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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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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三‧列傳第二百三十二 姦臣三 黃潛善 汪伯彥 秦檜
  黃潛善字茂和,邵武人。擢進士第,宣和初,為左司郎。陝西、河東地大震,陵谷易處,徽宗命潛善察訪陝西,因往視。潛善歸,不以實聞,但言震而已。擢戶部侍郎,坐事謫亳州,以徽猷閣待制知河間府。
靖康初,金人入攻,康王開大元帥府,檄潛善將兵入援。張邦昌僭位,潛善趨白于帥府,王承制拜潛善為副元帥。
二年,高宗即位,拜中書侍郎。時上從人望,擢李綱為右相,綱將奏逐潛善及汪伯彥,右丞呂好問止之。未幾,潛善拜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綱遂罷。御史張所言潛善姦邪,恐害新政,左遷所尚書郎,尋謫江州。太學生陳東論李綱不可去,潛善、伯彥不可任,潛善恚。會歐陽澈上書詆時事,語侵宮掖,帝謂其言不實,潛善乘間啟殺澈并東誅之,識與不識皆為之垂涕,帝悔焉。
明年,金人攻陝西,京東、山東盜起,潛善、伯彥匿不以聞。張遇焚真州,距行在六十里,內侍邵成章疏潛善、伯彥誤國,成章坐除名。御史馬伸亦以劾潛善、伯彥得罪,謫監濮州酒稅,道卒。
潛善進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鄆、濮相繼陷沒,宿、泗屢警,右丞許景衡以扈衞單弱,請帝避其鋒,潛善以為不足慮,率同列聽浮屠克勤說法。俄泗州奏金人且至,帝大驚,决策南渡。御舟已戒,潛善、伯彥方共食,堂吏大呼曰:「駕行矣。」乃相視蒼黃鞭馬南馳。都人爭門而出,死者相枕藉,人無不怨憤。會司農卿黃鍔至江上,軍士聞其姓以為潛善也,爭數其罪,揮刃而前,鍔方辯其非是,而首已斷矣。
帝渡瓜州,幸鎮江,敵兵已躡其後。潛善、伯彥聯疏言艱難之時,不敢具文求退。中丞張澂劾之,乃罷潛善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寧府,落職居衡州。鄭瑴又論潛善、伯彥均於誤國,而潛善之惡居多,王庭秀繼以為言,責置英州。諫官袁植乞斬之都市,帝不許。尋卒于梅州。
潛善猥持國柄,嫉害忠良。李綱既逐,張愨、宗澤、許景衡輩相繼貶死,憲諫一言,隨陷其禍,中外為之切齒。高宗末年有旨,潛善、余深、薛昂皆復官錄後。諫官凌哲言深、昂朋附蔡京,潛善專恣誤國,今盡復三人恩數,恐政刑失平,忠義解體。詔以潛善嘗任副元帥,特復元官,錄一子。
汪伯彥字廷俊,徽之祁門人。登進士第,積官為虞部郎官。靖康改元,召見,獻河北邊防十策,直龍圖閣、知相州。是冬,金人陷真定,詔徙真定帥司于相,俾伯彥領之。
高宗以康王使金至磁,時金騎充斥,嘗有甲馬數百至城下,蹤跡王所在。伯彥亟以帛書請王還相,躬服櫜鞬,部兵逆王于河上。王勞之曰:「他日見上,當首以京兆薦公。」其受知自此始矣。未幾,王奉蠟書,開天下兵馬大元帥府,以伯彥為副將。王引兵渡河,謀所向,言人人殊,伯彥獨曰:「非出北門濟子城不可。」王喜曰:「廷俊言是也。」既濟,繇大名歷鄆、濟達于南京,奏為集英殿修撰。
北兵薄京城,欽宗詔:金人見議通和,康王將兵,毋得輕動。伯彥以為然。宗澤曰:「女真狂譎,是欲款我師爾。如即信之,後悔何及乎!宜亟進兵。」伯彥等難之。及城破,金人逼二帝北行,張邦昌僭立,王聞之涕泣。明年春,王承制除伯彥顯謨閣待制,升元帥,進直學士。高宗即位,擢知樞密院事。未幾,拜右僕射。
方高宗初政,天下望治。伯彥、潛善踰年在相位,專權自恣,不能有所經畫。御史諫官,下至韋布內侍,皆劾奏之。罷伯彥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洪州,改提舉崇福宮,尋落職居永州。紹興初,復職,知池州、江東安撫大使。言者弗置,乃詔以舊職奉祠,尋知廣州。四年,帝追贈陳東、歐陽澈。舍人王居正論伯彥、潛善不已,復褫前職。
七年,帝謂輔臣曰:「元帥舊僚,往往淪謝,惟汪伯彥實同艱難。朕之故人,所存無幾,宜與牽復。」秦檜、張浚曰:「臣等已議曰郊恩取旨,更得天筆明其舊勞,庶幾內外孚信。」始伯彥之未第也,受館于王氏,檜嘗從之學,而浚亦伯彥所引,故共贊焉。九年,知宣州,過闕,帝謂檜曰:「伯彥便令之官,庶免紛紜。」又曰:「伯彥潛藩舊僚,去國七年。漢之高、光不忘豐沛、南陽故舊,皆人情之常。」伯彥上所著中興日曆五卷,拜檢校少傅、保信軍節度使。十年,請祠,從之。明年五月,卒,贈少師,謚忠定。
初,伯彥既去相州,金人執其子軍器監丞似,使割地以至相州,守臣趙不試固守不下,遂拘而北,久之乃還。或云似之得歸,伯彥實使人贖之。似後更名召嗣。
秦檜字會之,江寧人。登政和五年第,補密州教授。繼中詞學兼茂科,歷太學學正。靖康元年,金兵攻汴京,遣使求三鎮,檜上兵機四事:一言金人要請無厭,乞止許燕山一路;二言金人狙詐,守禦不可緩;三乞集百官詳議,擇其當者載之誓書;四乞館金使于外,不可令入門及引上殿。不報。除職方員外郎。尋屬張邦昌為幹當公事,檜言:「是行專為割地,與臣初議矛盾,失臣本心。」三上章辭,許之。
時議割三鎮以弭兵,命檜借禮部侍郎與程瑀為割地使,奉肅王以往。金師退,檜、瑀至燕而還。御史中丞李回、翰林承旨吳开共薦檜,拜殿中侍御史,遷左司諫。王雲、李若水見金二酋歸,言金堅欲得地,不然,進兵取汴京。十一月,集百官議于延和殿,范宗尹等七十人請與之,檜等三十六人持不可。未幾,除御史中丞。
閏十一月,汴京失守,二帝幸金營。二年二月,莫儔、吳开自金營來,傳金帥命推立異姓。留守王時雍等召百官軍民共議立張邦昌,皆失色不敢答,監察御史馬伸言於衆曰:「吾曹職為爭臣,豈容坐視不吐一辭?當共入議狀,乞存趙氏。」時檜為臺長,聞伸言以為然,即進狀曰:
檜荷國厚恩,甚愧無報。今金人擁重兵,臨已拔之城,操生殺之柄,必欲易姓,檜盡死以辨,非特忠於主也,且明兩國之利害爾。趙氏自祖宗以至嗣君,百七十餘載。頃緣姦臣敗盟,結怨鄰國,謀臣失計,誤主喪師,遂致生靈被禍,京都失守,主上出郊,求和軍前。兩元帥既允其議,布聞中外矣,且空竭帑藏,追取服御所用,割兩河地,恭為臣子,今乃變易前議,人臣安忍畏死不論哉?
宋於中國,號令一統,綿地萬里,德澤加於百姓,前古未有。雖興亡之命在天有數,焉可以一城決廢立哉?昔西漢絕於新室,光武以興;東漢絕於曹氏,劉備帝蜀;唐為朱溫篡奪,李克用猶推其世序而繼之。蓋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
張邦昌在上皇時,附會權倖,共為蠹國之政。社稷傾危,生民塗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為之也。天下方疾之如仇讎,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傑必共起而誅之,終不足為大金屏翰。必立邦昌,則京師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師之宗子可滅,天下之宗子不可滅。檜不顧斧鉞之誅,言兩朝之利害,願復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亦大金萬世利也。
金人尋取檜詣軍前。三月,金人立邦昌為偽楚。邦昌遺金書請還孫傅、張叔夜及檜,不許。初,二帝北遷,檜與傅、叔夜,何 3b9a.gif 、司馬朴從至燕山,又徙韓州。上皇聞康王即位,作書貽粘罕,與約和議,俾檜潤色之。檜以厚賂達粘罕。會金主吳乞買以檜賜其弟撻懶為任用,撻懶攻山陽,建炎四年十月甲辰,檜與妻王氏及婢僕一家,自軍中取漣水軍水砦航海歸行在。丙午,檜入見。丁未,拜禮部尚書,賜以銀帛。
檜之歸也,自言殺金人監己者奔舟而來。朝士多謂檜與
、傅、朴同拘,而檜獨歸;又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踰河越海,豈無譏訶之者,安得殺監而南?就令從軍撻懶,金人縱之,必質妻屬,安得與王氏偕?惟宰相范宗尹、同知樞密院李回與檜善,盡破羣疑,力薦其忠。未對前一日,帝命先見宰執。檜首言「如欲天下無事,南自南,北自北」,及首奏所草與撻懶求和書。帝曰:「檜朴忠過人,朕得之喜而不寐。蓋聞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宗尹欲處之經筵,帝曰:「且與一事簡尚書。」故有禮部之命。從行王安道、馮由義、水砦丁禩及參議官並改京秩,舟人孫靖亦補承信郎。始,朝廷雖數遣使,但且守且和,而專與金人解仇議和,實自檜始。蓋檜在金庭首唱和議,故撻懶縱之使歸也。
紹興元年二月,除參知政事,七月,宗尹罷。先是,范宗尹建議討論崇寧、大觀以來濫賞,檜力贊其議,見帝意堅,反以此擠之。宗尹既去,相位久虛。檜揚言曰:「我有二策,可聳動天下。」或問何以不言,檜曰:「今無相,不可行也。」八月,拜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九月,呂頤浩再相,檜同秉政,謀奪其柄,風其黨建言:「周宣王內修外攘,故能中興,今二相宜分任內外。」頤浩蓫遂建都督府於鎮江。帝曰:「頤浩專治軍旅,檜專理庶務,如種、蠡之分職可也。」
二年,檜奏置修政局,自為提舉,參知政事翟汝文同領之。未幾,檜面劾汝文擅治堂吏,汝文求去;諫官方孟卿一再論之,汝文竟罷。監察御史劉一止,檜黨也,言:「宣王內修,修其所謂外攘之政而已。今簿書獄訟、官吏差除、土木營繕俱非所當急者。」屯田郎曾統亦謂檜曰:「宰相事無不統,何以局為?」檜皆不聽。既而有議廢局以搖檜者,一止及檢討官林待聘皆上疏言不可廢。七月,一止出臺,除起居郎,蓋自叛其說,識者笑之。
頤浩自江上還,謀逐檜,有教以引朱勝非為助者。詔以勝非同都督。給事中胡安國言勝非不可用,勝非遂以醴泉觀使兼侍讀。安國求去,檜三上章留之,不報。頤浩尋以黃龜年為殿中侍御史,劉棐為右司諫,蓋將逐檜。於是江躋、吳表臣、程瑀、張燾、胡世將、劉一止、林待聘、樓炤並落職予祠,臺省一空,皆檜黨也。檜初欲傾頤浩,引一時名賢如安國、燾、瑀輩布列清要。頤浩問去檜之術於席益,益曰:「目為黨可也。今黨魁胡安國在瑣闥,宜先去之。」蓋安國嘗問人材於游酢,酢以檜為言,且比之荀文若。故安國力言檜賢於張浚諸人,檜亦力引安國。至是,安國等去,檜亦尋去。檜再相誤國,安國已死矣。黃龜年始劾檜專主和議,沮止恢復,植黨專權,漸不可長,至比檜為莽、卓。八月,檜罷,乃為觀文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
前一日,上召直學士院綦崈禮入對,示以檜所陳二策,欲以河北人還金國,中原人還劉豫。帝曰:「檜言『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朕北人,將安歸?檜又言『為相數月,可聳動天下』,今無聞。」崈禮即以上意載訓辭,播告中外,人始知檜之姦。龜年等論檜不已,詔落職,牓朝堂,示不復用。三年,韓肖冑等使還,洎金使李永壽、王翊偕來,求盡還北俘,與檜前議脗合。識者益知檜與金人共謀,國家之辱未已也。
五年,金主既死,撻懶主議,卒成其和。二月,復資政殿學士,仍舊宮祠。六月,除觀文殿學士、知溫州。六年七月,改知紹興府,尋除醴泉觀使兼侍讀,充行宮留守;孟庾同留守,並權赴尚書、樞密院參决庶事。時已降詔將行幸,檜乞扈從,不許。帝駐蹕平江,召檜赴行在,用右相張浚薦也。十二月,檜以醴泉觀兼侍讀赴講筵。七年正月,何蘚使金還,得徽宗及寧德后訃,帝號慟發喪,即日授檜樞密使,恩數視宰臣。四月,命王倫使金國迎奉梓宮。
九月,浚求去,帝問:「誰可代卿?」浚不對。帝曰「秦檜何如?」浚曰:「與之共事,始知其闇。」帝曰:「然則用趙鼎。」鼎於是復相。臺諫交章論浚,安置嶺表。鼎約同列救解,與張守面奏,各數千百言,檜獨無一語。浚遂謫永州。始,浚、鼎相得甚,浚先達,力引鼎。嘗共論人才,浚劇談檜善,鼎曰:「此人得志,吾人無所措足矣!」浚不以為然,故引檜,共政方知其闇,不復再薦也。檜因此憾浚,反謂鼎曰:「上欲召公,而張相遲留。」蓋怒鼎使擠浚也。檜在樞府惟聽鼎,鼎素惡檜,由是反深信之,卒為所傾。鼎與浚晚遇於閩,言及此,始知皆為檜所賣。
十一月,奉使朱弁以書報粘罕死,帝曰:「金人暴虐,不亡何待?」檜曰:「陛下但積德,中興固有時。」帝曰:「此固有時,然亦須有所施為,然後可以得志。」
八年三月,拜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吏部侍郎晏敦復有憂色,曰:「姦人相矣。」五月,金遣烏陵思謀等來議和,與王倫偕至。思謀即宣和始通好海上者。議以吏部侍郎魏矼館伴,矼辭曰:「頃任御史,嘗言和議之非,今不可專對。」檜問矼所以不主和,矼備言敵情。檜曰:「公以智料敵。檜以誠待敵,」矼曰:「第恐敵不以誠待相公爾。」檜乃改命。六月,思謀等入見。帝愀然謂宰相曰:「先帝梓宮,果有還期,雖待二三年尚庶幾。惟是太后春秋高,朕旦夕思念,欲早相見,此所以不憚屈己,冀和議之速成也。」檜曰:「屈己議和,此人主之孝也。見主卑屈,懷憤不平,此人臣之忠也。」帝曰:「雖然,有備無患,使和議可成,邊備亦不可弛。」
十月,宰執入見,檜獨留身,言:「臣僚畏首尾,多持兩端,此不足與斷大事。若陛下决欲講和,乞顓與臣議,勿許羣臣預。」帝曰:「朕獨委卿。」檜曰:「臣亦恐未便,望階下更思三日,容臣別奏。」又三日,檜復留身奏事,帝意欲和甚堅,檜猶以為未也,曰:「臣恐別有未便,欲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別奏。」帝曰:「然。」又三日,檜復留身奏事如初,知上意確不移,乃出文字乞決和議,勿許羣臣預。
鼎力求去位,以少傅出知紹興府。初,帝無子。建炎末,范宗尹造膝有請,遂命宗室令懬擇藝祖後,得伯琮、伯玖入宮,皆藝祖七世孫。伯琮改名瑗,伯玖改名璩。瑗先建節,封建國公。帝諭鼎專任其事。又請建資善堂,鼎罷,言者攻鼎,必以資善為口實。及鼎、檜再相,帝出御札,除璩節度使,封吳國公。執政聚議,樞密副使王庶見之,大呼曰:「並后匹嫡,此不可行。」鼎以問檜,不答。檜更問鼎。鼎曰:「自丙辰罷相,議者專以此籍口,今當避嫌。」約同奏面納御筆。及至帝前,檜無一語。鼎曰:「今建國在上,名雖未正,天下之人知陛下有子矣。今日禮數不得不異。」帝乃留御筆俟議。明日,檜留身奏事。後數日,參知政事劉大中參告,亦以此為言。故鼎與大中俱罷。明年,璩卒授保大軍節度使,封崇國公。故鼎入辭,勸帝曰:「臣去後,必有以孝弟之說脅制陛下者。」出見檜,一揖而去,檜亦憾之。
鼎既去,檜獨專國,決意議和。中朝賢士,以議論不合,相繼而去。於是,中書舍人呂本中、禮部侍郎張九成皆不附和議,檜諭之使優游委曲,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正人者。」檜深憾之。殿中侍御史張戒上疏乞留趙鼎,又陳十三事論和議之非,忤檜。王庶與檜尤不合,自淮西入樞庭,始終言和議非是,疏凡七上,且謂檜曰:「而忘東都欲存趙氏時,何遺此敵邪?」檜方挾金人自重,尤恨庶言,故出之。
樞密院編修官胡銓上疏,願斬檜與王倫以謝天下。於是上下洶洶。檜謬為解救,卒械送銓貶昭州。陳剛中以啟賀銓,檜大怒,送剛中吏部,差知贛州安遠縣。贛有十二邑,安遠濱嶺,地惡瘴深,諺曰:「龍南、安遠,一去不轉。」言必死也。剛中果死。尋以銓事戒諭中外。既而校書郎許忻、樞密院編修官趙雍同日上疏,猶祖銓意,力排和議。雍又欲正南北兄弟之名,檜亦不能罪。曾開見檜,言今日當論存亡,不當論安危。檜駭愕,遂出之。司勳員外郎朱松、館職胡珵張擴淩景夏常明范如圭同上一疏言:「金人以和之一字得志于我者十有二年,以覆我王室,以弛我邊備,以竭我國力,以懈緩我不共戴天之讎,以絕望我中國謳吟思漢之赤子,以詔諭江南為名,要陛下以稽首之禮。自公卿大夫至六軍萬姓,莫不扼腕憤怒,豈肯聽陛下北面為仇敵之臣哉!天下將有仗大義,問相公之罪者。」後數日,權吏部尚書張燾、吏部侍郎晏敦復魏矼、戶部侍郎李彌遜梁汝嘉、給事中樓炤、中書舍人蘇符、工部侍郎蕭振、起居舍人薛徽言同班入奏,極言屈己之禮非是。新除禮部侍郎尹焞獨上疏,且移書切責檜,檜始大怒,焞於是固辭新命不拜。奉禮郎馮時行召對,言和議不可信,至引漢高祖分羹事為喻。帝曰:「朕不忍聞。」顰蹙而起。檜乃謫時行知萬州,尋亦抵罪。中書舍人勾龍如淵抗言於檜曰:「邪說橫起,胡不擇臺官擊去之。」檜遂奏如淵為御史中丞,首劾銓。
金使張通古、蕭哲以詔諭江南為名,檜猶恐物論咎己,與哲等議,改江南為宋,詔諭為國信。京、淮宣撫處置使韓世忠凡四上疏力諫,有「金以劉豫相待」之語,且言兵勢重處,願以身當之,不許。哲等既至泗州,要所過州縣迎以臣禮,至臨安日,欲帝待以客禮,世忠益憤,再疏言:「金以詔諭為名,暗致陛下歸順之義,此主辱臣死之時,願效死戰以決勝敗。若其不克,委曲從之未晚。」亦不許。哲等既入境,接伴使范同再拜問金主起居,軍民見者,往往流涕。過平江,守臣向子諲不拜,乞致仕。哲等至淮安,言先歸河南地,且冊上為帝,徐議餘事。
檜至是欲上行屈己之禮,帝曰:「朕嗣守太祖、太宗基業,豈可受金人封冊。」會三衙帥楊沂中、解潛、韓世良相率見檜曰:「軍民洶洶,若之何?」退,又白之臺諫。於是勾龍如淵、李誼數見檜議國書事,如淵謂得其書納之禁中,則禮不行而事定。給事中樓炤亦舉「諒陰三年不言」事以告檜,於是定檜攝冢宰受書之議。帝亦切責王倫,倫諭金使,金使亦懼而從。帝命檜即館中見哲等受其書。金使欲百官備禮。檜使省吏朝服導從,以書納禁中。先一日,詔金使來,將盡割河南、陝西故地,又許還梓宮及母兄親族,初無需索。以參知政事李光素有時望,俾押和議牓以鎮浮言。又降御札賜三大將。
九年,金人歸河南、陝西故地,以王倫簽書樞密院事,充迎奉梓宮、奉還兩宮、交割地界使,藍公佐副之。判大宗正事士 349f.gif 、兵部侍郎張燾朝八陵。帝謂宰執曰:「河南新復,宜命守臣專撫遺民,勸農桑,各因其地以食,因其人以守,不可移東南之財,虛內以事外。」帝雖聽檜和而實疑金詐,未嘗弛備也。
時張浚在永州,馳奏,力言以石晉、劉豫為戒,復遺書孫近,以「帝秦之禍,發遲而大」。徐俯守上饒,連南夫帥廣東,岳飛宣撫淮西,皆因賀表寓諷。俯曰:「禍福倚伏,情偽多端。」南夫曰:「不信亦信,其然豈然?雖虞舜之十二州,皆歸王化;然商於之六百里,當念爾欺!」飛曰:「救暫急而解倒懸,猶之可也;欲長慮而尊中國,豈其然乎?」他如祕書省正字汪應辰樊光遠、澧州推官韓紃、臨安府司戶參軍毛叔慶,皆言金人叵測;迪功郎張行成獻詢蕘書二十篇,大意言自古講和,未有終不變者,條具者皆豫備之策。檜悉加黜責,紃貶循州。
七月,兀朮殺其領三省事宗磐及左副元帥撻懶,拘王倫於中山府。蓋兀朮以歸地為二人所主,將有他謀也。倫嘗密奏于朝,檜不之備,但趣倫進。時韓世忠有乘懈掩擊之請,檜言春秋不伐喪,與帝意合,遂已。
十年,金人果敗盟,分四道入侵。兀朮入東京,葛王褎取南京,李成取西京,撒禼喝趨永興軍。河南諸郡相繼陷沒。帝始大怪,下詔罪狀兀朮。御史中丞王次翁奏曰:「前日國是,初無主議。事有小變,則更用他相,後來者未必賢,而排黜異黨,紛紛累月不能定,願陛下以為至戒。」帝深然之。檜力排羣言,始終以和議自任,而次翁謂無主議者,專為檜地也。於是檜位復安,據之凡十八年,公論不能撼搖矣。
六月,檜奏曰:「德無常師,主善為師。臣昨見撻懶有割地講和之議,故贊陛下取河南故疆。今兀朮戕其叔撻懶,藍公佐歸,和議已變,故贊陛下定弔伐之計。願至江上諭諸帥同力招討。」卒不行。閏六月,貶趙鼎興化軍,以王次翁受檜旨,言其規圖復用也。言者不已,尋竄潮州。
時張俊克亳州,王勝克海州,岳飛克郾城,幾獲兀朮。張浚戰勝於長安,韓世忠勝於泇口鎮,諸將所向皆奏捷,而檜力主班師。九月,詔飛還行在,沂中還鎮江,光世還池州,錡還太平。飛軍聞詔,旗靡轍亂,飛口呿不能合。於是淮寧、蔡、鄭復為金人有。以明堂恩封檜莘國公。十一年,兀朮再舉,取壽春入廬州,諸將邵隆、王德、關師古等連戰皆捷。楊沂中戰拓皋,又破之。檜忽諭沂中及張俊遽班師。韓世忠聞之,止濠州不進;劉錡聞之,棄壽春而歸。自是不復出兵。
四月,檜欲盡收諸將兵權,給事中范同獻策,檜納之。密奏召三大將論功行賞,韓世忠、張俊並為樞密使,岳飛為副使,以宣撫司軍隸樞密院。六月,拜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進封慶國公。徽宗實錄成,遷少保,加封冀國公。先是,莫將、韓恕使金,拘于涿州。至是,兀朮有求和意,縱之歸。檜復奏遣劉光遠、曹勛使金,又以魏良臣為通問使。未幾,良臣偕金使蕭毅等來,議以淮水為界,求割唐、鄧二州。尋遣何鑄報聘,許之。
十月,興岳飛之獄。檜使諫官万俟禼論其罪,張俊又誣飛舊將張憲謀反,於是飛及子雲俱送大理寺,命御史中丞何鑄、大理卿周三畏鞫之。十一月,貶李光藤州,范同罷參知政事。同雖附和議,以自奏事,檜忌之也。十二月,殺岳飛。檜以飛屢言和議失計,且嘗奏請定國本,俱與檜大異,必欲殺之。鑄、三畏初鞫,久不伏;禼入臺,獄遂上。誣飛嘗自言「己與太祖皆三十歲建節」為指斥乘輿,受詔不救淮西罪,賜死獄中。子雲及張憲殺于都市。天下冤之,聞者流涕。飛之死,張俊有力焉,語在飛傳。
十二年,胡銓再編管新州。八月,徽宗及顯肅、懿節二梓宮至行在。太后還慈寧宮。九月,加太師,進封魏國公。十月,進封秦、魏兩國公。檜以封兩國與蔡京、童貫同,請改封母為秦、魏國夫人。子熺舉進士,館客何溥赴南省,皆為第一。熺本王 3b07.gif 妻貴而妬,檜在金國,出熺為檜後。檜還,其家以熺見,檜喜甚。檜幸和議復成,益咎前日之異己者。先是,趙鼎貶潮州,王庶貶道州,胡銓再貶新州。至是,皆遇赦永不檢舉。曾開、李彌遜並落職。張俊本助和議,居位歲餘無去意,檜諷江邈論罷之。
十三年,賀瑞雪,賀雪自檜始。賀日食不見,是後日食多書不見。彗星常見,選人康倬上書言彗星不足畏,檜大喜,特改京秩。楚州奏鹽城縣海清,檜請賀,帝不許。知虔州薛弼言木內有文曰「天下太平年」,詔付史館。於是修飾彌文,以粉飾治具,如鄉飲、耕籍之類節節備舉,為苟安餘杭之計,自此不復巡幸江上,而祥瑞之奏日聞矣。
洪皓歸自金國,名節獨著,以致金酋室撚語,直翰苑不一月逐去。室撚者,粘罕之左右也。初,粘罕行軍至淮上,檜嘗為之草檄,為室撚所見,故因皓歸寄聲。檜意士大夫莫有知者,聞皓語,深以為憾,遂令李文會論之。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獄死。張九成以鼓唱浮言貶,累及僧宗杲編配,皆以語忤檜也。張邵亦坐與檜言金人有歸欽宗及諸王后妃意,斥為外祠。十四年,貶黃龜年,以前嘗論檜也。閩、浙大水,右武大夫白鍔有「燮理乖謬」語,刺配萬安軍。太學生張伯麟嘗題壁曰「夫差,爾忘越王殺而父乎」,杖脊刺配吉陽軍。故將解潛罷官閑居,辛永宗總戎外郡,亦坐不附和議,潛竄南安死,永宗編置肇慶死。趙鼎、李光皆再竄過海。皓之罪由白鍔延譽,光以在藤州唱和有諷刺及檜者,為守臣所告也。
先是,議建國公出閤,吏部尚書吳表臣、禮部尚書蘇符等七人論禮與檜意異,於是表臣等以討論不詳、懷姦附鼎皆罷。始,檜為上言:趙鼎欲立皇太子,是待陛下終無子也,宜俟親子乃立,遂嗾御史丞詹大方言鼎邪謀密計,深不可測,與范沖等咸懷異意,以徼無妄之福。沖嘗為資善翊善,故大方誣之。其後監察御史王鎡言帝未有嗣,宜祠高禖,詔築壇于圜丘東,皆檜意也。
台州曾惇獻檜詩稱「聖相」。凡投獻者以皋、夔、稷、契為不足,必曰「元聖」。檜乞禁野史。又命子熺以祕書少監領國史,進建炎元年至紹興十二年日曆五百九十卷。熺因太后北還,自頌檜功德凡二千餘言,使著作郎王揚英、周執羔上之,皆遷秩。自檜再相,凡前罷相以來詔書章疏稍及檜者,率更易焚棄,日曆、時政亡失已多,是後記錄皆熺筆,無復有公是非矣。冬十月,右正言何若指程頤、張載遺書為專門曲學,力加禁絕,人無敢以為非。
十五年,熺除翰林學士兼侍讀。四月,賜檜甲第,命教坊樂導之入,賜緡錢金綿有差。六月,帝幸檜第,檜妻婦子孫皆加恩。檜先禁私史,七月,又對帝言私史害正道。時司馬伋遂言涑水記聞非其曾祖光論著之書,其後李光家亦舉光所藏書萬卷焚之。十月,帝親書「一德格天」扁其閣。十六年正月,檜立家廟。三月,賜祭器,將相賜祭器自檜始。
先是,帝以彗星見求言。張浚上疏,言今事勢如養大疽於頭目心腹之間,不決不止,願謀為豫備。不然,異時以國與敵者,反歸罪正議。檜久憾浚,至是大怒,即落浚節鉞,貶連州,尋移永州。
十七年,改封檜益國公。五月,移貶洪皓于英州。八月,趙鼎死于吉陽軍。是夏,先有趙鼎遇赦永不檢舉之旨,又令月申存亡,鼎知之,不食而卒。自鼎之謫,門人故吏皆被羅織,雖聞其死而歎息者亦加以罪。又竄呂頤浩子摭于藤州。十二月,進士施鍔上中興頌、行都賦及紹興雅十篇,永免文解。自此頌詠導諛愈多。賜百官喜雪御筵于檜第。
十八年,熺除知樞密院事,檜問胡寧曰:「外議如何?」寧曰:「以為公相必不襲蔡京之迹。」五月,李顯忠上恢復策,落軍職,與祠。六月,迪功郎王廷珪編管辰州,以作詩送胡銓也。閏八月,福州言民采竹實萬斛以濟飢。十一月,胡銓自新州移貶吉陽軍,以作頌謗訕也。
十九年,帝命繪檜像,自為贊。是歲,湖、廣、江西、建康府皆言甘露降,諸郡奏獄空。帝嘗語檜曰:「自今有奏獄空者,當令監司驗實。果妄誕,即按治,仍命御史臺察之。苟不懲戒,則奏甘露瑞芝之類,崇虛飾誕,無所不至。」帝雖眷檜,而不可蔽欺也如此。十二月,禁私作野史,許人告。
二十年正月,檜趨朝,殿司小校施全刺檜不中,磔于市。自是每出,列五十兵持長梃以自衞。是月,曹泳告李光子孟堅省記光所作私史,獄成,光竄已久,詔永不檢舉;孟堅編置峽州;朝士連坐者八人,皆落職貶秩;胡寅竄新州。泳由是驟用。五月,秘書少監湯思退奏以檜存趙氏本末付史館。六月,熺加少保。鄭煒告其鄉人福建安撫司機宜吳元美作夏二子傳,指蚊、蠅也;家有潛光亭、商隱堂,以亭號潛光,有心於黨李,堂名商隱,無意於事秦。故檜尤惡之。編管右迪功郎安誠、布衣汪大圭,斬有蔭人惠俊、進義副尉劉允中,黥徑山僧清言,皆以訕謗也。時檜疾愈,朝參許肩輿,二孫扶掖,仍免拜。二十一年,朝散郎王揚英上書薦熺為相,檜奏揚英知泰州。
二十二年,又興王庶二子之奇之荀、葉三省、楊煒、袁敏求四大獄,皆坐謗訕。煒又以嘗登李光、蕭振之門,言時事也。於是光永不檢舉,振貶池州。二十三年,檜請下台州於謝伋家取綦崈禮所受御筆繳進。檜初罷相,上有責檜語,欲泯其迹焉。是歲,進士黃友龍坐謗訕,黥配嶺南;內侍裴詠坐指斥,編管瓊州。二十四年二月,楊炬以弟煒舊累死賓州,炬編管邕州。何兌訟其師馬伸發端上金人書乞存趙氏,為分檜功,兌編管英州。三月,檜孫敷文閣待制塤試進士舉,省殿試皆為第一,檜從子焞、焴、姻黨周夤沈興傑皆登上第,士論為之不平。考官則魏師遜、湯思退、鄭仲熊、沈虛中、董德元也。師遜等初知貢舉,即語人曰:「吾曹可以富貴矣。」及廷試,檜又奏思退為編排,師遜為詳定。塤與第二人曹冠策皆攻專門之學,張孝祥策則主一德元老且及存趙事。帝讀塤策,皆檜、熺語,於是擢孝祥為第一,降塤第三。未幾,塤修撰實錄院,宰相子孫同領史職,前所無也。
六月,以王循友前知建康嘗罪檜族黨,循友安置藤州。八月,王趯為李光求內徙,趯編管辰州。鄭玘、賈子展以會中有嘲謔講和之語,玘竄容州,子展竄德慶府。方疇以與胡銓通書,編置永州。十二月,魏安行、洪興祖以廣傳程瑀論語解,安行編置欽州,興祖編置昭州。又竄程緯,以其慢上無禮也。
帝嘗諭檜曰:「近輪對者,多謁告避免。百官輪對,正欲聞所未聞,可令檢舉約束。」檜擅政以來,屏塞人言,蔽上耳目,凡一時獻言者,非誦檜功德,則訐人語言以中傷善類。欲有言者恐觸忌諱,畏言國事,僅論銷金鋪翠、乞禁鹿胎冠子之類,以塞責而已。故帝及之,蓋亦防檜之壅蔽也。
衢州嘗有盜起,檜遣殿前司將官辛立將千人捕之,不以聞。晉安郡王因入侍言之,帝大驚,問檜,檜曰:「不足上煩聖慮,故不敢聞,盜平即奏矣。」退而求其故,知晉安言之,遂奏晉安居秀王喪不當給俸,月損二百緡,帝為出內帑給之。
二十五年二月,以沈長卿舊與李光啟譏和議,又與芮燁共賦牡丹詩,有「寧令漢社稷,變作莽乾坤」之句,為鄰人所告,長卿編置化州,燁武岡軍。靜江有驛名秦城,知府呂愿中率賓僚共賦秦城王氣詩以媚檜,不賦者劉芮、李燮、羅博文三人而已。愿中由此得召。又張扶請檜乘金根車,又有乞置益國官屬及議九錫者,檜聞之安然。十月,申禁專門之學。以太廟靈芝檜為華旗,凡郡國所奏瑞木、嘉禾、瑞瓜、雙蓮悉繪之。
趙令衿觀檜家廟記,口誦「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為汪召錫所告。御史徐嚞又論趙鼎子汾與令衿飲別厚贐,必有姦謀,詔送大理,拘令衿南外宗正司。檜於一德格天閣書趙鼎、李光、胡銓姓名,必欲殺之而後已。鼎已死而憾之不置,遂欲孥戮汾。檜忌張浚尤甚,故令衿之獄,張宗元之罷,皆波及浚。浚在永州,檜又使甚死黨張柄知潭州,與郡丞汪召錫共伺察之。至是,使汾自誣與浚及李光、胡寅謀大逆,凡一時賢士五十三人皆與焉。獄成,而檜病不能書。
是月乙未,帝幸檜第問疾,檜無一語,惟流涕而已。熺奏請代居相位者,帝曰:「此事卿不當與。」帝遂命權直學士院沈虛中草檜父子致仕制。熺猶遣其子塤與林一飛、鄭柟夜見臺諫徐嚞、張扶謀奏請己為相。丙申,詔檜加封建康郡王,熺進少師,皆致仕,塤、堪並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是夜,檜卒,年六十六。後贈申王,謚忠獻。
檜兩據相位,凡十九年,劫制君父,包藏禍心,倡和誤國,忘讎斁倫。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其頑鈍無恥者,率為檜用,爭以誣陷善類為功,其矯誣也,無罪可狀,不過曰謗訕,曰指斥,曰怨望,曰立黨沽名,甚則曰有無君心。凡論人章疏,皆檜自操以授言者,識之者曰:「此老秦筆也。」察事之卒,布滿京城,小涉譏議,即捕治,中以深文。又陰結內侍及醫師王繼先,伺上動靜。郡國事惟申省,無一至上前者。檜死,帝方與人言之。
檜立久任之說,士淹滯失職,有十年不解者。附己者立與擢用。自其獨相,至死之日,易執政二十八人,皆世無一譽。柔佞易制者,如孫近、韓肖冑、樓炤、王次翁、范同、万俟禼、程克俊、李文會、楊愿、李若谷、何若、段拂、汪勃、詹大方、余堯弼、巫伋、章夏、宋樸、史才、魏師遜、施鉅、鄭仲熊之徒,率拔之冗散,遽躋政地。既共政,則拱默而已。又多自言官聽檜彈擊,輒以政府報之,由中丞、諫議而陞者凡十有二人,然甫入即出,或一閱月,或半年即罷去。惟王次翁閱四年,以金人敗盟之初持不易相之論,檜德之深也。開門受賂,富敵於國,外國珍寶,死猶及門。人謂熺自檜秉政無日不鍛酒具,治書畫,特其細爾。
檜陰險如崖穽,深阻竟叵測。同列論事上前,未嘗力辨,但以一二語傾擠之。李光嘗與檜爭論,言頗侵檜,檜不答。及光言畢,檜徐曰:「李光無人臣禮。」帝始怒之。凡陷忠良,率用此術。晚年殘忍尤甚,數興大獄,而又喜諛佞,不避形迹。
然檜死熺廢,其黨祖述餘說,力持和議,以竊據相位者尚數人,至孝宗始蕩滌無餘。開禧二年四月,追奪王爵,改謚謬醜。嘉定元年,史彌遠奏復王爵、贈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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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四‧列傳第二百三十三 姦臣四 萬俟禼 韓侂胄 丁大全 賈似道
  万俟禼字元忠,開封陽武縣人。登政和二年上舍第。調相州、潁昌府教授,歷太學錄、樞密院編修官、尚書比部員外郎。紹興初,盜曹成掠荊湖間,禼時避亂沅、湘,帥臣程昌 3762.gif 以便宜檄禼權沅州事。成奄至城下,禼召土豪、集丁壯以守,成食盡乃退。除湖北轉運判官,改提點湖北刑獄。岳飛宣撫荊湖,遇禼不以禮,禼憾之。禼入覲,調湖南轉運判官,陛辭,希秦檜意,譖飛于朝。留為監察御史。擢右正言。
時檜謀收諸將兵權,禼力助之,言諸大將起行伍,知利不知義,畏死不畏法,高官大職,子女玉帛,已極其欲,盍示以逗遛之罰,敗亡之誅,不用命之戮,使知所懼。
張俊歸自楚州,與檜合謀擠飛,令禼劾飛對將佐言山陽不可守。命中丞何鑄治飛獄,鑄明其無辜。檜怒,以禼代治,遂誣飛與其子雲致書張憲令虛申警報以動朝廷,及令憲措置使還飛軍;獄不成,又誣以淮西逗遛之事。飛父子與憲俱死,天下冤之。大理卿薛仁輔、寺丞李若樸、何彥猷言飛無罪,禼劾之;知宗正寺士 349f.gif 竄死建州。劉洪道與飛有舊,禼劾其足恭媚飛,聞飛罷宣撫,抵掌流涕。於是洪道抵罪,終身不復。參政范同為檜所引,或自奏事,檜忌之,禼劾罷,再論同罪,謫居筠州。又為檜劾李光鼓倡,孫近朋比,二人皆被竄謫。
和議成,禼請詔戶部會計用兵之時與通和之後所費各幾何,若減於前日,乞以羨財別貯御前激賞庫,不許他用,蓄積稍實,可備緩急。梓宮還,以禼為欑宮按行使,內侍省副都知宋唐卿副之,禼請與唐卿同班上殿奏事,其無恥如此。張浚寓居長沙,禼妄劾浚卜宅踰制,至擬五鳳樓。會吳秉信自長沙還朝,奏浚宅不過衆人,常產可辦,浚乃得免。
除參知政事,充金國報謝使。使還,檜假金人譽己數千言,囑禼以聞,禼難之。他日奏事退,檜坐殿廬中批上旨,輒除所厚者官,吏鈐紙尾進,禼曰:「不聞聖語。」卻不視。檜大怒,自是不交一語。言官李文會、詹大方交章劾禼,禼遂求去。帝命出守,檜愈怒。給事中楊愿封還詞頭,遂罷去,尋謫居歸州。遇赦,量移沅州。
二十五年,召還,除參知政事,尋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纂次太后回鑾事實,上之。張浚以禼與沈該居相位不厭天下望,上書言其專欲受命於金。禼見書大怒,以為金人未有釁,而浚所奏乃若禍在年歲間,浚坐竄謫。禼提舉刊修貢舉敕令格式五十卷、看詳法意四百八十七卷,書進,授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五,謚忠靖。
禼始附檜,為言官,所言多出檜意;及登政府,不能受鉗制,遂忤檜去。檜死,帝親政,將反檜所為,首召禼還。禼主和固位,無異於檜,士論益薄之。
韓侂冑字節夫,魏忠獻王琦曾孫也。父誠,娶高宗憲聖慈烈皇后女弟,仕至寶寧軍承宣使。侂冑以父任入官,歷閤門祗候、宣贊舍人、帶御器械。淳熙末,以汝州防禦使知閤門事。
孝宗崩,光宗以疾不能執喪,中外洶洶,趙汝愚議定策立皇子嘉王。時憲聖太后居慈福宮,而侂冑雅善慈福內侍張宗尹,汝愚乃使侂冑介宗尹以其議密啟太后。侂冑兩至宮門,不獲命,彷徨欲退,遇重華宮提舉關禮問故,入白憲聖,言甚懇切,憲聖可其議。禮以告侂冑,侂冑馳白汝愚。日已向夕,汝愚亟命殿帥郭杲以所部兵夜分衞南北內。翌日,憲聖太后即喪次垂簾,宰臣傳旨,命嘉王即皇帝位。
寧宗既立,侂冑欲推定策恩,汝愚曰:「吾宗臣也,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惟爪牙之臣,則當推賞。」乃加郭杲節鉞,而侘冑但遷宜州觀察使兼樞密都承旨。侂冑始觖望,然以傳導詔旨,浸見親幸,時時乘間竊弄威福。朱熹白汝愚當用厚賞酬其勞而疏遠之,汝愚不以為意。右正言黃度欲劾侂冑,謀泄,斥去。朱熹奏其姦,侘冑怒,使優人峨冠闊袖象大儒,戲於上前,熹遂去。彭龜年請留熹而逐侂冑。未幾,龜年與郡;侂冑進保寧軍承宣使,提舉佑神觀。自是,侂冑益用事,而以抑賞故,怨汝愚日深。
霅川劉 38b8.gif 曰:「御筆批出是也。」侂冑悟,即以內批除所知劉德秀為監察御史,楊大法為殿中侍御史;罷吳獵監察御史,而用劉三傑代之。於是言路皆侘冑之黨,汝愚之迹始危。
侂冑欲逐汝愚而難其名,謀於京鏜,鏜曰:「彼宗姓,誣以謀危社稷可也。」慶元元年,侂冑引李沐為右正言。沐嘗有求於汝愚不獲,即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於社稷。汝愚罷相。始,侂冑之見汝愚,徐誼實薦之,汝愚既斥,遂併逐誼。朱熹、彭龜年、黃度、李祥、楊簡,呂祖儉等以攻侂冑得罪,太學生楊宏中、張衟、徐範、蔣傅、林仲麟、周端朝等又以上書論侂冑編置,朝士以言侂冑遭責者數十人。
已而侂冑拜保寧軍節度使,提舉佑神觀。又設偽學之目,以網括汝愚、朱熹門下知名之士。用何澹、胡紘為言官。澹言偽學宜加風厲,或指汝愚為偽學罪首;紘條奏汝愚有十不遜,且及徐誼。汝愚謫永州,誼謫南安軍。慮他日汝愚復用,密諭衡守錢鍪圖之,汝愚抵衡暴薨。留正舊在都堂衆辱侂冑,至是,劉德秀論正引用偽黨,正坐罷斥。吏部尚書葉翥要侍郎倪思列疏論偽學,思不從,侂冑乃擢翥執政而免思官。侂冑加開府儀同三司。時臺諫迎合侂冑意,以攻偽學為言,然憚清議,不欲顯斥熹。侂冑意未快,以陳賈嘗攻熹,召除賈兵部侍郎。未至,亟除沈繼祖臺察。繼祖誣熹十罪,落職罷祠。三年,劉三傑入對,言前日偽黨,今變而為逆黨。侂冑大喜,即日除三傑為右正言,而坐偽學逆黨得罪者五十有九人。王沇獻言令省部籍記偽學姓名,姚愈請降詔嚴偽學之禁,二人皆得遷官。施康年、陳讜、鄧友龍、林采皆以攻偽學久居言路,而張釜、張巖、程松率由此秉政。
四年,侂冑拜少傅,封豫國公。有蔡璉者嘗得罪,汝愚執而黥之。五年,侂冑使璉告汝愚定策時有異謀,具其賓客所言七十紙。侂冑欲逮彭龜年、曾三聘、徐誼、沈有開下大理鞫之,范仲藝力爭乃止。其年遷少師,封平原郡王。六年,進太傅。婺州布衣呂祖泰上書言道學不可禁,請誅侂冑,以周必大為相。侂冑大怒,决杖流欽州。言者希侂冑意,劾必大首植偽黨,降為少保。一時善類悉罹黨禍,雖本侂冑意,而謀實始京鏜。逮鏜死,侂冑亦稍厭前事,張孝伯以為不弛黨禁,後恐不免報復之禍。侂冑以為然,追復汝愚、朱熹職名,留正、周必大亦復秩還政,徐誼等皆先後復官。偽黨之禁寖解。
三年,拜太師。監惠民局夏允中上書,請侂冑平章國政,侂冑繆為辭謝,乞致其仕,詔不許,允中放罷。時侂冑以勢利蠱士大夫之心,薛叔似、辛棄疾、陳謙皆起廢顯用,當時固有困於久斥,損晚節以規榮進者矣。若陳自強則以侂冑童子師,自選人不數年致位宰相,而蘇師旦、周筠又侂冑廝役也,亦皆預聞國政,超取顯仕。羣小阿附,勢焰熏灼。侂冑凡所欲為,宰執惕息不敢為異,自強至印空名敕劄授之,惟所欲用,三省不預知也。言路阨塞,每月舉論二三常事而已,謂之月課。
或勸侂冑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者,於是恢復之議興。以殿前都指揮使吳曦為興州都統,識者多言曦不可,主西師必叛,佗冑不省。安豐守厲仲方言淮北流民願歸附,會辛棄疾入見,言敵國必亂必亡,願屬元老大臣預為應變計,鄭挺、鄧友龍等又附和其言。開禧改元,進士毛自知廷對,言當乘機以定中原,侂冑大悅。詔中外諸將密為行軍之計。先是,楊輔、傅伯成言兵不可動,抵罪;至是,武學生華岳叩閽乞斬侂冑、蘇師旦、周筠以謝天下,諫議大夫李大異亦論止開邊。岳下大理劾罪編置,大異斥去。
陳自強援故事乞命侂冑兼領平章,臺諫鄧友龍等繼以為請,侂冑除平章軍國事。蕭逵、李壁時在太常,論定典禮,三日一朝,因至都堂,序班丞相之上,三省印並納其第。侂冑昵蘇師旦為腹心,除師旦安遠軍節度使。自置機速房於私第,甚者假作御筆,升黜將帥,事關機要,未嘗奏稟,人莫敢言。
二年,以薛叔似為京湖宣諭使;鄧友龍為兩淮宣諭使;程松為四川宣撫使,吳曦副之。徐邦憲自處州召見,以弭兵為言,忤侂冑意,削二秩。於是左司諫易袚、大理少卿陳景俊、太學博士錢廷玉皆起而言恢復之計矣。詔侂冑日一朝。友龍、叔似並升宣撫使。吳曦兼陝西、河東招撫使,皇甫斌副之。時鎮江武鋒軍統制陳孝慶復泗州及虹縣,江州統制許進復新息縣,光州孫成復褒信縣。捷書聞,侂冑乃議降詔趣諸將進兵。
未幾,皇甫斌兵敗於唐州;秦世輔至城固軍潰;郭倬、李汝翼敗於宿州,敵追圍倬,倬執統制田俊邁以遺敵,乃獲免。事聞,鄧友龍罷,以丘崈代為宣撫使。侂冑既喪師,始覺為師旦所誤。侂冑招李壁飲酒,酒酣,語及師旦,壁微摘其過,侂冑以為然。壁乃悉數其罪,贊侂冑斥去之。翌日,師旦謫韶州,斬郭倬於京口,流李汝翼、王大節、李爽于嶺南。
已而金人渡淮,攻廬、和、真、揚,取安豐、濠,又攻襄陽,至棗陽,乃以丘崈僉書樞密院事,督視江、淮軍馬。侂冑輸家財二十萬以助軍,而諭丘崈募人持書弊赴敵營,謂用兵乃蘇師旦、鄧友龍、皇甫斌所為,非朝廷意。金人答書辭甚倨,且多所要索,謂侂冑無意用兵,師旦等安得專。崈又遣書許還淮北流民及今年歲幣,金人乃有許意。
會招撫使郭倪與金人戰,敗於六合;金人攻蜀,吳曦叛,受金命稱蜀王。崈乞移書敵營伸前議,且謂金人指太師平章為首謀,宜免繫銜。侂冑忿,崈坐罷。曦反狀聞,舉朝震駭。侂冑亟遺曦書,許以茅土之封,書未達而安丙、楊巨源已率義士誅曦矣。侂冑連遣方信孺使北請和,以林拱辰為通謝使。金人欲責正隆以前禮賂,以侵疆為界,且索犒軍銀凡數千萬,而縛送首議用兵之臣。信孺歸,白事朝堂,不敢斥言,侂冑窮其說,乃微及之。侂冑大怒,和議遂輟。起辛棄疾為樞密都承旨。會棄疾死,乃以殿前副都指揮使趙淳為江、淮制置使,復銳意用兵。
自兵興以來,蜀口、漢、淮之民死於兵戈者,不可勝計,公私之力大屈,而侂冑意猶未已,中外憂懼。禮部侍郎史彌遠,時兼資善堂翊善,謀誅侂冑,議甚祕,皇子榮王入奏,楊皇后亦從中力請,乃得密旨。彌遠以告參知政事錢象祖、李壁。御筆云:「韓侂冑久任國柄,輕啟兵端,使南北生靈枉罹凶害,可罷平章軍國事,與在外宮觀。陳自強阿附充位,不恤國事,可罷右丞相。日下出國門」仍令權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以兵三百防護。象祖欲奏審,壁謂事留恐泄,不可。翌日,侂冑入朝,震呵止於途,擁至玉津園側殛殺之。
先一日,周筠謂侂冑,事將不善,侂冑與自強謀用林行可為諫議大夫,盡擊謀侂冑者。是日,行可方請對,自強坐待漏院,語同列曰:「今日大坡上殿。」俄侂冑先驅至,象祖色變。尋報侂冑已押出,象祖乃入奏。有詔斬蘇師旦於廣東。嘉定元年,金人求函侂冑首,乃命臨安府斲侂冑棺,取其首遺之。
侂冑用事十四年,威行宮省,權震宇內。嘗鑿山為園,下瞰宗廟。出入宮闈無度。孝宗疇昔思政之所,偃然居之,老宮人見之往往垂涕。顏棫草制,言其得聖之清。易袚撰答詔,以元聖褒之。四方投書獻頌者,謂伊、霍、旦、奭不足以儗其勳,有稱為「我王」者。余嚞請加九錫,趙師 22370.gif 乞置平原郡王府官屬。侂冑皆當之不辭。所嬖妾張、譚、王、陳皆封郡國夫人,號「四夫人」,每內宴,與妃嬪雜坐,恃勢驕倨,掖庭皆惡之;其下,受封者尤衆。至是,論四夫人罪,或杖或徒,餘數十人縱遣之。有司籍其家,多乘輿服御之飾,其僭紊極矣。
始,侂冑以導達中外之言,遂見寵任。朱熹、彭龜年既以論侂冑去,貴戚吳琚語人曰:「帝初無固留侂冑意,使有一人繼言之,去之易爾。」而一時臺諫及執政大臣多其黨與,故稔其惡以底大僇。開禧用兵,帝意弗善也。侂冑死,寧宗諭大臣曰:「恢復豈非美事,但不量力爾。」
侂冑娶憲聖吳皇后姪女,無子,取魯 a2004.gif 子為後,名 38c9.gif ,既誅侂冑,削籍流沙門島云。
丁大全字子萬,鎮江人。面藍色。嘉熙二年舉進士,調蕭山尉。上謁帥閫,安撫使史巖之俟衆賓退,獨留大全,款曲甚至,期以他日必大用。大全為戚里婢壻,寅緣以取寵位。事內侍盧允昇位董宋臣。累官為大理司直、添差通判饒州。入為太府寺簿,調尚書茶鹽所檢閱江州分司,復兼樞密院編修官。拜右正言兼侍講,辭。改右司諫,拜殿中侍御史。
升侍御史兼侍讀。劾奏丞相董槐,章未下,大全夜半調隅兵百餘人,露刃圍槐第,以臺牒驅迫之出,紿令輿槐至大理寺,欲以此恐之。須臾,出北關,棄槐,嘂呼而散,槐徐步入接待寺,罷相之命下矣。自是志氣驕傲,道路以目。
尋為右諫議大夫,進端明殿學士、僉書樞密院事,封丹陽郡侯,進同知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寶祐六年,拜參知政事。四月,拜右丞相兼樞密使,進封公。初,大全以袁玠為九江制置副使,玠貪且刻,逮繫漁湖土豪。督促輸錢甚急。土豪怒,盡以魚舟濟北來之兵。太學生陳宗、劉黻、黃鏞、曾唯、陳宜中、林則祖等六人,伏闕上書訟大全。臺臣翁應弼、吳衍為大全鷹犬,鈐制學校,貶逐宗等。
開慶元年九月,罷相,以觀文殿大學士判鎮江府。中書舍人洪芹繳言:「大全鬼蜮之資,穿窬之行,引用凶惡,陷害忠良,遏塞言路,濁亂朝綱。乞追舍遠竄,以伸國法,以謝天下。」侍御史沈炎、右正言曹永年相繼論罷。監察御史朱貔孫復論:「大全姦回險狡,狠毒貪殘,假陛下之刑威以箝天下之口,挾陛下之爵祿以籠天下之財。」監察御史饒虎臣又論大全四罪:絕言路,壞人才,竭民力,誤邊防。再削其官。景定元年,詔守中奉大夫致仕。臣僚言「乞遠竄使不失刑」。詔送南康軍居住。臺臣復以為言,追三官,移送南安軍居住。
明年,監察御史劉應龍請加竄,追削兩官,移竄貴州團練使。與州守游翁明失色杯酒間。翁明愬大全陰造弓矢,將通蠻為不軌。朱禩孫以聞于朝。又明年,移置新州。太常少卿兼權直舍人院劉震孫繳奏乞移徙海島。四年正月,將官異遷護送,舟過藤州,擠之於水而死。
大全知淮西,總領鄭羽富甲吳門,始欲結婣,羽不從。遂令臺臣卓夢卿彈之,籍其家,為子壽翁聘婦,見其豔,自取為妻,為世所醜。
賈似道字師憲,台州人,制置使涉之子也。少落魄,為游博,不事操行。以父蔭補嘉興司倉。會其姊入宮,有寵於理宗,為貴妃,遂詔赴廷對,妃於內中奉湯藥以給之。擢太常丞、軍器監。益恃寵不檢,日縱游諸妓家,至夜即燕游湖上不反。理宗嘗夜憑高,望西湖中燈火異常時,語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詢之果然,使京尹史巖之戒敕之。巖之曰:「似道雖有少年氣習,然其材可大用也。」尋出知澧州。
淳祐元年,改湖廣總領。三年,加戶部侍郎。五年,以寶章閣直學士為沿江制置副使、知江州兼江西路安撫使。一歲中,再遷京湖制置使兼知江陵府,調度賞罰,得以便宜施行。九年,加寶文閣學士、京湖安撫制置大使。十年,以端明殿學士移鎮兩淮,年始三十餘。寶祐二年,加同知樞密院事、臨海郡開國公,威權日盛。臺諫嘗論其二部將,即毅然求去,孫子秀新除淮東總領,外人忽傳似道已密奏不可矣,丞相董槐懼,留身請之,帝以為無有,槐終不敢遣子秀,以似道所善陸壑代之,其見憚已如此。四年,加參知政事。五年,加知樞密院事。六年,改兩淮宣撫大使。
自端平初,孟珙帥師會大元兵共滅金,約以陳、蔡為界。師未還而用趙范謀,發兵據殽、函絕河津,取中原地,大元兵擊敗之,范僅以數千人遁歸。追兵至,問曰:「何為而敗盟也?」遂縱攻淮、漢,自是兵端大啟。
開慶初,憲宗皇帝自將征蜀,世祖皇帝時以皇弟攻鄂州,元帥兀良哈 469f.gif 由雲南入交阯,自邕州蹂廣西,破湖南,傳檄數宋背盟之罪。理宗大懼,乃以趙葵軍信州,禦廣兵;以似道軍漢陽,援鄂,即軍中拜右丞相。十月,鄂東南陬破,宋人再築,再破之,賴高達率諸將力戰,似道時自漢陽入督師。十一月,攻城急,城中死傷者至萬三千人。似道乃密遣宋京詣軍中請稱臣,輸歲幣,不從。會憲宗皇帝晏駕于釣魚山,合州守王堅使阮思聰踔急流走報鄂,似道再遣京議歲幣,遂許之。大元兵拔砦而北,留張傑、閻旺以偏師候湖南兵。明年正月,兵至,傑作浮梁新生磯,濟師北歸。似道用劉整計,攻斷浮梁,殺殿兵百七十,遂上表以肅清聞。帝以其有再造功,以少傅、右丞相召入朝,百官郊勞如文彥博故事。
初,似道在漢陽,時丞相吳潛用監察御史饒應子言,移之黃州,而分曹世雄等兵以屬江閫。黃雖下流,實兵衝。似道以為潛欲殺己,銜之。且聞潛事急時,每事先發後奏,帝欲立榮王子孟啟為太子,潛又不可。帝已積怒潛,似道遂陳建儲之策,令沈炎劾潛措置無方,致全、衡、永、桂皆破,大稱旨。乃議立孟啟,貶潛循州,盡逐其黨人。高達在圍中,恃其武勇,殊易似道,每見其督戰,即戲之曰:「巍巾者何能為哉!」每戰,必須勞始出,否即使兵士譁於其門。呂文德諂似道,即使人呵曰:「宣撫在,何敢爾邪!」曹世雄、向士璧在軍中,事皆不關白似道,故似道皆恨之。以覈諸兵費,世雄、士璧皆坐侵盜官錢貶遠州。每言於帝欲誅達,帝知其有功,不從。尋論功,以文德為第一,而達居其次。
明年,大元世祖皇帝登極,遣翰林侍讀學士、國信使郝經等持書申好息兵,且徵歲幣。似道方使廖瑩中輩撰福華編頌鄂功,通國皆不知所謂和也。似道乃密令淮東制置司拘經等於真州忠勇軍營。
時理宗在位久,內侍董宋臣、盧允昇為之聚斂以媚之。引薦奔競之士,交通賄賂,置諸通顯。又用外戚子弟為監司、郡守。作芙容閤、香蘭亭宮中,進倡優傀儡,以奉帝為遊燕。竊弄權柄。臺臣有言之者,帝宣論諭去之,謂之「節貼」。
似道入,逐盧、董所薦林光世等,悉罷之,勒外戚不得為監司、郡守,子弟門客斂跡,不敢干朝政。由是權傾中外,進用羣小。取先朝舊法,率意紛更,增吏部七司法。買公田以罷和糴,浙西田畝有直千緡者,似道均以四十緡買之。數稍多,多銀絹;又多,予度牒告身。吏又恣為操切,浙中大擾。有奉行不至者,提領劉良貴劾之。有司爭相迎合,務以買田多為功,皆繆以七八斗為石。其後,田少與磽瘠、虧租與佃人負租而逃者,率取償田主。六郡之民,破家者多。包恢知平江,督買田,至以肉刑從事。復以楮賤作銀關,以一準十八界會之三,自製其印文如「賈」字狀行之,十七界廢不用。銀關行,物價益踊,楮益賤。秋七月,彗出柳,光燭天,長數十丈,自四更見東方,日高始滅。臺諫、布韋皆上書,言此公田不便,民間愁怨所致。似道上書力辯之,且乞罷政。帝勉留之曰:「公田不可行,卿建議之始,朕已沮之矣。今公私兼裕,一歲軍餉,皆仰於此。使因人言而罷之,雖足以快一時之議,如國計何!」有太學生蕭規、葉李等上書,言似道專政。命京尹劉良貴捃摭以罪,悉黥配之。後又行推排法。江南之地,尺寸皆有稅,而民力弊矣。
理宗崩,度宗又其所立,每朝必答拜,稱之曰「師臣」而不名,朝臣皆稱為「周公」。甫葬理宗,即棄官去,使呂文德報北兵攻下沱急,朝中大駭,帝與太后手為詔起之。似道至,欲以經筵拜太師,以典故須建節,授鎮東軍節度使,似道怒曰:「節度使粗人之極致爾!」遂命出節,都人聚觀。節已出,復曰:「時日不利。」亟命返之。宋制:節出,有撤關壞屋,無倒節理,以示不屈。至是,人皆駭歎。然下沱之報實無兵也。三年,又乞歸養。大臣、侍從傳旨留之者日四五至,中使加賜賚者日十數至,夜即交臥第外以守之。除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一月三赴經筵,三日一朝,赴中書堂治事。賜第葛嶺,使迎養其中。吏抱文書就第署,大小朝政,一切决於館客廖瑩中、堂吏翁應龍,宰執充位署紙尾而已。
似道雖深居,凡臺諫彈劾、諸司薦辟及京尹、畿漕一切事,不關白不敢行。李芾、文天祥、陳文龍、陸達、杜淵、張仲微、謝章輩,小忤意輒斥,重則屏棄之,終身不錄。一時正人端士,為似道破壞殆盡。吏爭納賂求美職,其求為帥閫、監司、郡守者,貢獻不可勝計。趙溍輩爭獻寶玉,陳奕至以兄事似道之玉工陳振民以求進,一時貪風大肆。五年,復稱疾求去。帝泣涕留之,不從,令六日一朝,一月兩赴經筵。六年,命入朝不拜。朝退,帝必起避席,目送之出殿廷始坐。繼又令十日一入朝。
時襄陽圍已急,似道日坐葛嶺,起樓閣亭榭,取宮人娼尼有美色者為妾,日淫樂其中。惟故博徒日至縱博,人無敢窺其第者。其妾有兄來,立府門,若將入者,似道見之,縛投火中。嘗與羣妾踞地鬥蟋蟀,所狎客入,戲之曰:「此軍國重事邪?」酷嗜寶玩,建多寶閣,日一登玩。聞余玠有玉帶,求之,已徇葬矣,發其塚取之。人有物,求不予,輒得罪。自是,或累月不朝,帝如景靈宮亦不從駕。八年,明堂禮成,祀景靈宮。天大雨,似道期帝雨止升輅。胡貴嬪之父顯祖為帶御器械,請如開禧故事,卻輅,乘逍遙輦還宮,帝曰平章云云,顯祖紿曰:「平章已允乘逍遙輦矣。」帝遂歸。似道大怒曰:「臣為大禮使。陛下舉動不得預聞,乞罷政。」即日出嘉會門,帝留之不得,乃罷顯祖,涕泣出貴嬪為尼,始還。
似道既專恣日甚,畏人議己,務以權術駕馭,不愛官爵,牢籠一時名士,又加太學餐錢,寬科場恩例,以小利啗之。由是言路斷絕,威福肆行。
自圍襄陽以來,每上書請行邊,而陰使臺諫上章留己。呂文煥以急告,似道復申請之,事下公卿雜議。監察御史陳堅等以為師臣出,顧襄未必能及淮,顧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運天下為得。乃就中書置機速房以調邊事。時物議多言高達可援襄陽者,監察御史李旺率朝士入言於似道。似道曰:「吾用達,如呂氏何?」旺等出,歎曰:「呂氏安則趙氏危矣。」文煥在襄,聞達且入援,亦不樂,以語其客。客曰:「易耳,今朝廷以襄陽急,故遣達援之,吾以捷聞,則達必不成遣矣。」文煥大以為然。時襄兵出,獲哨騎數人,即繆以大捷奏,然不知朝中實無援襄事也。襄陽降,似道曰:「臣始屢請行邊,先帝皆不之許,向使早聽臣出,當不至此爾。」
十月,其母胡氏薨,詔以天子鹵簿葬之,起墳擬山陵,百官奉襄事,立大雨中,終日無敢易位。尋起復入朝。
度宗崩。大兵破鄂,太學諸生亦羣言非師臣親出不可。似道不得已,始開都督府臨安,然憚劉整,不行。明年正月,整死,似道欣然曰:「吾得天助也。」乃上表出師,抽諸路精兵以行,金帛輜重之舟,舳艫相銜百餘里。至安吉,似道所乘舟膠堰中,劉師勇以千人入水曳之不能動,乃易他舟而去。至蕪湖,遣還軍中所俘曾安撫,以荔子、黃甘遺丞相伯顏,俾宋京如軍中,請輸歲幣稱臣如開慶約,不從。夏貴自合肥以師來會,袖中出編書示似道曰:「宋曆三百二十年。」似道俛首而已。時一軍七萬餘人,盡屬孫虎臣,軍丁家洲。似道與夏貴以少軍軍魯港。二月庚申夜,虎臣以失利報,似道倉皇出,呼曰:「虎臣敗矣!」命召貴與計事。頃之,虎臣至,撫膺而泣曰:「吾兵無一人用命也。」貴微笑曰:「吾嘗血戰當之矣。」似道曰:「計將安出?」貴曰:「諸軍已膽落,吾何以戰?公惟入揚州,招潰兵,迎駕海上,吾特以死守淮西爾。」遂解舟去。似道亦與虎臣以單舸奔揚州。明日,敗兵蔽江而下,似道使人登岸揚旗招之,皆不至,有為惡語慢罵之者。乃檄列郡如海上迎駕,上書請遷都,列郡守於是皆遁,遂入揚州。
陳宜中請誅似道,謝太后曰:「似道勤勞三朝,安忍以一朝之罪,失待大臣之禮。」止罷平章、都督,予祠官。三月,除似道諸不恤民之政,放還諸竄謫人,復吳潛、向士璧等官,誅其幕官翁應龍,廖瑩中、王庭皆自殺。潘文卿、季可、陳堅、徐卿孫皆似道鷹犬,至是交章劾之。四月,高斯得乞誅似道,不從。而似道亦自上表乞保全,乃命削三官,然尚居揚不歸。五月,王爚論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死孝,太皇太后乃詔似道歸終喪。七月,黃鏞、王應麟請移似道鄰州,不從。王爚入見太后曰:「本朝權臣稔禍,未有如似道之烈者。縉紳草茅不知幾疏,陛下皆抑而不行,非惟付人言於不恤,何以謝天下!」始徙似道婺州。婺人聞似道將至,率衆為露布逐之。監察御史孫嶸叟等皆以為罰輕,言之不己。又徙建寧府。翁合奏言:「建寧乃名儒朱熹故里,雖三尺童子粗知向方,聞似道來嘔惡,况見其人!」時國子司業方應發權直舍人院,封還錄黃,乞竄似道廣南;中書舍人王應麟、給事中黃鏞亦言之,皆不從。侍御史陳文龍乞俯從衆言,陳景行、徐直方、孫嶸叟及監察御史俞浙併上疏,於是始謫似道為高州團練使,循州安置,籍其家。
福王與芮素恨似道,募有能殺似道者使送之貶所,有縣尉鄭虎臣欣然請行。似道行時,侍妾尚數十人,虎臣悉屏去,奪其寶玉,徹轎蓋,暴行秋日中,今舁轎夫唱杭州歌謔之,每名斥似道,辱之備至。似道至古寺中,壁有吳潛南行所題字,虎臣呼似道曰:「賈團練,吳丞相何以至此?」似道慚不能對。嶸叟、應麟奏似道家畜乘輿服御物,有反狀,乞斬之。詔遣鞫問,未至。八月,似道至漳州木綿菴,虎臣屢諷之自殺,不聽,曰:「太皇許我不死,有詔即死。」虎臣曰:「吾為天下殺似道,雖死何憾?」拉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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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五‧列傳第二百三十四 叛臣上 張邦昌 劉豫 苗傳劉正彥附 杜充 吳曦
  宋失其政,金人乘之,俘其人民,遷其寶器,效遼故事,立其臣為君,冠屨易位,莫甚斯時。高宗南渡,國勢弗振,悍僕狂奴,欺主衰敗,易動於惡。兵雖凶器,尤忌殘忍,將用忍人,先無仁心,視背君親猶反掌耳。世將之子使握重兵,居之阨塞之地,豈非召亂之道乎?大義昭明,旋踵殄滅,蓋天道也。扶綱常,遏亂略,作叛臣傳。
張邦昌字子能,永靜軍東光人也。舉進士,累官大司成,以訓導失職,貶提舉崇福宮,知光、汝二州。政和末,由知洪州改禮部侍郎。首請取崇寧、大觀以來瑞應尤殊者增製旗物,從之。宣和元年,除尚書右丞,轉左丞,遷中書侍郎。欽宗即位,拜少宰。
金人犯京師,朝廷議割三鎮,俾康王及邦昌為質于金以求成。會姚平仲夜斫金人營,斡離不怒責邦昌,邦昌對以非出朝廷意。俄進太宰兼門下侍郎。既而康王還,金人復質肅王以行,仍命邦昌為河北路割地使。
初,邦昌力主和議,不意身自為質,及行,乃要欽宗署御批無變割地議,不許;又請以璽書付河北,亦不許。時粘罕兵又來侵,上書者攻邦昌私敵,社稷之賊也。遂黜邦昌為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罷割地議。其冬,金人陷京師,帝再出郊,留青城。
明年春,吳幵、莫儔自金營持文書來,令推異姓堪為人主者從軍前備禮冊命。留守孫傅等不奉命,表請立趙氏。金人怒,復遣幵、儔促之,劫傅等召百官雜議。衆莫敢出聲,相視久之,計無所出,乃曰:「今日當勉強應命,舉在軍前者一人。」適尚書員外郎宋齊愈至自外,衆問金人意所主,齊愈書「張邦昌」三字示之,遂定議,以邦昌治國事。孫傅、張叔夜不署狀,金人執之置軍中。
王時雍時為留守,再集百官詣秘書省,至即閉省門,以兵環之,俾范瓊諭衆以立邦昌,衆意唯唯。有太學生難之,瓊恐沮衆,厲聲折之,遣歸學舍。時雍先署狀,以率百官。御史中丞秦檜不書,抗言請立趙氏宗室,且言邦昌當上皇時,專事讌游,黨附權姦,蠹國亂政,社稷傾危實由邦昌。金人怒,執檜。幵、儔持狀赴軍前。
邦昌入居尚書省,金人趣勸進,邦昌始欲引决,或曰:「相公不前死城外,今欲塗炭一城耶?」適金人奉冊寶至,邦昌北向拜舞受冊,即偽位,僭號大楚,擬都金陵。遂升文德殿,設位御牀西受賀,遣閤門傳令勿拜,時雍率百官遽拜,邦昌但東面拱立。
外統制官宣贊舍人吳革恥屈節異姓,首率內親事官數百人,皆先殺其妻孥,焚所居,謀舉義金水門外。范瓊詐與合謀,令悉棄兵仗,乃從後襲殺百餘人,捕革併其子皆殺之,又擒斬十餘人。
是日,風霾,日暈無光。百官慘沮,邦昌亦變色。唯時雍、幵、儔、瓊等欣然鼓舞,若以為有佐命功云。即以時雍權知樞密院事領尚書省,幵權同知樞密院事,儔權簽書樞密院事,呂好問權領門下省,徐秉哲權領中書省。下令曰:「比緣朝廷多故,百官有司皆失其職。自今各遵法度,御史臺覺察以聞。」見百官稱「予」,手詔曰「手書」。獨時雍每言事邦昌前,輒稱「臣啟陛下」,邦昌斥之;勸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呂好問爭之,乃止。邦昌以嗣位之初,宜推恩四方,以道阻先赦京城,選郎官為四方密諭使。
金人將退師,邦昌詣金營祖別,服柘袍,張紅蓋,所過設香案,起居悉如常儀,時雍、秉哲、幵、儔皆從行,士庶觀者無不感愴。二帝北遷,邦昌率百官遙辭於南薰門,衆慟哭,有仆絕者。
金師既還,邦昌降手書赦天下。呂好問謂邦昌曰:「人情歸公者劫於金人之威耳,金人既去,能復有今乎?康王居外久,衆所歸心,曷不推戴之?」又謂曰:「為今計者,當迎元祐皇后,請康王早正大位,庶獲保全。」監察御史馬伸亦請奉迎康王。邦昌從之。王時雍曰:「夫騎虎者勢不得下,所宜熟慮,他日噬臍,悔無及已。」徐秉哲從旁贊之,邦昌弗聽,乃冊元祐皇后曰宋太后,入御延福宮。遣蔣師愈齎書於康王自陳:「所以勉循金人推戴者,欲權宜一時以紓國難也,敢有他乎?」王詢師愈等,具知所由,乃報書邦昌。邦昌尋遣謝克家獻大宋受命寶,復降手書請元祐皇后垂簾聽政,以俟復辟。書既下,中外大說。太后始御內東門小殿,垂簾聽政。邦昌以太宰退處內東門資善堂。尋遣使奉乘輿服御物至南京,既而邦昌亦至,伏地慟哭請死,王撫慰之。
王即皇帝位,相李綱,徙邦昌太保、奉國軍節度使,封同安郡王。綱上書極論:「邦昌久與機政,擢冠宰司。國破而資之以為利,君辱而攘之以為榮。異姓建邦四十餘日,逮金人之既退,方降赦以收恩。是宜肆諸市朝,以為亂臣賊子之戒。」時黃潛善猶左右之。綱又力言:「邦昌已僭逆,豈可留之朝廷,使道路目為故天子哉?」高宗乃降御批曰:「邦昌僭逆,理合誅夷,原其初心,出於迫脅,可特與免貸,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潭州安置。」
初,邦昌僭居內庭,華國靖恭夫人李氏數以果實奉邦昌,邦昌亦厚答之。一夕,邦昌被酒,李氏擁之曰:「大家,事已至此,尚何言?」因以赭色半臂加邦昌身,掖入福寧殿,夜飾養女陳氏以進。及邦昌還東府,李氏私送之,語斥乘輿。帝聞,下李氏獄,詞服。詔數邦昌罪,賜死潭州,李氏杖脊配車營務。時雍、秉哲、幵、儔等先已遠竄,至是,併誅時雍。
劉豫字彥游,景州阜城人也。世業農,至豫始舉進士,元符中登第。豫少時無行,嘗盜同舍生白金盂、紗衣。政和二年,召拜殿中侍御中,為言者所擊,帝不欲發其宿醜,詔勿問。未幾,豫累章言禮制局事,帝曰:「劉豫河北種田叟,安識禮制?」黜豫兩浙察訪。宣和六年,判國子監,除河北提刑。
金人南侵,豫棄官避亂儀真。豫善中書侍郎張愨,建炎二年正月,用愨薦除知濟南府。時盜起山東,豫不願行,請易東南一郡,執政惡之,不許,豫忿而去。是冬,金人攻濟南,豫遣子麟出戰,敵縱兵圍之數重,郡倅張柬益兵來援,金人乃解去。因遣人啗豫以利,豫懲前忿,遂畜反謀,殺其將關勝,率百姓降金,百姓不從,豫縋城納款。三年三月,兀朮聞高宗渡江,乃徙豫知東平府,充京東西、淮南等路安撫使,節制大名開德府、濮濱博棣德滄等州,以麟知濟南府,界舊河以南,俾豫統之。
四年七月丁卯,金人遣大同尹高慶裔、知制誥韓昉冊豫為皇帝,國號大齊,都大名府。先是,北京順豫門生瑞禾,濟南漁者得鱣,豫以為己受命之符,遣麟持重寶賂金左監軍撻辣求僭號。撻辣許之,遣使即豫所部咨軍民所宜立,衆未及對,豫鄉人張浹越次請立豫,議遂决,乃命慶裔、昉備璽綬寶冊以立之。九月戊申,豫即偽位,赦境內,奉金正朔,稱天會八年。以張孝純為丞相,李孝揚為左丞,張柬為右丞,李儔為監察御史,鄭億年為工部侍郎,王瓊為汴京留守,子麟為太中大夫、提領諸路兵馬兼知濟南府。孝純始堅守太原,頗懷忠義,高宗以王衣雅厚孝純,俾衣招之,會粘罕遣人自雲中送歸豫,遂失節於賊。
豫還東平,升為東京。改東京為汴京,降南京為歸德府。以弟益為北京留守,尋改汴京留守。復降淮寧、潁昌、順昌、興仁府悉為州。自以生景州,守濟南,節制東平,僭位大名,乃起四郡丁壯數千人,號「雲從子弟」。下偽詔求直言。十月,冊其母翟氏為皇太后,妾錢氏為皇后。錢氏,宣和內人也,習宮掖事,豫欲有所取則,故立之。十一月,改明年元阜昌。
方豫未僭號時,數遣人說東京副留守上官悟,及賂悟左右喬思恭與共說悟令降金,悟並斬之。又招知楚州趙立,立不發書,斬其使。復遣立友人劉偲以榜旗誘之,且曰:「吾君之故人也。」立曰:「我知有君父,不知有故人。」燒殺偲。博州判官劉長孺以書勸豫反正,豫囚之十旬,不屈;欲官之,不受。豫大索宋宗室,承務郎閻琦匿之,豫杖死琦。召迪功郎王寵,不至。文林郎李喆、尉氏令姚邦基皆棄官去。朝奉郎趙俊書甲子不書僭年,豫亦無如之何。洪皓久陷于金,粘罕勸皓仕豫,不從,竄皓冷山。處士尹惇聞豫召,逃山谷間,走蜀中。國信副使宋汝為以呂頤浩書勉豫忠義,豫曰:「獨不見張邦昌乎?業已然,尚何言哉!」滄州進士邢希載上豫書乞通宋朝,豫殺希載。
是月,豫立陳東、歐陽澈廟於歸德,如唐張巡、許遠雙廟制。
紹興元年五月,張俊討李成敗之,成逃歸豫。雄州大儈王友直嘗抵豫書招李成,謂劉光世、呂頤浩非中興將相才,後為人所訴,詔鞫而刑之。六月,豫以麟為兵馬大總管、尚書左丞相。置招受司于宿州,誘宋逋逃。金人既立豫,以舊河為界,恐兩河民之陷沒者逃歸,下令大索,或轉鬻諸國,或繫送雲中,實防豫也。十月,豫入寇,遣其將王世沖以蕃、漢兵攻廬州,守臣王亨誘斬世沖,大敗其衆。十一月,帥臣葉夢得招降豫將王才。偽秦鳳帥郭振入寇,王彥、關師古敗之。偽知海州薛安靖及通判李彙以州來歸。
二年二月,知商州董先以商、虢二州叛附于豫。襄陽鎮撫使桑仲上疏請正豫罪。朝廷尋命仲兼節制應援京城軍馬,量度事勢,復豫所陷郡。仍命河南翟興、荊南解潛、金房王彥、德安陳規、蘄黃孔彥舟、廬壽王亨相為應援,毋失事機。三月,仲為其將霍明所殺,高宗聞之,授仲二子將仕郎。河南鎮撫使翟興屯伊陽山,豫患之,使人招興,許以王爵。興焚偽詔并戮其使。豫乃陰結興麾下楊偉圖之。偉殺興,持興首降豫。
四月丙寅,豫遷都汴。因奉祖考于宋太廟,尊其祖曰徽祖毅文皇帝,父為衍祖睿仁皇帝。親巡郊社。是日,暴風捲旗,屋瓦皆震,士民大恐。豫曲赦汴人,與民約曰:「自今不肆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文武雜用,不限資格。」時河、淮、陝西、山東皆駐北軍,麟籍鄉兵十餘萬為皇子府十三軍。分置河南、汴京淘沙官,兩京冢墓發掘殆盡。賦斂煩苛,民不聊生。
五月,豫聞桑仲死,遣人招隨州李道、鄧州李橫,皆不受,執其使以聞。六月,蘄、黃鎮撫使孔彥舟叛降豫,其將陳彥明率衆千餘來歸。直徽猷閣凌唐佐、尚書郎李亘、國信副使宋汝為留偽庭,久謀疏豫虛實蠟書以聞,事泄,豫殺唐佐,亘亦遇害。豫以知東平府李鄴為尚書右丞,河南鎮撫司都統制董先為大總管府先鋒將。十二月,襄陽鎮撫使李橫敗豫兵於揚石,乘勝趣汝州,偽守彭玘以城降。豫遣劉夔與金帥撒離曷侵蜀。執進士薛筇送豫,筇勉豫:「早圖反正,庶或全宗,孰與他日併妻子磔東市?」豫怒,欲兵之,賴張孝純獲免。
三年正月庚申,李橫破潁順軍,偽守蘭和降。壬戌,敗豫兵于長葛。甲子,橫引兵至潁昌府,偽安撫趙弼固守,急攻下之,弼遁,復潁昌。二月,河南鎮撫司統制官李吉敗豫將梁進於伊陽臺,殪之。三月,豫聞橫入潁昌,求援于金人。粘罕遣兀朮赴之,豫亦遣將李成率師二萬逆戰於京城西北之牟駝岡。橫敗績,復陷潁昌。橫軍本羣盜,恃勇無律,勝則爭取子女金帛,故及於敗。四月,陷虢州。鎮撫司統制官謝皋指腹示賊曰:「此吾赤心也!」自剖心以死。皋,開封人。是月,明州守將徐文以所部海舟六十艘、官軍四千餘人浮海抵鹽城,輸款于豫。文言沿海無備,二浙可襲取。豫大喜。以文知萊州,益海艦二十,俾寇通、泰間。
五月,朝廷遣韓肖冑、胡松年使偽齊。豫欲以臣禮見,肖冑無以應,松年曰:「均為宋臣。」遂長揖不拜,豫不能屈。因問主上如何,松年曰:「聖主萬壽。」復問帝意所向,松年曰:「必欲復故疆耳。」豫有慚色。
時豫悉有梁、衞之地,翟琮屯伊陽之鳳牛山,不能孤立,突圍奔襄陽。九月,楊政遣川陝將官吳勝破豫兵於蓮花城。十月己亥,賊將李成陷鄧州,以齊安守之;癸卯,陷襄陽,李橫奔荊南,知隨州李道棄城走。成據襄陽,以王嵩知隨州。甲辰,陷郢州,守臣李簡遁,豫以荊超知州事。賊將王彥先自亳引兵至壽春,將窺江南。劉光世駐軍建康,扼馬家渡,遣酈瓊領所部駐無為軍,為濠、壽聲援,賊乃還。
十二月,金人遣李永壽、王翊來報聘。永壽等驕倨,請還豫俘及西北士民之流寓者,復要畫江以益豫。監廣州鹽稅吳伸上書請討豫,謂「金人雖彊,實不足慮,賊豫雖微,實為可憂。今敵使在廷,宜陽許而陰圖之,乘其不疑,可一戰擒也」。
四年正月,翰林學士綦崇禮言:「豫父子倚重金人,且永壽等從豫所來,畫江之請必出於豫。觀其姦謀,在窺吾境土。恐既通使,人情必解弛,宜戒將帥愈益置守。縱和議成,亦未可弛備。」既而朝廷遣章誼使金,至雲中。粘罕答書約毋駐軍淮南,誼不屈,還過汴,豫欲留之,以計獲免。熙河路馬步軍總管關師古與豫兵戰于左要嶺,敗績,遂降賊。洮、岷之地盡歸豫矣。
二月,豫策進士。五月,知壽春府羅興叛降豫。舒、蘄等州制置使岳飛復襄陽,李成遁,尋復唐州。六月,復隨州,磔偽守王嵩于襄陽市。七月,復鄧州。語在飛傳。豫聞岳飛取襄、鄧,遂乞師於金人。偽奉議郎羅誘上南征策,豫大喜。奪民舟五百載戰具,以徐文為前軍,聲言攻定海。九月,豫下偽詔,有「混一六合」之言,遣子麟入寇,及誘金人宗輔、撻辣、兀朮分道南侵,步兵自楚、承進,騎兵由泗趨滁。復遣偽知樞密院盧緯請師於金主,金主集諸將議,粘罕、希尹難之,獨宗輔以為可。乃以宗輔權左副元帥,撻辣權右副元帥,調渤海、漢軍五萬應豫。以兀朮嘗渡江,習知險易,俾將前軍。豫以麟領東南道行臺尚書令。朝廷震恐。或勸帝他幸,趙鼎曰:「戰而不捷,去未晚也。」張俊曰:「避將安之?」遂决意親征。壬申,豫兵與金人分道渡淮,楚州守臣樊序棄城走,淮東宣撫使韓世忠自承州退保鎮江。
十月丙子朔,詔張俊援世忠,劉光世移軍建康。世忠復還揚州。起張浚為侍讀。戊子,韓世忠戰於大儀,己丑,解元戰於承州,皆捷。丙申,豫露榜有窺江之言。戊戌,帝發臨安。十一月壬子,下詔討豫,始暴豫罪惡,士氣大振,欲濟江决戰。趙鼎曰:「退固不可,渡江亦非策。豫猶不親來,至尊豈可與逆雛决勝負哉?」淮西將王師晟、張琦合兵復南壽春府,執偽知州王靖。十二月壬辰,岳飛遣將牛皋、徐慶敗金人於廬州。庚子,金人退師,遣使告麟,麟棄輜重宵遁。語在世忠傳。
五年正月,淮西將酈瓊復光州,偽守許約降。閏二月,豫將商元攻信陽軍,知軍事舒繼明死之。七月,豫廢明堂為講武殿,暴風連日。八月,陷光州。十月,豫令民鬻子依商稅法許貫陌而收其算。豫獻海道圖及戰船木樣於金主亶。
六年正月,豫聚兵淮陽,韓世忠引兵急圍之。賊守將連舉六烽,兀朮與劉猊合兵來援,皆為世忠所敗。六月,築劉龍城以窺淮西,王師晟破之,執華知剛,俘其衆而還。九月,豫罷沿海互市。張孝純謂豫曰:「聞南人久治舟,一旦乘風北濟,將不利於我。」豫懼,故罷之。
豫聞帝親征,告急於金主亶,領三省事宗磐曰:「先帝立豫者,欲豫闢疆保境,我得按兵息民也。今豫進不能取,退不能守,兵連禍結,休息無期。從之則豫收其利,而我實受弊,奈何許之!」金主報豫自行,姑遣兀朮提兵黎陽以觀釁。
豫於是以麟領東南道行臺尚書令,李鄴行臺右丞,馮長寧行臺戶部,許清臣兵馬大總管,李成、孔彥舟、關師古為將,籍民兵三十萬,分三道入寇。麟總中路兵,由壽春犯廬州;猊率東路兵,取紫荊山出渦口以犯定遠;西兵趨光州寇六安,彥舟統之。十月,猊兵阻韓世忠不得前,還順昌。麟兵從淮西繫三浮橋以濟,賊衆十萬次濠、壽間。江東安撫使張俊拒戰,詔併以淮西屬俊,命殿帥楊沂中至泗州與俊合,比至濠而劉光世已棄合肥矣。張浚遣人星馳采石諭光世曰:「敢濟者斬。」光世不得已還廬州,與沂中相應。統制王德、酈瓊出安豐,遇賊三將軍皆敗之。猊衆數萬過定遠,欲趨宣化犯建康。沂中遇猊兵於越家坊,破之;又遇于藕塘,大破之。猊遁,麟聞亦拔砦走,麟兵有自書鄉貫姓名而縊者,豫由此失人心。金人聞麟等敗,詰豫罪狀,始有廢豫意矣。豫覺,請立麟為太子,以覘其意。金人乃答豫曰:「徐當遣人咨訪河南百姓。」
七年春,豫策進士。遣諜縱火淮甸,燔劉光世帑藏。二月,又焚鎮江。豫自麟敗,意沮氣奪。中原遺民,日望王師。三月,帝進駐建康。八月,統制酈瓊執呂祉,以兵三萬叛降豫,尋殺祉。豫聞瓊降大喜,御文德殿見之,授瓊靜難軍節度使,知拱州。瓊勸豫入寇,豫復乞師金人,且言瓊欲自效。金人恐豫兵衆難制,欲以計除之,乃佯言瓊降恐詐,命散其兵。
金人業已廢豫,而豫日益請兵,遂以女真萬戶束拔為元帥府左都監屯太原,渤海萬戶大撻不也為右都監屯河間。於是尚書省奏豫治國無狀,當廢。十一月丙午,廢豫為蜀王。
初,金人先令撻辣、兀朮偽稱南侵至汴,紿麟出至武城,麾騎翼而擒之,因馳至城中。豫方射講武殿,兀朮從三騎突入東華門,下馬執其手,偕至宣德門,強乘以羸馬,露刃夾之,囚于金明池。翼日,集百官宣詔責豫,以鐵騎數千圍宮門,遣小校巡閭巷間,揚言曰:「自今不僉汝為軍,不取汝免行錢,為汝敲殺貌事人,請汝舊主少帝來此。」由是人心稍安。置行臺尚書省於汴,以張孝純權行臺左丞相。偽丞相張昂知孟州,李鄴知代州,李成、孔彥舟、酈瓊、關師古各予一郡。以女真胡沙虎為汴京留守,李儔副之。諸軍悉令歸農,聽宮人出嫁。得金一百二十餘萬兩、銀一千六百餘萬兩、米九十餘萬斛、絹二百七十萬匹、錢九千八百七十餘萬緡。
豫求哀,撻辣曰:「昔趙氏少帝出京,百姓然頂煉臂,號泣之聲聞於遠邇。今汝廢,無一人憐汝者,何不自責也。」豫語塞,迫之行,願居相州韓琦宅,許之。後併其子麟徙於臨潢,封豫為曹王,賜田以居之。紹興十三年六月卒,是年金皇統三年也。豫僭號凡八年,廢時年六十五。先是,齊地數見怪異,有梟鳴于後苑,龍撼宣德門滅「宣德」二字,有星隕于平原鎮。識者謂禍不出百日,豫怒殺之。未幾果廢。
初,偽麟府路經略使折可求以事抵雲中,左監軍撒離曷密諭可求代豫。後撻辣有歸疆之議,恐可求缺望,酖殺之。
豫之僭逆也,馬定國進君臣名分論,祝簡獻遷都、國馬賦,語多指斥;又如許清臣毀景靈宮,孟邦雄發永安陵,蹠犬吠堯,蓋無責焉。
苗傅,上黨人。大父授,父履。授在元豐中為殿前都指揮使。康王建元帥府,信德守臣梁揚祖以兵萬人至,傅與張俊、楊沂中、田師中皆隸麾下。隆祐太后南渡,傅為統制官,以所部八千人扈衞,駐于杭州。
有劉正彥者,不知何許人。父法,政和間為熙河路經略使,死王事。正彥由閤門祗候易文資至朝奉大夫,後以事責降。會法部曲王淵為御營都統制,正彥歸之。淵以法故,薦正彥于朝,復為武德大夫、知濠州,擢御營右軍副都統制,淵分精兵三千與之。以平丁進功,進武功大夫、威州刺史。初,正彥討進,請劉晏偕行。晏本嚴陵人,陷遼登第,宣和中率衆來歸。正彥用晏計易旗幟為疑兵,遂降進。晏自通直郎遷朝請郎,正彥恥己賞薄而晏獲峻遷,由是 21647.gif 望,乃散所賜金帛與將士,尋被命從六宮、皇子至杭州。
建炎三年二月壬戌,高宗從王淵議,由鎮江幸杭州。時諸大將如劉光世、張俊、楊沂中、韓世忠分守要害,扈衞者獨苗傅。
先是,王淵裝大船十數,自維揚來杭,杭人相謂曰:「船所載,皆淵平陳通時殺奪富民家財也。」內侍省押班康履頗用事,威福由己出,其徒奪民居,肆為暴橫。傅等恨之,曰:「天子顛沛至此,猶敢爾耶!」其黨張逵復激怒諸軍曰:「能殺淵及內侍,則人人可富,朝廷豈能徧罪哉!」
三月辛巳,拜王淵同簽書樞密院事。初,淵建幸杭州議,內侍實左右之。及淵躐躋樞筦,衆謂薦由內侍。傅自負宿將,疾淵驟貴。正彥雖由淵進,淵檄取所予兵,亦怨之。於是傅積不能平,與王世脩、張逵、王鈞甫、馬柔吉等謀作亂。鈞甫等皆燕人,所將號「赤心軍」。傅部分既定,乃紿淵以臨安縣有盜,意欲使淵出其兵於外。
康履得黃卷小文書,有兩統制作「田」、「金」字署卷末,田乃苗,金乃劉也。於是頗泄賊謀,以告淵,淵伏兵天竺。明日,賊黨亦伏兵城北橋下,俟淵退朝,誣以結宦官謀反,正彥手殺淵,以兵圍履第,分捕內官,凡無須者盡殺之,揭淵首,引兵犯闕。中軍統制吳湛守宮門,潛與傅通,導其黨入奏曰:「苗傅不負國,止為天下除害。」
知杭州康允之聞變,率從官扣閽,請帝御樓,百官皆從。殿帥王元大呼聖駕來,傅見黃屋,猶山呼而拜。帝憑闌呼二賊問故,傅厲聲曰:「陛下信任中官,軍士有功者不賞,私內侍者即得美官。黃潛善、汪伯彥誤國,猶未遠竄。王淵遇敵不戰,因友康履得除樞密。臣立功多,止作遙郡團練。已斬淵首,更乞斬康履、藍珪、曾擇以謝三軍。」帝諭以當流海島,可與軍士歸營,且曰:「已除傅承宣使、御營都統制,正彥觀察使、御營副都統制。」
賊不退。帝問百官計安出,浙西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時希孟曰:「禍由中官,不悉除之,禍未已也。」帝曰:「朕左右可無給使耶?」軍器監葉宗諤曰:「陛下何惜康履。」遂命吳湛捕履,得於清漏閤承塵中。傅即樓下腰斬履。
傅猶肆惡言,謂「帝不當即大位,淵聖來歸,何以處也?」帝使朱勝非縋樓下曲諭之。傅請隆祐太后同聽政及遣使與金議和。帝許諾,即下詔請太后垂簾。賊聞詔不拜,曰:「自有皇太子可立。」張逵曰:「今日之事,當為百姓社稷計。」時希孟曰:「宜率百官死社稷,否則從三軍之請。」通判杭州事章誼叱之曰:「何可從三軍邪!」帝徐謂勝非曰:「朕當退避,須太后命。」勝非謂不可。顏岐曰:「得太后親諭之,則無詞矣。」
時寒甚,門無簾幃,帝坐一竹椅。既請太后,即起立楹側。太后御肩輿出立樓前,二賊拜曰:「今日百姓無辜,肝腦塗地,望太后主張。」太后曰:「道君皇帝任蔡京、王黼,更祖宗法,童貫起邊釁,所以致金人之禍。今皇帝聖孝,無失德,止為黃潛善、汪伯彥所誤,已加竄逐,統制獨不知邪?」傅曰:「臣等定議,必欲立皇子。」后曰:「今強敵在外,使吾一婦人簾前抱三歲兒,何以令天下?」正彥等號泣固請,因呼其衆曰:「太后既不允,吾當受戮。」遂作解衣狀,后諭止之。傅曰:「事久不决,恐三軍生變。」顧謂勝非曰:「相公何無一言?」勝非不能答。適顏岐至自帝前,奏曰:「皇帝令臣奏知太后,已决意從傅請矣,乞太后宣諭。」后猶不許,傅等語益不遜。
太后還入門,帝遣人奏禪位,勝非泣曰:「臣義當死,乞下詰二凶。」帝屏左右語曰:「當為後圖,事不成,死未晚。」勝非曰:「王鈞甫,賊腹心也,適語臣曰:『二將忠有餘,學不足。』此可為後圖耳。」
是日,帝幸顯忠寺。甲申,太后垂簾,降赦,號帝為睿聖仁孝皇帝,以顯忠寺為睿聖宮,留內侍十五人,餘悉編置。
丙戌,赦至平江府,張浚知有變,不拜。丁亥,至江寧,制置呂頤浩遺浚書,痛述事變。浚乃舉兵。戊子,御營前軍統制張俊至平江,浚諭以起兵,俊泣奉命。
初,勝非奏,垂簾當二臣同對,今屬時艱,乞許獨對。恐賊疑,乃日引其徒一人與俱。傅入對,后勞勉之。賊喜,無所疑,故臣僚入對,得謀復辟。
勝非深結王世脩,將處以從官,俾通二凶。
傅欲改元,正彥欲遷都建康,太后謂勝非曰:「二事如俱不允,恐賊有他變。」己丑,改元明受。張浚遺書二凶,奬其忠義以慰安之。庚寅,百官朝睿聖宮。以傅為武當軍節度使。
辛卯,張浚遣進士馮轓赴行在,請帝親總要務;復抵書馬柔吉、王鈞甫宜早反正,以解天下之惑。
浚既遣轓,即檄諸路,約呂頤浩、劉光世會平江。傅以堂帖趣張俊赴秦州,命趙哲領俊軍,哲不從;改命陳思恭,思恭亦不從。
壬辰,以諫議大夫鄭瑴為御史中丞。賊以武功大夫王彥為御營司統制,瑴面折二凶,彥佯狂,即日致仕。
癸巳,韓世忠引兵至常熟。辛道宗謂張浚曰:「賊萬一邀駕入海,何以為計!」浚乃聲言防遏海寇,奏道宗為節制司參議官,措置海船以避賊。
甲午,貶曾擇、藍珪于嶺南,傅追斬擇。賊欲以所部代禁衞守睿聖宮,又欲邀帝幸徽、越,張澂、勝非曲諭止之。
馮轓說二凶反正,傅按劍瞋目視轓,正彥解之,曰:「須張侍郎來,乃可。」即遣歸朝官趙休與轓共招浚。
乙未,呂頤浩勤王兵至丹陽,劉光世引所部來會。丙申,韓世忠兵至平江,即欲進兵。浚曰:「已遣馮轓甘言誘賊矣。投鼠忌器,不可太亟。」
賊遣張彥、王德聲言防淮,德伺彥醉,并其軍,自采石濟江歸劉光世,彥尋為人所殺。戊戌,浚以世忠兵少,分張俊兵二千益之,發平江。
馮轓至平江,浚復遣入責賊以大義,諭以禍福,期雖死無悔。傅等初聞浚集兵,未之信,及得浚書,始悟見討,奏請誅浚以令天下。詔責浚黃州團練副使,郴州安置。鄭瑴上疏謂浚不當責,密遣所親謝嚮變姓名告浚宜持重緩進,賊當自遁,浚然之。
是日,賊遣苗瑀、馬柔吉將赤心隊及王淵舊部曲駐臨平,以拒勤王之師。馮轓至臨平,見馬柔吉,同縋入城。詰朝,與傅等議,傅曰:「爾尚敢來邪?」欲拘轓。浚逆知之,謬為書遺轓,言客自杭來,知二公於朝廷初無異心,殊悔前書失於輕易。賊得浚遺轓書,大喜,乃釋轓。
壬寅,浚得謫命,恐將士解體,紿曰:「趣召之命也。」是日,呂頤浩至平江,與浚對泣曰:「事不諧,不過赤族。」乃命幕客李承造草檄告四方討賊。賊聞勤王之兵大集,即呼馮轓、勝非議復辟。癸卯,張俊發平江,劉光世繼之。賊亦遣兵三千屯湖州小林。丙午,頤浩、浚以大兵發平江。詔以浚為知樞密院事。
丁未,勝非召二凶至都堂議復辟,率百官三上表以請。夏四月戊申朔,帝還宮,都人大說。帝御前殿,詔尊太后曰隆祐皇太后,立嗣君為皇太子。辛酉,徙傅淮西制置使,正彥副之。庚戌,詔復建炎號。
是日,頤浩、浚軍次臨平,苗翊、馬柔吉以兵阻河。韓世忠率先鋒力戰,俊、光世乘之,翊敗走。勤王兵進北關。二凶詣都堂,趣得所賜鐵券,引精兵二千,夜開湧金門遁。辛亥,頤浩、浚引勤王兵入城。世忠手執王世脩以屬吏。
苗傅犯富陽,統制官喬仲福追擊之。癸丑,犯桐廬。甲寅,斬吳湛。時希孟編管吉陽軍。丙辰,傅等至白沙渡,所過燔橋以阻官軍。丁巳,犯壽昌縣,黥民充軍。庚申,犯衢州,守臣胡唐老拒卻之。丙寅,犯常山。世忠請任討賊。丁卯,以世忠為江、浙制置使,自衢、信追擊賊。戊辰,賊犯玉山縣。辛未,賊屯沙溪鎮。統制巨師古自江東討賊還,與喬仲福、王德會信州。賊聞之,還屯衢、信間。
五月戊寅朔,世忠發杭州。庚辰,賊黨張翼斬鈞甫及柔吉父子首以降,江、浙制置使周望受之以聞。賊寇浦城縣,夾溪而屯,據險設伏,以邀官軍,統制官馬彥溥死之。賊乘勝犯中軍,世忠瞋目大呼,揮兵直前,正彥墮馬,生禽之。賊將江池殺孟皋、禽苗翊降,衆悉解甲。張逵收餘兵入崇安,喬仲福追殺之。
傅棄軍變姓名夜遁建陽,土豪詹標覺之,執送世忠,檻車赴行在。壬寅,詔班師。
秋七月辛巳,世忠軍還,俘傅、正彥以獻,磔于建康市。張逵、苗瑀及傅二子俱已前死。詔釋餘黨。
杜充字公美,相人也。喜功名,性殘忍好殺,而短於謀略。紹聖間,登進士第,累遷考功郎、光祿少卿,出知滄州。靖康初,加集英殿修撰,復知滄州。時金人南侵,郡中僑寓皆燕人來歸者,充慮為敵內應,殺之無噍類。
建炎元年,進天章閣待制、北京留守,遷樞密直學士。提刑郭永嘗畫三策以獻充,充不省。永誚之曰:「人有志而無才,好名而無實,驕蹇自用而得聲譽,以此當大任,鮮克有終矣。」二年,宗澤卒,充代為留守,兼開封尹。三年,以戶部尚書兼侍讀召,未至,改資政殿學士,節制淮南、京東西路,依前京城留守,尋知宣武軍節度使。
七月,以同知樞密院召還,至,即拜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御營使。初,宗澤要結豪傑,圖迎二帝。澤卒,充短於撫御,人心疑阻,兩河忠義之士往往皆引去,留守判官宗穎嘗疏其失。朝廷謂充有威望,可屬大事,呂頤浩、張浚亦薦之,故有是命。時諸路各擁重兵,率驕蹇不用命。張俊方白事,謁未入,俊遽前,充怒戮其使,諸將稍稍慴服。
高宗將幸浙西,命韓世忠屯太平,王瓊屯常州。以充為江、淮宣撫使,留建康,使盡護諸將。光世、世忠憚充嚴急,不樂屬充。詔移光世江州、世忠常州。時江、浙倚充為重,而充日事誅殺,無制敵之方,識者寒心。
金人窺江,充遣裨將王民、張超分守諸渡,乘高據岸,以神臂弓射卻之。金人復逼砂,時以輕舟薄南岸,官軍奮擊,或沉其舟。一日當晝,金人對江列陣而佯退,衆信之,守益懈。敵諜知無備,夜乃乘數十舟橫江直濟,衆不能禦,敵遂登岸。充亟命統制官陳淬盡領岳飛諸裨校合二萬人邀擊於馬家渡,約王 24ac9.gif 兵遁,充軍潰。
金人陷建康,充渡江保真州。充嘗痛繩諸將,諸將銜之,伺其敗,衆將甘心焉。充不敢歸,乃北約泗州劉位、徐州趙立,欲合兵邀敵歸路。詔遣內侍任源賜親札激厲,俾為後圖。源至常州,道阻未得進,募健士先達上意,充詭詞自飭以報源。
充居真州長蘆寺,守臣向子忞勸充由通、泰入浙,欲與偕行,充畜異志,不聽。始,京畿提刑凌唐佐在南京,守臣孟庾歸朝,以府事委之,唐佐遂降于金為所用。唐佐雅善充,以書招之。完顏宗弼復遣人說充曰:「若降,當封以中原,如張邦昌故事。」充遂叛降金。事聞,高宗謂輔臣曰:「朕待充不薄,何乃至是哉?」下制削充爵,徙其子嵩巖崑、壻韓汝惟於廣州。
是冬,充至雲中,粘罕薄之,久之,命知相州。充猜阻肆威,同列多不協。紹興二年,其孫自徙所間走歸充,其副胡景山誣充陰通朝廷。粘罕下充吏,炮掠備至,不服,釋之,因問充曰:「汝欲復歸南朝邪?」充曰:「元帥敢歸,充不敢也。」粘罕哂。七年,命充為燕京三司使。八年,同簽書燕京行臺尚書省事。九年,遷行臺右丞相。十一年,和議成而充死矣。
吳曦,信王璘之孫,節度挺之中子。以祖任補右承奉郎。淳熙五年,換武德郎,除中郎將,後省言其太驟,改武翼郎。累遷高州刺史。紹熙四年,挺卒,起復濠州團練使。慶元元年冬,由建康軍馬都統制除知興州兼利西路安撫使。四年,憲聖園陵成,以勞遷武寧軍承宣使。六年,光宗攢陵成,遷太尉。
會韓侂冑謀開邊,曦潛畜異志,因附侂冑求還蜀。樞密何澹覺其意,力沮之。陳自強納曦厚賂,陰贊侂冑,遂命曦興州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兼知興州、利州西路安撫使。從政郎朱不棄上侂冑書,謂曦不可主西師,侂冑不報。曦至鎮,譖副都統制王大節,罷之,更不除副帥,而兵權悉歸於曦。開禧二年,朝廷議出師,詔曦為四川宣撫副使,仍知興州,聽便宜行事。自紹興末,王人出總蜀賦,移牒宣司,勢均禮敵。而侂冑以總計隸宣司,副使得節制按劾,而財賦之權又歸於曦。未幾,兼陝西、河東招撫使。
曦與從弟晛及徐景望、趙富、米脩之、董鎮共為反謀,陰遣客姚淮源獻關外階、成、和、鳳四州于金,求封為蜀王。侂冑日夜望曦進兵,曦陽為持重,按兵河池不進,潛為金人地以困王師,侂冑不之覺。會正使程松至,曦不庭參,松不敢詰;曦復多摘取松衞兵,松亦不悟。
金人犯西和,王喜、魯翼拒之。戰方急,曦傳令退保黑谷,軍遂潰。乃焚河池,退壁青野原。曦時已布腹心于金,將士未之知,猶力戰,敵人竊咲之。曦退壁魚關,招集忠義,厚賜以收衆心。興元都統制毋思以重兵守大散關,曦因撤驀關之戍,敵由版閘谷遶出思後,思遁。金遂陷大散關,曦退屯罝口。舉人陳國飾投匭上書,言曦必叛,侂冑不省。
十二月,興州見兩日相摩。金遣吳端持詔書、金印至罝口,封曦蜀王,曦密受之。李好義敗金人於七方關,曦不上其捷,還興州。是夜,天赤如血,光燭地如晝。翌日,曦召幕屬諭意,謂東南失守,車駕幸四明,今宜從權濟事,衆失色。王翼,楊騤之抗言曰:「如此,則相公八十年忠孝門戶,一朝掃地矣!」曦曰:「吾意已决。」即詣甲仗庫,集兵將官語故,祿禧、褚青、王喜、王大中等皆稱賀聽命。曦北向受印。遣徐景望為四川都轉運使、褚青為左右軍統制,趨益昌,奪總領所倉庫。程松聞變,棄興元去。
三年正月,曦遣將利吉引金兵入鳳州,以四郡付之,表鐵山為界。曦乘黃屋左纛,僭王位于興州,即治所為行宮,稱是月為元年。使人告其伯母趙氏,趙怒絕之。叔母劉晝夜號泣,罵不絕口,曦扶出之。族子僎為興元統制,見偽檄,色甚不平。
曦既僭位,議行削髮左衽之令。遣董鎮至成都治宮殿,將徙居之。曦所統軍七萬併程松軍三萬,分隸十統帥。遣祿祁、房大勛戍萬州,泛舟下嘉陵江,聲言約金人夾攻襄陽。祁尋至夔,遣兵扼巫山得勝、羅護等砦,以遏王師。侂冑聞曦反,不知所為,或勸不如因而封之,侂冑納其說。吳晛為曦謀,宜收用蜀名士以係民心。於是陳咸自髠其髮,史次秦塗其目,楊震仲飲藥卒,王翊、家拱辰皆不受偽命,楊脩年、詹久中、家大酉、李道傳、鄧性善、楊泰之悉棄官去。薛九齡謀舉義兵。
興州合江倉官楊巨源倡義討逆,未有以發,遂與隨軍轉運安丙共謀誅曦。會李好義與兄好古、李貴等皆有謀,交相結納。二月甲戌夜,漏盡,巨源、好義首率勇敢七十人斧門以入。李貴即曦室斬其首,裂其尸。丙分遣將士收其二子及叔父柄,弟晫、從弟晛、賊黨姚淮源、李珪、郭仲、米脩之、郭澄等皆誅之。時吳端猶臥後閤,亦伏誅。徐景望、趙富、吳曉、董鎮、郭榮、祿禧等皆在外,遣人就誅之。函曦首獻于朝。
詔曦妻子處死,親昆弟除名勒停,吳璘子孫並徙出蜀,吳玠子孫免連坐,通主璘祀。曦敗時年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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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六‧列傳第二百三十五 叛臣中 李全上
  李全者,濰州北海農家子,同產兄弟三人。全銳頭蠭目,權譎善下人,以弓馬趫捷,能運鐵槍,時號「李鐵槍」。
初,大元兵破中都,金主竄汴,賦斂益橫,遺民保巖阻思亂。於是劉二祖起泰安,掠淄、沂。二祖死,霍儀繼之,彭義斌、石珪、夏全、時青、裴淵、葛平、楊德廣、王顯忠等附之。楊安兒起,掠莒、密,展徽、王敏為謀主,母舅劉全為帥,汲君立、王琳、閻通、董友、張正忠、孫武正等附之,餘寇蠭起。大元兵至山東,全母及其兄死焉。全與仲兄福聚衆數千,劉慶福、國安用、鄭衍德、田四、于洋、洋弟潭等咸附之。
大元兵退,金乃遣完顏霆為山東行省,黃摑為經歷官,將花帽軍三千討之,敗安兒于闌頭滴水,斷其南路。安兒輕舸走即墨,金人募其頭千金,舟人斬以獻。安兒無子,從子友偽稱「九大王」,不閑軍務。安兒妹四娘子狡悍善騎射,劉全收潰卒奉而統之,稱曰「姑姑」,衆尚萬餘,掠食至磨旗山,全以其衆附,楊氏通焉,遂嫁之。全合軍與霆戰,又敗。霆驍將張惠望見全,躍馬赴之,槍及全,若有縶其馬足而止者。全得收餘衆保東海,劉全分軍駐崮上。霍儀攻沂州不下,霆自清河出徐州,斬儀,潰其衆。彭義斌歸李全。黃摑者,即阿魯達。霆即李二措,賜姓完顏。惠號「賽張飛」,燕俠士也。此數人者,出沒島崮,寶貨山委而不得食,相率食人。
有沈鐸者,鎮江武鋒卒也。亡命盜販山陽,誘致米商,斗米輒售數十倍,知楚州應純之償以玉貨,北人至者輒舍之。又說純之以歸銅錢為名,弛度淮之禁,來者莫可遏。安兒之未敗也,有意歸宋,招禮宋人。定遠民季先者,嘗為大俠劉佑家廝養,隨佑部綱客山陽,安兒見而說之,處以軍職。安兒死,先至山陽,寅緣鐸得見純之,道豪傑願附之意。時江、淮制置李珏、淮東安撫崔與之皆令純之沿江增戍,恐不能禦,乃命先為機察,諭意羣豪;敘復鐸為武鋒軍副將,辟楚州都監,與高忠皎各集忠義民兵,分二道攻金。先遂以李全五千人附忠皎,合兵攻尅海州,糧援不繼,退屯東海。全分兵襲破莒州。禽金守蒲察李家,別將于洋克密州,兄福克青州,始授全武翼大夫、京東副總管。純之見北軍屢捷,密聞于朝,謂中原可復。時頻歲小稔,朝野無事,丞相史彌遠鑒開禧之事,不明招納,密敕珏及純之慰接之,號「忠義軍」,就聽節制。於是有旨依武定軍生券例,放錢糧萬五千人,名「忠義糧」。於是東海馬良、高林、宋德珍等萬人輻湊漣水,鐸納之,全與劉全俱起羨心焉。
嘉定十一年五月己丑,全軍至漣水,邀先白事楚城,取器甲金穀,議再攻海州,純之厚勞全金玉器用及其下有差。六月,全圍海城,金經略阿不罕、納不剌等固守不下。七月,合鄆、單、邳、除兵來援,全與戰于高橋,不勝,退守石秋,分兵襲密州,禽黃摑,械至楚城。是冬,徙屯淮陰之龜山。
十二年,山東來歸者不止,權楚州梁丙無以贍。先懇丙請預借兩月,然後帥所部五千并良等萬人往密州就食,不許;請速遣全代領其衆,又不許。丙以石珪權軍務,珪乃奪運糧之舟,二月庚辰,率軍二萬度淮大掠。丙調王顯臣、高友、趙邦永以兵逆之,至南度門,顯臣敗,友、邦永遇珪,下馬與作山東語,皆不復戰。丙窘,乃遣全出諭之。時金人圍淮西急,馬司都統李慶宗戍濠,出戰,喪騎三千,珪及張春皆有亡失。帥司調全與先、珪軍援盱眙。全亦欲自試,親往東海點軍赴之。癸亥,遇金人于嘉山,戰小捷。三月,先軍進駐天長,全進駐盱眙,鼎立以待金人。乙酉,全至渦口,值金將乞石烈牙吾答名「盧鼓槌」者將濟,全與其將鹿仙掩之,金兵溺淮者數千,俘獲甚衆。壬辰,與阿海戰于化陂湖,大捷,殺金數將,得其金牌,追至曹家莊而還。三圍俱解,全喪失亦衆。阿海者,金所謂四駙馬也。全進達州刺史,妻楊氏封令人。
六月,金元帥張林以青、莒、密、登、萊、濰、淄、濱、棣、寧海、濟南十二州來歸。始,林心存宋,及摑敗,意决而未能達。會全還濰州上冢,揣知林意,乃薄兵青州城下,陳說國家威德,勸林早附。林恐全誘己,猶豫未納。全約挺身入城,惟數人從,林乃開門納之,相見甚歡,謂得所托,置酒結為兄弟。全既得林要領,附表奉十二州版籍以歸。表辭有云:「舉諸七十城之全齊,歸我三百年之舊主。」表,馮垍所作也。秋,授林武翼大夫、京東安撫兼總管,其餘授官有差。進全廣州觀察使、京東總管,劉慶福、彭義斌皆為統制,增放二萬人錢糧,徙屯楚州。先是,制置使賈涉以朝命督戰,許殺金太子者,賞節度使;殺親王,承宣使;殺駙馬,觀察使。全致所得金牌于涉,云殺四駙馬所獲者。涉上于朝,乞如約賞之,故全有是受,而四駙馬實不死也。
十一月,大雨雪,淮冰合。全請于制府曰:「每恨泗州阻水,今如平地矣,請取東西城自效。」制府遣就盱眙劉琸議,琸集諸將燕全,時青、夏全咸願以長槍三千人從。夜半度淮,潛向泗之東城,將踏濠冰傅城下,掩金人不備。俄城上荻炬數百齊舉,遙謂曰:「賊李三!汝欲偷城耶?」天黑,故以火燭之。全知有備,引去。
十三年,趙拱以朝命諭京東,過青厓崮,嚴實求內附。拱與定約,奉實款至山陽,舉魏、博、恩、德、懷、衞、開、相九州來歸。涉再遣拱往諭,配兵二千,全亦請往,涉不能止,乃帥楚州及盱眙忠義萬餘人以行。拱說全曰:「將軍提兵度河,不用而歸,非示武也,今乘勢取東平,可乎?」於是全合林軍得數萬,襲東平之城南。金參政蒙古剛帥衆守東平,全以三千人金銀甲、赤幟,遶濠躍馬索戰。時大暑,全見城阻水,矢石不能及,乃與林夾汶水而砦,中通浮梁來往。一夕,汶水溢,漂大木,斷浮梁,全首尾幾絕,蓋金人堰汶水而決之也。詰旦,金騎兵三百奄至,全欣然上馬,帥帳前所有騎赴之,殺數人,奪其馬,逐北抵山谷。上有龍虎上將軍者,貫銀甲,揮長槊,盛兵以出,旁有繡旗女將馳槍突鬥。會諸將至,拔全以出,乃退保長清縣,精銳喪失太半,統制陳孝忠死焉。林兵還青州。全所携鎮江軍五百人多怨憤,全乃分隸拱,使先歸,而以餘衆道滄州,假鹽利以慰贍之。龍虎上將軍者,東平副帥幹不搭;女將者,劉節使女也。
全至楚州,屬召先赴行在。全自渦口之捷,有輕諸將心,獨先嘗策戰勛,威望不下己,患之。乃陰結制帥所任吏莫凱,使譖先,先卒,全喜而心益貳。涉乘先死,欲收其軍,輟統制陳選往漣水以總之。先黨裴淵、宋德珍、孫武正及王義深、張山、張友拒而不受,潛迎石珪于盱眙,奉為統帥。珪道楚城,涉不知覺,及選還,涉恥之,乃謀分珪軍為六,請于朝,出脩武、京東路鈐轄印告各六授淵等,使之分統,謂可散其縱。淵等陽受命,涉即聞于朝,謂六人已順從,珪無能為矣。其後有教令皆不納,然後知淵等猶主珪,涉恐甚。全結府吏伺知之,乃見涉,請討珪,涉未有處。議者請以全軍布南度門,移淮陰戰艦陳于淮岸,以示珪有備,然後命一將招珪軍,來者增錢粮,不至罷支,衆心一散,珪黨自離。涉用其策,珪技果窮。珪素通好於大元,至是殺淵而挾武正、德珍與其謀主孟導歸大元。漣水軍未有所屬,全求併將之。客有請以附淮將者,曰:「使南將主北軍,則淮、楚為一。」涉然之,且曰:「先在時有三千虛籍,今當遣明亮覈實,因可省費。」全聞之即獻計曰:「全若朝將此軍,夕與覈除虛籍。」因卑辭獻珍具以自結,涉不能卻,遂以付全。翼日,復命曰:「初謂有虛額,昨夕細點,萬五千人之外尚溢十數名。」涉始悟全見紿,他日議更遣幕屬點之。吏亟報全,全忽狀白涉:「昨夕三鼓,漣水告警,云金人萬餘在邳州。全思漣水去邳咫尺,既無險阻,城壁復弊,一被攻劫,則直臨淮面,罪在全矣。深夜不敢驚制使,已調七千人迎敵矣。」涉知全詐,因寢點軍之議。全又白制府請于朝,以劉全為總管駐揚州,分數千兵從之,而將其衆。十一月丁未,全遊金山,作佛事,以薦國殤。知鎮江府喬行簡方舟逆之,大合樂以饗之。總領程覃迭為主禮,務誇北人以繁盛。全請所狎娼,覃不與,全歸語其徒曰:「江南佳麗無比,須與若等一到。」始造舭 26aad.gif 舟,謀爭舟楫之利焉。
十四年正月,金人將南來,全請於涉,欲與劉琸共圖泗州,以伐其謀,涉許之。全兵至盱眙度淮,攻尅泗州之西城,入城布守。琸徙盱眙芻粟以實之,防城之具俱撤以往,為必守之計。未幾,盧鼓槌來取西城,全盛兵出戰,大敗,統制賴興死,全閉城自守。明日復戰不勝,全遁歸,資糧器械悉以委敵。金人既陷蘄州,扈再興、趙范及其弟葵邀擊于天長。全隨行襲金人後,謁而賀曰:「二監軍已立大功,乞以餘寇付全追之。」然全追之不甚力,亦以是進承宣使。
十五年二月,琸再取西城,盧鼓槌背城力戰,戒惠必獲全,不獲則斬。惠數嘗敗全于山東,而不能獲,每歎曰:「天假此賊,事未可量。」及聞盧鼓槌言,自度進未必獲,退復受戮,即陳躍馬奔全壁,棄所執兵請降。全掖而起之,相與歡甚。不數日,惠戲下數千人皆潛至,全與惠歸,請于制置司官之,令自總一軍。
膠西當登、寧海之衝,百貨輻湊,全使其兄福守之,為窟宅計。時互市始通,北人尤重南貨,價增十倍。全誘商人至山陽,以舟浮其貨而中分之,自淮轉海,達于膠西。福又具車輦之,而稅其半,然後從聽往諸郡貿易,車、夫皆督辦於林,林不能堪。林財計仰六鹽場,福恃其弟有大造于林,又欲分其半,林許福恣取鹽,而不分場。福怒曰:「若背恩耶?待與都統提兵取若頭爾!」林懼,愬于制置司。涉密召林戲下問之,福伏兵于途以伺,林覺不追。於是李馬兒說林歸大元,福狼狽走楚州。冬,加全招信軍節度。林猶遺涉書詆全,明己非叛。涉以咎全,全請為朝廷取之,乃提師駐海州以迫林。涉間道遣黥胥王翊、閻瓊勞林,林泣涕道其故。翊歸,全使人殺諸塗。全攻林急,林走,全遂入青州。
十六年二月,涉勸農出郊,暮歸入門,忠義軍遮道,涉使人語楊氏,楊氏馳出門,佯怒忠義而揮之,道開,涉乃入城。自是以疾求去甚力。五月被召,卒。秋,全新置忠義軍籍。初,涉屯鎮江副司八千人于城中,翟朝宗統之;分帳前忠義萬人,屯五千城西,趙邦永、高友統之;屯五千淮陰,王暉及于潭統之,所以制北軍也。全輕鎮江兵,且以利啗其統制陳選及趙興,使不為己患;唯忌帳前忠義,乃數稱高友等勇,遇出軍必請以自隨,涉不許。全每燕戲下,并召涉帳前將校,帳前亦願隸焉,然未能合也。及丘壽邁攝帥事,全忽請曰:「忠義烏合,尺籍鹵莽。莫若別置新籍,一納諸朝,一申制閫,一留全所,庶功過有考,請給無弊。」壽邁善而諾之。全乃合帳前忠義悉籍之,盡統其軍,時人莫悟。
十一月,許國自武階換朝議大夫、淮東安撫制置使,命下,聞者驚異。先是,國奉祠家食,數言全必反,欲傾涉而代之。會召國奏事,國疏全姦謀甚深,反狀已著,非有豪傑不能消弭,蓋自鬻也。至是,喬行簡為吏部侍郎,上疏論國望輕,不宜帥淮,不報。山陽參幕徐晞稷雅意開閫,及聞國用,晞稷闕望,乃謄國奏注釋以寄全,全得報不樂。是冬,金將李二措及邳州守致書海州,欲附宋,全戲下周岊得之,即以報全。全喜,遣王喜兒以兵二千應接,而己繼之。二措納喜兒而囚之。全兵欲攻邳,四面阻水,二措積勁弩備之,全不得進,合兵索戰。全敗,欲還楚州,會濱、棣有亂,乃引兵趨山東。
十七年正月,國之鎮,楊氏郊迓,國辭不見,楊氏慚以歸。國既視事,痛抑北軍,有與南軍競者,無曲直偏坐之,犒賚十裁七八。全自山東致書于國,國誇於衆曰:「全仰我養育,我略示威,即奔走不暇矣。」全固留青州,國不能致。四月,全遣小吏致再書,國喜,曲加勞接,即日真補承信郎,冀結其心。小吏曰:「小吏奉書而遽得命,諸將校謂何?」不受,歸語其徒以為笑。國見全無來期,數致厚餽,邀全議事。會劉慶福亦使人覘國意向,國左右知之,語覘者曰:「制置無害汝等意。」慶福以報全,全集將校曰:「我不參制閫,則曲在我。今不計生死必往見。」八月,全上謁,賓贊戒全曰:「節使當庭趨,制使必免禮。」及庭趨,國端坐納全拜,不為止。全退,怒曰:「庭參亦常禮,全歸本朝,拜人多矣,但恨汝非文臣,本與我等。汝向以淮西都統謁賈制帥,亦免汝拜。汝有何勛業,一旦位我上,便不相假借耶?全赤心報朝廷,不反也。」國繼設盛會宴全,遺勞加厚,全終不樂。國之客章夢先主幕議,慶福謁見,夢先責客將,令隔簾貌喏,慶福不能堪。國以名馬十餘噭遺全,不受。國固遣,全俟其充斥階庭,伺候移時,而復卻之。如是者半月,卒不受。
全欲往青州,懼國苛留,自計曰:「彼所爭者拜也,拜而得志,吾何愛焉!」更折節為禮。因會,席間出劄白事,國見其細故,判從之,全即席再拜謝。自是動息必請,得請必拜,國大喜,語家人曰:「吾折伏此虜矣。」義斌求趙邦永來山東,全為白之,國諾。邦永乘間告國曰:「邦永若去,制使誰與處?」國曰:「我自能兵,爾毋過慮。」邦永泣而辭之。全遂往青州。十一月,國集兩淮馬步軍十三萬,大閱楚城之外,以挫北人之心。楊氏及軍校留者恐其圖已,內自為備。
寶慶元年,湖州人潘甫與其從弟丙、壬起兵,密告全黨于山陽,全黨欲坐致成敗,然其謀而不助之力。甫歸,陰勒部曲及聚販鹽盜至千餘,結束如北軍,率衆揚言自山陽來擁立濟王,事見竑傳。時,全圖國之意已决,遣慶福還楚城,使為亂。或教楊氏畜一妄男子,間指謂人曰:「此宗室也。」至語郡僚曰:「會令汝為朝士。」潛約盱眙四軍相應。忠義統領王文信有衆八百,涉徙刺楊州強勇軍。國之聚兵大閱,文信在焉,慶福與謀,令歸襲揚州,別遣將劫寶應,事濟即揮衆度江。盱眙四將不從,於是慶福等謀中輟,止欲快意於許國焉。計議官苟夢玉知之,以告國,國曰:「但使反,反即殺,我豈文儒不知兵耶?」夢玉懼禍及己,求檄往盱眙,復告慶福曰:「制帥欲圖汝。」兩為自結之計。乙卯,國晨起蒞事,忽露刃充庭,客駭走,國厲聲曰:「不得無禮!」矢已及顙,流血蔽面,國走。亂兵悉害其家,大縱火,焚官寺,兩司積蓄盡入賊。親兵數十人翼國登城樓,縋城走,伏道堂中宿焉。時四明人姚翀通判青州,全豫令還山陽,及漣水而復止之。至是,擁翀入城,與通判宋恭喝犒南北軍,使歸營。是日,慶福首殺夢先以報貌喏之辱,戒諸軍毋害苟夢玉家,護以五十兵。初,國倚揚州強勇軍統制彭興及淮西親兵將趙社、朱虎等為腹心,至是首降賊,且助為亂。惟丁勝、張世雄、沈興、杜靖毗、富道不屈,或與賊巷戰,興手殺賊將馬良。賊黨得志,更相賀,獨張正忠歎曰:「若曹不識事體,朝廷豈置汝耶?」王文信復獻計慶福曰:「我偽作重傷,提本部軍歸揚州,揚守必不疑,我生縛守,以其城獻。」慶福喜,夜飲而遣之。丙辰,許國縊于途。
丁巳,文信將至揚州,其徒有亡入城告變者。時揚之兵皆在楚,知州兼提點刑獄汪統會同官議,鈐轄趙拱曰:「若不納,則文信必曰:『我歸營,何故見拒?』將借是以魚肉城外之民。拱素善文信,請說止其兵,而以單騎入,俟入城而殺之,然後撫其兵,領往盱眙,分隸張、范戲下。」統喜,遣之。遇文信于十里頭,置酒相勞苦,文信偽為裹創狀。拱曰:「忠義反楚州,揚州人見忠義暮歸,豈不相疑?不若暫駐兵城外,然後同見提刑,提刑急欲知楚州事也。」文信不疑,聯騎入城,坐客次。拱先入,勸統收戮之,統躊躇不敢發。劉全知其謀,帥甲士突入郡堂,厲聲曰:「王統領好人,提刑不必疑,請出受參。」統不得已,出而犒之。劉全以兵翼之出,館其家。詰旦,統未有處。拱又請引文信出城,與議回屯楚州。文信知事泄,拱就出,劉全亦請從。至平山堂,文信責拱賣己,欲殺之,拱曰:「爾謀如此,三城人命何辜!我已存三城人,身死無憾。然我死,汝八百家老幼在城,豈得生耶?」文信及其衆動色,文信、劉全遂還楚州。
時盱眙總管夏全聞山陽得志,亦懷異圖,劉琸厚賂之,乃止。及文信亂,琸懼夏全復動,乃使卞整將兵三千視之,使不敢動。整以邀文信為辭,引兵還揚州,因偽言盱眙失守,卞整為亂,於是揚州復震,城門晝閉。
彌遠懼激他變,欲姑事涵忍而後圖之。謀帥莫可,以徐晞稷嘗倅楚州、守海州,得全歡心,晞稷亦勇往,乃授淮東制置使,令屈意撫全。時慶福以事濟報全,全又牒義斌等曰:「許國謀反,已伏誅矣,爾軍並聽我節制。」義斌得牒大罵曰:「逆賊背國厚恩,擅殺制使。此事皆因我起,我必報此讎。」呼趙邦永曰:「趙二,汝南人,正須爾明此事。」乃斬齎牒人,南向告天誓衆,見者憤激。全自青州至楚城,佯責慶福不能彈壓,致忠義之鬨,斬數人,請待罪,朝廷未之詰。趙范時知揚州兼提點刑獄,得制置印于潰卒中,以授晞稷。全遣騎逆晞稷。己卯,晞稷入楚城。劉全躍馬登郡廳,晞稷迎之,全及門下馬,拜庭下,晞稷降等止之,賊衆乃悅。
四月,潘壬變姓名至楚州,將度淮而北,小校明亮獲之,械送行在伏誅。
甲午,時青使人偽為金兵,道邳州,出漣水,奪全田租而伏騎八百。翼旦,全引二百騎度淮與鬥,伏發,全敗,圍之,慶福以兵往拔全出。全與慶福俱重傷,歸楚州。丁勝、張世雄欲乘全敗舉兵追北軍,晞稷止之。全後知其謀,對晞稷詰之,二人不為屈。然懼禍及己,晞稷乃潛授世雄雄勝軍統制,教使逃而陽索之。北軍追世雄,世雄且戰且走,得達揚州。晞稷初至楚,緩急相濟,如囚趙社,逐朱虎,賊尚知畏。屢令全還戰馬、軍器于制司,全唯唯。退招姚翀及將校飲,酒酣,全曰:「制司追我戰馬、軍器,若何?」忽有將校曰:「當時忠義只百十人,其他軍皆南軍乘勢將帶,若潰將何以還?」一人曰:「制司必欲追之,不若有官者棄官,無官者歸山東為百姓。」一人抵掌憤然,使全反,全陽罵之。翀以告晞稷。翼日,全見晞稷求納官,晞稷撫之而去。自是不復誰何,其後至以「恩府」稱全、「恩堂」稱楊氏,而手足倒置矣。軍器庫止餘槍干數千,全復取去。全欲戰艦,晞稷使擇二艘。全移出淮河,使軍習之。
初,楚城之將亂也,有吏竊許國書篋二以獻慶福,皆機事。慶福賞盜篋者五百千,未之閱。全始發緘,使家僮讀之,有廟堂遺國書令圖全者,全大怒;又有苟夢玉書,即以慶福謀告國者,全始惡夢玉反覆。夢玉知之,時已被堂召,亟辭全如京。己卯,全餽餞夢玉如平時,潛殪諸十里之郊,復出榜捕害夢玉者。全往青州。
五月丁卯,全取東平,不克。戊寅,劉全以券易制司錢,不如欲,復謀亂,楊氏出二千緡解之,乃止。全引兵攻恩州。明日,義斌出兵與全鬥,全敗。義斌以千五百騎追之,獲馬二千匹,皆揚州強勇軍馬也。慶福往救,又敗。全退保山崮,抽山陽忠義以北。楊氏及劉全皆欲親赴之,會全遣人求晞稷書與義斌連和,乃止。義斌納全降兵,兵勢大振,進攻真定,降金將武仙,衆至數十萬,致書沿江制置使趙善湘曰:「不誅逆全,恢復不成。但能遣兵扼淮,進據漣、海以蹙之,斷其南路,如此賊者,或生禽,或斬首,惟朝廷所命。賊平之後,收復一京三府,然後義斌戰河北,盱眙諸將、襄陽騎士戰河南,神州可復也。」時四總管亦各遣計議官致書,乞助討賊,范亦以為言,不報。全貽書制置司,誣義斌叛,晞稷繳達之。時朝廷知義斌之功,憚全,未欲行賞。未幾,義斌俟命不至,拓地而北,與大元兵戰于內黃之五馬山。大元兵說之降,義斌厲聲曰:「我大宋臣,且河北、山東皆宋民,義豈為他臣屬耶!」遂死之。戲下王義深等復歸全。
全使人說時青附己,餽金五百兩。青見義斌死,乃附全,自移屯淮陰。全招青入城飲,折俎銅券二千,他餽稱是,恩徧麾下,人人喜悅。晞稷宴青,全餽折俎如前。全將往山東,以南軍七百從,官犒鐵錢券人五千,全犒銅錢三倍,許携南貨免稅。於是請行者不已,得千人以俱,晞稷又以千八百人繼之。
二年春,趙范奉祠,林珙知揚州、權提點刑獄。全北剽山東,南假宋以疑大元,且仰食。會金與大元爭大名,全得往來經理。三月丙辰朔,大元兵攻青州,全大小百戰,終不利,嬰城自守。大元築長圍,夜布狗砦,糧援路絕。全遣小校周興祖縋城,雜樵采者走楚州發援兵,終不能支。全與福謀,福曰:「二人俱死無益也,汝身係南北輕重,我當死守孤城,汝間道南歸,提兵赴援,可尋生路。」全曰:「數十萬勍敵,未易支也。全朝出則城夕陷,不如兄歸。」於是全止而福行。
朝廷初以力未能討,故用晞稷調護,及傳全被圍,稍欲圖賊。晞稷畏懦,幸全未歸以苟歲月。朝廷方謀易帥,劉琸久在盱眙,雅意建閫;又見賊勢稍孤,意功名可立,使鎮江副都統彭 225b2.gif 代知盱眙,晞稷不知也。乙亥,晞稷以戶部侍郎召,未幾,出知袁州。
十一月壬子朔,琸至楚州,心知不能制馭四總管,惟以鎮江兵自隨。時青在淮陰,琸怨其移屯叛己,不召也。夏全請從,琸素畏全狡,亦俾留盱眙。自揣資望視琸更淺,曰:「琸之止夏全,是欲遺患盱眙也。琸猶憚夏全,我何能用?」乃激夏全曰:「楚城賊黨不滿三千,健將又在山東,劉制使圖之,收功在旦夕。太尉曷不往赴事會,何端坐為?」夏全欣然領兵徑入楚城,青亦自淮陰復移屯城內。琸且駭且恐,勢不容卻,復就二人謀焉。時傳全已死,福欲分兵赴援,兵少,卒不往。甲子,琸令夏全盛陳兵楚城,賊黨震恐,楊氏遣人賂夏全求緩師,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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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七‧列傳第二百三十六 叛臣下 李全下
  寶慶三年二月,楊氏使人行成于夏全曰:「將軍非山東歸附耶?狐死兔泣,李氏滅,夏氏寧獨存?願將軍垂盼。」全諾。楊氏盛飾出迎,與按行營壘,曰:「人傳三哥死,吾一婦人安能自立?便當事太尉為夫,子女玉帛、干戈倉廩,皆太尉有,望即領此,誠無多言也。」夏全心動,乃置酒歡甚,飲酣,就寢如歸,轉仇為好,更與福謀逐琸矣。
辛卯,夏全令賊黨圍州治,焚官民舍,殺守藏吏,取貨物。時琸精兵尚萬餘,窘束不能發一令,太息而已,夜半縋城,僅以身免。鎮江軍與賊戰死者太半,將校多死,器甲錢粟悉為賊有。琸步至揚州,借州兵自衞,猶劄揚州造旗幟。林拱繳奏于朝,聞者大笑。夏全既逐琸,暮歸,楊氏拒之,意楊氏反目圖己,明日大掠,趨盱眙欲為亂,張惠、范成進閉門,不得入,翱翔淮上。惠、成進出兵欲勦之,夏全狼狽歸金,金人納之。是舉也,張正忠不從亂,經妻女于庭,并己自焚。報至,中外大恐,劉琸自劾,未幾,死。
初,姚翀從賈涉辟楚州推官,全喜其附己,為引重當路,得改秩,全請以通判青州。國之死,全借翀撫定以誑衆,以功入朝。三月,以翀為軍器少監、知楚州兼制置。翀辟鄭子恭、杜耒等為幕客,留母及其子于京,買二妾以行。至城東,艤舟以治事。間入城見楊氏,用晞稷故事而禮過之。楊許翀入城,乃入,寄治僧寺,極意娛之。
時全在圍一年,食牛馬及人且盡,將自食其軍。初軍民數十萬,至是餘數千矣。四月辛亥,全欲歸于大元,懼衆異議,乃焚香南向再拜,欲自經,而使鄭衍德、田四救之,曰:「譬如為衣,有身,愁無袖耶?今北歸蒙古,未必非福。」全從之,乃約降大元。大元兵入青州,承制授全山東行省。
慶福在山陽,自知己為厲階,懷不自安,欲圖福以自贖。福知之,亦謀去慶福。二人互相猜貳,不相見。福偽病旬餘,諸將問疾,慶福不往。張甫者,素厚慶福,懼福疑己,乃勸慶福往。後慶福約甫同往,及寢,遙見福臥不解衣,心恐,不得已至床前,見床頭鞘刀,慶福口問疾而手按鞘,懼福先發。福疑慶福就刀見害,乃躍起拔刀傷慶福,慶福徒手不支,甫救之。左右羣起殺慶福及甫。
甫本金元帥,封高陽公,最善馭衆。金亡河北,甫據雄、霸、清、莫、河間、信安不下。信安出白溝,距燕二百里而阻巨濼,大元兵不能涉,甫每潛師窺伺。大元將俚砦奴屢欲滅甫以取雄、霸。驍將窩羅虎者,歸甫,甫納之。其後窩羅虎遁去,且竊甫千里馬以獻俚砦奴。俚砦奴喜,待遇益厚。嘗會飲燕京之大悲閣,窩羅虎醉俚砦奴而推使投閣,幾斃焉。窩羅虎乃佯醉下樓,復乘所獻馬以歸甫,追者莫及,人始服甫之用間焉。其後歸全。
福以慶福頭納翀,翀大喜,耒曰:「慶福首禍,一世姦雄,今頭落措大手耶!」飛報于朝,遣子恭繼奏捷。淖之敗,儲積掃地,綱運不續,賊黨籍籍,謂福所致。福數見翀及僉幕促之,皆謝以朝廷撥降未下,福曰:「朝廷若不養忠義,則不必建閫開幕;今建閫開幕如故,獨不支忠義錢糧,是欲立制閫以困忠義也。」六月,福乘衆怒,與楊氏謀,召翀飲。翀至而楊氏不出,就坐賓次,左右散去。福與翀命召諸幕客,以楊氏命召翀二妾。諸幕客知有變,不得已往。耒朝服至八字橋,福兵腰戮之,耒南望再拜就斃。二妾之入,翀及見之。福兵欲害翀,鄭衍德救之得免,去須鬢,縋城西夜走,徒步歸明州,未幾,死。
朝廷以淮亂相仍,遣帥必斃,莫肯往來。始欲輕淮而重江,楚州不復建閫,就以帥楊紹雲兼制置,改楚州名淮安軍,命通判張國明權守,視之若羈縻州然。賊徒黨塞南門,開北門,支邑民田皆以少價抑買之,自收賦以贍軍,錢糧不繼如故。賊將國安用、閻通歎曰:「我曹米外日受銅錢二百,楚州物賤可以樂生,而劉慶福為不善,怨仇相尋,使我曹無所衣食。」張林、邢德亦謂:「嘗受宋恩,中遭全間隙,今歸于此,豈可不與朝廷立事?」王義深亦嘗遭全屈辱,且謂:「我本賈帥帳前人,與彭安撫舉義不成而歸。」五人相謂曰:「朝廷不降錢糧,為有反者未除耳!」乃共議殺福及楊氏以獻,於是衆帥兵趨楊氏家。福出,德手刃之,相屠者數百人。有郭統制者,殺全次子。通殺一婦人,以為楊氏,函其首并福首馳獻于紹雲。紹雲驛送京師,傾朝甚喜。檄彭 225b2.gif 、張惠、范成進、時青併兵往楚州,便宜盡餘萬黨。未幾,傳楊氏故無恙,婦人頭乃全次妻劉氏也。
輕儇,每供四總管弄戲,得檄不敢自决,力遜。惠、成進二人即提兵入楚城,與林等五人歡宴,議分北軍為五,使五人分掌之,每軍無過千人,一屯南渡門,一屯平河橋,一屯北神鎮,城中城西各一;在山東人老幼並絕錢糧,出淮陰戰艦,陳淮岸以斷全歸路,請制府及朝廷處之。廟議謂青望重,惟聽青區畫。省檄之下,不及惠、成進。青亦恐禍及,密遣人報全于青州,遷延不决。惠等歸盱眙,賊黨復振。紹雲赴樞密稟議,淮東總領岳珂攝制府事。
惠、成進既歸,錢糧缺乏,密約降金,盧鼓槌許之。時鎮江軍及滁州虎兒軍在盱眙者尚衆,二人紿從者無寸鐵,且醉,皆就縛。即日渡准輸款,以盱眙附盧鼓槌于泗州。金兵至,開門接之,諸軍不戰皆降。於是塞南門,開北門,導淮水以通泗之東西域焉。盧鼓槌與惠釋憾連姻,金官惠有加,俾專制河南,以拒大元。自是金人窺淮東益急,朝廷調京湖制置司兵萬人屯青平山以備全。
全得青報慟哭,力告大元大將,求南歸,不許;斷一指示歸南必畔,許之。承制授山東、淮南行省,得專制山東,而歲獻金幣。十月丙辰,全與大元張宣差并通事數人至楚州,服大元衣冠,文移紀甲子而無號。義深走金,安用殺林、德自贖。丁巳,全邀青及張國明于淮陰,國明辭疾,青父子同至。全推殺其子者郭統制斬之,又收田成瑤、田之昂、李英等八人下獄,云:「非朝廷殺我妻子,吾惟問汝。」李英,全腹心,狡而密,與李平皆山東胥吏。全之乍逆乍順,二人所教也。平又數致全書至廟堂,以覘朝廷。青繳所授檄於全曰:「我素推尊相公,豈肯為此!」全亦惡青反覆。辛酉,與登城南樓飲,殺青,馳騎往紿青妻,言青病,見與禱禳。青妻至,盡殺之。遂併青軍,擢小校胡義為將,徙其半于漣、海。
紹定元年春,全厚募人為兵,不限南北,宋軍多亡應之。天長民保聚為十六砦,比歲失業,官振之,不能繼,壯者皆就募。射陽湖浮居數萬家,家有兵仗,侵掠不可制,其豪周安民、谷汝礪、王十五長之,亦蠭結水砦,以觀成敗。翟朝宗知揚州,權制置。全厚賞捕趙邦永,邦永乃變名必勝。全知東南利舟師,謀習水戰,米商至,悉併舟糴之,留其柁工,一以教十。又遣人泛江湖市桐油煔筏,厚募南匠,大治舭 26aad.gif 船,自淮及海相望。於是善湘禁桐油煔筏下江,嚴甚。朝宗市煔木往揚州,善湘亦聞于朝,請以松木易留之。全不得已,代以榆板,舟成多重滯。六月,試舟射陽湖,善湘恐其乘便擣通、泰,亟牒池州求通、泰入湖之路。七月壬辰,全使衍德提兵三萬如海州。乙未,全及楊氏大閱戰艦于海洋。八月,全趨青州,為嚴實及石小哥邀擊,敗走。小哥,珪子也,遂奪青厓崮,據之。九月,全歸海州,治舟益急,驅諸崮人習水。十一月,全至楚州。全山東經理未定,而歲貢于大元者不缺,故外恭順于宋以就錢糧,往往貿貨輸大元。宋得少寬北顧之憂,遣餉不輟。全縱遊說于朝,不若復建山陽制置司。全又與金合縱,約以盱眙與之,金亦遣靳經歷者聘全,皆不遂。
二年四月,全以糧少為詞,遣海舟自蘇州洋入平江、嘉興告糴,實欲習海道,覘畿甸也。六月,全資淮安牛馬 299b1.gif 趙五嘯合亡命,雜北軍分往盱眙略牛馬。九月,全往漣、海視戰艦,陽言歸東平葬方士許先生。未幾,還。嘗燕張國明等,忽曰:「我乃不忠不孝之人。」衆曰:「節使何為有是言也?」全曰:「縻費朝廷錢糧至多,乃殺許制置,不忠;我兄被人殺,不能報復,不孝。二月二十五日事,吾之罪也。十一月十三日事,誰之罪耶?」蓋指琸與夏全也。全密遣軍掠高郵、寶應、天長之間,知高郵軍葉秀發遣宗雄武領民兵捍禦,為賊所敗。
三年二月壬寅,御前軍器庫火。得縱火者,楚州軍穆椿也。全欲銷宋兵備,故使椿行,且伏姦于外,謀入為亂,以不得入而止。於是先朝兵甲盡喪。椿臨刑笑曰:「事濟矣。」全欲先據揚州以渡江,分兵徇通、泰以趨海。諸將皆曰:「通、泰,鹽場在焉,莫若先取為家計,且使朝廷失鹽利。」全欲朝廷不為備,且雖反而難遽絕錢糧,乃挾大元李、宋二宣差恫疑虛喝,而使國明達諸朝,而大元實未嘗資全兵。有識李宣差者,曰:「此青州賣藥人也。」七月,召國明稟議,全以寶玉資其行,賓從所過,揚言:「李相公英略絕倫,其射五百步,朝廷莫若裂地王之,與增錢糧,使當邊境。」徧餽要津,求主其說。既見廟堂,以百口保全不叛。
八月,全將閱舟師,風不順,焚香禱曰:「使全有天命,當反風。」語畢風反。大閱數日。會全糴麥舟過鹽城縣,朝宗嗾尉兵奪之。全怒,以捕盜為名,庚午,水陸數萬徑擣鹽城,戍將陳益、樓強皆遁,全入城據之。知縣陳遇踰城走,公私鹽貨皆沒於全。朝宗倉皇遣幹官王節入鹽城,懇全退師;又遣吏曾玠、李易入山陽,求楊氏裏言之助,皆不答。朝宗乃遣卞整領兵扼境。全留鄭祥、董友守鹽城,提兵往楚。整與遇麾軍道左,擊柝聲諾。全言于朝,稱遣兵捕盜過鹽城,令自棄城遁去,慮軍民驚擾,未免入城安衆。乃加全兩鎮節,令釋兵,命制置司幹官耶律均往諭之。全曰:「朝廷待我如小兒,啼則與果。」不受。朝廷為罷朝宗,謀再用紹雲,紹雲辭以官卑不能制;命鄭損,損辭。通判揚州趙璥夫暫攝事。
全造舟益急,至發冢取煔板,鍊鐵錢為釘鞠,熬人脂擣油灰,列炬繼晷,招沿海亡命為水手。又紿璥夫以大元為詞,邀增五千人錢糧,求誓書鐵券。朝廷猶遣餉不絕。全得米,即自轉輸淮海入鹽城以贍其衆。他軍士見者曰:「朝廷惟恐賊不飽,我曹何力殺賊!」射陽湖人至有「養北賊戕淮民」之語,聞者太息。
王十五附全,全又遣人以金牌誘脅周安民等,造浮梁于諭口,以便鹽城來往;又開馬攞港、壽河,引淮船入湖,為攻撓水砦計。復言於制置司云:「全復歸三年,淮甸寧息,雖荷大丞相力主安靖之說,深有覆護之恩,奈何趙制置、岳總管、二趙兄弟人自為政,使全難處!全欲决定去就,親往鹽城存劄。若有疾全者、疑全者,如趙知府之輩,便可提兵决戰。如能滅全,高官重祿任彼取之;倘不能滅,方表全心。」善湘見之甚憤,范亦請調兵。
時彌遠多在告,執政無可否,舉朝率謂:「大丞相老於經綸,豈不善處?」獨參知政事鄭清之深憂之,密與樞密袁韶、尚書范楷議,二人所見合。清之乃約韶見帝,韶歷言全狀,帝有憂色。清之即力贊討全,帝意决。清之退,以帝意告彌遠,彌遠意亦决。乙巳,金字牌進善湘煥章閣學士、江淮制置大使,范直徽猷閣、知揚州、淮東安撫副使,葵直寶章閣、淮東提點刑獄兼知滁州,俱節制軍馬,全子才軍器監簿、制置司參議官。下詔曰:
君臣,天地之常經;刑賞,軍國之大枋。順斯柔撫,逆則誅夷。惟我朝廷兼愛南北,念山東之歸附,即淮甸以綏來。視爾遺黎,本吾赤子,故給資糧而脫之餓殍,賜爵秩而示以寵榮,坐而食者踰十年,惠而養之如一日,此更生之恩也,何負汝而反耶?蠢茲李全,儕於異類,蜂屯蟻聚,初無橫草之功;人面獸心,曷勝擢髮之罪!繆為恭順,公肆陸梁。因餽餉之富,以嘯集儔徒;挾品位之崇,以脅制官吏。凌蔑帥閫,殺逐邊臣,虔劉我民,輸掠其衆。狐假威以為畏己,犬吠主旁若無人。姑務包含,愈滋猖獗,遽奪攘於鹽邑,繼掩襲於海陵,用怨酬恩,稔惡恣暴。為封豕以洊食,貪婪無厭;怒螳螂而當車,滅亡可待。故神人之共憤,豈覆載之所容!舍是弗圖,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奪官爵,停給錢糧。敕江、淮制臣,整諸軍而討伐;因朝野僉議,堅一意以勦除。蔽自朕心,誕行天罰。
肆予衆士,久銜激憤之懷;暨爾邊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於奮厲,以共赴於功名。凡曰脅從,舉宜效順,當察情而宥過,庸加惠以褒忠。爰飭邦條,式孚羣聽:應擒斬到全者,賞節度使,錢二十萬,銀絹二萬匹;同謀人次第擢賞。能取奪見占城壁者,州,除防禦使;縣,除團練使;將佐官民以次推賞。逆全頭目兵卒皆我遺黎,豈甘從叛?諒由劫制,必非本心。所宜去逆來降,並與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異賞。鄭衍德、國安用雖與逆全管兵,然屢效忠款,乃心本朝;馮垍、于世珍雖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曉逆順,如率衆來降,當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時陷賊,實非本心,如能相率來歸,當與赦罪。海州、漣水軍、東海縣等處有為逆全守城壁者,舉城來降,當各推恩。時青以忠守境,屢立駿功;彭義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為逆全謀害,俱加贈典,追封立廟。
噫,以威報虐,既有辭於苗民;惟斷乃成,斯克平於淮、蔡。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詔詞,清之所代也。促荊襄、淮西諸軍赴援。
壬子,全兵突至灣頭,璥夫恐,欲走,副都統丁勝劫閽者止之。全攻城南門,都統趙勝自堡砦提勁弩赴大城注射,全稍退。全遣劉全奄至堡砦西城下,欲奪之以瞰大城。先是,趙勝屯西城,見濠淺,每曰:「設有寇至,未圍大城,先襲堡砦,何可不備?」盛暑中督軍浚濠,人皆苦之,翟朝宗亦以為笑。既浚,勝决新塘水注焉。及是,劉全不能進。勝又浚市河,人尤謂不急。全至,勝開水門納賈舟千餘艘,活者數千人,糧貨不與焉。
時朝廷雖下詔討全,而猶有內圖戰守、外用調停之說。是日,璥夫得彌遠書,許增萬五千人糧,勸全歸楚州。璥夫亟遣劉易即全壘授全。全笑曰:「丞相勸我歸,丁都統與我戰,非相紿耶?」擲書不受,惟留省劄。璥夫始知全紿己,亟發牌印迓范。癸丑,全塞泰州城濠。于邦傑、宗雄武通全,戒守者無得發矢,俟薄城而蹙之,全得距堙。宋濟恐,令縣尉某如全壘,全以增糧省檄示之,尉復出,獻錢二百萬以降。乙卯,邦傑、雄武開門導全,濟帥僚吏出迎。全入坐郡治,濟發帑出所獻錢,全曰:「獻者,獻汝私藏耶?若泰州府庫,則我固有,何假汝獻為!」乃舍濟僉判廳,入郡堂,盡收子女貨幣。
庚申,全聞范、葵既入,鞭衍德曰:「我計先取揚州渡江,爾曹勸我先取通、泰,今二趙入揚州矣,江其可渡耶?」莫敢對。既而曰:「今惟有徑擣揚州耳。」甲子,全配兵守泰州,悉出衆宜陵。丙寅,至灣頭立砦,據運河之衝。使胡義將先鋒騎駐平山堂,伺三城機便。丁卯,全攻城東門不利,賊將張友呼城東請見葵,全隔濠立馬相勞苦,葵切責之,全彎弓抽矢向葵而去。戊辰,張璡、戴友龍、王銓、張青以天長制勇三軍至,阻全不得前,遣人請援。范、葵親出堡塞西門,列陳待之,全不敢動,璡等乃入城。庚午,全晨率步騎五千餘攻堡塞西門,趙勝出兵,戰不利,范、葵以兵益之。全兵亦增,葵擊却之。辛未,賊引兵三萬沿州城東向西門,李虎、趙必勝、張璡、崔福力戰,自巳至申,全乃沿東門以歸,丁勝、王鑑、于俊擊走之。襄兵萬人至真州上垻,統制張達、監軍張大連不設備,魚貫而行。全哨馬帥田四擊之為數截,殲者五千,達、大連死之;淮西援兵至,亦遇全統領桑青力戰,城中俱不知也。襄兵敗,全凶焰益振,每曰:「我不要淮上州縣,渡江浮海,徑至蘇、杭,孰能當我!」甲戌,復引輕騎犯州城南門,且欲破堰泄濠水,統制陳達率勁弩射之,范、葵出軍迎擊,乃去。是日,金玠等距淮安十里,焚全砦柵,全將劉全出戰,玠軍不利,退屯寶應。
全志吞三城,而兵每不得傅城下,宗雄武獻全計曰:「城中素無薪,且儲蓄為總所支借殆盡,若築長圍,三城自困。」乙亥,全悉衆及驅鄉農合數十萬列砦圍三城,制司總所糧援俱絕。范、葵命三城諸門各出兵劫砦,舉火為期,夜半縱兵衝擊,殲賊甚衆。自是賊一意長圍,以持久困官軍,不復薄城。戊寅,全張蓋奏樂平山堂,布置築圍,指揮閒暇。范、葵令諸門以輕兵牽制,親帥將士出堡砦西,全分路鏖戰,自辰至未,殺傷相當。庚辰,范出師大戰,玠等破全將張友于都倉,獲粮船數十艘。甲申,葵出戰,賊大敗。
四年正月辛卯,全兵浚圍城塹,范、葵遣諸將出城東門掩擊,全走土城,官軍躡之,蹂溺甚衆。是日,玠破全將鄭祥,獲粮百艘。甲午,全兵千餘犯州城東門,城中出兵應之,全即引去。乙未,李虎出南門,楊義出東門,王鑑出西門,崔福出北門,各徑扼賊圍,開土城數處,范、葵提兵策應,全步騎數千出戰,諸軍奮擊,俘馘甚衆。夜,賊復合所開城。丁酉,趙勝遣統制陸昌、孫舉立橋堡砦于北門,賊步騎分道來戰,勝擊退之。范陳于西門,賊閉壘不出。葵曰:「賊俟我收兵而出爾。」乃伏騎破垣門,收步卒誘之。賊兵數千果趨濠側,虎力戰,城上矢石雨注,賊退。有頃,賊別隊自東北馳至,范、葵揮步騎夾浮橋、吊橋並出,為三迭陳以待之,自巳至未,賊與大戰;別遣虎、顯廣、必勝、義以馬步五百出賊背,而葵帥輕兵橫衝之,三道夾擊,用范所制長槍,果大利,賊敗走。翼日,全遣步卒三百餘向城西門,乍進乍退,以誘揚州兵,復驅壯丁增濠面,培鹿角。范、葵遣騎將出,夾城東西牽制之,親出州城西門,分三道以進,賊望風潰,乃募勇力齎薪砲,焚其樓櫓十餘。賊自平山堂麾騎下救,道遇于俊軍而歸。
始,全反計雖成,然多顧忌,且懼其黨不皆從逆。邊陲好進喜事者,欲挾賊為重,或陰贊之,謂激作愈甚,朝廷愈畏,則錢糧愈增,又許身任調停之責。故全兵將舉而張國明先召,全之託詞陳遇棄城,及歸過三趙圖己,蓋成謀也。及三趙用,宋師集,諸閫易,國明沮,削全官爵,罷支錢糧,攻城不得,欲戰不利,全始自悔,忽忽不樂。或令左右抱其臂曰:「是我手否?」人皆怪之。
時正月望,城中放燈張樂,姑示整暇。全見之,亦往海陵載妓女,張燈平山堂,矯情自肆。是晚,燕大元宣差,宣差激全曰:「相公服飾器用多南方物,乃心終在南耳!」全乃取誥敕,朝服南向,歷述平生梗概,再拜褫服,焚之,歎曰:「國明誤我。」淚下如雨,抆淚就坐彊歡。有朐山于道士者,老矣,全迎致之,初見全即歎曰:「我業債合在此償耶?」占事多驗,尊為軍師。及見全焚誥命,謂人曰:「相公死明日,我死今日矣!」人問之,曰:「朝廷以安撫、提刑討逆,然為逆者,節度使也。豈有安撫、提刑能擒節度使哉?誥敕既焚,則一賊爾。盜固安撫、提刑所得捕,不死何為!」入見全曰:「相公明日出帳門必死。」全怒以為厭己,斬之。
范、葵夜議詰朝所向,葵曰:「東向利,不如出東門。」范曰:「西出嘗不利,賊必見易,因其所易而圖之,必勝。不如出堡塞西門。」壬寅,全置酒高會平山堂,有堡塞候卒識其槍垂雙拂為號,以報,范喜謂葵曰:「此賊勇而輕,若果出,必成擒矣。」乃悉精銳數千而西,取官軍素為賊所易者,張其旗幟以易之。全望見,喜謂宣差曰:「看我掃南軍。」官軍見賊突鬥而前,亦不知其為全也。范麾軍並進,葵親搏戰,諸軍爭奮。賊始疑非前日軍,欲走入土城,李虎軍已塞其甕門。全窘,從數十騎北走,葵率諸將以制勇、寧淮軍蹙之,賊趨新塘。新塘自決水後,淖深數尺,會久晴,浮戰塵如燥壤,全騎陷淖不能拔。制勇軍奮長槍三十餘亂刺之,全曰:「無殺我,我乃頭目。」先是,令諸陣上,衆獲頭目無得爭以為獻,故羣卒碎其尸,而分其鞍馬器甲,并殺三十餘人,類非卒伍,俱不暇問。
甲辰,賊軍全椒人周海請降,報全已殺,餘黨議潰去。未幾,聞安用歎恨飲泣,初議推一人為首,以竟其逆,莫肯相下,欲還淮安奉楊氏主之。范夜上捷書制置司,議翼日追賊。乙巳早,安用引五百騎徑南門趨灣頭,范伏弩射之,賊呼曰:「爾襄陽援兵已敗走,汝知之乎?」城中應曰:「汝李全已為戮,汝何不降?」賊不應,諸將欲追賊,范懼有伏兵,先分兵燒圍城樓櫓,夜半火光燭天,命東南諸門皆出兵,范、葵繼提精兵進。四鼓,賊大潰。丙午黎明,葵追及賊于灣頭,一戰又破之,俘斬及奮回糧畜蔽野。別將追至大儀,不及。葵使人瘞新塘骸骨,得左掌無一指,蓋全支解也。先是,全乞靈茅司徒廟無應,全怒,斷神像左臂。或夢神告曰:「全傷我,全死亦當如我。」至是果然。
揚州平,善湘以露布上,帝驚喜,太后舉手加額。國明輩懼禍及己,唱論云全未死,至有資遊士吳大理等助煽之。及泰州凱奏繼上,浮言始定。朝中皆擬隨表入賀,彌遠以小寇就平,謝止之。甲寅,善湘來犒師。二月,命胡穎部所獲賊酋二十人獻俘于朝,且定奇功二十有九人及其餘,促行賞;又遣趙楷往稟廟算。
三月庚寅,禡祭,有梟鳴于牙,占之吉,別遣全子才率王旻等將萬五千人,與于玠掎角取鹽城。癸巳,步騎十萬發揚州,留勝權守。庚子,鹽城賊董友、王海以兵圍卞整砦,玠擊却之。癸卯,遣總轄韓亮、戚永昇率多槳船及民船四百入射陽湖,擊賊于諭口。丁未,亮破賊于崔溝。己酉,范、葵分兵進至平河橋,剿賊甚多。壬子,玠、整敗賊將王國興于岡門,斬首千級。四月丁巳,敗賊于十里亭,賊兵爭門,墜濠如蟻。庚申,別將范勝、趙興破賊砦于壽河,拔農民脅從者萬家。
壬戌,范、葵遣諸軍薄淮安城下,賊大敗,死者萬餘,焚二千家,城中哭聲振天。甲子,子才自他道進攻,賊將董友拒之,大戰于港口,敗之。庚辰,舟師過漣水,戰勝,達淮安。五月丙戌朔,天大霧,官兵攻上城,賊守者尚臥,倉皇起鬥。官軍互踏肩為梯,前者或墜,後者繼至,自丑至未,五城俱破,斬首數千級,生擒數百人。兵士有故隸楚州左右軍者,家屬數為賊虐,至是洩憤,無老幼皆殺之,燒砦柵萬餘家,腥焰蔽天。餘寇爭橋入大城,重濠皆滿。淮北賊歸赴援,舟師又剿擊,焚其水柵,夷五城餘址,賊始懼。己亥,子才率趙必勝、王旻軍移砦西門,道遇賊大戰,至夜不解。子才為銳陣左右救,乃勝。
楊氏諭鄭衍德等曰:「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今事勢已去,撐拄不行。汝等未降者,以我在故爾。殺我而降,汝必不忍。若不圖我,人誰納降?今我欲歸老漣水,汝等宜告朝廷,本欲圖我來降,為我所覺,已驅之過淮矣。以此請降可乎?」衆曰:「諾。」翼日,楊氏絕淮而去。賊黨即遣偽計議馮垍、潘于款于軍門,范等密聞于朝,朝論不可,范曰:「若明諭朝旨,是堅賊志,不如陽許以誤之,我自為必討之計。」乃遣范用吉入城諭賊曰:「朝廷已許納降,但令安撫交過北軍。」衍德等遣潘于隨用吉報謝,許獻玉帶、犒軍黃金四千兩。范曰:「我欲款賊,賊更來款我。」于歸,鄭衍德等自知降亦不免,始送款于金。至是,金遣其副統軍許奕、萬戶兀林答以其京東元帥牒來言曰:「此賊不降,能為兩國患,請與大國夾攻之,各勿受降。」范怪其來無故,而難於陰絕,遣王貴報之,不從其請。
六月己未,大戰于河西三砦,賊大敗,楊氏歸漣水。壬戌,賊先遣妻孥過淮,軍爭欲往,斬之不能禁,反有起殺頭目者。甲子,復大戰,淮安遂平。議乘勝復淮陰,兵未行,淮陰降金。繼得探報云:宋師遲一宿攻城,淮安亦為金有矣。於是全所據州悉平。楊氏竄歸山東,又數年而後斃。
全之寇泰州,官屬十有九人皆迎降,獨教授高夢月不汙,詔贈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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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八‧列傳第二百三十七 世家一 南唐李氏
  唐自安、史之亂,藩鎮專制,百有餘年,浸成割據。及巢賊蹂躪,郡邑丘墟。降臻五季,豪傑蠭午,各挾智力,擅為封疆,自制位號,以爭長雄。天厭禍亂,授宋大柄。太祖命將出師,十餘年間,南平荊、楚,西取巴、蜀,劉鋹既俘,李氏納款。至于太宗,吳越請吏,潭、泉來歸,薄伐太原,遂僨北漢,而海內一矣!王稱東都事略用東漢隗囂、公孫述例,置孟昶、劉鋹等於列傳,舊史因之。今倣歐陽脩五代史記,列之世家。凡諸國治亂之原,天下離合之勢,有足鑒者,悉著于篇。其子孫諸臣事業有可考者,各疏本國之下。作列國世家。
南唐李景,本名景通,後改為璟。避周廟諱,復改為景。父昪,吳楊行密將徐溫養子,冒姓徐氏,名知誥,五代史有傳。景十餘歲,以父任駕部郎中、諸衞將軍。後唐天成二年,溫卒,昪遂專吳政。昪將出鎮,欲以國事付景,拜兵部尚書、參知政事。昪出鎮金陵,遷景司徒、平章事、知內外左右諸軍事。頃之,亦赴金陵,為中外諸軍副都統。昪受吳禪,國號大齊,改元昇元,僭帝號,居金陵。自云唐宗室建王恪之後,下令復姓李氏,國號唐。封景吳王、諸道元帥、錄尚書事,改封齊王。
昪立七年卒,景襲位,改元保大,尊母宋氏為皇太后,立妻鍾氏為皇后,用宋齊丘、周宗為宰相,郊祀天地。天福末,遣其將祖思全、何洙侵福建漳、泉之地。漢乾祐初,李守貞以河中叛,潛遣舒元、楊訥間道求援於景。景命其將李金全、郭全義出師應之。金全以聲勢不接,初不願行,景固遣之。至沭陽,聞守貞敗,乃還。周廣順初,景又遣其將邊鎬平湖湘,尋復失之。
顯德二年,周世宗征淮南,破景衆於正陽,遂進圍壽州。太祖時總禁兵,破景將何延錫於渦口,又擒皇甫暉於滁州。景大懼,遣其臣鍾謨、李德明奉表願為附庸。未幾,又遣其臣孫晟、王崇質奉表獻濠、壽、泗、楚、光、海六州之地,願罷兵,世宗未之許。
四年春,世宗大破景軍於紫金山,降其將朱元,克壽州。冬,又克濠、泗二州。五年春,改元中興。未幾,又改元交泰。是春,周師克楚州,又進克揚州。將議濟江,景大懼,請盡割江北之地,畫江為界,稱臣於中朝,歲貢土物數十萬,世宗許之。始稟周之正朔,上表稱唐國主。世宗答書用唐報回鶻可汗之制,云「皇帝恭問江南國主」,臨汴水置懷信驛以待其使。景又上言世宗,請傳位於世子冀,世宗賜書勉諭之乃止。景既失淮南之地,頗躁憤,惡其大臣宋齊丘、陳覺、李徵古,皆殺之。六年十月,冀卒,命御廚使張延範充使吊祭。
建隆元年,太祖受命,即遣使以書諭景。初,顯德中,江南將校相繼來降,周成等三十四人皆在京師,至是遣歸。三月,景遣使貢絹二萬匹、銀萬兩,賀登極。及澤、潞平,景又貢銀五千兩為賀,七月還京,又貢金器五百兩、銀器三千兩、羅紈千匹、絹五千匹,又遣其禮部郎中龔慎儀貢乘輿服御物。每歲冬、正、端午、長春節皆以土產珍異、金銀器用、繒帛、片茶為貢。每景及錢俶遣親屬入貢,皆御前殿曲宴以寵之。景生日,遣使賜以金幣及賜羊萬口、馬三百疋、槖駝三十,以為常制。是年,親征李重進,駐蹕廣陵,遣其左僕射嚴續來犒師。俄遣其子蔣國公從鎰朝行在所,又遣其戶部尚書馮延魯貢金買宴,并伶官五十人作樂上壽,又貢金銀器、金玉鞍勒、銀裝兵器及錢銀、綾絹,皆有加常數,太祖亦厚賜之。
初,景之襲父位也,屬中原多故,盧文進、李金全、皇甫暉之徒皆奔於景。跨據江、淮三十餘州,擅魚鹽之利,即山鑄錢,物力富盛。嘗試貢士高祖入關詩,頗有窺覦中土之意。自世宗平淮甸,浸以衰弱。及太祖平揚州,日習馬舫戰艦於京城之南池,景懼甚。其小臣杜著頗有辭辨,偽作商人,由建安渡來歸;又彭澤令薛良坐事責授池州文學,亦挺身來奔,獻平南策,景聞之益懼。太祖命斬著於下蜀市,良配隸廬州衙校,景乃安。終以國境蹙弱,不遑寧居,遂遷於豫章。上遣通事舍人王守正持詔撫之。
俄而景卒,其臣桂陽郡公徐邈奉遺表來上,太祖廢朝五日,遣鞍轡庫使梁義吊祭,贈賻絹三千匹。子煜又遣其臣馮謐奉表,願追尊帝號,許之。煜乃謚景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廟號元宗,陵號順陵。
煜字重光,景第六子也,本名從嘉。少聰悟,喜讀書屬文,工書畫,知音律。初封安定郡公,累遷諸衞大將軍、副元帥,封鄭王。
景始嗣位,以弟齊王景遂為元帥,居東宮,燕王景達為副元帥,就昪柩前盟約,兄弟相繼,中外庶政,並委景遂參决。景長子冀為東都留守,後又立景遂為太弟,景達為齊王、元帥,冀為燕王、副元帥。冀鎮京口,周師征淮,吳越圍常州,冀部將敗之。景達屯濠州,兵衄遁還。及割地後,出景遂為洪州元帥,封晉王,景達撫州元帥,立冀為太子。景遂尋卒,數月冀亦卒,乃立從嘉為吳王。
建隆二年,景遷洪州,立為太子監國,是秋襲位,居建康,改名煜。立母鍾氏為聖尊后,以鍾氏父名泰章故也,妻周氏為國后。遣戶部尚書馮謐來貢金器二千兩、銀器二萬兩、紗羅繒綵三萬匹。且奉表陳紹襲之意曰:
臣本於諸子,實愧非才,自出膠庠,心疏利祿。被父兄之蔭育,樂日月以優游,思追巢、許之餘塵,遠慕夷、齊之高義。繼傾懇悃,上告先君,固匪虛詞,人多知者。徒以伯仲繼沒,次第推遷,先世謂臣克習義方,既長且嫡,俾司國事,遽易年華。及乎暫赴豫章,留居建業,正儲副之位,分監撫之權,懼弗克堪,常深自勵。不謂掩丁艱罰,遂玷纘承,因顧肯堂,不敢滅性。然念先世君臨江表垂二十年,中間務在倦勤,將思釋負。臣亡兄文獻太子從冀將從內禪,已决宿心,而世宗敦勸既深,議言因息。及陛下顯膺帝籙,彌篤睿情,方誓子孫,仰酬臨照。則臣向於脫屣,亦匪邀名,既嗣宗枋,敢忘負荷。唯堅臣節,上奉天朝。若曰稍易初心,輒萌異志,豈獨不遵於祖禰,實當受譴於神明。方主一國之生靈,遐賴九天之覆燾。况陛下懷柔義廣,煦嫗仁深,必假清光,更逾曩日。遠憑帝力,下撫舊邦,克獲宴安,得從康泰。
然所慮者,吳越國隣於弊土,近似深讎,猶恐輒向封疆,或生紛擾。臣即自嚴部曲,終不先有侵漁,免結釁嫌,撓干旒扆。仍慮巧肆如簧之舌,仰成投杼之疑,曲構異端,潛行詭道。願迴鑒燭,顯諭是非,庶使遠臣得安危懇。
太祖詔答焉。自景畫江內附,周世宗貽書於景,至是,因煜之立,始下詔而不名。
會昭憲太后葬,煜遣戶部侍郎韓熙載、太府卿田霖來貢。三年,詔煜應朝廷橫海、飛江、水鬥、懷順諸軍親屬有在江表者,悉遣令渡江。煜每聞朝廷出師克捷及嘉慶之事,必遣使犒師修貢。其大慶,即更以買宴為名,別奉珍玩為獻。吉凶大禮,皆別修貢助。煜有母妻之喪,亦遣使往吊。乾德元年,煜上表乞呼名,詔不許。二年,又詔江北,許諸州民及諸監鹽亭戶緣江採捕及過江貿易。先是,江北置榷場,禁商人渡江及百姓緣江樵採。是歲,以江南荐飢,特弛其禁。三年,獻銀二萬兩、金銀龍鳳茶酒器數百事。開寶四年,又以占城、闍婆、大食國所送禮物來上,又遣弟從謙奉珍寶器用金帛為貢,且買宴,其數皆倍於前。是冬,以將郊祀,又遣弟從善來貢。
會嶺南平,煜懼,上表,遂改唐國主為江南國主,唐國印為江南國印。又上表請所賜詔呼名,許之。煜又貶損制度,下書稱教;改中書門下省為左右內史府,尚書省為司會府,御史臺為司憲府,翰林為文館,樞密院為光政院;降封諸王為國公,官號多所改易。五年,長春節,別貢錢三十萬,遂以為常。太祖以從善為泰寧軍節度,賜第留京師。是歲,煜又貢米麥二十萬石。雖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禮,而內實繕甲募兵,潛為戰備。太祖慮其難制,令從善諭旨於煜,使來朝,煜但奉方物為貢。六年,賜米麥十萬斛,振其飢民。
七年秋,遂詔煜赴闕,煜稱疾不奉詔。冬,乃興師致討,以宣徽南院使、義成軍節度曹彬為昇州西南面行營都部署,山南東道節度潘美為都監。煜初聞大兵將舉,甚惶懼,遣其弟從鎰及潘慎脩來買宴,貢絹二十萬匹、茶二十萬斤及金銀器用、乘輿服物等。及至,遂留於別館。王師克池州,又破其衆二萬於采石磯,擒其龍驤都虞候楊收等,獲馬三百匹。江表無戰馬,朝廷歲賜之。及是所獲,觀其印文,皆歲賜之馬也。初,將有事江表,江南進士樊若水詣闕獻策,請造浮梁以濟師。太祖遣高品石全振往荊湖造黃黑龍船數千艘,又以大艦載巨竹絙,自荊渚而下。及命曹彬等出師,乃遣八作使郝守濬等率丁匠營之。議者以為古未有作浮梁渡大江者,恐不能就。乃先試於石牌口,移置采石,三日而成,渡江若履平地。煜初聞朝廷作浮梁,語其臣張洎,洎對曰:「載籍已來,長江無為梁之事。」煜曰:「吾亦以為兒戲耳。」
王師渡江,煜委兵柄於皇甫繼勳,委機事於陳喬、張洎,又以徐溫諸孫元楀等為傳詔,每軍書告急,多不時通。八年春,王師傅城下,煜猶不知。一日登城,見列柵於外,旌旗徧野,始大懼,知為近習所蔽,遂殺繼勳,召朱令贇於上江,令連巨筏載甲士數萬人順流而下,將斷浮梁,未至,為劉遇所破。又募勇士五千餘人謀襲官軍,皆素不習戰,以暮夜人秉一炬來攻襲北砦。宋師縱其至,擊之,殲焉,獲其將帥,悉佩印符。
初,彬之南征也,太祖親諭之曰:「卿至彼慎勿暴略,可示以兵威,俾自歸順,不必急攻。」及彬軍圍城,又命左拾遺、知制誥李穆送從鎰還本國,諭以手詔,促其降。會潤州平,煜危迫甚,遣其臣徐鉉、周惟簡奉方物來貢,手書奏目以來,哀懇求罷兵,太祖不許。俄復遣鉉等入貢,仍乞緩師,又不答,但厚賜遣之。初,從鎰之還,詔諸將罷攻城,而煜終惑左右之言,猶豫不决,遂詔進兵。
八年冬,城陷,曹彬等駐兵于宮門,煜率其近臣迎拜於門。彬等上露布,以煜并其宰相湯悅等四十五人上獻。太祖御明德樓,以煜嘗奉正朔,詔有司勿宣露布,止令煜等白衣紗帽至樓下待罪。詔並釋之,賜冠帶、器幣、鞍馬有差。下詔曰:
上天之德本於好生,為君之心貴乎含垢。自亂離之云瘼,致跨據之相承,諭文告而弗賓,申吊伐而斯在。慶茲混一,加以寵綏。
江南偽主李煜,承奕世之遺基,據偏方而竊號。惟乃先父早荷朝恩,當爾襲位之初,未嘗稟命。朕方示以寬大,每為含容。雖陳內附之言,罔效駿奔之禮,聚兵峻壘,包蓄日彰。朕欲全彼始終,去其疑間,雖頒召節,亦冀來朝,庶成玉帛之儀,豈願干戈之役。蹇然弗顧,潛蓄陰謀。勞銳旅以徂征,傅孤城而問罪。洎聞危迫,累示招攜,何迷復之不悛,果覆亡之自掇。
昔者唐堯光宅,非無丹浦之師;夏禹泣辜,不赦防風之罪。稽諸古典,諒有明刑。朕以道在包荒,恩推惡殺。在昔騾車出蜀,青蓋辭吳,彼皆閏位之降君,不預中朝之正朔,及頒爵命,方列公侯。爾實為外臣,戾我恩德,比禪與皓,又非其倫。特升拱極之班,賜以列侯之號,式優待遇,盡捨尤違。可光祿大夫、檢校太傅、右千牛衞上將軍,仍封違命侯。
召升殿撫問。妻周氏封鄭國夫人,又以其子神武右廂都指揮使仲寓為左千牛衞大將軍,弟宣州節度使從鎰為左領軍衞大將軍,江州節度使從謙為右領軍衞大將軍,神武統軍從度為左監門衞大將軍,神武左廂都指揮使從信為右監門衞大將軍,姪戶部尚書仲遠為右驍衞將軍,刑部尚書仲興為右武衞將軍,禮部尚書仲偉為右屯衞將軍,宗正卿季操為左武衞將軍,殿中監仲康為右領衞將軍,殿中少監仲宣為監門衞將軍。仍賜其弟姪宅各一區。
太宗即位,始去違命侯,加特進,封隴西郡公。太平興國二年,煜自言其貧,詔增給月奉,仍賜錢三百萬。太宗嘗幸崇文院觀書,召煜及劉鋹,令縱觀,謂煜曰:「聞卿在江南好讀書,此簡策多卿之舊物,歸朝來頗讀書否?」煜頓首謝。三年七月,卒,年四十二。廢朝三日,贈太師,追封吳王。
先是,江南自後漢以來,民間有服玩侈靡者,人詢之,必對曰:「此物屬趙寶子。」又煜之妓妾嘗染碧,經夕未收,會露下,其色愈鮮明,煜愛之。自是宮中競收露水,染碧以衣之,謂之「天水碧」。及江南滅,方悟「趙」,國姓也;「寶」,年號也;「天水」,趙之望也。
從善字子師,偽封鄭王,累遷太尉、中書令,後降封南楚國公。開寶四年春,奉方物來貢,授泰寧軍節度、兗海沂等州觀察等使,留京師。時太祖平劉鋹,將召煜入朝,故授從善節制,仍賜汴陽坊甲第一區。煜手疏求遣從善歸國,優詔不許。七年,推恩將佐,以掌書記江直木為司門員外郎、同判兗州,衙內都指揮使兼左都押衙崔光習為右千牛衞將軍,衙內都虞候兼右都押衙子再興為右千牛衞中郎將,並同正。又封從善母凌氏吳國太夫人。
江南平,改右神武大將軍。雍熙初,再遷右千牛衞上將軍,出為通許監軍。四年,卒,年四十八。子仲翊,大中祥符初,賜同進士出身。二年,復召試,除楚州推官,累遷殿中丞,坐事免。次子仲猷,景德中,特錄為三班借職。
從誧本名從謙,偽封吉王,後降封鄂國公。隨煜歸朝,為右領軍衞大將軍,遷右龍武大將軍,歷知隨、復、成三州。上表改名。淳化五年,上言貧不能自給,求外任。以本官充武勝軍行軍司馬,月給奉錢三萬。子仲偃,大中祥符八年,舉進士。
季操,昪從父弟偽江王逷之子也。從煜入朝,後為右神武將軍,累遷左衞大將軍,領康州刺史,出為單州都監。歷知淮陽漣水二軍、蔡舒二州。大中祥符四年,卒。
仲寓字叔章,少聰慧,能屬文,多才藝。偽封清源郡公,歸朝為千大將軍。煜卒,太宗賜仲寓積珍坊第一區、白金五千兩。仲寓宗族百餘口,猶貧不能給,上書自陳。太宗憐之,授郢州刺史。在郡迨十年,為政寬簡,部內甚治。淳化五年,卒,年三十七。
子正言,景德三年,特補供奉官。早卒無嗣,唯一女孤幼,真宗愍之,賜絹百匹、錢二百萬,以備聘財,仍遣內臣主其事。煜有土田在常州,官為檢校。上聞其宗屬貧甚,命鬻其半,置資產以贍之。
舒元,潁州沈丘人。少倜儻好學,與道士楊訥講習於嵩陽,通左氏及公、穀二傳。與訥同詣河中謁李守貞,與語奇之,俱館於門下。守貞謀叛,遣元與訥間道乞師江南。江南遣大將軍皇甫暉等率衆數萬次沭陽,為之聲援。會守貞敗,元與訥留江南。元易姓朱,楊訥更姓名為李平。
元事李景,歷江寧令、駕部員外郎、文理院待詔,嘗坐事左遷。世宗征淮南,諸郡多下,元求見言兵事,景大悅,遣率兵攻舒州,復之,即以為團練使。又平歷陽,景以元為淮南北面招討使。
周師圍壽春,景以其弟齊王景達為元帥,率兵來救,以陳覺為監軍,總軍政。元素與覺有隙,覺密表譖元於景,信之,立遣大將楊守忠代元。元憤怒,自以戰功高,又不忍負景,欲自殺。門下客宋洎諫曰:「大丈夫何往不取富貴,豈必為妻子死哉!」元聽之,將其衆歸世宗,景盡誅其妻子。世宗素知元驍果,得之甚喜,以為檢校太保、蔡州防禦使。淮南平,改濠州防禦使。
宋初,從平李重進,改沂州防禦使。為滑州巡檢使,與節帥不協,誣奏元為同產妹婿宋玘請求。事得釋,詔元復姓舒氏。開寶五年,為白波兵馬都監。太平興國二年,卒,年五十五,特贈武泰軍節度。
元辯捷強記,治郡日,或奏其不親獄訟,事多冤滯。太祖面詰問之,凡所詰,元必具誦款占,詣述曲直,太祖甚嘉歎之。子知白、知雄、知崇。
知白至作坊使。知雄初補殿直,雷有終薦授供奉官、鄜延路駐泊都監,後辭疾居嵩山。知白嘗奏事太宗,語及之,即召出,授西京作坊副使、泉福都巡檢使。真宗初,懇請入道,歸嵩陽舊隱。復為王嗣宗、李元則所薦,授供備庫使,歷知棣州、麟府鄜延鈐轄,又知虔州。復求入道,面賜紫冠服,號崇玄大師。嘗獻字母圖,有詔褒獎。乾興元年,卒,年八十一。知崇累歷內職,至供備庫使。嘗為廣州鈐轄、河北安撫副使,卒。
知白子昭遠,大中祥符五年,任大理評事,因對自陳,改大理寺丞,賜進士第,至太常博士。
韓熙載字叔言,濰州北海人。後唐同光中,舉進士,名聞京、洛。父光嗣,為平盧軍節度副使。同光末,青州軍亂,逐其帥符習,推光嗣為留後。明宗即位,誅光嗣,熙載奔江南,歷偽吳滁、和、常三州從事。李昪僭號,為秘書郎,令事其子景於東宮。景嗣位,遷虞部員外郎、史館修撰。熙載自言:「受昪知遇,不得顯位,是以我屬嗣君也。」遂上章,言事切直,景嘉納之。又改吉凶儀禮不如式者十數事,大為宋齊丘、馮延己所忌。
昪將葬,以熙載知禮,令兼太常博士。時江左草創,典禮多闕,議者以昪繼唐昭宗之後,廟號合稱宗。熙載建議,以為古者帝王己失之,己得之,謂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復之,謂之中興,中興之君廟號稱祖。以為昪興既墜之業,請號烈祖。景由是益加恩禮,擢知制誥。熙載性懶慢,朝直多闕,未幾罷去。
晉開運末,中原多事,江南方盛,其臣陳覺、馮延魯建討福州,師敗而還,景釋不問罪。熙載與徐鉉同上疏,請置于法。覺、延魯,宋齊丘之黨也。熙載為齊丘所排,貶和州司馬,語在徐鉉傳。久之,召為虞部郎中、史館修撰,拜中書舍人。
世宗平淮甸,景患國用不足,熙載請鑄鐵錢。及煜襲位,卒行其議,以熙載為兵部尚書,充鑄錢使。錢貨益輕,不勝其弊,熙載頗亦自悔。
熙載善為文,江東士人、道釋載金帛以求銘誌碑記者不絕,又累獲賞賜,由是畜妓妾四十餘人,多善音樂,不加防閑,恣其出入外齋,與賓客生徒雜處。煜以其盡忠言事,垂欲相之,終以帷薄不修,責授右庶子,分司洪州。熙載盡斥諸妓,單車即路,煜留之,改秘書監,俄而復位。向所斥之妓稍稍而集,頃之如故。煜歎曰:「吾亦無如之何!」遷中書侍郎、光政殿學士承旨。開寶三年,卒,年六十。煜痛惜之,贈左僕射、平章事,謚文靖,葬於梅嶺岡謝安墓側,命徐鍇集其遺文。
熙載才氣俊逸,機用周敏,性高簡,無所卑屈,未嘗拜人。雖被遣逐,終不改節,江左號為「韓夫子」。顯德中,熙載來朝廷,歸,景問中國大臣,時太祖方典禁兵,熙載對曰:「趙點檢顧視不常,不可測也。」及太祖登極,景益重之。頗以文章自負,好大言。初,乾德丁卯年,五星連珠於奎,奎主文章,又在魯分,時太宗鎮兗、海,中國太平之符也。是歲,熙載著格言五卷,自序其事云:「魯無其應,韓子格言成之。」人多笑之。
馮謐本名延魯,字叔文,其先彭城人,唐末南渡,家于新安。李昪僭號,立子景為太子,謐與兄延己俱以文學得幸。及景嗣位,累遷至中書舍人。
晉開運末,閩越大亂,景遣謐與諫議大夫陳覺乘傳安撫,謐遂矯詔發數郡兵攻福州。及敗,引佩刀自刺,親吏制之,不死,長流舒州。會赦敘用,復為中書舍人,改工部侍郎。
江南以揚州為東都,命謐副留守。周世宗下揚州,謐髠髮為僧,匿于佛寺,為官軍所獲。世宗釋之,授太常卿,賜與甚厚。數年,拜刑部侍郎,放還,為戶部尚書。建隆三年,煜遣來貢,因表求舒州田宅,詔賜之。後改常州觀察使而卒。
子伉歸中朝,與兄儀、价並登進士第。伉文辭清麗,嘗著平晉頌,時人稱之。累遷殿中侍御史,歷典藩郡,皆有治跡。咸平三年,知福州,卒。特賜錢十萬,錄其子玄應同學究出身。
潘佑,南唐散騎常侍處常之子。少介僻,杜門讀書,不交人事。及長,善屬文,尤長於論議。陳喬、韓熙載、徐鉉等共薦於景,為秘書省正字、直崇文館。煜襲位,遷虞部員外郎、史館修撰。未幾,知制誥,為內史舍人。
有李平者,本嵩山道士楊訥,依河中帥李守貞。漢乾祐中,守貞反,遣訥與舒元乞師江南。守貞敗,訥遂易姓名,江南以為員外郎,遷衞尉少卿、蘄州刺史、戶部侍郎。平好神仙修養之事,動作妖妄,自言常與神接。佑亦好神仙,遂相善。二家皆置淨室,圖神像,常被髮裸袒處室中,家人亦不得至。佑嘗建議復井田,及依周禮置牛籍,薦平判司農寺以督之。事行,百姓大撓,未幾而罷。佑自以為衆所排,因憤怒,歷詆大臣與握兵者兩為朋比,將謀反叛;又言國將亡,非己為相不可救。江南政事多在尚書省,因薦平知省事,又薦星官楊熙澄為樞密使,小校侯英典禁兵,煜不納。佑益忿,抗疏請誅宰相湯悅等數十人,煜手書教戒之。佑不復朝謁,乃於家上書曰:「臣聞『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近者連上表章指陳姦惡,何面目以見士人乎?」遂自縊死。
皇甫繼勳,江州節度使暉之子。幼以父蔭為軍校,父死難於滁州,累遷將軍、池饒二州刺史,勤於吏事。入為諸軍都虞候,遷神衞統軍都指揮使。諸老將相次皆死,而繼勳尚少,遂為大將。貲產優贍,營第舍、車服,畜妓樂,潔飲食,極遊宴之好。
及宋師至,諸軍多敗衄,繼勳欲煜之速降,每衆中流言,頗道國中蹙弱。姪紹傑亦以繼勳故,為巡檢。常令紹傑入見煜,陳歸命之計。會有風雹,繼勳又密陳滅亡之兆。偏裨或有募勇士欲夜出營邀宋師者,輒鞭而拘之。又因請出煜親兵千餘守闕城,為宋師所掩。
一日,煜躬自巡城,見宋師列柵城外,旌旗徧野,始驚懼,知為左右所蔽。及巡城還,繼勳從至宮,煜乃責其流言惑衆及不用命之狀,收付大理。始出,軍士悉集,臠割其肉,頃刻都盡。紹傑亦被誅。煜皆赦其妻子。
周惟簡,饒州鄱陽人。隱居,好學問,明易義。煜召為國子博士、集賢侍講。頃之,以虞部郎中致仕。宋師圍金陵,煜求能使交兵者,張洎薦惟簡有遠略,可以談笑和解之。召為給事中,與徐鉉奉使至京師。太祖召見詰責,惟簡惶恐,反言曰:「臣本居山野,無仕進之意,李煜強遣來耳。臣素聞終南山多靈藥,事寧後,願得栖隱。」太祖許之。
江南平,以惟簡為國子周易博士、判監事。開寶九年,上書述前志,求解官,蓋不得已,非其心也。改虞部郎中,致仕。以其子繕為京兆府鄠縣主簿,俾就養。
太平興國初,惟簡自終南至闕下,求入見。有司以致仕官非有詔召無求對之制,乃還。歲餘,復上表自求用,除太常博士,遷水部員外郎,卒。繕後舉進士,至都官員外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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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七十九‧列傳第二百三十八 世家二 西蜀孟氏
  西蜀孟昶,初名仁贊,及僭位改焉。其先邢州龍岡人。父知祥,事後唐武皇,武皇以弟之子妻之,是為瓊華長公主。同光初,知祥為太原尹、知留守事。三年,平蜀。四年,以知祥為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明宗即位,命知祥討平東川,知祥自領兩川節度,明宗即以授之。長興四年,封蜀王,許行墨制。五年,閔帝立,乃稱帝於蜀,改元明德,時清泰元年也。事具五代史。昶母李氏,本莊宗嬪御,以賜知祥,天祐十六年己卯十一月,生昶於太原。初,知祥鎮西川,不及以族行,天成元年,奏遣衙校迎家太原,明宗因令部送長公主及昶與所生母至蜀。公主以長興三年卒。
知祥初署昶兩川節度行軍司馬,僭號,以昶為檢校太保、同平章事、崇聖宮使、東川節度。知祥疾,立為皇太子,權監軍國。明德元年七月,知祥卒,昶襲位,年始十六,止稱明德年號,委政於趙季良、張知業、李仁罕等。二年,尊其母李氏為皇太后。四年,改元廣政。後以事誅仁罕、知業,乃親政事。十三年,加號睿文英武仁聖明孝皇帝。
晉末,秦州節度使何建、鳳州防禦使石奉頵俱以城降昶。時契丹亂華,漢祖起并門,中土蝗旱連歲,昶益自大,開貢部,行郊祀禮,自此君臣奢縱。及周世宗克秦、鳳,昶始懼,放還先所獲濮州刺史胡立,致書世宗,稱大蜀皇帝,且言家世邢臺,願敦鄉里之分。世宗怒其無禮,不答。昶愈不自安,乃於劍門、夔、峽多積芻粟,增置師旅。用度不足,遂鑄鐵錢。禁境內鐵,凡器用須鐵為之者,置場鬻之,以專其利。
立其子玄喆為太子,用王昭遠、伊審徵、韓保正、趙崇韜等分掌機要,總內外兵柄。母李氏謂昶曰:「吾嘗見莊宗跨河與梁軍戰,又見爾父在并州捍契丹及入蜀定兩川,當時主兵者非有功不授,故士卒畏服。如昭遠者,出於微賤,但自爾就學之年,給事左右;又保正等皆世祿之子,素不知兵,一旦邊疆警急,此輩有何智略以禦敵?高彥儔是爾父故人,秉心忠實,多所經練,此可委任。」昶不能遵用其言。
及太祖下荊、楚,昶欲遣使朝貢,昭遠等固止之。太祖詔蜀之邸吏、將卒先在江陵者並放還,仍給賜錢帛以遣。乾德二年,昶遣孫遇、楊蠲、趙彥韜為諜至京師。彥韜潛取昶與并州劉鈞蠟丸帛書以告,其書云:「早歲曾奉尺書,遠達睿聽。丹素備陳於翰墨,歡盟已保於金蘭。洎傳吊伐之嘉音,實動輔車之喜色。尋於褒、漢,添駐師徒,只待靈旗之濟河,便遣前鋒而出境。」先是,太祖已有西伐意而未發,及覽書,喜曰:「吾用師有名矣。」即命忠武軍節度王全斌充鳳州路行營前軍兵馬都部署,武信軍節度、侍衞步軍都指揮使崔彥進充副都部署,樞密副使王仁贍充都監,龍捷右廂都指揮使史延德充馬軍都指揮使,虎捷右廂都指揮使張萬友充步軍都指揮使,隴州防禦使張凝充先鋒都指揮使,左神武大將軍王繼濤充濠砦使,內染院使康延澤充馬軍都監,翰林副使張煦充步軍都監,供奉官田仁朗充濠砦都監,殿直鄭粲充先鋒都監,步軍都軍頭向韜充先鋒都軍頭,寧江軍節度、侍衞馬步軍都指揮使劉廷讓充歸州路行營前軍兵馬副都部署,內客省使、樞密承旨曹彬充都監,客省使武懷節充戰櫂部署,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李進卿充步軍都指揮使,前階州刺史高彥暉充先鋒都指揮使,右衞將軍白廷誨充濠砦使,御廚副使朱光緒充馬軍都監,儀鸞副使折彥贇充步軍都監,八作副使王令喦充先鋒都監,供奉官郝守濬充濠砦都監,馬步軍都軍頭楊光美充戰櫂左右廂都指揮使,供奉官藥守節充戰櫂左廂都監,殿直劉漢卿充戰櫂右廂都監,率禁兵三萬人、諸州兵二萬人分路討之。詔令孫遇等指畫江山曲折之狀,及兵砦戍守之處道里遠近,俾畫工圖之,以授全斌等。因謂曰:「西川可取否?」全斌等對曰:「臣等仗天威,遵廟算,刻日可定。」龍捷右廂都校史延德前奏曰:「西川一方,儻在天上,人不能到,固無可奈何。若在地上,以今之兵力,到即平矣。」上壯其言,謂之曰:「汝等果敢如此,我何憂乎!」又謂全斌等曰:「凡克城砦,止籍其器甲芻糧,悉以錢帛分給戰士。」
及兵至,昶遣王昭遠、趙崇韜、韓保正、李進等來拒戰。昭遠等相繼就擒,昶大懼,出金帛募兵,令其子玄喆統之,李廷珪、張惠安為其副,以守劍門。玄喆素不習武,廷珪、惠安皆庸懦無識。玄喆離成都,但攜姬妾、樂器及伶人數十輩,晨夜嬉戲,不恤軍政。至綿州,聞宋師已破劍門,遂遯歸東川,所過焚廬舍倉廩而去。昶益惶駭,問計於左右。有老將石斌,對以宋師遠來,勢不能久,請聚兵固守以老之。昶曰:「吾父子以豐衣美食養士四十年,及遇敵,不能為我東嚮發一矢。今若固壘,何人為我效命?」
三年正月,昶遣其通奏伊審徵齎表詣全斌請降,且言:「中外骨肉二百餘人,有親年幾七十,願終甘旨之養,免賜睽離之責,則祖宗血食庶獲少延。」末援劉禪、陳叔寶故事以請封號。全斌等既受其降,遣馬軍都監康延澤先以百騎入城見昶,諭以恩信,留三日,盡封府庫而還。
昶又遣其弟仁贄詣闕上表言:
先臣受命唐室,建牙蜀川,因時事之變更,為人心之擁迫。先臣即世,臣方丱年,猥以童昏,繆承餘緒。乖以小事大之禮,闕稱藩奉國之誠,染習偷安,因循積歲。所以上煩宸算,遠發王師,勢甚疾雷,功如破竹。顧惟懦卒,焉敢當鋒?尋束手以云歸,止傾心而俟命。
今月七日,已令私署通奏使、宣徽南院使伊審徵奉表歸降,以緣路寇攘,前進不得。臣尋更令兵士援送,至十一日,尚恐前表未達,續遣供奉官王茂隆再齎前表。至十二日以後,相次方到軍前,必料血誠,上達睿聽。臣今月十九日,已領親男諸弟,納降禮於軍門,至於老母諸孫,延餘喘於私第。
陛下至仁廣覆,大德好生,顧臣假息於數年,所望全軀於此日。今蒙元戎慰恤,監護撫安,若非天地之垂慈,豈見軍民之受賜!臣亦自量過咎,尚切憂疑,謹遣親弟詣闕奉表,待罪以聞。
太祖詔曰:
朕以受命上穹,臨制中土,姑務保民而崇德,豈思右武以佳兵?至於臨戎,蓋非獲已。矧惟益部,僻處一隅,靡思僭竊之愆,輒肆窺覦之志,潛結并寇,自啟釁端。爰命偏師,往申吊伐,靈旗所指,逆壘自平。朕嘗中宵憮然,兆民何罪!屢馳馹騎,嚴戒兵鋒,務宣拯溺之懷,以盡招攜之禮。而卿果能率官屬而請命,拜表疏以祈恩,託以慈親,保其宗祀,悉封庫府,以待王師。追咎改圖,將自求於多福;匿瑕含垢,當盡滌於前非。朕不食言,爾無他慮。
昶乃舉族與官屬由峽江而下,至江陵,上遣皇城使竇思儼迎勞之。四月初,昶與母至襄漢,復遣使齎詔賜茶藥。所賜詔不名,仍呼昶母為國母。昶將至,命太宗勞於近郊。昶率子弟素服待罪闕下,太祖御崇元殿,備禮見之,賜昶襲衣、玉帶、黃金鞍勒馬、金器千兩、銀器萬兩、錦綺千段、絹萬匹;又賜昶母金器三百兩、銀器三千兩、錦綺千匹、絹千匹;子弟及其官屬等襲衣、金玉帶、鞍勒馬、車乘、器幣有差;又遣使分詣江陵、鳳翔賜其家屬錢帛,疾病者給以醫藥。即日宴於大明殿。先是,詔有司於右掖門外,臨汴水起大第五百間以待昶,供帳悉備,至是賜之,又為其官屬各營居第。
翌日,詔曰:
伯禹導川,黑水本梁州之域;河圖括象,岷山直井絡之墟。是曰坤維,素為王土。屬中原多故,四海羣飛,遂剖裂於山河,競僭竊於位號。朕削平宇縣,載整皇綱,復周、漢之舊疆,寵綏羣后;采唐、虞之大訓,協和萬邦。六年于茲,百揆時敘。禮樂征伐之柄,盡出朝廷;蠻夷山海之君,咸修職貢。一昨順長庚而授律,法時雨以興師,先申誕告之文,以慰徯來之衆。
咨爾偽蜀主孟昶,克承餘緒,保據一隅,擅正朔以自尊,歷歲時而滋久。屬王師致討,察天道之惡盈,體此綏懷,思於效順,盡率羣吏,降于軍門。抗手疏以陳誠,伏天閽而請命。是用昭示大信,盡滌疪瑕,度越彝章,升於崇秩。冠紫微之近署,以奉內朝;剪鶉首之奧區,為之封邑。率從異數,式洽殊私。爾宜欽承,往踐厥位。可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秦國公,給上鎮節度使奉祿。餘官除拜有差。
昶數日卒,年四十七。太祖廢朝五日,素服發哀於大明殿。賜尚書令,追封楚王,謚恭孝,賻布帛千匹,葬事官給。後數日,其母李氏亦卒。
初,李氏隨昶至京師,太祖數命肩輿入宮,謂之曰:「母善自愛,無戚戚懷鄉土,異日當送母歸。」李氏曰:「使妾安往?」太祖曰:「歸蜀爾。」李氏曰:「妾家本太原,倘得歸老并土,妾之願也。」時晉陽未平,太祖聞其言大喜,曰:「俟平劉鈞,即如母所願。」因厚加賜賚。及昶卒,不哭,以酒酹地曰:「汝不能死社稷,貪生以至今日。吾所以忍死者,以汝在爾。今汝既死,吾何生焉!」因不食,數日卒。太祖聞而傷之,賻贈加等。令鴻臚卿范禹偁護喪事,與昶俱葬洛陽,詔發奉義甲士千人護送。
七月,正衙備禮冊命昶,其文曰:
維乾德三年,歲次乙丑,七月己巳朔,二十四日戊子,皇帝若曰:咨爾故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秦國公孟昶,冊贈之典,所以彰世祚而紀勳伐,繼絕之義,所以旌異域而表來庭。苟匪全功,寧兼二者。
國家乘乾撫運,括地開圖。稽至德於勛、華,體深仁於湯、禹。既定壺關之亂,復剪淮夷之凶,暨荊及衡,洗蕩逋穢。以為君人之道,先德而後刑;王者之師,有征而無戰。兵威震疊,寰宇來同。以至薄伐兩川,徂征三峽。
惟爾昶襲乃堂構,據有巴庸,而能祗畏皇靈,保全宗緒,知機識變,委順圖全。馳子牟魏闕之心,奉伯禹塗山之會。朕自聞獻款,良切虛懷。舟車欣至止之初,邸第錫非常之制。封崇異數,祈保永年。景命不融,奄然殂謝。
於戲!爾有及親之孝,特異常倫;爾有達上之情,所期終養。何高穹之不祐,與幽壤之同歸!斯朕所以當宁興悲,徹縣永歎。詢于史氏,申命禮官,今遣使起復雲麾將軍、檢校太傅,右神武統軍、兼御史大夫、上柱國、平昌縣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孟仁贄持節,冊贈爾為尚書令,仍追封楚王。於戲!式備哀榮,載光簡牒。南宮峻秩,全楚大邦,併示追崇,敻超彝制。始終之分,朕無愧焉。
仍贈昶墳莊一區,給守墳人米千石,錢五萬。
初,昶在蜀專務奢靡,為七寶溺器,他物稱是。每歲除,命學士為詞,題桃符,置寢門左右。末年,學士幸寅遜撰詞,昶以其非工,自命筆題云:「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以其年正月十一日降,太祖命呂餘慶知成都府,而「長春」乃聖節名也。又昶襲位後,民質錢取息者,將徙居,必署其門曰:「召主收贖。」周世宗平淮甸,克關南,即議討蜀而未果,至太祖乃平之。
昶三子:玄喆、玄珏、玄寶。玄寶先卒,僭贈遂王。昶弟:仁贄、仁裕、仁操。
昶既降,寧江軍節度、同平章事伊審徵,檢校太尉兼侍中韓保正,山南西道節度、同平章事王昭遠,工部侍郎幸寅遜,武信軍節度、保寧軍都巡檢使李廷珪來闕下。審徵授靜難軍節度,昭遠授左領軍衞大將軍,寅遜授右庶子,廷珪授右千牛衞上將軍,韓保正未授官卒。保正、昭遠、廷珪,川中各有田宅,詔各賜錢三百萬。又成都人王處瓊,少孤,有司籍其金寶,昶降,輦送闕下。太祖聞之,令計其直還焉。
玄喆字遵聖,幼聰悟,善隸書。年十四,僭封秦王、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衞事。嘗自書姚崇口箴,刻諸石。昶賜以銀器、綿綵。廣政二十一年,領武德軍節度。二十四年,加兼侍中。二十五年,立為皇太子。宋師將至,以玄喆為元帥,精卒萬餘,旌旗用文繡,以錦綢其杠。是日微雨,玄喆慮霑濕,令解去,俄雨止,復旆之,旌幟數千皆倒繫杠上,識者異之。及聞劍門陷,遂奔東川。數日,棄軍遯歸。
入朝,與昶同日宣制檢校太尉、泰寧軍節度。昶卒,賜玄喆羊五百口、酒五百壺。玄喆獻馬二百匹、白玉水晶鞍勒副之。移鎮貝州,在鎮十餘年,亦有治迹。太平興國初,移鎮定州。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四年,從平太原,就命為鎮州駐泊兵馬鈐轄。又從征幽州,率所部攻城之西面。會班師,遣與軍器庫使藥可瓊、深州刺史念金鏁、左龍武將軍趙延進、殿前都虞候崔翰、四方館使梁迥、翰林使杜彥圭帥兵歸屯定州。俄契丹入寇,玄喆與諸將校破之徐河。以功封滕國公,入為左龍武軍統軍,判右金吾衞仗。未幾,知滑州。淳化初,病,求換瀕淮一小郡養疾。移知滁州,卒,年五十五。贈侍中。
初,玄喆在貝州,凡民輸稅者皆令出商算,規其餘羨,以備留使之用,人頗苦之。景德中,都官員外郎孔揆使河北,表論其事,詔除之。有子十五人:隆記、隆詁、隆說、隆詮,並進士及第。
玄珏初封王,與玄喆並日封拜,仍檢校太保。少端敏。常侍昶射,雙箭連中的,昶奇之,賜錢三十萬。時玄珏方就學,為選起居舍人陳鄂為教授。至是,自陳願以錢賜鄂,昶嘉而許焉。鄂嘗倣唐李澣蒙求、高測韻對為四庫韻對四十卷以獻,玄珏益賞之。廣政二十三年,玄珏領閬州保寧軍節度。久之,加檢校太傅。
歸朝,為千上將軍。乾德五年,遷右神武統軍,代玄喆判金吾衞仗。太平興國九年,出為宋、曹、兗、鄆都巡檢,又改右屯衞上將軍。淳化元年四月,復為右神武統軍。六月,出知滑州。三年,卒。
仁贄字忠美,初為左威衞將軍同正。廣政十三年,封雅王、檢校太尉。二十年,領閬州保寧軍節度。二十四年,加檢校太尉。及昶降,遣仁贄奉表詣闕,太祖召見廣德殿,賜襲衣、玉帶、鞍勒馬。俄授右神武統軍。丁母憂,起復,領大同軍節度、西京都巡檢使。開寶四年,卒,年四十四,贈太子太師。
仁裕字鳴謙,初為左威衞將軍同正,與仁贄同日封彭王、檢校太傅。廣政二十年,領黔州武泰軍節度。二十四年,加檢校太尉。歸朝,授檢校太傅、右監門衞上將軍,遷右羽林軍。開寶三年,卒,年四十四,贈太子太傅。
仁操,初為右領軍衞將軍同正,與仁贄同日封嘉王、檢校太傅。廣政二十一年,領果州永寧軍節度。嘗侍昶射於梔子園,仁操連中的者三。二十四年,加檢校太尉。尤奉釋氏,深究其理。歸朝,授右監門衞上將軍,累遷右龍武統軍。雍熙三年,卒。
伊審徵字申圖,并州人。父延瓌,隨知祥入蜀。知祥僭位,以女妻延瓌,僭封崇華公主。延瓌歷陵、嘉、眉三州刺史。審徵幼以孝聞,母病,割股肉啖之。以父任,歷蜀州刺史、雲安榷鹽使。廣政十四年,高延昭求解機務,急召為通奏使、知樞密院事。久之,領蜀州刺史。秦、鳳興師,命檢校城砦,俄領武泰軍節度。選其子崇度尚公主。又改寧江軍節度、同平章事,與王昭遠俱掌機務。昶事無大小,一以咨之。常自以康濟經略為己任。屬宋師入境,審徵首奉降表詣軍前。昭遠時統軍,敗走。時人笑之。
審徵歸朝,授靜難軍節度。乾德六年,移鎮延安。開寶末入朝,改右屯衞上將軍。太平興國二年,判右金吾衞仗。雍熙五年,卒,年七十五。
韓保正字永吉,潞州長子人。父昭運,從知祥入蜀。及知祥僭號,署珍州刺史。保正初事知祥為押衙,及僭位,以為豐德庫使兼廣義庫使、眉州刺史、樞密副使。復刺漢州,拜宣徽北院使。會鳳翔侯益歸款,以保正為北路行營都監,以圖岐陽。時晉昌趙贊亦謀歸蜀,為王景崇所逼,棄城東奔。偽將李廷珪先退師,保正次陳倉,與大將張虔釗、龐福誠謀議不叶,益亦中變,遂還成都。俄為雄武節度,領兵出新關,至隴州,漢兵固守,保正無功而還。復屯雄武。廣政十四年,赴成都,其親吏楊虔範訟保正不法,昶令斬虔範,釋保正不問。俄改夔州寧江軍節度。李昊讓度支,以保正代之。未幾,加宣徽南院使、山南節度、左衞聖步軍節度指揮使,遷奉鸞肅衞馬步軍都指揮使,又選其子崇遂尚主。
宋初,荊南高繼冲納土,昶聞之,以保正為峽路都指揮制置使,屯夔州,以經畫邊事。遷檢校太尉兼侍中。聞太祖將加兵,以保正為山南節度、興元武定緣邊諸砦屯駐都指揮使。及王全斌至,保正棄興元,保西縣。王師進圍之,保正懦懼不敢出,遣人依山背城結陣以自固,為史延德所破。保正以麾下遯,延德追擒之,送全斌。全斌驛置闕下,太祖召升殿勞問,賜袍笏、金帶、茵褥、鞍勒馬,仍賜甲第。未及命官而卒,贈右千牛衞上將軍。
王昭遠,益州成都人。幼孤貧。年十三,依東郭僧智諲為童子。知祥鎮蜀,一日飯僧於府署,昭遠持巾履從智諲,得入。時昶方就學,知祥見昭遠聰慧,留給事昶左右。
昶嗣位,以昭遠為捲簾使、茶酒庫使。會樞密使王處回出知梓州,昶以樞密事權太重,乃以昭遠及普豐庫使高延昭為通奏使、知樞密院事,機務一以委之,府庫財帛恣其取不問。加領眉州刺史,出為永平軍節度。不數月,會昭武李繼勳以目疾不能視事,議以閑地處之,昭遠遽以永平讓繼勳。歲餘,為夔州寧江軍節度。昶母常言昭遠不可用,昶不從。未幾,兼領山南西道節度、同平章事。及入謝,求解通奏職,遂以左街使張仁貴為副使、知樞密以代之。
昭遠好讀兵書,頗以方略自許。宋師入境,昶遣昭遠與趙崇韜率兵拒戰。始發成都,昶遣其宰相李昊等餞郊外。昭遠酒酣,攘臂曰:「是行也,非止克敵,當領此二三萬雕面惡少兒,取中原如反掌耳。」及行,執鐵如意指麾軍事,自方諸葛亮。將至漢源,聞劍門已破,昭遠股慄,發言失次。崇韜布陣將戰,昭遠據胡床,皇恐不能起。俄崇韜敗,乃免冑棄甲走投東川,匿倉舍下,悲嗟流涕,目盡腫,惟誦羅隱詩云:「運去英雄不自由。」俄為追騎所執,送闕下,太祖釋之,授左領軍衞大將軍。廣南平,奉使交阯。開寶八年,卒。
趙崇韜,并州太原人。父廷隱,隨知祥入蜀。廷隱拳勇有智略,知祥麾下無及者。東川董璋襲成都,廷隱大破之。璋奔歸,為部下所殺,知祥遂有其地。及僭號,以廷隱總親軍,為衞聖諸軍馬步軍指揮使,累遷至太師、中書令、宋王。卒,謚忠武。崇韜驍果有父風。昶自置殿直四番,取將家及死事孤子為之,始命李仁罕子繼宏、趙季良子元振、張知業子繼昭、侯洪實子令欽及崇韜,分為都知領之。後累遷至客省使。周世宗克秦、鳳,將入蜀境,為崇韜拒退。歷左右衞聖步軍都指揮使。選其子文亮尚公主。加領洋州武定軍節度、山南武定緣邊諸砦都指揮副使。漢源之戰,獨策馬先登,及蜀軍敗,猶手擊殺十數人,為宋師所擒。
高彥儔,并州太原人。父暉,宣威軍使。彥儔從知祥入蜀,累歷軍校,為昭武軍監押。昶嗣位,遷邛州刺史,改馬步軍使。會漢兵入大散關,克安都砦,彥儔以所部先進。漢人燒砦毀閣遁去,彥儔盡銳追之,復其砦而還。未幾,彥儔領趙州刺史。俄為奉鑾肅衞都指揮副使,改右驍銳馬軍都指揮使,加光聖馬軍都指揮使,真拜源州武定軍節度。
周顯德初,向訓攻鳳州,昶令彥儔出兵解圍,未至,聞敗軍於唐倉,因潰歸;判官趙玭閉關不納,以城歸朝廷。彥儔遁歸成都,昶不之罪,以為右奉鑾肅衞都指揮使,改功德使。
廣政二十二年,出授夔州寧江軍都巡檢制置、招討使,加宣徽北院事、利州昭武軍節度。及宋師至,彥儔謂副使趙崇濟、監軍武守謙曰:「北軍涉遠而來,利在速戰,不如堅壁以待之。」守謙不從,獨領麾下以出。時大將劉廷讓頓兵白帝廟西,遣騎將張廷翰等引兵與守謙戰猪頭鋪,守謙敗走。廷翰等乘勝登其城,廷讓率大軍繼至。彥儔以所部將出拒戰,宋師已乘城而入。彥儔惶駭失次,不知計所出。判官羅濟勸令單騎歸成都,彥儔曰:「我昔已失天水,今復不能守夔州,縱不忍殺我,亦何面目見蜀人哉!」濟又勸其降,彥儔曰:「老幼百口在成都,若一身偷生,舉族何負?吾今日止有死耳!」即解符印授濟,具衣冠望西北再拜,登樓縱火自焚。
後數日,廷讓得其骨煨燼中,以禮收葬。初,昶母語昶「惟彥儔可任」,及是,果能死難。
趙彥韜,興州順政人,為本州義軍裨校。乾德中,昶遣與興國軍討擊使孫遇及楊蠲為諜至都下,彥韜潛取昶與并州蠟丸帛書以告,因言伐蜀之狀。太祖并赦遇、蠲,出師西討,並以為鄉導。克興州,以為本州馬步軍都指揮使。蜀平,遷本州刺史,移澧州。性兇率,所為不法,部民有訴被盜劫財物,鞫之不實,彥韜手殺之,探取其心肝。民家詣闕訴冤,太祖怒,令杖配蔡州。
龍景昭,夔州奉節人。少有武勇,事蜀為義軍裨校,以功遷戰櫂都將。久之,擢為施州刺史。乾德中,諸將伐蜀,分兵由峽路入,將壓其境,景昭率官吏以牛酒犒宋師,迎入城。太祖聞之,甚悅。蜀平,即授永州刺史。秩滿入朝,改右千牛衞將軍。開寶三年,卒。
昶之入朝也,為左羽林將軍、景昭弟處瑭等四人隨行,卒於道,太祖憫之,以其男補供奉官殿直。
幸寅遜,蜀人。初仕昶為茂州錄事參軍。昶好擊毬,雖盛暑不已。寅遜上章極諫,深被賞納。遷新都令,拜司門郎中、知制誥、中書舍人。出知武信軍府,加史館修撰,改給事中,預修前蜀書,拜翰林學士,加工部侍郎,判吏部三銓事,領簡州刺史。
隨昶歸朝,授右庶子。嘗上疏諫獵,太祖嘉之,召見賜帛。開寶五年,為鎮國軍行軍司馬。罷職,年九十餘,尚有仕進意,治裝赴闕,未登路而卒。
李廷珪,并州太原人。七歲隸知祥帳下,後從入蜀。知祥僭號,補軍職,累遷奉鑾肅衞都虞候。賞拔階州之功,領眉州刺史。會圖取鳳翔,令廷珪領兵二萬出子午谷赴援。始出谷,聞趙贊為王景崇所逼,遂退軍。以廷珪權知興元。俄召歸,授捧聖控鶴都指揮使,領蜀州刺史,拜雅州永平軍節度,改右光聖都指揮使,領山南節度,改閬州保寧節度、護聖控鶴都指揮使。周師攻秦州,以廷珪為北路行營都統。秦、成、階三州竟為周所取,廷珪奉章待罪,昶釋之,以為左右衞聖諸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分衞聖、光聖步騎為左右十軍,以武定節度呂彥珂為之使,並隸廷珪總領之。時論以廷珪不能救援階州,不當復總兵柄,廷珪亦自陳求解,許之。俄加兼侍中、蜀成都巡檢使,改遂州武信軍節度,領本鎮及保寧軍都巡檢使。
王全斌之下劍關也,昶遣廷珪與其太子玄喆將兵來拒宋師,至綿、漢與全斌遇,狼狽而還。玄喆與廷珪謀,所經州縣盡焚其儲蓄。
及全斌等入成都,行營都監王仁贍案籍詰所在軍須,廷珪懼,以告馬軍都監康延澤。延澤曰:「王公志在聲色,苟得其所欲,則置而不問矣。」廷珪素儉約,不畜妓樂,遂求於姻戚家,得女妓四人,復假貸金帛直數百萬以遺仁贍,繇是獲免。歸闕,為右千牛衞上將軍。乾德五年,卒。
先是,廷珪及王昭遠、韓保正川中各自有田宅,昶降後奉表上獻,詔各賜錢三百萬以償其直。
李昊字穹佐,自言唐相紳之後。祖乾祐,建州刺史。父羔,容管從事。昊生於關中,幼遇唐末之亂,隨父避地至奉天。值昭宗遷洛,岐軍攻破奉天,父及弟妹皆為亂兵所殺。是時年十三,獨得免,遂流寓新平十數年。
會劉知俊領岐軍圍州城,昊踰城出,為候騎所得。知俊與語,甚器之,寘于門下,以其女妻之。
知俊歸蜀,偽署遂州武信軍節度,以昊為從事。王建使知俊出師,令昊主留務。會建殺知俊,昊亦罷職。王衍襲偽位,授彭州導江令,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岐軍之難,昊母獨無恙。至是十九年,昊仕獨顯達,乃遣心膂張金、王彥間道迎其母。昊請告境上奉迎,衍賜以金勒名馬。昊至青泥嶺見母,母撫昊首號慟,哀感行路。
蜀亡入洛,明宗授昊檢校兵部郎中,詔西川孟知祥、三川制置使趙季良同於榷鹽、度支、戶部院間授昊一職,昊至蜀,久無所授。會知祥奏季良為西川節度副使,昊辭歸洛,知祥始辟為觀風推官,遷掌書記。知祥稱帝,擢為禮部侍郎、翰林學士。
昶立,領漢州刺史,遷兵部侍郎,出知武德軍府,加承旨。昶嘗欲命昊二子官,昊固讓,且言:「遂州判官石欽若、蘇涯,前蜀時,同在劉知俊幕下,願回授欽若等子。」昶嘉歎,許之,仍授昊二子官。
俄加尚書左丞,拜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同平章事、監修國史。因請置史官,乃以給事中郭廷鈞、職方員外郎趙元拱為修撰,雙流令崔崇構、成都主簿王中孚為直館。俄加昊左僕射。昶令就知祥真容院圖文武三品以上於東西廊,以昊有參佐功,特畫於殿內。自知祥領蜀,凡章奏書檄皆出昊手,至是集為百卷曰經緯略以獻,昶賚以珍器、錦綵。俄命判度支戶部。
廣政十四年,修成昶實錄四十卷。昶欲取觀,昊曰:「帝王不閱史,不敢奉詔。」丁母憂,裁百日,起復。俄修前蜀書,命昊與趙元拱、王中孚及左諫議大夫喬諷、給事中馮侃、知制誥賈玄珪幸寅遜、太府少卿郭微、右司郎中黃彬同撰,成四十卷上之。以判使辦集,封趙國公。俄加司空,領遂州武信軍節度,出判鹽鐵,加弘文館大學士,修奉太廟禮儀使。
昶嘗召四孫,悉授太子司儀郎舍人,並賜緋。昊又改判度支使。其子孝連尚昶女鳳儀公主,累遷太常少卿、資州刺史。長子孝逢,給事中。
蜀平,隨昶入朝,太祖優待之,拜昊工部尚書,賜第,以孝逢為膳部郎中,孝連為將作少監。親屬乘舟自峽下,至夷陵,妻死,昊聞,悲愴成疾而卒,年七十三。贈右僕射。
昊前後仕蜀五十年。昶之世,位兼將相,秉利權,資貨歲入鉅萬,奢侈尤甚,後堂妓妾曳羅綺數百人。昶與江南李景通好,遣其臣趙季札至江南,購得李紳武宗朝入相制書,還以遺昊。昊結綵樓置其中,盡召成都聲妓,昊朝服前迎歸私第,大會賓客宴飲,所費無算。以帛二千匹謝季札。
初,王衍降莊宗,昊草其表,昶之降也,其表亦昊所為,蜀人潛署其門曰「世修降表李家」,見者哂之。有集二十卷,目為樞機應用集。
孝連後至司農少卿。昊孫德鏻至國子博士,德錞進士及第。
毋守素字表淳,河中龍門人。父昭裔,偽蜀宰相、太子太師致仕。守素弱冠起家,偽授秘書郎,累遷戶部員外郎、知制誥,真拜中書舍人、工部侍郎,出為雲安榷鹽使。召見其二子克溫、克恭,並賜緋;以次子克恭尚昶女,授檢校水部員外郎。
廣政二十年,拜工部尚書。時昭裔判鹽鐵,衰老不能親職,委其務於判官李光遠,事多留滯。昶患之,命守素代判使務。父子相代,時頗榮之。俄改判度支,領彭州刺史,又判鹽鐵。
守素奉親頗勤至,雖隆暑暮歸,必朝服執簡以申昏定之禮。蜀亡入朝,授工部侍郎,籍其蜀中莊產茶園以獻,詔賜錢三百萬以充其直,仍賜第於京城。歲餘,為兄之子岳州司法正己訟其居父喪娶妾免,正己亦坐奪一官。開寶初,起為國子祭酒。
太祖征河東,命權知趙州。及平嶺表,移知容州,兼本管諸州水陸轉運使。先是,部民有逋賦者,或縣吏代輸,或於兼并之家假貸,則皆納其妻女以為質。守素表其事,即日降詔禁止。六年,卒,年五十三。
昭裔性好藏書,在成都令門人勾中正、孫逢吉書文選、初學記、白氏六帖鏤板,守素齎至中朝,行於世。大中祥符九年,子克勤上其板,補三班奉職。次子克恭,尚昶女鑾國公主,仕為光祿少卿,歸宋,至左監門衞將軍。
歐陽迥,益州華陽人。父珏,通泉令。迥少事王衍,為中書舍人。後唐同光中,蜀平,隨衍至洛陽,補秦州從事。知祥鎮成都,迥復來入蜀。知祥僭號,以為中書舍人。廣政十二年,拜翰林學士。明年,知貢舉、判太常寺。遷禮部侍郎,領陵州刺史,轉吏部侍郎,加承旨。二十四年,拜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監修國史。嘗擬白居易諷諫詩五十篇以獻,昶手詔嘉美,賚以銀器、錦綵。
從昶歸朝,為右散騎常侍,俄充翰林學士,就轉左散騎常侍。嶺南平,議遣迥祭南海,迥聞之稱病不出。太祖怒,罷其職,以本官分司西京。開寶四年,卒,年七十六。贈工部尚書。
迥性坦率,無檢操,雅善長笛。太祖常召於偏殿,令奏數曲。御史中丞劉溫叟聞之,叩殿門求見,諫曰:「禁署之職,典司誥命,不可作伶人之事。」上曰:「朕嘗聞孟昶君臣溺於聲樂,迥至宰司尚習此技,故為我所擒。所以召迥,欲驗言者之不誣也。」溫叟謝曰:「臣愚不識陛下鑒戒之微旨。」自是不復召。
迥好為歌詩,雖多而不工,掌誥命亦非所長。但在蜀日,卿相以奢靡相尚,迥猶能守儉素,此其可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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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八十‧列傳第二百三十九 世家三 吳越錢氏
  吳越錢俶字文德,杭州臨安人。本名弘俶,以犯宣祖偏諱去之。祖鏐,因黃巢之亂,據有吳越,昭宗授以杭、越兩藩節制,封彭城郡王,歷梁、後唐,加吳越國王,卒,子元瓘嗣。元瓘卒,子佐嗣。佐卒,弟倧嗣,為其大將胡進思所廢,遂迎立俶,事具五代史。俶即元瓘之第九子也,母吳越國恭懿夫人吳氏。
晉開運中,為台州刺史。數月,有僧德詔語俶曰:「此地非君為治之所,當速歸,不然不利。」俶從其言,即求歸國,未幾,有進思之變。
漢乾祐初,授東南面兵馬都元帥、鎮海鎮東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杭越等州大都督、吳越國王,賜號翊聖廣運同德保定功臣,賜以金印、玉冊。三年,江南遣其將查文徽攻褔州,俶發兵擒文徽,獻捷,加尚書令。
周廣順初,授諸道兵馬元帥。二年,授天下兵馬元帥,改賜推誠保德安邦致治忠正功臣。六月,丁母憂,起復。世宗即位,授天下兵馬都元帥。顯德三年,世宗征淮南,令俶以所部分路進討。俶遣偏將吳程圍毗陵,陷關城,擒刺史趙仁澤;路彥銖圍宣城。俄俶軍戰敗,復失常州。會李景上表求割地內附,詔俶班師。五月夏四月,杭州災,府舍悉為煨燼,將延及倉庾,俶命酒祝曰:「食為民天,若盡焚之,民命安仰!」火遂止。世宗聞之,遣內侍賫詔恤問。是歲,淮南內屬,遣翰林學士陶穀、司天監趙脩己使俶,賜羊馬橐駝,自是以為常。七月,又遣閤門使曹彬賜俶兵甲、旗幟。六年,恭帝嗣位,賜崇仁昭德宣忠保慶扶天翊亮功臣。
建隆元年,授天下兵馬大元帥。俶舅寧國軍節度吳延褔有異圖,左右勸俶誅之,俶曰:「先夫人同氣,安忍置於法?」言訖嗚咽流涕,但黜延褔於外,終全母族。自太祖受命,俶貢奉有加常數。二年,遣使賜俶戰馬二百、羊五千、橐駝三十。乾德元年,以白金萬兩、犀牙各十株、香藥一十五萬斤、金銀真珠瑇瑁器數百事來貢,改賜承家保國宣德守道忠正恭順功臣。是冬,郊祀,遣其子惟濬入貢。
開寶五年,改賜開吳鎮越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封其妻孫氏為賢德順穆夫人。未幾,遣幕吏黃夷簡入貢,上謂之曰:「汝歸語元帥,常訓練兵甲,江南彊倔不朝,我將發師討之,元帥當助我,無惑人言云『皮之不存,毛將安傅』。」特命有司造大第於薰風門外,連亙數坊,棟宇宏麗,儲偫什物無不悉具,因召進奉使錢文贄謂之曰:「朕數年前令學士承旨陶穀草詔,比來城南建離宮,令賜名『禮賢宅』,以待李煜及汝主,先來朝者以賜之。」詔以草示交贄,遂遣文贄賜俶戰馬及羊,諭旨於俶。
七年五月,賜俶襲衣、玉帶、玉鞍勒馬、金器二百兩、銀器三千兩、錦綺千段。是冬,討江南,遣內客省使丁德裕齎詔,以俶為昇州東面招撫制置使,賜戰馬二百匹、旌旗劍甲;令德裕以禁兵步騎千人為俶前鋒,盡護其軍。李煜貽書於俶,其略曰:「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勳,王亦大梁一布衣耳。」俶不答,以書來上。
八年,俶率兵拔常州,加守太師,詔俶歸國。俶遣大將沈承禮等率兵水陸隨王師平潤州,遂進討金陵。上嘗召進奏使任知果,令諭旨於俶曰:「元帥克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暫來與朕相見,以慰延想之意。即當遣還,不久留也。朕三執圭幣以見上帝,豈食言乎?」江南平,論功以俶大將沈承禮、孫承祐並為節度使,為防禦使者一人、刺史六人。
九年二月,俶與其妻孫氏、子惟濬、平江軍節度使孫承祐來朝,上遣皇子興元尹德昭至睢陽迎勞。俶將至,車駕先幸禮賢宅,按視供帳之具。及至,詔俶居之。對於崇德殿,貢白金四萬兩、絹五萬匹,賜襲衣、玉帶、金器千兩、白金器三千兩、羅綺三千段、玉勒馬。即日宴長春殿,俶又貢白金二萬兩、絹三萬匹、乳香二萬斤。賀平江左,貢白金五萬兩、錢十萬貫、綿百八十萬兩、茶八萬五千斤、犀角象牙二百株、香藥三百斤。車駕幸其第,又貢白金十萬兩、絹五萬匹、乳香五萬斤,以助郊祭。
三月庚午,詔曰:「古者宗工大臣特被隆眷,或劍履上殿,或書詔不名,率由豐功,待以殊禮。今我兼其命數,用奬勳賢,輝映古今,允為優異。咨爾吳越國王錢俶,德隆宏茂,器識深遠,撫奧區於吳會,勒洪伐於宗彝。昨以江表不庭,王師致討,委方面之兵柄,克常、潤之土宇,輔翼帝室,震疊皇靈。而乃執圭來庭,垂紳就列,罄事君之誠愨,為羣后之表儀。爰峻徽章,以旌元老。可特賜劍履上殿,書詔不名。」以俶妻賢德順穆夫人孫氏為吳越國王妃,令惟濬齎詔賜之。宰相以為異姓諸侯王妻無封妃之典,太祖曰:「行自我朝,表異恩也。」俶獻白金六萬兩、絹六萬匹為謝。
太祖數詔俶與其子惟濬宴射苑中,惟諸王預坐。每宣諭俶,俶拜謝,多令內侍掖起,俶感泣。又嘗一日召宴,獨太宗、秦王侍坐,酒酣,太祖令俶與太宗、秦王敘昆仲之禮,俶伏地叩頭,涕泣固讓,乃止。會將以四月幸西京,親雩祀,俶懇請扈從,不許,留惟濬侍祠,令俶歸國。太祖宴餞於講武殿,賜窄衣、玉束帶、玉鞍勒馬、玳瑁鞭、金銀錦綵二十餘萬、銀裝兵八百事,謂俶曰:「南北風土異宜,漸及炎暑,卿可早發。」俶涕泣言願三歲一朝,太祖曰:「川陸迂遠,當俟詔旨,即來覲也。」俶將發京師,特賜導從儀衞之物,率皆鮮麗,令自禮賢宅陳列至迎春苑。自俶之至,逮於歸國,太祖所賜金器萬兩、白金器又數萬兩、白金十餘萬兩、錦綺綾羅紬絹四十餘萬匹、馬數百四,他物不可勝計。俶既歸國,嘗視事功臣堂,一日命坐于東偏,謂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違顏咫尺,俶豈敢寧居乎?」
太宗即位,加食邑五千戶。俶貢御衣,通天犀帶,絹萬匹,金器、瑇瑁器百餘事,金銀釦器五百事,塗金銀香臺、龍腦檀香床、銀假果、水晶花凡數千計,價直鉅萬;又貢犀角象牙三十株、香藥萬斤、乾薑五萬斤、茶五萬斤。俶又請歲增常貢,詔不許。太平興國二年正月,孫氏卒,遣給事中程羽弔祭。九月,上言乞所賜詔書呼名,不許。
三年三月,來朝,遣判四方館事梁迥至泗州迎勞;惟濬先在闕下,上遣至睢陽候俶。俶先遣孫承祐入奏事,上即遣承祐護諸司供帳勞俶於郊,又命齊王廷美宴俶於迎春苑。俶至,對於崇德殿,賜襲衣、玉帶、金銀器、玉鞍勒馬、錦綵萬匹、錢千萬;賓佐崔仁冀等賜金銀帶、器幣、鞍馬有差。即日宴俶長春殿,令劉鋹、李煜預坐。俶貢白金五萬兩、錢萬萬,絹十萬匹、綾二萬匹、綿十萬,屯茶十萬斤、建茶萬斤、乾薑萬斤,越器五萬事,錦緣席千,金銀畫舫三、銀飾龍舟四,金飾烏樠木御食案、御床各一,金樽罍醆斝各一、金飾瑇瑁器三十事、金釦藤盤二、金釦雕象俎十,銀假果樹十事、翠毛真珠花三叢,七寶飾食案十、銀樽罍十、醆斝副焉,金釦越器百五十事、雕銀俎五十,密假果、剪羅花各二十樹,銀釦大盤十,銀裝鼓二、七寶飾胡琴五絃箏各四、銀飾箜篌方響羯鼓各四、紅牙樂器二十二事,乳香萬斤、犀角象牙各一百株,香藥萬斤、蘇木萬斤。上又嘗召俶及其子惟濬宴後苑,泛舟池中,上手酌酒以賜俶,俶跪飲之。其恩待如此。
四月,會陳洪進納土,俶上言曰:「臣伏有懇誠,貯於肺腑,幸因入覲,輒敢上聞。蓋虞神道之害盈,必冀天慈之從欲。臣近蒙朝廷賜以劍履上殿,詔書不名,仍以本道領募卒徒,嘗營戈甲,特建國王之號,俾增師律之嚴,皆所以假其寵名,託於鄰敵。方今幅員無外,名數洞分,豈可冒居,自罹公議?合從省罷,以正等威。除本道軍士、器甲臣已曾奏納外,其所封吳越國王及天下兵馬大元帥職名,望皆許解罷。凡頒詔命,願復名呼,庶聖朝無虛授之恩,微臣免疾顛之禍。」優詔不許。
五月乙酉,俶再上表:「臣慶遇承平之運,遠修肆覲之儀,宸眷彌隆,寵章皆極。斗筲之量實覺滿盈,丹赤之誠輒茲披露。臣伏念祖宗以來,親提義旅,尊戴中京,略有兩浙之土田,討平一方之僭逆。此際蓋隔朝天之路,莫諧請吏之心。然而稟號令於闕庭,保封疆於邊徼,家世承襲,已及百年。今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守丕基,削平諸夏,凡在率濱之內,悉歸輿地之圖。獨臣一邦僻介江表,職貢雖陳於外府,版籍未歸於有司,尚令山越之民,猶隔陶唐之化,太陽委照,不及蔀家,春雷發聲,兀為聾俗,則臣實使之然也,罪莫大焉。不勝大願,願以所管十三州獻于闕下執事,其間地里名數別具條析以聞。伏望陛下念奕世之忠勤,察乃心之傾向,特降明詔,允茲至誠。」
詔答曰:「卿世濟忠純,志遵憲度,承百年之堂構,有千里之江山。自朕纂臨,聿修覲禮,覩文物之全盛,喜書軌之混同,願親日月之光,遽忘江海之志。甲兵樓櫓既悉上於有司,山川土田又盡獻於天府,舉宗效順,前代所無,書之簡編,永彰忠烈。所請宜依。」
丁亥,詔曰:「漢寵功臣,聿著帶河之誓;周尊元老,遂分表海之邦。其有奄宅勾吳,早綿星紀,包茅入貢,不絕於累朝,羽檄起兵,備嘗于百戰。適當輯瑞而來勤,爰以提封而上獻。宜遷內地,別錫爰田,彌昭啟土之榮,俾增書社之數。吳越國王錢俶天資純懿,世濟忠貞,兆積德於靈源,書大勳於策府。近者慶沖人之踐阼,奉國珍而來朝,齒革羽毛既修其常貢,土田版籍又獻於有司,願宿衞於京師,表乃心於王室。眷茲誠節,宜茂寵光。是用列西楚之名區,析長淮之奧壤,建茲大國,不遠舊封,載疏千里之疆,更重四征之寄。疇其爵邑,施及子孫,永夾輔於皇家,用對揚於休命,垂厥百世,不其偉歟!其以淮南節度管內封俶為淮海國王,仍改賜寧淮鎮海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即以禮賢宅賜之。」惟濬為節度使兼侍中,惟治為節度使,惟演為團練使,惟願暨姪郁、昱並為刺史,弟儀、信並為觀察使,將校孫承祐、沈承禮並為節度使。體貌隆盛,冠絕一時。
是歲七月中元,京城張燈,令有司於俶宅前設燈山、陳聲樂以寵之。八月,令兩浙發俶緦麻以上親及管內官吏悉歸朝,凡舟一千四十四艘,所過以兵護送。杭州貢俶樂人凡八十有一人,詔以三十六人還杭州,四十五人賜俶。俶上表謝,上親畫「付中書送史館」。
四年二月宴苑中,俶被病拜不能起,上命以銀裝肩輿送歸,因以賜之。四月,從征太原,賜羊三百、酒十斛。俶小心謹恪,每晨趨行闕,人未有至者,俶必先至,假寐以待旦。上知之,謂俶曰:「卿已中年,宜避風冷,自今入謁不須太早也。」特輟御前二大燭以賜之,令先赴前頓。上嘗賜從臣食於中路頓,并賜衞士羊臂臑、巵酒,觀其飲啖。上見其雄壯,因顧俶,俶進曰:「所謂『如虎如貔、如熊如羆』者也。」會劉繼元降,上御連城臺誅軍中先亡命太原者,顧謂俶曰:「卿能保全一方以歸於我,不致血刃,深可嘉也。」俶頓首謝。俶中途被足疾,車駕親臨問,令太醫然艾以灸,疾尋愈。還京策勳,宰相進擬加食邑萬戶、實封千戶,上即改白麻,倍加食邑二萬戶、實封二千戶。
五年八月,俶被病,上臨問,賜白金萬兩、錢千萬、絹萬匹、金器千兩,賜其子惟濬、惟治白金各萬兩。是冬,車駕幸大名府,詔俶乘肩輿即路。六年,又被病,賜告久之,上遣中使賜俶文楸棋局、水精棋子,乃諭旨曰:「朕機務之餘,頗曾留意,以卿在假,可用此遣日。」
八年十二月,上言曰:「臣以蕞爾之軀,蒙被恩寵,賦祿百萬,兼職數四。元帥之任實本於兵權,國王之號蓋屏於帝室,尚書總百揆之重,中書掌八柄之繁,維師冠於上台,開府當於極品,臣之孱瑣,罔克負荷。邦國之制式著等威,名器之間固有涯分,徒速罪戾,以取顛隮。伏望聖旨特從省罷。」不許。表三上,下詔曰:「分茅胙土,所以彰世及之榮;大輅繁纓,所以表名器之重。至若褒寵勳德,度越典常,咨于舊章,爰推異數。乃有體好謙之德,形固讓之辭,敦諭再二,確乎不拔,用曲至公之論,式光知止之風。淮海國王錢俶方岳炳靈,風雲通感,奄有勾吳之地,不忘象魏之心,掃境來朝,舉宗宿衞,籍其土宇,入于朝廷,式昭職員,胙之淮海,居天子二老之任,啟真王萬戶之封,併加寵章,用答忠順。而乃屢形表疏,願避官榮,發於深衷,誠不可奪。若以靈臺偃伯,武庫櫜兵,天下一家書軌之無外,五侯九伯征伐之不行,願寢元帥之名,勉狥由衷之請。其乃世祚明德,存於帶礪之盟;帝賚良弼,寵以台輔之任。極馭貴之爵,增衍食之封,非足醻庸,適以昭德,勉膺渥澤,克副眷懷。可罷天下兵馬大元帥,餘如故。」
雍熙元年,改封漢南國王。四年春,出為武勝軍節度,改封南陽國王。俶久被病,詔免入辭。將發,賜玉束帶、金唾壺、椀盎等。俶四上表讓國王,改封許王。端拱元年春,徙封鄧王。會朝廷遣使賜生辰器幣,與使者宴飲至暮,有大流星墮正寢前,光燭一庭,是夕暴卒,年六十。
俶以天成四年八月二十四日生,至是八月二十四日卒,復與父元瓘卒日同,人皆異之。上為廢朝七日,追封秦國王,謚忠懿,仍正衙備禮發冊曰:
皇帝若曰:昊穹眷祐,賢哲挺生,稟象緯之純精,負經綸之盛業,作民父母,為國翰垣。其存也冠中臺而長諸侯,其沒也峻徽章而崇禮命。咨爾故安時鎮國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武勝軍節度、鄧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使持節鄧州諸軍事、行鄧州刺史、上柱國、鄧王、食邑九萬七千戶、食實封一萬六千九百戶、賜劍履上殿、詔書不名錢俶,嗣祖考之令德,奠東南之奧區,開國承家,本仁祖義,以忠孝而保社稷,以廉讓而化人民,勤翊戴於累朝,克惠綏於一境,世傳威略,志慕聲明。
當武庫戢兵,洞閱詩書之府;洎秣陵問罪,雄張掎角之師。致區宇之同文,賴忠良之協力。逮于纂紹,益享崇高,蘊明哲而保身,務傾輸而竭節,盡獻土壤,來歸闕庭,予嘉乃功,薦錫殊寵。而道隆簡退,志尚謙沖,屢辭郤縠之權,難奪范宣之讓。朕深惟勳舊,俾就養頤,爰出殿於大邦,庶聿臻於眉壽,式繄元老,永輔眇躬。
何天道之難諶,而梁木之斯壞!長沙既往,空存甲令之勳;征虜云亡,但見雲臺之像。賵賻從於異等,嗟悼廢於臨朝;寧酬柱石之勳,未極君臣之分。庸加典則,以厚始終。
今遣使太中大夫、尚書工部侍郎、上柱國、汾陽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賜紫金魚袋郭贄持節冊贈爾為秦國王。嗚呼!德無不報,予敢忘於格言;魂而有知,爾尚欽於天命。嗚呼哀哉!
命中使護其喪歸葬洛陽。
自鏐至俶世有吳越之地僅百年,管內諸州皆子弟,將校授任而後請命於朝,有至使相者。俶任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四十年,為元帥三十五年。及歸朝卒,子惟演、惟濟皆童年,召見慰勞,並起家諸衞將軍。善始令終,窮極富貴,褔履之盛,近代無比。
然甚儉素,自奉尤薄,常服大帛之衣,幃帳茵褥皆用紫絁,食不重味。頗知書,雅好吟詠。在吳越日,自編其詩數百首為正本集,因陶穀奉使至杭州,求為之序。性謙和,未嘗忤物。在藩日,每朝廷使至,接遇勤厚。所上乘輿、服物、器玩,制作精妙,每遣使修貢,必羅列於庭,焚香再拜,其恭謹如此。崇信釋氏,前後造寺數百,歸朝又以愛子為僧。善草書,上一日遣使謂曰:「聞卿善草聖,可寫一二紙進來。」俶即以舊所書絹圖上之,詔書褒美,因賜玉硯金匣一,紅綠象牙管筆、龍鳳墨、蜀牋、盈丈紙皆百數。
屬久病家居,有黃門趙海被酒造其第求見,因出藥數丸謂俶曰:「此頗療目疾,願王即餌之。」俶即餌焉。既去,家人皆惶駭不測,俶曰:「此但醉耳,又何疑哉?」後數日,上聞大驚,捕海繫獄,決杖流海島。
初,俶為胡進思所立,廢其兄倧,徙越州,資給豐厚。進思屢請除之,恐為後患,俶泣曰:「若殺吾兄,吾終不忍,汝欲行其志,吾當退避賢路。」進思慚而退。俶慮進思害倧,遣親將薛溫為倧守衞,戒之曰:「委汝以保全廢王,苟有非常,汝當以死扞之。」溫至越旬餘,有二卒夜持刃踰垣入,倧闔戶拒之,呼聲達於外,溫領徒而入,斃二卒於庭中,乃進思之所遣也。進思因憂懼,疽發背,卒。後左右屢有以倧為言,俶終拒之。倧居越州二十餘年卒。
俶自建隆已來貢奉不絕,及用兵江左,所貢數十倍。先是鏐與戰士多賜己姓,後俶歸朝,皆稱同宗。淳化三年,詔令復本姓。又浙中劉氏避鏐諱,改為金氏,亦令還故,景德中,有司請以禮賢宅為司天監,真宗以先朝所賜,不許。大中祥符八年,子惟演等復表上之,詔賜錢五萬貫,仍各賜第一區。
子惟濬、惟治、惟渲、惟演、惟灝、惟溍、惟濟。惟渲至韶州團練使,惟灝賀州團練使。惟溍至左龍武將軍、奬州刺史。惟演自有傳。
惟濬字禹川,俶嫡子也。裁數歲,俶表授鎮海鎮東兩軍節度副大使、檢校太保、鈐轄兩浙管內土客諸軍事。建隆元年,加檢校太傅。三年,領建武軍節度。乾德初,加檢校太尉。是年冬,來朝,因侍祠南郊。六年,復來朝,侍郊祀,命兵部員外郎、知制誥慮多遜迎勞之。開寶二年,授鎮東等軍節度、浙江東西道觀察處置、兩浙制置營田發運等使。未幾,來朝,太祖召宴苑中,令黃門奏簫韶樂,與諸王同席而坐,賜白玉帶、珠綴衣、水精鞍勒御馬,賜賚鉅萬計。月餘遣歸,辭日,又賜襲衣、玉帶、金鞍勒馬。四年,又來朝,因侍祠南郊,寵待殊等。及大兵征金陵,惟濬從父下毗陵,以功加平章事。九年,隨俶入朝,俶先歸,留惟濬扈從郊祀西洛。
太宗即位,加兼侍中。太平興國二年,丁母妃孫氏憂,起復,加鎮東大將軍、右金吾衞大將軍,員外置同正。俶將入朝,惟濬先奉方物來貢,詔戶部郎中侯涉至泗州迎勞之,賜賚無算,并增其食邑。三年,隨俶來朝,俶盡獻浙右之地,改封淮海國王,徙惟濬淮南節度。是冬,郊祀恩,加檢校太師。從平太原及從征幽薊,又從幸大名。雍熙元年,郊祀,改山南東道節度。四年,徙鎮安州。惟濬雖再移鎮,常留京師。端拱初,籍田,封蕭國公。俄俶薨,起復,加兼中書令。
惟濬與俶諸子共進錢金、綾羅、犀玉帶笏、犀角、象牙、丁香、金玉馬腦鞍勒、金玉珠翠首飾、樂器、博具、器皿什物、馬橐駝牛驢車凡數十萬計。俶妻俞氏又進金銀十餘萬、犀二十株、通犀頳犀玉帶二十二條、水晶佛像十二事。惟濬又進女樂十人,上不納,各賜錦綵三十段遣還之。淳化初,杭州以錢氏家廟所藏唐、梁以來累朝所賜玉冊竹冊各三副、鐵券一來上,上悉以賜惟濬。明年春,得疾暴卒,年三十七。廢朝二日,追封邠王,謚安僖,中使典喪事。
子守吉、守讓。守吉至西京作坊使。守讓字希仲,以蔭累遷供備庫使,天禧四年,錄諸國之後,加領榮州刺史,改東染院使,卒。守讓頗勤學為文章,退居多閉關讀書,屢獻歌頌,真宗優詔褒奬。有集二十卷。子恕,娶曹王元偁女長安縣主。
惟治字和世,廢王倧之長子。倧初遷於越而惟治生,俶愛之,養為己子。幼好讀書。八歲授兩浙牙內諸軍指揮使,判軍糧營田事,又改德化軍使,遷檢校太保、台州團練使。乾德四年四月,制授寧遠軍節度、檢校太傅,仍兼衙職,與惟濬節旄同日而至,國人榮之。
王師討江南,淮治從俶率兵下常州,策勳改奉國軍節度。俶入朝,命惟治權發遣軍國事。俶還,令奉幣入貢,撫諭命賜甚厚。惟治又獻塗金銀香師子、香鹿鳳鶴孔雀、寶裝髹合、釦金甆器萬事,吳繚綾千匹。辭日,賜襲衣玉帶、塗金鞍勒馬、金銀器、繒綵踰萬計。
太宗嗣位,進檢校太尉。太平興國三年,俶再入覲,又權國事。一夕廄中火,惟治率兵臨高下視,令親信十數輩仗劍申令,敢後顧者斬,頃之火息。妻族有隸帳下者恃親犯法,惟治命杖背於府門。俶既納土,朝廷命考功郎中范旻知杭州,惟治奉兵民圖籍、帑廩管籥授旻,與其弟惟渲、惟灝歸朝。次近郊,遣內侍護諸司供帳迎勞至京師,即日召對長春殿,賜衣服、金帶、鞍勒馬、器幣,改領鎮國軍節度。五年八月,車駕幸俶第,召見惟治。賜白金萬兩。
惟治善草隸,尤好二王書,嘗曰:「心能御手,手能御筆,則法在其中矣。」家藏書帖圖書甚衆,太宗知之,嘗謂近臣曰:「錢俶兒姪多工草書。」因命翰林書學賀丕顯詣其第,徧取視之,曰:「諸錢皆效浙僧亞栖之迹,故筆力軟弱,獨惟治為工耳。」惟治嘗以鍾繇、王羲之、唐玄宗墨跡凡七軸為獻,優詔褒答。
雍熙三年,大出師征幽州,命惟治知真定軍府兼兵馬都部署。前一日曲宴內殿,惟治獻詩,帝覽之悅,酒半,遣小黃門密諭北面之寄。至則訓兵享士,頗勤政務,設廚饌於城門以待使傳。
初,惟濬雖俶嫡嗣,然俶以其放蕩無檢,故器惟治,再俾權國務。嘗一夕俶暴疾,孫妃悉斂符籥付惟治,後惟濬知之,甚恚恨。洎入朝,惟濬止奉朝請,而委惟治藩任焉。俶薨召還,起復檢校太師。移疾就第百日,有司請罷奉,特詔續給。累上表請罷節鎮,優詔不許。
惟治既病,心恍惚,家事不肅。咸平初,僮奴以姦私殺人於庭,事連閨閫,真宗為停按鞫,止授右監門衞上將軍,其子駕部員外郎丕責授郢州團練副使。晚年頗貧匱。景德中,其弟惟演獻文,上對宰相稱其公王之後,能苦心翰墨,令記其名,因曰:「錢氏繼世忠順,子孫可念,如聞惟治頗貧乏,尤可軫惻。」特轉右武衞上將軍,月給奉十萬。累加左驍衞上將軍、左神武統軍。大中祥符七年七月,卒,年六十六,贈太師。初,有司援統軍陳承昭、孟珏例,當贈東宮保傅,上以俶奉土歸國,優其贈典。又聞羣臣家貧乏者不欲官給喪事,為罷詔葬。錄其四子官,及外弟、子壻、親校並甄擢之。
惟治好學,聚圖書萬餘卷,多異本。慕皮、陸為詩,有集十卷。書迹多為人藏祕,晚年雖病廢,猶或揮翰。真宗嘗語惟演曰:「朕知惟治工書,然以疾不欲遣使往取,卿為求數輻進來。」翌日,寫聖裂詩數十章以獻,賜白金千兩。
初鎮四明,嘗夢神人披甲,自稱「西嶽神」,謂惟治曰:「公面有缺文」,即捧土培之。後領華州節鉞二十年。
子丕字簡之,幼好學。雍熙中,俶上言欲求舉進士,太宗以其世家子,特召試內署,授祕書丞,賜金紫,累遷駕部郎中。嘗知新淦縣,又知衡州。惟治卒,以將作少監起復,俄為三司戶部判官,卒於光祿少卿。
惟濟字巖夫。生七歲,俶封漢南國王,奏補本府元從指揮使,歷諸衞將軍,領恩州刺史,改東染院使,真拜封州刺史。真宗祀汾陰還,燕近臣苑中,命惟濟射,一發中的。故事,刺史射不解箭,帝賜解之,且賜襲衣、金帶。
其後請試郡,命知絳州。民有條桑者,盜奪桑不能得,乃自創其臂,誣桑主欲殺人,久繫不能辨。惟濟取盜與之食,視之,盜以左手舉匕筯,惟濟曰:「以右手創人者上重下輕,今汝創特下重,正用左手傷右臂,非爾自為之邪?」辭遂服。帝聞之,謂宰相向敏中曰:「惟濟試守郡輒明辨,後必為能吏矣!」
徙潞州。民相驚有外寇,奔城而仆者相枕藉,惟濟從容行視,從騎甚省,民乃安。遷永州團練使,改知成德軍。仁宗即位,加檢校司空。民有偽作白金質取緡錢者,其家來告,惟濟曰:「第聲言被盜,示以重購,質者當來責餘直,即得之矣。」已而果然,乃杖配之。
以吉州防禦使留再任,遷虔州觀察使,知定州。有婦人待前妻子不仁,至燒銅錢灼臂,惟濟取婦人所生兒置雪中,械婦人往視兒死。其慘毒多此類。遷武昌軍節度觀察留後,改保靜軍留後。
惟濟喜賓客,豐宴犒,家無餘貲,帝賜白金二千兩,所負公使錢七百餘萬。卒,贈平江節度使,謚宣惠,遣使護葬事,賜賻錢二百萬、絹千匹。有玉季集二十卷。惟濟有吏幹,能戢下而性苛忍,所至牽蔓滿獄。重囚棄市,或斷手足,探肝膽,用以威衆。觀者色動,而惟濟自若也。
儼字誠允,俶之異母弟也。本名信,淳化初改焉。幼為沙門,及長,頗謹慎好學。俶襲國封,命為鎮東軍安撫副使。周顯德四年,奏署衢州刺史。
太祖平揚州,俶遣儼入賀,命閤門副使武懷節齎詔迎勞,賜賚甚厚。及歸,又賜玉帶、名馬、錦綵、器皿。開寶三年,代兄偡知湖州,充宣德軍安撫使。俶奉詔攻毗陵,命儼督漕運。太平興國二年,從俶之請,授新、媯、儒等州觀察使,仍知湖州,儼兄儀為慎、瑞、師等州觀察使。入朝,以儼為隨州觀察使,儀為金州觀察使。侍祠郊宮,特召升儼班於節度使之次。儀卒,儼換金州。常從幸天駟監,會賜從官馬,太官敕有司曰:「錢儼儒者,宜擇馴馬給之。」未幾,出判和州,在職十七年。咸平六年,卒,年六十七,贈昭化軍節度。
儼嗜學,博涉經史。少夢人遺以大硯。自是樂為文辭,頗敏速富贍,當時國中詞翰多出其手。歸京師,與朝廷文士遊,歌詠不絕。淳化初,嘗獻皇猷錄,咸平又獻光聖錄,並有詔嘉答。所著有前集五十卷、後集二十四卷、吳越備史十五卷、備史遺事五卷、忠懿王勳業志三卷,又作貴溪叟自敘傳一卷。
善飲酒,百巵不醉,居外郡嘗患無敵,或言一軍校差可倫擬,儼問其狀,曰:「飲益多,手益恭。」儼曰:「此亦變常,非善飲也。」
昱字就之,忠獻王佐之長子。佐薨,昱尚幼,國人立倧,遂以昱為咸寧、大安二宮使。俶嗣國,承制授秀州刺史。
太祖受禪,俶遣昱入貢,與江南使同侍宴射于後苑,江南使先中的,令昱解之,昱應弦而中,賜以玉帶。及平蜀,復來賀。歸國,為台州刺史。俶得褔州,命昱守之。王師討江南,為東面水陸行營應援使。從俶入朝,授白州刺史。
昱好學,多聚書,喜吟詠,多與中朝卿大夫唱酬。嘗與沙門贊寧談竹事,迭錄所記,昱得百餘條,因集為竹譜三卷。俄獻太平興國錄。求換臺省官,令學士院召試制誥三篇,改祕書監,判尚書都省。時新葺省署,昱撰記奏御,又嘗以鍾、王墨跡八卷為獻,有詔褒美。出知宋州,改工部侍郎,歷典壽、泗、宿三州,率無善政。至道中,郊祀,當進秩,太宗曰:「昱貴家子無檢操,不宜任丞郎。」以為郢州團練使。咸平二年,表入朝,以病不及陛見,卒,年五十七。
昱善筆札,工尺牘,太祖嘗取觀賞之,賜以御書金花扇及急就章。昱聰敏能覆棋,工琴畫,飲酒至斗餘不亂。善諧謔,生平交舊終日談宴,未曾犯一人家諱。有集二十卷。然貪猥縱肆,無名節可稱。生子百數。涉,雍熙中進士及第。絳,至內殿承制、閤門祗候,累典郡,頗以幹力稱。
俶之羣從又有台州刺史仰之子昭序,字著明,好學喜聚書,書多親寫。知通利軍,以勤幹聞,至如京副使。衢州刺史渥之子昭度,字九齡,至供奉官。俊敏工為詩,多警句,有集十卷,蘇易簡為序行於世。
孫承祐,杭州錢塘人。俶納其姊為妃,因擢處要職,累遷浙江東道鹽鐵副使、鎮海鎮東兩軍節度副使、知靜海軍節度事。
開寶初,隨俶子惟濬入貢,詔授光祿大夫、檢校太保、鎮東鎮海等軍行軍司馬。俶又私署中吳軍節度。七年,俶復遣承祐入貢,賜襲衣、玉帶、鞍勒馬、黃金器五百兩、銀器三千兩、雜綵五千匹,且令諭旨於俶,將有事於江表。及王師渡江,命內客省使丁德裕率步騎一千,詔俶以所部與德裕會攻常、潤。承祐從俶克毗陵,功居多,詔改中吳軍為平江軍,真授承祐節。太平興國中,俶來朝,盡獻其地,徙承祐泰寧軍節度使。五年,從幸大名,留知府事。雍熙二年,改知滑州,數月卒,贈太子太師,中使護葬。
承祐在浙右日,憑藉親寵,恣為奢侈,每一飲宴,凡殺物命千數,常膳亦數十品方下筯。所居室中,爇龍腦日不下數兩。從車駕北征,以橐駝負大斛貯水養魚自隨。至幽州南村落間,日已旰,西京留守石守信與其子駙馬都尉保吉及近臣十數人尚未朝食,適遇承祐,即延所止幕舍中,膾魚具食,窮極水陸,人皆異之。
承祐少時,嘗夢人以蓍草一本,增其一而授之。既寤,以語所親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今增其一,我壽止於此乎。」果五十而卒。
子誘,至駕部郎中,出為淮南節度行軍司馬。
沈承禮,湖州烏程人。錢鏐辟置幕府,署處州刺史。鏐子元瓘以女妻之,署為府中右職,出為台州刺史。元瓘卒,子佐嗣,以承禮掌親兵。俶襲位,命知威武軍節度事,充兩浙都鈐轄使。王師征江南,俶遣承禮率水陸數萬人助平毗陵,因攻潤州。城中兵夜出焚外柵,諸將皆欲馳救,承禮曰:「古人有言,擊東南而備西北者,此之謂也。」命士皆擐甲蓐食,堅壁不動。他壘不設備者悉驚擾,獨承禮所部敵人不敢窺。丹陽平,遂率兵抵建業。李煜歸朝,錄其功,真授褔州節制。太平興國初,俶盡獻浙右地,徙承禮鎮密州。八年,卒,年六十七。廢朝二日,贈太子太師,中使護葬。
初,秦王廷美之敗也,有司按驗,俶、惟濬、孫承祐及陳洪進皆嘗有贈遺,獨承禮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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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八十一‧列傳第二百四十 世家四 南漢劉氏
  南漢劉鋹,其先蔡州上蔡人,高祖安仁,仕唐為潮州刺史,因家嶺表。安仁生謙,為廣州牙校,累遷封州刺史、賀水鎮遏使。謙生隱,謙卒,隱代領其任。唐昭宗以薛王知柔鎮南海,辟為行軍司馬,委以兵柄。及宰相徐彥若代知柔,以為節度副使。時唐室已季,彥若威令不振,事皆决于隱。彥若卒,遺表薦隱自代,昭宗不從,以崔遠代之。遠至江陵,遷延不進,乃以隱為留後,未幾。授以節旄。梁開平初,兼靜海軍節度使,封南海王。隱卒,弟陟襲位,貞明三年,僭帝號,國稱大漢,改元乾亨,行郊祀禮。改名巖,又改龔,終改龑。「龑」讀為「儼」,字書不載,蓋其妄作也。晉天褔七年,卒,子玢嗣,為弟晟所殺。晟遂自立,性尤酷暴,周顯德五年,卒,事具五代史。
鋹即晟長子也,初名繼興,封衞王,襲父位,改今名,改元大寶。性昏懦,委政宦官龔澄樞及才人盧瓊仙,每詳覽可否,皆瓊仙指之。鋹日與宮人、波斯女等游戲。內官陳延壽引女巫樊胡入宮,言玉皇遣樊胡命鋹為太子皇帝,乃于宮中施帷幄,羅列珍玩,設玉皇坐。樊胡遠遊冠、紫衣、紫霞裙,坐宣禍福,令鋹再拜聽命;嘗云瓊仙、澄樞、延壽皆玉皇遣輔太子皇帝,有過不得治。又有梁山師、馬媼、何擬之徒出入官掖。宮中婦人皆具冠帶,領外事。
初,龑雖寵任中官,其數裁三百餘,位不過掖庭諸局令丞。至晟時千餘人,稍增內常侍、諸謁者之稱。至鋹漸至七千餘,有為三師、三公,但其上加「內」字,諸使名不翅二百,女官亦有師傅、令僕之號。目百官為「門外人」,羣臣小過及士人、釋、道有才略可備問者,皆下蠶室,令得出入宮闈。作燒煮剝剔、刀山劍樹之刑,或令罪人鬥虎抵象。又賦斂煩重,邕民入城者人輸一錢,瓊州米斗稅四五錢。置媚川都,定其課,令入海五百尺採珠。所居宮殿以珠、玳瑁飾之。陳延壽作諸淫巧,日費數萬金。宮城左右離宮數十,鋹游幸常至月餘或旬日。以豪民為課戶,供宴犒之費。
乾德中,太祖命師克郴州,獲其內品十餘人。有余延業者,人質么麼,太祖問曰:「爾在嶺南為何官?」對曰:「為扈駕弓箭手官。」命授之弓矢,延業極力控弦不開。太祖因笑問鋹為治之迹,延業備言其奢酷,太祖驚駭曰:「吾當救此一方之民。」
先是,晟因湖南馬氏之亂,襲取桂、郴、賀等州。開寶初,鋹又舉兵侵道州,刺史王繼勳上言,鋹為政昏暴,民被其毒,請討之。太祖難其事,令江南李煜遣使以書諭鋹使稱臣,歸湖南舊地,鋹不從。煜又遣其給事中龔慎儀遺書曰:
煜與足下叨累世之睦,繼祖考之盟,情若弟兄,義敦交契,憂戚之患,曷嘗不同。每思會面而論此懷,抵掌而談此事,交議其所短,各陳其所長,使中心釋然,利害不惑,而相去萬里,斯願莫伸。凡於事機不得款會,屢達誠素,冀明此心,而足下視之,謂書檄一時之儀,近國梗概之事,外貌而待之,汎濫而觀之,使忠告確論如水投石,若此則又何必事虛詞而勞往復哉?殊非宿心之所望也。
今則復遣人使罄申鄙懷,又慮行人失辭,不盡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會面之談與抵掌之議也。足下誠聽其言如交友諫爭之言,視其心如親戚急難之心,然後三復其言,三思其心,則忠乎不忠,斯可見矣,從乎不從,斯可決矣。
昨以大朝南伐,圖復楚疆,交兵已來,遂成釁隙。詳觀事勢,深切憂懷,冀息大朝之兵,求契親仁之願,引領南望,于今累年。昨命使臣入貢大朝,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曰:「彼若以事大之禮而事我,則何苦而伐之;若欲興戎而爭我,則以必取為度矣。」見今點閱大衆,仍以上秋為期,令弊邑以書復敘前意,是用奔走人使,遽貢直言。深料大朝之心非有唯利之貪,蓋怒人之不賓而已;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與不可易之謀,殆一時之忿而已。
觀夫古之用武者,不顧小大強弱之殊而必戰者有四:父母宗廟之讎,此必戰也;彼此烏合,民無定心,存亡之機以戰為命,此必戰也;敵人有進,必不捨我,求和不得,退守無路,戰亦亡,不戰亦亡,奮不顧命,此必戰也;彼有天亡之兆,我懷進取之機,此必戰也。今足下與大朝非有父母宗廟之讎也,非同烏合存亡之際也,既殊進退不捨、奮不顧命也,又異乘機進取之時也。無故而坐受天下之兵,將决一旦之命,既大朝許以通好,又拒而不從,有國家、利社稷者當若是乎?
夫稱帝稱王,角立傑出,今古之常事也;割地以通好,玉帛以事人,亦古今之常事也。盈虛消息、取與翕張,屈伸萬端,在我而已,何必膠柱而用壯,輕禍而爭雄哉?且足下以英明之姿,撫百越之衆,北距五嶺,南負重溟,籍累世之基,有及民之澤,衆數十萬,表裏山川,此足下所以慨然而自負也。然違天不祥,好戰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爭。恭以大朝師武臣力,實謂天贊也。登太行而伐上黨,士無難色;絕劍閣而舉庸蜀,役不淹時。是知大朝之力難測也,萬里之境難保也。十戰而九勝,亦一敗可憂;六奇而五中,則一失何補!
况人自以我國險,家自以我兵強,蓋揣于此而不揣于彼,經其成而未經其敗也。何則?國莫險于劍閣,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強于上黨,而太行不守矣。人之情,端坐而思之,意滄海可涉也,及風濤驟興,奔舟失馭,與夫坐思之時蓋有殊矣。是以智者慮於未萌,機者重其先見,圖難於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曰計禍不及,慮福過之。良以褔者人之所樂,心樂之,故其望也過;禍者人之所惡,心惡之,故其思也忽。是以福或修於慊望,禍多出於不期。
又或慮有矜功好名之臣,獻尊主強國之議者,必曰:「慎無和也。五嶺之險,山高水深,輜重不並行,士卒不成列,高壘清野而絕其運糧,依山阻水而射以強弩,使進無所得,退無所歸。」此其一也。又或曰:「彼所長者,利在平地,今捨其所長,就其所短,雖有百萬之衆,無若我何。」此其二也。其次或曰:「戰而勝,則霸業可成,戰而不勝,則汎巨舟而浮滄海,終不為人下。」此大約皆說士孟浪之談,謀巨捭闔之策,坐而論之也則易,行之如意也則難。
何則?今荊湘以南、庸蜀之地,皆是便山水、習險阻之民,不動中國之兵,精卒已逾於十萬矣。况足下與大朝封疆接畛,水陸同途,殆雞犬之相聞,豈馬牛之不及?一旦緣邊悉舉,諸道進攻,豈可俱絕其運粮,盡保其城壁?若諸險悉固,誠善莫加焉;苟尺水橫流,則長堤虛設矣。其次曰,或大朝用吳越之衆,自泉州泛海以趣國都,則不數日至城下矣。當其人心疑惑,兵勢動搖,岸上舟中皆為敵國,忠臣義士能復幾人?懷進退者步步生心,顧妻子者滔滔皆是。變故難測,須臾萬端,非惟暫乖始圖,實恐有誤壯志,又非巨舟之可及,滄海之可遊也。然此等皆戰伐之常事,兵家之預謀,雖勝負未知,成敗相半。苟不得已而為也,固斷在不疑;若無大故而思之,又深可痛惜。
且小之事大,理固然也。遠古之例不能備談,本朝當楊氏之建吳也,亦入貢莊宗。恭自烈祖開基,中原多故,事大之禮,因循未遑,以至交兵,幾成危殆。非不欲憑大江之險,恃衆多之力,尋悟知難則退,遂修出境之盟,一介之使纔行,萬里之兵頓息,惠民和衆,于今賴之。自足下祖德之開基,亦通好中國,以闡霸圖。願修祖宗之謀,以尋中國之好,蕩無益之忿,棄不急之爭,知存知亡,能強能弱,屈己以濟億兆,談笑而定國家,至德大業無虧也,宗廟社稷無損也。玉帛朝聘之禮纔出於境,而天下之兵已息矣,豈不易如反掌,固如太山哉?何必扼腕盱衡,履腸蹀血,然後為勇也。故曰:「德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又曰:「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又曰:「沈潛剛克,高明柔克。」此聖賢之事業,何恥而不為哉?
况大朝皇帝以命世之英,光宅中夏,承五運而乃當正統,度四方則咸偃下風,獫狁、太原固不勞於薄伐,南轅返旆更屬在於何人。又方且遏天下之兵鋒,俟貴國之嘉問,則大國之義斯亦以善矣,足下之忿亦可以息矣。若介然不移,有利於宗廟社稷可也,有利於黎元可也,有利於天下可也,有利於身可也。凡是四者無一利焉,何用棄德修怨,自生仇敵,使赫赫南國,將成禍機,炎炎奈何,其可嚮邇?幸而小勝也,莫保其後焉,不幸而違心,則大事去矣。
復念頃者淮、泗交兵,疆陲多壘,吳越以累世之好,遂首為厲階,惟有貴國情分逾親,驩盟愈篤,在先朝感義,情實慨然,下走承基,理難負德,不能自已,又馳此緘。近奉大朝諭旨,以為足下無通好之心,必舉上秋之役,即命弊邑速絕連盟。雖善隣之心,期於永保;而事大之節,焉敢固違。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是以惻惻之意所不能云,區區之誠於是乎在。又念臣子之情,尚不逾於三諫,煜之極言,於此三矣,是為臣者可以逃,為子者可以泣,為交友者亦惆悵而遂絕矣。
鋹得書,遂囚慎儀,驛書答煜,言甚不遜,煜上其書。
開寶三年,太祖命潭州防禦使潘美、朗州團練使尹崇珂討之。八月,師至白霞,鋹賀州刺史陳守忠告急於鋹。時舊將多以讒構誅死,宗室翦滅殆盡,掌兵者唯宦人數輩。自晟以來,耽於遊宴,城壁壕隍多飾為宮館池沼,樓艦皆毀,兵器又腐,內外震恐,乃遣龔澄樞往賀州,郭崇岳往桂州,李托往韶州,畫守禦之策。
九月,美與崇珂圍賀州,澄樞遁歸。鋹遣大將伍彥柔領兵赴賀,美等以奇兵伏南鄉岸。彥柔夜至,艤舟岸側,遲明挾彈登岸,踞胡牀指麾。伏兵卒發,彥柔衆大亂,死者千人。擒彥柔斬之,梟首以示城中。翌日,城陷。美等督戰艦,聲言順流趨廣州,鋹令都統潘崇徹將兵五萬屯賀江。十月,美等次昭州,破開建砦,殺卒數百,擒砦將靳暉,昭州刺史田行稠遁去,城遂陷。桂州刺史李承進棄城亦奔。十一月,連州陷,招討使盧收率衆退保清遠。十二月,美等攻韶州,都統李承渥以兵數萬陣蓮華山下。初,鋹教象為陣,每象載十數人,皆執兵仗,凡戰必置陣前,以壯軍威。至是與美遇,美盡索軍中勁弩布前以射之,象奔踶,乘象者皆墜,反踐承渥軍,遂大敗,承渥僅以身免。韶州陷,擒刺史辛延渥、諫議大夫卿文遠。鋹始令塹廣州東壕,遣郭崇岳統兵六萬屯馬逕,列柵以拒之。
四年正月,美等破英、雄二州,都統潘崇徹來降。翌日,次瀧頭,鋹遣使請和,且求緩師。瀧頭山水險惡,美等疑有伏兵,乃挾鋹使速度諸險。二月,過馬逕,去廣城十里,砦于雙女山下。鋹聞之,取舶船十餘艘,載金寶、妃嬪欲入海,未及發,宦官樂範與衞兵千餘盜舶船走。美等將至城,鋹懼,遣其右僕射蕭漼奉表詣軍門乞降。美諭太祖意,語在美傳。使者乞部送赴闕,師遂頓城外。鋹又遣其弟保興率百官奉迎,為郭崇岳所遏。崇岳無謀勇,但祈禱鬼神,復為拒扞之備。美等乃進攻,保興迎戰,大為所敗,美乘風縱火,煙埃坌起,崇岳死於亂兵。城既破,鋹盡焚其府庫。美擒鋹及龔澄樞、李托、薛崇譽與宗室文武九十七人,同縻於龍德宮。保興逃於民家,亦獲之,悉部送闕下。斬閹工五百餘人。凡得州六十、縣二百十四、戶十七萬。
鋹至江陵,邸吏龐師進迎謁,學士黃德昭侍鋹,鋹問師進何人,德昭曰:「本國人也。」鋹曰:「何為在此?」曰:「先主歲貢大朝,輜重比至荊州,乃令師進至邸,,于此造車,以給饋運爾。」鋹嘆曰:「我在位十四年,未嘗聞此言,今日始知祖宗山河及大朝境土也。」因泣下久之。
至京,舍于玉津園,太祖遣參知政事呂餘慶問鋹翻覆及焚府庫之罪,鋹歸罪澄樞、托、崇譽。翌日,有司以帛係鋹及其官屬獻太廟、太社。太祖御明德門,遣攝刑部尚書盧多遜宣詔責鋹,鋹對曰:「臣年十六僭偽位,澄樞等皆先臣舊人,每事臣不得專,在國時臣是臣下,澄樞是國主。」遂伏地待罪。太祖命攝大理卿高繼申引澄樞、托、崇譽斬于千秋門外,釋鋹罪,賜龔衣、冠帶、器幣、鞍勒馬,授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太保、右千牛衞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封恩赦侯,朝會班上將軍之下。以其弟保興為右監門率府率,左僕射蕭漼為太子中允,中書舍人卓惟休為太僕寺丞,餘並署諸州上佐、縣令、立簿。
初,龔時嘗召司天監周傑筮之,遇復之豐,龑問曰:「享年幾何?」傑曰:「凡二卦皆土為應,土之數五,二五,十也,上下各五,將五百五十五乎。」及鋹之敗,果五十五年,蓋傑舉成數以避一時之害爾。又廣州童謠曰:「羊頭二四,白天雨至。」識者以羊是未之神,是歲歲在辛未,以二月四日擒鋹。天雨者,王師如時雨之義。又前一年九月八日夕,衆星皆北流,有知星者言,劉氏歸朝之兆也。
四年,詔鋹月給增錢五萬、米麥五十斛。八年,李煜平,遷左監門衞上將軍,進封彭城郡公。太平興國初,又進衞國公。五年,卒,年三十九。廢朝三日,贈太師,追封南越王。
鋹體質豐碩,眉目俱竦。有口辯,性絕巧,嘗以珠結鞍勒為戲龍之狀,極其精妙,以獻太祖。太祖詔示諸宮官,皆駭伏,遂以錢百五十萬給其直,謂左右臣曰:「鋹好工巧,習以成性,儻能以習巧之勤移於治國,豈至滅亡哉!」
太祖嘗乘肩輿從十數騎幸講武池,從官未集,鋹先至,賜鋹巵酒。鋹疑為酖,泣曰:「臣承祖父基業,違拒朝廷,勞王師致討,罪固當死,陛下不殺臣,今見太平,為大梁布衣足矣。願延旦夕之命,以全陛下生成之恩,臣未敢飲此酒。」太祖笑曰:「朕推心於人腹,安有此事!」命取鋹酒自飲之,別酌以賜,鋹大慚頓首謝。
太宗將討晉陽,召近臣宴,鋹預之,自言:「朝廷威靈及遠,四方僭竊之主,今日盡在坐中,旦夕平太原,劉繼元又至,臣率先來朝,願得執梃為諸國降王長。」太宗大笑,賞賜甚厚。其詼諧此類也。
鋹子守節、守正,皆至崇儀副使。守正卒,帝聞其家貧,詔月給萬錢。守素,咸平中為侍禁,亦貧,真宗賜白金百兩,語宰相曰:「諸偽主子孫率多窘迫,蓋僭侈之後不知稼穡艱難所致也。」後至內殿崇班,天禧中,又錄為閤門祗候。守通,供奉官。守正子克昌,為三班奉職;國昌,為借職。
龔澄樞,廣州南海人。性廉謹,不妄交游。幼事龑為內供奉官,累遷內給事。晟襲位,任閹人林延遇為甘泉宮使,頗預政事。延遇病將死,言於晟曰:「臣死,惟龔澄樞可用。」即日擢知承宣院兼內侍省,改德陵使兼龍德宮使。鋹嗣位,加特進、開府儀同三司、萬華宮使、驃騎大將軍,改上將軍、左龍虎軍觀軍容使、內太師,軍國之務皆決於澄樞。澄樞與李托、薛崇譽置酷法之具,民甚苦之。
初,巖改名龔,有術者言不利,名龔,當敗國事,遂改名龑。後鋹用澄樞,以其姓卒亡其國,澄樞亦被誅。
李托,封州封川人。少習騎射,以謹愿事龑為內府局令。晟襲位,遷內侍省內侍,充宮闈諸衞押番兼秀華宮使。鋹立,改玩華宮使、內侍監兼列聖、景陽二宮使。托納二女於鋹,鋹以其長為貴妃,次為美人,政事皆訪托而後行。加特進、開府儀同三司、甘泉宮使兼六軍觀軍容使、行內中尉,遷驃騎上將軍、內太師。
太祖命師伐鋹,既克韶州,統軍使李承渥戰死,節度副使辛延渥間道遣人勸鋹降,托堅沮其議。及就擒至許田,太祖遣使問托等:「昨已約降,復率衆來拒戰,及軍敗又縱火焚府庫,誰為之謀也?」托俛首不能對。鋹諫議大夫王珪謂托曰:「昔在廣州,機務並爾輩所專,火又自內起,今天子遣使案問,爾復欲推過何人?」遂唾而批其頰,托乃引伏,後至京斬之。
薛崇譽,韶州曲江人。善孫子五曹算。晟署為內門使兼太倉使。鋹嗣位,遷內中尉、特進、開府儀同三司、簽書點檢司事。太祖命師克廣州,崇譽縱火焚倉廩,擒至京,與李托同戮。
潘崇徹,廣州南海人。事龑為內侍省局丞。頗讀兵書,立戰功。晟嘗遣大將吳懷恩伐桂州平之,懷恩為部下所殺,命崇徹代之。鋹襲位,加西北面都統。歲餘,鋹頗疑崇徹,遣薛崇譽使其軍以察之。崇譽還,遂白崇徹日以伶人百餘衣錦繡、吹玉笛,為長夜之飲,不恤軍政。鋹怒,召歸,奪其兵柄,自是居常怏怏。
太祖命師度嶺,鋹復命崇徹領兵五萬戍賀江,崇徹不為効命。鋹敗,至京,太祖知其事,特赦之,授汝州別駕,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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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八十二‧列傳第二百四十一 世家五 北漢劉氏
  北漢劉繼元,并州太原人。祖崇,漢祖之弟,漢初為太原尹、北京留守。隱帝嗣位,周祖為樞密使,崇謂判官鄭珙曰:「吾與郭樞密素不協,朝廷幼弱,郭得志,吾無類矣。」因泣下。珙遂勸繕完甲兵,招集亡命,為自全計。
及聞隱帝遇害,崇欲率兵南向,會漢太后下令遣馮道詣徐州迎崇子贇為漢嗣,崇信之,謂賓佐曰:「吾兒為帝矣,復何慮哉?」少尹李驤曰:「知幾其神,時不可失。揣郭公之心,必不以天下與人,不如領精騎疾度太行,控孟津,以觀其變,徐州位定,然後歸晉陽,即郭公不敢動矣。」崇大怒,罵曰:「腐儒敢離間我父子!」遽令左右曳出斬之。驤曰:「僕負王佐才,今日為愚人畫計,死固甘心,但家有病妻,願同戮於市。」崇並殺之,表其事於太后,明無他志。俄周祖為衆所推,降封贇湘陰公。崇遣使奉書周祖,乞贇歸藩。使還,知贇已死,崇慟哭,為驤立祠。
遂即皇帝位,國仍號漢,仍稱乾祐年,改名旻,以子鈞為太原尹,判官趙華、鄭珙為宰相,陳光裕為宣徽使,賫重幣結契丹,自言與周有隙,願如晉祖故事,約為父子。契丹主許之,遣政事令燕王耶律述軋、上樞使高勳,策崇為大漢神武皇帝。自是數侵晉、絳。高平之敗,崇單騎遁歸,由此喪氣,不敢復出師。顯德元年,崇卒,鈞襲位。
鈞舊名承鈞,後止名鈞。改元天會,以衞融為相,段常為樞密使,蔚進掌親軍,子繼恩為太原尹。始建七廟於漢祖舊第,號顯聖宮。潛結江南、西川為外援。六年冬,鈞結契丹侵周。明年正月,周恭帝命太祖北征,至陳橋驛,衆推戴太祖即位。鈞與契丹兵皆遁去。
是夏,李筠以上黨叛,令判官囚監軍周光遜等送於鈞,稱臣求援。鈞自至太平驛與筠會,遣其宣徽使盧贊將騎數千隨筠入寇,又遣其河陽節度范守圖援之。及太祖親討,前軍石守信、高懷德破筠衆於澤州,獲守圖,殺鈞兵數干。鈞之沙谷砦又為折德扆所破,斬首五百級。九月,昭義李繼勳率師入鈞平遙,虜獲甚衆。建隆二年冬,繼勳又敗鈞兵,斬首百餘級,獲其遼州刺史傅廷彥弟勳以獻。
三年二月,鈞侵晉、潞二州,守將擊走之。三月,太祖詔河東降人徙家於邢、洺,計口給粟。四月,太原民四百七十人降。七月,鈞捉生指揮使路貴等十一人降,並補內殿直。四年八月,邢州王全贇率師攻樂平,鈞拱衞指揮使王超、散指揮使元威侯霸榮率所部千八百人降全贇。未幾,鈞侍衞都指揮使蔚進、馬軍都指揮使郝貴超與契丹悉兵來救樂平,三戰皆敗之,遂下其城,詔建為平晉軍,以降兵為効順軍,賜以錢帛,靜陽十八砦遂相率來降。九月,鈞復引契丹攻平晉軍,太祖遣洺州防禦使郭進、濮州防禦使張彥進、客省使曹彬、趙州刺史陳萬通將步騎萬餘救之,未至而鈞遁去。
乾德二年二月,李繼勳與兵馬鈐轄康延沼、馬步軍都軍頭尹訓率兵攻遼州,鈞遣郝貴超來援,戰于城下,大敗,刺史杜延韜危蹙,與拱衞都指揮使冀進、兵馬都監侯美籍部兵三千降于繼勳,賜延韜等襲衣、銀帶、器幣、鞍勒馬,甚降兵以效順、懷恩為名。是月,府州擒鈞衞州刺史楊璘以獻。又鈞耀州團練使周審玉等四人降,賜審玉襲衣、金帶、絹千匹、銀五百兩、鞍勒馬,仍賜名承瑨,以為左千牛衞大將軍、領汾州團練使。四月,太祖遣馬軍都校劉光將兵戍潞,備鈞入侵。五年三月,鈞招收指揮使閻章以石盆砦降鎮州。四月,招收指揮使樊暉殺監軍成昭,以鴻唐砦降鎮州。六年正月,偏成砦招收指揮使任恩等百五十人降晉州。三月,鎮州守將攻破鈞馬鞍山砦。七月,鈞烏玉砦主胡遇等百三十九人降鎮州。
初,鈞自李筠敗,狼狽而歸,旦夕懼宋師之至,以趙文度為相,召抱腹山人郭無為參議中書事,以五臺山僧繼顒為鴻臚卿,參議國事。因事誅段常,契丹主遣使責鈞曰:「爾不稟我命,其罪三:擅改年號,一也;助李筠有所覬覦,二也;殺段常,三也。」鈞皇恐曰:「父為子隱,願赦罪。」契丹不報。自是使契丹者被留不遣。終以勢力窘弱,憂憤成疾,是月卒,年四十三。繼恩嗣位。
初,太祖嘗因界上諜者謂鈞曰:「君家與周氏為世讎,宜其不屈,今我與爾無所間,何為困此一方人也?若有志中國,宜下太行以决勝負。」鈞遣諜者復命曰:「河東土地甲兵不足以當中國,然鈞家世非叛者,區區守此,蓋懼漢氏之不血食也。」太祖哀其言,笑謂諜者曰:「為我語鈞,開爾一生路。」故終其世不加兵焉。
繼恩本姓薛。父釗,娶崇女,晉初為護聖營卒。漢祖典禁兵,以釗崇壻,釋其籍,館門下。漢祖後領方鎮,爵位通顯,釗罕得見其妻,居常怏怏。一日乘醉求見,即引佩刀刺妻,妻奮衣得脫,釗乃自剄。繼恩時尚幼,漢祖令鈞養為子,遂冒姓劉。
八月,太祖詔伐繼恩,以內客省使盧懷忠等二十二人將禁兵赴潞州,昭義節度李繼勳為行營前軍都部署,侍衞步軍都指揮使党進副之,宣徽南院使曹彬為都監;棣州防禦使何繼筠為前鋒部署,懷州防禦使康延沼為都監;建雄軍節度趙贊為汾州路部署,絳州防禦使司超副之,隰州刺史李謙溥為都監。九月,繼勳敗繼恩軍於洞渦河,其左勝軍使李瓊來降,賜襲衣、金帶、鞍勒馬。
初,鈞謂郭無為曰:「繼恩庸懦,何堪付後事?」無為亦以為然。至是繼恩獨處一室行喪,左右親信皆在太原,無得從者。或勸召之,繼恩猶豫不決。有侯霸榮者,刑州龍岡人,多力善射,走及奔馬,嘗為盜并、汾間,鈞用為散指揮使,戍樂平。建隆中,率所部來歸,補內殿直,未幾,復奔太原,鈞署供奉官。至是謀持繼恩首獻太祖,遂乘繼恩無備,白晝挺刃而入,反扃其門,繼恩繞屏環走,霸榮以刃揕胸弒之,年三十四,時立六十日矣。無為遣卒登梯入,殺霸榮,立其弟繼元。
繼元本姓何。初,薛釗死,崇以女再妻何氏,生繼元。何死,鈞亦養繼元為子。繼元既襲位,改元廣運,復結契丹為援。開寶二年春,太祖詔李繼勳、趙贊、郭進、司超等將兵先赴太原,太祖遂親征,以繼元太谷令梁文陟為太子洗馬,祁令張續為右贊善大夫。太祖將至,繼勳敗繼元兵於城下,其憲州推官史昭文以州來降,升本州刺史。乃壅汾水灌其城,又遣海州刺史孫方進圍汾州。繼元方恃契丹為援,守陴者揚言旦夕契丹至。四月,何繼筠敗契丹於陽曲北,太祖命以所獲首級、鎧甲示於城下,城中由是喪氣,知嵐州趙文度遂來降。閏五月,南城為汾水陷,水注城中,太祖幸長隄觀焉。登望樓者見繼元殺其相郭無為,城中紛擾。俄而城兵自西長連城出,將樊攻戰具,反為攻兵擊走之,斬首萬餘級。夜半,傳呼壁外繼元降,太祖令衞士擐甲,將開壁門,八作使趙璲曰:「受降如受敵,詎可中夜輕出?」太祖使伺之,果諜者也。
太常博士李光贊上言曰:「陛下應天順人,體元御極,戰無不勝,謀無不臧,四方恃險之邦,僭竊帝王之號者,昔日與中國為鄰,今日與陛下為臣。蕞爾晉陽,豈須親討,重勞飛輓,久駐師徒。且太原得之未必為多,失之未足為辱,今時屬炎蒸,候當暑雨,儻河津泛溢,道路阻艱,輦運稽留,恐勞宸慮。」太祖覽奏甚喜,命宰相趙普撫諭諸將欲班師。禁軍校趙翰等叩頭願乘城急擊,以盡死力,太祖曰:「汝曹我所訓練,無不一當百,以備肘腋、同休戚也。我寧不取太原,豈忍驅汝曹冒鋒鏑而蹈必死之地乎?」士皆感泣,遂班師。
九年八月,太祖又遣党進、潘美、楊光美、牛思進、米文義討之。時繼元諜者趙訓為晉州所捕,械送于朝,太祖命釋之,給服裝放歸。又遣郭進入忻代路,郝崇信、王政忠入汾州路,閻彥進、齊超入沁州路,孫晏宣、安守忠入遼州路,齊延琛、穆彥璋入石州路,九月,党進敗繼元兵數千,獲馬千餘。郭進得山北民三萬七千餘。十月,遼州監押馬繼恩入并州境,燔四十餘砦,獲牛羊數千。郭進又破壽陽,得民九千。穆彥璋入并州境,得民二千。党進又敗繼元兵千餘於城下。是月,太宗即位,召諸將還。
太平興國二年,繼元胡桃砦指揮使史溫等以其民內附。太宗謂齊王廷美曰:「太原,我必取之。」四年,始議討伐,曹彬以為可,太宗意遂決,語在彬傳。宰相薛居正曰:「昔周世宗舉兵,太原倚契丹之援,堅壁不戰,以至師老而歸。及太祖破契丹於鴈門關南,盡驅其民分布河、洛之間,雖巢穴尚存,而危困已甚,得之不足以闢土,舍之不足以為患,願陛下熟慮之。」太宗曰:「今者事同而勢異,彼弱而我強。昔先皇破契丹,徙其人而空其地者,正為今日事也。朕計决矣,卿勿復言。」遂遣宣徽南院使潘美等率諸將分兵圍汾、沁、嵐諸州,車駕遂親征,以驍將郭進扼石嶺關,斷契丹援路。契丹果至,進擊敗之。
初,繼元遣子續質於契丹,契丹為進所敗,繼元又遣健步間道賫蠟丸帛書求救,進又得之,徇於城下。繼元外援不至,饟道又絕,潘美等兵數十萬長圍四合,自春徂夏,矢石如雨,晝夜不息,城中大懼。會太宗奄至,親督衞士急攻,人百其勇,城無完堞。太宗慮城陷則殺傷者衆,以手詔諭繼元降,詔至城下,守陴者不納,繼元不能知。太宗躬擐甲冑,夜至長連城督諸將攻之,控弦之士數萬列陣于前,蹲甲交射,矢集城上如蝟毛,每給矢必數百萬,頃之咸盡。捕得城中人云,繼元以十錢購一矢,凡聚百餘萬,太宗笑曰:「此為我畜也。」
五月庚辰,繼元宣徽使范超來降,攻城者以超為出戰,禽而戮之,繼元遂斬超妻子,投其首城外。壬午,馬軍都指揮使郭萬超踰城降,繼元帳下親信因之漸亡去,城中危急。太宗又自草詔諭之曰:「越王、吳主獻地歸朝,或授以大藩,或列於上將,臣僚、子弟皆享官封。繼元但速降,必保終始富貴,安危兩途,爾宜自擇。」至是詔入,諸將銳攻不可遏,太宗臨之,恐城陷害民,麾衆少退。
是夕,繼元遣其客省使李勳奉表請降,太宗賜勳襲衣、金帶、銀器、錦綵、銀鞍勒馬,復遣通事舍人薛文寶齎詔答之。夜漏未盡,太宗幸城北,張樂宴從臣於城臺,繼元降。遲明,繼元率官屬縞衣紗帽待罪臺下,詔釋之,賜襲衣、玉帶、金銀鞍勒馬三匹、金器五百兩、銀器五千兩、錦綵二千段,文武官各賜衣、金銀帶、器幣、鞍勒馬有差。召升臺,繼元叩頭言:「臣聞車駕親征,即願束身歸罪,蓋亡命者懼死,逼臣不得降爾。」太宗籍軍中亡投繼元者數百人,選其巨室者以從軍法,餘賜服及錢帛,分隸諸將。詔授繼元特進、檢校太師、右衞上將軍,封彭城郡公,館於行在所,給賜甚厚,其相李惲等授官有差,命中使康仁寶監之。繼元獻其宮妓百餘,悉分賜立功將校。又令仁寶護繼元親屬百餘赴京,所過續食,賜京城甲第一區,歲時優加頒賚。六年,加開府儀同三司。雍熙三年,建房州為保康軍,以繼元為節度。
淳化二年,繼元疾,遣中使護醫診視,及卒,遣奏以其子三猪為託,太宗惻然哀之,贈中書令,追封彭城郡王,賵賻加等,葬事官給。時三猪六歲,賜名守節,授西京作坊副使,家居賜祿。
初,太宗征繼元,行次澶淵,有太僕寺丞宋捷者掌出納行在軍儲,太宗見其姓名喜,以為師必有捷之兆。及將至太原,太宗遣語攻城諸將曰:「我以端午日當置酒高會於太原城中。」至癸未,繼元降,乃五月五日也。劉崇自周廣順元年稱帝,歷四主二十九年而亡。
繼元性殘忍,在太原,凡臣下有忤意,必族其家。自太祖親征及遣將攻伐,因之殺傷不可勝紀。及窮蹙始降,太宗待遇終保全之,嘗謂近臣曰:「晉司馬昭以劉禪思蜀之對,戲之云『何乃似郤正之言』,此不仁之甚也。亡國之君皆暗懦所致,苟有遠識,豈至滅亡?此可愍傷,何反戲侮乎?劉繼元朕所虜者,待之若賓客,猶恐不慰其意爾。」
守節後為崇儀使,改右屯衞將軍。天禧四年,特遷右武衞將軍,改右驍衞將軍。
衞融字明遠,青州博興人。晉天福初舉進士,調南樂主簿,歷齊澶二州從事、忠武軍掌書記。漢初,為太原觀察支使,劉崇稱帝,授中書侍郎、平章事。
太祖立,李筠據上黨,遣使降劉鈞,鈞自將兵至太平驛與筠會,遣宣徽使盧贊入潞州監筠軍。贊與筠不協,鈞遣融和解之。會筠敗,融被擒,太祖責之曰:「汝何故勸劉鈞舉兵助李筠反耶?」融曰:「犬吠非其主,臣四十口受劉氏豐衣美食,不忍負之。陛下縱不殺臣,臣亦不為陛下用,終當間道走河東爾。」太祖怒,令左右以鐵撾擊其首,曳出將戮之。融大呼曰:「大丈夫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今之死正得其所爾。」太祖聞之曰:「此忠臣也。」遽命釋之,召坐御前,以良藥傅其創,賜襲衣、金帶、鞍勒馬。既而欲放融歸,令融先為書諭鈞,言俟周光遜等歸朝,即遣融去。鈞得書久無報,乃授融太府卿,賜第京城。乾德初,郊祀,融獻郊禋大禮賦,改司農卿,出知陳、舒、黃三州。開寶六年,卒,年六十九。
子偁、儔,孫齊,並進士及第。
趙文度,薊州漁陽人。父玉嘗客滄州,依節度判官呂兗。劉守光破滄州,收兗親屬盡戮之,兗子琦年十四,玉負之以逃,至太原,變姓名,丐衣食以給琦,綺後唐同光初為藩郡從事。當是時,燕、趙之士,以玉能存呂氏之孤,翕然稱之。明宗朝,琦至職方員外郎知雜。清泰中,琦為給事中、端明殿學士,玉已卒矣。文度入洛舉進士,琦薦於主司馬裔孫,擢甲科,歷徐、兗、陳、許四鎮從事。漢初,為河東掌東記。文度捷給善戲謔,劉崇雅愛之,及稱帝,累官至翰林承旨、兵部尚書。天會四年,授中書侍郎、平章事,轉門下侍郎兼樞密使,加司徒。久之,與郭無為不協,出知汾州,徙嵐州。
太祖開寶二年親征晉陽,遣偏師圍嵐,文度危蹙請降,待罪行宮,太祖命釋之,賜襲衣、玉帶、金鞍勒馬、器幣甚厚,其官屬賜物有差。文度本名弘,以犯宣祖廟諱,賜今名。師還,授檢校太傅、安國軍節度,歲餘徙華州,不宣制而告敕同宣制之例。又徙耀州,凡歷三鎮。七年,卒,年六十一。
文度善為詩,人多諷誦,有觀光集。文度之降也,其母在太原,世以不能死節罪之。
子昌圖,至內殿崇班、閤門祗候。
李惲字孟深,開封陽武人。漢乾祐中舉進士,客游嵐州。會劉崇自立,署州從事,擢知制誥、翰林學士,累至司空、平章事。時母在鄉里,惲不知存亡,居常戚戚,但以弈棋沈飲為務,政事多廢。劉繼元頻以為言,惲不介意。後方與僧弈棋,繼元命近侍直抵惲前,取局焚之,惲怡然,徐詣繼元謝,繼元因切責之,明日別造新局,弈棋如故。太宗克太原,為殿中監,始知母亡,表求追服母喪,不許。出知廣州,遷司農卿,連知許、孟二州。以足疾求解,授忠武軍行軍司馬。端拱元年,卒,年七十三。
惲性疏達,善談名理。年少時好滑稽,及為相,頗事持重。初與王溥、李昉同年登第,太原平,相見敘舊,情好益固,論者美之。
子存誠,駕部員外郎;存信,左侍禁、閤門祗候。
馬峯,并州太原人。仕劉繼元至樞密使、左僕射致仕。太原平,太宗以為將作監,遷太府卿,分司西京。峯善服餌養生,體強無疾,性鄙吝,頗好持論。雍熙元年,卒,年八十餘。
郭無為,青州千乘人。少博學有辭辯,為道士,隱武當山。漢乾祐中,周祖征河中,無為杖策謁於軍門,周祖一見大奇之,將留館門下。左右曰:「無為縱橫家流,今公握重兵,不宜親之。」無為遂拂衣去,隱太原抱腹山。
會劉鈞將兵援李筠,將發太原,其大臣趙華諫曰:「筠舉動輕易,今起兵應之,未見其可。」鈞怒不顧,遂行。及筠敗,鈞狼狽而歸,由是重文學之士,且日夕懼宋師至,頗求有智謀者與之計事。段常薦無為於鈞,鈞以諫議大夫召之。及至,與語大悅,尋遷吏部侍郎、參議中書事。與趙文度同秉政,意好不協,鈞乃出文度知汾州。俄誅段常,遂以無為為左僕射、平章事兼樞密使,機務一以委之。
鈞嘗病,與無為語及後事,謂其子繼恩不才,無為亦言其然。繼恩既立,知其事,欲誅無為,畏懦不能決。月餘,侯霸榮弒繼恩,無為使人殺霸榮,并人疑無為初授意於霸榮,後殺之以滅口也。
繼元立,太祖遣李繼勳等討之,仍詔許繼元以青州節度、無為邢州節度,無為得詔色動。一日,繼元宴群臣,契丹使亦在焉,無為慟哭於庭曰:「今日以空城抗大軍,計將安出?」引佩刀欲自刺,繼元遽降階持其手,引無為升坐,蓋無為欲以動衆心也。及太祖親征,長圍既合,無為請自將兵夜出擊圍,欲自拔來歸,值天陰晦而止。閹人衞德貴告其事。會太祖壅汾水浸城,城中人情大懼,繼元乃殺無為以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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