,則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而明道者多,故視死生去就如寒暑晝夜之移,而忠義行之者易。至漢、唐以經術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經術自董生、公孫弘倡之,古文自韓愈、柳宗元啟之,於是明道者寡,故視死生去就如萬鈞九鼎之重,而忠義行之者難。嗚呼,學者所見,自漢、唐喪矣。」又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為本。正直則朝廷無過失,忠厚則天下無嗟怨。一於正直而不忠厚,則漸入於刻;一於忠厚而不正直,則流入於懦。」其議論醇正類此。
朱熹謂:「龜山倡道東南,士之游其門者甚衆,然潛思力行、任重詣極如仲素,一人而已。」紹興中卒,學者稱之曰豫章先生,淳祐間謚文質。
李侗字愿中,南劍州劍浦人。年二十四,聞郡人羅從彥得河、洛之學,遂以書謁之,其略曰:
侗聞之,天下有三本焉,父生之,師教之,君治之,闕其一則本不立。古之聖賢莫不有師,其肄業之勤惰,涉道之淺深,求益之先後,若存若亡,其詳不可得而考。惟洙、泗之間,七十二弟子之徒,議論問答,具在方冊,有足稽焉,是得夫子而益明矣。孟氏之後,道失其傳,枝分派別,自立門戶,天下真儒不復見於世。其聚徒成羣,所以相傳授者,句讀文義而已爾,謂之熄焉可也。
其惟先生服膺龜山先生之講席有年矣,况嘗及伊川先生之門,得不傳之道於千五百年之後,性明而修,行完而潔,擴之以廣大,體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極其至,漢、唐諸儒無近似者。至於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如春風發物,蓋亦莫知其所以然也。凡讀聖賢之書,粗有識見者,孰不願得授經門下,以質所疑,至於異論之人,固當置而勿論也。
侗之愚鄙,徒以習舉子業,不得服役於門下,而今日拳拳欲求教者,以謂所求有大於利祿也。抑侗聞之,道可以治心,猶食之充飽,衣之禦寒也。人有迫於飢寒之患者,皇皇焉為衣食之謀,造次顛沛,未始忘也。至於心之不治,有沒世不知慮,豈愛心不若口體哉,弗思甚矣。
侗不量資質之陋,徒以祖父以儒學起家,不忍墜箕裘之業,孜孜矻矻為利祿之學,雖知真儒有作,聞風而起,固不若先生親炙之得於動靜語默之間,目擊而意全也。今生二十有四歲,茫乎未有所止,燭理未明而是非無以辨,宅心不廣而喜怒易以搖,操履不完而悔吝多,精神不充而智巧襲,揀焉而不淨,守焉而不敷,朝夕恐懼,不啻如飢寒切身者求充飢禦寒之具也。不然,安敢以不肖之身為先生之累哉。
從之累年,授春秋、中庸、語、孟之說。從彥好靜坐,侗退入室中,亦靜坐。從彥令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而求所謂「中」者,久之,而於天下之理該攝洞貫,以次融釋,各有條序,從彥亟稱許焉。
既而退居山田,謝絕世故餘四十年,食飲或不充,而怡然自適。事親孝謹,仲兄性剛多忤,侗事之得其懽心。閨門內外,夷愉肅穆,若無人聲,而衆事自理。親戚有貧不能婚嫁者,則為經理振助之。與鄉人處,飲食言笑,終日油油如也。
其接後學,答問不倦,雖隨人淺深施教,而必自反身自得始。故其言曰:「學問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體認天理。若是,雖一毫私欲之發,亦退聽矣。」又曰:「學者之病,在於未有洒然冰解凍釋處。如孔門諸子,羣居終日,交相切磨,又得夫子為之依歸,日用之間觀感而化者多矣。恐於融釋而不脫落處,非言說所及也。」又曰:「讀書者知其所言莫非吾事,而即吾身以求之,則凡聖賢所至而吾所未至者,皆可勉而進矣。若直求之文字,以資誦說,其不為玩物喪志者幾希。」又曰:「講學切在深潛縝密,然後氣味深長,蹊徑不差。若概以理一,而不察其分之殊,此學者所以流於疑似亂真之說而不自知也。」嘗以黃庭堅之稱濂溪周茂叔「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為善形容有道者氣象,嘗諷誦之,而顧謂學者存此於胸中,庶幾遇事廓然,而義理少進矣。
其語中庸曰:「聖門之傳是書,其所以開悟後學無遺策矣。然所謂『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者,又一篇之指要也。若徒記誦而已,則亦奚以為哉?必也體之於身,實見是理,若顏子之歎,卓然若有所見,而不違乎心目之間,然後擴充而往,無所不通,則庶乎其可以言中庸矣。」其語春秋曰:「春秋一事各是發明一例,如觀山水,徙步而形勢不同,不可拘以一法。然所以難言者,蓋以常人之心推測聖人,未到聖人灑然處,豈能無失耶?」
侗既閑居,若無意當世,而傷時憂國,論事感激動人。嘗曰:「今日三綱不振,義利不分。三綱不振,故人心邪僻,不堪任用,是致上下之氣間隔,而中國日衰。義利不分,故自王安石用事,陷溺人心,至今不自知覺。人趨利而不知義,則主勢日孤,人主當於此留意,不然,則是所謂『雖有粟,吾得而食諸』也。」
是時吏部員外郎朱松與侗為同門友,雅重侗,遣子熹從學,熹卒得其傳。沙縣鄧迪嘗謂松曰:「愿中如冰壺秋月,瑩徹無瑕,非吾曹所及。」松以謂知言。而熹亦稱侗:「姿稟勁特,氣節豪邁,而充養完粹,無復圭角,精純之氣達於面目,色溫言厲,神定氣和,語默動靜,端詳閒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日恂恂,於事若無甚可否,及其酬酢事變,斷以義理,則有截然不可犯者。」又謂自從侗學,辭去復來,則所聞益超絕。其上達不已如此。
侗子友直、信甫皆舉進士,試吏旁郡,更請迎養。歸道武夷,會閩帥汪應辰以書幣來迎,侗往見之,至之日疾作,遂卒,年七十有一。
信甫仕至監察御史,出知衢州,擢廣東、江東憲,以特立不容於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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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二十九‧列傳第一百八十八 道學三 朱熹 張栻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松字喬年,中進士第。胡世將、謝克家薦之,除祕書省正字。趙鼎都督川陝、荊、襄軍馬、招松為屬,辭。鼎再相,除校書郎,遷著作郎。以御史中丞常同薦,除度支員外郎,兼史館校勘,歷司勳、吏部郎。秦檜決策議和,松與同列上章,極言其不可。檜怒,風御史論松懷異自賢,出知饒州,未上,卒。
熹幼穎悟,甫能言,父指天示之曰:「天也。」熹問曰:「天之上何物?」松異之。就傅,授以孝經,一閱,題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嘗從羣兒戲沙上,獨端坐以指畫沙,視之,八卦也。年十八貢于鄉,中紹興十八年進士第。主泉州同安簿,選邑秀民充弟子員,日與講說聖賢修己治人之道,禁女婦之為僧道者。罷歸請祠,監潭州南嶽廟。明年,以輔臣薦,與徐度、呂廣問、韓元吉同召,以疾辭。
孝宗即位,詔求直言,熹上封事言:「聖躬雖未有過失,而帝王之學不可以不熟講。朝政雖未有闕遺,而修攘之計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雖不可徧舉,而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親御簡策,不過風誦文辭,吟詠情性,又頗留意於老子、釋氏之書。夫記誦詞藻,非所以探淵源而出治道;虛無寂滅,非所以貫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義理所存,纖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應天下之務。」次言:「修攘之計不時定者,講和之說誤之也。夫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讎,則不可和也明矣。願斷以義理之公,閉關絕約,任賢使能,立紀綱,厲風俗。數年之後,國富兵強,視吾力之強弱,觀彼釁之淺深,徐起而圖之。」次言:「四海利病,係斯民之休戚,斯民休戚,係守令之賢否。監司者守令之綱,朝廷者監司之本也。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監司,姦贓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執、臺諫之親舊賓客。其已失勢者,既按見其交私之狀而斥去之;尚在勢者,豈無其人,顧陛下無自而知之耳。」
隆興元年,復召。入對,其一言:「大學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陛下雖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嘗隨事以觀理,即理以應事。是以舉措之間動涉疑貳,聽納之際未免蔽欺,治之效所以未著。」其二言:「君父之讎不與共戴天。今日所當為者,非戰無以復讎,非守無以制勝。」且陳古先聖王所以強本折衝、威制遠人之道。時相湯思退方倡和議,除熹武學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職,既至而洪适為相,復主和,論不合,歸。
三年,陳俊卿、劉珙薦為樞密院編修官,待次。五年,丁內艱。六年,工部侍郎胡銓以詩人薦,與王庭珪同召,以未終喪辭。七年,既免喪,復召,以祿不及養辭。九年,梁克家相,申前命,又辭。克家奏熹屢召不起,宜蒙褒錄,執政俱稱之,上曰:「熹安貧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觀。熹以求退得進,於義未安,再辭。淳熙元年,始拜命。二年,上欲奬用廉退,以勵風俗,龔茂良行丞相事,以熹名進,除祕書郎,力辭,且以手書遺茂良,言一時權倖。羣小乘間讒毀,乃因熹再辭,即從其請,主管武夷山冲佑觀。
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軍,降旨便道之官,熹再辭,不許。至郡,興利除害,值歲不雨,講求荒政,多所全活。訖事,奏乞依格推賞納粟人。間詣郡學,引進士子與之講論。訪白鹿洞書院遺址,奏復其舊,為學規俾守之。明年夏,大旱,詔監司、郡守條其民間利病,遂上疏言:
天下之務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蓋天下之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遠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
今宰相、臺省、師傅、賓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密謀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上以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說於功利之卑說,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暬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彙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陰為引援,擢置清顯。所惡則密行訾毀,公肆擠排。交通貨賂,所盜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謂宰相、師傅、賓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牆,承望其風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齪齪自守,而未嘗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乃能略警逐其徒黨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傷,而終亦不敢正言以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勢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朝廷,而出於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獨斷,而實此一二人者陰執其柄。
且云:「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而陛下獨未之知。」上讀之,大怒曰:「是以我為亡也。」熹以疾請祠,不報。
陳俊卿以舊相守金陵,過闕入見,薦熹甚力。宰相趙雄言於上曰:「士之好名,陛下疾之愈甚,則人之譽之愈衆,無乃適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長而用之,彼漸當事任,能否自見矣。」上以為然,乃除熹提舉江西常平茶鹽公事。旋錄救荒之勞,除直祕閣,以前所奏納粟人未推賞,辭。
會浙東大饑,宰相王淮奏改熹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公事,即日單車就道,復以納粟人未推賞,辭職名。納粟賞行,遂受職名。入對,首陳災異之由與修德任人之說,次言:「陛下即政之初,蓋嘗選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間不能盡得其人,是以不復廣求賢哲,而姑取軟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於是左右私褻使令之賤,始得以奉燕閒,備驅使,而宰相之權日輕。又慮其勢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則時聽外廷之論,將以陰察此輩之負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聖心,以正朝廷之大體,則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聽士大夫之言,以為駕馭之術,則士大夫之進見有時,而近習之從容無間。士大夫之禮貌既莊而難親,其議論又苦而難入,近習便辟側媚之態既足以蠱心志,其胥史狡獪之術又足以眩聰明。是以雖欲微抑此輩,而此輩之勢日重,雖欲兼采公論,而士大夫之勢日輕。重者既挾其重,以竊陛下之權,輕者又借力於所重,以為竊位固寵之計。日往月來,浸淫耗蝕,使陛下之德業日隳,綱紀日壞,邪佞充塞,貨賂公行,兵愁民怨,盜賊間作,災異數見,饑饉荐臻。羣小相挻,人人皆得滿其所欲,惟有陛下了無所得,而顧乃獨受其弊。」上為動容。所奏凡七事,其一二事手書以防宣洩。
熹始拜命,即移書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則客舟之米已輻湊。熹日鈎訪民隱,按行境內,單車屏徒從,所至人不及知。郡縣官吏憚其風采,至自引去,所部肅然。凡丁錢、和買、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於民者,悉釐而革之。於救荒之餘,隨事處畫,必為經久之計。有短熹者,謂其疏於為政,上謂王淮曰:「朱熹政事却有可觀。」
熹以前後奏請多所見抑,幸而從者,率稽緩後時,蝗旱相仍,不勝憂憤,復奏言:「為今之計,獨有斷自聖心,沛然發號,責躬求言,然後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盡出內庫之錢,以供大禮之費為收糴之本,詔戶部免徵舊負,詔漕臣依條檢放租稅,詔宰臣沙汰被災路分州軍監司、守臣之無狀者,遴選賢能,責以荒政,庶幾猶足下結人心,消其乘時作亂之意。不然,臣恐所憂者不止於飢殍,而將在於盜賊;蒙其害者不止於官吏,而上及於國家也。」
知台州唐仲友與王淮同里為姻家,吏部尚書鄭丙、侍御史張大經交薦之,遷江西提刑,未行。熹行部至台,訟仲友者紛然,按得其實,章三上,淮匿不以聞。熹論愈力,仲友亦自辯,淮乃以熹章進呈,上令宰屬看詳,都司陳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強官究實,仍令熹速往旱傷州郡相視。熹時留台未行,既奉詔,益上章論,前後六上,淮不得已,奪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辭不拜,遂歸,且乞奉祠。
時鄭丙上疏詆程氏之學以沮熹,淮又擢太府寺丞陳賈為監察御史。賈面對,首論近日搢紳有所謂「道學」者,大率假名以濟偽,願考察其人,擯棄勿用。蓋指熹也。十年,詔以熹累乞奉祠,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觀,既而連奉雲臺、鴻慶之祠者五年。十四年,周必大相,除熹提點江西刑獄公事,以疾辭,不許,遂行。
十五年,淮罷相,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獄失當,獄官當擇其人。次言經總制錢之病民,及江西諸州科罰之弊。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酬聖志。嘗反覆思之,無乃燕閒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純,人欲有所未盡,是以為善不能充其量,除惡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頃,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機,交戰於其中。故體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側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繆得以久竊廊廟之權。非不樂聞公議正論,而有時不容;非不堲讒說殄行,而未免誤聽;非不欲報復陵廟讎恥,而未免畏怯苟安;非不愛養生靈財力,而未免歎息愁怨。願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頃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則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則聖心洞然,中外融澈,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所欲為,無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於路,以為「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戒勿以為言。熹曰:「吾平生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隱默以欺吾君乎?」及奏,上曰:「久不見卿,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清要,不復以州縣為煩也。」
時曾覿已死,王抃亦逐,獨內侍甘昪尚在,熹力以為言。上曰:「昪乃德壽所薦,謂其有才耳。」熹曰:「小人無才,安能動人主。」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嘗與熹論易、西銘不合,劾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緒餘,謂之『道學』。所至輒攜門生數十人,妄希孔、孟歷聘之風,邀索高價,不肯供職,其偽不可掩。」上曰:「林栗言似過。」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強登對。上曰:「朕亦見其跛曳。」左補闕薛叔似亦奏援熹,乃令依舊職江西提刑。太常博士葉適上疏與栗辨,謂其言無一實者,「謂之道學」一語,無實尤甚,往日王淮表裏臺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詔:「熹昨入對,所論皆新任職事,朕諒其誠,復從所請,可疾速之任。」會胡晉臣除侍御史,首論栗執拗不通,喜同惡異,無事而指學者為黨,乃黜栗知泉州。熹再辭免,除直寶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未踰月再召,熹又辭。
始,熹嘗以為口陳之說有所未盡,乞具封事以聞,至是投匭進封事曰:
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內自心腹,外達四支,無一毛一髮不受病者。且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紀,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古先聖王兢兢業業,持守此心,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諫諍之職,凡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冢宰。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纖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隱其毫髮之私。陛下所以精一克復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齊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宮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久已不勝其籍籍,則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
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往者淵、覿、說、抃之徒勢焰熏灼,傾動一時,今已無可言矣。獨有前日臣所面陳者,雖蒙聖慈委曲開譬,然臣之愚,竊以為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內,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臣聞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靈膏血以奉軍旅,顧乃未嘗得一溫飽,是皆將帥巧為名色,奪取其糧,肆行貨賂於近習,以圖進用,出人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將帥,共為欺蔽,以至於此。而陛下不悟,反寵暱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失,給諫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
至於輔翼太子,則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宮僚之選號為得人,而能稱其職者,蓋已鮮矣。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於其間,所謂講讀,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規之効。至於從容朝夕、陪侍遊燕者,又不過使臣宦者數輩而已。師傅、賓客既不復置,而詹事、庶子有名無實,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既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德樂義之心,又無以防其戲慢媟狎、奇衺雜進之害。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賓客之官,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
至於選任大臣,則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者,直以一念之間,未能徹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擇之際,常先排擯此等,而後取凡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決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知其決非天下第一流矣。
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則今日宮省之間,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於其間。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熏烝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勝言者矣。及其作姦犯法,則陛下又未能深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正於上,風俗頹弊於下,其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為尤甚。大率習為軟美之態、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券為詩文,宰相可啗則啗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廉恥。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譏衆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昔時所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已,此豈治世之事哉?
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歲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為歲終羨餘之數,而輸之內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內帑之積,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然自是以來二十餘年,內帑歲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而曷嘗聞其能用此錢以易敵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於是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剋士卒,以殖私利,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蘄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後具奏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剌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彊國勢,豈不誤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將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太一宮,兼崇政殿說書。熹力辭,除祕閣修撰,奉外祠。
光宗即位,再辭職名,仍舊直寶文閣,降詔奬諭。居數月,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辭,改知漳州。奏除屬縣無名之賦七百萬,減經總制錢四百萬。以習俗未知禮,采古喪葬嫁娶之儀,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說,以教子弟。士俗崇信釋氏,男女聚僧廬為傳經會,女不嫁者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常病經界不行之害,會朝論欲行泉、汀、漳三州經界,熹乃訪事宜,擇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而土居豪右侵漁貧弱者以為不便,沮之。宰相留正,泉人也,其里黨亦多以為不可行。布衣吳禹圭上書訟其擾人,詔且需後,有旨先行漳州經界。明年,以子喪請祠。
時史浩入見,請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祕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熹再辭,詔:「論撰之職,以寵名儒。」乃拜命。除荊湖南路轉運副使,辭。漳州經界竟報罷,以言不用自劾。除知靜江府,辭,主管南京鴻慶宮。未幾,差知潭州,力辭。黃裳為嘉王府翊善,自以學不及熹,乞召為宮僚,王府直講彭龜年亦為大臣言之。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剛,恐到此不合,反為累耳。」熹方再辭,有旨:「長沙巨屏,得賢為重。」遂拜命。會洞獠擾屬郡,熹遣人諭以禍福,皆降之。申敕令,嚴武備,戢姦吏,抑豪民。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
寧宗即位,趙汝愚首薦熹及陳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熹行且辭,除煥章閣待制、侍講,辭,不許。入對,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而庶幾不失其正。自頃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無疑於逆順名實之際,竊為陛下憂之。猶有可諉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嘗有求位之計,今日未嘗忘思親之懷,此則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嘗求位之心,以盡負罪引慝之誠,充未嘗忘親之心,以致溫凊定省之禮,而大倫正,大本立矣。」復面辭待制、侍講,上手劄:「卿經術淵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復勞辭,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遂拜命。
會趙彥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肉淺薄,下有水石。孫逢吉覆按,乞別求吉兆。有旨集議,臺史憚之,議中輟。熹竟上議狀言:「壽皇聖德,衣冠之藏,當博訪名山,不宜偏信臺史,委之水泉沙礫之中。」不報。時論者以為上未還大內,則名體不正而疑議生;金使且來,或有窺伺。有旨修葺舊東宮,為屋三數百間,欲徙居之。熹奏疏言:
此必左右近習倡為此說以誤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姦心。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災異數出,正當恐懼修省之時,不當興此大役,以咈譴告警動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饑餓流離、阽於死亡之際,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變。不惟無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進見之期,亦恐壽皇在殯,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煢然在憂苦之中,晨昏之養尤不可闕。而四方之人,但見陛下亟欲大治宮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軍萬民之心將有扼腕不平者矣。前鑑未遠,甚可懼也。
又聞太上皇后懼忤太上皇帝聖意,不欲其聞太上之稱,又不欲其聞內禪之說,此又慮之過者。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為宛轉方便,則父子之間,上怨怒而下憂恐,將何時而已。父子大倫,三綱所繫,久而不圖,亦將有借其名以造謗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懼也。願陛下明詔大臣,首罷修葺東宮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華之間,草創寢殿一二十間,使粗可居。若夫過宮之計,則臣又願陛下下詔自責,減省輿衞,入宮之後,暫變服色,如唐肅宗之改服紫袍、執控馬前者,以伸負罪引慝之誠,則太上皇帝雖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歡意浹洽矣。
至若朝廷之紀綱,則臣又願陛下深詔左右,勿預朝政。其實有勳庸而所得褒賞未愜衆論者,亦詔大臣公議其事,稽考令典,厚報其勞。而凡號令之弛張,人才之進退,則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較量,勿循己見,酌取公論,奏而行之。有不當者,繳駁論難,擇其善者稱制臨決,則不惟近習不得干預朝權,大臣不得專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習天下之事,而無所疑於得失之算矣。
若夫山陵之卜,則願黜臺史之說,別求草澤,以營新宮,使壽皇之遺體得安於內,而宗社生靈皆蒙福於外矣。
疏入不報,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每以所講編次成帙以進,上亦開懷容納。
熹又奏勉上進德云:「願陛下日用之間,以求放心為之本,而於玩經觀史,親近儒學,益用力焉。數召大臣,切劘治道,羣臣進對,亦賜溫顏,反覆詢訪,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長,庶於天下之事各得其理。」熹奏:「禮經敕令,子為父,嫡孫承重為祖父,皆斬衰三年;嫡子當為其父後,不能襲位執喪,則嫡孫繼統而代之執喪。自漢文短喪,歷代因之,天子遂無三年之喪。為父且然,則嫡孫承重可知。人紀廢壞,三綱不明,千有餘年,莫能釐正。壽皇聖帝至性自天,易月之外,猶執通喪,朝衣朝冠皆用大布,所宜著在方冊,為萬世法程。間者,遺誥初頒,太上皇帝偶違康豫,不能躬就喪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統,則承重之服著在禮律,所宜遵壽皇已行之法。一時倉卒,不及詳議,遂用漆紗淺黃之服,不惟上違禮律,且使壽皇已行之禮舉而復墜,臣竊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唯有將來啟殯發引,禮當復用初喪之服。」
會孝宗祔廟,議宗廟迭毀之制,孫逢吉、曾三復首請併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祭則正東向之位。有旨集議:僖、順、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歸。自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廟,治平間,議者以世數寖遠,請遷僖祖於夾室。後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廟,與稷、契無異,請復其舊。時相趙汝愚雅不以復祀僖祖為然,侍從多從其說。吏部尚書鄭僑欲且祧宣祖而祔孝宗。熹以為藏之夾室,則是以祖宗之主下藏於子孫之夾室,神宗復奉以為始祖,已為得禮之正,而合於人心,所謂有舉之而莫敢廢者乎。又擬為廟制以辨,以為物豈有無本而生者。廟堂不以聞,即毀撤僖、宣廟室,更創別廟以奉四祖。
始,寧宗之立,韓侂冑自謂有定策功,居中用事。熹憂其害政,數以為言,且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共論之。會龜年出護使客,熹乃上疏斥言左右竊柄之失,在講筵復申言之。御批云:「憫卿耆艾,恐難立講,已除卿宮觀。」汝愚袖御筆還上,且諫且拜。內侍王德謙徑以御筆付熹,臺諫爭留,不可。樓鑰、陳傅良旋封還錄黃,修注官劉光祖、鄧馹封章交上。熹行,被命除寶文閣待制,與州郡差遣,辭。尋除知江陵府,辭,仍乞追還新舊職名,詔依舊煥章閣待制,提舉南京鴻慶宮。慶元元年初,趙汝愚既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領望治,熹獨惕然以侂冑用事為慮。既屢為上言,又數以手書啟汝愚,當用厚賞酬其勞,勿使得預朝政,有「防微杜漸,謹不可忽」之語。汝愚方謂其易制,不以為意。及是,汝愚亦以誣逐,而朝廷大權悉歸侂冑矣。
熹始以廟議自劾,不許,以疾再乞休致,詔:「辭職謝事,非朕優賢之意,依舊祕閣修撰。」二年,沈繼祖為監察御史,誣熹十罪,詔落職罷祠,門人蔡元定亦送道州編管。四年,熹以年近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請。明年卒,年七十一。疾且革,手書屬其子在及門人范念德、黃榦,拳拳以勉學及修正遺書為言。翌日,正坐整衣冠,就枕而逝。
熹登第五十年,仕於外者僅九考,立朝纔四十日。家故貧,少依父友劉子羽,寓建之崇安,後徙建陽之考亭,簞瓢屢空,晏如也。諸生之自遠而至者,豆飯藜羹,率與子共。往往稱貸於人以給用,而非其道義則一介不取也。
自熹去國,侂冑勢益張。何澹為中司,首論專門之學,文詐沽名,乞辨真偽。劉德秀仕長沙,不為張栻之徒所禮,及為諫官,首論留正引偽學之罪。「偽學」之稱,蓋自此始。太常少卿胡紘言:「比年偽學猖獗,圖為不軌,望宣諭大臣,權住進擬。」遂召陳賈為兵部侍郎。未幾,熹有奪職之命。劉三傑以前御史論熹、汝愚、劉光祖、徐誼之徒,前日之偽黨,至此又變而為逆黨。即日除三傑右正言。右諫議大夫姚愈論道學權臣結為死黨,窺伺神器。乃命直學士院高文虎草詔諭天下,於是攻偽日急,選人余嚞至上書乞斬熹。
方是時,士之繩趨尺步、稍以儒名者,無所容其身。從游之士,特立不顧者,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師,過門不入,甚至變易衣冠,狎遊市肆,以自別其非黨。而熹日與諸生講學不休,或勸以謝遣生徒者,笑而不答。有籍田令陳景思者,故相康伯之孫也,與侂冑有姻連,勸侂冑勿為已甚,侂冑意亦漸悔。熹既沒,將葬,言者謂:四方偽徒期會,送偽師之葬,會聚之間,非妄談時人短長,則繆議時政得失,望令守臣約束。從之。
嘉泰初,學禁稍弛。二年,詔:「朱熹已致仕,除華文閣待制,與致仕恩澤。」後侂冑死,詔賜熹遺表恩澤,謚曰文。尋贈中大夫,特贈寶謨閣直學士。理宗寶慶三年,贈太師,追封信國公,改徽國。
始,熹少時,慨然有求道之志。父松病亟,嘗屬熹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劉致中、屏山劉彥冲三人,學有淵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聽。」三人,謂胡憲、劉勉之、劉子翬也。故熹之學既博求之經傳,復徧交當世有識之士。延平李侗老矣,嘗學於羅從彥,熹歸自同安,不遠數百里,徒步往從之。
其為學,大抵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以居敬為主。嘗謂聖賢道統之傳散在方冊,聖經之旨不明,而道統之傳始晦。於是竭其精力,以研窮聖賢之經訓。所著書有:易本義、啟蒙、蓍卦考誤,詩集傳,大學中庸章句、或問,論語、孟子集註,太極圖、通書、西銘解,楚辭集註、辨證,韓文考異;所編次有:論孟集議,孟子指要,中庸輯略,孝經刊誤,小學書,通鑑綱目,宋名臣言行錄,家禮,近思錄,河南程氏遺書,伊洛淵源錄,皆行於世。熹沒,朝廷以其大學、語、孟、中庸訓說立於學官。又有儀禮經傳通解未脫稿,亦在學官。平生為文凡一百卷,生徒問答凡八十卷,別錄十卷。
理宗紹定末,祕書郎李心傳乞以司馬光、周敦頤、邵雍、張載、程顥、程頤、朱熹七人列于從祀,不報。淳祐元年正月,上視學,手詔以周、張、二程及熹從祀孔子廟。
黃榦曰:「道之正統待人而後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者不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穎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後,曾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絕,至熹而始著。」識者以為知言。
熹子在,紹定中為吏部侍郎。
張栻字敬夫,丞相浚子也。穎悟夙成,浚愛之,自幼學,所教莫非仁義忠孝之實。長師胡宏,宏一見,即以孔門論仁親切之旨告之。栻退而思,若有得焉,宏稱之曰:「聖門有人矣。」栻益自奮厲,以古聖賢自期,作希顏錄。
以廕補官,辟宣撫司都督府書寫機宜文字,除直祕閣。時孝宗新即位,浚起謫籍,開府治戎,參佐皆極一時之選。栻時以少年,內贊密謀,外參庶務,其所綜畫,幕府諸人皆自以為不及也。間以軍事入奏,因進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讎恥,下閔中原之塗炭,惕然於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謂此心之發,即天理之所存也。願益加省察,而稽古親賢以自輔,無使其或少息,則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因循之弊可革矣。」孝宗異其言,於是遂定君臣之契。
浚去位,湯思退用事,遂罷兵講和。金人乘間縱兵入淮甸,中外大震,廟堂猶主和議,至勅諸將無得輒稱兵。時浚已沒,栻營葬甫畢,即拜疏言:「吾與金人有不共戴天之讎,異時朝廷雖嘗興縞素之師,然旋遣玉帛之使,是以講和之念未忘於胸中,而至忱惻怛之心無以感格于天人之際,此所以事屢敗而功不成也。今雖重為羣邪所誤,以蹙國而召寇,然亦安知非天欲以是開聖心哉。謂宜深察此理,使吾胸中了然無纖芥之惑,然後明詔中外,公行賞罰,以快軍民之憤,則人心悅,士氣充,而敵不難却矣。繼今以往,益堅此志,誓不言和,專務自強,雖折不撓,使此心純一,貫徹上下,則遲以歲月,亦何功之不濟哉?」疏入,不報。
久之,劉珙薦於上,除知撫州,未上,改嚴州。時宰相虞允文以恢復自任,然所以求者類非其道,意栻素論當與己合,數遣人致殷勤,栻不答。入奏,首言:「先王所以建事立功無不如志者,以其胸中之誠有以感格天人之心,而與之無間也。今規畫雖勞,而事功不立,陛下誠深察之日用之間,念慮云為之際,亦有私意之發以害吾之誠者乎?有則克而去之,使吾中扃洞然無所間雜,則見義必精,守義必固,而天人之應將不待求而得矣。夫欲復中原之地,先有以得中原之心,欲得中原之心,先有以得吾民之心。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豈有他哉?不盡其力,不傷其財而已矣。今日之事,固當以明大義、正人心為本。然其所施有先後,則其緩急不可以不詳;所務有名實,則其取舍不可以不審,此又明主所宜深察也。」
明年,召為吏部侍郎,兼權起居郎侍立官。時宰方謂敵勢衰弱可圖,建議遣泛使往責陵寢之故,士大夫有憂其無備而召兵者,輒斥去之。栻見上,上曰:「卿知敵國事乎?」栻對曰:「不知也。」上曰:「金國饑饉連年,盜賊四起。」栻曰:「金人之事,臣雖不知,境中之事,則知之矣。」上曰:「何也?」栻曰:「臣切見比年諸道多水旱,民貧日甚,而國家兵弱財匱,官吏誕謾,不足倚賴。正使彼實可圖,臣懼我之未足以圖彼也。」上為默然久之。栻因出所奏疏讀之曰:「臣竊謂陵寢隔絕,誠臣子不忍言之至痛,然今未能奉辭以討之,又不能正名以絕之,乃欲卑詞厚禮以求於彼,則於大義已為未盡。而異論者猶以為憂,則其淺陋畏怯,固益甚矣。然臣竊揆其心意,或者亦有以見我未有必勝之形,而不能不憂也歟。蓋必勝之形,當在於早正素定之時,而不在於兩陣決機之日。」上為竦聽改容。栻復讀曰:「今日但當下哀痛之詔,明復讎之義,顯絕金人,不與通使。然後修德立政,用賢養民,選將帥,練甲兵,通內修外攘、進戰退守以為一事,且必治其實而不為虛文,則必勝之形隱然可見,雖有淺陋畏怯之人,亦且奮躍而爭先矣。」上為歎息褒諭,以為前始未聞此論也。其後因賜對反復前說,上益嘉歎,面諭:「當以卿為講官,冀時得晤語也。」
會史正志為發運使,名為均輸,實盡奪州縣財賦,遠近騷然,士大夫爭言其害,栻亦以為言。上曰:「正志謂但取之諸郡,非取之於民也。」栻曰:「今日州郡財賦大抵無餘,若取之不已,而經用有闕,不過巧為名色以取之於民耳。」上矍然曰:「如卿之言,是朕假手於發運使以病吾民也。」旋閱其實,果如栻言,即詔罷之。
兼侍講,除左司員外郎。講詩葛覃,進說:「治生於敬畏,亂起於驕淫。使為國者每念稼穡之勞,而其后妃不忘織絍之事,則心不存者寡矣。」因上陳祖宗自家刑國之懿,下斥今日興利擾民之害。上歎曰:「此王安石所謂『人言不足恤』者,所以為誤國也。」
知閤門事張說除簽書樞密院事,栻夜草疏極諫其不可,旦詣朝堂,質責宰相虞允文曰:「宦官執政,自京、黼始,近習執政,自相公始。」允文慙憤不堪。栻復奏:「文武誠不可偏,然今欲右武以均二柄,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非惟不足以服文吏之心,正恐反激武臣之怒。」孝宗感悟,命得中寢。然宰相實陰附說,明年出栻知袁州,申說前命,中外諠譁,說竟以謫死。
栻在朝未期歲,而召對至六七,所言大抵皆修身務學,畏天恤民,抑僥倖,屏讒諛,於是宰相益憚之,而近習尤不悅。退而家居累年,孝宗念之,詔除舊職,知靜江府,經略安撫廣南西路。所部荒殘多盜,栻至,簡州兵,汰冗補闕,籍諸州黥卒伉健者為效用,日習月按,申嚴保伍法。諭溪峒酋豪弭怨睦鄰,毋相殺掠,於是羣蠻帖服。朝廷買馬橫山,歲久弊滋,邊氓告病,而馬不時至。栻究其利病六十餘條,奏革之,諸蠻感悅,爭以善馬至。
孝宗聞栻治行,詔特進秩,直寶文閣,因任。尋除祕閣修撰、荊湖北路轉運副使。改知江陵府,安撫本路。一日去貪吏十四人。湖北多盜,府縣往往縱釋以病良民,栻首劾大吏之縱賊者,捕斬姦民之舍賊者,令其黨得相捕告以除罪,羣盜皆遁去。郡瀕邊屯,主將與帥守每不相下,栻以禮遇諸將,得其驩心,又加恤士伍,勉以忠義,隊長有功輒補官,士咸感奮。並淮姦民出塞為盜者,捕得數人,有北方亡奴亦在盜中。栻曰:「朝廷未能正名討敵,無使疆埸之事其曲在我。」命斬之以徇於境,而縛其亡奴歸之。北人歎曰:「南朝有人。」
信陽守劉大辯怙勢希賞,廣招流民,而奪見戶熟田以與之。栻劾大辯詐諼,所招流民不滿百,而虛增其數十倍,請論其罪,不報。章累上,大辯易他郡,栻自以不得其職求去,詔以右文殿修撰提舉武夷山冲佑觀。病且死,猶手疏勸上親君子遠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惡公天下之理。天下傳誦之。栻有公輔之望,卒時年四十有八。孝宗聞之,深為嗟悼,四方賢士大夫往往山涕相弔,而江陵、靜江之民尤哭之哀。嘉定間,賜謚曰宣。淳祐初,詔從祀孔子廟。
栻為人表裏洞然,勇於從義,無毫髮滯吝。每進對,必自盟於心,不可以人主意悅輒有所隨順。孝宗嘗言伏節死義之臣難得,栻對:「當於犯顏敢諫中求之。若平時不能犯顏敢諫,他日何望其伏節死義?」孝宗又言難得辦事之臣,栻對:「陛下當求曉事之臣,不當求辦事之臣。若但求辦事之臣,則他日敗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栻自言:前後奏對忤上旨雖多,而上每念之,未嘗加怒者,所謂可以理奪云爾。
其遠小人尤嚴。為都司日,肩輿出,遇曾覿,覿舉手欲揖,栻急掩其窗櫺,覿慙,手不得下。所至郡,暇日召諸生告語。民以事至庭,必隨事開曉。具為條教,大抵以正禮俗、明倫紀為先。斥異端,毀淫祠,而崇社稷山川古先聖賢之祀,舊典所遺,亦以義起也。
栻聞道甚早,朱熹嘗言:「己之學乃銖積寸累而成,如敬夫,則於大本卓然先有見者也。」所著論語孟子說、太極圖說、洙泗言仁、諸葛忠武侯傳、經世紀年,皆行于世。栻之言曰:「學莫先於義利之辨。義者,本心之當為,非有為而為也。有為而為,則皆人欲,非天理。」此栻講學之要也。
子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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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列傳第一百八十九 道學四 朱氏門人 黃榦 李燔 張洽 陳淳 李方子 黃灝
  黃榦字直卿,福州閩縣人。父瑀,在高宗時為監察御史,以篤行直道著聞。瑀沒,榦往見清江劉清之,清之奇之,曰:「子乃遠器,時學非所以處子也。」因命受業朱熹。榦家法嚴重,乃以白母,即日行。時大雪,既至而熹它出,榦因留客邸,臥起一榻,不解衣者二月,而熹始歸。榦自見熹,夜不設榻,不解帶,少倦則微坐,一倚或至達曙。熹語人曰:「直卿志堅思苦,與之處甚有益。」嘗詣東萊呂祖謙,以所聞於熹者相質正。及廣漢張栻亡,熹與榦書曰:「吾道益孤矣,所望於賢者不輕。」後遂以其子妻榦。
寧宗即位,熹命榦奉表,補將仕郎,銓中,授迪功郎,監台州酒務。丁母憂,學者從之講學于墓廬甚衆。熹作竹林精舍成,遺榦書,有「它時便可請直卿代即講席」之語。及編禮書,獨以喪、祭二編屬榦,稿成,熹見而喜曰:「所立規模次第,縝密有條理,它日當取所編家鄉、邦國、王朝禮,悉倣此更定之。」病革,以深衣及所著書授榦,手書與訣曰:「吾道之託在此,吾無憾矣。」訃聞,榦持心喪三年畢,調監嘉興府石門酒庫。
時韓侂冑方謀用兵,吳獵帥湖北,將赴鎮,訪以兵事。榦曰:「聞議者謂今天下欲為大舉深入之謀,果爾,必敗。此何時而可進取哉?」獵雅敬榦名德,辟為荊湖北路安撫司激賞酒庫兼準備差遣,事有未當,必輸忠款力爭。
江西提舉常平趙希懌、知撫州高商老辟為臨川令,歲旱,勸糶捕蝗極其力。改知新淦縣,吏民習知臨川之政,皆喜,不令而政行。以提舉常平、郡太守薦,擢監尚書六部門,未上,改差通判安豐軍。淮西帥司檄榦鞫和州獄,獄故以疑未決,榦釋囚桎梏飲食之,委曲審問無所得。一夜,夢井中有人,明日呼囚詰之曰:「汝殺人,投之於井,我悉知之矣,胡得欺我。」囚遂驚服,果於廢井得尸。
尋知漢陽軍。值歲饑,糴客米、發常平以振。制置司下令,欲移本軍之粟而禁其糴,榦報以乞候榦罷然後施行,及援鄂州例,十之一告糴於制司。荒政具舉。旁郡飢民輻湊,惠撫均一,春暖願歸者給之糧,不願者結廬居之,民大感悅。所至以重庠序,先教養。其在漢陽,即郡治後鳳栖山為屋,館四方士,立周、程、游、朱四先生祠。以病乞祠,主管武夷沖祐觀。
尋起知安慶府,至則金人破光山,而沿邊多警。安慶去光山不遠,民情震恐。乃請于朝,城安慶以備戰守,不俟報,即日興工。城分十二料,先自築一料,計其工費若干,然後委官吏、寓公、士人分料主之。役民兵五千人,人役九十日,而計人戶產錢起丁夫,通役二萬夫,人十日而罷。役者更番,暑月月休六日,日午休一時,至秋漸殺其半。榦日以五鼓坐于堂,濠砦官入聽命,以一日成算授之:役某鄉民兵若干,某鄉人夫若干;分布於某人料分,或搬運某處土木,應副某料使用;某料民兵人夫合當更代,合散幾日錢米。俱受命畢,乃治府事,理民訟,接賓客,閱士卒,會僚佐講究邊防利病,次則巡城視役,晚入書院講論經史。築城之杵,用錢監未鑄之鐵,事畢還之。城成,會上元日張燈,士民扶老攜幼,往來不絕。有老嫗百歲,二子輿之,諸孫從,至府致謝。榦禮之,命具酒炙,且勞以金帛。嫗曰:「老婦之來,為一郡生靈謝耳,太守之賜非所冀也。」不受而去。是歲大旱,榦祈輒雨,或未出,晨興登郡閣,望灊山再拜,雨即至。後二年,金人破黃州沙窩諸關,淮東、西皆震,獨安慶按堵如故。繼而霖潦餘月,巨浸暴至,城屹然無虞。舒人德之,相謂曰:「不殘于寇,不滔于水,生汝者黃父也。」
制置李珏辟為參議官,再辭不受。既而朝命與徐僑兩易和州,且令先赴制府稟議,榦即日解印趨制府。和州人日望其來,曰:「是嘗檄至吾郡鞫死囚、感夢於井中者,庶能直吾屈乎。」
先是,榦移書珏曰:「丞相誅韓之後,懲意外之變,專用左右親信之人,往往得罪於天下公議。世之君子遂從而歸咎於丞相,丞相不堪其咎,斷然逐去之,而左右親信者其用愈專矣。平居無事,紀綱紊亂,不過州縣之間,百姓受禍。至於軍政不修,邊備廢弛,皆此曹為之,若今大敵在境,更不改圖,大事去矣。今日之急,莫大於此。」又曰:「今日之計,莫若用兩淮之人,食兩淮之粟,守兩淮之地。然其策當先明保伍,保伍既明,則為之立堡砦,蓄馬、制軍器以資其用,不過累月,軍政可成。且淮民遭丙寅之厄,今聞金人遷汴,莫不狼顧脅息,有棄田廬、挈妻子渡江之意,其間勇悍者,且將伺變竊發。向日胡海、張軍之變,為害甚於金,今若不早為之圖,則兩淮日見荒墟,卒有警急,攘臂而起矣。」珏皆不能用。
及至制府,珏往惟揚視師,與偕行,榦言:「敵既退,當思所以賞功罰罪者。崔惟揚能於清平山豫立義砦,斷金人右臂,方儀真能措置捍禦,不使軍民倉皇奔軼,此二人者當薦之。泗上之敗,劉倬可斬也。某州官吏三人攜家奔竄,追而治之,然後具奏可也。」其時幕府書館皆輕儇浮靡之士,僚吏士民有獻謀畫,多為毀抹疏駁。將帥偏裨,人心不附,所向無功。流移滿道,而諸司長吏張宴無虛日。榦知不足與共事,歸自惟揚,再辭和州之命,仍乞祠,閉閤謝客,宴樂不與。乃復告珏曰:
浮光敵退已兩月,安豐已一月,盱眙亦將兩旬,不知吾所措置者何事,所施行者何策。邊備之弛,又甚於前,日復一日,恬不知懼,恐其禍又不止今春矣。
向者輕信人言,為泗上之役,喪師萬人。良將勁卒、精兵利器,不戰而淪於泗水,黃團老幼,俘虜殺戮五六千人,盱眙東西數百里,莽為丘墟。安豐、浮光之事大率類此。切意千乘言旋,必痛自咎責,出宿于外,大戒于國,曰:「此吾之罪也,有能箴吾失者,疾入諫。」日與僚屬及四方賢士討論條畫,以為後圖。今歸已五日矣,但聞請總領、運使至玉麟堂賞牡丹,用妓樂,又聞總領、運使請宴賞亦然,又聞宴僚屬亦然。邦人諸軍聞之,豈不痛憤。且視牡丹之紅豔,豈不思邊庭之流血;視管絃之啁啾,豈不思老幼之哀號;視棟宇之宏麗,豈不思士卒之暴露;視飲饌之豐美,豈不思流民之凍餒。敵國深侵,宇內騷動,主上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尚書豈得不朝夕憂懼,而乃如是之迂緩暇逸耶!
今浮光之報又至矣,金欲以十六縣之衆,四月攻浮光,侵五關,且以一縣五千人為率,則當有八萬人攻浮光,以萬人刈吾麥,以五萬人攻吾關。吾之守關不過五六百人,豈能當萬人之衆哉?則關之不可守決矣。五關失守,則蘄、黃決不可保;蘄、黃不保,則江南危。尚書聞此亦已數日,乃不聞有所施行,何耶?
其它言皆激切,同幕忌之尤甚,共詆排之。厥後光、黃、蘄繼失,果如其言。遂力辭去,請祠不已。
俄再命知安慶,不就,入廬山訪其友李燔、陳宓,相與盤旋玉淵、三峽間,俛仰其師舊跡,講乾、坤二卦於白鹿書院,山南北之士皆來集。未幾,召赴行在所奏事,除大理丞,不拜,為御史李楠所劾。
初,榦入荊湖幕府,奔走諸關,與江、淮豪傑游,而豪傑往往願依榦。及倅安豐、武定,諸將皆歸心焉。後倅建康,守漢陽,聲聞益著。諸豪又深知榦倜儻有謀,及來安慶,且兼制幕,長淮軍民之心,翕然相向。此聲既出,在位者益忌,且慮榦入見必直言邊事,以悟上意,至是羣起擠之。
榦遂歸里,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來,編禮著書,日不暇給,夜與之講論經理,亹亹不倦,借鄰寺以處之,朝夕往來,質疑請益如熹時。俄命知潮州,辭不行,差主管亳州明道宮,踰月遂乞致仕,詔許之,特授承議郎。既沒後數年,以門人請謚,又特贈朝奉郎,與一子下州文學,謚文肅。有經解、文集行于世。
李燔字敬子,南康建昌人。少孤,依舅氏。中紹熙元年進士第,授岳州教授,未上,往建陽從朱熹學。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語,且曰:「致遠固以毅,而任重貴乎弘也。」燔退,以「弘」名其齋而自儆焉。至岳州,教士以古文六藝,不因時好,且曰:「古之人皆通材,用則文武兼焉。」即武學諸生文振而識高者拔之,闢射圃,令其習射;廩老將之長於藝者,以率偷惰。以祖母卒,解官承重而歸。
改襄陽府教授。復往見熹,熹嘉之,凡諸生未達者先令訪燔,俟有所發,乃從熹折衷,諸生畏服。熹謂人曰:「燔交友有益,而進學可畏,且宜諒樸實,處事不苟,它曰任斯道者必燔也。」熹沒,學禁嚴,燔率同門往會葬,視封窆,不少怵。及詔訪遺逸,九江守以燔薦,召赴都堂審察,辭,再召,再辭。郡守請為白鹿書院堂長,學者雲集,講學之盛,它郡無與比。
除大理司直,辭,尋添差江西運司幹辦公事,江西帥李珏、漕使王補之交薦之。會洞寇作亂,帥、漕議平之,而各持其說。燔徐曰:「寇非吾民耶?豈必皆惡。然其如是,誠以吾有司貪刻者激之,及將校之邀功者逼成之耳。反是而行之,則皆民矣。」帥、漕曰:「幹辦議是。誰可行者?」燔請自往,乃駐兵萬安,會近洞諸巡尉,察隅保之尤無良者易置之,分兵守險,馳辯士諭賊逆順禍福,寇皆帖服。
洪州地下,異時贛江漲而隄壞,久雨輒澇,燔白于帥、漕修之,自是田皆沃壤。漕司以十四界會子新行,價日損,乃視民稅產物力,各藏會子若干,官為封識,不時點閱,人愛重之則價可增,慢令者黥籍,而民譸張,持空券益不售。燔與國子學錄李誠之力爭不能止。燔又入劄爭之曰:「錢荒楮涌,子母不足以相權,不能行楮者,由錢不能權之也。楮不行而抑民藏之,是棄物也。誠能節用,先穀粟之實務,而不取必於楮幣,則楮幣為實用矣。」劄入,漕司即弛禁,詣燔謝。燔又念社倉之置,僅貸有田之家,而力田之農不得沾惠,遂倡議裒穀創社倉,以貸佃人。
有旨改官,通判潭州,辭,不許。真德秀為長沙帥,一府之事咸咨燔。不數月,辭歸。當是時,史彌遠當國,廢皇子竑,燔以三綱所關,自是不復出矣。真德秀及右史魏了翁薦之,差權通判隆興府,江西帥魏大有辟充參議官,皆辭,乃以直祕閣主管慶元至道宮。燔自惟居閒無以報國,乃薦崔與之、魏了翁、真德秀、陳宓、鄭寅、楊長孺、丁黼、葉宰、龔維藩、徐僑、劉宰、洪咨夔于朝。
紹定五年,帝論及當時高士累召不起者,史臣李心傳以燔對,且曰:「燔乃朱熹高弟,經術行義亞黃榦,當今海內一人而已。」帝問今安在,心傳對曰:「燔,南康人,先帝以大理司直召,不起,比乞致仕。陛下誠能彊起之,以置講筵,其裨聖學豈淺淺哉。」帝然其言,終不召也。九江蔡念成稱燔心事有如秋月。燔卒,年七十,贈直華文閣,謚文定,補其子舉下州文學。
燔嘗曰:「凡人不必待仕宦有位為職事,方為功業,但隨力到處有以及物,即功業矣。」又嘗曰:「仕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體。夫子無入不自得者,正以磨挫驕奢,不至居移氣、養移體。」因誦古語曰:「分之所在,一毫躋攀不上,善處者退一步耳。」故燔處貧賤患難若平素,不為動,被服布素,雖貴不易。入仕凡四十二年,而歷官不過七考。居家講道,學者宗之,與黃榦並稱曰「黃、李」。
孫鑣,登進士第。
張洽字元德,臨江之清江人。父紱,第進士。洽少穎異,從朱熹學,自六經傳注而下,皆究其指歸,至於諸子百家、山經地志、老子浮屠之說,無所不讀。嘗取管子所謂「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之語,以為窮理之要。熹嘉其篤志,謂黃榦曰:「所望以永斯道之傳,如二三君者不數人也。」
時行社倉法,洽請於縣,貸常平米三百石,建倉里中,六年而歸其本於官,鄉人利之。嘉定元年中第,授松滋尉。湖右經界不正,弊日甚,洽請行推排法,令以委洽。洽於是令民自實其土地疆界產業之數投于匱,乃籌覈而次第之,吏姦無所匿。其後十餘年,訟者猶援以為證云。
改袁州司理參軍。有大囚,訊之則服,尋復變異,且力能動搖官吏,累年不決,而逮繫者甚衆。洽以白提點刑獄,殺之。有盜黠甚,辭不能折。會獄有兄弟爭財者,洽諭之曰:「訟于官,祗為胥吏之地,且冒法以求勝,孰與各守分以全手足之愛乎?」辭氣懇切,訟者感悟。盜聞之,自伏。民有殺人,賄其子焚之,居數年,事敗,洽治其獄無狀,憂之,且白郡委官體訪。俄夢有人拜于庭,示以傷痕在脅。翌日,委官上其事,果然。
郡守以倉廩虛,籍倉吏二十餘家,命洽鞫之,洽廉知為都吏所賣。都吏者,州之巨蠹也,嘗干於倉不獲,故以此中之。洽度守意銳未可嬰,姑繫之,而密令計倉庾所入以白守曰:「君之籍二十餘家者,以胥吏也。今校數歲之中所入,已豐於昔,由是觀之,胥吏妄矣。君必不忍受胥吏之妄,而籍無罪之家也。若以罪胥吏,過乃可免。」守悟,為罷都吏,而免所籍之家。
知永新縣。一日謁告,聞獄中榜笞聲,蓋獄吏受賕,乘間訊囚使誣服也。洽大怒,亟執付獄,明日以上于郡,黥之。湖南酃寇作亂,與縣接壤,民大恐。洽單車以往,邑佐、寓士交諫,弗聽。至則寇未嘗至,乃延見隅官,訪利害而犒之,因行安福境上,結約土豪,得其懽心。未幾,南安舒寇將犯境,聞有備,乃去。
以江東提舉常平薦,通判池州。獄有張德脩者,誤蹴人以死,獄吏誣以故殺,洽訊而疑之,請再鞫,守不聽。會提點常平袁甫至,時方大旱,禱不應,洽言于甫曰:「漢、晉以來,濫刑而致旱,伸冤而得雨,載於方冊可攷也。今天大旱,焉知非由德脩事乎?」甫為閱款狀於獄,德脩遂從徒罪。復白郡請蠲征稅,寬催科,以召和氣,守為寬稅。三日果大雨,民甚悅。洽數以病請祠,至是主管建昌仙都觀,以慶壽恩賜緋衣、銀魚。
時袁甫提點江東刑獄,甫以白鹿書院廢弛,招洽為長。洽曰:「嘻,是先師之迹也,其可辭!」至則選好學之士日與講說,而汰其不率教者。凡養士之田乾沒於豪右者復之。學興,即謝病去。
端平初,大臣多薦洽,召赴都堂審察,洽以疾不赴,乃除祕書郎,尋遷著作佐郎。度正、葉味道在經幄,帝數問張洽何時可到,將以說書待洽,洽固辭,遂除直祕閣,主管建康崇禧觀。嘉熙元年,以疾乞致仕,十月卒,年七十七。
洽自少用力於敬,故以「主一」名齋。平居不異常人,至義所當為,則勇不可奪。居閒不言朝廷事,或因災異變故,輒顰蹙不樂,及聞一君子進用,士大夫直言朝廷得失,則喜見顏色。所交皆名士,如呂祖儉、黃榦、趙崇憲、蔡淵、吳必大、輔廣、李道傳、李燔、葉味道、李閎祖、李方子、柴中行、真德秀、魏了翁、李 21334.gif 、趙汝譡、陳貴誼、杜孝嚴、度正、張嗣古,皆敬慕之。卒後一日,有旨除直寶章閣。所著書有春秋集注、春秋集傳、左氏蒙求、續通鑑長編事略、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文集。
3bdd.gif 、檉,賜同進士出身。
陳淳字安卿,漳州龍溪人。少習舉子業,林宗臣見而奇之,且曰:「此非聖賢事業也。」因授以近思錄,淳退而讀之,遂盡棄其業焉。
及朱熹來守其鄉,淳請受教,熹曰:「凡閱義理,必窮其原,如為人父何故止於慈,為人子何故止於孝,其他可類推也。」淳聞而為學益力,日求其所未至。熹數語人以「南來,吾道喜得陳淳」,門人有疑問不合者,則稱淳善問。後十年,淳復往見熹,陳其所得,時熹已寢疾,語之曰:「如公所學,已見本原,所闕者下學之功爾。」自是所聞皆要切語,凡三月而熹卒。
淳追思師訓,痛自裁抑,無書不讀,無物不格,日積月累,義理貫通,洞見條緒。故其言太極曰:「太極只是理,理本圓,故太極之體渾淪。以理言,則自末而本,自本而末,一聚一散,而太極無所不極其至。自萬古之前與萬古之後,無端無始,此渾淪太極之全體也。自其沖漠無朕,而天地萬物皆由是出,及天地萬物既由是出,又復沖漠無朕,此渾淪無極之妙用也。聖人一心渾淪太極之全體,而酬酢萬變,無非太極流行之用。學問工夫,須從萬事萬物中貫過,湊成一渾淪大本,又於渾淪大本中散為萬事萬物,使無少窒礙,然後實體得渾淪至極者在我,而大用不差矣。」
其言仁曰:「仁只是天理生生之全體,無表裏、動靜、隱顯、精粗之間,惟此心純是天理之公,而絕無一毫人欲之私,乃可以當其名。若一處有病痛,一事有欠闕,一念有間斷,則私意行而生理息,即頑痺不仁矣。」
其語學者曰:「道理初無玄妙,只在日用人事間,但循序用功,便自有見。所謂『下學上達』者,須下學工夫到,乃可從事上達,然不可以此而安於小成也。夫盈天地間千條萬緒,是多少人事;聖人大成之地,千節萬目,是多少功夫。惟當開拓心胸,大作基址。須萬理明徹於胸中,將此心放在天地間一例看,然後可以語孔、孟之樂。須明三代法度,通之於當今而無不宜,然後為全儒,而可以語王佐事業。須運用酬酢,如探諸囊中而不匱,然後為資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而真為己物矣。至於以天理人欲分數而驗賓主進退之幾,如好好色,
惡惡臭,而為天理人欲強弱之證,必使之於是是非非如辨黑白,如遇鏌鎁,不容有騎牆不決之疑,則雖艱難險阻之中,無不從容自適,夫然後為知之至而行之盡。」此語又中學者膏肓,而示以標的也。
淳性孝,母疾亟,號泣于天,乞以身代。弟妹未有室家者,皆婚嫁之。葬宗族之喪無歸者。居鄉不沽名徇俗,恬然退守,若無聞焉。然名播天下,世雖不用,而憂時論事,感慨動人,郡守以下皆禮重之,時造其廬而請焉。
嘉定九年,待試中都,歸遇嚴陵郡守鄭之悌,率僚屬延講郡庠。淳嘆陸、張、王學問無源,全用禪家宗旨,認形氣之虛靈知覺為天理之妙,不由窮理格物,而欲徑造上達之境,反託聖門以自標榜。遂發明吾道之體統,師友之淵源,用功之節目,讀書之次序,為四章以示學者。明年,以特奏恩授迪功郎、泉州安溪主簿,未上而沒,年六十五。其所著有語孟大學中庸口義、字義、詳講,禮、詩、女學等書,門人錄其語,號筠谷瀨口金山所聞。
李方子字公晦,昭武人。少博學能文,為人端謹純篤。初見朱熹,謂曰:「觀公為人,自是寡過,但寬大中要規矩,和緩中要果決。」遂以「果」名齋。長遊太學,學官李道傳折官位輩行具刺就謁。
嘉定七年,廷對擢第三,調泉州觀察推官。適真德秀來為守,以師友禮之,郡政大小咸咨焉。暇則辨論經訓,至夜分不倦。故事,秩滿必先通書廟堂乃除,方子曰:「以書通,是求也。」時丞相彌遠聞之怒,踰年始除國子錄。無何,將選入宮僚,而方子不少貶以求合。或告彌遠曰:「此真德秀黨也。」使臺臣劾罷之。
方子既歸,學者畢集,危坐竟日,未始傾側,對賓客一語不妄發,雖奴隸亦不加詬詈,然常嚴憚之。嘗語人曰:「吾於問學雖未能周盡,然幸於大本有見處,此心常覺泰然,不為物欲所漬爾。」其亡也,天子閔之,與一子恩澤。
黃灝字商伯,南康都昌人。幼敏悟彊記,肄業荊山僧舍三年,入太學,擢進士第。教授隆興府,知德化縣,以興學校、崇政化為本。歲饉,行振給有方。王藺、劉穎薦于朝,除登聞鼓院。光宗即位,遷太常寺簿,論今禮教廢闕,請敕有司取政和冠昏喪葬儀,及司馬光、高閌等書參訂行之。
除太府寺丞,出知常州,提舉本路常平。秀州海鹽民伐桑柘,毀屋廬,莩殣盈野,或食其子持一臂行乞,而州縣方督促逋欠,灝見之蹙然。時有旨倚閣夏稅,遂奏乞併閣秋苗,不俟報行之。言者罪其專,移居筠州,已而寢謫命,止削兩秩,而從其蠲閣之請。
灝既歸里,幅巾深衣,騎驢匡山間,若素隱者。起知信州,改廣西轉運判官,移廣東提點刑獄,告老不赴,卒。
灝性行端飭,以孝友稱。朱熹守南康,灝執弟子禮,質疑問難。熹之沒,黨禁方厲,灝單車往赴,徘徊不忍去者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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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一‧列傳第一百九十 儒林一 聶崇義 邢昺 孫奭 王昭素 孔維 孔宜 崔頌子曥 尹拙 田敏 辛文悅 李覺 崔頤正弟偓佺 李之才
  聶崇義,河南洛陽人。少舉三禮,善禮學,通經旨。
漢乾祐中,累官至國子禮記博士,校定公羊春秋,刊板于國學。
周顯德中,累遷國子司業兼太常博士。先是,世宗以郊廟祭器止由有司相承製造,年代浸久,無所規式,乃命崇義檢討摹畫以聞。四年,崇義上之,乃命有司別造焉。
五年,將禘於太廟,言事者以宗廟無祧室,不當行禘祫之禮。崇義援引故事上言,其略曰:「魏明帝以景初三年正月上仙,至五年二月祫祭,明年又禘,自茲後以五年為禘。且魏以武帝為太祖,至明帝始三帝,未有毀主而行禘祫。其證一也。宋文帝元嘉六年,祠部定十月三日大祠,其太學博士議云:案禘祫之禮,三年一,五年再。宋高祖至文帝裁亦三帝,未有毀主而行禘祫。其證二也。梁武帝用謝廣議,三年一禘,五年一祫,謂之大祭,禘祭以夏,祫祭以冬。且梁武乃受命之君,裁追尊四朝而行禘祫,則知祭者是追養之道,以時移節變,孝子感而思親,故薦以首時,祭以仲月,間以禘祫,序以昭穆,乃禮之經也,非關宗廟備與未備。其證三也。」終從崇義之議。
未幾,世宗詔崇義參定郊廟祭玉,又詔翰林學士竇儼統領之。崇義因取三禮圖再加考正,建隆三年四月表上之,儼為序。太祖覽而嘉之,詔曰:「禮器禮圖,相承傳用,寖歷年祀,寧免差違。聶崇義典事國庠,服膺儒業,討尋故實,刊正疑訛,奉職效官,有足嘉者。崇義宜量與酬奬,所進三禮圖,宜令太子詹事尹拙集儒學三五人更同參議,所冀精詳,苟有異同,善為商確。」五月,賜崇義紫袍、犀帶、銀器、繒帛以奬之。拙多所駁正,崇義復引經以釋之,悉以下工部尚書竇儀,俾之裁定。儀上奏曰:「伏以聖人制禮,垂之無窮,儒者據經,所傳或異,年祀寖遠,圖繪缺然,踳駁彌深,丹青靡據。聶崇義研求師說,耽味禮經,較於舊圖,良有新意。尹拙爰承制旨,能罄所聞。尹拙駁議及聶崇義答義各四卷,臣再加詳閱,隨而裁置,率用增損,列於注釋,共分為十五卷以聞。」詔頒行之。
拙、崇義復陳祭玉鼎釜異同之說,詔下中書省集議。吏部尚書張昭等奏議曰:
按聶崇義稱:祭天蒼璧九寸圓好,祭地黃琮八寸無好,圭、璋、琥並長九寸。自言周顯德三年與田敏等按周官玉人之職及阮諶、鄭玄舊圖,載其制度。
臣等按周禮玉人之職,只有「璧琮九寸」、「瑑琮八寸」及「璧羨度尺、好三寸以為度」之文,即無蒼璧、黃琮之制。兼引注有爾雅「肉倍好」之說,此即是注「璧羨度」之文,又非蒼璧之制。又詳鄭玄自注周禮,不載尺寸,豈復別作畫圖,違經立異?
四部書目內有三禮圖十二卷,是隋開皇中敕禮官修撰,其圖第一、第二題云「梁氏」,第十後題云「鄭氏」,又稱不知梁氏、鄭氏名位所出。今書府有三禮圖,亦題「梁氏、鄭氏」,不言名位。厥後有梁正者,集前代圖記更加詳議,題三禮圖曰:「陳留阮士信受禮學於潁川綦冊君,取其說為圖三卷,多不按禮文而引漢事,與鄭君之文違錯。」正刪為二卷,其阮士信即諶也。如梁正之言,可知諶之紕謬。兼三卷禮圖刪為二卷,應在今禮圖之內,亦無改祭玉之說。
臣等參詳自周公制禮之後,叔孫通重定以來,禮有緯書,漢代諸儒頗多著述,討尋祭玉,並無尺寸之說。魏、晉之後,鄭玄、王肅之學各有生徒,三禮、六經無不論說,檢其書亦不言祭玉尺寸。臣等參驗畫圖本書,周公所說正經不言尺寸,設使後人謬為之說,安得便入周圖?知崇義等以諸侯入朝獻天子夫人之琮璧以為祭玉,又配合「羨度」、「肉好」之言,彊為尺寸,古今大禮,順非改非,於理未通。
又據尹拙所述禮神之六玉,稱取梁桂州刺史崔靈恩所撰三禮義宗內「昊天及五精帝圭、璧、琮、璜皆長尺二寸,以法十二時;祭地之琮長十寸,以傚地之數」。又引白虎通云:「方中圓外曰璧,圓中方外曰琮。」崇義非之,以為靈恩非周公之才,無周公之位,一朝撰述,便補六玉闕文,尤不合禮。
臣等竊以劉向之論洪範,王通之作元經,非必挺聖人之姿,而居上公之位,有益於教,不為斐然。臣等以靈恩所撰之書,聿稽古訓,祭玉以十二為數者,蓋天有十二次,地有十二辰,日有十二時,封山之玉牒十二寸,圜丘之籩豆十二列,天子以鎮圭外守,宗后以大琮內守,皆長尺有二寸。又祼圭尺二寸,王者以祀宗廟。若人君親行之郊祭,登壇酌獻,服大裘,搢大圭,行稽奠,而手秉尺二之圭,神獻九寸之璧,不及禮宗廟祼圭之數,父天母地,情亦奚安?則靈恩議論,理未為失,所以自義宗之出,歷梁、陳、隋、唐垂四百年,言禮者引為師法,今五禮精義、開元禮、郊祀錄皆引義宗為標準。近代晉、漢兩朝,仍依舊制。周顯德中田敏等妄作穿鑿,輒有更改。自唐貞觀之後凡三次大修五禮,並因隋朝典故,或節奏繁簡之間稍有釐革,亦無改祭玉之說。伏望依白虎通、義宗、唐禮之制,以為定式。
又尹拙依舊圖畫釜,聶崇義去釜畫鑊。臣等參詳舊圖,皆有釜無鑊。按易說卦云「坤為釜」,詩云「惟錡及釜」,又云「溉之釜鬵」,春秋傳云「錡釜之器」,禮記云「燔黍捭豚」,解云「古未有甑釜,所以燔捭而祭」。即釜之為用,其來尚矣,故入於禮圖。今崇義以周官祭祀有省鼎鑊,供鼎鑊,又以儀禮有羊鑊、豕鑊之文,乃云畫釜不如畫鑊。今諸經皆載釜之用,誠不可去,又周、儀禮皆有鑊之文,請兩圖之。又若觀諸家祭祀之畫,今代見行之禮,於大祀前一日,光祿卿省視鼎鑊。伏請圖鑊於鼎下。
詔從之。未幾,崇義卒,三禮圖遂行於世,并畫於國子監講堂之壁。
崇義為學官,兼掌禮,僅二十年,世推其該博。郭忠恕嘗以其姓嘲之曰:「近貴全為聵,攀龍即作聾。雖然三箇耳,其奈不成聰。」崇義對曰:「僕不能為詩,聊以一聯奉答。」即云:「勿笑有三耳,全勝畜二心。」蓋因其名以嘲之,忠恕大慚,人許其機捷而不失正,真儒者之戲云。
邢昺字叔明,曹州濟陰人。太平興國初,舉五經,廷試日,召升殿講師、比二卦,又問以羣經發題,太宗嘉其精博,擢九經及第,授大理評事、知泰州鹽城監,賜錢二十萬。昺以是監處楚、泰間,泰僻左而楚會要,鹽食為急,請改隸楚州,從之。明年,召為國子監丞,專講學之任。遷尚書博士,出知儀州,就轉國子博士。代還,賜緋,選為諸王府侍講。雍熙中,遷水部員外郎,改司勳。端拱初,賜金紫,累遷金部郎中。
真宗即位,改司勳郎中,俄知審刑院,以昺儒者不達刑章,命劉元吉同領其事。是冬,昺上表自陳夙侍講諷,遷右諫議大夫。咸平初,改國子祭酒。二年,始置翰林侍講學士,以昺為之。受詔與杜鎬、舒雅、孫奭、李慕清、崔偓佺等校定周禮、儀禮、公羊穀梁春秋傳、孝經論語爾雅義疏,及成,並加階勳。俄為淮南、兩浙巡撫使。初置講讀之職,即於便坐令昺講左氏春秋,侍讀預焉。五年講畢,宴近臣於崇政殿,賜昺襲衣、金帶加器幣,仍遷工部侍郎,兼國子祭酒、學士如故。知審官院陳恕丁內艱,以昺權知院事。
景德二年,上言:「亡兄素嘗舉進士,願霑贈典。」特贈大理評事。是夏,上幸國子監閱庫書,問昺經版幾何,昺曰:「國初不及四千,今十餘萬,經、傳、正義皆具。臣少從師業儒時,經具有疏者百無一二,蓋力不能傳寫。今板本大備,士庶家皆有之,斯乃儒者逢辰之幸也。」上喜曰:「國家雖尚儒術,非四方無事何以及此。」上又訪以學館故事,有未振舉者,昺不能有所建明。先是,印書所裁餘紙,鬻以供監中雜用,昺請歸之三司,以裨國用。自是監學公費不給,講官亦厭其寥落。上方興起道術,又令昺與張雍、杜鎬、孫奭舉經術該博、德行端良者,以廣學員。三年,加刑部侍郎。
昺居近職,常多召對,一日從容與上語及宮邸舊僚,歎其淪喪殆盡,唯昺獨存。翌日賜白金千兩,且詔其妻至宮庭,賜以冠帔。四年,昺以羸老艱於趨步上前,自陳曹州故鄉,願給假一年歸視田里,俟明年郊祀還朝。上命坐慰勞之,因謂曰:「便可權本州,何須假耶?」昺又言楊礪、夏侯嶠同為府僚,二臣沒皆贈尚書。上憫之,翌日謂宰相曰:「此可見其志矣。」即超拜工部尚書,知曹州職如故。
入辭日,賜襲衣、金帶。是日,特開龍圖閣,召近臣宴崇和殿,上作五、七言詩二首賜之,預宴者皆賦。昺視壁間尚書、禮記圖,指中庸篇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因陳其大義,上嘉納之。及行,又令近臣祖送,設會於宜春苑。大中祥符初,上東封泰山,昺表曹州民請車駕經由本州,仍令濟陰令王範部送父老詣闕,優詔答之。俄召還。車駕進發,命判留司御史臺。禮畢,進位禮部尚書。
上勤政憫農,每雨雪不時,憂形於色,以昺素習田事,多委曲訪之。初,田家察陰晴豐凶,皆有狀候,老農之相傳者率有驗,昺多采其說為對。又言:「民之災患大者有四:一曰疫,二曰旱,三曰水,四曰畜災。歲必有其一,但或輕或重耳。四事之害,旱暵為甚,蓋田無畎澮,悉不可救,所損必盡。傳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此之謂也。」
三年,被病請告,詔太醫診視。六月,上親臨問疾,賜名藥一奩、白金器千兩、繒綵千匹。國朝故事,非宗戚將相,無省疾臨喪之禮,特有加於昺與郭贄者,以恩舊故也。未幾,有旨命中書召其子太常博士知東明縣仲寶、國子博士知信陽軍若思還侍疾。踰月卒,年七十九,贈左僕射,三子並進秩。
初,雍熙中,昺撰禮選二十卷獻之,太宗探其帙,得文王世子篇,觀之甚悅,因問衞紹欽曰:「昺為諸王講說,曾及此乎?」紹欽曰:「諸王常時訪昺經義,昺每至發明君臣父子之道,必重複陳之。」太宗益喜。上嘗因內閣暴書,覽而稱善,召昺同觀,作禮選贊賜之。昺言:「家無遺稿,願得副本。」上許之。繕錄未畢而昺卒,亟詔寫二本,一本賜其家,一本俾置冢中。
昺在東宮及內庭,侍上講孝經、禮記、論語、書、易、詩、左氏傳,據傳疏敷引之外,多引時事為喻,深被嘉奬。上嘗問:「管仲、召忽皆事公子糾,小白之入,召忽死之,管仲乃歸齊相桓公。豈非召忽以忠死,而管仲不能固其節,為臣之道當若是乎?又鄭注禮記世子篇云:『文王以勤憂損壽,武王以安樂延年。』朕以為本經旨意必不然也。且夏禹焦勞,有玄圭之賜,而享國永年。若文王能憂人之心,不自暇逸,縱無感應,豈至虧損壽命耶?」各隨其事理以對。
先是,咸平中,王欽若知貢舉,有告其受舉人賄賂者,下御史臺鞫得狀,欽若自訴,詔昺與邊肅、毋賓古、閻承翰就太常寺覆推。昺力辨欽若,而洪湛抵罪,欽若以是德之。昺之厚被寵顧,欽若與有功焉。
仲寶貪猥不才,舉止率易,士大夫多鄙笑之。欽若在中書,用為三司判官,後至祠部郎中,坐贓黜官,卒。若思終於駕部郎中。
孫奭字宗古,博州博平人。幼與諸生師里中王徹,徹死,有從奭問經者,奭為解析微指,人人驚服,於是門人數百皆從奭。後徙居須城。
九經及第,為莒縣主簿,上書願試講說,遷大理評事,為國子監直講。太宗幸國子監,召奭講書,至「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帝曰:「此至言也。商宗乃得賢相如此耶!」因咨嗟久之。賜五品服。真宗以為諸王府侍讀。會詔百官轉對,奭上十事。判太常禮院、國子監、司農寺,累遷工部郎中,擢龍圖閣待制。
奭以經術進,守道自處,即有所言,未嘗阿附取悅。大中祥符初,得天書於左承天門,帝將奉迎,召宰相對崇政殿西廡。王旦等曰:「天貺符命,實盛德之應。」皆再拜稱萬歲。又召問奭,奭對曰:「臣愚,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也?」帝既奉迎天書,大赦改元,布告其事于天下,築玉清昭應宮。是歲,天書復降泰山,帝以親受符命,遂議封禪,作禮樂。王欽若、陳堯叟、丁謂、杜鎬、陳彭年皆以經義左右附和,由是天下爭言符瑞矣。
四年,又將祀汾陰,是時大旱,京師近郡穀踊貴,奭上疏諫曰:「先王卜征,五年歲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陛下始畢東封,更議西幸,殆非先王卜征五年慎重之意,其不可一也。夫汾陰后土,事不經見。昔漢武帝將封禪,故先封中嶽,祠汾陰,始巡幸郡縣,遂有事於泰山。今陛下既已登封,復欲幸汾陰,其不可二也。古者圜丘方澤,所以郊祀天地,今南北郊是也。漢初承秦,唯立五畤以祀天,而后土無祀,故武帝立祠於汾陰。自元、成以來,從公卿之議,遂徙汾陰后土於北郊,後之王者多不祀汾陰。今陛下已建北郊,乃舍之而遠祀汾陰,其不可三也。西漢都雍,去汾陰至近。今陛下經重關,越險阻,輕棄京師根本,而慕西漢之虛名,其不可四也。河東,唐王業之所起也。唐又都雍,故明皇間幸河東,因祠后土。聖朝之興,事與唐異,而陛下無故欲祀汾陰,其不可五也。昔者周宣王遇災而懼,故詩人美其中興,以為賢主。比年以來,水旱相繼,陛下宜側身修德,以答天譴,豈宜下徇姦回,遠勞民庶,盤游不已,忘社稷之大計?其不可六也。夫雷以二月啟蟄,八月收聲,育養萬物,失時則為異。今震雷在冬,為異尤甚。此天意丁寧以戒陛下,而反未悟,殆失天意,其不可七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今國家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洊沴,饑饉居多,乃欲勞民事神,神其享之乎?此其不可八也。陛下必欲為此者,不過效漢武帝、唐明皇,巡幸所至,刻石頌功,以崇虛名,夸示後世爾。陛下天資聖明,當慕二帝、三王,何為下襲漢、唐之虛名,其不可九也。唐明皇以嬖寵姦邪,內外交害,身播國屯,兵交關下,亡亂之迹如此,由狃於承平,肆行非義,稔致禍敗。今議者引開元故事以為盛烈,乃欲倡導陛下而為之,臣切為陛下不取,此其不可十也。臣言不逮意,陛下以臣言為可取,願少賜清問,以畢臣說。」
帝遣內侍皇甫繼明就問,又上疏曰:
陛下將幸汾陰,而京師民心弗寧,江、淮之衆困於調發,理須鎮安而矜存之。且土木之功未息,而奪攘之盜公行,外國治兵,不遠邊境,使者雖至,寧可保其心乎?昔陳勝起於徭戍,黃巢出於凶饑,隋煬帝勤遠略而唐高祖興於晉陽,晉少主惑小人而耶律德光長驅中國。陛下俯從姦佞,遠棄京師,涉仍歲荐饑之墟,修違經久廢之祠,不念民疲,不恤邊患。安知今日戍卒無陳勝,饑民無黃巢,英雄將無窺伺於肘腋,外敵將無觀釁於邊陲乎?
先帝嘗議封禪,寅畏天災,尋詔停寢。今姦臣乃贊陛下力行東封,以為繼成先志。先帝嘗欲北平幽朔,西取繼遷,大勳未集,用付陛下,則羣臣未嘗獻一謀、畫一策,以佐陛下繼先帝之志者;反務卑辭重幣,求和於契丹,蹙國縻爵,姑息於繼遷;曾不思主辱臣死為可戒,誣下罔上為可羞。撰造祥瑞,假託鬼神,纔畢東封,便議西幸,輕勞軍駕,虐害饑民,冀其無事往還,便謂成大勳績。是陛下以祖宗艱難之業,為姦邪僥倖之資,臣所以長嘆而痛哭也。
夫天地神祇,聰明正直,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未聞專事籩豆簠簋,可邀福祥。春秋傳曰:「國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愚臣非敢妄議,惟陛下終賜裁擇。
後天下數有災變,又言:「古者五載巡守,有國之事爾,非必有紫氣黃雲,然後登封,嘉禾異草,然後省方也。今野鵰山鹿,郡國交奏,秋旱冬雷,羣臣率賀,退而腹非竊笑者比比皆是。孰謂上天為可罔,下民為可愚,後世為可欺乎?人情如此,所損不細,惟陛下深鋻其妄。」
六年,又上疏曰:「陛下封泰山,祀汾陰,躬謁陵寢,今又將祠于太清宮,外議籍籍,以謂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豈以明皇為令德之主耶?甚不然也。明皇禍敗之迹有足為深戒者,非獨臣能知之,近臣不言者,此懷姦以事陛下也。明皇之無道,亦無敢言者,及奔至馬嵬,軍士已誅楊國忠,請矯詔之罪,乃始諭以識理不明,寄任失所。當時雖有罪己之言,覺寤已晚,何所及也。臣願陛下早自覺寤,抑損虛華,斥遠邪佞,罷興土木,不襲危亂之迹,無為明皇不及之悔,此天下之幸,社稷之福也。」帝以為「封泰山,祠汾陰,上陵,祀老子,非始於明皇。開元禮今世所循用,不可以天寶之亂,舉謂為非也。秦為無道甚矣,今官名、詔令、郡縣猶襲秦舊,豈以人而廢言乎?」作解疑論以示羣臣。然知奭朴忠,雖其言切直,容之而弗斥。
久之,以父老請歸田里,不許,以知密州。居二年,遷左諫議大夫,罷待制還,糾察在京刑獄。是時初置天慶、天祺、天貺、先天、降聖節,天下設齋醮張燕,費甚廣。奭又請裁省浮用,不報。復出知河陽,又求解官就養,遷給事中,徙兗州。
天禧中,朱能獻乾祐天書。復上疏曰:
朱能者,姦憸小人,妄言祥瑞,而陛下崇信之,屈至尊以迎拜,歸祕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及閭巷,靡不痛心疾首,反脣腹非,而無敢言者。
昔漢文成將軍以帛書飯牛,既而言牛腹中有奇書,殺視得書,天子識其手迹。又有五利將軍妄言,方多不讎,二人皆坐誅。先帝時有侯莫陳利用者,以方術暴得寵用,一旦發其姦,誅於鄭州。漢武可謂雄材,先帝可謂英斷。唐明皇得靈寶符、上清護國經、寶券等,皆王鉷、田同秀等所為,明皇不能顯戮,怵於邪說,自謂德實動天,神必福我。夫老君,聖人也。儻實降語,固宜不妄,而唐自安、史亂離,乘輿播越,兩都盪覆,四海沸騰,豈天下太平乎?明皇雖僅得歸闕,復為李輔國劫遷,卒以憂終,豈聖壽無疆、長生久視乎?以明皇之英睿,而禍患猥至曾不知者,良由在位既久,驕亢成性,謂人莫己若,謂諫不足聽。心玩居常之安,耳熟導諛之說,內惑寵嬖,外任姦回,曲奉鬼神,過崇妖妄。今日見老君於閣上,明日見老君於山中。大臣尸祿以將迎,端士畏威而緘默。既惑左道,即紊政經,民心用離,變起倉卒。當是之時,老君寧肯禦兵,寶符安能排難邪?
今朱能所為,或類於此,願陛下思漢武之雄材,法先帝之英斷,鑒明皇之召禍,庶幾災害不生,禍亂不作。
未幾,能果敗。奭又嘗請減修寺度僧,帝雖未用其言,嘗令向敏中諭令陳時政得失,奭以納諫、恕直、輕徭、薄斂四事為言,頗施行焉。
仁宗即位,宰相請擇名儒以經術侍講讀,乃召為翰林侍講學士,知審官院,判國子監,修真宗實錄。丁父憂,起復,兼判太常寺及禮院,三遷兵部侍郎、龍圖閣學士。每講論至前世亂君亡國,必反覆規諷。仁宗意或不在書,奭則拱默以俟,帝為竦然改聽。嘗畫無逸圖上之,帝施於講讀閣。時章憲明肅皇后每五日一御殿,與帝同聽政,奭言:「古帝王朝朝暮夕,未有曠日不朝。陛下宜每日御殿,以覽萬機。」奏留中不報。然帝與皇太后尤愛重之,每進見,未嘗不加禮。
三請致仕,召對承明殿,敦諭之,以年踰七十固請,泣下,帝亦惻然,詔與馮元講老子三章,各賜帛二百匹。以不得請,求近郡,優拜工部尚書,復知兗州。詔須宴而後行,又留數月,特宴太清樓,近臣皆預,帝作飛白大字以賜二府,而小字賜諸學生,獨奭與晁迥兼賜大小字。詔羣臣即席賦詩,太后又別出禁中珍器勸酒。翌日奭入謝,又命講老子,賜襲衣、金帶、銀鞍勒馬。及行,賜宴瑞聖園,又賜詩,詔近臣皆賦。以恭謝恩改禮部尚書,既而累表乞歸,以太子少傅致仕。疾甚,徙正寢,屏婢妾,謂子瑜曰:「無令我死婦人之手。」卒,奏至,帝謂張士遜曰:「朕方欲召奭還,而奭遂死矣。」嗟惜者久之,罷朝一日,贈左僕射,謚曰宣。
奭性方重,事親篤孝,父亡,舐其面以代頮。常掇五經切於治道者,者經典徽言五十卷。又撰崇祀錄、樂記圖、五經節解、五服制度。嘗奉詔與邢昺、杜鎬校定諸經正義,莊子、爾雅釋文,考正尚書、論語、孝經、爾雅謬誤及律音義。
初,圜丘無外壝,五郊從祀不設席,尊不施羃;七祠時饗飲福用一尊,不設三登,升歌不以雍徹;冬至攝祀昊天上帝,外級止十七位,而不以星辰從;饗先農在祈穀之前;上丁釋奠無三獻;宗廟不備二舞;諸臣當謚者,或既葬乃請。奭皆援古奏正,遂著於禮。又請冬至罷祀五帝,大雩設五帝而罷祠昊天上帝。事下有司議,不合而止。
瑜官至工部侍郎致仕。

孔維字為則,開封雍丘人。乾德四年九經及第,解褐東明、鄢陵二主簿。開寶中,禮部再奏為考試官,調滁州軍事推官。太宗即位,擢授太子左贊善大夫,知河南縣,通判滑、梓二州。太平興國中,就拜國子周易博士,代還,遷禮記博士。七年,使高麗,王治問禮於維,維對以君父臣子之道,升降等威之序,治悅,稱之曰:「今日復見中國之夫子也。」九年,判國學事。雍熙初,遷主客員外郎。三年,擢為國子司業,賜金紫。
會將有事于籍田,維起周禮至于唐書,凡沿革制度並錄之以獻,觀者稱其博。又上書請禁原蠶以利國馬。直史館樂史駁之曰:
管子云:「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是以古先哲王厚農桑之業,以其為衣食之原耳。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一婦不蠶,天下有受其寒者。故天子親耕,后妃親蠶,屈身以化下者,邦國之重務也。吳都賦曰:「國賦再熟之稻,鄉貢八蠶之綿。」則蠶之有原,其來舊矣。今孔維請禁原蠶以利國馬,徒引前經物類同氣之文,不究時事確實之理。夫所市國馬來自外方,涉遠馳驅,虧其秣飼,失於善視,遂至玄黃,致斃之由,鮮不以此。今乃欲禁其蠶事,甚無謂也。唐朝畜馬,具存監牧之制,詳觀本書,亦無禁蠶之文。况近降明詔,來年春有事于籍田,是則勸農之典方行,而禁蠶之制又下,事相違戾,恐非所長。
臣嘗歷職州縣,粗知利病,編民之內,貧窶者多,春蠶所成,止充賦調之備,晚蠶薄利,始及卒歲之資。今若禁其後圖,必有因緣為弊,滋彰撓亂,民豈皇寧。渙汗絲綸,所宜重慎。
上覽之,遂寢晚蠶之禁。維復抗疏曰:
按周禮夏官司馬職禁原蠶者,為傷馬也。原,再也。天文,辰為馬。蠶書,蠶為龍精,月直大火,則浴其種。是蠶與馬同氣,物莫能兩大,故禁再蠶以益馬也。又郭璞云:「重蠶為原,今晚蠶也。」臣少親耕桑之務,長歷州縣之職,物之利害,盡知之矣。蚩蚩之氓知其利而不知其害,故有早蠶之後,重養晚蠶之繭,出絲甚少,再采之葉來歲不茂,豈止傷及於馬,而桑亦損矣。臣自縣歷官,路見坰野之地官馬多死,若非明援典據,助其畜牧,安敢妄有舉陳哉。
按本草注:「以僵蠶塗馬齒,則不能食草。」物類相感如此。月令仲春祭馬祖,季春享先蠶,皆謂天駟房星也,為馬祈福,謂之馬祖,為蠶祈福,謂之先蠶,是蠶與馬同其類爾。蠶重則馬損,氣感之而然也。臣謂依周禮禁原蠶為當。
上雖不用維言,而嘉其援引經據,以章付史館。籍田畢,拜國子祭酒。淳化初,兼工部侍郎。二年,卒,年六十四。
維通經術。準舊制,舉九經,一上不中第即改科。開寶中,維論其事非便,詔禮部,自今九經同諸科許再赴舉。
太宗尹京日,維為屬邑吏,頗以經術受知。即位後,維始升郎署。自以通經求為司業,即以授之。使外國者皆假服紫,維自高麗還,會東使至,維自恥衣緋,因求見上,詭言:「高麗使問臣獲何罪降服,臣無以對。」因泣下。上憐之,即賜以金紫。及為祭酒,又奏言:「朝廷久不置此官,少有知者,臣之親戚故舊有書信來者,多云祭酒郎中。田敏晉朝任祭酒,仍兼侍郎,願循前例,兼領是官,庶獲美稱。」上從之。然縉紳惡其儒者躁求,無退讓之風。
嘗建議乞廣太學,上以侵壞民舍不許。受詔與學官校定五經疏義,刻板行用,功未及畢,被病,上遣太醫診視,使者撫問。初,維私用印書錢三十餘萬,為掌事黃門所發,維憂懼,遽以家財償之,疾遂亟,上赦而不問。維將終,召其壻鄭革口授遺表,以五經疏未畢為恨。
景德四年,錄其孫禹圭同學究出身。
孔宜字不疑,兗州曲阜人,孔子四十四世孫。
孔子生鯉,字伯魚。鯉生伋,字子思。伋生白,字子上。白生求,字子家。求生箕,字子京。箕生穿,字子高。穿生謙,字子慎。謙生鮒,字子魚,以弟子騰為嗣。騰字子襄,值秦難,藏其家書于屋壁。騰生忠,字季忠。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延年生霸,字次孺,漢昭帝時為博士,宣帝時為太中大夫,授皇太子經,元帝即位,賜爵關內侯,號褒成君。霸生福。福生房。房生均,字長平,好學有才,為尚書郎,平帝元始元年,封均為褒成侯,食邑二千戶,追謚夫子為褒成宣尼公。王莽以均為太尉,三以疾辭,得還,莽敗,失國。後漢世祖建武十四年,復封均子志為褒成侯,謚元成。志生損,襲爵,和帝永元四年,徙封損為褒亭侯。損卒,子曜嗣侯,邑千戶。子完嗣,邑百戶。完早卒無子,以弟子羨襲爵。
羨仕魏為議郎,黃初二年,封宗聖侯,邑百戶。羨生震,晉武帝泰始三年,徙封奉聖亭侯,邑二百戶,歷太常、黃門侍郎。震生嶷。嶷生撫,舉孝廉,辟太尉掾,歷豫章太守。撫生懿。懿生鮮,有度量,好學,宋文帝元嘉十九年,襲封奉聖侯。鮮生乘,博學有才藝,後魏孝文延興初,舉孝廉,三年,封乘為崇聖大夫,復十戶,以供洒掃。乘生靈珍,襲爵,歷祕書郎,太和十九年,改封崇聖侯,邑百戶。靈珍生文泰。文泰生渠,北齊文宣帝天保元年,改封恭聖侯。後周宣帝大象二年,追封孔子為鄒國公,以渠襲爵,邑百戶。
渠生長孫,隋文帝復封長孫為鄒國公。長孫生嗣哲,應制舉,歷涇州司兵參軍、太子通事舍人,大業四年,改封紹聖侯,邑百戶。嗣哲生德倫,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封褒聖侯,邑百戶,朝會位同三品,復其子孫。則天天授二年,賜德倫璽書、衣服。德倫生崇基,襲侯,中宗神龍元年,授朝散大夫。崇基生璲之,玄宗開元中,歷國子四門博士、邠王府文學、蔡州長史。二十七年,詔追謚孔子為文宣王,改封褒聖侯璲之為襲文宣公,兼兗州長史。璲之生萱,襲封,歷兗州泗水令。萱生齊卿,德宗建中三年,詔以齊卿為兗州司馬,陷於東平,卒。至憲宗元和十三年,平李師道,其子惟晊歸魯,詔以惟晊為兗州參軍,奉夫子祀,復五十戶,以供灑掃。惟晊生策,會昌元年,歷國子監丞、尚書博士。大中元年,宰相白敏中奏歲給封戶絹百疋,充春秋奉祀。自璲之至策,五世並襲封文宣公。策生振,懿宗咸通四年,舉進士甲科,歷兗州觀察判官,至刑部員外郎。振生昭儉,歷兗州司馬、曲阜令。自策至昭儉,三世歲給封絹,以供享祀。昭儉生光嗣,哀帝天祐中,為泗水主簿,奉孔子祀。
光嗣生仁玉,九歲通春秋,姿貌雄偉。後唐明宗長興元年,以為曲阜主簿,三年,遷龔丘令,龔文宣公,晉高祖天福五年,改曲阜令。周高祖廣順二年,平慕容彥超,幸曲阜,拜孔子廟及墓,召仁玉,賜五品服,復以為本縣令。
仁玉四子,長曰宜,舉進士不第,乾德中詣闕上書,述其家世,詔以為曲阜主簿,歷黃州軍事推官,遷司農寺丞,掌星子鎮市征。宜上言:「星子當江湖之會,商賈所集,請建為軍。」詔以為縣,就命宜知縣事,後以為南康軍。
宜代還,獻文賦數十篇,太宗覽而嘉之,召見,問以孔子世嗣,因下詔曰:「素王之道,百代所崇,傳祚襲封,抑存典制。文宣王四十四代孫、司農寺丞宜服勤素業,砥礪廉隅,亟歷官聯,洽聞政績,聖人之後,世德不衰,俾登朝倫,以光儒冑。可太子右贊善大夫,襲封文宣公,復其家。」未幾,通判密州。太平興國八年,詔修曲阜孔子廟,宜貢方物為謝,詔褒之,遷殿中丞。雍熙三年,王師北征,受詔督軍糧,涉拒馬河溺死,年四十六。
子延世字茂先,以父死事賜學究出身,為曲阜主簿,歷閩、長葛二令。真宗至道三年十一月,召赴闕,以為曲阜令,襲封文宣公,賜白金束帛及太宗御書印九經。咸平三年,詔本道轉運使、本州長吏待以賓禮,仍留三年,卒官,年三十八。次曰憲,太平興國二年進士及第,至工部員外郎,知浚儀縣。次曰冕,應城主簿。次曰勗,雍熙中進士及第。
延世子聖祐,景德初始九歲,特賜同學究出身。大中祥符元年,東封泰山,特聽聖祐衣綠陪位,綴京官班後。及還至兗州,十一月朔,幸曲阜,謁孔子廟,行酌獻之禮,孔氏宗屬並令陪位。又幸孔林,觀其墓久之。又御北亭,召從臣觀古碑。加謚孔子為玄聖文宣王,追封孔子父叔梁紇齊國公,母顏氏魯國太夫人。擢聖祐為太常寺奉禮郎,又錄其近屬進士謂同三傳出身,習進士延祐、習學究延渥延魯延齡並同學究出身,共賜銀二百兩、絹三百疋,以充奉祠廟。時勗為殿中丞、通判廣州,王欽若言其有聲於鄉曲,召赴闕,改太常博士,賜緋,令知曲阜縣,專主祠廟。二年三月,又遣使賜太宗御書及九經書疏、三史藏于廟,令本州選儒生講說。聖祐後改大理評事。天禧五年,授光祿寺丞,襲封文宣公,知仙源縣事。後改名佑,遷太子中舍,卒年三十。
勗為司封郎中。延魯大中祥符五年復舉進士及第,後改名道輔,為左司諫、龍圖閣待制,自有傳。
崔頌字敦美,河南偃師人。父協,後唐門下侍郎、平章事。頌幼喪母,為外祖母所鞠養。以蔭補河南府巡官,歷開封主簿、鄧州錄事參軍,以疾去官。未幾,詣闕上書言事,宰相桑維翰覽而奇之,擢為左拾遺,選右補闕。
漢初,加朝散階,副右散騎常侍張煦冊錢俶為吳越王。梁末,協嘗使兩浙,至是,越人美之,贈賄甚厚。及還,值周祖入京師,為軍士剽奪悉盡。世宗鎮澶淵,擇僚佐,頌與王朴、王敏中皆中其選,以頌為觀察判官,贈金紫。世宗尹京,拜司封員外郎,充判官,以斷獄悞失罷職,守本官。即位,拜駕部郎中,遷吏部,復副尹日就使兩浙。世宗讀唐元稹均田疏,命寫為圖賜近臣,遣使均諸道租賦,頌使兗州,頗增舊額。恭帝嗣位,改左諫議大夫。
宋初,判國子監。會重修國學及武成王廟,命頌總領其事。建隆三年夏,始會生徒講說,太祖遣中使以酒果賜之。每臨幸國學,召頌與語,因及經義,頌應答無滯。及郊祀,以頌攝太僕,升車執綏,上問以一時典禮,頌占對閒雅,上甚重之。未幾,坐請託有司為所親求便官,出為保大軍行軍司馬。乾德六年,暴得疾卒,年五十。
頌好詼諧,善筆札,受命書世宗謚冊文,當時稱其遒麗。篤信釋氏,睹佛像必拜。性多疑,在鄜州官舍,嘗召圬墁者治堂室,以帛蒙其目,人皆笑之。
子曉,至太子右贊善大夫。
曥字文炳,雍熙二年進士,淹雅有士行,累為屯田員外郎、開封三司戶部判官。景德中,雍王元份薨,府官皆坐黜。時戚維為曹國公元儼府翊善,上謂宰相曰:「元儼年少,尤資贊導,維迂懦循默,不能規戒,聞崔曥性純謹,以之代維,庶有裨益。」因召對,遷都官員外郎,充記室參軍,賜金紫,遷兵部郎中,出知河中府,轉太常少卿、將作監,卒。
尹拙,潁州汝陰人。梁貞明五年舉三史,調補下邑主簿,攝本鎮館驛巡官。後唐長興中,召為著作佐郎、直史館,遷左拾遺,依前直史館,加朝散大夫。應順初,出為宣武軍掌書記、檢校虞部員外郎兼殿中侍御史。清泰初,加檢校駕部員外郎兼御史大夫。二年,改檢校虞部郎中、忠武軍掌書記。
晉天福四年,入為右補闕。明年,轉侍御史。會詔拙與張昭、呂琦等同修唐史,改倉部員外郎,賜金紫。八年,遷左司員外郎。契丹入寇,趙延壽鎮常山,以拙為掌書記。漢初,召為司馬郎中、弘文館直學士。
周廣順初,遷庫部郎中兼太常博士,仍充直學士。奉使荊南還,改兵部郎中。顯德初,拜檢校右散騎常侍、國子祭酒、通判太常禮院事,與張昭同修唐應順、清泰及周祖實錄,又與昭及田敏同詳定經典釋文。丁憂,免。宋初,改檢校工部尚書、太子詹事、判太府寺,遷祕書監、判大理寺。乾德六年,告老,以本官致事。
拙性純謹,博通經史。周世宗北征,命翰林學士為文祭白馬祠,學士不知所出,遂訪於拙,拙歷舉郡國祠白馬者以十數,當時伏其該博。開寶四年,卒,年八十一。
子季通,至國子博士。
田敏,淄州鄒平人。少通春秋之學。梁貞明中登科,調補淄州主簿,不令之任,留為國子四門博士。後唐天成初,改尚書博士,賜緋。滿歲,為國子博士。上言請四郊置齋宮,不報。秩滿,轉屯田員外郎,以詳明典禮兼太常博士。建議請依春秋每歲藏冰薦宗廟,頒公卿,如古禮。奉詔與太常卿劉岳、博士段顒、路航、李居浣、陳觀等刪定唐鄭餘慶書儀,又詔與馬鎬等同校九經。改戶部員外郎,賜金紫。清泰初,遷國子司業。
晉天福四年授祭酒,仍檢校工部尚書,俄兼戶部侍郎。開運初,遷兵部侍郎,充弘文館學士、判館事。議者以敏止可任學官,宰相桑維翰聞之,即改授檢校右僕射,復為祭酒。漢乾祐中,拜尚書右丞,判國子監。
周廣順初,改左丞,遣使契丹,將歲賂錢十萬貫,止其侵剽,契丹不許。周祖將親郊,命權判太常卿事。世宗即位,真拜太常卿、檢校左僕射,加司空。顯德五年,上章請老,賜詔曰:「卿詳明禮樂,博涉典墳,為儒學之宗師,乃薦紳之儀表。朕方資舊德,以訪話言,遽覽封章,願致官政。引年之制雖著舊文,尊賢之心方深虛佇,所請宜不允。」遷工部尚書。俄再上表願歸故鄉,以遂首丘之志,改太子少保致仕,歸淄州別墅。恭帝即位,加少傅。開寶四年,卒,年九十二。
敏解官歸鄉,有良田數十頃,多釀美酒待賓客。體強少疾,徒步往來閭巷間不以杖。每日親授諸子經。自作父墓碑,辭甚質。敏嘗使湖南,路出荊渚,以印本經書遺高從誨,從誨謝曰:「祭酒所遺經書,僕但能識孝經耳。」敏曰:「讀書不必多,十八章足矣。如諸侯章云『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皆至要之言也。」時從誨兵敗於郢,故敏以此諷之,從誨大慚。
敏雖篤於經學,亦好為穿鑿,所校九經,頗以獨見自任,如改尚書盤庚「若網在綱」為「若綱在綱」,重言「綱」字。又爾雅「椴,木槿」注曰:「日及」,改為「白及」。如此之類甚衆,世頗非之。
子章,至殿中丞。
辛文悅者,不知何許人。以五經教授,太祖幼時從其肄業。周顯德中,太祖歷禁衞為殿前都點檢,節制方面。文悅久不獲接見,一日,夢邀車駕請見,既拜,乃太祖也。太祖亦夢其來謁,因令左右尋訪,文悅果自至,太祖異之。及登位,召見,授太子中允,判太府事。開寶三年,出知房州。時周鄭王出居是州,上以文悅長者,故命焉。文悅後累遷至員外郎。
又有張遁、張文旦者,嘗與太宗同學校,太平興國中,詣闕自言,各起家為主簿。
李覺字仲明,本京兆長安人。曾祖鼎,唐國子祭酒、蘇州刺史,唐末,避亂徙家青州益都。鼎生瑜,本州推官。瑜生成,字咸熙,性曠蕩,嗜酒,喜吟詩,善琴奕,畫山水尤工,人多傳祕其蹟。周樞密使王朴將薦其能,會朴卒,鬱鬱不得志。乾德中,司農卿衞融知陳州,聞其名,召之,成因挈族而往,日以酣飲為事,醉死於客舍。
子覺,太平興國五年舉九經,起家將作監丞,通判建州,秩將滿,州人借留,有詔褒之,就遷左贊善大夫、知泗州,轉祕書丞。太宗以孔穎達五經正義刊板詔孔維與覺等校定。王師征燕薊,命覺部京東諸州芻糧赴幽州。維薦覺有學,遷禮記博士,賜緋魚。
雍熙三年,與右補闕李若拙同使交州,黎桓謂曰:「此土山川之險,中朝人乍歷之,豈不倦乎?」覺曰:「國家提封萬里,列郡四百,地有平易,亦有險固,此一方何足云哉!」桓默然色沮。使還久之,遷國子博士。
端拱元年春,初令學官講說,覺首預焉。太宗幸國子監謁文宣王畢,升輦將出西門,顧見講坐,左右言覺方聚徒講書,上即召覺,令對御講。覺曰:「陛下六龍在御,臣何敢輒升高坐。」上因降輦,令有司張帟幕,設別坐,詔覺講周易之泰卦,從臣皆列坐。覺因述天地感通、君臣相應之旨,上甚悅,特賜帛百疋。
俄獻時務策,上頗嘉奬。是冬,以本官直史館。右正言王禹偁上言:「覺但能通經,不當輒居史職。」覺倣韓愈毛穎傳作竹穎傳以獻,太宗嘉之,故寢禹偁之奏。淳化初,上以經書板本有田敏輒刪去者數字,命覺與孔維詳定。二年,詳校春秋正義成,改水部員外郎、判國子監。四年,遷司門員外郎。被病假滿,詔不絕奉。卒。
覺累上書言時務,述養馬、漕運、屯田三事,太宗嘉其詳備,令送史館,語見本志。覺性彊毅而聰敏,嘗與祕閣校理吳淑等同考試開封府秋賦舉人,語及算雉兔首足法,覺曰:「此頗繁,吾能易之。」及成,果精簡。淑意其宿製,即試以別法,皆能立就,坐中皆嘆伏。
子宥,大中祥符五年進士,為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
崔頤正開封封丘人。與弟偓佺並舉進士,明經術。頤正雍熙中為高密尉,秩滿,國子祭酒孔維薦之,以為國學直講,遷殿中丞。太宗召見,令說莊子一篇,賜錢五萬。判監李至上言:「本監先校定諸經音疏,其間文字訛謬尚多,深慮未副仁君好古誨人之意也。蓋前所遣官多專經之士,或通春秋者未習禮記,或習周易者不通尚書,至於旁引經史,皆非素所傳習,以是之故,未得周詳。伏見國子博士杜鎬、直講崔頤正、孫奭皆苦心彊學,博貫九經,問義質疑,有所依據。望令重加刊正,冀除舛謬。」從之。
咸平初,又有學究劉可名言諸經版本多舛誤,真宗命擇官詳正,因訪達經義者,至方參知政事,以頤正對。曰:「朕宮中無事,樂聞講誦。」翌日召頤正於苑中,說尚書大禹謨,賜以牙緋。自是日令赴御書院待對,說尚書至十卷。頤正年老步趨艱蹇,表求致仕,上命坐,問恤甚至,賜器幣,聽以本官致仕,仍充直講,改國子博士。三年,卒,年七十九。
偓佺淳化中歷福州連江尉,判國子監李至奏為直講,引對便坐,太宗顧謂曰:「李覺嘗奏朕云,『四皓』中一先生,或言姓『用』字加撇,或云加點。爾知否?」偓佺曰:「昔秦時程邈撰隸書,訓如僕隸之易使也。今字與古或異。臣聞刀用為角,音榷。兩點為 a2010.gif ,音鹿。用上一撇一點俱不成字。」
咸平二年,真宗幸國學,召偓佺說尚書,即特賜緋。景德後,令講道德經,日於崇文院候對,終篇,賜以白金繒綵。三年,卒,年七十九。嘗撰帝王手鑑十卷,并注曹唐大遊仙詩十五卷。其子世安上之,特賜出身。
李之才字挺之,青社人也。天聖八年同進士出身,為人朴且率,自信,無少矯厲。師河南穆脩,脩性卞嚴寡合,雖之才亦頻在訶怒中,之才事之益謹,卒能受易。時蘇舜欽輩亦從脩學易,其專授受者惟之才爾。脩之易受之种放,放受之陳摶,源流最遠,其圖書象數變通之妙,秦、漢以來鮮有知者。
之才初為衞州獲嘉主簿、權共城令。時邵雍居母憂于蘇門山百源之上,布裘蔬食,躬爨以養父。之才叩門來謁,勞苦之曰:「好學篤志果何似?」雍曰:「簡策之外,未有迹也。」之才曰:「君非迹簡策者,其如物理之學何?」他日則又曰:「物理之學學矣,不有性命之學乎?」雍再拜願受業,於是先示之以陸淳春秋,意欲以春秋表儀五經,既可語五經大旨,則授易而終焉。其後雍卒以易名世。
之才器大,難乎識者,棲遲久不調,或惜之,則曰:「宜少貶以圖榮進。」石延年獨曰:「時不足以容君,盍不棄之隱去。」再調孟州司法參軍,時范雍守孟,亦莫之知也。雍初自洛建節守延安,送者皆出境外,之才獨別近郊,或病之,謝曰:「故事也。」頃之,雍謫安陸,之才沿檄見之洛陽,前日遠送之人無一來者,雍始恨知之之晚。
友人尹洙以書薦於中書舍人葉道卿,因石延年致之,曰:「孟州司法參軍李之才,年三十九,能為古文章,語直意遂,不肆不窘,固足以蹈及前輩,非洙所敢品目,而安於卑位,無仕進意,人罕知之。其才又達世務,使少用於世,必過人遠甚,恨其貧不能决其歸心,知之者當共成之。」延年復書曰:「今業文好古之士至鮮且不張,苟遺若人,其學益衰矣。」延年素不喜謁貴仕,凡四五至道卿門,通其書乃已。道卿薦之,遂得應銓新格,有保任五人,改大理寺丞,為緱氏令。未行,會延年與龍圖閣直學士吳遵路調兵河東,辟之才澤州簽署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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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人劉羲叟從受曆法,世稱「羲叟曆法」,遠出古今上,有楊雄、張衡所未喻者,實之才授之。
在澤轉殿中丞,丁母憂,甫除喪,暴卒于懷州官舍,慶曆五年二月也。時尹洙兄漸守懷,哭之才過哀,感疾不踰月亦卒。之才歸葬青社,邵雍表其墓,有曰:「求於天下,得聞道之君子李公以師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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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三十二‧列傳第一百九十一 儒林二 胡旦 賈同 劉顏 高弁 孫復 石介 胡瑗 劉羲叟 林槩 李覯 何涉 王回弟向 周堯卿 王當 陳暘
胡旦字周父,濱州渤海人。少有雋才,博學能文辭。舉進士第一,為將作監丞、通判昇州。時江南初平,汰李氏時所度僧,十減六七。旦曰:「彼無田廬可歸,將聚而為盜。」悉黥為兵。遷左拾遺、直史館,數上書言時政利病。出為淮南東路轉運副使、知海州。踰年召歸。
先是,盧多遜貶,趙普罷相。其夏,河決韓村,尋復塞。旦獻河平頌曰:「天祚我宋,以君兆民。配天成休,惟堯與鄰。粵有大水,昏墊下人。非曰聖作,孰究孰度。蔽賢者退,壅澤者罪。我防大患,河豈云敗。逆遜遠投,姦普屏外。聖道如隄,崇崇海內。帝曰守文,是塞是親。調爾衞兵,程是烝民。民以盡力,臣以勤職。役云其終,河以之塞。唐堯懷山,實警神德。漢武宣防,實彰令式。我塞長河,融流惠澤。明明聖功,萬代成則。」太宗覽頌有「逆遜、姦普」之語,召宰相謂曰:「胡旦獻頌,詞意悖戾。朕自擢於甲科,歷試外任,所至無善狀。知海州日為部下所訟,獄已具,適會大赦,朕錄其材而捨其過,尚令在近列,又領史職,乃敢恣胸臆狂躁如此,其亟逐之!」即貶殿中丞、商州團練副使。
上平燕議曰:
  今幽州在北門之外,東封非國家所急,願移其資以事北伐。且天時、地利、人事皆有可伐之意。歲之所臨,其地受福。今年春末至來年,歲在宋分,今年初秋至六年,鎮在燕分。從今年為備,至來春興師。北兵之遇春夏,則氊裘、皮履、羊弓、塞馬不為用,而中原士卒素不能寒,往北逢暄,筋力勇健。以勇健之士驅不用之敵,承福慶之時討災殃之城,成功立事,在于此矣。
  長淮以北,太行以東,河水罷災,土地甚沃。因其豐實,取其穀帛,減價以折納,見錢以貴糴,官府多積,兵役無虞,用兵豐財,可濟大事。
  太原克復以來,于今七載,兵甲甚利,士卒甚雄,夜寢晨興,寒裘飢粟。若以促裝之賜,發軍而用之,恩賞之貲,成功而賚之,可以齊心平敵,恢拓舊境。
  幽州平土而負敵,為勢必擇四人,分之方面,以剛斷勇毅者主之,選和平恭慎者一人部之。幽州之北,皆是山谷,通人馬者不過十處,領將士者亦擇十人,同行則共議兵機,
  分出則各司軍事,寇來則同戰以驅逐,寇歸則畫疆以扞蔽。苟塞斷山路,餘寇在燕與大軍相持,則遷延其時以度春夏,寇不能熱,有退無前。使士之剛勇與才力者各為一將,多則分部扞敵攻城,兩盡其力。定其軍名,實其軍數。我寡彼多則力不勝,我實彼虛則勝有餘。力均則較其地形,地均則爭其謀略,分明勇怯,各致其用。
  以茶鹽香藥之價十分減二,從新者先賣於邊城要路、軍馬屯所。以芻粟錢帛之價十分增二,納貨以出券者詣本場以交貨,得貨者緣逐路以納稅。出往來四方之饒,為兩地費用之耗,自然商得其利,則買之於人,人得其資,則勤之於穡。故必民效兼倍之力,國貯九年之積,科撥不假於度支,轉般何勞於漕挽。芻粟之給,攻具之用,委輸發運,以為後繼。
  今將用二十萬之衆,役三十州之民,願陛下明降日月之信,先示雨露之澤。民知信賞則悅而忘死,士得仰給則死而力戰。如此則逆壘不足下,猾寇不足殄也。
起為左補闕,復直史館。遷脩撰,預脩國史,以尚書戶部員外郎知制誥,遷司封員外郎。
有傭書人翟潁者,旦嘗與之善,因為改姓名馬周,以為唐馬周復出,上書詆時政,且自薦可為大臣。又舉材任公輔者十人,其辭頗壯。當時皆謂旦所為。馬周坐流海島,旦亦貶坊州團練副使。坐擅離所部謁宋白于鄜州,既被劾,特釋之。徙絳州。稍復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遷本曹郎中、知制誥、史館脩撰。
素善中官王繼恩,為繼恩草制辭過美。繼恩敗,真宗聞而惡之,貶安遠軍行軍司馬,又削籍流潯州。咸平初,移通州團練副使,徙徐州,以祠部員外郎分司西京,又為保信軍節度副使。久之,以司封員外郎通判襄州。封泰山,改祠部郎中,服母喪,既除,乃言父卒時嘗詔奪哀從事,請追行服三年。已而失明,以秘書省少監致仕,居襄州。再遷祕書監,卒。
旦喜讀書,既喪明,猶令人誦經史,隱几聽之不少輟。著漢春秋、五代史略、將帥要略、演聖通論、唐乘、家傳三百餘卷。斵大硯,方五六尺,刻而瘞之,曰「胡旦脩漢春秋硯」。晚尤黷貨,干擾州縣,持吏短長,為時論所薄。既死,子孫貧甚,寓柩民間。皇祐末,知襄州王田為言於朝,得錢二十萬以葬。
賈同字希得,青州臨淄人。五代時,楊光遠反,同祖崇率鄉里四百餘家保愚谷山,全活者二千人。同初名罔,字公疏,篤學好古,有時名,著山東野錄七篇。年四十餘,同進士出身,真宗命改今名。王欽若方貴盛,聞同名,欲致之,固謝不往。居八九年,始補歷城主簿。張知白薦為大理評事,通判兗州。
天聖初,上書言:「自祥符以來,諫諍路塞,丁謂乘間造符瑞以欺先帝。今謂姦既白,宜明告天下,正符瑞之謬,罷宮觀崇奉,歸不急之衞兵,收無名之實費,使先帝免後世之議,國家無因循之失。」又言:「寇準忠規亮節,疾惡擯邪。自其貶黜,天下之人弗見其罪,宜還之內地,以明忠邪善惡之分。」時章獻太后臨朝,而同言如此,人以為難。
再遷殿中丞、知棣州,卒。劉顏、李冠、王無忌及其門人謚同曰存道先生。
劉顏字子望,彭城人。少孤,好古,學不專章句。師事高弁。舉進士第,以試祕書省校書郎知龍興縣,坐法免。久之,授徐州文學。居鄉里,教授數十百人。採漢、唐奏議為輔弼名對。馮元、劉筠、錢易、滕涉、蔡齊上其書,除任城主簿。歲饑,發大姓所積粟,活數千人。李迪知兗州、青州,皆辟為從事,卒。著儒術通要、經濟樞言復數十篇。石介見其書,歎曰:「恨不在弟子之列。」子庠,自有傳。
高弁字公儀,濮州雷澤人。弱冠,徒步從种放學于終南山,又學古文于柳開,與張景齊名。至道中,以文謁王禹偁,禹偁奇之。舉進士,累官侍御史。諫修玉清昭應宮,降知廣濟軍。尋以戶部判官試開封府進士,私發糊名,奪二官。稍復知單州、邢州、鹽鐵判官。河決澶州,請弛隄防,縱水所之,可省民力,且以扼契丹南向。議寢。知陝州,卒。弁性孝友。所為文章多祖六經及孟子,喜言仁義。有帝則三篇,為世所傳。與李迪、賈同、陸參、朱頔、伊淳相友善。石延年、劉潛皆其門人也。
孫復字明復,晉州平陽人。舉進士不第,退居泰山。學春秋,著尊王發微十二篇,大約本於陸淳,而增新意。
石介有名山東,自介而下皆以先生事復。年四十不娶,李迪知其賢,以其弟之子妻之。復初猶豫,石介與諸弟子請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貧賤,欲託以子,宜因以成丞相之賢名。」復乃聽。孔道輔聞復之賢,就見之,介執杖屨立侍復左右,升降拜則扶之,其往謝亦然。介既為學官,語人曰:「孫先生非隱者也。」於是范仲淹、富弼皆言復有經術,宜在朝廷。除祕書省校書郎、國子監直講。車駕幸太學,賜緋衣銀魚,召為邇英閣祗候說書。楊安國言其講說多異先儒,罷之。
孔直溫敗,得所遺復詩,坐貶虔州監稅,徙泗州,又知長水縣,簽書應天府判官事。通判陵州,未行,翰林學士趙槩等十餘人言復經為人師,不宜使佐州縣。留為直講,稍遷殿中丞。卒,賜錢十萬。
復與胡瑗不合,在太學常相避。瑗治經不如復,而教養諸生過之。復既病,韓琦言於仁宗,選書吏,給紙筆,命其門人祖無擇就復家得書十五萬言,錄藏祕閣。特官其一子。
石介字守道,兗州奉符人。進士及第,歷鄆州、南京推官。篤學有志尚,樂善疾惡,喜聲名,遇事奮然敢為。御史臺辟為主簿,未至,以論赦書不當求五代及諸偽國後,罷為鎮南掌書記。代父丙遠官,為嘉州軍事判官。丁父母憂,耕徂徠山下,葬五世之未葬者七十喪。以易教授于家,魯人號介徂徠先生。入為國子監直講,學者從之甚衆,太學繇此益盛。
介為文有氣,嘗患文章之弊、佛老為蠹,著怪說、中國論,言去此三者,乃可以有為。又著唐鑑以戒姦臣、宦官、宮女,指切當時,無所諱忌。杜衍、韓琦薦擢太子中允,直集賢院。會呂夷簡罷相,夏竦既除樞密使,復奪之,以衍代。章得象、晏殊、賈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時執政,歐陽脩、余靖、王素、蔡襄並為諫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乎!」作慶曆聖德詩,曰:
於惟慶曆,三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闈闥。晨坐太極,晝開閶闔。躬覽英賢,手鉏姦枿。大聲渢渢,震搖六合。如乾之動,如雷之發。昆蟲蹢躅,怪妖藏滅。同明道初,天地嘉吉。
初聞皇帝,蹙然言曰:「予祖予父,付予大業。予恐失墜,實賴輔弼。汝得象、殊,重慎微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君仍相予,笙鏞斯協。昌朝儒者,學問該洽。與予論政,傅以經術。汝貳二相,庶績咸秩。
惟汝仲淹,汝誠予察。太后乘勢,湯沸火熱。汝時小臣,危言嶪嶪。為予司諫,正予門闑。為予京兆,堲予讒說。賊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日,大冬積雪。汝寒汝暑,同予士卒。予聞辛酸,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悅。弼每見予,無有私謁。以道輔予,弼言深切。予不堯、舜,弼自笞罰。諫官一年,疏奏滿篋。侍從周歲,忠力廑竭。契丹忘義,檮杌饕餮。敢侮大國,其辭慢悖。弼將予命,不畏不怯。卒復舊好,民得食褐。沙磧萬里,死生一節。視弼之膚,霜剝風裂。觀弼之心,鍊金鍛鐵。寵名大官,以酬勞渴。弼辭不受,其志莫奪。惟仲淹、弼,一夔一契。天實賚予,予其敢忽。並來弼予,民無瘥札。
曰衍汝來,汝予黃髮。事予二紀,毛禿齒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長樞府,兵政無蹶。予早識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豈視扂楔。其人渾樸,不施剞劂。可屬大事,敦厚如勃。琦汝副衍,知人予哲。
惟脩惟靖,立朝 487e.gif 。言論磥砢,忠誠特達。祿微身賤,其志不怯。嘗詆大官,亟遭貶黜。萬里歸來,剛氣不折。屢進直言,以補予闕。素相之後,含忠履潔。昔為御史,幾叩予榻。襄雖小官,名聞予徹。亦嘗獻言,箴予之失。剛守粹愨,與脩儔匹。並為諫官,正色在列。予過汝言,毋鉗汝舌。」
皇帝聖明,忠邪辨別。舉擢俊良,掃除妖魃。衆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姦之去,如距斯脫。上倚輔弼,司予調燮。下賴諫諍,維予紀法。左右正人,無有邪孽。予望太平,日不逾浹。
皇帝嗣位,二十二年。神武不殺,其默如淵。聖人不測,其動如天。賞罰在予,不失其權。恭己南面,退姦進賢。知賢不易,非明弗得。去邪惟艱,惟斷乃克。明則不貳,斷則不惑。既明且斷,惟皇帝之德。
羣臣踧踖,重足屏息,交相教語:曰惟正直,毋作側僻,皇帝汝殛。諸侯危慄,墮玉失舄,交相告語:皇帝神明,四時朝覲,謹修臣職。四夷走馬,墜鐙遺策,交相告語:皇帝英武,解兵修貢,永為屬國。皇帝一舉,羣臣懾焉,諸侯畏焉,四夷服焉。臣願皇帝,壽萬千年。
詩所稱多一時名臣,其言大姦蓋斥竦也。詩且出,孫復曰:「子禍始於此矣。」
介不畜馬,借馬而乘,出入大臣之門,頗招賓客,預政事,人多指目。不自安,求出,通判濮州,未赴,卒。
會徐狂人孔直溫謀反,搜其家得介書;夏竦銜介甚,且欲中傷杜衍等,因言介詐死,北走契丹,請發棺以驗。詔下京東訪其存亡。衍時在兗州,以驗介事語官屬,衆不敢答,掌書記龔鼎臣願以闔族保介必死,衍探懷出奏稿示之,曰:「老夫已保介矣。君年少,見義必為,豈何量哉。」提點刑獄呂居簡亦曰:「發棺空,介果走北,孥戮非酷。不然,是國家無故剖人冢墓,可以示後世?且介死必有親族門生會葬及棺斂之人,苟召問無異,即令具軍令狀保之,亦足應詔。」於是衆數百保介已死,乃免斲棺。子弟羈管他州,久之得還。
介家故貧,妻子幾凍餒,富弼、韓琦共分奉買田以贍養之。有徂徠集行於世。
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以經術教授吳中,年四十餘。
景祐初,更定雅樂,詔求知音者。范仲淹薦瑗,白衣對崇政殿。與鎮東軍節度推官阮逸同較鐘律,分造鐘磬各一虡。以一黍之廣為分,以制尺,律徑三分四釐六毫四絲,圍十分三釐九毫三絲。又以大黍累尺,小黍實龠。丁度等以為非古制,罷之。授瑗試祕書省校書郎。范仲淹經略陝西,辟丹州推官。以保寧節度推官教授湖州。瑗教人有法,科條纖悉備具,以身先之。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從之游者常數百人。慶曆中,興太學,下湖州取其法,著為令。召為諸王宮教授,辭疾不行。為太子中舍,以殿中丞致仕。
皇祐中,更鑄太常鐘磬,驛召瑗、逸,與近臣、太常官議于祕閣,遂典作樂事。復以大理評事兼太常寺主簿,辭不就。歲餘,授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樂成,遷大理寺丞,賜緋衣銀魚。瑗既居太學,其徒益衆,太學至不能容,取旁官舍處之。禮部所得士,瑗弟子十常居四五,隨材高下,喜自修飭,衣服容止,往往相類,人遇之雖不識,皆知其瑗弟子也。嘉祐初,擢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仍治太學。既而疾不能朝,以太常博士致仕,歸老於家。諸生與朝士祖餞東門外,時以為榮。既卒,詔賻其家。
劉羲叟字仲更,澤州晉城人。歐陽脩使河東,薦其學術。試大理評事,權趙州軍事判官。精算術,兼通大衍諸曆。及修唐史,令專修律曆、天文、五行志。尋為編修官,改秘書省著作佐郎。以母喪去,詔令家居編修。書成,擢崇文院檢討,未入謝,疽發背卒。
羲叟強記多識,尤長於星曆、術數。皇祐五年,日食心,時胡瑗鑄鐘弇而直,聲鬱不發。又陝西鑄大錢,羲叟曰:「此所謂害金再興,與周景王同占,上將感心腹之疾。」其後仁宗果不豫。又月入太微,曰:「後宮當有喪。」已而張貴妃薨。至和元年,日食正陽,客星出于昴,曰:「契丹宗真其死乎?」事皆驗。羲叟未病,嘗曰:「吾及秋必死。」自擇地於父冢旁,占庚穴,以語其妻,如其言葬之。著十三代史志、劉氏輯曆、春秋災異諸書。
林槩字端父,福州福清人。父高,太常博士,有治行。槩幼警悟,舉進士,以祕書省校書郎知長興縣。歲大饑,富人閉糴以邀價,槩出奉粟庭下,誘土豪輸數千石以飼飢者。
知連州。康定初,上封事曰:「古者民為兵,而今兵食民。古馬寓於民,而今不習馬。此兵與馬之大患也。請附唐府兵之法,四斂一民,部以為軍,閑耕田里,被甲皆兵,因命其家咸得畜馬,私乘休暇,官為調習。則人便干戈,馬識行列。又行陣無法,而出於臨時;將無素備,而取於倉卒;軍不予權,而監以宦侍:若是者,雖得古之材,使循今之法,亦必屢戰而屢敗。」又請備蠻,籍土民為兵,柵要衝,購徭人使守禦。徙淮安軍。
程琳嘗禁蜀人不得自為渠堰,槩奏罷之。又言蜀飢,願罷川峽漕,發常平粟貸民租,募富人輕粟價,除商旅之禁,使通貨相資。官至太常博士、集賢校理,卒。著史論、辨國語。子希,自有傳。
李覯字泰伯,建昌軍南城人。俊辯能文,舉茂才異等不中。親老,以教授自資,學者常數十百人。皇祐初,范仲淹薦為試太學助教,上明堂定制圖序曰:
考工記「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是言堂基脩廣,非謂立室之數。「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是言堂上,非謂室中。東西之堂各深四筵半,南北之堂各深三筵半。「五室,凡室二筵」,是言四堂中央有方十筵之地,自東至西可營五室,自南至北可營五室。十筵中央方二筵之地,既為太室,連作餘室,則不能令十二位各直其辰,當於東南西北四面及四角缺處,各虛方二筵之地,周而通之,以為太廟。太室正居中,月令所謂「中央土」、「居太廟太室」者,言此太廟之中有太室也。太廟之外,當子、午、卯、酉,為青陽、明堂、總章、元堂四太廟;當寅、申、巳、亥、辰、戌、丑、未八位上各畫方二筵地,以為左个、右个也。
大戴禮盛德記:「明堂凡九室,室四戶八牖,共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八个之室,并太室而九,室四面各有戶,戶旁夾兩牖也。
白虎通:「明堂上圓下方,八窗、四闥、九室、十二坐。」四太廟前各為一門,出於堂上,門旁夾兩窗也。左右之个其實皆室,但以分處左右,形如夾房,故有个名。太廟之內以及太室,其實祀文王配上帝之位,謂之廟者義當然矣。土者分王四時,於五行最尊,故天子當其時居太室,用祭天地之位以尊嚴之也。四仲之月,各得一時之中,與餘月有異。故復於子、午、卯、酉之方,取二筵地,假太廟之名以聽朔也。
周禮言基而不及室,大戴言室而不及廟,稽之月令則備矣,然非白虎通亦無以知窗闥之制也。聶崇義所謂秦人明堂圖者,其制有十二階,古之遺法,當亦取之。
禮記外傳曰「明堂四面各五門」,今按明堂位:四夷之國,四門之外。九采之國,應門之外。時天子負斧扆南嚮而立。南門之外者北面東上,應門之外者亦北面東上,是南門之外有應門也。既有應門,則不得不有皋、庫、雉門。明堂者四時所居,四面如一,南面既有五門,則餘三面皆各有五門。鄭注明堂位則云「正門謂之應門」,其意當謂變南門之文以為應門。又見王宮有路門,其次乃有應門。今明堂無路門之名,而但有應門,便謂更無重門,而南門即是應門。且路寢之前則名路門,其次有應門。明堂非路寢,乃變其內門之名為東門南門,而次有應門,何害於義?四夷之君,既在四門之外,而外無重門,則是列於郊野道路之間,豈朝會之儀乎?王宮常居,猶設五門,以限中外;明堂者效天法地,尊祖配帝,而止一門以表之,豈為稱哉!
若其建置之所,則淳于登云「在國之陽,三里之外,七里之內,丙巳之地」;玉藻「聽朔於南門之外」,康成之注亦與是合。夫稱明也,宜在國之陽;事天神也,宜在城門之外。
今圖以九分當九尺之筵,東西之堂共九筵,南北之堂共七筵;中央之地自東至西凡五室,自南至北凡五室,每室二筵,取於考工記也。一太室、八左右个,共九室,室有四戶、八牖,共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協於戴德記也。九室四廟,共十三位,本於月令也。四廟之面,各為一門,門夾兩窗,是為八窗四闥,稽於白虎通也。十二階,采於三禮圖也。四面各五門,酌於明堂位、禮記外傳也。
嘉祐中,用國子監奏,召為海門主簿、太學說書而卒。覯嘗著周禮致太平論、平土書、禮論。門人鄧潤甫,熙寧中,上其退居類稿、皇祐續稿并後集,請官其子參魯,詔以為郊社齋郎。
何涉字濟川,南充人。父祖皆業農。涉始讀書,晝夜刻苦,汎覽博古。上自六經、諸子百家,旁及山經、地志、醫卜之術,無所不學,一過目不復再讀,而終身不忘。人問書傳中事,必指卷第冊葉所在,驗之果然。
登進士第,調洛交主簿,改中部令。范仲淹一見奇之,辟彰武軍節度推官。用龐籍奏,遷著作佐郎,管勾鄜延等路經略安撫招討司機宜文字。時元昊擾邊,軍中經畫,涉預有力。元昊納款,籍召為樞密使,欲與之俱,涉曰:「親老矣,非人子自便之時。」拜章願得歸養,特改祕書丞,通判眉州,徙嘉州。用文彥博、龐籍薦,召還,除集賢校理。既又求歸蜀,遂得知漢州。歲滿,移合州。累官尚書司封員外郎。父喪罷歸,卒。詔恤其家,并官其一子。
涉長厚有操行,事親至孝,平居未嘗談人過惡。所至多建學館,勸誨諸生,從之游者甚衆。雖在軍中,亦嘗為諸將講左氏春秋,狄青之徒皆橫經以聽。有治道中術、春秋本旨、廬江集七十卷。
王回字深父,福州候官人。父平言,試御史。回敦行孝友,質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為,而不為小廉曲謹以求名譽。嘗舉進士中第,為衞真簿,有所不合,稱病自免。
作告友曰:
古之言天下達道者,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也。五者各以其義行而人倫立,其義廢則人倫亦從而亡矣。
然而父子兄弟之親,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婦之合,以人情而然者也;君臣之從,以衆心而然者也。是雖欲自廢,而理勢持之,何能斬也。惟朋友者,舉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舉天下之人莫不可異,同異在我,則義安所卒歸乎?是其漸廢之所繇也。君之於臣也,父之於子也,夫之於婦也,兄之於弟也,過且惡,必亂敗其國家,國家敗而皆受其難,被其名,而終身不可辭也。故其為上者不敢不誨,為下者不敢不諫。世治道行,則人能循義而自得;世衰道微,則人猶顧義而自全。間有不若,則亦無害於衆焉耳。此所謂理勢持之,雖百代可知也。
親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從非衆心也,羣而同,別而異,有善不足與榮,有惡不足與辱。大道之行,公於義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鮮矣。是以聖人崇之,以列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而壹為達道也。聖人既沒,而其義益廢,於今則亡矣。
夫人有四肢,所以成身;一體不備,則謂之廢疾。而人倫缺焉,何以為世?嗚呼,處今之時而望古之道,難矣。姑求其肯告吾過也,而樂聞其過者,與之友乎!
退居潁州,久之不肯仕,在廷多薦者。治平中,以為忠武軍節度推官、知南頓縣,命下而卒。回在潁川,與處士常秩友善。熙寧中,秩上其文集,補回子汾為郊社齋郎。弟向。
向字子直,為文長於序事,戲作公默先生傳曰:
公議先生剛直任氣,好議論,取當世是非辨明。游梁、宋間,不得意。去居潁,其徒從者百人。居二年,與其徒謀,又去潁。弟子任意對曰:「先生無復念去也,弟子從先生久矣,亦各厭行役。先生舍潁為居廬,少有生計。主人公賢,遇先生不淺薄,今又去之,弟子未見先生止處也。先生豈薄潁邪?」
公議先生曰:「來,吾語爾!君子貴行道信於世,不信貴容,不容貴去,古之辟世、辟地、辟色、辟言是也。吾行年三十,立節循名,被服先王,究窮六經。頑鈍晚成,所得無幾;張羅大綱,漏略零細。校其所見,未為完人。豈敢自忘,冀用於世?予所厭苦,正謂不容。予行世間,波混流同。予譽不至,予毀日隆。小人鑿空,造事形迹;侵排萬端,地隘天側。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主人明恕,故未見疑。不幸去我,來者謂誰?讒一日效,我終顛危。智者利身,遠害全德,不如亟行,以適異國。」
語已,任意對曰:「先生無言也。意輩弟子嘗竊論先生樂取怨憎,為人所難,不知不樂也。今定不樂,先生知所以取之乎?先生聰明才能,過人遠甚,而刺口論世事,立是立非,其間不容豪髮。又以公議名,此人之怨府也。傳曰:『議人者不得其死』,先生憂之是也,其去未是。意有三事為先生計,先生幸聽意,不必行;不聽,先生雖去絕海,未見先生安也。」
公議先生彊舌不語,下視任意,目不轉。移時,卒問任意,對曰:「人之肺肝,安得可視,高出重泉,險不足比。聞善於彼,陽譽陰非,反背復憎,詆笑縱橫。得其細過,聲張口播,緣飾百端,德敗行破。自然是人,賤彼善我。意策之三,此為最上者也。先生能用之乎?」公議先生曰:「不能,爾試言其次者。」對曰:「捐棄骨肉,佯狂而去,令世人不復顧忌。此策之次者,先生能用之乎?」公議先生曰:「不能,爾試言其又次者。」對曰:「先生之行己,視世人所不逮何等也!曾未得稱高世,而詆訶鋒起,幾不得與妄庸人伍者,良以口禍也。先生能不好議而好默,是非小及口而心存焉,何疾於不容?此策之最下者也,先生能用之乎?」公議先生喟然歎曰:「吁,吾為爾用下策也。」
任意乃大笑,顧其徒曰:「宜吾先生之病於世也。吾三策之,卒取其下者矣。」弟子陽思曰:「今日非任意,先生不可得留。」與其徒謝意,更因意請去公議為公默先生。弟同,字容季。性純篤,亦善序事。皆早卒。仕止於縣主簿。
周堯卿字子俞,道州永明人。警悟彊記,以學行知名。天聖二年,舉進士。歷連、衡二州司理參軍、桂州司錄。知高安、寧化二縣,提點刑獄楊紘入境,有被刑而耘苗者,紘就詢其故,對曰:「貧以利故,為人直其枉,令不我欺而我欺之,我又何怨?」紘至縣,以所聞薦之。後通判饒州,積官至太常博士。范仲淹薦經行可為師表,未及用,以慶曆五年卒,年五十一。
始,堯卿年十二喪父,憂戚如成人,見母則抑情忍哀,不欲傷其意。母知而異之,謂族人曰:「是兒愛我如此,多知孝養矣。」卒能如母之言。及母喪,倚廬三年,席薪枕塊,雖疾病不飲酒食肉。既葬,慈烏百數銜土集隴上,人以為孝感所致。其於昆弟尤篤友愛。又為人簡重不校,有慢己者,必厚為禮以愧之。居官祿雖薄,必以周宗族朋友,罄而後已。
為學不專於傳注,問辨思索,以通為期。長於毛、鄭詩及左氏春秋。其學詩,以孔子所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孟子所謂「說詩者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考經指歸,而見毛、鄭之得失。曰:「毛之傳欲簡,或寡於義理,非一言以蔽之也。鄭之箋欲詳,或遠於性情,非以意逆志也。是可以無去取乎?」其學春秋,由左氏記之詳,得經之所以書者,至三傳之異同,均有所不取。曰:「聖人之意豈二致耶?」讀莊周、孟子之書,曰:「周善言理,未至於窮理。窮理,則好惡不繆於聖人,孟軻是已。孟善言性,未至於盡己之性。能盡己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而可與天地參,其唯聖人乎。天何言哉?性與天道,子貢所以不可得而聞也。昔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惟不言,故曰不能而已,蓋言生於不足者也。」其講解議論皆若是。
有詩、春秋說各三十卷,文集二十卷。七子:諭,鼎州司理參軍;詵,湖州歸安主簿;謐、諷、諲、說、誼。
王當字子思,眉州眉山人。幼好學,博覽古今,所取惟王佐大略。嘗謂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填撫四方,親附百姓,皆出於一道,其言之雖大,其行之甚易。嘗舉進士不中,退居田野,歎曰:「士之居世,苟不見其用,必見其言。」遂著春秋列國名臣傳五十卷,人競傳之。
元祐中,蘇轍以賢良方正薦,廷對慷慨,不避權貴,策入四等。調龍遊縣尉。蔡京知成都,舉為學官,當不就。其後京相,當遂不復仕。卒,年七十二。當於經學尤邃易與春秋,皆為之傳,得聖人之旨居多。又有經旨二卷,史論十二卷,兵書十二篇。
陳暘字晉之,福州人。中紹聖制科,授順昌軍節度推官。徽宗初,進迓衡集以勸導紹述,得太學博士、祕書省正字。禮部侍郎趙挺之言,暘所著樂書二十卷貫穿明備,乞援其兄祥道進禮書故事給札。既上,遷太常丞,進駕部員外郎,為講議司參詳禮樂官。
魏漢津議樂,用京房二變四清。暘曰:「五聲十二律,樂之正也。二變四清,樂之蠹也。二變以變宮為君,四清以黃鐘清為君。事以時作,固可變也,而君不可變。太簇、大呂、夾鐘,或可分也,而黃鐘不可分。豈古人所謂尊無二上之旨哉?」時論方右漢津,絀暘議。
進鴻臚太常少卿、禮部侍郎,以顯謨閣待制提舉醴泉觀,嘗坐事奪,已而復之。卒,年六十八。
祥道字用之。元祐中,為太常博士,終祕書省正字。所著禮書一百五十卷,與暘樂書並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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