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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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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二‧列传第十七   杜伏威 张士贵 李子和 苑君璋 罗艺 王君廓
杜伏威,齐州章丘人。少豪荡,不治生赀,与里人辅公祏约刎颈交。公祏数盗姑家牧羊以馈伏威,县迹捕急,乃相与亡命为盗,时年十六。伏威狡谲多筭,每剽劫,众用其策皆效。尝营护诸盗,出为导,入为殿,故其党爱服,共推为主。
隋大业九年,入长白山,依贼左君行,不得意,舍去,转剽淮南,称将军。下邳贼苗海潮拥众钞暴,伏威遣公祏胁谕曰:‘天下共苦隋,豪桀相与兴义,然力弱势分不相统,若合以为彊,则无事隋矣。公能为主,吾且从,不然,一战以决。’海潮惧,即以众下之。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颢将兵捕击,伏威与战,伪北,诱颢堕葭榛泽中,顺风纵火迫之,步骑烧死几尽。海陵贼赵破阵闻伏威兵少,轻之,召使并力。伏威引亲将十人操牛酒谒,勒公祏严兵待变。破阵引伏威入幕,置酒,悉召酋首高会。伏威突斩破阵,众眙骇不及救,复杀数十人,下皆畏服,公祏兵亦至,遂并其众,至数万。攻安宜,屠之。隋遣虎牙郎将来整战于黄花轮,伏威大败,身重创,与公祏财有众数百,亡去,行收卒得八千,与虎牙郎将公孙上哲战盐城,覆其军。
炀帝遣右御卫将军陈棱以精兵讨之,棱不敢战,伏威遗以妇人服,书称陈姥,怒其军。棱果悉兵至,伏威迎出挑战,棱军射中其额,伏威怒曰:‘不杀汝,矢不拔!’遂驰入棱阵,大呼冲击,众披靡,获所射将,使拔箭已,斩之,携其首入棱军示之,又杀数十人,遂大溃,棱走而免。
进破高邮,引兵度淮,攻历阳,据之,称总管。分兵徇属县,皆下,江淮群盗争附。伏威选敢死士五千,号‘上募’,宠厚之,与均甘苦,每攻取,必先登,战罢,阅创在背者杀之。所虏获必分与麾下,士有战死,以其妻殉,故人自奋战,无完敌。宇文化及以为历阳太守,不受。徙丹杨,自称大行台。始进用士人,缮利兵械,薄赋敛,除殉葬法,民奸若盗及吏受赇,虽轻,皆杀无赦。上表越王侗,侗以为东南道大总管,封楚王。
是时,秦王方讨王世充,遣使招怀,伏威乃献款。高祖授以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安抚大使、上柱国、吴王,赐姓,豫属籍,以其子德俊为山阳公,赐帛五千段,马三百匹。伏威遣其将陈正通、徐绍宗以兵会,取世充之梁郡。又遣将王雄诞讨李子通于杭州,禽以献。破汪华于歙州。尽有江东、淮南地,南属岭,东至于海。秦王已平刘黑闼,师次曹、兖,伏威惧,乃入朝。诏拜太子太保兼行台尚书令,留京师,位在齐王元吉上,以宠之。
伏威好神仙长年术,饵云母被毒,武德七年二月,暴卒。初,公祏反,矫伏威令以绐众,赵郡王孝恭既平公祏,得反书以闻。高祖追其官,削属籍,没入家产。贞观元年,太宗知其冤,诏复官爵,以公礼葬,仍还其子封。
伏威有养子三十人,皆壮士,属以兵,与同衣食,唯阚棱、王雄诞知名。
阚棱,伏威邑人也。貌魁雄,善用两刃刀,其长丈,名曰‘拍刀’,一挥杀数人,前无坚对。伏威据江淮,以战功显,署左将军。部兵皆群盗,横相侵牟,棱案罪杀之,虽亲故无脱者,至道不举遗。
从伏威入朝,拜左领军将军、越州都督。公祏反,棱与南讨,青山之战,与陈正通遇,阵方接,棱脱兜鍪谓众曰:‘不识我邪?何敢战!’其徒多棱旧部,气遂索,至有拜者。公祏破,棱功多,然颇自伐。公祏被禽,乃诬与己谋;又伏威、王雄诞及棱赀产在丹杨者当原,而赵郡王孝恭悉籍入之,棱自诉,忤孝恭。遂以谋反诛。
王雄诞,曹州济阴人。少彊果,膂力绝人。伏威之起,用其计,战多克,署骠骑将军。
初,伏威度淮与李子通合,后子通惮其才,袭之,伏威被创堕马,雄诞负逃葭泽中,裒啸散亡,又为隋将来整所窘,众复溃。别将西门君仪妻王勇决而力,负伏威走,雄诞总麾下壮士十余人从之。追兵至,雄诞还拒,数被创,气弥厉,伏威遂脱。阚棱年长于雄诞,故军中号棱‘大将军’,雄诞‘小将军’。
后伏威令辅公祏击子通,以雄诞、棱为副,战溧水,子通败,公祏乘胜追之,反为所挤,士皆走壁。雄诞曰:‘子通狃于胜,无营垒,今急击之,必克。’公祏不从。雄诞独提私卒数百,衔枚夜往,乘风火之,子通大败走,度太湖。武德四年,与子通战苏州,却之。子通以精兵保独松岭,雄诞遣将陈当率千兵出不意,乘高蔽崦,张疑帜,夜缚炬于树,遍山泽。子通惧,烧营遁,保余杭,雄诞追禽之。
歙贼汪华据郡称王且十年,雄诞还师攻之,华以劲甲出新安洞拒战,雄诞伏兵山谷,以弱卒数千鬬,辄走壁,华来攻,壁中奋殊死,不可下。会暮还,雄诞伏兵已据洞口,不得归,遽面缚降。苏贼闻人遂安据昆山,无所属,伏威使讨之,雄诞以邑险而完,攻之引日,遂单骑造垒门,陈国威灵,因开晓祸福,遂安即降。以前后功授歙州总管,封宜春郡公。
伏威入朝,以兵属雄诞。辅公祏将反,患其异己,纵反间,阳言得伏威教,责雄诞贰。雄诞素质直,信之,乃归卧疾。公祏夺其兵,遣西门君仪谕计,雄诞始悔寤,曰:‘天下方靖,王在京师,当谨守藩,奈何为族夷事?雄诞虽死,谊不从!’公祏遂缢之。
雄诞爱人,善抚士,能致下死力,每破城邑,整众山立,无丝毫犯。死之日,江南士庶为流涕。高祖嘉其节,以子世果袭宜春郡封。太宗立,优诏赠左骁卫大将军、越州都督,谥曰忠。
世果,垂拱初至广州都督、安西大都护。
张士贵,虢州卢氏人,本名忽峍。弯弓百五十斤,左右射无空发。隋大业末,起为盗,攻剽城邑,当时患之,号‘忽峍贼’。
高祖移檄招之,士贵即降,拜右光禄大夫。从征伐有功,赐爵新野县公。又从平洛,授虢州刺史。帝曰:‘顾令卿衣锦昼游耳。’进封虢国公、右屯卫大将军。贞观七年,为龚州道行军总管,破反獠还,太宗闻其冒矢石先登,劳之曰:‘尝闻以忠报国者不顾身,于公见之。’累迁左领军大将军。显庆初,卒,赠荆州都督,陪葬昭陵。
李子和,同州蒲城人,本郭氏。为隋左翊卫,以罪徙榆林。大业末,郡饥,子和与死士十八人执丞王才,数以不恤下,斩之,开仓赈穷乏。自号永乐王,建元丑平,号其父为太公,以弟子政为尚书令,子端、子升为左右仆射,有骑兵二千。南连梁师都,北事突厥,纳弟为质。始毕可汗册子和为平杨天子,不敢当,乃更署为屋利设。
武德元年献款,授灵州总管、金河郡公,徙郕国公。袭师都宁朔城,克之。又伺突厥虚实,阴以章闻,为虏逻骑所获,处罗可汗怒,囚子升,于是子和危畏,举部南徙,诏内延州故城。五年,从平刘黑闼有功,赐姓,拜右武卫将军。十一年,为婺州刺史,徙夷国公。显庆初,转黔州都督,乞骸骨,许之,进金紫光禄大夫,卒。
苑君璋,马邑豪也,以趫雄自奋。刘武周以兵入寇,君璋曰‘唐以一州兵掇取三辅,所向风靡,此殆天命,非人谋,不可争也。太原而南多岩阻,今束甲深入,无踵军,有失不可偿,不如连突厥与唐合从,南面称孤,上策也。’武周不听,使君璋守朔州,引众内侵,未几败,泣曰:‘废君言,乃至此!’即与共趋突厥。
武周死,突厥以君璋为大行台,统武周部曲,使郁射设监兵,与旧将高满政夜袭代州,不克。高祖遣使招之,赐铁券,约不死。君璋拒命,进寇代州,刺史王孝德拒却之。满政劝君璋曰:‘夷狄无礼,岂可北面臣之?请尽杀其众以归唐。’君璋不从。而马邑困于兵,人厌乱,满政因众不忍,夜胁君璋,君璋奔突厥。满政以城归,诏拜朔州总管,封荣国公。君璋引突厥攻陷马邑,杀满政,夷其党,乃去,退保恒安。其部皆中国人,多叛去,君璋穷,乃降,自请鄣虏赎罪。
高祖遣雁门人元普赐金券,会颉利亦召之,意犹豫。子孝政谏曰:‘大人许唐降,又贰颉利,自取亡也。今粮尽众携,不即决,恐衿肘变生,孝政不忍见祸之酷也!’即单骑南奔,君璋喻返之,召众与议。恒安人郭子威曰:‘恒安故王者都,山川足以自固,突厥方彊,我援之,可观天下变,何遽降?’君璋然之,执元普送突厥,颉利德之,遗以锦裘羊马。其下怨,投书于门曰:‘不早附唐,父子诛。’孝政惧,欲自归,为君璋所拘。与突厥寇马邑,犯太原,边人苦之。见颉利政乱,知将亡,遂率所部降,颉利追,击走其兵。
入朝,拜安州都督,封芮国公,食五百户,赐帛四千匹。君璋不晓书,然天资习事,历职有惠称。贞观中,卒。
罗艺字子廷,襄州襄阳人,家京兆之云阳。父荣,隋监门将军。艺刚愎不仁,勇攻战,善用矟。大业中,以战力补虎贲郎将。辽东之役,李景以武卫大将军督饟北平,诏艺以兵属,分部严一。然任气,尝慢侮景,频为景辱。
天下盗起,涿郡号富饶,伐辽兵仗多在,而仓庤盈羡,又临朔宫多珍宝,屯师且数万,苦盗贼侵掠,留守将赵什住、贺兰谊、晋文衍等不能支。艺捍寇,数破却之,勇常冠军,为诸将忌畏。艺阴自计,因出师,诡说众曰:‘吾军讨贼数有功,而食乏。官粟若山,而留守不赈恤,岂安人彊众意邪?’士皆怨。既还,郡丞出郊谒,艺执之,陈兵入,什住等惧,争听命。艺即发库赀赐战士,仓粟给穷人,境内大悦。杀异己者渤海太守唐祎等,威动北边,柳城、怀远并归附。黜柳城太守杨林甫,改郡曰营州,以襄平太守邓暠为总管,艺自称幽州总管。
宇文化及至山东,遣使招艺,艺曰:‘我隋旧臣,今大行颠覆,义不辱于贼。’斩使者,为炀帝发丧三日。时窦建德、高开道亦遣使于艺,艺谓官属曰:‘建德等皆剧贼,不足共功名,唐公起兵据关中,民望所系,王业必成,吾决归之。敢异议者戮!’会张道源抚辑山东,亦谕艺降,武德二年,乃奉表以地归。诏封燕王,赐姓,豫属籍。数与建德战,多所禽馘。秦王击刘黑闼,高祖诏艺弟监门将军寿以兵从,艺自率众数万破刘什善、张君立于徐河。黑闼引突厥入寇,艺复以兵与皇太子建成会洺州,遂请入朝。帝厚礼之,拜左翊卫大将军。
艺负其功,且贵重不少屈,秦王左右尝至其营,艺疻辱之。高祖怒,以属吏,久乃释。时突厥放横,藉艺威名欲惮虏,诏以本官领天节军将,镇泾州。
太宗即位,进开府仪同三司。艺内惧,乃图反,诡言阅武。兵既集,称被密诏入朝,军至豳,治中赵慈皓出谒,遂据州。帝命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击之,未至,慈皓与统军杨岌谋诛艺,艺觉,执慈皓。岌居外,即攻之,艺败,弃妻子,从数百骑奔突厥。抵宁州,骑稍亡,左右斩之,传首,枭于都市。寿时为利州都督,亦及诛。
先是,济阴女子李,自言通鬼道,能悆疾,四方惑之,诏取致京师。尝往来艺家,谓艺妻孟曰:‘妃相贵,当母天下。’孟令视艺,又曰:‘妃之贵由于王,贵色且发。’艺妻信之,亦赞以反,既败,与李皆斩。
王君廓,并州石艾人。少孤贫,为驵侩,无行,善盗。尝负竹笱如鱼具,内置逆刺,见鬻缯者,以笱囊其头,不可脱,乃夺缯去,而主不辨也,乡里患之。
大业末,欲聚兵为盗,请与叔俱,不从,乃诬邻人通叔母者,与叔共杀之,遂皆亡命。众稍集,掠夏、长平。河东丞丁荣拒之,且遣使慰召。君廓见使,谬为欲归首者。荣轻之,因陈兵登山,君廓悉伏甲山谷中。荣军还,掩击,破之。又与贼韦宝、邓豹等掠虞乡,宋老生与战,君廓不利,保方山,老生列营迫之。君廓粮尽,诈请降,与老生隔涧语,祈请哀到。老生为感动,稍缓之,君廓一昔遁去。
高祖兵起,召之,不从。归李密,密不甚礼,乃归国。授上柱国、假河内太守、常山郡公,迁辽州刺史,徙封上谷。从战东都有功,为右武卫将军。诏劳之曰:‘尔以十三人破贼万,自古以少制众,无有也!’赐杂彩百段。别下轘辕、罗川二县,破世充将魏隐,击粮道缑氏,沈米艘三十柁。
进爵彭国公,镇幽州。击突厥,俘斩二千,获马五千匹。入朝,帝赐所乘马,令自廷中乘以出,谓侍臣曰:‘昔蔺相如叱秦王,目眦皆裂。君廓往击建德,李𪟝遏之,至发愤大呼,鼻耳皆流血,其勇何特古人哉!朕当不以例赏。’乃赐锦袍金带,还幽州。
会大都督庐江王瑗反,欲夺君廓兵以委王诜。君廓本绐瑗使乱为己功,乃从数骑候诜,留骑于外,曰:‘闻呼声则入。’乃独款诜,诈曰:‘有急变,当白!’诜方沐,握发出,即斩之,因执瑗。以功授幽州都督,瑗家口悉赐之,进左光禄大夫,赐帛千段。
居职不守法度,长史李玄道数以法绳督,猜惑不自安。会被召,至渭南,杀驿史,亡奔突厥,野人斩之。太宗顾前功,为收葬,待其家如初。御史大夫温彦博奏:‘君廓叛臣,不宜食封邑,有司失所宜言。’乃贬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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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三‧列传第十八  李靖 李𪟝
李靖字药师,京兆三原人。姿貌魁秀,通书史。尝谓所亲曰‘丈夫遭遇,要当以功名取富贵,何至作章句儒!’其舅韩擒虎每与论兵,辄叹曰:‘可与语孙、吴者,非斯人尚谁哉!’仕隋为殿内直长,吏部尚书牛弘见之曰:‘王佐才也!’左仆射杨素拊其床谓曰:‘卿终当坐此!’
大业末,为马邑丞。高祖击突厥,靖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变,传送江都,至长安,道梗。高祖已定京师,将斩之,靖呼曰:‘公起兵为天下除暴乱,欲就大事,以私怨杀谊士乎?’奏王亦为请,得释,引为三卫。从平王世充,以功授开府。
萧铣据江陵,诏靖安辑,从数童骑道金州,会蛮贼邓世洛兵数万屯山谷间,庐江王瑗讨不胜,靖为瑗谋,击却之。进至峡州,阻铣兵不得前。帝谓逗留,诏都督许绍斩靖,绍为请而免。开州蛮冉肇则寇夔州,赵郡王孝恭战未利,靖率兵八百破其屯,要险设伏,斩肇则,俘禽五千。帝谓左右曰:‘使功不如使过,靖果然。’因手敕劳曰:‘既往不咎,向事吾久已忘之。’靖遂陈图铣十策。有诏拜靖行军总管,兼摄孝恭行军长史,军政一委焉。
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兵夔州。时秋潦,涛濑涨恶,铣以靖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靖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铣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塞耳,有能仓卒召兵,无以御我,此必禽也。’孝恭从之。
九月,舟师叩夷陵,铣将文士弘以卒数万屯清江,孝恭欲击之,靖曰:‘不可。士弘健将,下皆勇士,今新失荆门,悉锐拒我,此救败之师,不可当。宜驻南岸,待其气衰乃取之。’孝恭不听,留靖守屯,自往与战,大败还。贼委舟散掠,靖视其乱,纵兵击破之,取四百余艘,溺死者万人。即率轻兵五千为先锋,趋江陵,薄城而营,破其将杨君茂、郑文秀,俘甲士四千。孝恭军继进,铣大惧,檄召江南兵,不及到,明日降。靖入其都,号令静严,军无私焉。或请靖籍铣将拒战者家赀以赏军,靖曰:‘王者之兵,吊人而取有罪,彼其胁驱以来,藉以拒师,本非所情,不容以叛逆比之。今新定荆、郢,宜示宽大,以慰其心,若降而籍之,恐自荆而南,坚城剧屯,驱之死守,非计之善也。’止不籍。由是江、汉列城争下。以功封永康县公,检校荆州刺史。乃度岭至桂州,分道招慰。酋领冯盎等皆以子弟来谒,南方悉定。裁量款效,承制补官。得郡凡九十六,户六十余万。诏书劳勉,授岭南抚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以岭海陋远,久不见德,非震威武、示礼义,则无以变风。即率兵南巡,所过问疾苦,延见长老,宣布天子恩意,远近懽服。
辅公祏据丹杨反,诏孝恭为帅,召靖入朝受方略,副孝恭东讨,李世𪟝等七总管皆受节度。公祏遣冯惠亮以舟师三万屯当涂,陈正通步骑二万屯青林,自梁山连锁以断江道。筑却月城,延袤十余里,为掎角。诸将议曰:‘彼劲兵连栅,将不战疲老我师。若直取丹杨,空其巢窟,惠亮等自降。’靖曰:‘不然。二军虽精,而公祏所自将亦锐卒也,既保石头,则牢未可拔。我留不得志,退有所忌,腹背蒙患,非百全计。且惠亮、正通百战余贼,非怯野鬬,今方持重,特公祏立计尔。若出不意,挑攻其城,必破之。惠亮拔,公祏禽矣。’孝恭听之。靖率黄君汉等水陆皆进,苦战,杀伤万余人,惠亮等亡去。靖将轻兵至丹杨,公祏惧,众尚多,不能战,乃出走,禽之,江南平。置东南道行台,以为行台兵部尚书。赐物千段、奴婢百口、马百匹。行台废,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帝叹曰:‘靖迺铣、公祏之膏肓也,古韩、白、卫、霍何以加!’
八年,突厥寇太原,为行军总管,以江淮兵万人屯太谷。时诸将多败,独靖以完军归。俄权检校安州大都督。太宗践阼,授刑部尚书,录功,赐实封四百户,兼检校中书令。突厥部种离畔,帝方图进取,以兵部尚书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率劲骑三千繇马邑趋恶阳岭。颉利可汗大惊,曰:‘兵不倾国来,靖敢提孤军至此?’于是帐部数恐。靖纵谍者离惎腹心,夜袭定襄,破之,可汗脱身遁碛口。进封代国公。帝曰:‘李陵以步卒五千绝漠,然卒降匈奴,其功尚得书竹帛。靖以骑三千,蹀血虏庭,遂取定襄,古未有辈,足澡吾渭水之耻矣!’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以靖为定襄道总管往迎之。又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脩仁尉抚。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万骑赍二十日粮,自白道袭之,必得所欲。’公谨曰:‘上已与约降,行人在彼,奈何?’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如唐俭辈何足惜哉!’督兵疾进,行遇候逻,皆俘以从,去其牙七里乃觉,部众震溃,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万,禽其子叠罗施,杀义成公主。颉利亡去,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禽以献。于是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矣。帝因大赦天下,赐民五日酺。
御史大夫萧瑀劾靖持军无律,纵士大掠,散失奇宝。帝召让之,靖无所辩,顿首谢。帝徐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不赏而诛,朕不然,赦公之罪,录公之功。’乃进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增户至五百。既而曰:‘向人谮短公,朕今悟矣。’加赐帛二千匹,迁尚书右仆射。
靖每参议,恂恂似不能言,以沈厚称。时遣使十六道巡察风俗,以靖为畿内道大使,会足疾,恳乞骸骨。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谕旨曰:‘自古富贵而知止者盖少,虽疾顿惫,犹力于进。公今引大体,朕深嘉之。欲成公美,为一代法,不可不听。’乃授检校特进,就第,赐物段千,尚乘马二,禄赐、国官、府佐皆勿废。若疾少闲,三日一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加赐灵寿杖。
顷之,吐谷浑寇边。帝谓侍臣曰:‘靖能复起为帅乎?’靖往见房玄龄,曰:‘吾虽老,尚堪一行。’帝喜,以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任城王道宗、侯君集、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五总管兵皆属。军次伏俟城,吐谷浑尽火其莽,退保大非川。诸将议,春草未牙,马弱不可战。靖决策深入,遂逾积石山。大战数十,多所杀获,残其国,国人多降,吐谷浑伏允愁蹙自经死。靖更立大宁王慕容顺而还。甑生军繇盐泽道后期,靖簿责之。既归而憾,与广州长史唐奉义告靖谋反,有司按验无状,甑生等以诬罔论。靖乃阖门自守,賔客亲戚一谢遣。改卫国公。其妻卒,诏坟制如卫、霍故事,筑阙象铁山、积石山,以旌其功,进开府仪同三司。
帝将伐辽,召靖入,谓曰:‘公南平吴,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浑,惟高丽未服,亦有意乎?’对曰:‘往凭天威,得效尺寸功。今疾虽衰,陛下诚不弃,病且瘳矣。’帝悯其老,不许。二十三年,病甚,帝幸其第,流涕曰:‘公乃朕生平故人,于国有劳。今疾若此,为公忧之。’薨,年七十九,赠司徒、并州都督,给班剑、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谥景武。
子德謇嗣,官至将作少匠,坐善太子承乾,流岭南,以靖故徙吴郡。
靖兄端,字药王,以靖功袭永康公,梓州刺史。
弟客师,右武卫将军,累战功封丹杨郡公。致仕,居昆明池南。善骑射,喜驰猎,虽老犹未衰。自京南属山,西际澧水,鸟鹊皆识之,每出,从之翔噪,人谓之‘鸟贼’。卒,年九十,赠幽州都督。
孙令问,玄宗为临淄王时与雅旧。及即位,以协赞功,迁殿中少监。预诛窦怀贞,封宋国公,实封五百户。进散骑常侍,知尚食事,恩待甚渥。然未尝辄干政,率游畋自娱,厚奉养,侈饮食,至躬视刲宰。有讥之者,荅曰:‘此畜豢,天所以养人,与蔬果何异,安用妄分别邪?’后坐其子与回纥部酋承宗连婚,贬抚州别驾,卒。
靖五代孙彦芳,大和中,为凤翔司录参军。家故藏高祖、太宗赐靖诏书数函,上之。一曰:‘兵事节度皆付公,吾不从中治也。’一曰:‘有昼夜视公疾大老妪遣来,吾欲熟知公起居状。’皆太宗手墨,它大略如此。文宗爱之不废手。其旧物有佩笔,以木为管弢,刻金其上,别为环以限其间,笔尚可用也。靖破萧铣时,所赐于阗玉带十三胯,七方六刓,胯各附环,以金固之,所以佩物者。又有火鉴、大觿、筭囊等物,常佩于带者。天子悉留禁中。又敕摸诏本,还赐彦芳,并束帛衣服。权德舆尝读太宗手诏,至流涕曰:‘君臣之际乃尔邪!’
李𪟝字懋功,曹州离狐人。本姓徐氏,客卫南。家富,多僮仆,积粟常数千锺。与其父盖皆喜施贷,所周给无亲疏之间。
隋大业末,韦城翟让为盗,𪟝年十七,往从之。说曰:‘公乡壤不宜自剽残,宋、郑商旅之会,御河在中,舟舰相属,往邀取之,可以自资。’让然之。劫公私船取财,繇是兵大振。李密亡命雍丘,𪟝与浚仪王伯当共说让,推密为主。以奇计破王世充。密署𪟝石武候大将军、东海郡公。当是时,河南、山东大水,隋帝令饥人就食黎阳仓,吏不时发,死者日数万。𪟝说密曰:‘天下之乱本于饥,今若取黎阳粟以募兵,大事济矣。’密以麾下兵五千付𪟝,与郝孝德等济河,袭黎阳,守之。开仓纵食,旬日,胜兵至二十万。宇文化及拥兵北上,密使𪟝守仓,周掘堑以自环。化及攻之,𪟝为地道出鬬,化及败,引去。
武德二年,密归朝廷,其地东属海,南至江,西直汝,北抵魏郡,𪟝统之,未有所属。谓长史郭孝恪曰:‘人众土宇,皆魏公有也。吾若献之,是利主之败为己功,吾所羞也。’乃录郡县户口以启密,请自上之。使至,高祖讶无表,使者以意闻。帝喜曰:‘纯臣也。’诏授黎州总管,封莱国公。赐姓,附宗正属籍,徙封曹,给田五十顷,甲第一区。封盖济阴王,固辞,改舒国公。诏𪟝总河南、山东兵以拒王世充。及密以谋反诛,帝遣使示密反状。𪟝请收葬,诏从之。𪟝为密服缞绖,葬讫乃释。
俄为窦建德所陷,质其父,使复守黎阳。三年,自拔来归。从秦王伐东都,战有功。东略地至虎牢,降郑州司兵沈悦。平建德,俘世充,乃振旅还,秦王为上将,𪟝为下将,皆服金甲,乘戎辂,告捷于庙。盖亦自洺州与裴矩入朝,诏复其官。
又从破刘黑闼、徐圆朗,累迁左监门大将军。圆朗复反,诏𪟝为河南大总管,讨平之。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也,遣𪟝以步卒一万度淮,拔寿阳,攻江西贼壁,冯惠亮、陈正通相次溃,公祏平。
太宗即位,拜并州都督,赐实封九百户。贞观三年,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出云中,与突厥战,走之。引兵与李靖合。因曰:‘颉利若度碛,保于九姓,果不可得,我若约赍薄之,不战缚虏矣。’靖大喜,以与己合,于是意决。靖率众夜发,𪟝勒兵从之。颉利欲走碛,𪟝前屯碛口,不得度,由是酋长率部落五万降于𪟝。诏拜光禄大夫,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父丧解,夺哀还官,徙封英。治并州十六年,以威肃闻。帝尝曰:‘炀帝不择人守边,劳中国筑长城以备虏。今我用𪟝守并,突厥不敢南,贤长城远矣!’召为兵部尚书,未至,会薛延陀子大度设以八万骑侵李思摩。诏𪟝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将轻骑六千,击度设青山,斩名王一,俘口五万。以功封一子为县公。
晋王为皇太子,授詹事,兼左卫率,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帝曰:‘吾儿方位东宫,公旧长史,以宫事相委,勿以资屈为嫌也。’后帝自将征高丽,以𪟝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破盖牟、辽东、白崖等城,从战驻跸山,功多,封一子为郡公。延陀部落乱,诏将二百骑发突厥兵讨之,大战乌德鞬山,破之,降其首领梯真达干,而可汗咄摩支遁入荒谷,碛北遂定。改太常卿,仍同中书门下三品,复为詹事。
𪟝既忠力,帝谓可托大事。尝暴疾,毉曰:‘用须灰可治。’帝乃自翦须以和药。及愈,入谢,顿首流血。帝曰:‘吾为社稷计,何谢为!’后留宴,顾曰:‘朕思属幼孤,无易公者。公昔不遗李密,岂负朕哉?’𪟝感涕,因啮指流血。俄大醉,帝亲解衣覆之。帝疾,谓太子曰:‘尔于𪟝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宜即授以仆射,彼必致死力矣!’乃授叠州都督。
高宗立,召授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进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参掌机密,遂为尚书左仆射。永徽元年,求解仆射,听之,仍以开府仪同三司知政事。四年,册进司空。始太宗时,𪟝已画象凌烟阁,至是,帝复命图其形,自序之。又诏得乘小马出入东、西台,卑官日一人迎送。
帝欲立武昭仪为皇后,畏大臣异议,未决。李义府、许敬宗又请废王皇后。帝召𪟝与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计之,𪟝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绝嗣,将废之。’遂良等持不可,志宁顾望不对。帝后密访𪟝,曰:‘将立昭仪,而顾命之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荅曰:‘此陛下家事,无须问外人。’帝意遂定,而王后废。诏𪟝、志宁奉册立武氏。帝东封泰山,为封禅大使。尝坠马伤足,帝以所乘马赐之。
高丽莫离支男生为其弟所逐,遣子乞师。诏𪟝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兵二万讨之。破其国,执高藏、男建等,裂其地州县之。诏𪟝献俘昭陵,明先帝意,具军容告于庙。进位太子太师,增食千一百户。
总章二年,卒,年八十六。帝曰:‘𪟝奉上忠,事亲孝,历三朝未尝有过,性廉慎,不立产业。今亡,当无赢赀。有司其厚赗恤之。’因泣下。举哀光顺门,七日不视朝。赠太尉、扬州大都督,谥贞武。给秘器,陪葬昭陵。起冢象阴、铁、乌德鞬山,以旌功烈。葬日,帝与皇太子幸未央古城,哭送,百官送故城西北。
初,𪟝拔黎阳仓,就食者众,高季辅、杜正伦往客焉,及平虎牢,获戴胄,咸引见卧内,推礼之,后皆为名臣,世以𪟝知人。平洛阳,得单雄信,故人也。表其材武,且言:‘若贷死,必有以报,请纳官爵以赎。’不许。乃号恸,割股肉啖之曰:‘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为收养其子焉。性友爱,其姊病,尝自为粥而燎其须。姊戒止。荅曰:‘姊多疾,而𪟝且老,唯欲数进粥,尚几何?’
其用兵多筹筭,料敌应变,皆契事机。闻人善,抵掌嗟叹。及战胜,必推功于下。得金帛,尽散之士卒,无私贮。然持法严,故人为之用。临事选将,必訾相其奇庬福艾者遣之。或问故,荅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既没,士皆为流涕。
自属疾,帝及皇太子赐药即服,家欲呼毉巫,不许。诸子固以药进,辄曰:‘我山东田夫耳,位三公,年逾八十,非命乎!生死系天,宁就毉求活耶?’弟弼,始为晋州刺史。以𪟝疾,召为司卫卿,使省视。忽语曰:‘我似少悆,可置酒相乐。’于是奏乐宴饮,列子孙于下。将罢,谓弼曰:‘我即死,欲有言,恐悲哭不得尽,故一诀耳!我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皆辛苦立门户,亦望诒后,悉为不肖子败之。我子孙今以付汝,汝可慎察,有不厉言行、交非类者,急榜杀以闻,毋令后人笑吾,犹吾笑房、杜也。我死,布装露车载柩,敛以常服,加朝服其中,傥死有知,庶著此奉见先帝。明器惟作五六寓马,下帐施幔,为皂顶白纱裙,中列十偶人,它不得以从。众妾愿留养子者听,余出之。葬已,徙居我堂,善视小弱。苟违我言,同戮尸矣!’乃不复语。弼等遵焉。𪟝本二名,至高宗时,避太宗偏讳,故但名𪟝。后配享高宗庙廷。
季弟感,年十五,有奇操。李密败,陷于世充。世充令作书召𪟝,对曰:‘兄尚节义,今已事主,昆弟不能移也。’固不从,杀之。
𪟝子震嗣,终桂州刺史。震子敬业、敬猷。
敬业,少从𪟝征伐,有勇名。历太仆少卿,袭英国公,为眉州刺史。嗣圣元年,坐赃,贬柳州司马。会给事中唐之奇贬括苍令,詹事府司直杜求仁贬黝令,长安主簿骆賔王贬临海丞,敬猷自盩厔令坐事免,俱客扬州,失职怏怏。
时武后既废中宗,又立睿宗,实亦囚之。诸武擅命,唐子孙诛戮,天下愤之。敬业等乘人怨,谋起兵,先谕其党监察御史薛璋,求使江都。及至,令雍人韦超告州长史陈敬之反,璋乃收系之。敬业即矫制杀敬之,自称州司马,且言奉密诏募兵,讨高州叛酋。即开府库,令参军李宗臣释系囚、役工数百人,授甲,斩录事参军孙处行以徇。乃开三府,一曰匡复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之奇为左长史,求仁右长史,宗臣左司马,璋右司马,江都令韦知止为英公府长史,賔王为艺文令,前盩厔尉魏思温为军师。旬日,兵十余万。传檄州县,疏武氏过恶,复庐陵王天子位。又索状类太子贤者奉之,诡众曰:‘贤实不死。’楚州司马李崇福率所部三县应之。
武后遣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兵三十万往击之,削其祖父官爵,毁冢藏,除属籍,赦扬、楚民胁从者。购得敬业首,授官三品,赏帛五千;得之奇等首,官五品,帛三千。
敬业问计于思温,对曰:‘公既以太后幽絷天子,宜身自将兵直趋洛阳。山东、韩、魏知公勤王,附者必众,天下指日定矣!’璋曰:‘不然。金陵负江,其地足以为固。且王气尚在,宜先并常、润为霸基,然后鼓行而北。’思温曰:‘郑、汴、徐、亳士皆豪桀,不愿武后居上,蒸麦为饭,以待我师。奈何欲守金陵,投死地乎?’敬业不从。使敬猷屯淮阴,韦超屯都梁山,自引兵击润州,下之,署宗臣为刺史。始回兵屯高邮,下阿谿。思温叹曰:‘兵忌分,今敬业不知扫地度淮,率山东士先袭东都,吾知无能为也!’
武后又使黑齿常之将江南兵为孝逸援,进击,淮阴、都梁兵皆败。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奇兵五千夜度击敬业,孝祥死,兵溺者过半,孝逸军退守石梁。有乌群噪敬业营上,监军御史魏真宰曰:‘贼其败乎!风顺荻干,火攻之利也。’固请战,遂度谿击之。敬业置阵久,士疲,皆顾望不正列,孝逸乘风纵火逼其军,军稍却。敬业麾精兵居前,弱者在后,阵乱不能制,乃败,斩七千余级。敬业与敬猷、之奇、求仁、賔王轻骑遁江都,悉焚其图籍,携妻子奔润州,潜蒜山下,将入海逃高丽,抵海陵,阻风遗山江中,其将王那相斩之,凡二十五首,传东都,皆夷其家。中宗反正,诏还𪟝官封属籍,葺完茔冢焉。
初,敬业之叔思文为润州刺史。敬业兵起,以使间道闻,固守逾月。城陷,敬业责曰:‘庐陵王继天下,无罪见废,今兵以义动,何过拒邪?若太后是助,宜即姓武。’思温等欲杀之,敬业不许。及扬、楚平,乃独免。后遂赐武姓,历春官尚书。或言本与敬业谋者,乃复徐氏,卒。子钦宪,开元中,仕至国子祭酒。
赞曰:唐兴,其名将曰英、卫,擢皆罪亡之余,遂能依乘风云,勒功帝籍。盖君臣之际,固有以感之,独推期运,非也。若靖阖门称疾,畏远权逼,功大而主不疑,虽古哲人,何以尚兹?𪟝之节,见于黎阳,故太宗勤勤于托孤,诚有为也。至以老臣辅少主,会房帷易夺,天子畏大臣,依违不专,委诚取决,惟议是听。𪟝乃私己畏祸,从而导之,武氏奋而唐之宗属几歼焉。及其孙,因民不忍,举兵覆宗,至掘冢而暴其骨。呜呼,不几一言而丧邦乎?惜其不通学术,昧夫临大节不可夺之谊,反与许、李同科,可不戒哉!世言靖精风角、鸟占、云祲、孤虚之术,为善用兵。是不然,特以临机果,料敌明,根于忠智而已。俗人傅著怪诡禨祥,皆不足信。故列靖所设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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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四‧列传第十九 侯君集 张亮 薛万均
侯君集,豳州三水人。以材雄称。少事秦王幕府,从征讨有功,擢累左虞候、车骑将军,封全椒县子。预诛隐太子尤力。王即位,拜左卫将军,进封潞国公,邑千户。贞观四年,迁兵部尚书,俄检校吏部尚书,参议朝政。
李靖讨吐谷浑,以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师次鄯州,议所向。君集曰:‘王师已至,而贼不走险,天赞我也。若以精兵掩不备,彼不我虞,必有大利。若遁岨山谷,克之实难。’靖然其计,简锐士,约赍深入,追及其众于库山,大战,破之,进会大非川。平其国。
会诏世封功臣,授陈州刺史,更封陈;群臣不愿封,进吏部尚书。君集本以行伍奋,不知学;后贵,益自喜,好书。及典选,分明课最,有誉于时。
吐蕃围松州,授当弥道行军大总管以击之。高昌不臣,拜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出讨。王麹文泰笑曰:‘唐去我七千里,碛卤二千里无水草,冬风裂肌,夏风如焚,行贾至者百之一,安能致大兵乎?使能顿吾城下一再旬,食尽当溃,吾且系而虏之。’君集次碛口,而文泰死,子智盛袭位。进营柳谷,候骑言国方葬死君,诸将请袭之。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骄慢,使吾龚行天罚,今袭人于墟墓间,非问罪也。’于是鼓而前。贼婴城自守,遣谕之,不下。乃刊木塞堑,引撞车毁其堞,飞石如雨,所向无敢当,因拔其城,俘男女七千,进围都城。初,文泰与西突厥欲谷设约,有急相援。及是,欲谷设益惧,西走,智盛失援,乃降。高昌平,君集刻石纪功还。
初,君集配没罪人不以闻,又私取珍宝、妇女,将士因亦盗入,不能制。及还京师,有司劾之,诏君集诣狱簿对。中书侍郎岑文本谏曰:‘高昌之罪,议者以其遐远,欲置度外,唯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君集得指期平殄。今推劳将帅,从征之人悉蒙重赏,未逾数日,更以属吏,天下闻之,谓陛下录过遗功,无以劝后。且古之出师,克敌有重赏,不胜蒙显戮。当其有功也,虽贪财纵欲,尚蒙爵邑;其无功也,虽勤躬絜己,不免𫓧钺。故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昔李广利贪不爱卒,陈汤盗所收康居财物,二主皆赦其罪,封侯赐金。夫将帅之臣,廉慎少而贪没多。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是以前圣使人,必收所长而弃所短。陛下宜申宥君集,俾复朝列,以劝有功。’帝寤,释不问。
君集自恃有功,以它罪被系,居怏怏不平。会张亮出洛州都督,君集谬激说曰:‘何为见排?’亮曰:‘公排我,尚谁咎?’君集曰:‘我平一国还,触天子嗔,何能排君?’因攘袂曰:‘郁郁不可活,能反乎?当与公反。’亮密以闻。帝曰:‘卿与君集皆功臣,今独相语而无左验,奈何?’秘不发,待君集如初。皇太子承乾数有过,虑废,知君集怨望,因其婿贺兰楚石为千牛,私引君集入,问自安计。君集举手谓曰:‘此手当为殿下用之。’又遣楚石语承乾曰:‘魏王得爱,陛下若有诏召,愿毋轻入。’承乾纳之。然君集常畏谋泄,忽忽不自安,或中夕惊吒,妻怪之,曰:‘公,国大臣,何为尔?若有所负,宜自归,首领尚可全。’不从。
承乾事觉,捕君集下狱。楚石告状,帝自临问,曰:‘我不欲令刀笔吏辱公。’君集辞穷不能对。帝语群臣曰:‘君集于国有功,朕不忍置诸法,将丐其命,公卿其许我乎?’群臣皆曰:‘君集罪大逆不道,请论如法。’帝乃谓曰:‘与公诀矣,今而后,徒见公遗像已!’因泣下,遂斩之,籍其家。君集临刑色不变,谓监吏曰:‘我岂反者乎?蹉跌至此。然尝为将,破二国,若言之陛下,丐一子以守祭祀。’帝闻,原其妻及一子,徙岭表。
始,帝命李靖教君集兵法,既而奏:‘靖且反,兵之隐微,不以示臣。’帝以让靖,靖曰:‘方中原无事,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求尽臣术,此君集欲反耳。’靖为右仆射,君集为兵部尚书,同还省,君集马过门数步乃觉,靖语人曰:‘君集其有异虑乎?’后果如言。
张亮,郑州荥阳人。起畎亩,志趣奇谲,虽外敦厚而内不情。隋大业末,李密略地荥、汴,亮从之,未甚甄识。时军中有谋叛去者,亮辄以告,密爱其诚,乃署骠骑将军,隶李𪟝。𪟝以黎阳归,亮颇佐佑之,擢郑州刺史。会王世充取郑,亮提孤军不敢入,亡命共城山。俄检校定州别驾。𪟝讨刘黑闼,使亮守相州,贼方盛,弃城遁。
房玄龄以亮沈果有谋,白秦王,引为车骑将军。隐太子将作难,命亮统左右千人之洛阳,阴结山东豪桀以备变。齐王告亮反,高祖以属吏诘讯,终无所言,乃得释。王即位,除右卫将军,封长平郡公。累迁御史大夫,进封鄅国公,食益州户五百。历豳夏鄜三州都督、相州长史,徙郧国。召拜工部尚书。亮为政多伺察,发擿隐微,示神明,抑彊恤弱,所至有绩。拜太子詹事,出为洛州都督。侯君集已诛,以刑部尚书参预朝政。
时茂州俚童张仲文自称天子,有司论斥乘舆有害当死,摄刑部尚书韦挺奏:‘童乃妖言,无死坐。’帝怒曰:‘尔作威福于下,而归虐朕耶!’挺失据趋出。亮为挺直之,帝曰:‘公欲取刚正名乎?’亮不谢,帝寤曰:‘宁屈我,以申公之请。’童免死。
帝将伐高丽,亮频谏,不纳,因自请行,诏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引兵自东莱浮海,袭破沙卑城,进至建安,营壁未立,贼奄至,亮不知所为,踞胡床直视无所言,众谓其勇,得自安。于是副将张金树鼓于军,士奋击,因破贼。及从帝还,至并州,乃得罪。
初,亮弃故妻,更娶李氏。李妒悍,私通歌儿,养为子,名慎几。亮子𫖮数谏止,亮不纳。李好左道,交通巫觋,桡政事。亮为相州,假子公孙节以谶有‘弓长之主当别都’,亮自以相旧都,‘弓长’其姓,阴有怪谋。术家程公颖者,亮素与厚,阴谓曰:‘君前言陛下真天下主,何其神邪!’公颖内晓,即称亮卧若龙,当大贵。亮曰:‘国家殆必乱,吾臂龙鳞奋矣,慎几且大贵。’公孙常者,节兄也,亮谓曰:‘吾有妾,相者云必为诸王姬。’常曰:‘我兄子大品言,有神告公名在谶书。’亮悦。会陕人常德发其谋,并言亮养假子五百。帝使马周案之,亮谰辞曰:‘囚等畏死,见诬耳。’因自陈佐命旧臣。帝曰:‘亮养子五百将何为?正欲反耳。’诏百官议,皆言亮当诛。帝遣长孙无忌、房玄龄就狱谓曰:‘法者,天下平,与公共为之。公不自脩,乃至此,将奈何?’于是斩西市,籍其家。
薛万均,本炖煌人,后徙京兆咸阳。父世雄,大业末为涿郡太守,万均与弟万彻因客幽州,以材武为罗艺所厚善。与艺归款,高祖授万均上柱国、永安郡公。
窦建德帅众十万寇范阳,艺迎拒之。万均曰:‘众寡不敌,宜以计胜。’即教艺羸兵阻水以诱之,万均自以精骑百匿城左。建德师度水,邀半度击之,大败其众。明年,建德以二十万骑来攻,兵已缘堞,万均与万彻率死士百人出地道,掩击其背,众惊溃去。秦王平刘黑闼,引万均为右二护军,北门长上。
柴绍之讨梁师都也,以万均为副,万彻亦从。距朔方数十里,突厥兵骤至,王师却,万均兄弟横击之,斩其骁将,虏阵讙,乘之,俘杀相藉。突厥走,遂围师都。诸将以城险未可下,万均曰:‘城中气死,鼓不能声,破亡兆也。’既而贼果斩师都降。拜左屯卫将军。
俄为沃沮道行军副总管,从李靖讨吐谷浑。军次青海,万均、万彻各以百骑行前,卒与虏遇,万均单骑驰突,无敢当者。还语诸将曰:‘贼易与。’复驰进击,斩数千级,勇盖三军。追奔至积石山,大风折旗,万均曰:‘虏且来!’乃勒兵。俄而虏至,万均直前斩其将,众遂溃,追至图伦碛乃还,与靖会青海。玺书勉劳,迁本卫大将军。又副侯君集击高昌,麹智盛坚守未下,万均麾军进,智盛惧,乃降。进潞国公。
会有诉万均与高昌女子乱,太宗欲穷治。魏徵曰:‘君使臣以礼,若所诉实,罪且轻,虚则所失重矣。’诏勿治。后帝幸芙蓉园,坐清宫不谨下狱,忧愤卒。帝惊悼,为举哀,诏陪葬昭陵。后尝赐群臣膜皮,及万彻而误呼万均,怆然曰:‘万均朕勋旧,忽口其名,岂死者有知,冀此赐乎?’因命取焚之,举坐感叹。
弟万彻、万淑、万备。
万彻与万均归高祖,授车骑将军、武安县公,事隐太子。太子诛,万彻督宫兵战玄武门,噪而趋秦府,众失色;乃示以太子首,然后去,与数十骑亡之南山。秦王数使贷谕,乃出谢。王以其忠于所事,不之罪也。
从李靖讨突厥颉利可汗,以功授统军,进爵郡公。历右卫将军、蒲州刺史。副李𪟝击薛延陀,与虏战碛南,率数百骑为先锋,绕击阵后。虏顾见,遂溃,斩首三千级,获马万五千,封一子为县侯。改左卫将军,尚丹杨公主,加驸马都尉。迁代州都督、右武卫大将军。太宗尝曰:‘当今名将,唯李𪟝、江夏王道宗、万彻而已。𪟝、道宗虽不能大胜,亦未尝大败;至万彻,非大胜即大败矣。’
贞观二十二年,以青丘道行军总管帅师三万伐高丽,次鸭渌水,以奇兵袭大行城,与高丽步骑万余战,斩虏将所夫孙。虏皆震恐,遂傅泊汋城。虏众三万来援,击走之,拔其城。万彻在军中,任气不能下人,或有上书言状者,帝爱其功,直加让勗而已,即为焚书。副将裴行方亦言其怨望。李𪟝曰:‘万彻位大将军,亲主婿,而内怀不平,罪当诛。’因诏除籍徙边,会赦,还。
高宗永徽二年,授宁州刺史。入朝,与房遗爱昵甚,因曰:‘我虽病足,坐置京师,诸辈犹不敢动。’遗爱曰:‘若国有变,当与公共辅荆王。’谋泄下狱,诛。临刑曰:‘万彻大健儿,留为国效死,安得坐遗爱杀之!’遂解衣顾监刑者曰:‘亟斩我!’斩之不殊,叱曰:‘胡不力!’三斩乃绝。
万淑亦以战功显。历右领军将军、梁郡公、畅武道行军总管。
万备有至行,居母丧,庐墓前,太宗诏表异其门。以尚辇奉御从伐高丽。李𪟝围白岩,虏遣兵万余来援,将军契苾何力以八百骑苦战,中矟创甚,为贼所窘,万备单马进救,何力获免。仕至左卫将军。
在武德、贞观时,又有盛彦师、卢祖尚、刘世让、刘兰、李君羡等,颇以功力显,而皆不终,附于左。
盛彦师者,宋州虞城人。少任侠。隋大业末,为澄城长。高祖兵至汾阴,彦师率賔客上谒,授行军总管,从平京师,与史万宝镇宜阳。李密叛,谋出山南,万宝惧,谓彦师曰:‘密,骁贼也,以王伯当辅之,挟思东归之士,非计出万全不为也,殆不可当。’彦师笑曰:‘请以数千兵为公枭其首。’万宝问计,荅曰:‘兵诡道也,难豫言。’即引众逾洛水,入熊耳山,命士持满夹道,伏短兵溪谷间,令曰:‘贼半度乃击。’所部皆笑曰:‘贼趋洛州,何为备此?’彦师曰:‘密声言入洛,其实走襄城就张善相,我据其要,必禽之。’密果至,彦师横击,首尾不相救,遂斩密及伯当。以功封葛国公,授武卫将军,镇熊州。
讨王世充也,彦师与万宝军伊阙,绝山南路。世充平,为宋州总管。始,彦师入关,世充以陈宝遇为宋州刺史,待其家不以礼。及是,彦师因事杀之,又杀平生所恶数十家,州人震骇,皆重足立。
徐圆朗反,诏为安抚大使,战败,为贼所执。圆朗待之厚,命作书招其弟,使举虞城叛。彦师为书曰:‘吾奉使无状,为贼禽,誓死报国。若宜善侍母,勿以我为念。’圆朗笑曰:‘将军,壮士也。’置之。武德六年,圆朗平,彦师得还。高祖以罪诛之。
卢祖尚字季良,光州乐安人。家饶财,好施,以侠闻。隋大业末,募壮士捕盗,时年十九,善御众,所向有功,盗畏,不入境。宇文化及之乱,据州称刺史,歃血誓众,士皆感泣。越王侗立,遣使归地,因署本州总管,封沈国公。
王世充僭位,以州归高祖,授刺史,封弋阳郡公。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为前军总管,下宣、歙,进击贼帅冯惠亮、陈正通,破之。历蒋州刺史、寿州都督、瀛州刺史,有能名。
贞观二年,交州都督以贿败,太宗方择人任之,咸以祖尚才备文武,可用也。召见内殿,谓曰:‘交州去朝廷远,前都督不称职,公为我行,无以道远辞也。’祖尚顿首奉诏,既而托疾自解,帝遣杜如晦等谕意曰:‘匹夫不负然诺,公既许朕矣,岂得悔?三年当召,不食吾言。’对曰:‘岭南瘴疠,而臣不能饮,当无还理。’遂固辞。帝怒曰:‘我使人不从,何以为天下!’命斩朝堂。既而悔之,诏复其官。
刘世让字元钦,京兆醴泉人。仕隋为征仕郎。高祖入长安,以𣲗川归,授通议大夫。时唐弼余党寇扶风,世让自请安辑,许之,得其众数千,因授安定道行军总管,率兵二万拒薛举,战不胜,与弟宝皆没于贼。举令至城下,绐说使降。世让阳许之,至则告守者曰:‘贼兵极于此矣,善自固!’举重其节,不加害。秦王方屯高墌,世让密遣宝间走王,言贼虚实。高祖悦,赐其家帛千匹。举平,授彭州刺史。俄领陕东道行军总管,从永安王孝基讨吕崇茂于夏县,军败,为贼所囚。闻独孤怀恩有逆谋,唐俭语世让曰:‘怀恩谋行,则国难未息,可亡归,白发之。’世让逃还,高祖方济河幸怀恩营,惊曰:‘世让之来,天也!’因封为弘农郡公,赐田百亩、钱百万。母丧免,起为检校并州总管。
窦建德之援王世充也,世让率万骑出黄沙岭,袭洺州。会突厥入寇,又诏以兵屯雁门,世让驰骑八百赴之,而可汗军大至,乃保武州。可汗与高开道、苑君璋合众攻之,城数坏,辄立栅完拒。郑元璹先使可汗,可汗使来说,世让叱曰:‘丈夫奈何为夷狄作说客邪?’久之,虏引去。元璹还,具道其忠,赐良马、金带。襄邑王神符镇并州,世让数以气凌之,坐是削籍徙康州。
未几,召授广州总管。帝问以备边策,荅曰:‘突厥数南寇者,恃有马邑为地耳。如使勇将屯崞城,厚储金帛以招降者,数出奇兵略城下,践禾稼,不逾岁,马邑可图也。’帝曰:‘非公无可任者。’乃使驰驿经略,于是世让至马邑。
高满政以地来降,突厥患之,纵反间,云:‘世让与可汗为乱。’帝不之察,因诛之,籍其家。贞观初,突厥降者言世让无逆谋,乃原其妻子。
刘兰字文郁,青州北海人。仕隋鄱阳郡书佐。涉图史,能言成败事。性阴狡,以天下将乱,见北海完富,潜介贼破其乡,取子女玉帛。淮安王神通安抚山东,率宗党归顺。
贞观初,梁师都未平,兰上书陈方略,太宗以为夏州都督府司马。师都以突厥兵顿城下,兰仆旗息鼓,贼疑不敢迫,夜引去。兰追击,破之,遂进军夏州。师都平,迁丰州刺史,召为右领军卫将军。十一年,为夏州都督长史。时突厥携贰,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属帐居河南,兰纵反间离之,颉利果疑。摸末惧,来降,颉利急追,兰逆拒,却其众。封平原郡公,俄检校代州都督。
初,长社许绚解谶记,谓兰曰:‘天下有长年者,咸言刘将军当为天下主。’兰子昭又曰:‘谶言海北出天子,吾家北海也。’会鄠县尉游文芝以罪系狱当死,因发其谋,兰及党与皆伏诛。
李君羡,洺州武安人。初事李密,后为王世充骠骑。恶世充为人,率其属归高祖,授上轻车都尉。秦王引置左右,从破宋金刚于介休,加骠骑将军,赐以宫人、缯帛。从讨王世充,为马军副总管。世充子玄应自武牢转粮入洛,君羡俘其军,玄应走。从破窦建德、刘黑闼,所向必先登摧其锋,累授左卫府中郎将。突厥至渭桥,君羡与尉迟敬德击破之。太宗曰:‘使皆如君羡者,虏何足忧!’改左武候中郎将,封武连县公,北门长上。在仗读书不休,帝嘉劳。历兰州都督、左监门卫将军。
先是,贞观初,太白数昼见,太史占曰‘女主昌。’又谣言‘当有女武王者’。会内宴,为酒令,各言小字,君羡自陈曰‘五娘子’。帝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此健邪!’又君羡官邑属县皆‘武’也,忌之。未几,出为华州刺史。会御史劾奏君羡与狂人为妖言,谋不轨,下诏诛之。天授中,家属诣阙诉冤,武后亦欲自诧,诏复其官爵,以礼改葬。
赞曰:侯君集位将相私谒太子,张亮养子五百人,薛万彻与狂竖谋,皆死有余责,又何咎哉?以太宗之明德,蔽于谣谶,滥君羡之诛,徒使孽后引以自神,顾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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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五‧列传第二十  高俭 窦威
高俭字士廉,以字显,齐清河王岳之孙,父励乐安王,入隋为洮州刺史。士廉敏惠有度量,状貌若画,观书一见辄诵,敏于占对。隋司隶大夫薛道衡、起居舍人崔祖濬皆宿臣显重,与为忘年友,繇是有名。自以齐宗室,不欲广交,屏居终南山下。吏部侍郎高孝基劝之仕,仁寿中,举文才甲科,补治礼郎。斛斯政奔高丽,坐与善,贬为朱鸢主簿,以母老不可居瘴疠地,乃留妻鲜于奉养而行。会世大乱,京师阻绝,交趾太守丘和署司法书佐。时钦州俚帅甯长真以兵侵交趾,和惧,欲出迎,士廉曰:‘长真兵虽多,县军远客,势不得久,城中胜兵尚可战,奈何受制于人?’和因命为行军司马,逆击破之。
高祖遣使徇岭南,武德五年与和来降,于是秦王领雍州牧,荐士廉为治中,亲重之。隐太子与王隙已炽,乃与长孙无忌密计讨定,是日率吏卒释囚授甲,趋芳林门助战。王为皇太子,授右庶子。进侍中,封义兴郡公。坐匿王珪奏不时上,左授安州都督。
进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蜀人畏鬼而恶疾,虽父母病皆委去,望舍投饵哺之,昆弟不相假财。士廉为设条教,辩告督励,风俗翕然为变。又引诸生讲授经艺,学校复兴。秦时李冰导汶江水灌田,濒水者顷千金,民相侵冒。士廉附故渠厮引旁出,以广溉道,人以富饶。
入为吏部尚书,进封许国公。雅负裁鉴,又详氏谱,所署用,人地无不当者。高祖崩,摄司空,营山陵;加特进,迁尚书右仆射。士廉三世居此官,世荣其贵。
太宗幸洛阳,太子监国,命摄少师。手诏曰:‘端拱三川,不忧关中者,以属卿也。’久之,请致仕,听解仆射,加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知政事。帝伐高丽,皇太子监国驻定州,又摄太傅,同掌机务。太子令曰:‘寡人资公训道,而比听政,据桉对公,情所未安,所司宜别设桉奉太傅。’士廉固辞。
还至并州,有疾,帝即所舍问之。贞观二十一年疾甚,帝幸其第,为流涕,卒年七十一。又欲临吊,房玄龄以帝饵金石,谏不宜近丧。帝曰:‘朕有旧故姻戚之重,君臣之分,卿置勿言。’即从数百骑出。长孙无忌伏马前,陈士廉遗言,乞不临丧,帝犹不许,无忌至流涕,乃还入东苑,南向哭。诏赠司徒、并州都督,谥曰文献,陪葬昭陵。方寒食,敕尚宫以食四轝往祭,帝自为文。丧出横桥,又登城西北楼望哭以过丧。高宗即位,加赠太尉,配享太宗庙廷。
士廉进止详华,凡有献纳,搢绅皆属以目。奏议未尝不焚稿,家人无见者。士廉少识太宗非常人,以所出女归之,是为文德皇后。及遗令墓不得它藏,惟置衣一袭与平生所好书示先王典训可用终始者。
初,太宗尝以山东士人尚阀阅,后虽衰,子孙犹负世望,嫁娶必多取赀,故人谓之卖昏。由是诏士廉与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责天下谱谍,参考史传,检正真伪,进忠贤,退悖恶,先宗室,后外戚,退新门,进旧望,右膏粱,左寒畯,合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为九等,号曰氏族志,而崔干仍居第一。帝曰:‘我于崔、卢、李、郑无嫌,顾其世衰,不复冠冕,犹恃旧地以取赀,不肖子偃然自高,贩鬻松槚,不解人间何为贵之?齐据河北,梁、陈在江南,虽有人物,偏方下国,无可贵者,故以崔、卢、王、谢为重。今谋士劳臣以忠孝学艺从我定天下者,何容纳货旧门,向声背实,买昏为荣耶?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次有爵为公、卿、大夫,世世不绝,此谓之门户。今皆反是,岂不惑邪?朕以今日冠冕为等级高下。’遂以崔干为第三姓,班其书天下。
高宗时,许敬宗以不叙武后世,又李义府耻其家无名,更以孔志约、杨仁卿、史玄道、吕才等十二人刊定之,裁广类例,合二百三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帝自叙所以然。以四后姓、酅公、介公及三公、太子三师、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仆射为第一姓,文武二品及知政事三品为第二姓,各以品位高下叙之,凡九等,取身及昆弟子孙,余属不入,改为姓氏录。当时军功入五品者,皆昇谱限,搢绅耻焉,目为‘勋格’。义府奏悉索氏族志烧之。又诏后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凡七姓十家,不得自为昏;三品以上纳币不得过三百匹,四品五品二百,六品七品百,悉为归装,夫氏禁受陪门财。先是,后魏太和中,定四海望族,以宝等为冠。其后矜尚门地,故氏族志一切降之。王妃、主婿皆取当世勋贵名臣家,未尝尚山东旧族。后房玄龄、魏徵、李𪟝复与昏,故望不减,然每姓第其房望,虽一姓中,高下县隔。李义府为子求昏不得,始奏禁焉。其后天下衰宗落谱,昭穆所不齿者,皆称‘禁昏家’,益自贵,凡男女皆潜相聘娶,天子不能禁,世以为敝云。
士廉六子,履行、审行、真行有名。
履行居母丧毁甚,太宗谕使彊食。尚东阳公主,袭爵。繇户部尚书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政有名。坐长孙无忌,左授洪州都督,改永州刺史。
真行至左卫将军。其子岐连章怀太子事,诏令自诫切,真行以佩刀刺杀之,断首弃道上,高宗鄙其为,贬睦州刺史。
审行自户部侍郎贬渝州刺史。
士廉五世孙重,字文明,以明经中第,李巽表盐铁转运巡官,善职,凡十年,进累司门郎中。
敬宗慎置侍讲学士,重以简厚惇正,与崔郾偕选,再擢国子祭酒。文宗好左氏春秋,命分列国各为书,成四十篇。与郑覃刊定九经于石。出为鄂岳观察使,以美政被褒。久之,拜太子賔客,分司东都。卒,赠太子少保。
赞曰:古者受姓受氏以旌有功,是时人皆土著,故名宗望姓,举郡国自表,而谱系兴焉,所以推叙昭穆,使百代不得相乱也。遭晋播迁,胡丑乱华,百宗荡析,士去坟墓,子孙犹挟系录,以示所承,而代阀显者,至卖昏求财,汨丧廉耻。唐初流弊仍甚,天子屡抑不为衰。至中叶,风教又薄,谱录都废,公靡常产之拘,士亡旧德之传,言李悉出陇西,言刘悉出彭城,悠悠世胙,讫无考按,冠冕皂隶,混为一区,可太息哉!
窦威字文蔚,岐州平陆人。父炽,在周为上柱国,入隋为太傅,太穆皇后,其从兄弟女也。
威沈邃有器局,贯览群言,家世贵,子弟皆喜武力,独威尚文,诸兄诋为书痴。内史令李德林举秀异,授秘书郎,当迁不肯调者十年,故其学益博。而诸兄以军功位通显矣,薄威职闲冗,更谓曰:‘昔仲尼积学成圣,犹栖迟不偶,汝尚何求耶?’威笑不荅。蜀王秀辟为记室,威以秀多不法,谢疾去。秀废,府属皆得罪,威独免。大业中,累迁内史舍人,数谏忤旨,转考功郎中,后坐事免。
高祖入关,召补大丞相府司录参军。方天下乱,礼典湮缺,威多识朝廷故事,乃裁定制度。帝语裴寂曰:‘威,今之叔孙通也。’武德元年,授内史令。每论政事得失,必陈古为谕,帝益亲瞩,尝引入卧内,谓曰:‘昔周有八柱国,吾与公家是也。今我为天子,而公为内史令,事固有不等耶?’威惧,顿首谢曰:‘臣家在汉,再为外戚。至元魏,有三皇后。今陛下龙兴,臣复以姻戚进,夙夜惧不克任。’帝笑曰:‘公以三后族夸我邪!关东人与崔、卢婚者,犹自矜大,公世为帝戚,不亦贵乎。’
后寝疾,帝临问,及卒,哭之恸。赠同州刺史,追封延安郡公,谥曰靖。威性俭素,家不树产,比丧,无余赀,遗令薄葬。诏皇太子、百官临送。
兄子轨,字士则。父恭,仕周为雍州牧、酂国公。轨性刚果有威,大业中,为资阳郡东曹掾,去官归。高祖起兵,轨募众千余人迎谒长春宫。帝大悦,赐良马十匹,使略地渭南,下永丰仓,收兵五千,从平京师。封赞皇县公,为大丞相咨议参军。
稽胡贼五万掠宜春,诏轨讨之。次黄钦山,遇贼乘高丛射,众为却。轨斩部将十四人,更拔其次代之,身拥数百骑殿,令曰:‘闻鼓不进者斩。’既鼓,士争赴贼,贼射不胜,大破之,斩首千级,获男女二万。擢太子詹事。赤排羌与薛举叛将锺俱仇寇汉中,拜秦州总管,讨贼连战有功,余党悉降。复酂国旧封,迁益州道行台左仆射。党项引吐谷浑寇松州,诏轨与扶州刺史蒋善合援之。善合先期至,败之钳川。轨进军临洮,击左封,走其众。度羌必为患,始屯田松州。诏率所部兵从秦王讨王世充。明年,还蜀。
轨既贵,益严酷,然能自勤苦,每出师临敌,身未尝解甲,其下有不用命即诛,至小过亦鞭棰流血,人见者皆重足股栗,由是蜀盗悉平。初,以其甥为腹心,尝夜出,呼不时至,斩之。又戒家奴毋出外,忽遣奴取浆公厨,既而悔焉,曰:‘要当借汝头以明法。’命斩奴,奴称冤,监刑者疑不时决,轨并斩之。后入朝,赐坐御榻,容不肃,又坐对诏,帝怒曰:‘公入蜀,车骑、骠骑从者二十人,公斩诛略尽,我陇种车骑,尚不足给公。’因系诏狱。俄释之,还镇益州。
轨与行台尚书韦云起、郭行方素不协,及隐太子诛,诏至,轨内诏怀中,云起问诏安在,轨不肯示,因执杀之。行方惧,奔京师,得免。是岁,行台废,授益州都督,加食邑户六百。
贞观元年,召授右卫大将军,出为洛州都督。周洛间,因隋乱,人不土著,轨下令诸县,有游手末作者按之,由是威信大行,民皆趋本。卒,赠并州都督。
子奉节,尚永嘉公主,历左卫将军、秦州都督。
轨弟琮,有武干。大业末,犯法亡命太原,依高祖。与秦王有憾,不自安。王方收天下豪英,降礼接之,与出入卧内,琮意乃释。大将军府建,引为统军。从平西河,破霍邑。授金紫光禄大夫,封扶风郡公。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败其将桑显和,通遁去,琮以轻骑追获于稠桑。进兵下陕县,拔太原仓。迁左领军大将军,赐物五百段。隋河阳都尉独孤武潜谋归款,命琮总万骑,自柏崖迎之,逗留不进,武见杀,坐除名。
武德初,为右屯卫大将军。时将图洛阳,诏琮留守陕,护饟道。王世充将罗士信数以兵钞绝,琮使人说降之。东都平,检校晋州总管。从隐太子平刘黑闼,以功封谯国公,赐黄金五十斤。卒,赠左卫大将军,谥曰敬。永徽五年,加赠特进。
威从兄子抗,字道生。父荣定,为隋洛州总管、陈国公,谥曰懿。母,隋文帝姊安成公主也。抗美容仪,性通率,涉见图史。以帝甥蚤贵,入太学,释褐千牛备身、仪同三司。侍父疾,束带五旬不弛;居丧,哀癯过常。袭爵,累转梁州刺史。将之官,文帝幸其第,酣宴如家人礼。母卒,数号绝,诏宫人节哭。岁余,为岐州刺史,转幽州总管,所至以宽惠闻。汉王谅反,炀帝疑抗为应,遣李子雄驰往代之。子雄因诬抗得谅书不奏,桉鞫无状,然坐是遂废。
抗与高祖少相狎,及杨玄感反,抗谓高祖曰:‘玄感为我先耳,李氏名在图录,天所启也。’高祖曰:‘为祸始不祥,公无妄言。’炀帝遣抗出灵武,逴护长城,闻高祖已定京师,喜曰:‘此吾家婿,豁达有大度,真拨乱主也。’因归长安。高祖见之喜,握手曰:‘李氏果王,何如?’因置酒为乐,授将作大匠兼纳言,寻罢为左武候大将军。
帝听朝,或引升御坐,既退,入卧内,从容谈笑,极平生欢,以兄呼之,宫中称为舅,或留宿禁省,侍燕豫,然未尝干朝廷事。后从秦王平薛举,功第一;又从征王世充。东都平,册勋于庙者九人,抗与从弟轨与焉。赐女乐一部,珍币不赀。卒,赠司徒,谥曰密。
子衍、静、诞,衍袭爵。
静字元休,在隋佐亲卫,以父得罪炀帝,久不之进。高祖入京师,擢并州大总管府长史。时突厥数为边患,粮道不属,静表请屯田太原,以省馈运。议者以流亡未复,不宜重困,于是召入与裴寂、萧瑀、封伦廷议,寂等不能屈,帝从之,岁收粟十万斛。诏检校并州大总管。又请断石岭以为鄣塞,制突厥之入。
太宗即位,授司农卿,封信都县男。赵元楷为少卿,静鄙其聚敛,因会官属大言曰:‘如炀帝奢侈,竭四海自奉,司农须公矣。今天子躬节俭,屈一人安兆庶,恶用公哉?’元楷大惭。改夏州都督。
突厥携贰,诸将出征者过静,静为陈虏中虚实,诸将由是大克获。又间其部落,郁射所部郁孤尼等九俟斤皆内附。帝嘉之,赐马百匹、羊千口。及禽颉利,诏处其众河南。静上书曰:‘夷狄穷则搏噬,饱则群聚,不可以刑法绳、仁义教也。衣食仰给,不恃耕桑。今损有为之民,资无知之虏,得之无益于治,失之不害于化。况首丘未忘,则一旦变生,犯我王略矣。不如因其破亡,假以贤王一号,妻之宗女,披其土地部落,使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则世为藩臣矣。’帝虽不从,然嘉其忠,优诏荅曰:‘北方之务,悉以相委,以卿为宁朔大使,朕无北顾忧矣。’再迁民部尚书。卒,谥曰肃。
子逵,尚遂安公主,袭爵。
诞,隋末起家朝请郎。义宁初,辟丞相府祭酒,封安丰郡公,尚襄阳公主。从秦王征薛举,为元帅府司马。累迁太常卿。高祖诸子幼,未出宫者十余王,国司家事,皆诞主之。出为梁州都督。
贞观初,召授右领军大将军,进莘国公,为宗正卿。太宗与语,昏谬失对。乃下诏曰:‘诞比衰耗,不能事,朕知而任之,是谓不明。且为官择人者治,为人择官者乱。其以光禄大夫罢就第。’卒,赠工部尚书、荆州刺史,谥曰安。
抗弟琎,字之推,性沈厚。隋大业末,为扶风太守。唐兵起,以郡归,历民部尚书。从秦王平薛仁杲,赐锦袍。寻镇益州,时蜀盗贼多,皆讨平之。与皇甫无逸不协,数相诉毁,因请入朝,至半道,诏还之。琎内忧恐。会使者至,琎引宴卧内,厚饷遗。无逸以闻,坐免官。未几,授秘书监,封邓国公。
贞观初,迁将作大匠,诏脩洛阳宫,凿池起山,务极侈浮,费不胜筭。太宗怒,诏毁之,免其官。以酆王纳琎女为妃,复位。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安。璲有巧思,工书。武德中,与太常少卿祖孝孙受诏定雅乐,是正锺律云。
威从孙德玄,隋大业中,起家国学生。祖照,尚周文帝义阳公主,封钜鹿郡公。父彦,袭爵,终隋西平太守。兄德明,师事陈留王孝逸,通知文史。汉王谅反,遣将綦良攻黎州。德明年十八,募士五千,号令严整,倍道击贼,破之。以功擢累齐王府属。坐事免。高祖兵叩长安,而宗室孝基、神符、道宗及窦诞、赵慈景等并系狱,隋将卫文昇、阴世师欲杀之,德明谏曰:‘罪不在此,杀之无伤于彼,祗取怨焉,不如挺之。’乃止。长安平,谒高祖,终不自言,时称长者。拜考功郎中。从秦王击王世充。封显武男,历常、爱二州刺史,卒。
德玄始为高祖丞相府千牛,历太宗时不甚显,高宗以旧臣,自殿中少监为御史大夫,岁中迁司元太常伯。时帝又以源直心为奉常正卿,刘祥道为司刑太常伯,上官仪为西台侍极,郝处俊为太子左中护,凡十余人,皆帝自择,以示宰相李𪟝等,皆顿首谢。
麟德初,进检校左相,勤职约己,天子尝临朝,咨其清素,加以赐赉。居位数年,赞图封禅事,与李𪟝皆为使。帝次濮阳,问古谓帝丘,德玄不能对,许敬宗具道其然,帝称善。敬宗自矜于人,德玄知,不为忤,众服其量。礼成,进爵二级。以弟德远未及爵,愿分封,诏可,故德玄封钜鹿男,德远乐安男。德玄迎时取合,未尝有过,然无它补益。卒,年六十九,赠光禄大夫,幽州都督,谥曰恭。
赞曰:高、窦虽缘外戚姻家,然自以才猷结天子,厕迹名臣,垂荣无穷,时有遇合,故见诸事业。古来贤豪,不遭兴运,埋光铲采,与草木俱腐者,可胜吒哉!窦宗自魏讫唐,支胄扶疏数百年,所冯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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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六‧列传第二十一  房玄龄 杜如晦
房玄龄字乔,齐州临淄人。父彦谦,仕隋,历司隶刺史。玄龄幼警敏,贯综坟籍,善属文,书兼草隶。开皇中,天下混壹,皆谓隋祚方永,玄龄密白父曰:‘上无功德,徒以周近亲,妄诛杀,攘神器有之,不为子孙立长久计,淆置嫡庶,竞侈僭,相倾阋,终当内相诛夷。视今虽平,其亡,跬可须也。’彦谦惊曰:‘无妄言!’年十八,举进士。授羽骑尉,校雠秘书省。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谓裴矩曰:‘仆观人多矣,未有如此郎者,当为国器,但恨不见其耸壑昂霄云。’补隰城尉。汉王谅反,坐累,徙上郡。顾中原方乱,慨然有忧天下志。会父疾,绵十旬,不解衣;及丧,勺饮不入口五日。
太宗以炖煌公徇渭北,杖策上谒军门,一见如旧,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公为秦王,即授府记室,封临淄侯。征伐未尝不从,众争取怪珍,玄龄独收人物致幕府,与诸将密相申结,人人愿尽死力。王尝曰:‘汉光武得邓禹,门人益亲。今我有玄龄,犹禹也。’居府出入十年,军符府檄,或驻马即办,文约理尽,初不着稿。高祖曰‘若人机识,是宜委任。每为吾儿陈事,千里外犹对面语。’
隐太子与王有隙,王召玄龄与计,对曰:‘国难世有,惟圣人克之。大王功盖天下,非特人谋,神且相之。’乃引杜如晦协判大计。累进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文学馆学士。故太子忌二人者,奇谮于帝,皆斥逐还第。太子将有变,王召二人以方士服入,夜计事。事平,王为皇太子,擢右庶子。太子即位,为中书令。第功班赏,与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功第一,进爵邗国公,食邑千三百户,余皆次叙封拜。帝顾群臣曰:‘朕论公等功,定封邑,恐不能尽,无有讳,各为朕言之。’淮安王神通曰:‘义师起,臣兵最先至,今玄龄等以刀笔吏居第一,臣所未喻。’帝曰:‘叔父兵诚先至,然未尝躬行阵劳,故建德之南,军败不振,讨黑闼反动,望风辄奔。今玄龄等有决胜帷幄、定社稷功,此萧何所以先诸将也。叔父以亲,宜无爱者,顾不可缘私与功臣竞先后尔。’初,将军丘师利等皆怙跋攘袂,或指画自陈说,见神通愧屈,乃曰:‘陛下至不私其亲,吾属可妄诉邪!’
进尚书左仆射,监脩国史,更封魏。帝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比闻阅牒讼日数百,岂暇求人哉?’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帝尝问:‘创业、守文孰难?’玄龄曰:‘方时草昧,群雄竞逐,攻破乃降,战胜乃克,创业则难。’魏徵曰:‘王者之兴,必乘衰乱,覆昏暴,殆天授人与者。既得天下,则安于骄逸。人欲静,徭役毒之;世方敝,裒刻穷之。国繇此衰,则守文为难。’帝曰:‘玄龄从我定天下,冒百死,遇一生,见创业之难。征与我安天下,畏富贵则骄,骄则怠,怠则亡,见守文之不为易。然创业之不易,既往矣;守文之难,方与公等慎之。’
会诏大臣世袭,授宋州刺史,徙国梁,而群臣让世袭事,故罢刺史,遂为梁国公。未几,加太子少师。始诣东宫,皇太子欲拜之,玄龄让不敢谒,乃止。居宰相积十五年,女为王妃,男尚主,自以权宠隆极,累表辞位,诏不听。顷之,进司空,仍总朝政。玄龄固辞,帝遣使谓曰:‘让,诚美德也。然国家相眷赖久,一日去良弼,如亡左右手。顾公筋力未衰,毋多让!’晋王为皇太子,改太子太傅,知门下省事。以母丧,赐茔昭陵园。起复其官。会伐辽,留守京师。诏曰:‘公当萧何之任,朕无西顾忧矣。’凡粮械飞输,军伍行留,悉裁总之。玄龄数上书劝帝,愿毋轻敌,久事外夷。固辞太子太傅,见听。
晚节多病,时帝幸玉华宫,诏玄龄居守,听卧治事。稍棘,召许肩舆入殿,帝视流涕,玄龄亦感咽不自胜。命尚医临候,尚食供膳,日奏起居状。少损,即喜见于色。玄龄顾诸子曰:‘今天下事无不得,惟讨高丽未止,上含怒意决,群臣莫敢谏,吾而不言,抱愧没地矣!’遂上疏曰:
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臣之;所不制者,陛下皆制之矣。为中国患,无如突厥,而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弛辫握刀,分典禁卫。延陀、铁勒,披置州县;高昌、吐浑,偏师扫除。惟高丽历代逋命,莫克穷讨。陛下责其弑逆,身自将六军,径荒裔,不旬日拔辽东,虏获数十万,残众、孽君缩气不敢息,可谓功倍前世矣。
易曰:‘知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盖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为陛下惜者此也。传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烈既云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边夷丑种,不足待以仁义,责以常礼,古者以禽鱼畜之。必绝其类,恐兽穷则搏,苟救其死。且陛下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进疏食,停音乐,以人命之重为感动也。今士无一罪,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老父孤子、寡妻慈母望槥车,抱枯骨,摧心掩泣,其所以变动阴阳,伤害和气,实天下之痛也。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能为后世患,夷之可也。今无是三者,而坐敝中国,为旧王雪耻,新罗报仇,非所存小、所损大乎?臣愿下沛然之诏,许高丽自新,焚陵波之船,罢应募之众,即臣死骨不朽。帝得疏,谓高阳公主曰:‘是已危惙,尚能忧吾国事乎!’
疾甚,帝命凿苑垣以便候问,亲握手与决。诏皇太子就省。擢子遗爱右卫中郎将,遗则朝散大夫,令及见之。薨,年七十一,赠太尉、并州都督,谥曰文昭,给班剑、羽葆、鼓吹、绢布二千段、粟二千斛,陪葬昭陵。高宗诏配享太宗庙廷。
玄龄当国,夙夜勤彊,任公竭节,不欲一物失所。无媢忌,闻人善,若己有之。明达吏治,而缘饰以文雅,议法处令,务为宽平。不以己长望人,取人不求备,虽卑贱皆得尽所能。或以事被让,必稽颡请罪,畏惕,视若无所容。
贞观末年,以谴还第,黄门侍郎褚遂良言于帝曰:‘玄龄事君自无所负,不可以一眚便示斥外,非天子任大臣意。’帝悟,遽召于家。后避位不出。久之,会帝幸芙蓉园观风俗,玄龄敕子弟汛扫廷唐,曰:‘乘舆且临幸。’有顷,帝果幸其第,因载玄龄还宫。帝在翠微宫,以司农卿李纬为民部尚书,会有自京师来者,帝曰:‘玄龄闻纬为尚书谓何?’曰:‘惟称纬好须,无它语。’帝遽改太子詹事。帝讨辽,玄龄守京师,有男子上急变,玄龄诘状,曰:‘我乃告公。’玄龄驲遣追帝,帝视奏已,斩男子。下诏责曰:‘公何不自信!’其委任类如此。
治家有法度,常恐诸子骄侈,度势凌人,乃集古今家诫,书为屏风,令各取一具,曰:‘留意于此,足以保躬矣!汉袁氏累叶忠节,吾心所尚,尔宜师之。’子遗直嗣。
次子遗爱,诞率无学,有武力。尚高阳公主,为右卫将军。公主,帝所爱,故礼与它婿绝。主骄蹇,疾遗直任嫡,遗直惧,让爵,帝不许。主稍失爱,意怏怏。与浮屠辩机乱,帝怒,斩浮屠,杀奴婢数十人,主怨望,帝崩,哭不哀。高宗时,出遗直汴州刺史,遗爱房州刺史。主又诬遗直罪,帝敕长孙无忌鞫治,乃得主与遗爱反状,遗爱伏诛,主赐死。遗直以先勋免,贬铜陵尉。诏停配享。
杜如晦字克明,京兆杜陵人。祖果,有名周、隋间。如晦少英爽,喜书,以风流自命,内负大节,临机辄断。隋大业中,预吏部选,侍郎高孝基异之,曰:‘君当为栋梁用,愿保令德。’因补滏阳尉,弃官去。
高祖平京师,秦王引为府兵曹参军,徙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属多外迁,王患之。房玄龄曰:‘去者虽多,不足吝,如晦王佐才也。大王若终守藩,无所事;必欲经营四方,舍如晦无共功者。’王惊曰:‘非公言,我几失之!’因表留莫府。从征伐,常参帷幄机秘。方多事,裁处无留,僚属共才之,莫见所涯。进陕东道大行台司勋郎中,封建平县男,兼文学馆学士。天策府建,为中郎。王为皇太子,授左庶子,迁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食三千户,别食益州千三百户。俄检校侍中,摄吏部尚书,总监东宫兵,进位尚书右仆射,仍领选。
与玄龄共筦朝政,引士贤者,下不肖,咸得职,当时浩然归重。监察御史陈师合上拔士论,谓一人不可总数职,阴剀讽如晦等。帝曰:‘玄龄、如晦不以勋旧进,特其才可与治天下者,师合欲以此离间吾君臣邪?’斥岭表。
久之,以疾辞职,诏给常俸就第,医候之使道相属。会病力,诏皇太子就问,帝亲至其家,抚之梗塞。及未乱,擢其子左千牛构兼尚舍奉御。薨,年四十六,帝哭为恸,赠开府仪同三司。及葬,加司空,谥曰成。手诏虞世南勒文于碑,使言君臣痛悼意。
它日,食瓜美,辍其半奠焉。尝赐玄龄黄银带,曰:‘如晦与公同辅朕,今独见公。’泫然流泪曰:‘世传黄银鬼神畏之。’更取金带,遣玄龄送其家。后忽梦如晦若平生,明日为玄龄言之,敕所御馔往祭。明年之祥,遣尚宫劳问妻子,国府官佐亦不之罢,恩礼无少衰。后诏功臣世袭,追赠密州刺史,徙国莱。
方为相时,天下新定,台阁制度,宪物容典,率二人讨裁。每议事帝所,玄龄必曰:‘非如晦莫筹之。’及如晦至,卒用玄龄策也。盖如晦长于断,而玄龄善谋,两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以佐佑帝,当世语良相,必曰房、杜云。
构位慈州刺史。次子荷,性暴诡不循法,尚城阳公主,官至尚乘奉御,封襄阳郡公。承乾谋反,荷曰:‘琅邪颜利仁善星数,言天有变,宜建大事,陛下当为太上皇。请称疾,上必临问,可以得志。’及败,坐诛。临刑,意象轩骜。构以累贬死岭表。
如晦弟楚客,少尚奇节,与叔父淹皆没于王世充。淹与如晦有隙,谮其兄杀之。并囚楚客濒死。世充平,淹当诛。楚客请于如晦,不许。楚客曰:‘叔残兄,今兄又弃叔,门内几尽,岂不痛哉!’如晦感悟,请之高祖,得释。
方建成难作,楚客遁舍嵩山。贞观四年,召为给事中。太宗曰:‘君居山似之矣,谓非宰相不起,渠然邪?夫走远者自近,人不恤无官,患才不副。而兄与我异支一心者,尔当如兄事吾而辅我。’楚客顿首谢,因擢为中郎将。每入直,尽夕不释仗,帝知而劳之,进蒲州刺史,政有能名,徙瀛州。后为魏王府长史,迁工部尚书,摄府事,以威肃闻。揣帝意薄承乾,乃为王谐媚用事臣,数言王聦睿可为嗣,人或以闻,帝隐恚。及王贬爵,暴其罪,以如晦功免死,废于家,终虔化令。
淹字执礼,材辩多闻,有美名。隋开皇中,与其友韦福嗣谋曰:‘上好用隐民,苏威以隐者召,得美官。’乃共入太白山,为不仕者。文帝恶之,谪戍江表。赦还,高孝基为雍州司马,荐授承奉郎,擢累御史中丞。王世充僭号,署少吏部,颇亲近用事。洛阳平,不得调,欲往事隐太子。时封伦领选,以谂房玄龄,玄龄恐失之,白秦王,引为天策府兵曹参军、文学馆学士。尝侍宴,赋诗尤工,赐银锺。庆州总管杨文干反,辞连太子,归罪淹及王珪、韦挺,并流越巂,王知其诬,饷黄金三百两。
及践阼,召为御史大夫,封安吉郡公,食四百户。淹建言诸司文桉稽期,请以御史检促。太宗以问仆射封伦,伦曰:‘设官各以其事治,御史劾不法,而索桉求疪,是太苛,且侵官。’淹嘿然。帝曰:‘何不申执?’对曰:‘伦所引国大体,臣伏其议,又何言?’帝悦,以资博练,帝敕东宫仪典簿最悉听淹裁订。
俄检校吏部尚书,参豫朝政。所荐赢四十人,后皆知名。尝白郅怀道可用,帝问状。淹曰:‘怀道及隋时位吏部主事,方炀帝幸江都,群臣迎阿,独怀道执不可。’帝曰:‘卿时何云?’曰:‘臣与众。’帝折曰:‘事君有犯无隐,卿直怀道者,何不谠言?’谢曰‘臣位下,又顾谏不从,徒死无益。’帝曰:‘内以君不足谏,尚何仕?食隋粟忘隋事,忠乎?’因顾群臣:‘公等谓何?’王珪曰:‘比干谏而死,孔子称仁,泄冶谏亦死,则曰:“民之多僻,无自立辟。”禄重责深,从古则然。’帝笑曰:‘卿在隋不谏,宜置。世充亲任,胡不言?’对曰:‘固尝言,不见用。’帝曰:‘世充愎谏饰非,卿若何而免?’淹辞穷不得对。帝勉曰:‘今任卿已,可有谏未?’荅曰:‘愿死无隐。’
贞观二年疾,帝为临问。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襄。始,淹典二职,贵重于朝矣,而亡清白名,获讥当世。子敬同袭爵,官至鸿胪卿。
如晦五世孙元颖,贞元末及进士第,又擢宏词。数从使府辟署,稍以右补阙为翰林学士,敏文辞,宪宗特所赏叹。吴元济平,论书诏勤,迁司勋员外郎,知制诰。穆宗以元颖多识朝章,尤被宠,拜中书舍人、户部侍郎,为学士承旨,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建安县男。自帝即位,不阅岁至宰相,搢绅骇异。甫再期,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帝为御安福门临饯。
敬宗骄僻不君,元颖每欲中帝意以固幸,乃巧索珍异献之,踵相蹑于道,百工造作无程,敛取苛重,至削军食以助裒畜。又给与不时,戍人寒饥,乃仰足蛮徼。于是人人咨苦,反为蛮内觇,戎备不脩。大和三年,南诏乘虚袭戎、巂等州,诸屯闻贼至,辄溃,戍者为乡导,遂入成都。已傅城,元颖尚不知,乃率左右婴牙城以守。贼大掠,焚郛郭,残之,留数日去,蜀之宝货、工巧、子女尽矣。初,元颖计迫,将挺身走,会救至乃止。文宗遣使者临抚南诏,南诏上言:‘蜀人祈我诛虐帅,不能克,请陛下诛之,以谢蜀人。’由是贬邵州刺史。议者不厌,斥为循州司马。官属崔璜。纥干臮、卢并悉夺秩,分逐之。元颖死于贬所,年六十四。将终,表丐赠官,乞归葬。诏赠湖州刺史。
元颖与李德裕善,会昌初,德裕当国,因赦令复其官。
弟元绛,终太子賔客。元绛子审权。
审权字殷衡,第进士,辟浙西幕府。举拔萃中,为右拾遗。宣宗时,入翰林为学士,累迁兵部侍郎、学士承旨。懿宗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迁门下侍郎,出为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庞勋乱徐州,审权与令狐绹、崔铉连师掎角,馈粟相衔,王师赖济。勋破,进检校司空,入为尚书左仆射、襄阳郡公。继领河中、忠武节度使。卒,赠太子太师,谥曰德。
审权清重寡言,性长厚,居翰林最久,终不漏禁近语。在方镇,视事有常处,要非日入未始就内寝。坐必敛衽,常若对大賔客。或昼日少息,则顾直将解帘;即旁无人,自起彻钩,手拥帘徐下,乃退。与杜悰俱位将相,悰先进,故世谓审权为‘小杜公’。
子让能,字群懿,擢进士第,从宣武王铎府为推官,以长安尉为集贤校理。丧母,以孝闻。又辟刘邺、牛蔚二府,稍进兵部员外郎。萧遘领度支,引判度支桉。僖宗狩蜀,奔谒行在,三迁中书舍人,召为翰林学士。方关东兵兴,调发绥徕,书诏丛浩,让能思精敏,凡号令行下,处事值机,无所遗筭,帝倚重之。从还京师,再迁兵部尚书,封建平县子。
李克用兵至,帝夜出凤翔,苍黄无知者。让能方直,徒步从十余里,得遗马,褫绅为靮乘之。朱玫兵逼乘舆,帝走宝鸡,独让能从。翌日,孔纬等乃至。俄而进狩梁。是时栈道为山南石君涉所毁,天子间关崄,让能未尝暂去侧。帝劳曰:‘朕失道,再违宗庙。方艰难时,卿不少舍朕,盖古所谓忠于所事邪!’让能顿首曰:‘臣世蒙国厚恩,陛下不以臣不肖,使捍牧圉,临难苟免,臣之耻也。’帝次褒中,擢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于时,嗣襄王煴即伪位,彊藩大镇附者已十八,贡赋不输行在,无以备赏劳,卫兵往往乏食,君臣搏手无它策。让能建遣大使入河中,以谕王重荣,重荣果奉诏。已而京师平,进中书侍郎,徙封襄阳郡公。官吏多污伪署,有司皆欲论死,让能以胁从不足深治,固争之,多所全贷。昭宗立,进尚书左仆射、晋国公,赐铁券,累进太尉。
李茂贞守凤翔,自大顺后兵寖彊,恃有功,不奉法,朝廷弱,弗能制。会杨复恭走山南,茂贞欲兼有梁、汉,请以师问罪,未报而兵出,帝忿其专,然不得已从之。山南平,诏茂贞领兴元、武定,而以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分果、阆州隶武定军。茂贞怨,不赴镇,上章语悖慢。又诒书让能诋责,以为助守亮为乱,抑忠臣,夺己功,其言丑肆。京师匈惧,日数千人守阙下,候中尉西门重遂出,请与茂贞凤翔地,为百姓计。荅曰:‘事出宰相,我无预。’茂贞益怨。帝怒,诏让能计议,且趣调发,经月不就第。
时宰相崔昭纬阴结茂贞及王行瑜,让能所言悉漏之,茂贞乃以健儿数百杂市人,候昭纬与郑延昌归第,拥肩舆噪曰:‘凤翔无罪,幸公不加讨以震惊都辇!’昭纬曰:‘上委杜太尉,吾等何知?’市人不识孰为太尉,即投瓦石妄击,昭纬等走而免,遂丧其印。帝愈怒,捕首恶诛之。京师争避乱,逃山谷间。让能谏帝曰:‘茂贞固宜诛,然大盗适去,凤翔国西门,又陛下新即位,愿少宽假,以贞元故事姑息之,不可使怨望。’帝曰:‘今诏令不出城门,国制桡弱,贾生恸哭时也。朕顾奄奄度日,坐观此邪!卿为我图之,朕自以兵属诸王。’让能曰:‘陛下欲削涤僭嫚,刚主威,隆王室,此中外大臣所宜共成之,不宜专任臣。’帝曰:‘卿,元辅,休戚与我均,何所避?’泣曰:‘臣位宰相,所以未乞骸骨者,思有以报陛下,敢计身乎!且陛下之心,宪祖心也,但时有所未便。它日臣蒙鼂错之诛,顾不足弭七国患,然敢不奉诏!’
景福二年,以嗣覃王为招讨使,神策将李鐬副之,率师三万送彦若赴镇。昭纬内畏有功,密语茂贞曰:‘上不喜兵,一出太尉。’茂贞乃悉兵迎战盩厔,覃王败,乘胜至三桥。让能曰:‘臣固豫言之,臣请归死以纾难。’帝涕下不能已,曰:‘与卿决矣!’再贬雷州司户参军。茂贞尚驻兵请必杀之,乃赐死,年五十三。
弟彦林,官御史中丞;弘徽,户部侍郎,皆及诛。帝痛之,后赠太师。
子光乂,次子晓,不复仕。晓入梁,贵显于世。
赞曰:太宗以上圣之才,取孤隋,攘群盗,天下已平,用玄龄、如晦辅政。兴大乱之余,纪纲雕弛,而能兴仆植僵,使号令典刑粲然罔不完,虽数百年犹蒙其功,可谓名宰相。然求所以致之之迹,逮不可见,何哉?唐柳芳有言:‘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而房、杜让其直;英、卫善兵,而房、杜济以文。持众美效之君。是后,新进更用事,玄龄身处要地,不吝权,善始以终,此其成令名者。’谅其然乎!如晦虽任事日浅,观玄龄许与及帝所亲款,则谟谋果有大过人者。方君臣明良,志协议从,相资以成,固千载之遇,萧、曹之勋,不足进焉。虽然,宰相所以代天者也,辅赞弥缝而藏诸用,使斯人由而不知,非明哲曷臻是哉?彼扬己取名,了然使户晓者,盖房、杜之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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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七‧魏徵列传第二十二 魏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人。少孤,落魄,弃赀产不营,有大志,通贯书术。
隋乱,诡为道士。武阳郡丞元宝藏举兵应李密,以征典书檄。密得宝藏书,辄称善,既闻征所为,促召之。征进十策说密,不能用。王世充攻洛口,征见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而骁将锐士死伤略尽;又府无见财,战胜不赏。此二者不可以战。若浚池峭垒,旷日持久,贼粮尽且去,我追击之,取胜之道也。’颋曰:‘老儒常语耳!’征不谢去。
后从密来京师,久之未知名。自请安辑山东,乃擢秘书丞,驰驲至黎阳。时李𪟝尚为密守,征与书曰:‘始魏公起叛徒,振臂大呼,众数十万,威之所被半天下,然而一败不振,卒归唐者,固知天命有所归也。今君处必争之地,不早自图,则大事去矣!’𪟝得书,遂定计归,而大发粟馈淮安王之军。
会窦建德陷黎阳,获征,伪拜起居舍人。建德败,与裴矩走入关,隐太子引为洗马。征见秦王功高,阴劝太子早为计。太子败,王责谓曰:‘尔阋吾兄弟,奈何?’荅曰:‘太子蚤从征言,不死今日之祸。’王器其直,无恨意。
即位,拜谏议大夫,封钜鹿县男。当是时,河北州县素事隐、巢者不自安,往往曹伏思乱,征白太宗曰:‘不示至公,祸不可解。’帝曰:‘尔行安喻河北。’道遇太子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传送京师,征与其副谋曰:‘属有诏,宫府旧人普原之。今复执送志安等,谁不自疑者?吾属虽往,人不信。’即贷而后闻。使还,帝悦,日益亲,或引至卧内,访天下事。征亦自以不世遇,乃展尽底蕴无所隐,凡二百余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由是拜尚书右丞,兼谏议大夫。
左右有毁征阿党亲戚者,帝使温彦博按讯,非是。彦博曰:‘征为人臣,不能著形迹,远嫌疑,而被飞谤,是宜责也。’帝谓彦博行让征。征见帝,谢曰:‘臣闻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有置至公,事形迹?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帝矍然,曰:‘吾悟之矣!’征顿首曰:‘愿陛下俾臣为良臣,毋俾臣为忠臣。’帝曰:‘忠、良异乎?’曰:‘良臣,稷、契、咎陶也;忠臣,龙逢、比干也。良臣,身荷美名,君都显号,子孙传承,流祚无疆;忠臣,己婴祸诛,君陷昏恶,丧国夷家,祗取空名。此其异也。’帝曰:‘善。’因问:‘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征曰:‘君所以明,兼听也;所以暗,偏信也。尧、舜氏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聦。虽有共、鲧,不能塞也,靖言庸违,不能惑也。秦二世隐藏其身,以信赵高,天下溃叛而不得闻;梁武帝信朱异,侯景向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贼遍天下而不得闻。故曰,君能兼听,则奸人不得壅蔽,而下情通矣。’
郑仁基息女美而才,皇后建请为充华,典册具。或言许聘矣。征谏曰:‘陛下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食膏梁,则欲民有饱适;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今郑已约昏,陛下取之,岂为人父母意!’帝痛自咎,即诏停册。
贞观三年,以秘书监参豫朝政。高昌王麹文泰将入朝,西域诸国欲因文泰悉遣使者奉献。帝诏文泰使人厌怛纥干迎之。征曰:‘异时文泰入朝,所过供拟不能具,今又加诸国焉,则濒塞州县以乏致罪者众。彼以商贾来,则边人为之利;若賔客之,中国萧然耗矣。汉建武时,西域请置都护、送侍子,光武不许,不以蛮夷弊中国也。’帝曰:‘善。’追止其诏。
于是帝即位四年,岁断死二十九,几至刑措,米斗三钱。先是,帝尝叹曰:‘今大乱之后,其难治乎?’征曰:‘大乱之易治,譬饥人之易食也。’帝曰:‘古不云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邪?’荅曰:‘此不为圣哲论也。圣哲之治,其应如响,期月而可,盖不其难。’封德彝曰:‘不然。三代之后,浇诡日滋。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皆欲治不能,非能治不欲。征书生,好虚论,徒乱国家,不可听。’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以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尔。黄帝逐蚩尤,七十战而胜其乱,因致无为。九黎害德,颛顼征之,已克而治。桀为乱,汤放之;纣无道,武王伐之。汤、武身及太平。若人渐浇诡,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尚安得而化哉!’德彝不能对,然心以为不可。帝纳之不疑。至是,天下大治。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东薄海,南逾岭,户阖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帝谓群臣曰:‘此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俄检校侍中,进爵郡公。帝幸九成宫,宫御舍围川宫下。仆射李靖、侍中王珪继至,吏改馆宫御以舍靖、珪。帝闻,怒曰:‘威福由是等邪!何轻我宫人?’诏并按之。征曰:‘靖、珪皆陛下腹心大臣,宫人止后宫扫除隶耳。方大臣出,官吏咨朝廷法式;归来,陛下问人间疾苦。夫官舍,固靖等见官吏之所,吏不可不谒也。至宫人则不然,供馈之余无所参承。以此按吏,且骇天下耳目。’帝悟,寝不问。
后宴丹霄楼,酒中谓长孙无忌曰:‘魏徵、王珪事隐太子、巢剌王时,诚可恶,我能弃怨用才,无羞古人。然征每谏我不从,我发言辄不即应,何哉?’征曰:‘臣以事有不可,故谏,若不从辄应,恐遂行之。’帝曰:‘弟即应,须别陈论,顾不得?’征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若面从可,方别陈论,此乃后言,非稷、禼所以事尧、舜也。’帝大笑曰:‘人言征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耳!’征再拜曰:‘陛下导臣使言,所以敢然;若不受,臣敢数批逆鳞哉!’
七年,为侍中。尚书省滞讼不决者,诏征平治。征不素习法,但存大体,处事以情,人人悦服。进左光禄大夫、郑国公。多病,辞职,帝曰:‘公独不见金在矿何足贵邪?善冶锻而为器,人乃宝之。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匠而加砺焉。卿虽疾,未及衰,庸得便尔?’征恳请,数却愈牢。乃拜特进,知门下省事,诏朝章国典,参议得失,禄赐、国官、防阁并同职事。
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征同升,征孰视曰:‘臣眊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征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帝泣,为毁观。寻以定五礼,当封一子县男,征请封孤兄子叔慈。帝怆然曰:‘此可以励俗。’即许之。
后幸洛阳,次昭仁宫,多所谴责。征曰:‘隋惟责不献食,或供奉不精,为此无限,而至于亡。故天命陛下代之,正当兢惧戒约,奈何令人悔为不奢。若以为足,今不啻足矣;以为不足,万此宁有足邪?’帝惊曰:‘非公不闻此言。’退又上疏曰:
书称‘明德慎罚’,‘惟刑之恤’。礼曰:‘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夫上易事,下易知,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无二心。夫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所与,天下画一,不以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今之刑赏,或由喜怒,或出好恶。喜则矜刑于法中,怒则求罪于律外,好则钻皮出羽,恶则洗垢索瘢。盖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所闻也。且暇豫而言,皆敦尚孔、老;至于威怒,则专法申、韩。故道德之旨未弘,而锲薄之风先摇。昔州犁上下其手而楚法以敝,张汤轻重其心而汉刑以谬,况人主而自高下乎!顷者罚人,或以供张不赡,或不能从欲,皆非致治之急也。夫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语也。
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以隋府藏况今之资储,以隋甲兵况今之士马,以隋户口况今之百姓,挈长度大,曾何等级焉!然隋以富彊而丧,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隐而难见、微而难察也。不蹈平易之涂,而遵覆车之辙,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也。方隋未乱,自谓必无乱;未亡,自谓必不亡。所以甲兵亟动,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不悟灭亡之所由也,岂不哀哉!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监政之安危,必取亡国。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臣愿当今之动静,以隋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游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远便佞而已。夫守之则易,得之实难。今既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骄奢淫泆有以动之也。
帝宴群臣积翠池,酣乐赋诗。征赋西汉,其卒章曰:‘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帝曰:‘征言未尝不约我以礼。’它日,从容问曰:‘比政治若何?’征见久承平,帝意有所忽,因对曰:‘陛下贞观之初,导人使谏。三年以后,见谏者悦而从之。比一二年,勉彊受谏,而终不平也。’帝惊曰:‘公何物验之?’对曰:‘陛下初即位,论元律师死,孙伏伽谏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或曰:“赏太厚。”荅曰:“朕即位,未有谏者,所以赏之。”此导人使谏也。后柳雄妄诉隋资,有司得,劾其伪,将论死,戴胄奏罪当徒,执之四五然后赦。谓胄曰:“弟守法如此,不畏滥罚。”此悦而从谏也。近皇甫德参上书言“修洛阳宫,劳人也;收地租,厚敛也;俗尚高髻,宫中所化也。”陛下恚曰:“是子使国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宫人无发,乃称其意。”臣奏:“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近讪谤。”于时,陛下虽从臣言,赏帛罢之,意终不平。此难于受谏也。’帝悟曰:‘非公,无能道此者。人苦不自觉耳!’
先是,帝作飞山宫,征上疏曰:
隋有天下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憺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彼炀帝者,岂恶治安、喜灭亡哉?恃其富彊,不虞后患也。驱天下,役万物,以自奉养,子女玉帛是求,宫宇台榭是饰,徭役无时,干戈不休,外示威重,内行险忌,谗邪者进,忠正者退,上下相蒙,人不堪命,以致殒匹夫之手,为天下笑。圣哲乘机,拯其危溺。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媛,尽侍于侧矣;四海九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所以亡,念我所以得,焚宝衣,毁广殿,安处卑宫,德之上也。若成功不废,即仍其旧,除其不急,德之次也。不惟王业之艰难,谓天命可恃,因基增旧,甘心侈靡,使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以暴易暴,与乱同道。夫作事不法,后无以观。人怨神怒,则灾害生;灾害生,则祸乱作;祸乱作,而能以身名令终者鲜矣。
是岁,大雨,谷、洛溢,毁宫寺十九,漂居人六百家。征陈事曰:
臣闻为国基于德礼,保于诚信。诚信立,则下无二情;德礼形,则远者来格。故德礼诚信,国之大纲,不可斯须废也。传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又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然则言而不行,言不信也;令而不从,令无诚也。不信之言,不诚之令,君子弗为也。
自王道休明,绵十余载,仓廪愈积,土地益广,然而道德不日博,仁义不日厚,何哉?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虽有善始之勤,而无克终之美。故便佞之徒得肆其巧,谓同心为朋党,告讦为至公,彊直为擅权,忠谠为诽谤。谓之朋党,虽忠信可疑;谓之至公,虽矫伪无咎。彊直者畏擅权而不得尽,忠谠者虑诽谤而不敢与之争。荧惑视听,郁于大道,妨化损德,无斯甚者。
今将致治则委之君子,得失或访诸小人,是誉毁常在小人,而督责常加君子也。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惠,然虑不及远,虽使竭力尽诚,犹未免倾败,况内怀奸利,承颜顺旨乎?故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未有小人而仁者。’然则君子不能无小恶,恶不积无害于正;小人时有小善,善不积不足以忠。今谓之善人矣,复虑其不信,何异立直木而疑其景之曲乎?故上不信则无以使下,下不信则无以事上。信之为义大矣!
昔齐桓公问管仲曰:‘吾欲使酒腐于爵,肉腐于俎,得无害霸乎?’管仲曰:‘此固非其善者,然无害霸也。’公曰:‘何如而害霸?’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晋中行穆伯攻鼓,经年而不能下,馈闲伦曰:‘鼓之啬夫,闲伦知之,请无疲士大夫,而鼓可得。’穆伯不应。左右曰:‘不折一戟,不伤一卒,而鼓可得,君奚不为?’穆伯曰:‘闲伦之为人也,佞而不仁。若使闲伦下之,吾不可以不赏,若赏之,是赏佞人也。佞人得志,是使晋国舍仁而为佞,虽得鼓,安用之!’夫穆伯,列国大夫,管仲,霸者之佐,犹能慎于信任,远避佞人,况陛下之上圣乎?若欲令君子小人是非不杂,必怀之以德,待之以信,厉之以义,节之以礼,然后善善而恶恶,审罚而明赏,无为之化何远之有!善善而不能进,恶恶而不能去,罚不及有罪,赏不加有功,则危亡之期或未可保。
帝手诏嘉荅。于是,废明德宫玄圃院赐遭水者。
它日,宴群臣,帝曰:‘贞观以前,从我定天下,间关草昧,玄龄功也。贞观之后,纳忠谏,正朕违,为国家长利,征而已。虽古名臣,亦何以加!’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帝尝问群臣:‘征与诸葛亮孰贤?’岑文本曰:‘亮才兼将相,非征可比。’帝曰:‘征蹈履仁义,以弼朕躬,欲致之尧、舜,虽亮无以抗。’时上封者众,或不切事,帝厌之,欲加谯黜,征曰:‘古者立谤木,欲闻己过。封事,其谤木之遗乎!陛下思闻得失,当恣其所陈。言而是乎,为朝廷之益;非乎,无损于政。’帝悦,皆劳遣之。
十三年,阿史那结社率作乱,云阳石然,自冬至五月不雨,征上疏极言曰:
臣奉侍帷幄十余年,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守而不失;俭约朴素,终始弗渝。德音在耳,不敢忘也。顷年以来,寖不克终。谨用条陈,裨万分一。
陛下在贞观初,清净寡欲,化被荒外。今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怪珍。昔汉文帝却千里马,晋武帝焚雉头裘。陛下居常论议,远辈尧、舜,今所为,更欲处汉文、晋武下乎?此不克终一渐也。子贡问治人。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畏哉?’对曰:‘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若何不畏!’陛下在贞观初,护民之劳,煦之如子,不轻营为。顷既奢肆,思用人力,乃曰:‘百姓无事则易骄,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何有逆畏其骄而为劳役哉?此不克终二渐也。陛下在贞观初,役己以利物,比来纵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诸心。无虑营构,辄曰:‘弗为此,不便我身。’推之人情,谁敢复争?此不克终三渐也。在贞观初,亲君子,斥小人。比来轻亵小人,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恭而远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莫见其非,远之莫见其是。莫见其是,则不待间而疏;莫见其非,则有时而昵。昵小人,疏君子,而欲至治,非所闻也。此不克终四渐也。在贞观初,不贵异物,不作无益。而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玩好之作无时而息。上奢靡而望下朴素,力役广而冀农业兴,不可得已。此不克终五渐也。贞观之初,求士如渴,贤者所举,即信而任之,取其所长,常恐不及。比来由心好恶,以众贤举而用,以一人毁而弃,虽积年任而信,或一朝疑而斥。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一人之毁未必可信,积年之行不应顿亏。陛下不察其原,以为臧否,使谗佞得行,守道疏间。此不克终六渐也。在贞观初,高居深拱,无田猎毕弋之好。数年之后,志不克固,鹰犬之贡,远及四夷,晨出夕返,驰骋为乐,变起不测,其及救乎?此不克终七渐也。在贞观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外官奏事,颜色不接,间因所短,诘其细过,虽有忠款,而不得申。此不克终八渐也。在贞观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业之大,负圣智之明,长傲纵欲,无事兴兵,问罪远裔。亲狎者阿旨不肯谏,疏远者畏威不敢言。积而不已,所损非细。此不克终九渐也。贞观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携老扶幼,来往数年,卒无一户亡去。此由陛下矜育抚宁,故死不携贰也。比者疲于徭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杂匠当下,顾而不遣。正兵番上,复别驱任。市物襁属于廛,递子背望于道。脱有一谷不收,百姓之心,恐不能如前日之怗泰。此不克终十渐也。
夫祸福无门,惟人之召,人无衅焉,妖不妄作。今旱熯之灾,远被郡国,凶丑之孽,起于毂下,此上天示戒,乃陛下恐惧忧勤之日也。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臣所以郁结长叹者也!疏奏,帝曰:‘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方以所上疏,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因赐黄金十斤,马二匹。
高昌平,帝宴两仪殿,叹曰:‘高昌若不失德,岂至于亡!然朕亦当自戒,不以小人之言而议君子,庶几获安也。’征曰:‘昔齐桓公与管仲、鲍叔牙、甯戚四人者饮,桓公请叔牙曰:“盍起为寡人寿?”叔牙奉觞而起曰:“愿公无忘在莒时,使管仲无忘束缚于鲁时,使甯戚无忘饭牛车下时。”桓公避席而谢曰:“寡人与二大夫能无忘夫子之言,则社稷不危矣。”’帝曰:‘朕不敢忘布衣时,公不得忘叔牙之为人也。’
帝遣使者至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遣使赍金帛诸国市马。征曰:‘今立可汗未定,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马,不在立可汗。可汗得立,必不怀恩。诸蕃闻之,以中国薄义重利,未必得马而先失义矣。魏文帝欲求市西域大珠,苏则以为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陛下可不畏苏则言乎!’帝遂止。
是后右仆射缺,欲用征,征让,得不拜。皇太子承乾与魏王泰交恶,帝曰:‘当今忠謇贵重无逾征,我遣傅皇太子,一天下之望,羽翼固矣。’即拜太子太师。征以疾辞,诏荅曰:‘汉太子以四皓为助,我赖公,其义也。公虽卧,可拥全之。’
十七年,疾甚。征家初无正寝,帝命辍小殿材为营构,五日毕。并赐素褥布被,以从其尚。令中郎将宿其第,动静辄以闻,药膳赐遗无筭,中使者缀道。帝亲问疾,屏左右,语终日乃还。后复与太子至征第,征加朝服,扡带。帝悲懑,拊之流涕,问所欲。对曰:‘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帝将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时主亦从,帝曰:‘公彊视新妇!’征不能谢。是夕,帝梦征若平生,及旦,薨。帝临哭,为之恸,罢朝五日。太子举哀西华堂。诏内外百官朝集使皆赴丧,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陪葬昭陵。将葬,其妻裴辞曰:‘征素俭约,今假一品礼,仪物褒大,非征志。’见许,乃用素车,白布幨帷,无涂车、刍灵。帝登苑西楼,望哭尽哀。晋王奉诏致祭。帝作文于碑,遂书之。又赐家封户九百。
帝后临朝叹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朕尝保此三鉴,内防己过。今魏徵逝,一鉴亡矣。朕比使人至其家,得书一纸,始半稿,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可以兴矣。”其大略如此。朕顾思之,恐不免斯过。公卿侍臣可书之于笏,知而必谏也。’
症状貌不逾中人,有志胆,每犯颜进谏,虽逢帝甚怒,神色不徙,而天子亦为霁威。议者谓贲、育不能过。尝上冢还,奏曰:‘向闻陛下有关南之行,既办而止,何也?’帝曰:‘畏卿,遂停耳。’始,丧乱后,典章湮散,征奏引诸儒校集秘书,国家图籍粲然完整。尝以小戴礼综汇不伦,更作类礼二十篇,数年而成。帝美其书,录寘内府。帝本以兵定天下,虽已治,不忘经略四夷也。故征侍宴,奏破阵武德舞,则俛首不顾,至庆善乐,则谛玩无斁,举有所讽切如此。
征亡,帝思不已,登凌烟阁观画像,赋诗悼痛。闻者媢之,毁短百为。征尝荐杜正伦、侯君集才任宰相,及正伦以罪黜,君集坐逆诛,孅人遂指为阿党;又言征尝录前后谏争语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悦,乃停叔玉昏,而仆所为碑,顾其家衰矣。
辽东之役,高丽、靺鞨犯阵,李𪟝等力战破之。军还,怅然曰:‘魏徵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到行在,赐劳妻子,以少牢祠其墓,复立碑,恩礼加焉。
四子:叔玉、叔琬、叔璘、叔瑜。叔玉袭爵为光禄少卿。神龙初,以其子膺绍封。叔璘,礼部侍郎,武后时,为酷吏所杀。叔瑜,豫州刺史,善草隶,以笔意传其子华及甥薛稷。世称善书者‘前有虞、褚,后有薛、魏’。华为检校太子左庶子、武阳县男。开元中,寝堂火,子孙哭三日,诏百官赴吊。
征五世孙謩。
謩字申之。擢进士第,同州刺史杨汝士辟为长春宫巡官。文宗读贞观政要,思征贤,诏访其后,汝士荐为右拾遗。謩姿宇魁秀,帝异之。
邕管经略使董昌龄诬杀参军衡方厚,贬溆州司户,俄徙峡州刺史。謩谏曰:‘王者赦有罪,唯故无赦。比昌龄专杀不辜,事迹暴章,家人衔冤,万里投诉,狱穷罪得,特被矜贷,中外以为屈法。今又授刺史,复使治人,紊宪章,乖至治,不见其可。’有诏改洪州别驾。
御史中丞李孝本,宗室子,坐李训事诛死,其二女没入宫。謩上言:‘陛下即位,不悦声色,于今十年,未始采择。数月以来,稍意声伎,教坊阅选,百十未已,庄宅收市,亹亹有闻。今又取孝本女内之后宫,宗姓不育,宠幸为累,伤治道之本,速尘秽之嫌。谚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谤莫若自修。”惟陛下崇千载之盛德,去一旦之玩好。’帝即出孝本女,诏曰:‘乃祖在贞观时,指事直言,无所避,每览国史,朕与嘉之。謩为拾遗,屡有献纳。夫备洒埽于内,非曰声妓,恤宗女之幼,不为渔取,然疑似之间,不可户晓。謩辞深切,其惜我之失,不亦至乎?謩虽居位日浅,朕何爱一官,增直臣之气,其以謩为右补阙。’
先是,帝谓宰相曰:‘太宗得征,参裨阙失,朕今得謩,又能极谏,朕不敢仰希贞观,庶几处无过之地。’教坊有工善为新声者,诏授扬州司马,议者颇言司马品高,郎官、刺史迭处,不可以授贱工,帝意右之。宰相谕谏官勿复言,謩独固谏不可,工降润州司马。荆南监军吕令琛纵傔卒辱江陵令,观察使韦长避不发,移内枢密使言状。謩劾长任察廉,知监军侵屈官司,不以上闻,私白近臣,乱法度,请明其罚。不报。
俄为起居舍人,帝问:‘卿家书诏颇有存者乎?’謩对:‘惟故笏在。’诏令上送。郑覃曰:‘在人不在笏。’帝曰:‘覃不识朕意,此笏乃今甘棠。’帝因敕謩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謩对:‘臣顷为谏臣,故得有所陈;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帝曰:‘两省属皆可议朝廷事,而毋辞也!’帝索起居注,謩奏:‘古置左、右史,书得失,以存鉴戒。陛下所为善,无畏不书;不善,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帝曰:‘不然。我既尝观之。’謩曰:‘向者取观,史氏为失职。陛下一见,则后来所书必有讳屈,善恶不实,不可以为史,且后代何信哉?’乃止。
中尉仇士良捕妖民贺兰进兴及党与治军中,反状具,帝自临问,诏命斩囚以徇。御史中丞高元裕建言:‘狱当与众共之。刑部、大理,法官也,决大狱不与知,律令谓何?请归有司。’未报。謩上言:‘事系军,即推军中。如齐民,宜付府县。今狱不在有司,法有轻重,何从而知?’帝停决,诏神策军以官兵留仗内,余付御史台。台惮士良,不敢异,卒皆诛死。擢谏议大夫,兼起居舍人、弘文馆直学士,謩固让不见可,乃拜。
始謩之进,李玨、杨嗣复实推引之。武宗立,謩坐二人党,出为汾州刺史。俄贬信州长史。宣宗嗣位,移郢、商二州刺史。召授给事中,迁御史中丞,发驸马都尉杜中立奸赃,权戚缩气。俄兼户部侍郎事,謩奏:‘中丞,纪纲所寄,不宜杂领钱谷,乞专治户部。’诏可。顷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建言:‘今天下粗治,惟东宫未立,不早以正人傅导之,非所以存副贰之重。’且泣下,帝为感动。自敬宗后,恶言储嫡事,故公卿无敢开陈者。时帝春秋高,嫡嗣未辨,謩辅政,白发其端,朝议归重。
会詹毗国献象,謩以为非土性,不可畜,请还其献。诏可。河东节度使李业杀降虏,边部震扰,业内恃凭借,人无敢言者,謩奏徙滑州。迁中书侍郎。大理卿马曙有犀铠数十首,惧而瘗之。奴王庆以怨告曙藏甲有异谋,按之无它状,投曙岭外,庆免。议者谓奴诉主,法不听。謩引律固争,卒论庆死。累迁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
大中十年,以平章事领剑南西川节度使。上疾求代,召拜吏部尚书,用久疾,检校尚书右仆射、太子少保。卒,年六十六,赠司徒。
謩为宰相,议事天子前,它相或委抑规讽,惟謩谠切无所回畏。宣宗尝曰:‘謩名臣孙,有祖风,朕心惮之。’然卒以刚正为令狐绹所忌,才罢之。
赞曰:君臣之际,顾不难哉!以征之忠,而太宗之睿,身殁未几,猜谮遽行。始,征之谏,累数十余万言,至君子小人,未尝不反复为帝言之,以佞邪之乱忠也。久犹不免。故曰:‘皓皓者易污,峣峣者难全’,自古所叹云。唐柳芳称‘征死,知不知莫不恨惜,以为三代遗直’。谅哉!謩之论议挺挺,有祖风烈,诗所谓‘是以似之’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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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八‧列传第二十三  王珪 薛收 马周 韦挺
王珪字叔玠。祖僧辩,梁太尉、尚书令。父𫖮,北齐乐陵郡太守。世居郿。性沈澹,志量隐正,恬于所遇,交不苟合。隋开皇十三年,召入秘书内省,雠定群书,为太常治礼郎。季父颇,通儒有鉴裁,尤所器许。颇坐汉王谅反,诛,珪亡命南山十余年。
高祖入关,李纲荐署世子府咨议参军事。建成为皇太子,授中舍人,迁中允,礼遇良厚。太子与秦王有隙,帝责珪不能辅导,流巂州。太子已诛,太宗召为谏议大夫。帝尝曰:‘正主御邪臣,不可以致治;正臣事邪主,亦不可以致治。唯君臣同德,则海内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谏正,庶致天下于平。’珪进曰:‘古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谏不用,则相继以死。今陛下开圣德,收采刍言,臣愿竭狂瞽,佐万分一。’帝可,乃诏谏官随中书、门下及三品官入阁。珪推诚纳善,每存规益,帝益任之。封永宁县男、黄门侍郎,迁侍中。
它日进见,有美人侍帝侧,本庐江王瑗姬也。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乎?’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为是邪?非邪?’帝曰:‘杀人而取妻,乃问朕是非,何也?’对曰:‘臣闻齐桓公之郭,问父老曰:“郭何故亡?”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去,所以亡。”今陛下知庐江之亡,其姬尚在,窃谓陛下以为是。审知其非,所谓知恶而不去也。’帝嗟美其言。
帝使太常少卿祖孝孙以乐律授宫中音家,伎不进,数被让。珪与温彦博同进曰:‘孝孙,脩谨士,陛下使教女乐,又责谯之,天下其以士为轻乎!’帝怒曰:‘卿皆我腹心,乃附下罔上,为人游说邪?’彦博惧,谢罪,珪不谢,曰:‘臣本事前宫,罪当死,陛下矜其性命,引置枢密,责以忠效。今疑臣以私,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帝默然惭,遂罢。明日,语房玄龄曰:‘昔武王不用夷、齐,宣王杀杜伯,自古帝王纳谏固难矣。朕夙夜庶几于前圣,昨责珪等,痛自悔,公等勿惩是不进谏也!’
时珪与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同辅政。帝以珪善人物,且知言,因谓曰:‘卿标鉴通晤,为朕言玄龄等材,且自谓孰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兼资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彦博;济繁治剧,众务必举,臣不如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征。至洁浊扬清,疾恶好善,臣于数子有一日之长。’帝称善。而玄龄等亦以为尽己所长,谓之确论。
进封郡公。坐漏禁近语,左除同州刺史。帝念名臣,俄召拜礼部尚书兼魏王泰师。王见之,为先拜,珪亦以师自居。王问珪何以为忠孝,珪曰:‘陛下,王之君,事思尽忠;陛下,王之父,事思尽孝。忠孝可以立身,可以成名。’王曰:‘忠孝既闻命矣,愿闻所习。’珪曰:‘汉东平王苍称“为善最乐”,愿王志之。’帝闻,喜曰‘儿可以无过矣!’
子敬直,尚南平公主。是时,诸主下嫁,以帝女贵,未尝行见舅姑礼。珪曰:‘主上循法度,吾当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将以成国家之美。’于是,与夫人坐堂上,主执笲盥馈乃退。其后公主降,有舅姑者备礼,本于珪。
十三年,病,帝遣公主就第省视,复遣民部尚书唐俭增损药膳。卒,年六十九。帝素服哭别次。诏魏王率百官临哭,赠吏部尚书,谥曰懿。
珪少孤且贫,人或馈遗,初无让。及贵,厚报之,虽已亡,必酬赡其家。性不苛察,临官务举纲维,去甚不可者,至仆妾亦不见喜愠。奉寡嫂,家事咨而后行。教抚孤侄,虽其子不过也。宗族匮乏,周恤之,薄于自奉。独不作家庙,四时祭于寝,为有司所劾,帝为立庙愧之,不罪也。世以珪俭不中礼,少之。
始,隐居时,与房玄龄、杜如晦善,母李尝曰:‘而必贵,然未知所与游者何如人,而试与偕来。’会玄龄等过其家,李窥大惊,敕具酒食,欢尽日,喜曰:‘二客公辅才,汝贵不疑。’
敬直封南城县男,后坐交皇太子承乾,徙岭外。
珪孙焘、旭。
焘,性至孝,为徐州司马。母有疾,弥年不废带,视絮汤剂。数从高医游,遂穷其术,因以所学作书,号外台秘要,讨绎精明,世宝焉。历给事中、邺郡太守,治闻于时。旭,见酷吏传。
薛收字伯褒,蒲州汾阴人。隋内史侍郎道衡子也,出继从父孺。年十二,能属文。以父不得死于隋,不肯仕,郡举秀才,不应。闻高祖兴,遁入首阳山,将应义举。通守尧君素觉之,迎置其母城中,收不得去。及君素东连王世充,遂挺身归国。房玄龄亟言之秦王,王召见,问方略,所对合旨,授府主簿,判陕东大行台金部郎中。是时方讨世充,军事繁综,收为书檄露布,或马上占辞,该敏如素构,初不窜定。
窦建德来援,诸将争言敛军以观贼形势,收独曰:‘不然。世充据东都,府库盈衍,其兵皆江淮选卒,正苦乏食尔,是以求战不得,为我所持。今建德身总众以来,必飞毂转粮,更相资哺。两贼连固,则伊、洛间胜负未可岁月定也。不若勒诸将严兵缔垒,浚其沟防,戒毋出兵。大王亲督精锐据成皋,厉兵按甲,邀建德路。彼以疾老,当吾堂堂之锋,一战必举。不旬日,二贼可缚致麾下矣。’王曰:‘善。’遂禽建德,降世充。
王入观隋宫室,且叹炀帝无道,殚人力以事夸侈。收进曰:‘峻宇雕墙,殷辛以亡;土阶茅茨,唐尧以昌。始皇兴阿房而秦祸速,文帝罢露台而汉祚永。后主曾不是察,奢虐是矜,死一夫之手,为后世笑,何此之能保哉?’王重其言。俄授天策府记室参军。从平刘黑闼,封汾阴县男。尝上书谏王止畋猎,王荅曰:‘览所陈,知成我者卿也。明珠兼乘,未若一言,今赐黄金四十挺。’
武德七年,寝疾,王遣使临问,相望于道。命舆疾至府,亲举袂抚之,论叙生平,感激涕泗。卒,年三十三。王哭之恸,与其从兄子元敬书曰:‘吾与伯褒共军旅间,何尝不驱驰经略,款曲襟抱,岂期一朝成千古也。且家素贫而子幼,善抚安之,以慰吾怀。’因遣使吊祭,赠帛三百段。其后图学士像,叹其早死不得与。既即位,语房玄龄曰:‘收若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又尝梦收如平生,赐其家粟、帛。贞观七年,赠定州刺史。永徽中,又赠太常卿,陪葬昭陵。
子元超,九岁袭爵。及长,好学,善属文。尚巢王女和静县主,累授太子舍人。高宗即位,迁给事中,数上书陈当世得失,帝嘉纳。转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省中有盘石,道衡为侍郎时,常据以草制,元超每见辄泫然流涕。以母丧解,夺服授黄门侍郎、检校太子左庶子。所荐豪俊士,若任希古、高智周、郭正一、王义方、孟利贞、郑祖玄、邓玄挺、崔融等,皆以才自名于时。
累拜东台侍郎。李义府流巂州,旧制,流人不得乘马,元超为请,坐贬简州刺史。岁余,又坐与上官仪文章款密,流巂州。上元初,赦还,拜正谏大夫。三年,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帝校猎温泉,诸蕃酋长得持弓矢从。元超奏:‘夷狄野心,而使挟兵在围中,非所宜。’帝纳可。尝宴诸王,召元超与,从容谓曰:‘任卿中书,宁藉多人哉!’俄拜中书令兼左庶子。帝幸东都,留辅太子监国,手敕曰:‘朕留卿,若失一臂。顾太子未习庶务,关中事,卿悉专之。’时太子射猎,诏得入禁籞,故太子稍怠政事。元超谏曰:‘内苑之地,缭丛薄,冒翳荟,绝磴险涂。殿下截轻禽,逐狡兔,衔橛之变,讵无可虞?又户奴多反逆余族,或夷狄遗丑,使凶谋窃发,将何以御哉?夫为人子者,不登高,不临深,谓其近危辱也。天皇所赐书戒丁宁,惟殿下罢驰射之劳,留情坟典,岂不美欤!’帝知之,遣使厚赐慰其意,召太子还东都。
帝疾剧,政出武后。因阳喑,乞骸骨。加金紫光禄大夫。卒,年六十二,赠光禄大夫、秦州都督,陪葬乾陵。
子曜,圣历中,附会张易之,官正谏大夫。
元敬,隋选部郎迈之子,与收及收族兄德音齐名,世称‘河东三凤’。收为长离,德音为𬸚𬸦,元敬年最少,为鹓鶵。武德中,为秘书郎、天策府参军,直记室、文学馆学士。是时,收与房、杜处心腹之寄,更相结附。元敬谨畏,未尝申款曲。如晦叹曰:‘小记室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秦王为皇太子,除舍人。于是军国之务总于东宫,而元敬掌文翰,号称职。卒于官。
稷字嗣通,道衡曾孙。擢进士第。累迁礼部郎中、中书舍人,与从祖兄曜更践两省,俱以辞章自名。景龙末,为谏议大夫、昭文馆学士。初,贞观、永徽间,虞世南、褚遂良以书颛家,后莫能继。稷外祖魏徵家多藏虞、褚书,故锐精临仿,结体遒丽,遂以书名天下。画又绝品。
睿宗在藩,喜之,以其子伯阳尚仙源公主。及践阼,迁太常少卿,封晋国公,实封三百户。会锺绍京为中书令,稷讽使让,因入言于帝曰:‘绍京本胥史,无素才望,今特以勋进,师长百僚,恐非朝廷具瞻之美。’帝然之,遂许绍京让,改户部尚书。翌日,迁稷黄门侍郎,参知机务。与崔日用数争事帝前,罢为左散骑常侍。历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帝以翊赞功,每召入宫中与决事,恩绝群臣。窦怀贞诛,稷以知本谋,赐死万年狱,年六十五。
伯阳为驸马都尉、安邑郡公,别食实封四百户。稷死,坐贬晋州员外别驾,又流岭表,自杀。
伯阳子谈,尚玄宗恒山公主,拜驸马都尉、光禄员外卿。
马周字賔王,博州茌平人。少孤,家窭狭。嗜学,善诗、春秋。资旷迈,乡人以无细谨,薄之。武德中,补州助教,不治事。刺史达奚恕数咎让,周乃去,客密州。赵仁本高其才,厚以装,使入关。留客汴,为浚仪令崔贤所辱,遂感激而西,舍新丰,逆旅主人不之顾,周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众异之。至长安,舍中郎将常何家。
贞观五年,诏百官言得失。何,武人,不涉学,周为条二十余事,皆当世所切。太宗怪问何,何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教臣言之。客,忠孝人也。’帝即召之,间未至,遣使者四辈敦趣。及谒见,与语,帝大悦,诏直门下省。明年,拜监察御史,奉使称职。帝以何得人,赐帛三百段。周上疏曰:
臣每读前史,见贤者忠孝事,未尝不废卷长想,思履其迹。臣不幸早失父母,犬马之养,已无所施;顾来事可为者,惟忠义而已。是以徒步二千里,归于陛下。陛下不以臣愚,擢臣不次。窃自惟念无以论报,辄竭区区,惟陛下所择。
臣伏见大安宫在宫城右,墙宇门阙方紫极为卑小。东宫,皇太子居之,而在内;大安,至尊居之,反在外。太上皇虽志清俭,爱惜人力,陛下不敢违,而蕃夷朝见,四方观听,有不足焉。臣愿营雉堞门观,务从高显,以称万方之望,则大孝昭矣。
臣伏读明诏,以二月幸九成宫。窃惟太上皇春秋高,陛下宜朝夕视膳。今所幸宫去京三百里而远,非能旦发暮至也。万有一太上皇思感,欲即见陛下,何以逮之?今兹本为避暑行也,太上皇留热处,而陛下走凉处,温凊之道,臣所未安。然诏书既下,业不中止,愿示还期,以开众惑。
臣伏见诏宗室功臣悉就藩国,遂贻子孙,世守其政。窃惟陛下之意,诚爱之重之,欲其裔绪承守,与国无疆也。臣谓必如诏书者,陛下宜思所以安存之,富贵之,何必使世官也?且尧、舜之父,有朱、均之子。若令有不肖子袭封嗣职,兆庶被殃,国家蒙患。正欲绝之,则子文之治犹在也;正欲存之,则栾黡之恶已暴也。必曰与其毒害于见存之人,宁割恩于已亡之臣,则向所谓爱之重之者,适所以伤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以户邑,必有材行,随器而授。虽干翮非彊,亦可以免累。汉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世者,良得其术也。愿陛下深思其事,使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也。
臣闻圣人之化天下,莫不以孝为本,故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孔子亦言‘吾不与祭如不祭’,是圣人之重祭祀也。自陛下践祚,宗庙之享,未尝亲事。窃惟圣情,以乘舆一出,所费无蓺,故忍孝思,以便百姓。而一代史官,不书皇帝入庙,将何以贻厥孙谋、示来叶邪?臣知大孝诚不在俎豆之间,然圣人训人,必以己先之,示不忘本也。
臣闻致化之道,在求贤审官。孔子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是言慎举之为重也。臣伏见王长通、白明达本乐工舆皂杂类;韦槃提、斛斯正无他材,独解调马。虽术逾等夷,可厚赐金帛以富其家。今超授高爵,与外廷朝会,驺竖倡子,鸣玉曳履,臣窃耻之。若朝命不可追改,尚宜不使在列,与士大夫为伍。
帝善其言,除侍御史。又言:
臣历观夏、商、周、汉之有天下,传祚相继,多者八百余年,少者犹四五百年,皆积德累业,恩结于人,岂无僻王,赖先哲以免。自魏、晋逮周、隋,多者五六十年,少者三二十年而亡。良由创业之君不务仁化,当时仅能自守,后无遗德可思,故传嗣之主,其政少衰,一夫大呼,天下土崩矣。今陛下虽以大功定天下,而积德日浅,固当隆禹、汤、文、武之道,使恩有余地,为子孙立万世之基,岂特持当年而已。然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而大要节俭于身,恩加于人,故其下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今百姓承丧乱之后,比于隋时才十分一,而徭役相望,兄去弟还,往来远者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无休时。陛下虽诏减省,而有司不得废作,徒行文书,役之如故。四五年来,百姓颇嗟怨,以为陛下不存养之。尧之茅茨土阶,禹之恶衣菲食,臣知不可复行于今。汉文帝惜百金之费而罢露台,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景帝亦以锦绣纂组妨害女功,特诏除之,所以百姓安乐。至孝武帝虽穷奢极侈,承文、景遗德,故人心不摇。向使高祖之后即值武帝,天下必不能全。此时代差近,事迹可见。今京师及益州诸处,营造供奉器物,并诸王妃主服饰,皆过靡丽。臣闻昧旦丕显,后世犹怠,作法于治,其弊犹乱。陛下少处人间,知百姓辛苦,前代成败,目所亲见,尚犹如此,而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更外事,即万岁后,圣虑之所当忧也。
臣窃寻自古黎庶怨叛,聚为盗贼,其国无不即灭,人主虽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脩政教,当脩之于可脩之时。若事变一起而后悔之,无益也。故人主每见前代之亡,则知其政教之所由丧,而不知其身之失。故纣笑桀之亡,而幽、厉笑纣之亡,隋炀帝又笑齐、魏之失国也。今之视炀帝,犹炀帝之视齐、魏也。
往贞观初,率土霜俭,一匹绢才易斗米,而天下帖然者,百姓知陛下忧怜之,故人人自安无谤讟也。五六年来,频岁丰稔,一匹绢易粟十余斛,而百姓咸怨,以为陛下不忧怜之。何则?今营为者,多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由积畜多少,在百姓苦乐也。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积布帛东都而王世充据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向使洛口、东都无粟帛,王世充、李密未能必聚大众。但贮积者,固有国之常,要当人有余力而后收之,岂人劳而强敛之以资寇邪?
夫俭以息人,贞观初,陛下己躬为之,今行之不难也。为之一日,则天下知之,式歌且舞矣。若人既劳,而用之不息,万一中国水旱,而边方有风尘之警,狂狡窃发,非徒旰食晏寝而已。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厉精为政,不烦远采上古,但及贞观初,则天下幸甚。
昔贾谊谓汉文帝云‘可痛哭及长叹息者’,言:当韩信王楚、彭越王梁、英布王淮南之时,使文帝即天子位,必不能安。又言:赖诸王年少,傅相制之,长大之后,必生祸乱。后世皆以谊言为是。臣窃观今诸将功臣,陛下所与定天下,无威略振主如韩、彭者;而诸王年并幼少,纵其长大,陛下之日,必无他心,然则万代之后,不可不虑。汉、晋以来,乱天下者,何尝不在诸王。皆由树置失宜,不豫为节制,以至灭亡。人主岂不知其然,溺于私爱尔。故前车既覆,而后车不改辙也。今天下百姓尚少,而诸王已多,其宠遇过厚者,臣愚虑之,非特恃恩骄矜也。昔魏武帝宠陈思王,文帝即位,防守禁闭同狱囚焉。何则?先帝加恩太多,故嗣王疑而畏之也。此武帝宠陈思王,适所以苦之也。且帝子身食大国,何患不富,而岁别优赐,曾无限极。里语曰:‘贫不学俭,富不学奢。’言自然也。今大圣创业,岂唯处置见子弟而已,当制长久之法,使万代奉行。
臣闻天下者以人为本。必也使百姓安乐,在刺史、县令尔。县令既众,不可皆贤,但州得良刺史可矣。天下刺史得人,陛下端拱岩廊之上,夫复何为?古者郡守、县令皆选贤德,欲有所用,必先试以临人,或由二千石高第入为宰相。今独重内官,县令、刺史颇轻其选。又刺史多武夫勋人,或京官不称职始出补外;折冲果毅身力彊者入为中郎将,其次乃补边州。而以德行才术擢者,十不能一。所以百姓未安,殆在于此。
疏奏,帝称善。擢拜给事中,转中书舍人。
周善敷奏,机辩明锐,动中事会,裁处周密,时誉归之。帝每曰:‘我暂不见周即思之。’岑文本谓所亲曰:‘马君论事,会文切理,无一言可损益,听之纚纚,令人忘倦。苏、张、终、贾正应此耳。然鸢肩火色,腾上必速,恐不能久。’俄迁治书侍御史,兼知谏议大夫,检校晋王府长史。王为皇太子,拜中书侍郎,兼太子右庶子。十八年,迁中书令,犹兼庶子。时置太子司议郎,帝高其除。周叹曰:‘恨吾资品妄高,不得历此官。’帝征辽,留辅太子定州。及还,摄吏部尚书,进银青光禄大夫。帝尝以飞白书赐周曰:‘鸾凤冲霄,必假羽翼;股肱之寄,要在忠力。’
周病消渴连年,帝幸翠微宫,求胜地为构第,每诏尚食具膳,上医使者视护,躬为调药,太子问疾。疾甚,周取所上章奏悉焚之,曰:‘管、晏暴君之过,取身后名,吾不为也!’二十二年卒,年四十八,赠幽州都督,陪葬昭陵。
初,帝遇周厚,周颇自负。为御史时,遣人以图购宅,众以其兴书生,素无赀,皆窃笑。它日,白有佳宅,直二百万,周遽以闻,诏有司给直,并赐奴婢什物,由是人乃悟。周每行郡县,食必进鸡,小吏讼之。帝曰:‘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榜吏斥之。及领选,犹废浚仪令。
先是,京师晨暮传呼以警众,后置鼓代之,俗曰‘咚咚鼓’;品官旧服止黄紫,于是三品服紫,四品五品朱,六品七品绿,八品九品青;城门入由左,出由右;飞驿以达警急;纳居人地租;宿卫大小番直;截驿马尾;城门、卫舍、守捉士,月散配诸县,各取一,以防其过:皆周建白。自周亡,帝思之甚,将假方士术求见其仪形。高宗即位,追赠尚书右仆射、高唐县公。垂拱中,配享高宗庙庭。
子载,咸亨中为司列少常伯,与裴行俭分掌选事,言吏部者称裴、马焉。终雍州长史。
赞曰:周之遇太宗,顾不异哉!由一介草茅言天下事,若素宦于朝、明习宪章者,非王佐才,畴以及兹?其自视与筑岩、钓渭亦何以异!迹夫帝锐于立事,而周所建皆切一时,以明佐圣,故君宰间不胶漆而固,恨相得晚,宜矣。然周才不逮傅说、吕望,使后世未有述焉,惜乎!
韦挺,京兆万年人。父冲,仕隋为民部尚书。挺少与隐太子善,高祖平京师,署陇西公府祭酒。累迁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左卫率。太子遇之厚,宫臣无与比。武德七年,帝避暑仁智宫。或言太子与宫臣谋逆,又庆州刺史杨文干坐大逆诛,辞连东宫,帝专责宫臣,由是挺与杜淹、王珪等皆流越巂。未几,召拜主爵郎中。贞观初,王珪数荐之,迁尚书右丞。历吏部、黄门侍郎,拜御史大夫、扶阳县男。太宗谓挺曰:‘卿之任大夫,独朕意,左右无为卿地者!’挺曰:‘臣驽下,不足以辱高位,且非勋非旧,而在藩邸故僚上,愿后臣以劝立功者。’不听。
是时承隋大乱,风俗薄恶,人不知教。挺上疏曰:‘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创巨之痛,终身何已。今衣冠士族,辰日不哭,谓为重丧;亲賔来吊,辄不临举。又闾里细人,每有重丧,不即发问,先造邑社,待营办具,乃始发哀。至假车乘,雇棺椁,以荣送葬。既葬,邻伍会集,相与酣醉,名曰出孝。夫妇之道,王化所基,故有三日不息烛、不举乐之感。今昏嫁之初,杂奏丝竹,以穷宴欢。官司习俗,弗为条禁。望一切惩革,申明礼宪。’俄复为黄门侍郎,兼魏王泰府事。时泰有宠,太子多过失,帝密欲废立,语杜正伦,正伦以漏言贬。帝谓挺曰:‘不忍复置卿于法。’改太常卿。
初,挺为大夫时,马周为监察御史,挺不甚礼。及周为中书令,帝欲湔拭用之,周言挺佷于自用,非宰相器,遂止。帝将讨辽东,择主饷运者。周言挺才任粗使,帝谓然。挺父故为营州总管,尝经略高丽,故札藏家,挺上之。帝悦曰:‘自幽距辽二千里无州县,吾军靡所仰食,卿为朕图之。苟吾军用不乏,是公之功。其自择文武官四品十人为子使,取幽、易、平三州锐士若马各二百以从。’即诏河北列州皆取挺节度,许以便宜。帝亲解貂裘及中厩马赐之。挺遣燕州司马王安德行渠,作漕舻转粮,自桑干水抵卢思台,行八百里,渠塞不可通。挺以方苦寒,未可进,遂下米台侧,廥之,待冻泮乃运以为解。即上言:‘度王师至,食且足。’帝不悦曰:‘兵宁拙速,无工迟。我明年师出,挺乃度它岁运,何哉?’即诏繁畤令韦怀质驰按。怀质还劾:‘挺在幽州,日置酒,弗忧职,不前视渠长利,即造船行粟,绵八百里,乃悟非是,欲进则不得,还且水涸。六师所须,恐不如陛下之素。’帝怒,遣将作少监李道裕代之。敕治书侍御史唐临驰传,械挺赴洛阳,废为民,使白衣从。
帝破盖牟城,诏挺将兵镇守,示复用。城与贼新城接,日夜转鬬无休时。挺以失职,内不平,作书谢所善公孙常。常,善数者也,以他事系,投缳死。索橐中得挺书,言所屯危蹙,意怨望,贬象州刺史。岁余卒,年五十八。
子待价、万石。
待价,初为左千牛备身,永徽中,江夏王道宗得罪,待价以婿贬卢龙府果毅。时将军辛文陵招慰高丽,次吐护真水,为虏所袭,待价与中郎将薛仁贵率所部兵杀之,文陵亦苦战,遂免。待价重创,矢著左足,隐不言,卒以疾免。起为兰州刺史。吐蕃盗边,高宗以沛王贤为凉州大都督,而待价为司马。俄迁肃州刺史,以功召拜右武卫将军。仪凤三年,吐蕃复入寇,以待价检校凉州都督,兼知镇守兵马事。召还,封扶阳侯。
武后临朝,摄司空,护营乾陵,改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待价起武力,典选无铨总才,故朝野共蚩薄之。俄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逾年还,拜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不自安,累表辞职,不听。且请尽力行阵,许之,于是拜安息道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总管以讨吐蕃,进爵公。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合战,胜负略相当。会其副阎温古逗留,又天大寒,待价不善抚御,师人多死,饷道乏,乃旋师顿高昌。后大怒,斩温古,流待价绣州,卒。
曾孙武。
武,少孤。年十一,荫补右千牛,累迁长安丞。德宗幸梁州,委妻子奔行在,除殿中侍御史。户部侍郎元琇为水陆转运使,表武以仓部员外郎充判官。谋不用,杜门数月而琇败。转刑部员外郎。是时,帝以反正告郊庙,大兵后,典章苟完,执事者时时咨武。武酌宜约用,得礼之衷,群司奉焉。
后为绛州刺史,凿汾水灌田万三千余顷,玺书劳勉。宪宗时,入为京兆尹,护治丰陵,未成,卒,赠吏部尚书。
万石,颇涉学,善音律。上元中,迁累太常少卿。当时郊庙燕会乐曲,皆万石与太史令姚元辩增损之,号任职。始,万石奏‘太乐博士弟子遭丧者,先无它业,请以卒哭追集’。侍御史刘思立劾奏万石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睦亲化人,莫善于孝。所以三年之礼,天下通丧。今遣音声人释服为乐,带绖治音,岂以小人不能执礼,遂欲约为非法?万石官太常,首紊风化,请付吏论罪。’高宗方委任万石,罢其奏。后知吏部选事,卒于官。
赞曰: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才之为难。观太宗之责任也,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臣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致太平矣。始皆奋亡命布衣,嫔然列置上衮。薛收虽蚤夭,帝本以中书令待之。御臣之方,顾不善哉!挺晚节流落,盖有致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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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九十九‧列传第二十四  李纲 李大亮 戴胄 刘洎 崔仁师
李纲字文纪,观州蓨人。少慷慨,尚风节。始名瑗,慕张纲为人,改焉。仕周为齐王宪参军事。宣帝将杀宪,召僚属诬左其罪,纲矢死无桡辞。及宪诛,露车载尸,故吏奔匿,纲抚棺号恸,为瘗讫,乃去。
事隋为太子洗马。太子勇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奏琵琶,又歌武媚娘曲。纲曰:‘令则官调护,乃自比倡优,进淫声,惑视听,诚使上闻之,岂不为殿下累乎?臣请正其罪。’勇曰:‘置之,我欲为乐耳!’后勇废,文帝切让,官属无敢对,纲独曰:‘陛下不素教,故太子至此。太子资中人,得贤者辅而善,得不肖导而恶,奈何歌舞鹰犬纤儿使日侍侧?何特太子罪邪?’帝曰:‘以汝为洗马,何不择人?’纲曰:‘臣非东宫得言者。’帝曰:‘朕过矣!’擢尚书右丞。时杨素、苏威用事,纲据正不诡迎随,素等参憾。会大将军刘方讨林邑,素言林邑多珍赀,非纲不可任,遂署行军司马。方揣素指,数危辱之,几殆。军还,不得调。稍除齐王府司马。复诏出南海,应接林邑。久不召,乃身入奏。威劾纲擅去所部,以属吏。会赦免,屏居鄠。大业末,贼帅何潘仁劫为长史。
高祖平京师,纲上谒,授丞相府司录参军,封新昌县公,领选举。受禅,拜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齐王元吉为并州总管,纵左右攘夺,民愁苦,宇文歆谏,不听,腾状显言,王坐免。俄而复留,下危惴。刘武周入太原,元吉惧,弃军奔京师,并州陷。帝怒,谓纲曰‘王年少,不习事,故以歆及窦诞佐之。太原,兴王地,兵十万,粟支十年,奈何一旦弃去?歆建此计,我当斩于军。’纲曰:‘王过恶,诞养成之。歆事王浅,有阙必诤。今赖歆计,使陛下不失爱子,且有功,又可加罪乎?’翼日,帝悟,引纲升御榻,劳曰:‘卿不言,我几滥罚。’于是释歆,然犹贷诞也。
帝以舞工安叱奴为散骑常侍,纲谏曰:‘周家均工乐胥不得预士伍,虽复妙如师襄,才如子野,皆继世不易业。故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解朝衣,曰:“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衣。”齐高纬封曹妙达为王,以安马驹开府,有国家者,可为鉴戒。今新造天下,开太平之基,功臣赏未及遍,高才犹伏草茅,而先令舞胡鸣玉曳组,位五品,趋丹地,殆非创业垂统、贻子孙之道也。’帝不纳。
纲在东宫,太子建成尤加礼,尝游温汤,纲疾不从。有进鱼者,太子使脍之,唐俭、赵元楷自言其能。太子曰:‘操刀脍鲤和鼎味,公等善之。若弼谐审谕,固属纲矣。’遣使赐绢二百匹。后太子寖狎亡赖,猜间朝廷,纲频谏不见听,遂乞骸骨。帝骂曰:‘卿为潘仁长史,而羞朕尚书邪?’纲顿首曰:‘潘仁,贼也,志残杀,然每谏辄止,为其长史,故无愧。陛下功成,厚自伐,臣言如持水内石,敢久为尚书乎?且臣事东宫,东宫又与臣忤,是以上印绶。’帝谢曰‘知公直士,幸卒辅吾儿。’乃拜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如故。纲上书太子曰:‘纲老矣,幸未就木,备位保傅,冀得效愚鄙。日殿下饮酒过量,非养生之道。凡为人子,务孝谨,以慰上心,不宜听受邪说,与朝廷生惎间。’太子览书不怿,所为益纵。纲悒悒不自赖,固请老,优诏解尚书。帝以纲隋名臣,手敕未尝名。
贞观四年,复为少师。以足疾赐步舆,听乘至阁,问以政事。诣东宫,太子承乾为拜,每听政,必诏纲与房玄龄、王珪侍坐。尝言曰:‘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为难,纲以为易!’故发言陈事,毅然不可夺。及疾,帝遣玄龄至家存问。明年卒,年八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太子为立碑。
初,齐王宪女嫠居,纲厚恤之。及卒,女被发号哭,如丧其亲然。纲在隋,宦不进,筮之得鼎。筮人曰:‘君当为卿辅,然待易姓乃如志。仕不知退,折足为败。’故纲虽显于唐,数称疾辞位云。
孙安仁、安静。
安仁,永徽中为太子左庶子,太子忠废还邸,寮属奔散,独安仁泣拜而去。终恒州刺史。
安静,天授中为右卫将军。武氏革命,群臣皆劝进,安静独无所请。及收系狱,来俊臣问状,安静曰:‘正以我唐旧臣,杀之可也。若诘其状,吾谁欺?’俊臣诬杀之。会昌中,录忠臣后,访子孙已绝,乃赠安静太子少师。
自纲五世同居,安仁、安静复以义烈闻,世称李氏不衰。
李大亮,京兆泾阳人。祖琰,为魏度支尚书。大亮有文武才略,隋末,署庞玉行军兵曹。李密寇东都,玉战败,大亮被禽。贼将张弼异之,就执百余人皆死,独释大亮,引与语,遂定交。
高祖入关,大亮自归,授土门令。方岁饥,境多盗贼。大亮招亡散,抚贫瘠,卖所乘马,稍稍资业之,劝垦田,岁大熟。间出击盗,所至辄平。秦王行北境,下书奖劳,赐马五乘,帛五十段。顷之,胡贼大至,大亮度不能拒,乃单马诣营说豪帅,为分别祸福,贼众感服,遂相率降。大亮杀所乘马与之食,至步而返。帝闻之悦,擢金州总管府司马。王弘烈据襄阳,诏大亮安抚樊、邓,因图之,进击,下十余城。迁安州刺史。复使徇广州,至九江,会辅公祏反,以计禽其将张善安。公祏方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固守,大亮率兵击走之。迁越州都督。
贞观初,徙交州,封武阳县男。召授太府卿,复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见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绝畋猎久矣,而使者求鹰。信陛下意邪,乃乖昔旨;如其擅求,是使非其才。’太宗报书曰:‘有臣如此,朕何忧!古人以一言之重订千金,今赐胡瓶一,虽亡千镒,乃朕所自御。’又赐荀悦汉纪,曰:‘悦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公宜绎味之。’
时突厥亡,帝遂欲怀四夷,诸部降者,人赐袍一领、帛五匹,首领拜将军、中郎将,列五品者赢百员。又置降胡河南。诏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使以绥大度设、拓设、泥熟特勒及七姓种落之未附者,峙粮碛口赈其饥。大亮上言:‘臣闻欲绥远者必自近。中国,天下本根,四夷犹枝叶也。残本根,厚枝叶,而曰求安,未之有也。属者突厥倾国入朝,陛下不即俘江淮变其俗,而加赐物帛,悉官之,引处内地,岂久安计哉?今伊吾虽臣,远在荒卤。臣以为诸称藩请附者,宜羁縻受之,使居塞外,畏威怀德,永为藩臣。谓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内,所谓行虚惠,收实福。河西积困夷狄,州县萧条,加因隋乱,残耗已甚。臣愚愿停招慰,省劳役,使边人得就农亩,此中国利也。’帝纳其计。
八年,为剑南道巡省大使。会讨吐谷浑,为河东道行军总管,与李靖俱出北道,涉青海,观河源,与虏遇蜀浑山,大战,破之,俘其名王,获杂畜数万,进爵为公。拜右卫大将军。晋王为皇太子,诏大亮兼右卫率,又兼工部尚书,身三职,宿卫两宫。每番直,常假寐。帝劳曰:‘公在,我得酣卧。’
十八年,幸洛阳,诏副房玄龄居守。玄龄称‘有王陵、周勃节,可倚大事’。俄寝疾,帝亲和药,驿赐之。临终,表请罢辽东役;又言京师宗庙所在,愿以关中为意。就稿,叹曰:‘吾闻男子不死妇人手!’命屏左右,言终卒,年五十九。将敛,家无珠玉为含,惟贮米五斛、布三十端。帝哭为恸。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
大亮性忠谨,外若不能言,而内刚烈,不可干非其义。对天子争是非,无回挠。至妻子未始见墯容,事兄嫂以礼闻。位通显,居陋狭甚。在越州写书数百卷,及去,留都督署。初,破公祏,以功赐奴婢百口,谓曰:‘而曹皆衣冠子女,不幸破亡,吾何忍录而为隶乎?’纵遣之。高祖闻,咨美,更赐俚婢二十。后破吐谷浑,复赐奴婢百五十口,悉以遗亲戚。葬宗族无后者三十余柩,赀襚加焉。
尝以张弼脱其死,及贵,念有以报之。时弼为将作丞,匿不见,大亮求之不能得。一日,识诸涂,持弼泣,悉推家财与之,弼拒不受。乃言于帝曰:‘臣及事陛下,张弼力也,愿悉臣官爵授之。’帝为迁弼中郎将、代州都督。世皆贤大亮能报,而多弼不自伐也。殁后,所育孤姓为大亮行服如所亲者十余人。
兄子道裕,贞观末为将作匠。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议。皆言亮当诛,独道裕谓反形未具。帝怒不暇省,斩之。岁余,刑部侍郎缺,宰相屡进名,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者,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遂命道裕。终大理卿。
大亮族孙迥秀。
迥秀字茂之。及进士第,又中英才杰出科。调相州参军事。累转考功员外郎。武后爱其材,迁凤阁舍人。大足初,检校夏官侍郎,仍领选,铨汰文武,号称职,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兄弟贵骄,因桡意谐媚,士论顿减。俄坐赃贬庐州刺史。易之诛,贬衡州长史。中宗即位,召授将作少监。累迁鸿胪卿、脩文馆学士。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还拜兵部尚书。卒,年五十,赠侍中。
迥秀少聦悟,多通賔客。喜饮酒,虽多不乱,当时称其风流。母少贱,妻尝詈媵婢,母闻不乐,迥秀即出其妻。或问之,荅曰:‘取妇要欲事姑,苟违颜色,何可留?’武后尝遣内人候其母,或迎置宫中。后所居堂产芝草,犬乳邻猫,中宗以为孝感,旌大门闾。
子齐损,开元中以谋逆诛。
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阳人。性坚正,干局明彊,善簿最。隋末,为门下录事,纳言苏威、黄门侍郎裴矩厚礼之。为越王侗给事郎。王世充谋篡,胄说曰:‘君臣大分均父子,休戚同之。公当社稷之任,与存与亡,正在今日。愿尊辅王室,拟伊、周以幸天下。’世充诡曰:‘善。’俄胁九锡,胄又切谏,不纳。出为郑州长史,使与王行本守武牢。秦王攻拔之,引为府士曹参军,封武昌县男。
大理少卿缺,太宗曰:‘大理,人命所系,胄清直,其人哉。’即日命胄。长孙无忌被召,不解佩刀入东上阁。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论监门校尉不觉,罪死当;无忌赎。胄曰:‘校尉与无忌罪均,臣子于尊极不称误。法著:御汤剂、饮食、舟船,虽误皆死。陛下录无忌功,原之可也。若罚无忌,杀校尉,不可谓刑。’帝曰:‘法为天下公,朕安得阿亲戚!’诏复议,德彝固执,帝将可。胄曰:‘不然。校尉缘无忌以致罪,法当轻;若皆误,不得独死。’繇是与校尉皆免。
时选者盛集,有诡资荫冒牒取调者,诏许自首;不首,罪当死。俄有诈得者,狱具,胄以法当流。帝曰:‘朕诏不首者死,而今当流,是示天下不以信,卿卖狱邪?’胄曰:‘陛下登杀之,非臣所及。既属臣,敢亏法乎?’帝曰:‘卿自守法,而使我失信,奈何?’胄曰:‘法者,布大信于人;言乃一时喜怒所发。陛下以一朝忿将杀之,既知不可而寘于法,此忍小忿、存大信也。若阿忿违信,臣为陛下惜之。’帝大感寤,从其言。胄犯颜据正数矣,参处法意,至析秋豪,随类指擿,言若泉涌,帝益重之。迁尚书左丞。矜其贫,特诏赐钱十万。
会仆射萧瑀免,封德彝卒,帝谓胄曰:‘尚书总国纲维,失一事,天下有受其弊者。今以令、仆委卿,宜副朕举。’胄明敏,长于操决,无宿疑。议者美其振职,谓武德以来殆无其辈。复拜谏议大夫,与魏徵更日供奉。进民部尚书。社如晦遗言,请以选举委胄,由是检校吏部尚书。然好抑文雅,奖法吏,时以寡学为訾。
贞观四年,以本官参豫朝政,进爵郡公。帝将脩复洛阳宫,胄上疏谏曰:‘比关中、河外置军团,彊夫富室悉为兵,九成之役又兴,司农、将作见丁无几。大乱之后,户口单破,一人就役,举室捐业。籍军者督戎仗,课役者责粮赍,竭赀经纪,犹不能济。七月以来,霖潦未止,滨河南北,田正洿下,年之有亡未可知。壮者尽行,赋调不给,则帑藏虚矣。今宫殿足庇风雨、容羽卫,数年后成,犹不谓晚,何惮而遽自生劳扰邪?’帝览奏,罢役。胄所敷内,缘政得失,咸有可观。奏已,即削稿,秘外莫知。帝尝谓左右曰:‘胄于我非肺腑亲,然事之机切无不闻,惟其忠概所激耳。’
七年,卒,帝为举哀,赠尚书右仆射,追封道国公,谥曰忠;以第舍陋不容祭,诏有司为立庙。聘其女为道王妃。房玄龄、魏徵与胄善,每至生平故处,辄流涕。
胄无子,以兄子至德为后。
至德,乾封中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阅十数年,父子继为宰相,世诧其荣。高宗尝为飞白书赐侍臣,赐至德曰‘汎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玄曰‘资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竭忠节,赞皇猷’,皆见意于辞云。
迁尚书右仆射。时刘仁轨为左,人有所诉,率优容之;至德乃诘究本末,理直者密为奏,终不显私恩。由是,当时多称仁轨者,号仁轨为‘解事仆射’。尝更日听讼,有妪诣省,至德已收牒,妪乃复取,曰:‘初以为解事仆射,今乃非是。’至德笑还之。人伏其长者。或以问,至德荅曰:‘庆赏刑罚,人主之柄,为臣岂得与人主争也!’帝知,叹美之。仪凤四年卒,诏百官哭其第。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恭。
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初为萧铣黄门侍郎,南略地岭表,下五十城,未还而铣败,遂以城自归,授南康州都督府长史。
贞观七年,擢给事中,封清苑县男,转治书侍御史。于时,尚书省诏敕稽壅,按成复下,弥年不能决。洎言:‘尚书,万机本,贞观初未有令、仆,职并务繁,左丞戴胄、右丞魏徵应事弹举,无所回桡,百司震肃不敢懈。比者勋亲在位,品非其任,功势相倾,虽欲自彊,先惧嚣谤。故郎中嘿夺,惟事咨禀;尚书依违,不得专裁。筦辖玩弛,纲纪不振。今宜精选左右丞、两司郎中,使皆得人,非惟救旷滞之弊,固当矫拂趋竞也。’未几,拜尚书右丞。洎健于职,于是尚书复治如征时。累加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摄黄门侍郎。
太宗好持论,与公卿言古今事,必往复难诘、究臧否。洎谏曰:‘帝王之与臣庶,圣哲之与庸愚,等级辽绝,势不伦拟。故课愚对圣,持卑抗尊,虽思自彊,不可得已。陛下降慈旨,假柔颜,虚心听纳,犹恐群臣惴缩不敢进。况以神机天辩,饰辞援古,而迮其议哉!夫天以无言为尊,圣以不言为德,皆弗欲烦也。且多记损心,多语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无觉,久且为弊。且今之雍平,陛下力行所至耳。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爱憎,慎取舍,若贞观初可矣!’手诏荅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虽然,骄人轻物,恐由榷论致之。若形神心气,不为劳也。’
皇太子初立,洎谓宜尊贤重道,上书曰:‘太子宗祧是系,善恶之习,兴亡在焉。弗勤于始,将悔于末。故鼂错上书,令通政术;贾谊奏计,务知礼教。今太子孝友仁爱,挺自天姿,然春秋鼎盛,学当有渐。以陛下多才多艺,尚垂精厉志,以博异闻,而太子优游,坐弃白日。陛下每退朝,引见群臣,访以今古,咨以得失;而太子处内,不接正人,不闻正论,臣所未谕。古者,问安而退,以广敬也;异宫而处,以远嫌也。间者,太子一入侍,逾旬不出,师傅寮采,具员而已,非所谓爱之也。臣愚以为授以良书,娱以佳賔,使耳所未闻,睹所未见,储德愈光,群生之福也。’帝于是敕洎与岑文本、马周递日直东宫。帝尝怒苑西监穆裕,有诏斩朝堂,皇太子骤谏。帝喜曰‘朕始得魏徵,朝夕进谏。征亡,刘洎、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继之。儿在吾膝前,见朕悦谏熟矣,故有今日言也。诚习以性成哉!’稍迁侍中。帝忽谓群臣曰:‘朕今欲闻己过,卿等为朕言之。’长孙无忌、李𪟝、杨师道同辞对曰:‘陛下以盛德致太平,臣等愚不见其过。’洎曰:‘然顷上书有不称旨,或面穷诘,无不羞汗,恐非所以进言者路。’帝曰:‘卿言善,朕能改之。’
及征辽东,诏兼太子左庶子、检校民部尚书,辅皇太子监国。帝曰:‘以卿辅太子,社稷安危在焉,宜识朕意。’洎曰:‘愿无忧!即大臣有罪,臣谨按法诛之。’帝怪其语谬,戒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果,恐以此败。’洎与褚遂良不相中。帝还,不豫,洎与马周入候,出,见遂良,泣曰:‘上体患痈,殊可惧!’遂良即诬奏‘洎曰:国家不足虑,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事,大臣有异者,诛之。’帝愈,召洎问状,洎引马周为左。遂良执不已,帝惑之,乃赐死。方死时,索笔牍,欲自言,有司不敢与。帝后知之,有司皆得罪。显庆中,其子弘业诣阙诉遂良谮死状,李义府右之。高宗问近臣,给事中乐彦玮曰:‘辨之,是暴先帝过刑。’事寝。文明初,诏复官爵。
彦玮字德珪,长安人。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数月,罢为大司宪。卒,赠齐州都督。
赞曰:刘洎之才之烈,易所谓‘王臣蹇蹇’者。然性刚疏,辅太子,欲身任安危,以言掩其众,为媢忌所乘,卒陷罪诛。呜呼!以太宗之明,蔽于所忿,洎之忠不能自申于上,况其下哉?古人以言为戒,可不慎欤!
崔仁师,定州安喜人。武德初擢制举,调管州录事参军。陈叔达荐仁师才任史官,迁右武卫录事参军,与脩梁、魏史。贞观初,改殿中侍御史。时青州有男子谋逆,有司捕支党,累系填狱,诏仁师按覆。始至,悉去囚械,为具食,饮汤沈,以情讯之,坐止魁恶十余人,它悉原纵。大理少卿孙伏伽谓曰:‘原雪者众,谁肯让死?就决而事变,奈何?’仁师曰:‘治狱主仁恕,故谚称“杀人刖足,亦皆有礼。”岂有知枉不申,为身谋哉?使吾以一介易十囚命,固吾愿也!’及敕使覆讯,诸囚咸叩头曰:‘崔公仁恕,必无枉者。’举无异辞。由是知名。
迁度支郎中。尝口陈移用费数千名,太宗怪之,诏黄门侍郎杜正伦持簿,使仁师对唱,无一谬。帝奇之。时校书郎王玄度注尚书、毛诗,抵孔、郑旧学,请遂废。诏诸儒大议,博士以下不能诘。河间王孝恭请与孔、郑并行,仁师以玄度不经,条不合大义者奏之。玄度报罢。
迁给事中。时有司以律‘反逆者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诏八坐议。咸言汉、魏、晋谋反夷三族,请改从死。仁师曰:‘父子天属,足累其心,此而不恤,何爱兄弟?’房玄龄曰:‘祖有荫孙义,则孙祖亲重,而兄弟属轻。今应重者流而轻者死,非用刑意。’遂不改。
后密请魏王为太子,失帝旨,左迁鸿胪少卿。稍进民部侍郎。及征辽东,副韦挺知海运,又别知河南漕事。仁师以漕路回远,恐所输不时至,以便宜发近海租赋饷军。坐运卒亡命不以闻,除名。帝还至中山,起为中书舍人、检校刑部侍郎。幸翠微宫,上清暑赋以讽。帝称善,赐帛五十段。二十二年,迁中书侍郎,参知机务,被遇尤渥。中书令褚遂良忌之,会有伏阁诉者,仁师不时上,帝大怒,流连州。永徽初,授简州刺史,卒。
子挹,挹子湜。
湜字澄澜。少以文词称。第进士,擢累左补阙,稍迁考功员外郎。时桓彦范等当国,畏武三思惎构,引湜使阴汋其奸。中宗稍疏功臣,三思日益宠,湜反以彦范等计告三思,骤迁中书舍人。彦范等被徙,又说三思速杀之以绝人望。三思问谁可使者,乃进其外兄周利贞。利贞往,彦范等皆死。擢利贞御史中丞。湜附托昭容上官氏,数与宣淫于外。景龙二年,迁兵部侍郎,而挹为礼部侍郎。武德以来,父子同为侍郎,惟挹、湜云。俄拜中书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郑愔同典选。纳赂遗,铨品无序,为御史李尚隐劾奏,贬江州司马。上官与安乐公主从中申护之,改襄州刺史。未几,入为尚书左丞。韦氏称制,复以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出为华州刺史。俄除太子詹事。
初,湜建言山南可引丹水通漕至商州,自商镵山出石门,抵北蓝田,可通挽道。中宗以湜充使,开大昌关,役徒数万,死者十五。禁旧道不得行,而新道为夏潦奔豗,数摧压不通。至是论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景云中,太平公主引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进拜中书令。时挹以户部尚书得谢,而性贪,数为人请托以干湜。湜多不从,由是父子相失。
玄宗在东宫,数至其第申款密。湜阴附主,时人危之,为寒毛。门下客献海鸥赋以讽,湜称善而不自悛。帝将诛萧至忠等,召湜示腹心。弟澄谏曰:‘上有所问,慎无隐。’湜不从。及见,对问失旨。至忠等诛,湜徙岭外。时雍州长史李晋亦坐诛,叹曰:‘此本湜谋,今我死而湜生,何也?’又宫人元称尝与湜谋进鸩于帝。追及荆州赐死,年四十三。
初,在襄州,与谯王数相问遗。王败,湜当死,赖刘幽求、张说护免。及为宰相,陷幽求岭表,密讽广州都督周利贞杀之,不克。又与太平公主逐张说。其猜毒诡险殆天性,虽虿虺不若也。
与弟液、澄、从兄淮并以文翰居要官。每宴私,自比东晋王、谢。尝曰:‘吾一门入仕,历官未尝不为第一。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哉!’故进趣不已,至于败。湜执政时,年三十八,尝暮出端门,缓辔讽诗。张说见之,叹曰:‘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
液字润甫,尤工五言诗,湜叹,因字呼曰:‘海子,我家龟龙也!’官至殿中侍御史。坐湜当流,亡命郢州,作幽征赋以见意,词甚典丽。遇赦还,卒。
子论,有吏干,乾元中为州刺史,以治行称。大历末,迁同州刺史,为黜陟使庚何所按,议者不直何,故复用为衢州刺史。德宗以旧族耆年,擢大理卿,卒。
澄本名涤,玄宗改焉。帝在藩,与同里居。出潞州,賔友饯者止国门,而澄独从至华。及即位,宠昵甚。湜既诛,帝仍念之,用为秘书监。开元二年,欲赠其父挹吏部尚书,宰相持不可,遂用四品礼葬,赠和州刺史。澄侍左右,与诸王不让席坐。性滑稽善辩,帝恐漏禁中语,以‘慎密’字亲署笏端。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安喜县子。卒,赠兖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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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列传第二十五   陈叔达 杨恭仁 封伦 裴矩 宇文士及 郑善果 权万纪 阎立德 蒋俨 韦弘机 姜师度 知謇
陈叔达字子聦,陈宣帝子也。少封义阳王,历丹杨尹、都官尚书。入隋,久不试。大业中,授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高祖西师,以郡听命,授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与温大雅同筦机秘,方禅代时,书册诰诏皆其笔也。武德初,授黄门侍郎,判纳言,封江国公。
叔达明辩,善为容,每占奏,缙绅属目。江左士客长安,或汨振,多荐诸朝。尝赐食,得蒲陶不举,帝问之,对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愿归奉之。’帝流涕曰:‘卿有母遗乎?’因赐之,又赉物百段。贞观初,与萧瑀争殿中,坐忿谇不恭,免官。未几,居母丧,又有疾,太宗忧之,遣使禁却吊者。丧除,为遂州都督,病不拜。顷之,擢礼部尚书。始,太子建成等阋间太宗,帝惑之,叔达极意救辩,至是谓曰:‘武德内难,卿有谠言,故以此报。’叔达谢曰:‘岂独为陛下,乃社稷计耳。’后闺薄污慢,为有司露劾,帝以名臣为护掩,授散秩归第。卒,谥曰缪。久之,赠户部尚书,更谥曰忠。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仁寿中,累迁甘州刺史,临事不苛细,徼人安之。文帝谓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子矣。’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叛,诏率兵经略,与玄感战破陵,败之。遂与屈突通追获贼。炀帝召见曰:‘比闻与贼战尤力,向但知卿奉法,而乃勇决如此,朕用自愧。’苏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谓此邪。’时威及宇文述、裴蕴、裴矩参掌选事,皆受赇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恶之,出为河南道大使,使捕寇贼。至谯郡,为朱粲所败,奔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为化及守魏县。元宝藏执送京师,高祖素知之,授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寻为凉州总管。
恭仁久乘边,习种落情伪,悉心绥慰,由葱岭以东,皆奉贡贽。就加纳言。突厥颉利率众数万猎其境,恭仁应机设拒,张疑屯虚帜示之,颉利惧而走。瓜州刺史贺拔行威叛,朝廷未即讨。恭仁募趫荡,倍道进,贼不虞其来,遂克二城。纵所俘还之,众感悦,遂相与缚行威降。召拜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迁左卫大将军。武德末,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迁洛州都督。太宗劳谓曰:‘洛阳要重,朕子弟不为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
恭仁性冲厚,以礼自闲卫,未尝与物忤,时人方汉石庆。既贵,不以势尚人,故誉望益重。病,乞骸骨,诏以特进归第。卒,赠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从高宗幸并州。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夜邀思训与谋乱,思训不敢对。宝节惧,毒酒以进,思训死。妻诉之,流宝节岭表,至龙门,追斩之。乃诏以寘毒人者重其法。
思训孙慎交,尚长宁公主,豫诛张易之,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贬绛州别驾。
师道字景猷,恭仁弟。清警有才思。客洛阳,为王世充所拘,间归高祖,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尚桂阳公主,除吏部侍郎。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十年,拜侍中,参豫朝政,亲遇隆渥。性周谨,未尝语禁省事。尝曰:‘吾读孔光传,想其余风,或庶几云。’太宗数访群臣才行,师道虽有所推进,而乏甄品。久之,迁中书令。太子承乾得罪,诏与长孙无忌等杂治其狱。师道妻异姓子赵节与承乾通谋,乃微讽帝,欲活之。帝怒,罢为吏部尚书。师道起贵胄,四海人物,非所练悉,至铨署,专抑势贵亲党以远嫌,用人多违其才,不为时所称。帝亦曰:‘师道资性纯淑,自应无过,而实怯懦,罕更事,缓急不得其力。’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军还,颇不职,改工部尚书,复为太常卿。
师道善草隶,工诗,每与有名士燕集,歌咏自适。帝见其诗,为擿讽嗟赏。后赐宴,帝曰:‘闻公每酣赏,捉笔赋诗,如宿构者,试为朕为之。’师道再拜,少选辄成,无所窜定,一坐嗟伏。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诏为立碑。
子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杀。
执柔,恭仁从孙,历地官尚书。武后母,即恭仁叔父达之女。及临朝,武承嗣、攸宁相继用事。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为宰相。’乃以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未几,卒。
弟执一,亦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官右金吾卫大将军。
始,雄在隋,以同姓贵;自武德后,恭仁兄弟名位益盛;又以武后外家尊宠,凡尚主者三人,女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以上者二十余人。
封伦字德彝,以字显,观州蓨人。祖隆之,北齐太子太保。伦年方少,舅卢思道曰:‘是儿识略过人,当自致卿相。’
隋开皇末,江南乱,内史令杨素讨之,署伦行军记室。泊海上,素召计事,伦坠水,免,易衣以见,讫不言。久乃素知,问故,谢曰:‘私事也,所不敢白。’素异其为,以从妹妻之。素营仁寿宫,表为土工监,规构鸿侈。宫成,文帝怒曰:‘素殚百姓力,为吾掊怨天下。’素大惧。伦曰:‘毋恐,皇后至,自当免。’明日,帝果劳素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乐,而盛饰此宫邪?’因大悦。素退问:‘何料而知?’伦曰:‘上节俭,故始见必怒。然雅听后言。后,妇人,惟侈丽是好。后悦,则帝安矣。’素曰:‘吾不及也。’素负才势,多所凌藉,惟于伦降礼赏接,或与论天下事,衮衮不,每抚其床曰:‘封郎终当据此。’荐之帝,擢内史舍人。
虞世基得幸炀帝,然不悉吏事,处可失宜。伦阴为裁画,内以谄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由是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坏矣。宇文化及乱,持帝出宫,使伦数帝罪,帝曰:‘卿,士人,何至是!’伦羞缩去。化及署为内史令,从至聊城,知化及败,乃结士及,得出护饷道。化及死,遂与士及来降。高祖知其谐附逆党,方切让,使就舍。伦以秘策干帝,帝悦,更拜内史舍人。迁侍郎兼内史令。
秦王讨王世充,命伦参谋军事。时兵久不决,帝欲班师,王遣伦西见帝曰:‘贼地虽多,羁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阳尔,计穷力屈,死在旦暮。今解而西,则贼势磐结,后难以图。’帝纳之。贼平,帝谓侍臣曰:‘始议东讨,时多沮解者,唯秦王谓必克,伦赞其行,虽张华协策晋武,亦何以加于是!’封平原县公,判天策府司马。初,窦建德援洛,王将趣虎牢,伦与萧瑀谏不可,至是入贺。王笑曰‘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岂智者千虑或有失乎?’伦谢素不及。顷之,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亲。帝问计,群臣咸请许之可纾战。伦曰‘不然。彼有轻中国心,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怠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今虽不战,后必复来。臣以为击之便。’诏可。寻检校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徙密国。
太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实封六百户。始,伦之归,萧瑀数荐之。及是,瑀为左仆射,每议事,伦初坚定,至帝前辄变易,由是有隙。贞观元年,遘疾,卧尚书省,帝亲临视,命尚辇送还第。卒,年六十,赠司空,谥曰明。
伦资险佞内挟,数刺人主意,阴导而阳合之。外谨顺,居处衣服陋素,而交宫府,贿赠狼藉。然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隐、剌之乱,数进忠策,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又密言于高祖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下,若不早立,则亟图之。’情白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及高祖议废立,伦固谏止。当时语秘无知者,卒后,事寖闻。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奸状,帝下其议百官。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宠极生前,而罪暴身后,所历官不可尽夺,请还赠改谥,以惩憸壬。’有诏夺司空,削食封,改谥为缪。
子言道,尚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大,绛州闻喜人。父讷之,为齐太子舍人。矩在乳而孤,及长好学,有文藻智数。再补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以母忧去职。高祖已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帝伐陈,为元帅记室。江左平,诏矩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乱,道不通,帝难其遣,矩请速进,许之。次南康,得兵数千人。是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别将围东衡州,矩与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壁,屯大庾岭,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之围,据愿长岭,又击破之,斩其帅。自南海趣广州,仲宣惧,溃去。绥集二十余州,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还报,帝大悦,诏升殿劳苦之。拜开府,爵闻喜县公,赐赉异等。迁累内史侍郎。时突厥彊盛,都蓝与突利构难,屡犯塞,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长史。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矩功不见录。还为尚书左丞,迁吏部侍郎,名称职。
炀帝时,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帝令矩护视。矩知帝勤远略,乃访诸商胡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篇,合四十四国,凡裂三道:北道起伊吾,径蒲类、铁勒、突厥可汗廷,乱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龟兹、疏勒,逾葱岭,䥽汗、苏对沙那、康、曹、何、大小安、穆诸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朱俱波、喝槃陀,亦度葱岭,涉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皆竟西海。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既还,奏之。帝引内矩,问西方事,矩盛言:‘胡多瓌怪名宝,俗土著,易并吞。’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经略。再迁黄门侍郎,参豫朝政。
大业三年,帝有事恒山,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矩遣人说高昌、尹吾等,啖以厚利,使入朝。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锦罽,奏乐歌舞,令士女盛饰纵观,亘数十里,示中国彊富。后遂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遣兵出戍,岁委输巨亿万计。帝谓矩有绥怀略,擢银青光禄大夫。帝在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踵至,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大陈端门前,曳锦縠、珥金琲者十余万,诏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被服光丽。廛邸皆供帐,池酒林胾。译长纵蛮夷与民贸易,在所令邀饮食,相娱乐。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天子以为诚,谓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发,矩辄先闻,非悉心奉国,畴能是邪?’又助城伊吾,胁处罗入朝。帝益喜,赐貂裘、西胡珍器。从帝巡塞北,幸启民帐。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启民引见帝。矩因奏言:‘高丽本孤竹国,周以封箕子,汉分三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讨久矣。方陛下时,安得不事?今其使朝突厥,及见启民,举国臣服,胁令入朝,可致也。请面诏其使,令归语王,有如旅拒,方率突厥诛之。’帝纳焉。高丽不听命,征辽自此始。王师再临辽,皆从,以劳加右光禄大夫。时纲纪汨振,宇文述、虞世基用事,官以贿迁,唯矩挺节无秽声,世颇称之。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建为南面可汗,分其势。叱吉不敢受。始毕闻之,稍怨望。矩又言:‘突厥淳陋,易离间,但内多群胡教导之。臣闻史蜀胡悉尤有谋,幸于始毕,请杀之。’帝曰:‘善。’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斩马邑下,报始毕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恶,今既诛之。’始毕知状,由是不朝。后帝北巡,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围解,从幸江都宫。时盗贼蜂结,郡县上奏不可计,矩言于帝。帝怒,遣诣京师,以疾解。俄而高祖入关,帝令虞世基问方略,矩曰‘唯愿陛下亟西,天下定矣。’
矩性勤谨,未尝忤物,见天下方乱,其待遇士尤厚,虽厮役皆得其欢。是时,卫兵数逃去,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乘舆淹狩已二年,诸骁果皆无家,人无匹合,则不久安,臣请皆听纳室。’帝笑曰:‘公定多智。’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孀家,恣将士所欲,即配之,人情翕然相悦,曰:‘裴公惠也!’宇文化及乱,众劫矩。贼皆曰:‘裴黄门无豫也。’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诏矩为侍内,随而北。化及僭位,署矩尚书右仆射,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又为窦建德所获,建德以矩隋旧臣,遇之厚。建德起群盗,非有君臣制度,矩为略制朝仪,不阅月,宪章拟王者,建德尊礼之。
建德败,来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县公。累迁太子詹事、检校侍中。时突厥数盗边,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突厥因请婚。帝曰:‘彼势与我绝,缓急不为用,奈何?’矩曰:‘然北虏方炽,岁苦边,若权顺许,以示外援,须我完实更议之。’帝然其计。隐太子败,余党保宫城不解。秦王遣矩谕之,乃听命。迁民部尚书。
太宗即位,疾贪吏,欲痛惩乂之,乃间遣人遗诸曹,一史受馈缣,帝怒,诏杀之。矩曰:‘吏受赇,死固宜。然陛下以计绐之,因即行法,所谓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之谊。’帝悦,为群臣言之,曰:‘矩遂能廷争,不面从,物物若此,天下有不治哉?’年八十,精明不忘,多识故事,见重于时。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谥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长安人。父述,为隋右卫大将军。开皇末,以述勋封新城县公。文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诏尚炀帝女南阳公主,为尚辇奉御,从幸江都。以父丧免,起为鸿胪少卿。其兄化及谋弑逆,以主婿忌之,弗告。已弑帝,乃封蜀王。
初,士及为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监,雅自款结。及从化及至黎阳,帝手书召之。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通谆勤,且献金镮。帝悦曰:‘我尝与士及共事,今以此献,是将来矣。’化及兵日蹙,士及劝归命,不从,乃与封伦诡求督饟。俄而化及败,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观形势,士及不纳,与伦等自归。帝让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尔时得我父子,尚肯相假乎?今欲何地自处?’士及谢曰:‘臣罪当死,但臣往在涿郡,尝与陛下夜论世事,顷又奉所献,冀以此赎罪。’帝笑谓裴寂曰:‘彼与我论天下事,逮今六七年,公等皆在其后。’时士及女弟为昭仪,有宠,由是见亲礼,授上仪同。从秦王平宋金刚,录功,复隋旧封,以宗室女妻之,迁王府骠骑将军。从讨王世充等,进爵郢国公。武德八年,权检校侍中,兼太子詹事。
王即位,拜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时突厥数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镇燿边鄙,每出入,盛陈兵卫,又痛折节下士。或告其反,讯无状,召为殿中监,以疾改蒲州刺史。政尚宽简,人皆宜之。擢右卫大将军。太宗延入阁语,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驰召。士及益自谨,其妻尝问向遽召何所事,士及卒不对。帝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士及从旁美叹。帝正色曰:‘魏徵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帝意解。又尝割肉,以饼拭手,帝屡目,阳若不省,徐啖之。其机悟率类此。后以雅旧,别封一子新城县公。久之,复为殿中监。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抚幼弟、孤兄子,以友睦称。好周恤亲戚故人,然过自奉养,服玩食饮必极丰侈。有司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谓“恭”。’乃改曰纵。
赞曰:封伦、裴矩,其奸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奸人多才能,与时而成败也。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若伦伪行匿情,死乃暴闻,免两观之诛,幸矣。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祖在魏为显家。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讨尉迟迥,战死。善果方九岁,以死事子袭爵,家人为其幼,弗告也;及受诏,号恸不自胜。隋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为沂州刺史。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母崔,贤明晓政治,尝坐阁内听善果处决,或当理则悦,有不可,则引至床下,责愧之。故善果所至有绩,号清吏。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炀帝赐物千段、黄金百两。再迁大理卿。突厥围帝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民部尚书,从至聊城。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战,中流矢。神通解。俄为窦建德所获,王琮让之曰:‘公,隋大臣,自尊夫人亡,名称衰。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谓何?’善果惭,欲自杀,或止之,得不死。建德不之礼,乃归神通。送京师,擢太子左庶子,更封荥阳郡公。数为太子陈得失。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奉法持正,风绩显公卿间。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若侍得升殿,而从父兄元璹亦与,时以为荣。坐事免。会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以选举失实除名。后历刑部尚书。贞观初,出为岐州刺史,以累去。复拜江州刺史,卒。
元璹字德芳,隋沛国公译之子。性察慧,爱尚文艺。以父功拜仪同,袭爵。累迁右卫将军,更封莘国公。大业末,出为文城郡守。
高祖兵兴,遣将张纶西略地,攻拔其城,系致军门,释之,授太常卿。与襄武王琛使突厥,还为参旗将军。元璹习军旅事,帝令教诸屯军法。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掎角寇汾、晋,诏元璹谕罢可汗兵,不听,乃进为武周援。会暴疾,其下意元璹置毒,囚之。处罗死,颉利立,留帐中数年。帝既许可汗婚,元璹始得还。帝劳曰:‘卿不辱于虏,可辈苏武、张骞矣。’拜鸿胪卿,母丧免。
会突厥提精骑数十万,身自将攻太原,诏即苫次起元璹持节往劳。既至,虏以不信咎中国,元璹随语折让,无所屈,徐乃数其背约,突厥愧服。因好谓颉利曰:‘突厥得唐地无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两不为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财资,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且唐有天下,约可汗为兄弟,使驲衔棰于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胎怨,自取劳苦,若何?’颉利当其言,引还。太宗赐书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约,遂使边火息燧,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贞观三年,复使突厥,还言:‘夷狄以马羊准盛衰,今突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内饭粟化为血,不三年必亡。’无几,突厥果败。后转左武候大将军,坐事免。起为宜州刺史,以老致仕。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元璹干敏,所至常有誉。五聘绝域,危不脱,终不自为解。然译事后母不谨,隋文帝尝赐孝经愧勗之;至元璹亦不以孝闻,士丑其行。
从孙杲,知名武后世,终天官侍郎。
权万纪,其先出天水,后徙京兆,为万年人。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悫愿闻。万纪悻直廉约,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掌内外官考,万纪劾其不平,太宗按状,珪不伏。魏徵奏言:‘房玄龄等皆大臣,所考有私,万纪在考堂无订正,今而弹发,非诚心为国者。’帝乃置之,然以为不阿贵近,繇是奖礼。万纪又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贼杀其君,万世共弃,今其子乃任千牛,请斥屏以惩不轨。’帝从之。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颇掉罄自肆,众情懔懔。征奏:‘万纪等暗大体,诋讦弹射皆不实,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钓彊直名,迷夺圣明,以小谋大,群下离心。如玄龄等且不得申,况疏贱之臣哉?’帝寤,徙万纪散骑常侍,而免仁发。数年,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即奏言:‘宣、饶部中可凿山冶银,岁取数百万。’帝让曰:‘天子所乏,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公不推贤进善,乃以利规我,欲方我汉桓、灵邪?’斥使还第。
久之,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出为西韩州刺史。徙吴王长史。王畏其直,善遇之。齐王祐不奉法,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乃徙为祐长史。祐昵比群小,万纪骤谏不入,即条过失以闻。帝遣刘德威按问,因召祐入朝。祐恐,与所嬖燕弘亮谋杀之,而万纪先引道。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斩首,殊支体,投圊中。又杀典军韦文振。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以质谨自将,帝使事祐,典厩马,切谏不纳,辄见万纪道之,故祐内尝忿疾。万纪死,文振惧,驰去,追骑获之。祐平,赠万纪齐州都督、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曰敢;文振左武卫将军、襄阳县公,食千户。
万纪子玄初,高宗时兵部侍郎。
怀恩,万纪族孙。祖弘寿,为隋临汾司仓书佐,高祖平京师,擢太仆卿、卢国公,卒,谥曰恭。故怀恩以荫累迁尚乘奉御,袭爵。驭人安毕罗为高宗所宠,见帝,戏慢不恭,怀恩奏事,适见之,退杖四十。帝嗟赏曰:‘良吏也!’擢万年令。赏罚明,见恶辄取。时语曰:‘宁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其姿状沈毅,每盛服,妻子不敢仰视。更庆、莱、卫、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长史。所居威名赫然,吏重足立。尝过汴州,时刺史杨德干亦以严称,与怀恩名相埒。汴桥新成,立木中途,止过车者。怀恩适过之,示德干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德干惭服。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卒。
从子楚璧,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玄宗在东都,楚璧乃与李迥秀子齐损、陈仓尉卢玢、左屯营长上折冲周履济等谋反,以兄子梁山诈为襄王子,号光帝,拥营兵百余夜入宫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迟明,兵斩楚璧等,传首东都,籍其家。
阎让字立德,以字行,京兆万年人。父毗,为隋殿内少监,本以工艺进,故立德与弟立本皆机巧有思。武德初,为秦王府士曹参军,从平东都。迁尚衣奉御,制衮冕六服、腰舆、伞扇咸有典法。贞观初,历将作少匠、大安县男。护治献陵,拜大匠。文德皇后崩,摄司空,营昭陵,坐弛职免。起为博州刺史。太宗幸洛阳,诏立德按爽垲建离宫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广成泽,号襄城宫,役凡百余万。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坐免官。
未几,复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遂从征辽,摄殿中监,规筑土山,破安市城。师还,至辽泽,亘二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筑道为桥梁,无留行。帝悦,赐予良厚。又营翠微、玉华二宫,擢工部尚书。帝崩,复摄司空,典陵事,以劳进爵大安县公,永徽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留守京师,领徒四万治京城。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康。
立本,显庆中以将作大匠代立德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自司平太常伯拜右相、博陵县男。初,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悦之,诏坐者赋诗,而召立本侔状。阁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是时已为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吮丹粉,望坐者羞怅流汗。归戒其子曰:‘吾少读书,文辞不减侪辈,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等,若曹慎毋习!’然性所好,虽被訾屈,亦不能罢也。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无宰相器。时姜恪以战功擢左相,故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咸亨元年,官复旧名,改中书令。卒,谥曰文贞。
立德孙知微,曾孙用之。
知微,圣历初为豹韬卫将军。武后时,突厥默啜请和亲,后遣知微摄春官尚书,持金帛护送武延秀聘其女。默啜怒非天子子,囚延秀,挟知微入寇赵、定,尊之如可汗,以示华人,自河以北萧然。朝廷以知微卖国,夷其族。知微不知,逃还。武后业已然,乃曰:‘恶臣疾子,赐百官甘心焉。’于是骨断脔分,非要职者不能得。子则先,以武三思婿免死。玄宗在藩时,以善割蒙宠。开元中,有司奏拟供奉,姚元崇以为则先刑戮家,又逆人姻属,不可留京师,诏曰:‘朕在外日,尝驱使,宜令供奉。’
用之,初为彭州参军,尝摄录事,一日纠愆谬不法数十事,太守以为材。后举通事舍人,累迁右卫郎将,知引驾仗。金吾将军李质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请按以法,左右震悚。始,有司以三卫执扇登殿,用之奏三卫皆趫悍,不宜升陛迩御坐,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天宝中,女为义王玼妃。终左金吾将军。
蒋俨,常州义兴人。擢明经第,为右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伐高丽,募为使者,人皆惮行,俨奋曰:‘以天子雄武,四夷畏威,蕞尔国敢图王人?有如不幸,固吾死所也。’遂请行。为莫离支所囚,以兵胁之,不屈,内窟室中。高丽平,乃得归。帝奇其节,授朝散大夫。为幽州司马,刘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状,擢会州刺史。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时政病利,高宗辄优纳。进蒲州刺史,户产充伙,诉犴积年不平,前刺史踵以罪去,俨至,发隐禁奸,号良二千石。永隆二年,以老致仕。未几,复召为太仆卿,以父讳辞官,徙太子右卫副率。
中宗在东宫,俨数争过失,不见用。自以总何护,不应谏。于是田游岩兴处士为洗马,太子所尊礼,俨诒书责之曰:‘太子年鼎盛,圣道有所未尽,足下受调护之寄,居责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谈。向使不王粟,仆何敢议?今禄及亲矣,尚何酬塞?’游岩愧不能荅。俨寻徙右卫大将军,封义兴县子,以太子詹事致仕。卒,年七十八。中宗立,以旧恩赠礼部尚书。
韦弘机,京兆万年人。祖元礼,隋淅州刺史。弘机仕贞观时为左千牛胄曹参军,使西突厥,册拜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叛,道梗,三年不得归。裂裾录所过诸国风俗、物产,为西征记。比还,太宗问外国事,即上其书。帝大悦,擢朝散大夫。累迁殿中监。显庆中,为檀州刺史,以边人陋僻,不知文儒贵,乃脩学官,画孔子、七十二子、汉晋名儒象,自为赞,敦劝生徙,繇是大化。契苾何力讨高丽,次滦水,会暴涨,师留三日。弘机输给资粮,军无饥,高宗善之,擢司农少卿,主东都营田苑。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赏,赐绢五十匹,曰:‘后有犯,治之,毋奏。’迁司农卿。
太子弘薨,诏蒲州刺史李冲寂治陵,成而玄堂厄,不容终具,将更为之。役者过期不遣,众怨,夜烧营去。帝诏弘机嗣作,弘机令开程左右为四便房,撙制礼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办。帝尝言:‘两都,我东西宅,然因隋宫室日仆不完,朕将更作,奈财用何?’弘机即言:‘臣任司农十年,省惜常费,积三十万缗,以治宫室,可不劳而成。’帝大悦,诏兼将作、少府二官,督营缮。初作宿羽、高山等宫。徙洛中桥于长夏门,废利涉桥,人便之。天子乃登洛北绝岸,延眺良久,叹其美,诏即其地营宫,所谓上阳者。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谓侍御史狄仁杰曰:‘古天子陂池台榭皆深宫复禁,不欲百姓见之,恐伤其心。而今列岸謻廊亘王城外,岂爱君哉?’弘机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职,任辅弼者,则思献替事。我乃府藏臣,守官而已。’仁杰非之。俄坐家人犯盗,劾免官。
初,东都方士朱钦遂为武后所宠,奸赃狼藉。弘机白:‘钦遂假中宫驱策,依倚形势,亏紊皇明,为祸乱之渐。’帝遣中使慰谕,敕毋漏言,逐钦遂于边,后恨之。永淳中,帝幸东都,至芳桂宫,召弘机使白衣检校园苑,将复任之,为后掎而止。终检校司农少卿事。
孙岳子、景骏。景骏别传。
岳子,武后时为汝州司马,以办治称。召授尚舍奉御,入见,后赏其能,曰:‘卿家事,朕悉知之。’因问旧故,至家人皆不忘。出为太原令,以不习武固辞,忤旨,下迁宋州长史。历庐、海等州刺史,皆著风迹,恩严两施。睿宗立,召为殿中少监,恩遇尤异。窦怀贞等诛,而岳子旧与经过,为姜皎所劾,贬渠州别驾。起授陕州刺史,卒。孙皋,别有传。
姜师度,魏州魏人。擢明经,调丹陵尉、龙岗令,有清白称。神龙初,试为易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营田使。好兴作,始厮沟于蓟门,以限奚、契丹,循魏武帝故迹,并海凿平虏渠,以通饷路,罢海运,省功多。迁司农卿。出为陕州刺史。太原仓水陆运所凑,转属诸河,师度使依高为廥,而注米于舟,以故人不劳。拜太子詹事。
玄宗徙营州治柳城,拜营田支度脩筑使。进为河中尹。安邑盐池涸废,师度大发卒,洫引其流,置盐屯,公私收利不赀。徙同州刺史。又派洛灌朝邑、河西二县,阏河以灌通灵陂,收弃地二千顷为上田,置十余屯。帝幸长春宫,嘉其功,下诏褒美,加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进将作大匠。左拾遗刘彤建榷天下盐铁利内之官,免贫民赋,诏户部侍郎强循与师度并假御史中丞,会诸道按察使议所以榷之之法,俄为议者沮,阁不行。卒,年七十余。
师度喜渠漕,所至繇役纷纭,不能皆便,然所就必为后世利。是时太史令傅孝忠以知星显,时为语曰:‘孝忠知仰天,师度知相地。’嘲所嗜也。
强循字季先,凤州人。仕累雍州司士参军。华原无泉,人畜多暍死。循教人渠水以浸田,一方利之,号强公渠。诏书褒予甚厚。历大理少卿、太子右庶子。为政办给,不为威严,遇人尽信不疑,然当时恨其少文云。
张知謇字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皆明经高第,晓吏治,清介有守,公卿争为引重。调露时,知謇监察御史里行,知默左台侍御史。知謇历十一州刺史,所莅有威严,武后降玺书存问。万岁通天中,自德州刺史入计,后奇其貌,诏工图之,称其兄弟容而才,谓之两绝。又门皆列戟,白雀巢其廷,后数宠赐。知泰历益州长史、中台左丞、兵部侍郎,封陈留县公。
中宗在房州,禁察苛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继为刺史,供儗保戴不少弛。帝复位,拜知謇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知泰御史台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渔阳郡公。伯仲华首同贵,时以为荣。知泰忤武三思,故出为并州刺史、天兵军使。终魏州刺史,谥曰定。知謇历东都副留守、左右羽林大将军、同华州刺史,大理卿致仕。年八十,开元时卒。
知謇敏且亮,恶请谒求进,士或不才冒位,视之若仇。每敕子孙‘经不明不得举’,家法可称云。
武后革命,知泰奏置东都诸关十七所,讥敛出入,百姓惊骇,樵米踊贵,卒罢不用,议者羞薄之。
知默与监察御史王守慎、来俊臣、周兴掌诏狱,数陷大臣。守慎虽其甥,恶鞫引之暴,不得去,请度为浮屠,后许之。而知默卒陷酷吏,子孙禁锢,为张氏羞。
知玄子景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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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一‧萧瑀列传第二十六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子也。九岁,封新安王。国除,以女兄为隋晋王妃,故入长安。瑀爱经术,善属文。性鲠急,鄙远浮华。尝以刘孝标辩命论诡悖不经,乃著论非之,以为:‘人禀天地而生而谓之命,至吉凶祸福则系诸人。今一于命,非先王所以教人者。’通儒柳顾言、诸葛颍叹曰:‘是足鍼孝标膏肓矣!’
晋王为太子,授右千牛。即帝位,妃为后,而瑀寖亲宠,频迁尚衣奉御、检校左翊卫鹰扬郎将。感末疾,不呼医,曰:‘天若假吾余年,因得为遁阶矣!’后闻,责谓曰:‘尔亡国后不安小官,而高为怪语,罪不测。’瑀复治疾,良已。拜内史侍郎,数言事忤旨,稍见忌。
帝至雁门,为突厥所围,瑀谋曰:‘夷俗,可贺敦与兵马事,况义成公主以帝女为之。若走一介使镌喻,宜不战而解。又众商陛下已平突厥,方复事辽东,故怠不肯战。愿下诏赦高丽,专讨突厥,则人自奋矣。’帝从之。既而主诡辞谓突厥,果解围去。然帝素意伐辽,又衔瑀以谋擫其机,谓群臣曰:‘突厥何能为,瑀乘未解时乃绐恐我!’遂出瑀为河池郡守。部有钞贼万人,吏不制,瑀募勇敢士击降之,悉捐赀畜赐有功。又击走薛举众数万。
高祖入京师,招之,挈郡自归,授光禄大夫,封宋国公,拜民部尚书。秦王领右元帅,攻洛阳,署瑀府司马。武德元年,迁内史令,帝委以枢筦,内外百务悉关决。或引升御榻,呼曰萧郎。瑀自力孜孜,抑过绳违无所惮。上便宜,每见纳用。手诏曰:‘得公言,社稷所赖,朕既宝之,故赐黄金一函,公其勿辞。’
是岁,州置七职,秦王为雍州牧,以瑀为州都督。诏尝下中书,未即行,帝让其稽,瑀曰:‘隋季内史诏敕多违舛,百司不知所承。今朝廷初基,所以安危者系号令。比承一诏,必复审,使先后不谬,始得下,此所以稽留也。’帝曰:‘若尔,朕何忧乎?’初,瑀关内田宅悉赐勋家,至是,还给之。瑀尽以分宗族,独留庙室奉祠。王世充平,进尚书右仆射。七年,以荧惑犯右执法,避位,不许。久之,迁左仆射。
贞观初,房玄龄、杜如晦新得君,事任稍分,瑀不能无少望,乘罅切诋,辞旨疏躁。太宗怒,废于家。俄拜特进、太子少师,复为左仆射,实封六百户。帝问瑀:‘朕欲长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长久者,类封建诸侯以为藩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纳之,始议封建。坐与陈叔达忿争御前不恭,免。岁余,起为晋州都督。入拜太常卿,迁御史大夫,参预朝政。瑀论议明辩,然不能容人短,意或褊驳不通,而向法深,房玄龄、魏徵、温彦博颇裁正之,其言多黜,瑀亦不平。会玄龄等小过失,瑀即痛劾,不报,由是自失,罢为太子少傅,加特进,复为太常卿。拜河南道巡省大使。九年,复参预政事。
帝尝曰:‘武德季,太上皇有废立议,顾朕挟不赏之功,于昆弟弗见容,瑀于尔时不可以利怵死惧,社稷臣也。’因赐诗曰:‘疾风知劲草,版荡识诚臣。’又曰:‘公守道耿介,古无以过,然善恶太明,或有时而失。’瑀顿首谢曰:‘既蒙教,又许以忠亮,虽死日,犹生年也。’魏徵曰:‘臣有逆众持法,主恕之以公;孤特守节,主恕之以介。昔闻其言,乃今见之。使瑀不遇陛下,庸能自保邪?’晋王为皇太子,拜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帝曰:‘三师,以德导太子者也,礼不尊,则无所取法。’乃诏:‘师入谒,太子出门迎拜,师荅拜;每门,让乃入;师坐,然后坐;书前后著名,称惶恐。’
瑀素贵,但中狭。每燕见,辄言:‘玄龄辈朋党盗权,若胶固然,特未反耳。’帝曰:‘知臣莫若君。朕虽不明,宁顿懵臧否?’因为瑀晓解。瑀以帝有所偏信,帝积久亦不平。瑀好浮屠法,间请舍家为桑门,帝许之矣,复奏自度不能为,又足疾不入谒,帝曰:‘瑀岂不得其所邪?’乃诏夺爵,下除商州刺史。未几,复其封,加特进。卒,年七十四。遗命敛以单衣,无卜日。诏赠司空、荆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常谥曰肃,帝以其性忌,改谥贞褊。
子锐,尚襄城公主,为太常少卿。
钧,瑀从子,有才誉。永徽中,累迁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左武候属卢文操跳堞盗库财,高宗以其职主干,当自盗罪死。钧曰‘囚罪诚死,然恐天下闻,谓陛下重货轻法,任喜怒杀人。’帝曰:‘真谏议也。’诏原死。太常工为宫人通讯遗,诏杀之,且附律。钧言:‘禁当有渐,虽附律,工不应死。’帝曰:‘如姬窃符,朕以为戒,今不滥工死,然喜得忠言。’即宥工,徙远裔。终太子率更令。
子瓘,为渝州长史,居母丧,以毁卒。
钧兄子嗣业,少从炀帝后入突厥,贞观九年归,以其知虏曲折,诏领突厥众。擢累鸿胪卿,兼单于都护府长史。调露中,突厥叛,嗣业与战,败绩。高宗责曰:‘我不杀薛仁贵、郭待封,故使尔至此。然尔门与我家有雅旧,故贷死。’乃流桂州。
嵩,瓘子,貌伟秀,美须髯。始,娶会稽贺晦女,僚婿陆象先,宰相子,时为洛阳尉,已有名,士争往交,而嵩汨汨未仕,人不之异。夏荣者善相,谓象先曰:‘君后十年,贵冠人臣,然不若萧郎位高年艾,举门蕃炽。’时人不许。
神龙元年,始调洺州参军事。桓彦范为刺史,待以异礼。河北黜陟使姜师度表为判官。开元初,擢中书舍人。时崔琳、王丘、齐澣皆有名,以嵩少术学,不以辈行许也,独姚崇称其远到。历宋州刺史,迁尚书左丞。
十四年,以兵部尚书领朔方节度使。既赴军,有诏供帐饯定鼎门外,玄宗赋诗劳行。会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回纥又杀凉州守将王君ß,河、陇大震。帝择堪任边者,徙嵩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封兰陵县子。嵩表裴宽、郭虚己、牛仙客置幕府,以建康军使张守珪为瓜州刺史,完树陴坞,怀保边人。于时悉诺逻恭禄威憺诸部,吐蕃倚其健噬边,嵩乃纵反间,示疑端,赞普果诛之。使悉末明攻瓜州,守珪拒甚力,虏引却。会鄯州都督张志亮破贼青海西,嵩又遣副将杜賔客率彊弩四千与吐蕃战祁连城下,自晨鬬汔晡,乃大溃,斩一将,虏哭震山谷。露布至,帝大悦,授嵩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官一子,恩顾第一。
十七年,进兼中书令。自张说罢宰相,令缺四年,嵩得之,然常遥领河西节度。在公慎密,人莫见其际。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妻入谒,帝呼为亲家,仪物贵甚。俄封徐国公。
初,裴光庭与嵩数不协,光庭卒,帝委嵩择相,嵩推韩休。及休同位,峭正不相假,至校曲直帝前。嵩惭,乞骸骨。帝慰之曰:‘朕未厌卿,何庸去乎?’嵩伏曰:‘臣待罪宰相,爵位既极,幸陛下未厌,得以乞身。有如厌臣,首领且不保,又安得自遂?’因流涕。帝为改容曰:‘卿言切矣,朕未能决。弟归,夕当有诏。’俄遣高力士诏嵩曰:‘朕将尔留,而君臣谊当有始有卒者。’乃授尚书右丞相,与休皆罢。是日,荆州进黄甘,帝以紫包赐之。擢子华给事中。
久之,进太子太师。而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坐赂中人牛仙童得罪,李林甫素忌嵩,因言嵩尝以城南墅遗仙童,贬青州刺史。寻复拜太子太师。固请老,见许。嵩退,脩莳园区,优游自怡。家饶财,而华为工部侍郎,衡以尚主位三品,就养,年逾八十,士艳其荣。天宝八载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华,谨重方雅,有家法,嗣爵。天宝末,为兵部侍郎。禄山乱,陷贼,逼守魏州。郭子仪攻安庆绪于相州,华间道奉表,欲举魏以应,为贼所执。会崔光远得魏州,破械出之。魏人德华庇免,争来诣光远乞留,有诏即授刺史。思明反,子仪惧复失华,乃表崔光远代之,而召置军中。相州兵溃,华还朝,犹以污贼降试秘书少监。稍迁尚书右丞,擢河中晋、绛节度使。上元初,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国用事,求宰相,华拒之,辅国怨。会肃宗大渐,矫诏罢华为礼部尚书,引元载以代。方代宗谅暗,载助辅国,贬华为峡州司马,卒。二子:恒、悟。
复字履初,衡子。生戚里,姻从豪汰,以服御舆马相夸,复常衣垢弊,居一室,学自力,非名士夙儒不与游,以清操显。华每叹曰:‘此子当兴吾宗!’推主荫为宫门郎。广德中,岁大饥,家百口,不自振,议鬻昭应墅。宰相王缙欲得之,使弟纮说曰:‘以君才宜在左右,胡不以墅奉丞相取右职?’复曰:‘鬻先人墅以济孀单,吾何用美官,使门内馁且寒乎?’缙憾之,由是废。数岁,乃历歙、池二州刺史,治状应条。迁湖南观察使。改同州刺史,岁歉,州有京畿观察使储粟,复辄发以贷人,有司劾治,诏削阶,停刺史。或吊之,复曰:‘苟利于人,胡责之辞!’久乃拜兵部侍郎。
普王为襄汉元帅,进复户部尚书、统军长史。旧制谓‘行军长史’,德宗以复父讳更之。未行,扈狩奉天。帝恶庳隘,欲西如凤翔依张镒。复曰:‘凤翔乃泚旧兵,今泚悖乱,当有同恶者。虽镒,臣畏不免。’帝曰:‘朕业行,留一日以验尔言!’俄而镒为李楚琳所害,于是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复尝言:‘艰难以来,始用宦者监军,权望太重,是曹正可委宫掖事,兵要政机,叵使参领。’帝不听。又言:‘陛下厥初清明,自杨炎、卢杞放命秽盛德,播越及兹。今阽于危,当惩乂前败。’因述君臣大端,即自言:‘若使臣依阿偷免,不敢当宰相。’杞对上或谄谀阿匼,复厉言:‘杞词不正!’帝色眙,谓左右曰:‘复慢我。’因诏复充山南、江淮、湖南、岭南等道宣抚、安慰使。
兴元初,进门下侍郎。初,淮南陈少游左附李希烈,而张镒判官韦皋杀邠、陇叛卒,不应楚琳。复还执政,建言:‘陛下反正,功臣已贵矣,唯甄善汰恶为未明。少游位将相,首臣贼,皋名浅官下,独挺挺抗忠。如以皋代少游,则天下了然知逆顺之理。’帝许之。复出,中官马钦绪揖宰相刘从一,附耳语,既而从一密谂复曰:‘有诏与公议向所奏,不欲李勉、卢翰闻知。’复曰:‘尧、舜有“佥曰”之言,朝廷大事尚当谋及公卿。如勉等非其人,当罢去。既曰宰相,而谋议可独避之乎?今与公行此或可,弟恐寖以生常,政由是敝。’从一以闻,帝不悦。复辞疾上政事,许之。
弟升,尚郜国大长公主,肃宗女也。升早卒,主以奸蛊事再得罪废,诸子悉逐丑地,女为皇太子妃,太子请离婚,帝衔曩忮,故复坐是检校太子左庶子,废居饶州。贞元四年卒,年五十七。
复望阀高华,厉名节,不通狎流俗。及为相,临事严方,数咈帝意,故居位亟解。然性孝友,既贬晏然,口未尝言所累。
复子湛。湛子寘,咸通中位宰相,无显功,史逸其传。
俛字思谦,恒子。贞元中,及进士第,又以贤良方正对策异等,拜右拾遗。元和六年,召为翰林学士,凡三年,进知制诰。会张仲方以李吉甫数调发疲天下,訾其谥,宪宗怒,逐仲方,而俛坐与善,夺学士,下除太仆少卿。皇甫镈荐为御史中丞,镈与令狐楚皆善俛,两人同辅政,数称其善,故帝待俛厚。袭徐国公。穆宗立,逐镈,议所以代者,楚荐之,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门下侍郎。
吐蕃寇泾州,调兵护边,帝因问:‘兵法有必胜乎?’俛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故武不可玩,玩则无震。夫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先招怀,后掩袭,故有不杀厉,不禽二毛,不犯田稼,其救人如免水火,此必胜术也。若乃以小不忍轻任干戈,师曲而敌怨,非徒不胜,又将自危,是以圣王慎于兵。’帝重其言。尝诏俛撰王承宗先铭,俛奏:‘承宗比不臣,迷而后复,臣不忍称道其先。又辞成当有饷谢,拒之,则非朝廷抚纳意;受之,臣谊不当取。’帝善而止。
令狐楚罢执政,西川节度使王播赂权幸求宰相,俛劾播纤佞不可污台宰,帝不许。自请罢,冀有感寤,帝亦不省。俄罢为尚书左仆射,用播为盐铁使,后卒相。俛自谓辅政浅,固辞仆射,换吏部尚书。又避选事,徙兵部,移病求分司,不许。授太子少保,为同州刺史。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性简絜,以声利为污,疾邪太甚,孤特一概,故轻去位无所藉。文宗即位,召授少师,称疾力不拜,乃还左仆射,许致仕。庄恪太子时,议选旧德,保辅东宫,复以少师召,辄上还制书,坚辞。即迁太子太傅,优诏褒尚。开成初,弟俶为楚州刺史,召见。帝曰:‘俛先帝贤宰相,筋力未衰,可一来,尔善道朕意。’乃以诏书并绢三百因俶致之。俛终不起,以寿卒。
母韦,贤明,治家严,俛虽宰相,侍左右如褐衣时,居丧哀毁。既老,家于洛,岁时賔客请谢,以为烦,乃舍济源墅,自放山野,优游穷年。然其居位颇介谨持法,重名器,狭于用人,每除吏,常忧不称,鲜有简拔。
穆宗初,两河底定,俛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太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曹聚山林间为盗贼。会朱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充,乃召募市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
赞曰:俛议销兵,宁不野哉!当此时,河朔虽挈地还天子,而悍卒顽夫开口仰食者故在,彼皆不能自返于本业者也。又朱克融等客长安,饿且死,不得一官,而俛未有以措置,便欲去兵,使群臣失职,一日叫呼,其从如市,幽、魏相挻,复为贼渊,可谓见豪末而不察舆薪矣。宰相非其人,祸可既乎!
仿字思道,悟子。大和中,擢进士第。除累给事中。宣宗力治,喜直言,尝以李璲为岭南节度使,使者已赐节,而仿封还诏书。帝方作乐,不暇命使,遣优工趋出追之,未及璲所而还。后以封敕脱误,法当罚,侍讲学士孔温裕曰:‘给事中驳奏,为朝廷论得失,与有司奏事不类,不应罚。’诏可。
令狐绹用李琢经略安南,琢以暴沓免,俄起为寿州团练使,仿劾奏琢无所回,时推其直。自集贤学士拜岭南节度使。南方珍贿丛伙,不以入门。家人病,取槀梅于厨以和剂,仿知,趣市还之。
咸通初,为左散骑常侍。懿宗怠政事,喜佛道,引桑门入禁中为祷祠事,数幸佛庐,广施予。仿谏,以为:‘天竺法割爱取灭,非帝王所尚慕。今笔梵言,口佛音,不若惩谬赏滥罚,振殃祈福。况佛者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帝虽昏纵,犹嘉叹其言。后官数迁,拜义成军节度使。滑州濒河,累岁水坏西北防,仿徙其流远去,树堤自固,人得以安。以兵部尚书再判度支,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迁司空、兰陵县侯。时天下盗起,宦人持兵柄。仿以鲠正为权近所忌。卒年八十。
子廪,字富侯。第进士,迁尚书郎。仿领南海,解官往侍。为人退约少合。南海多榖纸,仿敕诸子缮补残书。廪谏曰:‘州距京师且万里,书成不可露赍,必贮以囊笥,贪者伺望,得无薏苡嫌乎?’仿曰:‘善,吾思不及此。’乃止。广明初,以谏议大夫知制诰,请厉止夜行以备贼谍,出太仓粟贱估以济贫民。俄迁京兆尹。田令孜养子有罪亡,击捕吏,系狱,请救踵门,廪不纳,杖杀之,内外畏詟。令孜拒黄巢,以廪为粮料使,辞疾,贬贺州司户参军事。会襄王窃据,挈族逃河朔,镇冀节度使王镕厚礼之。光化中,以给事中召,不至,卒。
遘字得圣,寘子。咸通中,擢进士第,辟节度府。入朝,拜右拾遗。与韦保衡联第,而遘姿宇秀伟,气孤峻,尝慕李德裕为人。保衡才下,诸儒靳薄之,不甚齿,独呼遘太尉,保衡憾焉。于是保衡已为相,摭遘罪,繇起居舍人斥播州司马。道三峡,方迫畏不瞑,若有人谓曰:‘公无恐,予为公呵御。’遘恍悟。俄谒白帝祠,见帝貌类向所睹,异之。未几,保衡死,召为礼部员外郎。乾符中,累擢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
僖宗入蜀,以兵部判度支,次绵州,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王铎主贡举而得遘,及是,与铎并位。铎年老,尝入对踣殿中,遘掖起之。帝喜曰:‘遘善事长,大臣和,予之幸也!’遘曰:‘不止以长,乃铎门生。’帝笑曰:‘铎选士,朕选宰相,卿无负我!’遘顿首谢。从还京师,累拜司空,封楚国公。
遘负大节,以王佐自任。既当国,风采峭整,天子器之。时藩镇多兴于盗贼,横放莫能制,权纲漼弛。支详在徐州,引散骑常侍李损子凝吉为佐,会牙将时溥逐详而取节度,溥为饔干所毒,不死,或谗凝吉为详报仇者,溥怒杀之。损时在朝,溥即上言损连谋,请并诛。田令孜受溥金,劾损,付御史狱,中丞卢渥傅成其罪。御史王华嫉恶甚,表损不知状。令孜请移神策狱,华不奉诏,奏言:‘损近臣,法当死即死,独不宜取辱于宦人手。’遘即时叩延英争曰:‘凝吉以冤就屠,已不可言。损与子音问不接且数期,安得谓同谋哉?溥恃功坏天子法,请案近臣,卑侮王室,有无将之萌。今损可无罪诛,祸且及臣辈。’帝寤,止免官。当此时,令孜持禁军,权宠可炙,公卿无不附顺,唯遘未尝少下。
后令孜取安邑池盐给卫军,王重荣固争,乃徙重荣它镇,不受诏。令孜以兵讨之,重荣引沙陀拒王师。王师败,逐而西,帝惊,幸凤翔。诸节度共劾令孜生事,离间大臣。遘素恶之,与裴澈计,共召朱玫于邠。玫起邠兵五千奉迎,与沙陀等连和。令孜迫帝幸陈仓,夜出,百官不及从。玫怒令孜,并望帝不谅其心,谓遘曰:‘上奔播六年,中原之人,与贼肝髓流野,得复宗庙,遗老残民闻舆马音,流涕相欢。上曾不念,以诸侯勤王功为敕使之宠。今奸臣为国产怨,我奉命而来,返以为胁君。群臣报国极矣,战力殚矣,尚能垂头塌翅求生于黄门哉!丧君有君,公其图之。’遘曰:‘上无负天下,顾为令孜掣制,每言必涕数行下。陈仓之行,又劫于兵。公诚有忧王室意,宜还藩奉表,请天子复国,策无宜此。’玫曰:‘诸王才可任天下者不乏。’遘曰:‘人非伊、霍,欲为祸首,未或利也。’玫退曰:‘我择一王为帝,违者斩,尚何事?’乃立嗣襄王煴,而召遘作册,遘苦辞,玫更委郑昌图,滋恨遘。及还长安,使昌图相煴,罢遘为太子太保。移疾不出。方其弟蘧为永乐令,往从之。帝还宫,宰相孔纬与遘雅隙,乃劾尝为伪臣,即赐死其所,实光启三年。
遘见柄任凡五期,行完而材,逢世多故,召愎臣以济乱,身污伪署,不得其死,人为哀之。
定字梅臣,瑀曾孙。以荫起家陕州参军事、金城丞。莅事清挺。选补黜陟使裴遵庆表为判官,还调万年主簿。历左右司郎中。为元载所恶,外迁袁、润等六州刺史。大历中,有司差天下刺史治最,定与常州萧复、豪州张镒为第一,而劭桑稼,均赋税,业徕游口,在镒、复右。迁户部侍郎、太常卿。朱泚反,诡姓名为张诞,匿里中,与蒋沇不浼于贼。事平,擢太子少师。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太师。
赞曰:梁萧氏兴江左,实有功在民,厥终无大恶,以寖微而亡,故余祉及其后裔。自瑀逮遘,凡八叶宰相,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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