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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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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二‧列传第二十七   岑文本 虞世南 李百药 褚亮 姚思廉 令狐德棻
岑文本字景仁,邓州棘阳人。祖善方,后梁吏部尚书,更家江陵。父之象,仕隋为邯郸令,坐为人讼,不得申。文本年十四,诣司隶理冤,辨对哀畅无所诎,众属目,命作莲华赋,文成,合台嗟赏,遂得直。
性沈敏,有姿仪,善文辞,多所贯综。郡举秀才,不应。萧铣僭号,召为中书侍郎,主文记。河间王孝恭平荆州,其下欲掠夺,文本说孝恭曰:‘自隋无道,四海救死,延颈以望真主。萧氏君臣决策归命者,意欲去危就安。大王诚纵兵剽系,恐江、岭以南,向化心沮,狼顾麕惊。不如厚抚荆州,劝未附,陈天子厚惠,谁非王人?’孝恭善之,遽下令止侵略,署文本别驾。从击辅公祏,典檄符。进署行台考功郎中。
贞观元年,除秘书郎,兼直中书省。太宗既藉田,又元日朝群臣,文本奏藉田、三元颂二篇,文致华赡。李靖复荐于帝,擢中书舍人。时颜师古为侍郎,自武德以来,诏诰或大事皆所草定。及得文本,号善职,而敏速过之。或策令丛遽,敕吏六七人泚笔待,分口占授,成无遗意。师古以谴罢,温彦博为请帝曰:‘师古练时事,长于文诰,人少逮者,幸得复用。’帝曰:‘朕自举一人,公毋忧。’乃授文本侍郎,专典机要。封江陵县子。是时,魏王泰有宠,侈第舍,冠诸王。文本上疏,劝崇节俭,陈嫡庶分,宜有抑损。帝善之,赐帛三百段。
逾年为令,从伐辽东,事一委倚,至粮漕最目、甲兵凡要、料配差序,筹不废手,由是神用顿耗,容止不常。帝忧曰:‘文本今与我同行,恐不与同返矣!’至幽州暴病,帝临视流涕。卒,年五十一,是夕,帝闻夜严,曰:‘文本死,所不忍闻。’命罢之。赠侍中、广州都督,谥曰宪,陪葬昭陵。
始,文本贵,常自以兴孤生,居处卑,室无茵褥帏帟。事母以孝显,抚弟侄笃恩义。生平故人。虽羇贱必钧礼。帝每称其忠谨,‘吾亲之信之’。晋王为皇太子,大臣多兼宫官,帝欲文本兼摄,辞曰:‘臣守一职,犹惧其盈,不愿希恩东宫,请一心以事陛下。’帝乃止,但诏五日一参东宫。每进见,太子荅拜,始为中书令,有忧色,母问之,荅曰:‘非勋非旧,责重位高,所以忧也。’有来庆者,辄曰:‘今日受吊不受贺。’或劝其营产业,文本叹曰:‘吾汉南一布衣,徒步入关,所望不过秘书郎、县令耳。今无汗马劳,以文墨位宰相,奉稍已重,尚何殖产业邪?’故口未尝言家事。
既任职久,赉锡丰饶,皆令弟文昭主之。文昭任校书郎,多交轻薄,帝不悦,谓文本曰:‘卿弟多过,朕将出之。’文本曰:‘臣少孤,母所钟念者弟也,不欲离左右。今若外出,母必忧,无此弟,是无老母也!’泣下呜咽。帝愍其意,召文昭让敕,卒无过。
孙羲。从子长倩。
羲字伯华,第进士,累迁太常博士。坐伯父长倩贬郴州司法参军。迁金坛令。时弟仲翔为长洲令,仲休为溧水令,皆有治绩。宰相宗楚客语本道巡察御史:‘毋遗江东三岑。’乃荐羲为汜水令。武后令宰相举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羲,且言惟长倩为累,久不进。后曰:‘羲诚材,何诿之拘?’即拜天官员外郎。于是,坐亲废者皆得援而进矣。俄为中书舍人。中宗时,武三思用事,敬晖欲上表削诸武封王者,众畏三思,不敢为草,独羲为之,词谊劲切,由是下迁秘书少监。进吏部侍郎。时崔湜、郑愔及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选,皆以贿闻,独羲劲廉,为时议嘉仰。帝崩,诏擢右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罢为陕州刺史,再迁户部尚书。景云初,复召同三品,进侍中,封南阳郡公。初,节愍太子之难,冉祖雍诬帝及太平公主连谋,赖羲与萧至忠保护得免,羲监脩中宗实录,自著其事。帝见之,赏叹,赐物三百段、良马一匹,下诏褒美。
时羲兄献为国子司业,仲翔陕州刺史,仲休商州刺史,兄弟子侄在清要者数十人。羲叹曰:‘物极则反,可以惧矣!’然不能抑退。坐豫太平公主谋诛,籍其家。
长倩,少孤,为文本鞠爱。永淳中,累官至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垂拱初,自夏官尚书迁内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封邓国公。武后擅位,喜符瑞事,群臣争言之。长倩惧,间亦开陈,请改皇嗣为武氏,且为周家储贰。后顺许,赐实封户五百,加特进、辅国大将军。凤阁舍人张嘉福、洛州民王庆之建请以武承嗣为皇太子,长倩谓皇嗣在东宫,不宜更立,与格辅元不署,奏请切责嘉福等。和州浮屠上大云经,著革命事,后喜,始诏天下立大云寺。长倩争不可,繇是与诸武忤,罢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蕃。未至,诏还,下狱。来俊臣胁诬长倩与辅元、欧阳通数十族谋反,斩于市,五子同赐死,发暴先墓。睿宗立,追复官爵,备礼改葬。
辅元者,汴州浚仪人。父处仁,仕隋为剡丞。与同郡王孝逸、繁师元、靖君亮、郑祖咸、郑师善、李行简、卢协皆有名,号‘陈留八俊’。辅元擢明经,累迁殿中侍御史,历御史中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既持承嗣不可,遂及诛。
子遵,亦举明经第,为太常寺太祝,亡命匿中牟十余年。神龙初,诉父冤,擢累赞善大夫。
辅元兄希元,洛州司法参军,同章怀太子注范晔后汉书者。
虞世南,越州余姚人。出继叔陈中书侍郎寄之后,故字伯施。性沈静寡欲,与兄世基同受学于吴顾野王余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栉。文章婉缛,慕仆射徐陵,陵白以类己,由是有名。陈天嘉中,父荔卒,世南毁不胜丧。文帝高荔行,知二子皆博学,遣使至其家护视,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时寄陷于陈宝应,世南虽服除,仍衣布饭蔬;寄还,乃释布啖肉。至德初,除西阳王友。陈灭,与世基入隋。世基辞章清劲过世南,而赡博不及也,俱名重当时,故议者方晋二陆。炀帝为晋王,与秦王俊交辟之。大业中,累至秘书郎。炀帝虽爱其才,然疾峭正,弗甚用,为七品十年不徙。世基佞敏得君,日贵盛,妻妾被服拟王者,而世南躬贫约,一不改。宇文化及已弑帝,间杀世基,而世南抱持号诉请代,不能得,自是哀毁骨立。从至聊城,为窦建德所获,署黄门侍郎。秦王灭建德,引为府参军,转记室,迁太子中舍人。王践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文馆学士。时世南已衰老,屡乞骸骨,不听,迁太子右庶子,固辞,改秘书监,封永兴县子。
世南貌儒谨,外若不胜衣,而中抗烈,论议持正。太宗尝曰‘朕与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乃如此!’
贞观八年,进封县公。会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大水,帝忧之,以问世南,对曰:‘春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问焉。伯宗曰:“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也,晋侯从之,故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诏郡国无来贡,施惠天下,远近洽穆,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坐。晋惠帝时,大蛇长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庙。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此所以为怪耳。今蛇见山泽,适其所居。又山东淫雨,江淮大水,恐有冤狱枉系,宜省录累囚,庶几或当天意。’帝然之,于是遣使赈饥民,申挺狱讼,多所原赦。
后星孛虚、危,历氐,余百日,帝访群臣。世南曰:‘昔齐景公时,彗见,公问晏婴,婴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是以天见彗为戒耳。”景公惧而脩德,后十六日而灭。臣愿陛下勿以功高而自矜,勿以太平久而自骄,慎终于初,彗虽见,犹未足忧’。帝曰:‘诚然,吾良无景公之过,但年十八举义兵,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即大位,自谓三王以来,拨乱之主莫吾若,故负而矜之,轻天下士。上天见变,其为是乎?秦始皇除六国,隋炀帝有四海之富,卒以骄败,吾何得不戒邪?’
高祖崩,诏山陵一准汉长陵故事,厚送终礼,于是程役峻暴,人力告弊。世南谏曰:
古帝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大光显以荣其亲,然高坟厚陇,宝具珍物,适所以累之也。圣人深思远虑,安于菲薄,为长久计。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刘向上书曰:‘孝文居霸陵,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孝文寤焉,遂以薄葬。’
又汉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之一以入山陵。武帝历年长久,比葬,方中不复容物。霍光暗于大体,奢侈过度,其后赤眉入长安,破茂陵取物,犹不能尽。无故聚敛,为盗之用,甚无谓也。
魏文帝为寿陵,作终制曰:‘尧葬寿陵,因山为体,无封树、寝殿、园邑,棺椁足以藏骨,衣衾足以朽肉。吾营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者,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乃不重痛哉!若违诏妄有变改,吾为戮尸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将不福汝。以为永制,藏之宗庙。’魏文此制,可谓达于事矣。
陛下之德,尧、舜所不逮,而俯与秦、汉君同为奢泰,此臣所以尤戚也。今为丘陇如此,其中虽不藏珍宝,后世岂及信乎?臣愚以为霸陵因山不起坟,自然高显。今所卜地势即平,宜依周制为三仞之坟,明器一不得用金银铜铁,事讫刻石陵左,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一藏宗庙,为子孙万世法,岂不美乎!
书奏,未报。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便营陵墓,近者十余岁,远者五十年。今以数月之程,课数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不亦劳矣。汉家大郡,户至五十万,今人众不逮往时,而功役一之,此臣所以致疑也。’时议者颇言宜奉遗诏,于是稍稍裁抑。
帝尝作宫体诗,使赓和。世南曰:‘圣作诚工,然体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帝曰:‘朕试卿耳!’赐帛五十匹。帝数出畋猎,世南以为言,皆蒙嘉纳。尝命写列女传于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疏之,无一字谬。帝每称其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词,五曰书翰。世南始学书于浮屠智永,究其法,为世秘爱。
十二年,致仕,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如故,禄赐防阁视京官职事者,卒,年八十一,诏陪葬昭陵,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帝手诏魏王泰曰:‘世南于我犹一体,拾遗补阙,无日忘之,盖当代名臣,人伦准的。今其云亡,石渠、东观中无复人矣!’后帝为诗一篇,述古兴亡,既而叹曰:‘锺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此诗将何所示邪?’敕起居郎褚遂良即其灵坐焚之。后数岁,梦进谠言若平生,翌日,下制厚恤其家。
子昶,终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赵以‘百药’名之。七岁能属文,父友陆乂等共读徐陵文,有‘刈琅邪之稻’之语,叹不得其事。百药进曰:‘春秋“鄅子藉稻”,杜预谓在琅邪。’客大惊,号奇童。引荫补三卫长。乃性疏侻,喜剧饮。开皇初,授太子通事舍人,兼学士。被谗,辄谢病去。十九年,召见仁寿宫,袭父爵安平公。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爱其才,署礼部员外郎。奉诏定五礼、律令、阴阳书。
初以疾去舍人也,炀帝在扬州,召不赴,衔之。及即位,夺爵,为桂州司马。官废,还乡里。大业九年,戍会稽,管崇乱,城守有功,帝顾其名谓虞世基曰:‘是子故在,宜斥丑处。’乃授建安郡丞。至乌程,江都难作,沈法兴、李子通、杜伏威更相灭,百药转侧寇乱中,数被伪署,危得不死。会高祖遣使招伏威,百药劝朝京师,既至历阳,中悔,欲杀之,饮以石灰酒,因大利,濒死,既而宿病皆愈。伏威诒书辅公祏使杀之,为王雄诞保护得免。公祏反,授吏部侍郎。或谓帝:‘百药与同反。’帝大怒。及平,得伏威所与公祏书,乃解,犹贬泾州司户。
太宗至泾州。召与语,悦之。贞观元年,拜中书舍人,封安平县男。明年,除礼部侍郎。时议裂土与子弟功臣,百药上封建论,理据详切,帝纳其言而止。四年,授太子右庶子。太子数戏媟无度,乃作赞道赋以讽。它日,帝曰:‘朕见卿赋,述古储贰事,劝励甚详,向任卿,固所望耳!’赐彩三百段。迁散骑常侍,进左庶子、宗正卿,爵为子。久之,固乞致仕。帝尝与偕赋帝京篇,叹其工,手诏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壮,齿宿而意之新乎?’卒,年八十四,谥曰康。
百药,名臣子,才行世显,为天下推重。侍父母丧还乡,徒跣数千里。服虽除,容貌癯 3faa.gif 者累年。好奖荐后进,得俸禄与亲党共之。翰藻沈郁,诗尤其所长,樵厮皆能讽之。所撰齐史行于时。
子安期。
安期,亦七岁属文。父贬桂州,遇盗,将加以刃,安期跪泣请代,盗哀释之。贞观初,为符玺郎。累除主客员外郎。高宗即位,迁中书舍人、司列少常伯,数豫决国事。帝屡责侍臣以不能进贤,众不敢对。安期进曰:‘邑十室且有忠信,天下至广,不为无贤。比见公卿有所荐进,皆劾为朋党,滞抑者未申,而主荐者已訾,所以人人争噤默以避嚣谤。若陛下忘其亲仇,旷然受之,惟才是用,塞谗毁路,其谁敢不竭忠以闻上乎?’帝纳之。寻检校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卒,谥曰烈。
自德林至安期,三世掌制诰,孙羲仲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曾祖湮,父玠,皆有名梁、陈间。亮少警敏,博见图史,一经目辄志于心。年十八,诣陈仆射徐陵,陵与语,异之。后主召见,使赋诗,江总诸词人在席,皆服其工。累迁为尚书殿中侍郎。入隋,为东宫学士,迁太常博士。炀帝议改宗庙之制,亮请依古七庙,而太祖、高祖各一殿,法周文、武二祧,与始祖而三,余则分室而祭,始祖二祧,不从迭毁。未及行,坐与杨玄感善,炀帝矜己嫉才,因是亦贬西海司户。时博士潘徽贬威定主簿,亮与俱至陇山。徽死,为敛瘗,人皆义之。
后为薛举黄门侍郎。举灭,秦王谓曰:‘寡人受命而来,嘉于得贤。公久事无道君,得无劳乎?’亮顿首曰:‘举不知天命,抗王师,今十万众兵加其颈,大王释不诛,岂独亮蒙更生邪?’王悦,赐乘马、帛二百段,即授王府文学。高祖猎,亲格虎,亮恳愊致谏,帝礼纳其言。王每征伐,亮在军中,尝预秘谋,有裨辅之益。贞观中累迁散骑常侍,封阳翟县侯,老于家。
太宗征辽,子遂良从,诏亮曰:‘畴日师旅,卿未尝不在中,今朕薄伐,君已老。俛仰岁月,且三十载,眷言及此,我劳如何!今以遂良行,想君不惜一子于朕耳。善居加食。’亮顿首谢。及寝疾,帝遣医、中使候问踵相逮。卒,年八十八,赠太常卿,陪葬昭陵,谥曰康。遂良自有传。
初,武德四年,太宗为天策上将军,寇乱稍平,乃乡儒,宫城西作文学馆,收聘贤才,于是下教,以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咨祭酒苏世长、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思廉、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李玄道、天策仓曹参军事李守素、王府记室参军事虞世南、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著作郎摄记室许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军咨典签苏勗,并以本官为学士。七年,收卒,复召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补之。凡分三番递宿于阁下,悉给珍膳。每暇日,访以政事,讨论坟籍,榷略前载,无常礼之间。命阎立本图象,使亮为之赞,题名字爵里,号‘十八学士’,藏之书府,以章礼贤之重。方是时,在选中者,天下所慕向,谓之‘登瀛洲’。
刘孝孙者,荆州人。祖贞,周石台太守。孝孙少知名。大业末,为王世充弟杞王辩行台郎中。辩降,众引去,独孝孙攀援号恸,送于郊。贞观六年,迁著作佐郎、吴王友。历咨议参军。迁太子洗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陇西人。世居郑州。仕隋为齐王府属。李密据洛口,署记室。密败,为王世充所执,众惧不能寐,独玄道曰:‘死生有命,忧能了乎?’寝甚安。及见世充,辞色不挠,释缚,为著作佐郎。东都平,为秦王府主簿。贞观初,累迁给事中,姑臧县男。出为幽州长史,佐都督王君廓,专持府事。君廓不法,每以义裁纠之。尝遗玄道婢,乃良家子为所掠,遣去不纳,由是始隙。君廓入朝,玄道寓书房玄龄,玄龄本甥也。君廓发其书,不识草字,疑以谋己,遂反。坐是流巂州。未几,擢常州刺史,风绩清简,下诏褒美,赐缯帛。久之,致仕,加银青光禄大夫,以禄归第,卒。
李守素者,赵州人。王世充平,召署天策府仓曹参军,通氏姓学,世号‘肉谱’。虞世南与论人物,始言江左、山东,尚相酬对;至北地,则笑而不荅,叹曰:‘肉谱定可畏。’许敬宗曰:‘仓曹此名,岂雅目邪?宜有以更之。’世南曰:‘昔任彦昇通经,时称“五经笥”,今以仓曹为“人物志”,可乎?’时渭州刺史李淹亦明谱学,守素所论,惟淹能抗之。
姚思廉,本名简,以字行,陈吏部尚书察之子。陈亡,察自吴兴迁京兆,遂为万年人。思廉少受汉书于察,尽传其业。寡嗜欲,惟一于学,未尝问家人生赀。
仕陈会稽王主簿。入隋,为汉王府参军事,以父丧免。服除,补河间郡司法书佐。初,察在陈,尝脩梁、陈二史,未就,死,以属思廉,故思廉表父遗言,有诏听续。炀帝又诏与起居舍人崔祖濬脩区宇图志。迁代王侍读。高祖定京师,府僚皆奔亡,独思廉侍王,兵将升殿,思廉厉声曰:‘唐公起义,本安王室,若等不宜无礼于王。’众眙却,布列阶下。帝义之,听扶王至顺阳阁,泣辞去。观者叹曰‘仁者有勇,谓此人乎!’俄授秦王府文学。王讨徐圆朗,尝语隋事,慨然叹曰:‘姚思廉蒙素刃以明大节,古所难者。’时思廉在洛阳,遣使遗物三百段,致书曰:‘景想节义,故有是赠。’
王为皇太子,迁洗马。即位,改著作郎、弘文馆学士。诏与魏徵共撰梁、陈书,思廉采谢炅、顾野王等诸家言,推究综括,为梁、陈二家史,以卒父业。赐杂彩五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以藩邸恩,凡政事得失,许密以闻,思廉亦展尽无所讳。帝幸九成宫,思廉以为‘离宫游幸是秦皇、汉武事,非尧、舜、禹、汤所为’。帝谕曰:‘朕尝苦气疾,热即顿剧,岂为游赏者乎?’赐帛五十匹,拜散骑常侍、丰城县男。卒,赠太常卿,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璹。
赞曰:隋炀帝失德,高祖总豪英,兴北方,鼓行入关,举京师,轰若震霆。思廉以诸生侍孱王,奋然陈大义,挫虓虎而夺之气,勇夫悍心,褫骇自却,不敢加无礼于其君。诚使有国家者举不失义,天下其何以抗之哉?宜太宗之尊表云。
璹字令璋,少孤,抚昆媦友爱。力学,才辩掞迈。永徽中,举明经第,补太子宫门郎。以论撰劳,进秘书郎。稍迁中书舍人,封吴兴县男。武后时,擢夏官侍郎。坐从弟敬节叛,贬桂州长史。后方以符瑞自神,璹取山川草树名有‘武’字者,以为上应国姓,裒类以闻。后大悦,拜检校天官侍郎,擢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永徽后,左右史唯对仗承旨,仗下谋议不得闻。璹以帝王谟训不可阙纪,请仗下所言军国政要,责宰相自撰,号时政记,以授史官。从之。时政有记自璹始。坐事,降司賔少卿。延载初,拜纳言,有司以璹族犯法,不可为侍臣者,璹曰:‘王敦犯顺,导典枢机;嵇康被戮,绍以忠死。是能为累乎?’后曰:‘此朕意,卿无恤浮言。’
证圣初,加秋官尚书。明堂火,后欲避正殿,应天变。璹奏‘此人火,非天灾也。昔宣榭火,周世延;建章焚,汉业昌。且弥勒成佛,七宝台须臾散坏。圣人之道,随物示化,况明堂布政之宫,非宗庙,不宜避正殿,贬常礼。’左拾遗刘承庆曰:‘明堂所以宗祀,为天所焚,当侧身思过,振除前犯。’璹挟前语以倾后意。后乃更御端门,大酺,燕群臣,与相娱乐,遂造天枢着己功德,命璹为使,董督之。功费浩广,见金不足,乃敛天下农器并铸。以功赐爵一级。后封嵩山,诏璹总知仪注,为封禅副使。更造明堂,又以使护作,加银青光禄大夫。大食使者献师子,璹曰:‘是兽非肉不食,自碎叶至都,所费广矣。陛下鹰犬且不蓄,而厚资养猛兽哉!’有诏大食停献。时九鼎成,后欲用黄金涂之。璹奏:‘鼎者,神器,贵质朴,不待外饰。臣观其上先有五采杂昈,岂待涂金为符曜耶?’后乃止。
契丹李尽忠盗塞,副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使。坐累,下迁益州长史。始,蜀吏贪暴,璹擿发之,无所容贷。后闻,降玺诏慰劳,因谓左右曰:‘为二千石清其身者易,使吏尽清者难,唯璹为兼之。’新都丞朱待辟坐赃应死,待辟所厚浮屠理中谋杀璹,据剑南。有密告后者,诏璹穷按。璹深探其狱,迹疑似皆捕逮,株党牵联数千人。狱具,后遣洛州长史宋玄爽、御史中丞霍献可覆视,无所翻,坐没入五十余族,知反流徙者什八以上,道路冤噪。监察御史袁恕己劾奏璹狱不平,有诏勿治。召拜地官、冬官二尚书。久之,致仕。卒,年七十四,遗令薄葬。赠越州都督,谥曰成。
弟珽。
珽,笃学有立志,擢明经。历六州刺史,政皆有绩,数被褒赐,累封宣城郡公。迁太子詹事,兼左庶子。时节愍太子稍失道,珽凡四上书谏。
其一曰:‘臣闻贾谊称“选天下端士,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习与不正人居,不能无不正。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天下定矣。”伏见内置作坊,诸工伎得入宫闱之内、禁卫之所,或言语内出,或事状外通,小人无知,因为诈伪,有点盛德。臣望悉出宫内造作付所司。’
其二曰:‘汉文帝身弋绨,足革舄。齐高帝阑槛用铜者,皆易以铁。经侯带玉具剑、环佩以过魏太子,太子不视。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主信臣忠,魏之宝也。”经侯委剑佩去,杜门不出。夫圣贤以简素为贵,皇王以菲薄为德,惟殿下留心恭俭,损省玩好,以训天下。’
其三曰:‘前世东宫门阁,往来皆有簿籍。殿下时有所须,唯门司宣令,奸伪乘之,因缘增损。近吕昇之乃代署宣敕,赖殿下纠发其奸。以后墨令及覆事,并请内印画署,冀免诈缪。’
其四曰:‘圣人不专其德,贤智必有所师。今司经无学士,供奉无侍读。宜视膳时奏请其人,俾奉讲劝。夫经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谙识成败,斯急务也。’太子虽称善,不能用其言。及败,索宫中,得珽谏书,中宗嘉叹。时宫臣皆得罪,独珽擢右散骑常侍,迁秘书监。睿宗立,拜户部尚书。所历定州刺史、尚书官,皆与相继云。卒,年七十四。
始,曾祖察尝撰汉书训纂,而后之注汉书者,多窃取其义为己说,珽著绍训以发明旧义云。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父熙,隋鸿胪卿。其先乃炖煌右姓。德棻博贯文史。大业末,为药城长,属乱,不就官。淮安王神通据太平宫起兵,立总管府,署德棻府记室。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武德初,为起居舍人,迁秘书丞。帝尝问:‘丈夫冠,妇人髻,比高大,何邪?’德棻对曰:‘冠髻在首,君之象也。晋之将亡,君弱臣彊,故江左士女,衣小而裳大。宋武帝受命,君德尊严,衣裳随亦变改。此近事验也。’帝然之。
方是时,大乱后,经籍亡散,秘书湮缺,德棻始请帝重购求天下遗书,置吏补录。不数年,图典略备。又建言:‘近代无正史,梁、陈、齐文籍犹可据,至周、隋事多脱捐。今耳目尚相及,史有所冯;一易世,事皆汨暗,无所掇拾。陛下受禅于隋,隋承周,二祖功业多在周,今不论次,各为一王史,则先烈世庸不光明,后无传焉。’帝谓然。于是诏中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主魏,中书令封德彝、舍人颜师古主隋,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主梁,太子詹事裴矩、吏部郎中祖孝孙、秘书丞魏徵主齐,秘书监窦琎、给事中欧阳询、文学姚思廉主陈,侍中陈叔达、太史令庾俭及德棻主周。整振论撰,多历年不能就,罢之。
贞观三年,复诏撰定。议者以魏有魏收、魏澹二家,书为已详,惟五家史当立。德棻更与秘书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崔仁师次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次齐史,著作郎姚思廉次梁、陈二史,秘书监魏徵次隋史,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脩撰之原,自德棻发之,书成,赐绢四百匹。迁礼部侍郎,兼修国史。累进爵彭城县子。转太子右庶子。太子承乾废,坐除名为民。召拜雅州刺史,又坐事免。会修晋家史,房玄龄奏起之。预柬凡十有八人,德棻为先进,故类例多所诹定。除秘书少监。
永徽初,复为礼部侍郎、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迁太常卿。高宗尝召宰相及弘文学士坐中华殿,问:‘何脩而王?若而霸?又当孰先?’德棻曰:‘王任德,霸任刑。夏、殷、周纯用德而王,秦专刑而霸,至汉杂用之,魏、晋以降,王霸两失。若用之,王为先,而莫难焉。’帝曰:‘今兹何为而要?’对曰:‘古者为政,清心简事为本。今天下无虞,年谷丰衍,惟薄赋敛、省征役为要。’又问禹、汤、桀、纣所以兴亡,对曰:‘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然二主惑嬖色,戮谏者,造炮烙之刑,此所以亡也。’帝悦,厚赐以荅其言。迁国子祭酒、崇贤馆学士,爵为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八十四,谥曰宪。
时又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皆以史学称当世。
邓世隆者,相州人。隋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戍河阳,引为賔客。秦王攻洛阳,遣书谕太,世隆报书夸慢。洛阳平,亡命,变姓名,号隐玄先生,栖白鹿山。贞观初,召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慕容善行、刘𫖮、庾安礼、敬播俱为修史学士。世隆内负罪,居不聊。太宗遣房玄龄谕曰:‘尔为太作书,各忠其主耳。我为天子,尚甘心疋夫邪?毋有后疑!’改著作佐郎,历卫尉丞。初,帝以武功定天下,晚始向学,多属文赋诗,天格赡丽,意悟冲迈。十三年,世隆上疏,请加集录,帝谦不许。终著作郎。
顾胤,苏州吴人。父览,仕隋秘书学士。胤,永徽中累迁起居郎,兼脩国史,以撰太宗实录劳,加朝散大夫、弘文馆学士。论次国史,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终司文郎中。
子琮,武后时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卒,后曰:‘琮不幸,令虽不举哀,然朕以股肱,特废视事一日。’
李延寿者,世居相州。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以脩撰劳,转御史台主簿,兼直国史。初,延寿父大师,多识前世旧事,常以宋、齐、梁、陈、齐、周、隋天下参隔,南方谓北为‘索虏’,北方指南为‘岛夷’。其史于本国详,佗国略,往往訾美失传,思所以改正,拟春秋编年,刊究南北事,未成而殁。
延寿既数与论撰,所见益广,乃追终先志。本魏登国元年,尽隋义宁二年,作本纪十二、列传八十八,谓之北史;本宋永初元年,尽陈祯明三年,作本纪十、列传七十,谓之南史。凡八代,合二书百八十篇,上之。其书颇有条理,删落酿辞,过本书远甚。时人见年少位下,不甚称其书。迁符玺郎,兼脩国史,卒。
尝撰太宗政典,调露中,高宗观之,咨美直笔,赐其家帛五十段,藏副秘阁,仍别录以赐皇太子云。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官至左史。着格论、通历等书,行于时。
峘,德棻五世孙。天宝末,及进士第。遇禄山乱,去隐南山豹林谷。杨绾微时,数从之游,而峘博学有口辩。绾为礼部侍郎,脩国史,荐峘,自华原尉拜右拾遗,兼史职。累迁起居舍人。撰玄宗实录,属起居注亡散,峘裒掇诏策,备一朝之遗。自开元、天宝间名臣事多漏略,拙于取弃,不称良史。大历中,以刑部员外郎判南曹。迁司封郎中,知制诰,兼史馆脩撰。德宗立,诏元陵制度务极优厚,当竭帑藏奉用度。峘谏曰:‘臣伏读汉刘向论山陵之诫,良史咨欷。何者?圣贤勤俭,不作无益。昔舜葬苍梧,弗变其肆;禹葬会稽,不改其列;周武葬毕陌,无丘垄处;汉文葬霸陵,不起山坟,禹非不忠,启非不顺,周公非不悌,景帝非不孝,其奉君亲,皆以俭觳为无穷计。宋文公厚葬,春秋书华元为不臣;桓魋为石椁,夫子以为不如速朽。由是观之,有德者葬薄,无德者葬厚,章章可见。陛下仁孝切于圣心,然尊亲之义贵合于礼。先帝遗诏,送终之制,一用俭约,不得以金银缘饰。陛下奉先志,无违物,若务优厚,是咈顾命,盭经谊,臣窃惧之。今赦令甫下,诸条未出,望速诏有司从遗制便。’诏荅曰:‘朕顷议山陵,荒哀迷谬,以违先旨。卿引据典礼,非唯中朕之失,亦使朕不遗君亲于患。敢不闻义而从,奉以终始?虽古遗直,何以加焉!’
峘在吏部,因尚书刘晏力。时杨炎为侍郎,故峘内德晏,至分阙,以善阙奉晏,恶阙与炎,炎心不平。建中初,峘为礼部侍郎,炎执政,不为憾。炎出故宰相杜鸿渐门下,其子封求弘文生,以托峘,峘谢使者曰:‘得公手署,峘得以识。’炎不疑,署送之。峘即日奏言:‘宰相迫臣以私,从之负陛下,不从则害臣。’帝以诘炎,炎具道所以然。帝怒曰:‘此奸人,无可奈何!’欲杀之,炎苦救解,乃贬衡州别驾。迁刺史。李泌执政,召拜太子右庶子,复为脩撰。
性愎且介,人人与为怨。孔述睿同脩史,峘忿细故,数侵之,述睿长者,无所校。贞元五年,坐守衡州冒前刺史户口为己最,窦参素恶之,贬吉州别驾,稍迁刺史。齐映为江西观察使,按部及州。峘轻映后出先至宰相,今虽属刺史,自挟所以过映者,至迎谒,颇怏怏。以语其妻,妻曰:‘君自视何如人,以白头走小生前。君不以此见映,虽黜死,我无憾。’映至,峘入谒,从容步进,不果首属戎器,映以为恨。去至府,擿峘举奏前刺史过失无状,不宜按部,贬衢州别驾。刺史田敦,峘门生也,与峘昧生平,至是迎拜,分俸半以赒给之。在衢十年,顺宗立,以秘书少监召,未至,卒。
初,受诏撰代宗实录,未就,会贬,诏听在外成书。元和中,其子太仆丞丕献之。以劳赠工部尚书。
赞曰:文本才猷,世南鲠谔,百药之持论,亮、思廉之邃雅,德棻之辞章,皆治世华采,而淟汨于隋,光明于唐,何哉?盖天下未尝无贤,以不用亡;不必多贤,以见用兴。夫典章图史,有国者尤急,所以考存亡成败,陈诸前而为之戒。方天下初定,德棻首发其议,而后唐之文物粲然,诚知治之本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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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三‧列传第二十八  苏世长 韦云起 孙伏伽 张玄素
苏世长,京兆武功人。祖彤,仕后魏通直散骑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县侯。世长十余岁,上书周武帝,帝异其幼,问读何书,对‘治孝经、论语’。帝曰:‘何言可道?’荅曰:‘为国者不敢侮于鳏寡。为政以德。’帝曰:‘善。’使卒学虎门馆。父死王事,有诏袭爵,世长号踊不自胜,帝奭然改容。
入隋,为长安令,数条上便宜。大业末,为都水少监,督漕上江。会炀帝被弑,发丧,恸闻行路。更为王世充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与世充兄子弘烈及其将豆卢行褒戍襄阳,高祖与之旧,数遣使者谕降,辄杀之。
洛阳平,始与弘烈归,帝诛褒而诮世长,顿首谢曰:‘古帝王受命,以比逐鹿,一人得禽,万夫敛手。岂有获鹿后忿同猎者,问争肉罪邪?今陛下应天顺民,安可忘管仲、雍齿事?且武功旧人,乱离以来,死亡略尽,唯臣得见太平。若杀之,是绝其类。’帝笑释之。授玉山屯监。引见玄武门,与语平生,调之曰:‘卿自谓佞邪,直邪?’对曰:‘愚且直。’帝曰:‘若直者,何为背贼归我?’对曰‘洛阳平,天下为一,臣智穷力屈,乃归陛下。使世充不死,臣据汉南,尚为勍敌。’帝大笑,嘲曰:‘何名长而意之短,口正而心之邪?’世长曰:‘名长意短,诚如圣旨。口正心邪,不敢奉诏。昔窦融以河西降汉,十世侯之;臣举山南以归,唯蒙屯监。’帝悦,拜谏议大夫。
从猎泾阳,大获。帝入旌门,诧左右曰:‘今日畋,乐乎?’世长曰:‘陛下废万机,事游猎,不满十旬,未为乐也。’帝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邪?’曰:‘为臣计则狂,为陛下计忠矣。’时武功、郿新经突厥寇掠,乡聚凋虚,帝将遂猎武功,世长谏曰:‘突厥向盗劫人,陛下救恤之言未出口,又猎其地,殆百姓不堪所求。’帝不听。侍宴披香殿,酒酣,进曰:‘此炀帝作邪?何雕丽底此!’帝曰:‘卿好谏似直,然诈也。岂不知此殿我所营,乃诡云炀帝邪?’对曰:‘臣但见倾宫、鹿台,非受命圣人所为者。陛下武功旧第,才蔽风雨,时以为足。今天下厌隋之侈,以归有道,陛下宜刈奢淫,复朴素。今乃即其宫加雕饰焉,欲易其乱,得乎?’帝咨重其言。历陕州长史、天策府军咨祭酒,引为学士。贞观初,使突厥,与颉利争礼,不屈,拒却赂遗,朝廷壮之。出为巴州刺史,舟败,溺死。
世长有机辩,浅于学,嗜酒,简率无威仪。初在陕,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挞于廛,五伯疾其诡,鞭之流血,世长不胜痛,呼而走,人笑其不情。
子良嗣,高宗时为周王府司马,王年少不法,良嗣数谏王,以法绳府官不职者,甚见尊惮。帝异之,迁荆州长史。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将莳上苑,宦者所过纵暴,至荆,良嗣囚之,上书言状。帝下诏慰奖,取竹弃之。徙雍州。时关内饥,人相食,良嗣政上严,每盗发,三日内必禽,号称神明。
垂拱初,迁冬官尚书,拜纳言,封温国公,留守西京,赏遇尤渥。尚方监裴匪躬案诸苑,建言鬻果蔬,储利佐公上。良嗣曰:‘公仪休一诸侯相,拔葵去织,未闻天子卖果蔬与人争利。’遂止。迁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遇薛怀义于朝,怀义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曰:‘弟出入北门,彼南衙宰相行来,毋犯之。’载初元年,罢左相,加特进,仍知政事。与韦方质素不平,方质坐事诛,引逮之。后辨其非,良嗣悸,谢不能兴,舆还第,卒,年八十五。诏百官往吊,赠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
始,良嗣为洛州长史,坐僚婿累,下徙冀州刺史。其人往谢,良嗣色泰定,曰:‘初不闻有累。’在荆州时,州有河东寺,本萧詧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
子践言,官太常丞,为酷吏所陷,死岭南,削父爵,没其家。神龙元年,复赠司空,以践言子务元袭爵,终邠王府长史。
从孙弁,字元容,擢进士,调奉天主簿。德宗出狩,而县令计事在府,官属皆惶恐,欲遁走。弁曰:‘昔肃宗幸灵武,至新平、安定,二太守坐伏匿,斩以徇。诸君知之乎?’众乃定。车驾至,储偫毕给,帝嘉之,试大理司直。朱泚平,进监察御史,擢累仓部郎中,判度支案。裴延龄死,帝召弁见延英,赐紫衣金鱼,以度支郎中副知度支事,位郎中上。知度支有副自弁始。弁通学术,吏事精明,承延龄后,平赋缓役,略烦苛,人赖其宽。
久之,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改太子詹事。旧制,詹事位在太常宗正卿下,御史中丞窦参卑之,徙班河南、太原尹下。弁造朝,辄就旧著,有司疑诘,绐曰:‘我已白宰相,复旧班。’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劾奏,待罪金吾,有诏原罪。坐前以腐粟给边,贬汀州司户参军。是时,兄衮为赞善大夫,冕京兆士曹参军,以弁故,贬衮永州,冕信州司户参军。衮年老,瞑不能视,帝闵之,听还。又有称冕才者,帝悔不用,而衮以老先还,重追冕。更问大臣昆弟可任者,左右以王绍之兄纾、韩皋之兄群对。帝乃擢纾右补阙,群考功员外郎,冕遂不复用。数年,起弁为滁州刺史,卒。
弁聚书至二万卷,手自雠定,当时称与秘府埒。弁之判度支,方大旱,州县有逋米,断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万斛,人亡数在,弁奏请出以贷贫民,至秋而偿,诏可。当时讥其罔君云。
韦云起,京兆万年人。隋开皇中,以明经补符玺直长。尝奏事文帝前,帝曰:‘外事不便,可言之。’时兵部侍郎柳述侍,云起即奏:‘述性豪侈,未尝更事,特缘主婿私,握兵要,议者谓陛下官不择贤,此不便者。’帝顾述曰:‘云起言,而药石也,可师之。’仁寿初,诏百官举所知,述举云起通事舍人。大业初,改谒者。建言‘今朝廷多山东人,自作门户,附下罔上,为朋党。不抑其端,必乱政。’因条陈奸状。炀帝属大理推究,于是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等皆坐免。
会契丹寇营州,诏云起护突厥兵讨之,启民可汗以二万骑受节度。云起使离为二十屯,屯相联络,四道并引,令曰:‘鼓而行,角而止,非公使,毋走马。’三喻五复之。既而纥斤一人犯令,即斩以徇。于是突厥酋长入谒者,皆膝而进,莫敢仰视。始,契丹事突厥无间,且不虞云起至。既入境,使突厥绐云诣柳城与高丽市易,敢言有隋使在者斩。契丹不疑。因引而南,过贼营百里,夜还阵,以迟明掩击之,获契丹男女四万,以女子及畜产半赐突厥,男子悉杀之,以余众还。帝大喜,会百官于廷,曰:‘云起将突厥兵平契丹,以奇用师,有文武才,朕自举之。’拜治书御史。因劾奏:‘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怙宠放命,四方有变不以闻,闻不以实。朝议少贼,不多发兵,官兵少,贼众,数见败北,贼气日张。请付有司案罪。’大理卿郑善果奏:‘云起訾大臣,毁朝政,所言不情。’贬大理司直。帝幸江都,请告归。
高祖入关,上谒长乐宫,授司农卿、阳城县公。武德初,进上开府仪同三司,判农圃监。时议讨王世充,云起上言:‘京师初平,人未坚附,百姓流离,仍岁无年。盩厔司竹、蓝田谷口,盗贼群屯。京都椎剽,乘夜窃发。重以梁师都嫁情北胡,阴计内钞,为腹心患。释此不图,而窥兵函、洛,奸人乘虚,一旦有变,祸且不细。臣愚以为不若戢兵务农,须关中妥安,士气余饱,然议讨伐,一举可定。’从之。
会突厥入寇,诏总豳、宁以北九州兵御之,得一切便宜。改遂州都督、益州行台兵部尚书。时仆射窦轨数奏生獠反,冀得集兵以威众,云起数持掣,轨宣言云起通贼营私,由是始隙。云起弟庆俭、庆嗣事隐太子。太子死,诏轨息驰驿报。轨疑云起有变,阴设备,乃告之。云起不信,曰:‘诏安在?’轨曰:‘公建成党,今不奉诏,反明矣。’遂杀之。初,云起师太学博士王颇,每叹曰:‘韦生识悟,富贵可自致;然疾恶甚,恐不得死。’讫如言。
孙方质,光宅初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地官尚书。尝属疾,武承嗣兄弟往候,方质据床自若。或曰:‘倨见权贵,且速祸。’荅曰:‘吉凶命也,丈夫岂能折节近戚以苟免邪?’俄为酷吏所陷,流死儋州,没其家。神龙初,复官爵。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劳补万年县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事。其一:
臣闻‘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当时非无直言之臣,卒不闻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陛下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跬,大业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难也。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凡蒐狩当顺四时,不可妄动。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献鹞者,不却而受,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并被赉赏。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岂少此物哉?
其二:
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待玄武门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传曰:‘放郑声,远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请并废之,以复雅正。
其三:
臣闻‘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执事,不可不择。大抵不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阙,决不能也。汎观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乱之。愿选贤才,澄僚友之选。
帝大悦,即诏:‘周、隋之晚,忠臣结舌,是谓一言丧邦者。朕惟寡德,不能性与天道,然冀弼谐以辅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伏伽至诚慷慨,据义恳切,指朕失无所讳。其以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初,帝受禅,伏伽最先谏,帝欲尽下情,故不次见拔,以示群臣。
是时,军兴赋敛重,伏伽数请釐损。帝语裴寂曰:‘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谄于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若李纲、孙伏伽,可谓谊臣矣。俛首噤默,岂朕所望哉?’
东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责贼支党,悉流徙恶地。伏伽谏曰‘臣闻王者无戏言,书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诏曰:“常赦不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与天下更新辞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后乃欲流徙。书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渠魁尚免,胁从何辜?且跖狗吠尧,吠非其主。今与陛下结发雅故,往为贼臣,彼岂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安得而罪之?由古以来,何始无君,然止称尧、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难得也。昔天下未平,容应机制变。今四方已定,设法须与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若为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惟义所在。臣愚以为贼党于赦当免者,虽甚无状,宜一切加原,则天下幸甚。’又表置谏官。帝皆钦纳。
太宗即位,封乐安县男,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后坐奏囚失,免官。起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卿。时司农市木橦,倍直与民,右丞韦悰劾吏隐没,事下大理讯鞫。伏伽曰:‘缘官市贵,故民直贱。臣见司农识大体,不见其罪。’帝悟,顾悰曰:‘卿不逮伏伽远矣。’久之,出为陕州刺史,致仕。显庆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门,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以比顾雍云。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命释缚,署治书侍御史,不拜。闻江都已弑,始为建德黄门侍郎。贼平,授景州录事参军。
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积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隋末盗起,争天下者不十数,余皆保城邑以须有道听命,是欲背上怙乱者果鲜,特人君不能安之而挻之乱也。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日,虽尧、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
贞观四年,诏发卒治洛阳宫乾阳殿,且东幸。玄素上书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壹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藩,又当营构,科调繁仍,失疲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又兴别都之役,以产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未完定,奈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胜不及关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巡以摇人心?五不可也。
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坏,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已。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帝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同归于乱。臣闻东都始平,太上皇诏宫室过度者禁之,陛下谓瓦木可用,请赐贫人,事虽不从,天下称为盛德。今复度而宫之,是隋役又兴。不五六年间,一舍一取,天下谓何?’帝顾房玄龄曰:‘洛阳朝贡天下中,朕营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后必往,虽露坐,庸何苦?’即诏罢役,赐彩二百匹。魏徵名梗挺,闻玄素言,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
历太子少詹事,迁右庶子。时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悦学,玄素上书曰: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弃之。古者田三驱,非以教杀,除民害也。今反以猎为娱,行之无常,不损盛德哉?传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探道在学古,学古在师训。孔颖达奉诏讲劝,宜数逮问,裨万分。博选贤杰,朝夕侍左右,与相规摩。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此则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为善也,然性不胜情,耽惑成乱,下有谀言,君道乃亏。古人有云:‘勿以恶小不去,善小不为。’祸福之来,皆根于初,护终若始,犹惧其替,始不护焉,终将安归?
太子不纳。又上书曰:
周公资圣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况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质天就,尚须学以表饰之。孔颖达、赵弘智皆宿德钜髦,兼识政机,望数召见,述古今,增懿明德。雕虫小技,正可闲召,代博弈,不宜屡也。骑射畋游,亵戏酣歌,悦耳目,移情灵,不可以御。夫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则乱,败德之原,实在于此。帝知数财正太子,频擢至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见賔友,玄素曰:‘宫中所见止妇人,不知如樊姬等可与益圣德者几何?若无之,即便诐艳嬖,何足顾哉!上惟东宫之重,高署贤才为寮佐,今乃不得进见,将何以朝纳诲、夕补遗哉?’太子讳其切,夜遣户奴以骑檛狙击,危脱死。尝闻宫中击鼓,叩阁正言,太子出鼓,对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闻。玄素不能已,上书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书传所载或远,臣请以近事喻之。周武帝平山东,庳宫陋食以安海内,而太子赟有秽德,乌丸轨以闻,帝慈仁不忍废。及践祚,狂暴日炽,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资,虽无大功于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赖。勇为太子,骄肆败度,今宫中山池,殿下所亲见者也。当是时,自谓有太山之安,讵知壬臣敢进其说哉?向使动静有常,进止有度,亲君子,疏小人,黜浮华,守恭俭,虽有离间,乌能致慈父之隙哉?盖积德弗纯,令问不着,一遭谗,遂成其祸。
今上以殿下父子亲,故所资用不为限节,然诏未六旬,而用逾七万,骄奢亡艺,孰有过此?龙楼、望苑,为工匠之肆,既阙视膳问安之宜,又无悦学好道之实。上违君父慈训之方,下有因缘戮辱之罪。所施与者,不游手杂色,则图画雕镂之人。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内隐密者,尚可胜计哉?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脩,臣谓宜数进召,以广徽美;今反猜嫌,谓妄相推引。从善若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祸可既乎?
书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会宫废,玄素坐除名为民。顷之,召授潮州刺史,徙邓州,讫不复亲近。高宗时,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与孙伏伽在隋皆为令史,太宗尝问玄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褚遂良见帝曰:‘君子不失言于人,明主不失言於戏。故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居上能礼其臣,乃尽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门户,至耻惧狼狈,前史以为非。陛下昨问玄素在隋任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曰:“流外。”又问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颜若死灰,精爽顿尽,见者咸共惊怪。唐家创业,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并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储,岂宜复对群臣使辞穷负耻,欲责其伏节死义,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功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著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能傅太子,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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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四‧列传第二十九  于志宁 高季辅 张行成
于志宁字仲谧,京兆高陵人。曾祖谨,有功于周,为太师、燕国公。父宣道,仕隋至内史舍人。大业末,志宁调冠氏县长,山东盗起,弃官归。
高祖入关,率群从迎谒长春宫,诏授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参谋议。薛仁杲平,识褚亮于囚虏中,迁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引亮与同列。贞观三年,为中书侍郎。太宗尝宴近臣,问‘志宁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宁品第四。’帝悟,特诏预宴,因加散骑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阳县公。是时议立七庙,群臣请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志宁以凉非王业所因,独建议违之。帝诏功臣世袭刺史,志宁奏:‘古今异时,慕虚名,遗实患,非久安计。’帝皆从之。尝谓志宁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昔成王以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性。今太子幼,卿当辅以正道,无使邪僻启其心。勉之,官赏可不次得也。’太子承乾数有过恶,志宁欲救止之,上谏苑以讽。帝见大悦,赐黄金十斤、绢三百匹。俄兼詹事,以母丧免,有诏起复本官,固请终丧,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两立,今太子须人教约,卿彊起,为我卒辅道之。’志宁乃就职。
时太子以农时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乐过度。志宁谏,以为‘今东宫乃隋所营,当时号为侈丽,岂容复事磨砻彩饰于其间?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钳凿槌杵,往来出入,监门、宿卫、直长、千牛不得苛问。爪牙在外,厮役在内,其可无忧乎?又宫中数闻鼓声,太乐伎儿辄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宁,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纳。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宁复谏曰:‘奄官者,体非全气,专柔便佞,托亲近为威权,假出纳为祸福。故伊戾败宋,易牙乱齐,赵高亡秦,张让倾汉。近高齐任邓长颙为侍中,陈德信为开府,内预宴私,外干朝政,齐卒颠覆。今殿下左右前后皆用寺人,轻忽高班,陵轹贵仕,品命失序,经纪不立,行路之人咸以为怪。’太子益不悦。东宫仆御旧得番休,而太子不听,又私引突厥,与相狎比。志宁怀不能已,上疏极言曰:‘窃见仆寺司驭,爰及兽医,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亲,以阙温凊,或室有幼弱,以亏抚养,殆非恕爱之意。又突厥达哥支等,人状野心,不可以礼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无益令望,有损盛德。况引内阁中,使常亲近,人皆震骇,而殿下独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张师政、纥干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第,见志宁憔然在苫块中,不忍杀,乃去。太子败,帝知状,谓曰;‘闻公数谏,承乾不听公,故至此。’是时宫臣皆罪废,独志宁蒙劳勉。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脩国史。永徽二年,洛阳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志宁以为:‘方春少阳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从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志宁以为:‘礼,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今议者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于是诏公主待服除乃婚。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顷之,兼太子少师。四年,陨石十八于冯翊,高宗问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来以自戒,若何?’志宁对:‘春秋:“陨石于宋五。”内史过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自然,非一系人事。虽然,陛下无灾而戒,不害为福也。’俄迁太傅。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赐田,志宁奏:‘臣家自周、魏来,世居关中,赀业不坠。今行成、季辅始营产土,愿以臣有余赐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与二人。
显庆四年,以老乞骸骨,诏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王皇后之废,长孙无忌、褚遂良固争不见从,志宁不敢言。武后以其不右己,衔之,后因杀无忌,坐免官,出为荣州刺史,改华州,听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谥曰定。后追复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
志宁爱賔客,乐引后进,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荐达也,为士议所少。凡格式、律令、礼典,皆与论撰,赏赐以巨万。
初,志宁与司空李𪟝脩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复脩之,何所异邪?’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杂家别录注詺之,江南偏方,不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正之,又增后世所用百余物,此以为异。’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对曰:‘班固唯记黄帝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景、华佗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佐使相须,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帝曰:‘善。’其书遂大行。
曾孙休烈。
休烈机鉴融敏,善文章,与会稽贺朝万齐融、延陵包融齐名。开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历秘书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请文籍四种,玄宗诏秘书写赐。休烈上疏曰:‘戎狄,国之寇;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昔东平王求史记、诸子,汉不与之,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也。东平,汉之懿戚,尚不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仇,安可贻以经典?且吐蕃之性慓悍果决,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则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废兴之兵;深于春秋,则知用师诡诈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书檄之制:此何异假寇兵资盗粮也!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屡奔命。丧法危邦,可取鉴也。公主下嫁异国,当用夷礼,而反求良书,恐非本意,殆有奸人劝导其中。若陛下虑失其情,示不得已,请去春秋。夫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盛彊,征伐竞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诚与之,国之患也。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以锦彩,厚以金玉,无足所求以资其智。’疏入,诏中书门下议。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识礼经,孤背国恩,今求哀启颡,许其降附,渐以诗、书,陶一声教,斯可致也。休烈但见情伪变诈于是乎生,不知忠信节义亦于是乎在。’帝曰‘善。’遂与之。累迁起居郎、直集贤殿学士、比部郎中。杨国忠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为中部郡太守。
肃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礼仪事,兼脩国史。帝尝谓曰:‘良史者,君举必书。朕有过失,顾卿何如?’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规过。’于时经大盗后,史籍燔缺,休烈奏:‘国史、开元实录、起居注及余书三千八百余篇藏兴庆宫,兵兴焚炀皆尽,请下御史核史馆所由,购府县有得者,许上送官。一书进官一资,一篇绢十匹。’凡数月,止获一二篇,唯韦述以其家藏国史百三十篇上献。中兴文物未完,休烈献五代论,讨著旧章,天子嘉之。转工部侍郎,仍脩史。宰相李揆矜己护前,羞与同史任为等列,奏徙休烈为国子祭酒,权留史馆脩撰,以卑下之,休烈安然无屑意。乾元初,始诏百官元日、冬至于光顺门贺皇后。休烈奏:‘周礼有命夫朝人君,命妇朝女君。自显庆以来,则天皇后甫行此礼,而命妇与百官杂处,在礼不经。’帝罢之。
代宗嗣位,甄别名品,元载称其清谅。拜右散骑常侍,兼脩国史,加礼仪使,迁太常卿。累进工部尚书,封东海郡公。虽历清要,不治产。性恭俭仁爱,无喜愠之容。乐贤下善,推毂士甚众。年老,笃意经籍,嗜学不厌。妻韦卒,天子嘉休烈父子著儒行,诏赠韦国夫人,葬给卤簿、鼓吹。岁中,休烈亦卒,年八十一。帝为叹息,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元,遣谒者就第宣慰,为儒者荣。
二子:益、肃,及休烈时,相继为翰林学士。益,天宝初及进士第。肃,终给事中,赠吏部侍郎。
肃子敖,字蹈中,擢进士,为秘书省校书郎。杨凭、李鄘、吕元膺相继辟幕府。元和初,拜监察御史,五迁至右司郎中。进给事中、左拾遗。庞严为元稹、李绅所厚,与蒋防俱荐为翰林学士。李逢吉诬绅罪逐之,而出严为信州刺史,防汀州刺史。敖封还诏书,搢绅意申严枉,及驳奏下,乃论贬严太轻,众皆嗤噪。逢吉乃厚敖,三迁至户部侍郎,出为宣歙观察使。敖脩谨,家世用文学进,初为时所称,及居官,无所建明,不迕物以自容,名益减。卒,赠礼部尚书。
四子:球、珪、瓌、琮,皆清显。琮知名。
庞严者,字子肃,寿州寿春人。第进士,举贤良方正,策第一,拜拾遗。辞章峭丽,累迁驾部郎中,知制诰。坐累出。复入,稍迁太常少卿。大和五年,权京兆尹,彊干不阿贵势,然贪利,溺声色。卒于官。
琮字礼用,落魄不事事,以门资为吏,久不调,驸马都尉郑颢独器之。宣宗诏选士人尚公主者,颢语琮曰:‘子有美才,不饰细行,为众毁所抑,能为之乎?’琮许诺。中书舍人李潘知贡举,颢以琮托之,擢第,授左拾遗。初尚永福公主,主未降,食帝前,以事折匕箸,帝知其不可妻士大夫,更诏尚广德公主。咸通中,以水部郎中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阅五月,转兵部侍郎、判户部。八年,同中书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为韦保衡所构,检校司空、山南东道节度使,三贬韶州刺史。保衡败,僖宗以太子少傅召,未几,复为山南节度使,入拜尚书右仆射。黄巢陷京师,以病卧家,巢欲起为相,琮辞疾,贼迫胁不止,乃曰:‘吾死在旦夕,位宰相,义不受污。’贼遂害之。
高冯字季辅,以字行,德州蓨人。居母丧,以孝闻。兄元道,仕隋为汲令,县人反城应贼,杀元道。季辅率其党与县人战,禽之,斩首以祭,贼众畏伏,更归附之,至数千人。俄与武陟李厚德将其众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
贞观初,拜监察御史,弹治不避权要。累转中书舍人,列上五事,以为:
今天下大定,而刑未措,何哉?盖谋猷之臣、台阁之吏不崇简易,而昧经远,故执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如尚书八坐,人主所责成者也,宜择温厚脩絜者任之。敦朴素,革浮伪,使家识慈孝,人知廉耻,过行者被嗤于乡,不昵者蒙摈于亲,自然礼节兴矣。
陛下身帅节俭,而营缮未息,丁匠不能给驱使,又和雇以重劳费。人主所欲,何求而不得。愿爱其财,毋使殚;惜其力,毋使弊。畿内数州,京师之本,土狭人庶,储畜少而科役多,宜蒙优贷,令得休息,彊本弱支之义也。至江南、河北,人颇舒闲,宜为差等,均量劳逸。
公侯勋戚之家,邑入、俸稍足以奉养,而贷息出举,争求什一,下民化之,竞为锥刀,宜加惩革。
今外官卑品,皆未得禄,故饥寒之切,夷、惠不能全其行。为政之道,期于易从,不恤其匮,而须其廉,正恐巡察岁出,𬨎轩继轨,而侵渔不息也。宜及户口之繁,仓庾且实,稍加禀赐,使得事父母、养妻子,然后督责其效,则官人毕力矣。
密王元晓等俱陛下懿亲,当正其礼。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荅拜。爵封既同,当明昭穆,愿垂训正,以为彝法。
书奏,太宗称善,进授太子右庶子。数上书言得失,辞诚切至。帝赐锺乳一剂,曰:‘而进药石之言,朕以药石相报。’后为吏部侍郎,善铨叙人物,帝赐金背镜一,况其清鉴焉。
久之,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监脩国史,进爵蓨县公。永徽初,加光禄大夫、侍中、兼太子少保。感疾归第,有诏以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疾,遣中使日候增损。卒,年五十八,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宪。官给轜车,归葬于乡。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坐善上官仪,贬岭表。
张行成字德立,定州义丰人。少师事刘炫,炫谓门人曰:‘行成体局方正,廊庙才也。’隋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后为王世充度支尚书。世充平,以隋资补谷熟尉。家贫,代计吏集京师,擢制举乙科,改陈仓尉。高祖谓吏部侍郎张锐曰:‘今选吏岂无才用特达者?朕将用之。’锐言行成,调富平主簿,有能名。召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严正。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古今用人未尝不因介绍,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
尝侍宴,帝语山东及关中人,意有同异。行成曰:‘天子四海为家,不容以东西为限,是示人以隘矣。’帝称善,赐名马一、钱十万、衣一称。自是有大政事,令与议焉。累迁给事中。帝尝谓群臣‘朕为人主,兼行将相事,岂不是夺公等名?舜、禹、汤、武得稷、禼、伊、吕而四海安,汉高祖有萧、曹、韩、彭而天下宁,兹事朕皆兼之。’行成退,上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腾,陛下拨乱反正,拯人涂炭,何周、汉君臣所能比数。虽然,盛德含光,规模宏远。左右文武诚无将相材,奚用大庭广众与之量校,损万乘之尊,与臣下争功哉?’帝嘉纳之。转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
太子驻定州监国,谓曰:‘吾乃送公衣锦过乡邪!’令有司祠其先墓。行成荐里人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皆以学行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可任以事,厚赐遣之。太子使行成诣行在,帝见悦甚,赐劳尤渥。还为河南巡察大使,称旨,检校尚书左丞。是岁,帝幸灵州,诏皇太子从。行成谏曰:‘皇太子宜留监国,对百寮日决庶务,既为京师重,且示四方盛德。’帝以为忠。迁侍中、兼刑部尚书。
高宗即位,封北平县公,监脩国史。时晋州地震不息,帝问之,对曰:‘天,阳也,君象;地,阴也,臣象。君宜动,臣宜静。今静者顾动,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又诸王、公主参承起居,或伺间隙,宜明设防闲。且晋,陛下本封,应不虚发,伏愿深思以杜未萌。’帝然之,诏五品以上极言得失。俄拜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永徽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五月,行成惧,以老乞身,制荅曰:‘古者策免,乖罪己之义。此在朕寡德,非宰相咎。’乃赐宫女、黄金器,敕勿复辞。行成固请,帝曰:‘公,朕之旧,奈何舍朕去邪?’泫然流涕。行成惶恐,不得已复视事。未几,卒于尚书省舍,年六十七。诏九品以上就第哭。比敛,三遣使赐内衣服,尚宫宿其家护视。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祭以少牢,谥曰定。弘道元年,诏配享高宗庙廷。
族子易之、昌宗。
易之幼以门荫仕,累迁尚乘奉御。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武后时,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昌宗白进易之材用过臣,善治炼药石。即召见,悦之。兄弟皆幸,出入禁中,傅朱粉,衣纨锦,盛饰自喜。即日拜昌宗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司卫少卿,赐甲第,帛五百段,给奴婢、橐它、马牛充入之。不数日,进拜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阁,同京官朝朔望;追赠父希臧为襄州刺史,母韦、母臧并封太夫人,尚宫问省起居。诏尚书李迥秀私侍臧。昌宗兴不旬日,贵震天下。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争造门,伺望颜色,亲执辔棰,号易之为‘五郎’,昌宗‘六郎’。又加昌宗右散骑常侍。圣历二年,始置控鹤府,拜易之为监。久之,更号奉宸府,以易之为令。乃引知名士阎朝隐、薛稷、员半千为供奉。
后每燕集,则二张诸武杂侍,摴博争道为笑乐,或嘲诋公卿,淫蛊显行,无复羞畏。时无检轻薄者又谄言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后使被羽裳、吹箫、乘寓鹤,裴回庭中,如仙去状,词臣争为赋诗以媚后。后知丑声甚,思有以掩覆之,乃诏昌宗即禁中论著,引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嘉谟、徐彦伯等二十有六人撰三教珠英。加昌宗司仆卿、易之麟台监,权势震赫。皇太子、相王请封昌宗为王,后不听,迁春官侍郎,封邺国公,易之恒国公,实封各三百户。
后既春秋高,易之兄弟颛政,邵王重润与永泰郡主窃议,皆得罪缢死。御史大夫魏元忠尝劾奏易之等罪,易之诉于后,反诬元忠与司礼丞高戬约曰:‘天子老,当挟太子为耐久朋。’后问:‘孰为证左?’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翌日庭辩,皆不仇,然元忠、说犹皆被逐。其后易之等益自肆,奸赃狼藉,御史台劾奏之,乃诏宗晋卿、李承嘉、桓彦范、袁恕己参鞫,而司刑正贾敬言窥望后旨,奏昌宗彊市,罪当赎,诏曰可。承嘉、彦范进曰:‘昌宗赃四百万,尚当免官。’昌宗大言曰:‘臣有功于国,不应免官。’后问宰相,内史令杨再思曰:‘昌宗主炼丹剂,陛下饵之而验,功最大者也。’即诏释之,归罪其兄昌仪、同休,皆贬官。已而后久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进见,惟昌宗等侍侧。昌宗恐后不讳,祸且及,乃引支党日夜与谋为不轨事。然小人疏险,道路皆知之,至有榜其事于衢左者。左台御史中丞宋璟亟请按摄,后阳许璟,俄诏璟外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更敕司刑卿崔神庆问状。神庆妄奏云:‘昌宗应原。’璟执奏‘昌宗法当斩’。后不荅,左拾遗李邕进曰:‘璟之言,社稷计也,愿可之。’后终不许。
神龙元年,张柬之、崔玄𬀩等率羽林兵迎皇太子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及其兄昌期、同休、从弟景雄皆枭首天津桥,士庶欢踊,脔取之,一夕尽。坐流贬者数十人。天宝九载,昌期女上表自言,杨国忠助之,诏复易之兄弟官爵,赐同休一子官。
赞曰:于志宁谏太子承乾,几遭贼杀,然未尝惧,知太宗之明,虽匕首揕胸不愧也。及武后立,不敢出一言,知高宗之昧,虽死无益也。季辅、行成数进谏,然雍容有礼,皆长厚君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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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五‧列传第三十   长孙无忌 褚遂良 韩瑗 来济 李义琰 上官仪
长孙无忌字辅机。性通悟,博涉书史。始,高祖兵度河,进谒长春宫,授渭北道行军典签。从秦王征讨有功,累擢比部郎中、上党县公。
皇太子建成毒王,王病,举府危骇。房玄龄谓无忌曰:‘祸隙已牙,败不旋踵矣。夫就大计者遗细行,周公所以绌管、蔡也。’遂俱入白王,请先事诛之,王未许。无忌曰:‘大王以舜何如人?’王曰:‘濬哲文明,为子孝,为君仁,又何议哉?’对曰:‘向使濬井弗出,得为孝乎?涂廪弗下,得为仁乎?大杖避,小杖受,良有以也。’王未决。事益急,乃遣无忌阴召房玄龄、杜如晦定计。无忌与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恭、李孟尝讨难,平之。王为皇太子,授左庶子。即位,迁吏部尚书,以功第一,进封齐国公。帝以无忌皇后兄,又少相友,眷倚日厚,常出入卧内。进尚书右仆射。
突厥颉利可汗已盟而政乱,诸将请遂讨之。帝顾新歃血,不取为失机,取之失信,计犹豫,以问大臣。萧瑀曰:‘兼弱攻昧,讨之便。’无忌曰:‘今我务戢兵,待夷狄至,乃可击。使遂弱,且不能来,我又何求?臣谓按甲存信便。’帝曰:‘善。’然卒取突厥。
或有言无忌权太盛者,帝持表示无忌曰:‘我与公君臣间无少疑,使各怀所闻不言,斯则蔽矣。’因普示群臣曰:‘朕子幼,无忌于我有大功,视之犹子也。疏间亲、新间旧之谓不顺,朕无取焉。’无忌亦自惧贵且亢,后又数言之,遂解仆射,授开府仪同三司。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皆以元勋封一子郡公。进册司空,知门下、尚书省事,无忌辞,又因高士廉口陈‘以外戚位三公,嫌议者谓天子以私后家’。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者,虽亲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虽仇如魏徵,不弃也。夫缘后兄爱昵,厚以子女玉帛,岂不得?以其兼文武两器,朕故相之,公等孰不曰然?’无忌固襄,诏荅曰:‘黄帝得力牧,为五帝先;夏禹得咎繇,为三王祖;齐桓得管仲,为五伯长;朕得公,遂定天下。公其无让!’帝又思所与共艰难,赖无忌以免,作威凤赋以赐,且况其功。
帝欲功臣并世袭刺史,贞观十一年,乃诏有司:‘朕凭明灵之祐,贤佐之力,克翦多难,清宇内。盖时屯共资其力,世安专享其利,朕所不取。刺史,古诸侯,虽名不同,而监统一也。无忌等义贯休戚,效挺夷险,嘉庸懿绩,简在朕心。其改锡土宇,用世及之制。’乃以无忌为赵州刺史,以赵为公国;房玄龄宋州刺史,国于梁;杜如晦赠密州刺史,国于莱;李靖濮州刺史,国于卫;高士廉申州刺史,国于申;侯君集陈州刺史,国于陈;道宗鄂州刺史,王江夏;孝恭观州刺史,王河间;尉迟敬德宣州刺史,国于鄂;李𪟝蕲州刺史,国于英;段志玄金州刺史,国于褒;程知节普州刺史,国于卢;刘弘基朗州刺史,国于夔;张亮澧州刺史,国于郧。凡十有四人,余官食邑尚不在。无忌等辞曰:‘群臣披荆棘,事陛下。今四海混一,诚不愿违远左右,而使世牧外州,与迁徙等。’帝曰:‘割地封功臣,欲公等后嗣长为藩翰,而薄山河之誓,反为怨望,朕亦安可彊公土宇邪?’遂止。后帝幸其第,自家人姻娅劳赐皆有差。久之,进位司徒。
太子承乾废,帝欲立晋王,未决,坐两仪殿,群臣已罢,独留无忌、玄龄、𪟝言东宫事,因曰:‘我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吾心亡聊。’即投床,取佩刀自向,无忌等惊,争抱持,夺刀授晋王,而请帝所欲立。帝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异议者斩!’帝顾王曰;‘舅许汝矣,宜即谢。’王乃拜。帝复曰:‘公等与我意合,天下其谓何?’荅曰:‘王以仁孝闻天下久矣,固无异辞;有如不同,臣负陛下百死。’于是遂定。以无忌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三品’自此始。帝又欲立吴王恪,无忌密争止之。帝征高丽,诏摄侍中。还,辞师傅官,听罢太子太师,遥领扬州都督。
帝尝从容问曰:‘朕闻君圣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无忌曰:‘陛下神武圣文,冠卓千古,性与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诚不见有所失。’帝曰:‘朕冀闻过,公等乃相谀悦。朕当评公等可否以相规。’谓:‘高士廉心术警悟,临难不易节,所乏者骨鲠耳。唐俭有辞,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憙,事朕二十年,未尝一言国家事。杨师道性谨审,自能无过,而懦不更事,缓急非可倚。岑文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坚正,其言有益,不轻然诺于人,能自补阙。马周敏锐而正,评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称朕意。褚遂良鲠亮,有学术,竭诚亲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无忌应对机敏,善避嫌,求于古人,未有其比;总兵攻战,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卧内,帝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翌日,与遂良入受诏,顾遂良曰:‘我有天下,无忌力也。尔辅政,勿令谗毁者害之。’有顷,崩。方在离宫,皇太子悲恸,无忌曰:‘大行以宗庙、社稷属殿下,宜速即位。’因秘不发丧,请还宫。
太子即位,是为高宗。进无忌太尉,检校中书令,犹知门下、尚书二省。固辞尚书省,许之。帝欲立武昭仪为后,无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宝器锦帛十余车赐之,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仪母复诣其家申请。许敬宗数劝之,无忌厉色折拒。帝后召无忌、遂良及于志宁言后无息,昭仪有子,必欲立之者。无忌己数谏,即曰:‘先帝付托遂良,愿陛下访之。’遂良极道不可,帝不听。
后既立,以无忌受赐而不助己,衔之。敬宗揣后指,阴使洛阳人李奉节上无忌变事,与侍中辛茂将临按,傅致反状。帝惊曰:‘将妄人构间,殆不其然。’敬宗具言:‘反迹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阳公主与我同气,往谋反,今舅复尔,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对曰:‘房遗爱口乳臭,与女子反,安能就事?无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窃发,陛下谁使御之?今即急,恐攘袂一呼,以啸同恶,且为宗庙忧。陛下不见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而身掌禁兵,炀帝处之不疑,然而起为戎首,遂亡隋。愿陛下决之。’帝犹疑,更诏审核。明日,敬宗言无忌反明甚,请逮捕。帝泣曰:‘舅果尔,我决不忍杀,后世其谓我何?’敬宗曰:‘汉文帝舅薄昭,从代来有功,后坐杀人,帝惜挠法,令朝臣丧服就哭之,昭自杀,良史不以为失。今无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亲,乃欲移社稷、败宗庙,岂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乘机亟行,缓必生变。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何疑而不决?’帝终不质问。遂下诏削官爵封户,以扬州都督一品俸置于黔州,所在发兵护送;流其子秘书监冲等于岭外;从弟渝州刺史知仁贬翼州司马。后数月,又诏司空𪟝、中书令敬宗、侍中茂将等覆按反狱。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顺等即黔州暴讯。无忌投缳卒,冲免死,杀族子祥,流族弟思于檀口,大抵期亲皆谪徙。
初,无忌与遂良悉心奉国,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贞观风。帝亦賔礼老臣,拱己以听。纲纪设张,此两人维持之也。既二后废立计不合,奸臣阴图,帝暗于听受,卒以屠覆,自是政归武氏,几至亡国。
上元元年,追复官爵,以孙元翼袭封。初,无忌自作墓昭陵茔中,至是许还葬。文宗开成三年,诏曰:‘每览国史至太尉无忌事,未尝不废卷而叹。其以裔孙钧为猗氏令。’
无忌从父敞,字休明。隋炀帝为晋王,敞以库直从畋骊山,王凌危逐鹿,谏曰:‘大王冒垂堂,淫原兽,可乎?’王遂止。即位,颇见识擢。及幸江都,留守禁籞。高祖入关,率子弟谒新丰,授将作少监,出为杞州刺史。贞观初,坐受赇免。太宗以后属,岁私给禀,偿其费。累封平原郡公。卒赠幽州都督,谥曰良,陪葬昭陵。
从父弟操,字元节。父览,为周大司徒、薛国公。操有学术。初,高祖辟署相国府金曹参军。未几,检校虞州刺史。从秦王征讨,常侍旁,与闻秘谋。徙陕州,城中无井,人勤于汲,操为酾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丧解,长老守阙颂遗爱。服除,封乐寿县男。为齐、扬、益三州刺史,课皆最,下诏褒扬。永徽初,以陕州刺史卒,赠吏部尚书,谥曰安,葬给鼓吹,至虞罢。
子诠,尚新城公主。诠女兄为韩瑗妻。无忌得罪,诠流巂州,有司希旨杀之。诠有甥赵持满者,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为凉州长史,尝逐野马,射之,矢洞于前,边人畏伏。诠之贬,许敬宗惧持满才能仇己,追至京,属吏讯搒,色不变,曰:‘身可杀,辞不可枉!’吏代为占,死狱中。
无忌族叔顺德。
顺德仕隋为右勋卫,征辽当行,亡命太原,素为高祖亲厚。太宗将起兵,令与刘弘基募士于外,声备贼,至数万人,乃结队按屯。大将军府建,授统军,从平霍邑、临汾、绛郡有功。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通将奔洛阳,顺德跳追桃林,执通以献,遂定陕县。以多进左骁卫大将军,封薛国公。讨建成余党,食千二百户,赐宫女,诏宿内省。
俄以受赇为有司劾发,帝曰:‘顺德元勋外戚,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观古今自鉴,有以益国家者,朕当与共府库,何至以贪冒闻乎?’因赐帛数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顺德以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赐之?’帝曰:‘使有耻者,得赐甚于戮;如不能,乃禽兽也,杀之何益?’
李孝常谋反,坐与交,削籍为民。岁余,帝阅功臣图,见其像,怜之,遣宇文士及视顺德,顺德方颓然醉,遂召为泽州刺史,复爵邑。顺德素少检,侈放自如,至是折节为政,以严明称。先时守长多通饷问,顺德绳擿无所容,遂为良吏。前刺史张长贵、赵士达占部中腴田数十顷,夺之以给贫单。寻坐累还第。丧息女,感疾甚,帝薄之,谓房玄龄曰:‘顺德无刚气,以儿女牵爱至大病,胡足恤?’未几,卒,遣使吊之,赠荆州都督,谥曰襄。贞观十三年,封邳国公。永徽中,加赠开府仪同三司。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骑常侍亮子。隋大业末,为薛举通事舍人。仁杲平,授秦王府铠曹参军。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徵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十五年,帝将有事太山,至洛阳,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谏曰:‘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辄见,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汉武帝行岱礼,优柔者数年,臣愚愿加详虑。’帝寤,诏罢封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刘洎曰:‘使遂良不记,天下之人亦记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败,以为元龟;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不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是时,魏王泰礼秩如嫡,群臣未敢谏。帝从容访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岑文本汎言礼义为急,帝以不切,未领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谁弗率者?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虽长子守器,而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无良,则倾败相仍,公等为我柬贤者保傅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则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过四考,著为令。’帝尝怪:‘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小物何必尔邪?’遂良曰:‘雕琢害力农,纂绣伤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漆器不止,必金为之,金又不止,必玉为之,故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及夫横流,则无复事矣。’帝咨美之。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捍四方。虽然,刺史,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故汉宣帝曰:“与我共治,惟良二千石乎。”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昔东汉明、章诸帝,友爱子弟,虽各有国,幼者率留京师,训饬以礼。讫其世,诸王数十百,惟二人以恶败,自余和染教,皆为善良。此前事已验,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闲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𪟝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时飞雉数集宫中,帝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时,有侲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德。’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俄授太子賔客。
薛延陀请婚,帝已纳其聘,复绝之。遂良曰:‘信为万事本,百姓所归。故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去食存信,贵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讨,荡平沙塞,威加诸外,而恩结于内,以为余寇不可以无酋长,故玺书鼓纛,立为可汗。负抱之恩,与天无极。数遣使请婚于朝,陛下既开许,为御北门受献食。今一朝自为进退,所惜少,所失多,亏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训戎兵、励军事也。且龙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国击之不能尽,亦犹可比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是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使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下裁幸。’不纳。
帝欲自讨辽东,遂良固劝无行:‘一不胜,师必再兴;再兴,为忿兵。兵忿者,胜负不可必。’帝然可。会李𪟝诋其计,帝意遂决东。遂良惧,上言:‘臣请譬诸身。两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绝域,殆非支体所属。高丽王陛下所立,莫离支杀之。讨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将,付锐兵十万,翔旝云輣,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尔,犹能撅高昌,缨突厥,陛下止发踪指示,得归功圣明。前日从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气力未衰,可驱策,惟陛下所使。臣闻涉辽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带方、玄菟,海壤荒漫,决非万乘六师所宜行。’是时,帝锐意荡平,不见省。进黄门侍郎,参综朝政。莫离支遣使贡金,遂良曰:‘古者讨杀君之罪,不受其赂。鲁纳郜鼎太庙,春秋讥之。今莫离支所贡不臣之篚,不容受。’诏可,以其使属吏。
帝既平高昌,岁调兵千人往屯,遂良诵诤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徵、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会父丧免,起复,拜中书令。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汉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兼太子賔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帝将立武昭仪,召长孙无忌、李𪟝、于志宁及遂良入。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曰:‘太尉,国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𪟝上所重,当进,曰:‘不可。司空,国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遗诏,若不尽愚,无以下见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今欲立昭仪,谓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妇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不可废。’帝不悦。翌日,复言,对曰:‘陛下必欲改立后者,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笫,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丐归田里。’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顾命,有罪不加刑。’会李𪟝议异,武氏立,乃左迁遂良潭州都督。
显庆二年,徙桂州,未几,贬爱州刺史。遂良内忧祸,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曰:‘往者承乾废,岑文本、刘洎奏东宫不可少旷,宜遣濮王居之,臣引义固争。明日仗入,先帝留无忌、玄龄、𪟝及臣定策立陛下。当受遗诏,独臣与无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号恸,臣即奏请即位大行柩前。当时陛下手抱臣颈,臣及无忌请即还京,发哀大告,内外宁谧。臣力小任重,动贻伊戚,蝼螘余齿,乞陛下哀怜。’帝昏懦,牵于武后,讫不省。岁余,卒,年六十三。
后二岁,许敬宗、李义府奏长孙无忌逆谋皆遂良驱煽,乃削官爵。二子彦甫、彦冲流爱州,杀之。帝遗诏听其家北还。神龙中,复官爵。德宗追赠太尉。文宗时,诏以遂良五世孙虔为临汝尉。安南观察使高骈表遂良客窆爱州,二男一孙祔。咸通九年,诏访其后护丧归葬阳翟云。
遂良曾孙璆,字伯玉,擢进士第,累拜监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围北庭,诏璆持节监总督诸将,破之。迁侍御史,拜礼部员外郎。而气象凝挺,不减在台时。
韩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与定律令,建言:‘周律,其属三千,秦、汉后约为五百。依古则繁,请崇宽简,以示惟新。’于是采开皇律宜于时者定之。终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
瑗少负节行。博学,晓吏事。贞观中,以兵部侍郎袭爵。永徽三年,迁黄门侍郎。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进侍中,兼太子賔客。王后之废,瑗雪泣言曰:‘皇后乃陛下在藩时先帝所娶,今无罪辄废,非社稷计。’不纳。明日复谏曰:‘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妇尚知相择,况天子乎?诗云:“赫赫宗周,褒姒棕之。”臣读至此,常辍卷太息,不图本朝亲见此祸。宗庙其不血食乎!’帝大怒,诏引出。褚遂良贬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顾托,一德无二,向日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尧、舜而尘史册哉?遭厚谤丑言,损陛下之明,折志士之锐。况被迁以来,再离寒暑,其责塞矣。愿宽无辜,以顺众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邪?’瑗曰:‘遂良,社稷臣。苍蝇点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张华不死,晋不及乱。陛下富有四海,安于清泰,忽驱逐旧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听。瑗忧愤,自表归田里,不报。
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谋不轨’。于是贬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长孙无忌死,义府等复奏瑗与通谋,遣使即杀之;既至,瑗已死,发棺验视乃还。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孙谪广州官奴。神龙初,武后遗诏复官爵。
自瑗与遂良相继死,内外以言为讳将二十年。帝造奉天宫,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极言,时人喜之,谓为‘凤鸣朝阳’。
来济,扬州江都人。父护儿,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化及难,阖门死之,济幼得免。转侧流离,而笃志为文章,善议论,晓畅时务,擢进士。贞观中,累迁通事舍人。太子承乾败,太宗问侍臣何以处之,莫敢对。济曰:‘陛下上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帝纳之。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高其选,而以济为之,兼崇贤馆直学士。迁中书舍人。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脩国史。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县男。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帝将以武氏为后,济谏曰:‘王者立后,以承宗庙、母天下,宜择礼义名家、幽闲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称神祇之意。故文王兴姒,关雎之化,蒙被百姓,其福如彼;成帝纵欲,以婢为后,皇统中微,其祸如此。惟陛下详察。’初,武氏被宠,帝特号‘宸妃’。济与韩瑗谏:‘妃有常员,今别立号,不可。’武氏已立,不自安。后更谩言济等忠鲠,恐前经执奏,辄怀反仄,请加赏慰,而实衔之。帝示济及瑗,济等益惧。
显庆初,兼太子賔客,进爵为侯。帝尝从容问驭下所宜,济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人,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公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老人曰:“春不夺农时,即有食;夏不夺蚕工,即有衣。”由是言之,省傜役,驭下之宜也。’于时山东役丁,岁别数万人,又议取庸以偿雇,纷然烦扰,故济对及之。二年,兼詹事。寻坐褚遂良事,贬台州刺史。久之,徙庭州。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絓刑罔,蒙赦死,今当以身塞责。’遂不介胄而驰贼,没焉,年五十三。赠楚州刺史,给灵还乡。
初,济与高智周、郝处俊、孙处约客宣城石仲览家,仲览衍于财,有器识,待四人甚厚。私相与言志,处俊曰:‘愿宰天下。’济及智周亦然。处约曰:‘宰相或不可冀,愿为通事舍人足矣。’后济领吏部,处约始以瀛州书佐入调,济遽注曰‘如志’,遂以处约为通事舍人。后皆至公辅云。
济异母兄恒,上元中,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父本骁将,而恒、济俱以学行称,相次知政事。时虞世南子昶无才术,历将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许敬宗曰:‘护儿儿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岂有种邪?’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其先出陇西望姓。及进士第,补太原尉。李𪟝为都督,僚吏惮其威,义琰独敢廷辨曲直,𪟝甚礼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员外郎。义琰姿体魁秀,博学,有智识。累迁中书侍郎。上元中,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摄国政,义琰与郝处俊固争,事得寝。章怀太子之废,尽赦宫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义琰独引咎涕泣,搢绅义之。帝每顾问,必鲠切不回。宅无正寝,弟义琎为市堂材送之。义琰曰:‘以吾为国相,且自愧,尚营美宇,是速吾祸,岂爱我者邪?’义琎曰:‘凡仕为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偪下哉?’荅曰:‘不然。事难全遂,物不两兴。既处贵仕,又广居宇,非有令德,必受其殃。’卒不许。后其木久腐,乃弃之。
义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茔而兆其所。帝闻,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义琰惧,以疾乞骸骨,迁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归田里。公卿以下悉祖饯通化门外,时人比汉疏广。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辞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骑射,而不治细行。义琰尝拘之,绝其交游,后亡走阙下,献书陈利害。拜监察御史,与李义府同按柳奭、韩瑗狱,迁殿中。上书忤旨,贬龙编主簿。
义琰从祖弟义琛。
义琛擢进士第,历监察御史。贞观中,文成公主贡金,遇盗于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义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义琛往,数日获贼。帝喜,为加七阶。初,义琰使高丽,其王据榻召见,义琰不拜,曰:‘吾,天子使,可当小国之君,奈何倨见我?’王词屈,为加礼。及义琛再使,亦坐召之,义琛匍匐拜伏。时人由是见兄弟优劣。
累迁刑部侍郎。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诏贫人就食商、邓,义琛恐流徙不还,上疏固争。左迁黎州都督,终岐州刺史。
子绾,为柏人令,有仁政,县为立祠。
上官仪字游韶,陕州陕人。父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大业末,为陈棱所杀。时仪幼,左右匿免,冒为沙门服。寖工文词,涉贯坟典。贞观初,擢进士第,召授弘文馆直学士。迁秘书郎。太宗每属文,遣仪视稿,宴私未尝不预。转起居郎。高宗即位,为秘书少监,进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时以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或疑非迁,仪曰:‘此野人语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龙,簉羽鹓鹭,岂雍州判佐比乎?’时以为清言。仪工诗,其词绮错婉媚。及贵显,人多效之,谓为‘上官体。’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狱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牵制帝,专威福,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厌胜,中人王伏胜发之。帝因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仪曰:‘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帝使草诏。左右奔告后,后自申诉,帝乃悔;又恐后怨恚,乃曰:‘上官仪教我。’后由是深恶仪。始,忠为陈王时,仪为咨议,与王伏胜同府。至是,许敬宗构仪与忠谋大逆,后志也。自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覆,公卿莫敢正议,独仪纳忠,祸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归于后,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历周王府属,亦被杀。庭芝女,中宗时为昭容,追赠仪为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礼改葬。
赞曰:高宗之不君,可与为治邪?内牵嬖阴,外劫谗言,以无忌之亲,遂良之忠,皆顾命大臣,一旦诛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刚,挠阳之明,卒使牝咮鸣辰,胙移后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间唐而兴,虽义士仁人抗之以死,决不可支。然瑗、济、义琰、仪四子可谓知所守矣。噫,使长孙不逐江夏、害吴王,褚不谮死刘洎,其盛德可少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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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六‧列传第三十一   杜正伦 崔知温 高智周 郭正一 赵弘智 崔敦礼  杨弘礼 卢承庆 刘祥道 李敬玄 刘德威 孙处约 邢文伟
杜正伦,相州洹水人。隋世重举秀才,天下不十人,而正伦一门三秀才,皆高第,为世歆美。调武骑尉。太宗素知名,表直秦王府文学馆。贞观元年,魏徵荐其才,擢兵部员外郎。帝劳曰:‘朕举贤者,非朕独私,以能益百姓也。我于宗娅故人,苟无能,终不得任。卿宜思有以称吾举者。’俄迁给事中,知起居注。帝尝曰:‘朕坐朝,不敢多言,必待有利于民,乃出诸口。’正伦曰:‘臣职左史,陛下一言失,非止损百姓,且笔之书,千载累德。’帝悦,赐彩段二百。进累中书侍郎。与韦挺、虞世南、姚思廉论事称旨,帝为设宴具,召四人者,谓曰:‘我闻神龙可扰以驯,然颔有逆鳞,婴者死,人君亦有之。卿属遂犯吾鳞,裨阙失,朕其虑危亡哉!思卿至意,故举酒以相乐也。’各赐帛有差。
太子监国,诏正伦行左庶子,兼崇贤馆学士。帝谓正伦:‘吾儿幼,未有就德,我常物物戒之。今当监国,不得朝夕见,故辍卿于朝以佐太子。慎之勗之。’它日又言:‘朕年十八,犹在人间,情伪无不尝;及即位,处置有失,必待谏,乃释然悟,况太子生深宫不及知邪?且人主不可自骄,今若诏天下,敢谏者死,将无复发言矣。故朕孜孜延进直言。卿其以是晓太子,冀裨益之。’擢中书侍郎,封南阳县侯,仍兼太子左庶子。出入两宫,典机密,以办治称。后太子稍失道,帝语正伦:‘太子数私小人,卿可审喻之,教而不徙,其语我来。’故正伦显谏无所避。太子不从,辄道帝语督切,太子即表闻。帝责曰:‘何漏泄我语?’对曰:‘开示不入,故以陛下语怖之,冀当反善。’帝怒,出为谷州刺史,再贬交州都督。太子废,坐受金带,流驩州。久之,授郢、石二州刺史。
显庆元年,擢黄门侍郎,兼崇贤馆学士,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兼度支尚书,仍知政事。迁中书令,封襄阳县公。初,正伦已通贵,李义府官尚微,及同执政,不能下。中书侍郎李友益,义府族也,晚附正伦,同摭义府衅缺。义府使人告正伦、友益交通罔上,有异计。高宗恶之,出正伦为横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正伦卒于贬。
正伦与城南诸杜昭穆素远,求同谱,不许,衔之。诸杜所居号杜固,世传其地有壮气,故世衣冠。正伦既执政,建言凿杜固通水以利人。既凿,川流如血,阅十日止,自是南杜稍不振。正伦工属文,尝与中书舍人董思恭夜直,论文章。思恭归,谓人曰:‘与杜公评文,今日觉吾文顿进。’无子,以兄子志静为嗣。
从子求仁、从孙咸皆显名。
求仁有雅才。永淳中,授监察御史,坐事为黝令。与徐敬业举兵,为兴复府左长史,死于难。
咸擢进士第。累迁右台监察御史。牂柯反,咸监军出讨。贼保垒自固,道荒漫,师不能进。咸乃息士,示不欲战,阴伺之。时旱暑风炽,咸纵火,噪而前,贼眩怖相失,自腾践死,擒其酋,遂平之。迁侍御史,出为汾州长史。开元中,为河北按察使。坐用法深,贬睦州司马。
崔知温字礼仁,许州鄢陵人。仕为左千牛,稍迁灵州司马。境有浑、斛萨万帐,数扰齐民,农皆释耒习骑射以捍贼。知温表徙河北,虏不乐迁,将军契苾何力为言,乃止。知温固请,疏十五报,卒徙河北,自是人得就耕。浑、斛萨至徙地,顾善水草,亦忘迁。后入朝,过州,谢曰:‘初徙且怨公,今地膏腴,众孳伙,更荷公恩。’皆再拜。
四迁兰州刺史。党项羌三万入寇,州兵寡,众惧,莫知所出。知温披阖不设备,羌怪之,不敢进。俄会将军权善才率兵至,大破其众。善才欲遂穷追取之,知温曰:‘古善战弗逆奔,且谿谷复深,草木荒延,万分一有变,不可悔。’善才曰:‘善。’分降口五百赠知温,辞曰:‘我议公事,图私利邪?’
累迁尚书左丞,转黄门侍郎,脩国史。永隆初,以秩卑,特诏同门下三品,兼脩国史。迁中书令。卒,年五十七,赠幽州大都督,谥曰忠。子泰之,开元时,为工部尚书;谔之,为将作少匠,与诛二张功,封博陵县侯,实封户二百,终少府监。
兄知悌,亦至中书侍郎。与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等同赐飞白书赞,而知悌、敬玄以忠勤见表。迁尚书左丞。裴行俭之破突厥,斩泥孰匐,残落保狼山,诏知悌驰往定襄慰将士,佐行俭平遗寇,有功。终户部尚书。
高智周,常州晋陵人。第进士,补越王府参军。迁费令,与丞、尉均取俸,民安其化,刻石颂美。入擢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尝覆弈、诵碑,无谬者。三迁兰台大夫。孝敬在东宫,与司文郎中贺敳、司经大夫王真儒并为侍读,得告还卿里,叹曰:‘进不知退,取祸之道也。’即移病去。
俄拜寿州刺史,其治尚文雅,行部,先见诸生,质经义及政得失,既乃录狱讼,考耕饷勤堕,以为常。迁正谏大夫、黄门侍郎。仪凤初,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太子左庶子。是时崔知温、刘景先脩国史,故智周与郝处俊监莅。久之,罢为御史大夫,与薛元超、裴炎同治章怀太子狱,无所同异,固表去位。高宗美其概,授右散骑常侍。请致仕,听之。卒,年八十二,赠越州都督,谥曰定。
智周始与郝处俊、来济、孙处约共依江都石仲览。仲览倾产结四人驩,因请各语所期。处俊曰:‘丈夫惟无仕,仕至宰相乃可。’智周、济如之。处约曰:‘得为舍人,在殿中周旋吐纳可也。’仲览使相工视之,工语仲览曰:‘高之贵,君不及见之。来早显而末踬,高晚显而寿。吾闻速登者易颠,徐进者少患,天道也。’后济居吏部,处约以瀛州参军入调,济曰:‘如志。’拟通事舍人。毕,降阶劳问平生。既仲览卒,而济等益显。
智周所善义兴蒋子慎,有客尝视两人,曰:‘高公位极人臣,而嗣少弱;蒋侯宦不达,后且兴。’子慎终达安尉。其子缯往见智周,智周方贵,以女妻之。生子挺,历湖、延二州刺史。生子洌、涣,皆擢进士。洌为尚书左丞。涣,永泰初历鸿胪卿,日本使尝遗金帛,不纳,唯取笺一番,为书以贻其副云。挺之卒,洌兄弟庐墓侧,植松柏千余。涣终礼部尚书,封汝南公。洌子炼,涣子铢,又有清白名。而高氏后无闻。
郭正一,定州鼓城人。贞观时,由进士署第,历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永隆中,迁秘书少监,检校中书侍郎,诏与郭待举、岑长倩、魏玄同并同中书门下承受进止平章事。平章事自正一等始。永淳中,真迁中书侍郎。执政久,明习故事,文辞诏敕多出其手。
刘审礼与吐蕃战青海,大败。高宗召群臣问所以制戎,正一曰:‘吐蕃旷年梗寇,师数出,坐费粮赀。近讨则丧威,深入则不能得其巢穴。今上策莫如少募兵,且明烽候,勿事侵扰,须数年之迟,力有余,人思战,一举可破矣。’刘齐贤、皇甫文亮等议,亦与正一合,帝纳之。
武后专国,罢为国子祭酒,出检校陕州刺史。与张楚金、元万顷皆为周兴所诬构,杀之,籍入其家,妻息流放。文章无存者。
赵弘智,河南新安人,元魏车骑大将军肃之孙。蚤丧母,事父笃孝。通书传,仕隋为司隶从事。武德初,大理卿郎楚之白为詹事府主簿。太宗时,豫论撰,录勤,繇太子舍人进黄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移病出为莱州刺史,稍迁太子右庶子。父事兄弘安,俸禄归之,不敢私。弘安卒,哀恸过期,奉嫂谨甚,抚兄子慈均所生。会太子废,免官。俄拜光州刺史。永徽初,入为陈王师。讲孝经百福殿,于是宰相、弘文馆学士、太学生皆在,弘智举五孝,诸儒更诘辨,随问酬悉,舌无留语。高宗喜曰‘试为我陈经之要,以辅不逮。’对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愿以此献。’帝悦,赐绢二百、名马一。四年,进国子祭酒,仍为学士。卒,年八十二,谥曰宣。弘安亦终国子祭酒。
曾孙矜,举明经,调舞阳主簿,吴少诚反,以县归,徙襄城主簿,赐牙绯。历襄阳丞。客死柳州,官为敛葬。后十七年,子来章始壮,自襄阳往求其丧,不得,野哭。再阅旬,卜人秦誗为筮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冢土是守。宜遇西人,深目而髯,乃其得实。’明日,有老人过其所,问之,得矜墓,直社北,遂归葬弘安墓次。时人哀来章孝,皆为出涕云。
崔敦礼字安上。祖仲方,在隋为礼部尚书。其先,博陵著姓,魏末,徙为雍州咸阳人。敦礼涉书传,以节义自将。武德中,官通事舍人。善辞令进止,观者皆竦。尝持节幽州召庐江王瑗,瑗已举兵,执之,胁问朝廷事,敦礼不为言,太宗壮之。还,除左卫郎将,赐金币良马。擢中书舍人,四迁兵部侍郎。出为灵州都督。召还,拜兵部尚书。诏抚辑回纥、铁勒部姓,会薛延陀寇边,与李𪟝合兵破之,置祁连州处其余众。瀚海都督回纥吐迷度为下所杀,诏往绥定,立其嗣而还。敦礼通知四夷情伪,其少,慕苏武为人,故屡使突厥,前后建明,允会事机。
永徽四年,拜侍中,监脩国史。累封固安县公。进中书令兼检校太子詹事。以久疾,自言不任事奉两宫。更拜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弟余庆,时为定襄都督府司马,召使侍疾。卒,年六十一。高宗为举哀东云龙门,赙布、秘器尤厚,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昭,陪葬昭陵。余庆位亦至兵部尚书。
杨弘礼字履庄,隋尚书令素弟之子。雅与玄感不咸,表其必乱。玄感诛,父岳系长安狱,炀帝使赦之,比至,岳已死。高祖即位,以素有功于隋,诏弘礼袭清河郡公,除太子通事舍人。贞观中,累迁中书舍人。
太宗征辽东,拜兵部侍郎。驻跸之役,领步骑二十四军跳出贼背,所向摧靡。帝自山下望其众,袍仗精整,人人尽力,壮之,谓许敬宗曰:‘越公儿郎,故有家风。’时宰相悉留定州辅皇太子,唯褚遂良、敬宗、弘礼掌行在机务。还,拜中书侍郎。迁司农卿。为崑丘道副大总管,破处密,杀焉耆王,降馺支部,获龟兹、于阗王,凯旋。会帝崩,大臣疾之,下迁泾州刺史。永徽初,追论其功,迁胜州都督,改太府卿。卒,赠兰州都督,谥曰质。
弟弘武。
弘武少脩谨。永徽中,累为吏部郎中、太子中舍人。高宗东封泰山,自荆州司马擢司戎少常伯,从帝。还,诏补授吏部五品官,迁西台侍郎。帝尝让曰:‘尔在戎司,授官多非其才,何邪?’弘武曰:‘臣妻刚悍,此其所属,不敢违。’以讽帝用后言也。帝笑不罪。乾封二年,同东西台三品。弘武无它才,特谦慎自守,然居职以清简称。卒,赠汴州刺史,谥曰恭。
三子:元亨、元禧、元祎。
元禧为尚舍奉御,善医,武后所信爱。尝忤张易之,易之奏‘素在隋有逆节,子孙不可供奉’。后乃诏‘素及兄弟有子若孙,不得任京官及侍卫’。贬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资州刺史,元祎梓州司马。易之诛,复任京官,并至刺史。
纂字续卿,弘礼族父。大业时,第进士,为朔方郡司法书佐。坐玄感近属,废居蒲城。高祖度河,上谒长春宫。迁累侍御史。数上书言事,称旨,除考功郎中。贞观初,为长安令,赐爵长安县男。有告女子袁妖逆者,纂按之,情不得。袁败,太宗恶其不忠,将杀之,中书令温彦博以过误当宥,乃免。后为吏部侍郎,有俗才,抑文雅,进黠吏,度时舞数以自进。终户部尚书,赠幽州都督,谥曰恭。
纂从子昉,武后时为肃机。宇文化及子诉治先荫,昉方食,未即判,遽曰:‘肃机,而未食,庸知天下有冤而求食乎?’昉怒,取牒署曰:‘父弑隋主,子诉隋资,可乎?’人服其敏。终工部尚书。
卢承庆字子余,幽州涿人,隋散骑侍郎思道之孙。父赤松,为河东令,与高祖雅故,闻兵兴,迎见霍邑,拜行台兵部郎中,终率更令、范阳郡公。
承庆美仪矩,博学而才。少袭爵。贞观初,为秦州参军,入奏军事,太宗伟其辩,擢考功员外郎。累迁民部侍郎。帝问历代户版,承庆叙夏、商至周、隋增损曲折,引据该详,帝嗟赏。俄兼检校兵部侍郎,知五品选。辞曰:‘选事在尚书,臣掌之为出位。’帝不许,曰:‘朕信卿,卿何不自信?’历雍州别驾、尚书左丞。
高宗永徽时,坐事贬简州司马。阅岁,改洪州长史。帝将幸汝汤泉,故拜汝州刺史。显庆四年,以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坐调非法,免。俄拜润州刺史。拜刑部尚书。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临终,诫其子曰:‘死生至理,犹朝有暮。吾死,敛以常服,晦朔无荐牲,葬勿卜日,器用陶漆,棺而不椁,坟高可识,碑志著官号年月,无用虚文。’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初,承庆典选,校百官考,有坐漕舟溺者,承庆以‘失所载,考中下’。以示其人,无愠也。更曰‘非力所及,考中中’。亦不喜。承庆嘉之曰:‘宠辱不惊,考中上。’其能着人善类此。
弟承业、承泰。承业继为雍州长史、尚书左丞,有能名。
承泰子齐卿,长安初,为雍州参军。武后诏长史薛季昶择僚吏堪御史者,季昶访于齐卿。齐卿白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乂、崔湜,咸阳丞倪若水,盩厔尉田崇璧,新丰尉崔日用。季昶用其言,后皆为通显巨人。及拜幽州刺史,而张守珪隶果毅,齐卿厚遇,曰:‘君十年至节度使。’已而果然。喜饮酒,逾斗不乱。宽厚乐易,士友以此亲之。终太子詹事、广阳县公。
承庆从孙藏用别有传。
刘祥道字同寿,魏州观城人。父林甫,武德时为内史舍人,典机密,以才称。与萧瑀等撰定律令,著律议万余言。历中书、吏部二侍郎,赐爵乐平县男。唐沿隋制,十一月选集,至春停,日薄事丛,有司不及研谛。林甫建请四时听选,随到辄拟,于是官无滞人。始,天下初定,州府及诏使以赤牒授官,至是罢,悉集吏部调,至万员,林甫随才铨录,咸以为宜,论者方隋高孝基。
祥道少袭爵,历御史中丞。显庆中,迁吏部黄门侍郎,知选事。既世职,乃釐补敝阙,上疏陈六事:
一曰:今取士多且滥。入流岁千四百,多也;杂色入流,未始铨汰,滥也。故共务者,善人少,恶人多。臣谓应杂色进者,切责有司试判为四等,第一付吏部,二付兵部,三付主爵,四付司勋。若坐负当责,虽经赦,仍配三司,不者还本贯,则官不杂矣。
二曰:内外官,一品至九品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大抵三十而仕,六十而退,取其中数,不三十年,存者略尽。若岁入流五百人,则三十年自相充补。况三十年外,在官犹多,不虑其少。今入流岁千四百,其倍两之,又停选六七千人,复年别新加,其类寖广,殆非经久之制。古者为官择人,不闻取人多而官少也。
三曰:永徽以来,在官者或以善政擢,论事者或以单言进,而庠序诸生未闻甄异,是奖劝之道未周也。
四曰:唐有天下四十年,未有举秀才者,请自六品以下至草野,审加搜访,无令赫赫之辰,斯学遂绝。
五曰: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二汉用人,亦久其职。今任官率四考罢,官知秩满,则怀去就;民知迁徙,则苟且。以去就之官,临苟且之民,欲移风振俗,乌可得乎?请四考进阶,八考听选,以息迎新送故之弊。
六曰:三省都事、主事、主书,比选补,皆取流外有刀笔者,虽欲参用士流,率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王言秘密,尚书政本,人物所归,专责曹史,理有未尽,宜稍革之,以清其选。
会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者众,为官人敝,乃诏与祥道参议,而执政惮改作,又以勋戚子进取无他门,遂格。
稍迁司刑太常伯。每覆大狱,必歔欷累叹。奏决日,为再不食。诏巡察关内道,多振冤滞。兼沛王府长史。麟德元年,拜右相。祥道性审谨,居宰相,忧畏不自堪,数陈老病丐解。坐与上官仪善,罢为司礼太常伯。高宗封泰山,有司请太常卿亚献,光禄卿终献。祥道建言:‘三代六卿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为常伯属官。今封岱大礼不以八坐,用九卿,无乃徇古名忘实事乎?’帝可其议,以司徒徐王元礼亚献,祥道终献。礼成,进爵广平郡公。乾封元年,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宣。
子齐贤,袭爵,繇侍御史出为晋州司马。帝以其方直,尊惮之。时将军史兴宗从猎苑中,言晋州出佳鹞,可捕取。帝曰:‘齐贤岂捕鹞人邪?卿安得以此待之?’累迁黄门侍郎,脩国史。永淳元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后时,代裴炎为侍中,辨炎不反,后怒,左迁普州刺史,道贬吉州长史。永昌中,为酷吏所陷,系州狱,自经死,没其家。建中三年,赠太子太保。
齐贤三世至两省侍郎,典选。从父应道吏部郎中,从父弟令植礼部侍郎,凡八人前后历吏部郎中、员外,世以为罕。
令植孙从一,擢进士宏词第,调渭南尉。雅为常衮、卢杞所厚,荐授监察御史。普王讨李希烈,表为元帅判官。德宗居奉天,超拜刑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幸梁州,改中书侍郎,帝遇之善。然无它材能,容身远罪而已。贞元初,以疾自乞,罢为户部尚书。卒,赠太子太傅。
李敬玄,亳州谯人。该览群籍,尤善于礼。高宗在东宫,马周荐其材,召入崇贤馆侍读,假中秘书读之。为人峻整,然造请不惮寒暑。许敬宗颇荐延之。历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迁右肃机,检校太子右中护。拜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检校司列少常伯。时员外郎张仁袆有敏才,敬玄委以曹事,仁袆为造姓历、状式、铨簿,钳键周密,病心太劳死。敬玄因其法,衡综有序。自永徽后,选员寖多,惟敬玄居职有能称。性彊记,虽官万员,遇诸道,未尝忘姓氏。有来诉者,口谕书判参舛及殿累本末无少缪,天下伏其明。杭州参军徐太玄哀其僚张惠以赃抵死,而惠母老,乃诣狱自言与惠偕受,薄其罪,惠得不死,太玄坐免官十年。敬玄廉知之,擢为郑州司功参军,后至秘书少监、申王师,以德行闻。其鉴拔率若此。
咸亨二年,转中书侍郎。又改吏部,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进吏部尚书。居选部久,人多附向。凡三娶皆山东旧族,又与赵李氏合谱,故台省要职多族属姻家。高宗知之,不能善也。仪凤元年,拜中书令,封赵国公。
刘仁轨西讨吐蕃,有所建请,敬玄数持异,由是有隙,因奏河西镇守非敬玄不可。敬玄辞以非将帅才,且仁轨逞憾,故彊臣以不能。帝厌之,因曰:‘仁轨若须朕,朕且行,卿安得辞?’乃拜洮河道大总管,兼镇抚大使,检校鄯州都督,统兵十八万,代仁轨。与吐蕃将论钦陵战青海,使刘审礼为先锋,鏖虏,敬玄按军自如,审礼战殁,尚首鼠不进,乃顿承风岭,又阻沟淖,莫能前,贼屯高压其营。偏将黑齿常之率死士夜击贼,敬玄始得至鄯州。又战湟川,遂大败。数称疾求罢归,许之。既入见,不引谢,即还府视事。帝察实不病,贬衡州刺史。久之,迁扬州长史。卒官,赠兖州都督,谥曰文宪。撰次礼论及它书数十百篇。二子:思冲、守一。
思冲,神龙初,历工部侍郎、左羽林军将军,从节愍太子诛武三思,见杀,籍其家。守一郫令。孙绅别传。
敬玄弟元素,为武德令。刺史李文暕横调民黄金造常满尊以献,官属无敢谏,元素固争,文暕为少损,更以私财助之。延载初,繇文昌左丞迁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武懿宗所构,与綦连耀等同诛。神龙中,追洗其辜。
刘德威,徐州彭城人。姿貌魁秀,有干略。隋大业末,从裴仁基讨淮贼,手剑贼酋,传行在。后归李密,密分麾下兵使守怀州。密降,俱入朝,授左武候将军,封滕县公。诏将兵击刘武周,因判并州总管府司马。裴寂失律,齐王元吉弃州遁,德威总留府事。贼薄城,民皆叛附贼,遂为武周所获,使率本部徇地浩州,得自拔归,尽上贼中虚实,高祖嘉纳,改彭城县公。未几,检校大理少卿,从平洛阳,有功,转刑部侍郎,加散骑常侍,妻以平寿县主。
贞观初,历大理卿、绵州刺史。政号廉平,百姓立石颂德。寻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入为大理卿。太宗问曰:‘比刑网寖密,咎安在?’德威曰:‘在君不在臣。下之宽猛,视主之好。律:失入者减三,失出者减五。今坐入者无辜,坐出者有罪,所以吏务深文,为自营计,非有教使然也。’帝然其言。后迁刑部尚书,检校雍州别驾。诏至齐州按齐王祐狱,还,半道闻祐反,入据济州。诏德威就发河南兵经略之,会母丧免。既除,为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卒官,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谥曰襄,陪葬献陵。
德威于闺门友睦,为人宽平,生平所得奉禄,以分宗亲,无留藏。子审礼。
审礼少丧母,为祖母元所养。隋末大乱,道不通,审礼尚少,自乡里负祖母度江,转侧避地。及天下平,西入长安。元每疾病,必亲煮药,尝而进。元曰:‘儿孝通幽显,吾一顾念,疾辄闲。’贞观中,历左骁卫郎将。父丧免。比葬,徒跣血流,行路咨叹。服除,当袭爵,让其弟,不听。见父执必感泗滂沱。事继母尤谨,与弟延景为闻友,得禄多资之,而妻子执寒苦,晏如也。再从皆同居,合二百口,内外无间言。迁工部尚书,检校左卫大将军。
仪凤三年,吐蕃寇凉州,副中书令李敬玄讨之。遇虏青海上,与战,敬玄逗挠不前,审礼败,为虏执。其子尚乘直长殆庶及延景诣阙待罪,请入贼以赎。有诏审礼徇忠以没,非有罪,宜各还职。特诏殆庶弟易从省之。既至,而审礼卒,易从昼夜哭不止,吐蕃哀其志,乃还父尸,徒跣万里,扶护以归,见者流涕。审礼赠工部尚书,谥曰僖。
延景字冬日,终陕州刺史。睿宗初,以后父追赠尚书右仆射,陪葬乾陵。
易从累迁彭州长史、任城县男。永昌中,为酷吏周兴诬构,坐死。将刑,百姓奔走,争解衣投地,曰:‘为长史祈福。’有司平直,乃十余万。当时号‘孝义刘家’。及易从以非祸死,天下冤之。
子昇,年十余岁流岭表,六道使诛流人,昇以信爱为首领所庇免。后易姓温,北归洛。景云中,特授右武卫骑曹参军。开元中,累迁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昇能文,善草隶。
审礼从弟延嗣,为润州司马。徐敬业攻润州,延嗣与刺史固守。俄而城陷,敬业邀以降,延嗣曰:‘吾世蒙恩,今城不守,所负多矣,讵能苟生为宗族羞?’敬业怒,将斩之,其党魏思温救止,系江都狱。敬业败,录忠当叙,以裴炎近亲,裁迁梓州长史。转汾州刺史。宗族至刺史者二十余人。
孙处约,始名道茂,汝州郏城人。贞观中,为齐王祐记室。祐多过失,数上书切谏。王诛,帝得其书,咨叹之,擢中书舍人。高宗即位,令杜正伦请增舍人员。帝曰:‘处约一人,足办我事。’止不除。以论撰劳,数赐段物。再迁司礼少常伯。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为少司成,以老致仕,卒。
子佺,延和初,为羽林将军、幽州都督,率兵十二万讨奚李大酺,分三屯,以副将李楷洛、周以悌领之。次冷硎,楷洛与大酺战,不胜,壮校多没。佺气褫,乃绐言:‘天子诏我招慰奚,楷洛违诏妄战,当斩。’遣人谢大酺。大酺曰:‘审尔,愿出天子赐,明不欺。’佺揪聚军中币万余匹,悉袍、带并与之。大酺知佺诈,好语劝引还,而佺部伍离沮,奚逼之,大败,死者数万。佺、以悌同见获,送默啜所杀之。
邢文伟,滁州全椒人。与历阳高子贡、寿春裴怀贵俱以博学闻。咸亨中,历太子典膳丞。时孝敬罕见宫臣,文伟即减膳,上书曰‘古者太子既冠,则有司过之史、亏膳之宰。史不书过,死之;宰不彻膳,死之。皇帝简料英俊,自庶子至司议、舍人、学士、侍读,使佐殿下,成就圣德。比者不甚廷议,谒对稀简,三朝之后,与内人独居,何繇发挥天资,使濬哲文明哉?今史既阙官,宰得奉职,谨守礼经以闻。’太子荅曰:‘幼嗜坟典,欲研精极意,而未闲将卫,耽诵致劳。比苦风虚,奉陛下恩旨,不许彊勉,加以趋侍朝夕,无自专之道,屡阙坐朝,乖废学绪。观寻来请,良符宿志。自非义均弼谐,渠能进此药石?’文伟由是益知名。后右史缺,高宗谓侍臣曰:‘文伟切谏吾儿,此直臣也。’遂授之。
武后时,累迁凤阁侍郎,兼弘文馆学士。载初元年,为内史。后御明堂,诏文伟发孝经。后问:‘天与帝异称云何?’文伟曰:‘天、帝一也。’制曰:‘郊后稷以配天,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奈何而一?’对曰:‘先儒执论不同,昊天及五方总六天帝。’后曰‘帝有六,则天不同称,固矣。’文伟不得对。后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伯牙鼓琴,锺期听之,知意在山水,是人能移风易俗矣。何取乐邪?’文伟曰:‘圣人作乐,平人心,变风俗。末世乐坏,则为人所移。’后喜,赐帛。宗秦客以奸赃抵罪,文伟坐所善,贬珍州刺史。会它使者至,文伟内悸,自经死。
高子贡,善太史书,与朱敬则善,擢明经。历秘书省正字、弘文馆直学士。不得志,因弃官去。徐敬业起兵,弟敬猷统兵五千逼和州,子贡率乡人数百拒之,贼引去。以功擢朝散大夫,为成均助教。东莞公融尝为和州刺史,从子贡受业。及融谋举兵,令黄公撰见子贡,推为谋主,书疏往返,因结诸王内应。谋泄,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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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七‧列传第三十二  傅弈 吕才 陈子昂
傅弈,相州邺人。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谅反,问弈‘今兹荧惑入井,果若何?’对曰:‘东井,黄道所由,荧惑之舍,乌足怪邪?若入地上井,乃为灾。’谅怒。俄及败,弈以对免,徙扶风。
高祖为扶风太守,礼之。及即位,拜太史丞。会令庾俭以父质占候忤炀帝死,惩其事,耻以术宦,荐弈自代。弈迁令,与俭同列,数排毁之,俭不为恨。于是人多俭仁,罪弈遽且忿。
时国制草具,多仍隋旧,弈谓承乱世之后,当有变更,乃上言:‘龙纪、火官,黄帝废之,咸池、六英,尧不相沿,禹弗行舜政,周弗袭汤礼。易称“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故曰“革之时大矣哉”。有隋之季,违天害民,专峻刑法,杀戮贤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陛下拨乱反正,而官名、律令一用隋旧。且惩沸羹者吹冷齑,伤弓之鸟惊曲木,况天下久苦隋暴,安得不新其耳目哉?改正朔,易服色,变律令,革官名,功极作乐,治终制礼,使民知盛德之隆,此其时也。然官贵简约,夏后官百不如虞氏五十,周三百不如商之百。’又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卫鞅为秦制法,增凿颠、抽胁、镬烹等六篇,始皇为挟书律,此失于烦,不可不监。’
是时,太仆卿张道源建言:‘官曹文簿繁总易欺,请减之以钤吏奸。’公卿举不为然,弈独是之,为众沮訾,不得行。
武德七年,上疏极诋浮图法曰:
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涂六道吓愚欺庸。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至有身陷恶逆,狱中礼佛,口诵梵言,以图偷免。且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其徒矫托,皆云由佛,攘天理,窃主权。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髡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梁武、齐襄尤足为戒。昔褒姒一女,营惑幽王,能亡其国。况今僧尼十万,刻缯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陛下以十万之众自相夫妇,十年滋产,十年教训,兵农两足,利可胜既邪?昔高齐章仇子他言僧尼塔庙,外见毁宰臣,内见疾妃嫱,阳谗阴谤,卒死都市,周武帝入齐,封宠其墓,臣窃贤之。
又上十二论,言益痛切。帝下弈议有司,唯道源佐其请。中书令萧瑀曰:‘佛,圣人也,非圣人者无法,请诛之。’弈曰:‘礼,始事亲,终事君。而佛逃父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继体悖所亲。瑀非出空桑,乃尊其言,盖所谓非孝者无亲。’瑀不荅,但合爪曰:‘地狱正为是人设矣。’帝善弈对,未及行,会传位止。
初,九年,太白躔秦分,弈奏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奏付王。及太宗即位,召赐食,谓曰:‘向所奏,几败我!虽然,自今毋有所讳而不尽言。’又尝问:‘卿拒佛法,奈何?’弈曰:‘佛,西胡黠人尔,欺訹夷狄以自神。至入中国,而孅儿幻夫摸象庄、老以文饰之,有害国家,而无补百姓也。’帝异之。
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弈病,未尝问医,忽酣卧,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傅弈,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呜乎!’遗言戒子:‘六经名教言,若可习也;妖胡之法,慎勿为。吾死当裸葬。’弈虽善数,然尝自言其学不可以传。又注老子,并集晋、魏以来与佛议驳者为高识篇。武德时,所改漏刻,定十二军号,皆诏弈云。
吕才,博州清平人。贞观时,祖孝孙增损乐律,与音家王长通、白明达更质难,不能决。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中书令温彦博白才天悟绝人,闻见一接,辄究其妙;侍中王珪、魏徵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即召才直弘文馆,参论乐事。
帝尝览周武帝三局象经,不能通,或言太子洗马蔡允恭能之,召问允恭,少通其略,老乃忘。试问才,退一昔即解,具图以闻。允恭记其旧,与才正同,由是知名。擢累太常博士。
帝病阴阳家所传书多谬伪浅恶,世益拘畏,命才与宿学老师删落烦讹,掇可用者为五十三篇,合旧书四十七,凡百篇,诏颁天下。才于持议儒而不俚,以经谊推处其验术,诸家共诃短之,又举世相惑以祸福,终莫悟云。
才之言不甚文,要欲救俗失,切时事,俾易晓也。故剟其三篇。
卜宅篇曰:
易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盖取诸大壮’。殷、周时有卜择之文,诗称‘相其阴阳’,书卜洛食。近世乃有五姓,谓宫也,商也,角也,征也,羽也,以为天下万物悉配属之,以处吉凶,然言皆不类。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是以音相谐附;至柳为宫,赵为角,则又不然。其间一姓而两属,复姓数字不得所归。是直野人巫师说尔。按堪舆经,黄帝对天老,始言五姓。且黄帝时独姬、姜数姓耳,后世赐族者寖多,然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本之姬姓,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本之子姓,至因官命氏,因邑赐族,本同末异,叵为配宫商哉?春秋以陈、卫、秦为水姓,齐、郑、宋为火姓,或所出之祖,所分之星,所居之地,以著由来,非宫、商、角、征、羽相管摄也。
禄命篇曰:
汉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曰:‘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矫言祸福,以规人财。’王充曰:‘见骨体,知命禄;见命禄,知骨体。’此则言禄命尚矣。推索本原,固不其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岂建禄而后吉乎?‘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岂劫杀而后灾乎?‘皇天无亲,常与善人’,天人之交如影响。‘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脩德,妖星退舍。‘学也禄在其中’,不生当建学。文王忧勤损寿,非初值空亡;长平坑降卒,非俱犯三刑;南阳多近亲,非俱当六合;历阳成湖,不共河魁;蜀郡炎火,不尽灾厄。世有同建与禄,而贵贱殊域;共命若胎,而夭寿异科。鲁桓公六年七月,子同生,是为庄公。按历,岁在乙亥,月建申,然则值禄空亡,据法应穷贱。又触句绞六害,偝驿马,身克驿马三刑,法无官。命火也,生当病乡,法曰‘为人尪弱矬陋’,而诗言庄公曰:‘猗嗟昌兮,颀而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唯向命一物,法当寿,而公薨止四十五。一不验。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以正月,故名政。是岁壬寅正月,命偝禄,于法无官,假得禄,奴婢应少。又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望官不到。命金也,正月为绝,无始有终,老而吉。又建命生,法当寿,帝崩时不过五十。二不验。汉武帝以乙酉岁七月七日平旦生,当禄空亡,于法无官。虽向驿马,乃隔四辰,法少无官,老而吉;武帝即位,年十六,末年户口减耗。三不验。后魏高祖孝文皇帝生皇兴元年八月,是岁丁未,为偝禄命与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于法无官。又生父死中,法不见父,而孝文受其父显祖之禅。礼,君未逾年,不得正位,故天子无父,事三老也。孝文率天下以事其亲,而法不合识父。四不验。宋高祖癸亥三月生,禄与命皆空亡,于法无官。又生子墓中,法宜嫡子,虽有次子,当早卒,而高祖长子先被弑,次子义隆享国。又生祖禄下,法得嫡孙财若禄;其孙劭、濬皆篡逆,几失宗祧。五不验。
葬篇曰:
易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经曰:‘葬者,藏也,欲人之弗得见也。’又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是为感慕之所也,魂神之宅也。朝市贸迁不可知,石泉颓啮不可常,是其谋及卜筮,庶无后艰,斯则备于慎终之礼也。后代葬说出于巫史,一物有失,便谓灾及死生,多为妨禁,以售其术,附妄凭妖,至其书乃有百二十家。春秋:‘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庶人逾月而已。’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此直为赴吊远近之期,量事制法。故先期而葬,谓之不怀也;后期不葬,谓之殆礼也。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与月,一也。又曰:‘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至于戊午襄事。’君子善之。礼:‘卜先远日’者,自末而进,避不怀也。今法己亥日用葬最凶,春秋是日葬者二十余族。此葬不择日,二也。礼:‘周尚赤,大事用旦;殷尚白,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大事者何?丧礼也。此直取当代所尚,而不择时早晚也。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简公。于是,司墓大夫室当柩路,若坏其室,即平旦而堋;不坏其室,即日中而堋。子产不欲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曰:‘若日中而堋,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产、太叔不问时之得失,惟论人事可否而已。曾子曰:‘葬逢日蚀,舍于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也。按法,葬家多取干、艮二时,乃近夜半,文与礼乖。此葬不择时,三也。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易谓:‘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而法曰:‘官爵富贵,葬可致也;年寿脩促,子姓蕃衍,葬可招也。’夫日慎一日,泽及无疆;德则不建,而祚乃无永。臧孙有后于鲁,不闻葬得吉也;若敖绝祀于荆,不闻葬得凶也。此葬有吉凶不可信,四也。今法皆据五姓为之。古之葬,并在国都之北,赵氏之葬,在九原,汉家山陵,或散处诸域,又何上利下利、大墓小墓为哉?然刘之子孙,本支不绝,赵后与六国等王。此则葬用五姓不可信,五也。且人有初贱而后贵、始泰而终否者。子文为令尹,三仕三已,展禽三黜于士师。彼冢墓已定而不改,此名位不常,何也?故知荣辱升降,事关诸人,而不由于葬,六也。世之人为葬巫所欺,忘擗踊荼毒,以期徼幸。由是相茔陇,希官爵;择日时,规财利。谓辰日不哭,欣然而受吊;谓同属不得临圹,吉服避送其亲。诡斁礼俗,不可以法,七也。
帝又诏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屡称指。擢太常丞。麟德中,以太子司更大夫卒。生平豫脩书及著述甚多。
子方毅,七岁能诵经。太宗闻其敏,召见,奇之,赐束帛。长为右卫铠曹参军。母丧,以毁卒。布车从母葬,通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刍祭路隅,世共哀之。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其先居新城,六世祖太乐,当齐时,兄弟竞豪桀,梁武帝命为郡司马。父元敬,世高赀,岁饥,出粟万石赈乡里。举明经,调文林郎。
子昂十八未知书,以富家子,尚气决,弋博自如。它日入乡校,感悔,即痛脩饬。文明初,举进士。时高宗崩,将迁梓宫长安,于是,关中无岁,子昂盛言东都胜垲,可营山陵。上书曰:
臣闻秦据咸阳,汉都长安,山河为固,而天下服者,以北假胡、宛之利,南资巴、蜀之饶,转关东之粟,而收山西之宝,长羁利策,横制宇宙。今则不然,燕、代迫匈奴,巴、陇婴吐蕃,西老千里赢粮,北丁十五乘塞,岁月奔命,秦之首尾不完,所余独三辅间耳。顷遭荒馑,百姓荐饥,薄河而右,惟有赤地;循陇以北,不逢青草。父兄转徙,妻子流离。赖天悔祸,去年薄稔,羸耗之余,几不沈命。然流亡未还,白骨纵横,阡陌无主,至于蓄积,犹可哀伤。陛下以先帝遗意,方大驾长驱,按节西京,千乘万骑,何从仰给?山陵穿复,必资徒役,率癯弊之众,兴数万之军,调发近畿,督抶稚老,铲山辇石,驱以就功,春作无时,何望有秋?雕甿遗噍,再罹艰苦,有不堪其困,则逸为盗贼,揭梃叫呼,可不深图哉!
且天子以四海为家,舜葬苍梧,禹葬会稽,岂爱夷裔而鄙中国耶?示无外也。周平王、汉光武都洛,而山陵寝庙并在西土者,实以时有不可,故遗小存大,去祸取福也。今景山崇秀,北对嵩、邙,右眄汝、海,祝融、太昊之故墟在焉。园陵之美,复何以加?且太原廥钜万之仓,洛口储天下之粟,乃欲舍而不顾,傥鼠窃狗盗,西入陕郊,东犯虎牢,取敖仓一抔粟,陛下何与遏之?
武后奇其才,召见金华殿。子昂貌柔野,少威仪,而占对慷慨,擢麟台正字。
垂拱初,诏问群臣‘调元气当以何道?’子昂因是劝后兴明堂、大学,即上言:
臣闻之于师曰:元气,天地之始,万物之祖,王政之大端也。天地莫大于阴阳,万物莫灵于人,王政莫先于安人。故人安则阴阳和,阴阳和则天地平,天地平则元气正。先王以人之通于天也,于是养成群生,顺天德,使人乐其业,甘其食,美其服,然后天瑞降,地符升,风雨时,草木茂遂。故颛顼、唐、虞不敢荒宁,其书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人于变时雍。迺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和之得也。夏、商之衰,桀、纣昏暴,阴阳乖行,天地震怒,山川神鬼,发妖见灾,疾疫大兴,终以灭亡,和之失也。迨周文、武创业,诚信忠厚加于百姓,故成、康刑措四十余年,天人方和。而幽、厉乱常,苛慝暴虐,诟黩天地,川冢沸崩,人用愁怨。其诗曰:‘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不先不后,为虐为瘵,顾不哀哉!近隋炀帝恃四海之富,凿渠决河,自伊、洛属之扬州,疲生人之力,泄天地之藏,中国之难起,故身死人手,宗庙为墟。逆元气之理也。臣观祸乱之动,天人之际,先师之说,昭然着明,不可欺也。
陛下含天地之德,日月之明,眇然远思,欲求太和,此伏羲氏所以为三皇首也。昔者,天皇大帝揽元符,东封太山,然未建明堂,享上帝,使万世鸿业阙而不照,殆留此盛德,以发挥陛下哉!臣谓和元气,睦人伦,舍此则无以为也。昔黄帝合宫,有虞总期,尧衢室,夏世室,皆所以调元气,治阴阳也。臣闻明堂有天地之制,阴阳之统,二十四气、八风、十二月、四时、五行、二十八宿,莫不率备。王者政失则灾,政顺则祥。臣愿陛下为唐恢万世之业,相国南郊,建明堂,与天下更始,按周礼、月令而成之。迺月孟春,乘鸾辂,驾苍龙,朝三公、九卿、大夫于青阳左个,负斧扆,冯玉几,听天下之政。躬藉田、亲蚕以劝农桑,养三老、五更以教孝悌,明讼恤狱以息淫刑,脩文德以止干戈,察孝廉以除贪吏。后宫非妃嫔御女者,出之;珠玉锦绣、雕琢伎巧无益者,弃之;巫鬼淫祀营惑于人者,禁之。臣谓不数期且见太平云。
又言:
陛下方兴大化,而太学久废,堂皇埃芜,诗、书不闻,明诏尚未及之,愚臣所以私恨也。太学者,政教之地也,君臣上下之取则也,俎豆揖让之所兴也,天子于此得贤臣焉。今委而不论,虽欲睦人伦,兴治纲,失之本而求之末,不可得也。‘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奈何为天下而轻礼乐哉?愿引胄子使归太学,国家之大务不可废已。
后召见,赐笔札中书省,令条上利害。子昂对三事。其一言:
九道出大使巡按天下,申黜陟,求人瘼,臣谓计有未尽也。且陛下发使,必欲使百姓知天子夙夜忧勤之也,群臣知考绩而任之也,奸暴不逞知将除之也,则莫如择仁可以恤孤、明可以振滞、刚不避彊御、智足以照奸者,然后以为使,故𬨎轩未动,而天下翘然待之矣。今使且未出,道路之人皆已指笑,欲望进贤下不肖,岂可得邪?宰相奉诏书,有遣使之名,无任使之实。使愈出,天下愈弊,徒令百姓治道路,送往迎来,不见其益也。臣愿陛下更选有威重风概为众推者,因御前殿,以使者之礼礼之,谆谆戒敕所以出使之意,乃授以节。自京师及州县,登拔才良,求人瘼,宣布上意,令若家见而户晓。昔尧、舜不下席而化天下,盖黜陟幽明能折衷者。陛下知难得人,则不如少出使。彼烦数而无益于化,是烹小鲜而数挠之矣。
其二言:
刺史、县令,政教之首。陛下布德泽,下诏书,必待刺史、县令谨宣而奉行之。不得其人,则委弃有司,挂墙屋耳,百姓安得知之?一州得才刺史,十万户赖其福;得不才刺史,十万户受其困。国家兴衰,在此职也。今吏部调县令如补一尉,但计资考,不求贤良。有如不次用人,则天下嚣然相谤矣,狃于常而不变也。故庸人皆任县令,教化之陵迟,顾不甚哉!
其三言:
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动则有祸,百姓安则乐生,不安则轻生者是也。今军旅之弊,夫妻不得安,父子不相养,五六年矣。自剑南尽河、陇,山东由青、徐、曹、汴,河北举沧、瀛、赵、鄚,或困水旱,或顿兵疫,死亡流离略尽。尚赖陛下悯其失职,凡兵戍调发,一切罢之,使人得妻子相见,父兄相保,可谓能静其机也。然臣恐将相有贪夷狄利,以广地彊武说陛下者,欲动其机,机动则祸构。宜脩文德,去刑罚,劝农桑,以息疲民。蛮夷知中国有圣王,必累译至矣。
于时,吐蕃、九姓叛,诏田扬名发金山道十姓兵讨之。十姓君长以三万骑战,有功,遂请入朝。后责其尝不奉命擅破回纥,不听。子昂上疏曰:
国家能制十姓者,繇九姓彊大,臣服中国,故势微弱,委命下吏。今九姓叛亡,北番丧乱,君长无主,回纥残破,碛北诸姓已非国有,欲掎角亡叛,唯金山诸蕃共为形势。有司乃以扬名擅破回纥,归十姓之罪,拒而遣还,不使入朝,恐非羁戎之长策也。夫戎有鸟兽心,亲之则顺,疑之则乱,今阻其善意,则十姓内无国家亲信之恩,外有回纥报仇之患,怀不自安,鸟骇狼顾,则河西诸蕃自此拒命矣。且夷狄相攻,中国之福。今回纥已破,既无可言;十姓非罪,又不当绝。罪止扬名,足以慰其酋领矣。
近诏同城权置安北府,其地当碛南口,制匈奴之冲,常为剧镇。臣顷闻碛北突厥之归者已千余帐,来者未止,甘州降户四千帐,亦置同城。今碛北丧乱、荒馑之余,无所存仰,陛下开府招纳,诚覆全戎狄之仁也。然同城本无储峙,而降附蕃落不免寒饥,更相劫掠。今安北有官牛羊六千,粟麦万斛,城孤兵少,降者日众,不加救恤,盗劫日多。夫人情以求生为急,今有粟麦牛羊为之饵。而不救其死,安得不为盗乎?盗兴则安北不全,甘、凉以往,𫏋以待陷,后为边患,祸未可量。是则诱使乱,诲之盗也。且夷狄代有雄桀,与中国抗,有如勃起,招合遗散,众将系兴,此国家大机,不可失也。
又谓:
河西诸州,军兴以来,公私储蓄,尤可嗟痛。凉州岁食六万斛,屯田所收不能偿垦。陛下欲制河西,定乱戎,此州空虚,未可动也。甘州所积四十万斛,观其山川,诚河西喉咽地,北当九姓,南逼吐蕃,奸回不测,伺我边罅。故甘州地广粟多,左右受敌,但户止三千,胜兵者少,屯田广夷,仓庾丰衍,瓜、肃以西,皆仰其餫,一旬不往,士已枵饥。是河西之命系于甘州矣。且其四十余屯,水泉良沃,不待天时,岁取二十万斛,但人力寡乏,未尽垦发。异时吐蕃不敢东侵者,繇甘、凉士马彊盛,以振其入。今甘州积粟万计,兵少不足以制贼,若吐蕃敢大入,燔蓄谷,蹂诸屯,则河西诸州,我何以守?宜益屯兵,外得以防盗,内得以营农,取数年之收,可饱士百万,则天兵所临,何求不得哉?
其后吐蕃果入寇,终后世为边患最甚。
后方谋开蜀山,由雅州道翦生羌,因以袭吐蕃。子昂上书以七验谏止之,曰:
臣闻乱生必由于怨。雅州羌未尝一日为盗,今无罪蒙戮,怨必甚,怨甚则蜂骇且亡,而边邑连兵守备不解,蜀之祸构矣。东汉丧败,乱始诸羌,一验也。吐蕃黠狯,抗天诛者二十余年。前日薛仁贵、郭待封以十万众败大非川,一甲不返;李敬玄、刘审礼举十八万众困青海,身执贼廷,关、陇为空。今迺欲建李处一为上将,驱疲兵袭不可幸之吐蕃,举为贼笑,二验也。夫事有求利而得害者。昔蜀与中国不通,秦以金牛、美女啖蜀侯,侯使五丁力士栈褒斜,凿通谷,迎秦之馈。秦随以兵,而地入中州,三验也。吐蕃爱蜀富,思盗之矣,徒以障隧隘绝,顿饿喙不得噬。今撤山羌,开阪险,使贼得收奔亡以攻边,是除道待贼,举蜀以遗之,四验也。蜀为西南一都会,国之宝府,又人富粟多,浮江而下,可济中国。今图侥幸之利,以事西羌,得羌地不足耕,得羌财不足富。是过杀无辜之众,以伤陛下之仁,五验也。蜀所恃,有险也;蜀所安,无役也。今开蜀险,役蜀人,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臣恐未及见羌,而奸盗在其中矣。异时益州长史李崇真托言吐蕃寇松州,天子为盛军师,趣转饷以备之。不三年,巴、蜀大困,不见一贼,而崇真奸臧已钜万。今得非有奸臣图利,复以生羌为资?六验也。蜀士尪孱不知兵,一虏持矛,百人不敢当。若西戎不即破灭,臣见蜀之边垂且不守,而为羌夷所暴,七验也。国家近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疏勒,天下以为务仁不务广,务养不务杀,行太古三皇事。今徇贪夫之议,诛无罪之羌,遗全蜀患,此臣所未谕。方山东饥,关陇弊,生人流亡,诚陛下宁静思和天人之时,安可动甲兵、兴大役,以自生乱?又西军失守,北屯不利,边人骇情,今复举舆师投不测,小人徒知议夷狄之利,非帝王至德也。善为天下者,计大而不计小,务德而不务刑,据安念危,值利思害。愿陛下审计之。
后复召见,使论为政之要,适时不便者,毋援上古,角空言。子昂乃奏八科:一措刑,二官人,三知贤,四去疑,五招谏,六劝赏,七息兵,八安宗子。其大榷谓:
今百度已备,但刑急罔密,非为政之要。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叛逆之人为我驱除,以明天诛。凶叛已灭,则顺人情,赦过宥罪。盖刑以禁乱,乱静而刑息,不为承平设也。太平之人,乐德而恶刑,刑之所加,人必惨怛,故圣人贵措刑也。比大赦,澡荡群罪,天下蒙庆,咸得自新。近日诏狱稍滋,钩捕支党,株蔓推穷,盖狱吏不识天意,以抵惨刻。诚宜广恺悌之道,敕法慎罚,省白诬冤,此太平安人之务也。
官人惟贤,政所以治也。然君子小人各尚其类。若陛下好贤而不任,任而不能信,信而不能终,终而不赏,虽有贤人,终不肯至,又不肯劝。反是,则天下之贤集矣。
议者乃云‘贤不可知,人不易识’。臣以为固易知,固易识。夫尚德行者无凶险,务公正者无邪朋,廉者憎贪,信者疾伪,智不为愚者谋,勇不为怯者死,犹鸾隼不接翼,薰莸不共气,其理自然。何者?以德并凶,势不相入;以正攻佞,势不相利;以廉劝贪,势不相售;以信质伪,势不相和。智者尚谋,愚者所不听;勇者徇死,怯者所不从。此趣向之反也。贤人未尝不思效用,顾无其类则难进,是以湮汨于时。诚能信任俊良,知左右有灼然贤行者,赐之尊爵厚禄,使以类相举,则天下之理得矣。
陛下知得贤须任,今未能者,盖以常信任者不效。如裴炎、刘祎之、周思茂、骞味道固蒙用矣,皆孤恩前死,以是陛下疑于信贤。臣固不然。昔人有以噎得病,乃欲绝食,不知食绝而身殒。贤人于国,犹食在人,人不可以一噎而止飧,国不可以谬一贤而远正士,此神鉴所知也。
圣人大德,在能纳谏,太宗德参三王,而能容魏徵之直。今诚有敢谏骨鲠之臣,陛下广延顺纳,以新盛德,则万世有述。
臣闻劳臣不赏,不可劝功;死士不赏,不可劝勇。今或勤劳死难,名爵不及;偷荣尸禄,宠秩妄加,非所以表庸励行者也。愿表显徇节,励勉百僚。古之赏一人,千万人悦者,盖云当也。
今事之最大者,患兵甲岁兴,赋役不省,兴师十万,则百万之家不得安业。自有事北狄,于今十年,不闻中国之胜。以庸将御冗兵,傜役日广,兵甲日敝。愿审量损益,计利害,势有不可,毋虚出兵,则人安矣。
虺贼干纪,自取屠灭,罪止魁逆,无复缘坐,宗室子弟,皆得更生。然臣愿陛下重晓慰之,使明知天子慈仁,下得自安。臣闻人情不能自明则疑,疑则惧,惧则罪生。惟赐恺悌之德,使居无过之地。
俄迁右卫胄曹参军。
后既称皇帝,改号周,子昂上周受命颂以媚悦后。虽数召见问政事,论亦 46ed.gif 切,故奏闻辄罢。以母丧去官,服终,擢右拾遗。
子昂多病,居职不乐。会武攸宜讨契丹,高置幕府,表子昂参谋。次渔阳,前军败,举军震恐,攸宜轻易无将略,子昂谏曰:‘陛下发天下兵以属大王,安危成败在此举,安可忽哉?今大王法制不立,如小儿戏。愿审智愚,量勇怯,度众寡,以长攻短,此刷耻之道也。夫按军尚威严,择亲信以虞不测。大王提重兵精甲,顿之境上,朱亥窃发之变,良可惧也。王能听愚计,分麾下万人为前驱,契丹小丑,指日可禽。’攸宜以其儒者,谢不纳。居数日,复进计,攸宜怒,徙署军曹。子昂知不合,不复言。
圣历初,以父老,表解官归侍,诏以官供养。会父丧,庐冢次,每哀恸,闻者为涕。县令段简贪暴,闻其富,欲害子昂,家人纳钱二十万缗,简薄其赂,捕送狱中。子昂之见捕,自筮,卦成,惊曰‘天命不祐,吾殆死乎!’果死狱中,年四十三。
子昂资褊躁,然轻财好施,笃朋友,与陆余庆、王无竞、房融、崔泰之、卢藏用、赵元最厚。
唐兴,文章承徐、庾余风,天下祖尚,子昂始变雅正。初,为感遇诗三十八章,王适曰:‘是必为海内文宗。’乃请交。子昂所论著,当世以为法。大历中,东川节度使李叔明为立旌德碑于梓州,而学堂至今犹存。
子光,复与赵元子少微相善,俱以文称。光终商州刺史。子易甫、简甫,皆位御史。
王无竞者,字仲烈,世徙东莱,宋太尉弘之远裔。家足于财,颇负气豪纵。擢下笔成章科,调栾城尉,三迁监察御史,改殿中。会朝,宰相宗楚客、杨再思离立偶语,无竞扬笏曰:‘朝礼上敬,公等大臣,不宜慢常典。’楚客怒,徙无竞太子舍人。
神龙初,诋权幸,出为苏州司马。张易之等诛,坐尝交往,贬广州,仇家矫制榜杀之。
赵元者,字贞固,河间人。祖掞,号通儒,在隋,与同郡刘焯俱召至京师,补黎阳长,徙居汲。
元少负志略,好论辩。来游雒阳,士争慕向,所以造谢皆搢绅选。武后方称制,惧不容其高,调宜禄尉。到职,非公事不言,弹琴莳药,如隐者之操。自伤位不配才,卒年四十九。其友魏元忠、孟诜、宋之问、崔璩等共谥昭夷先生。
赞曰:子昂说武后兴明堂太学,其言甚高,殊可怪笑。后窃威柄,诛大臣、宗室,胁逼长君而夺之权。子昂乃以王者之术勉之,卒为妇人讪侮不用,可谓荐圭璧于房闼,以脂泽污漫之也。瞽者不见泰山,聋者不闻震霆,子昂之于言,其聋瞽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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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八‧列传第三十三  刘仁轨 裴行俭 娄师德
刘仁轨字正则,汴州尉氏人。少贫贱,好学。值乱,不能安业,每动止,画地书空,寓所习,卒以通博闻。武德初,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瓌上疏有所论奏,仁轨见其稿,为窜定数言。瓌惊异,赤牒补息州参军。转陈仓尉。部人折冲都尉鲁宁者,豪纵很法,县莫敢屈。仁轨约不再犯,而宁暴横自如,仁轨榜杀之。州以闻,太宗曰:‘尉而杀吾折冲,可乎?’召诘让。仁轨对曰:‘宁辱臣,臣故杀之。’帝以为刚正,更擢咸阳丞。
贞观十四年,校猎同州。时秋敛未讫,仁轨谏曰:‘今兹澍泽霑足,百谷炽茂,收才十二。常日赘调,已有所妨。又供猎事,缮桥治道,役虽简省,犹不损数万。少延一旬,使场圃毕劳,陛下六飞徐驱,公私交泰。’玺书褒纳。拜新安令。累迁给事中。为李义府所恶,出为青州刺史。显庆五年,伐辽,义府欲斥以罪,使督漕,而船果覆没。坐免官,白衣随军。
初,苏定方既平百济,留郎将刘仁愿守其城,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抚纳残党。文度死,百济故将福信及浮屠道琛迎故王子扶余丰立之,引兵围仁愿。诏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统文度之众,并发新罗兵为援。仁轨将兵严整,转鬬陷阵,所向无前。信等释仁愿围,退保任存城。既而福信杀道琛,并其众,招还叛亡,势张甚。仁轨与仁愿合,则解甲休士。时定方伐高丽,围平壤不克。高宗诏仁轨拔军就新罗与金法敏议去留计。将士咸欲还,仁轨曰:‘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便国家者,得专之。今天子欲灭高丽,先诛百济,留兵镇守,制其心腹。虽孽竖跳梁,士力未完,宜厉兵粟马,乘无备,击不意,百下百全。战胜之日,开张形势,腾檄济师,声援接,虏亡矣。今平壤不胜,熊津又拔,则百济之烬复炎,高丽之灭无期。吾等虽入新罗,正似坐客,有不如志,悔可得邪?扶余丰猜贰,表合内携,势不支久。宜坚守伺变以图之,不可轻动。’众从其议,乃请益兵。
时贼守真岘城,仁轨夜督新罗兵薄城扳堞,比明,入之,遂通新罗饟道。而丰果袭杀福信,遣使至高丽、倭丐援。会诏遣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率军浮海而至,士气振。于是,诸将议所向,或曰:‘加林城水陆之冲,盍先击之?’仁轨曰:‘兵法避实击虚。加林险而固,攻则伤士,守则旷日。周留城,贼巢穴,群凶聚焉。若克之,诸城自下。’于是仁师、仁愿及法敏帅陆军以进,仁轨与杜爽、扶余隆繇熊津白江会之。遇倭人白江口,四战皆克,焚四百艘,海水为丹。扶余丰脱身走,获其宝剑。伪王子扶余忠胜、忠志等率其众与倭人降,独酋帅迟受信据任存城未下。始,定方破百济,酋领沙吒相如、黑齿常之啸亡散,据险以应福信,至是皆降。仁轨以赤心示之,畀取任存自效,即给铠仗粮糒。仁师曰:‘夷狄野心难信,若受甲济粟,资寇便也。’仁轨曰:‘吾观相如、常之忠而谋,因机立功,尚何疑?’二人讫拔其城。迟受信委妻子奔高丽,百济余党悉平。仁师等振旅还,诏留仁轨统兵镇守。
百济再被乱,僵尸如莽,仁轨始命瘗埋吊祭焉。葺复户版,署官吏,开道路,营聚落,复防堰,赈贫贷乏,劝课耕种,为立官社,民皆安其所。遂营屯田,以经略高丽。仁愿至京师,帝劳曰:‘若本武将,军中奏请,皆有文理,何道而然?’对曰:‘仁轨之辞,非臣所能。’帝叹赏之,超进仁轨六阶,真拜带方州刺史,赐第一区,厚赉妻子,玺书褒勉。
先是,贞观、永徽中,士战殁者皆诏使吊祭,或以赠官推授子弟。显庆后,讨伐恩赏殆绝;及破百济、平壤,有功者皆不甄叙。州县购募,不愿行,身壮家富者,以财参逐,率得避免。所募皆儜劣寒惫,无鬬志。仁轨具论其弊,请加慰赉,以鼓士心。又表用扶余隆,使绥定余众。帝乃以隆为熊津都督。
时刘仁愿为卑列道总管,诏率兵度海,使代旧屯,与仁轨俱还。仁轨曰:‘上巡狩方岳,又经略高丽。方农时,而吏与兵悉被代,新至者未习,万一蛮夷生变,谁与捍之?不如留旧兵毕获,等级遣还。仁轨当留,未可去。’仁愿不可,曰:‘吾但知准诏耳。’仁轨曰:‘不然。苟利国家,知无不为,臣之节也。’因陈便宜,愿留屯。诏可。由是以仁愿为不忠。
始,仁轨任带方州,谓人曰:‘天将富贵此翁邪!’乃请所颁历及宗庙讳,或问其故,荅曰:‘当削平辽海,颁示本朝正朔。’卒皆如言。及封泰山,仁轨乃率新罗、百济、儋罗、倭四国酋长赴会。天子大悦,擢为大司宪。迁右相,兼检校太子左中护。累功封乐城县男。
总章元年,为熊津道安抚大使,兼𬇙江道总管,副李𪟝讨高丽,平之。以疾辞位,进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俄召为陇州刺史,拜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咸亨五年,为鸡林道大总管,东伐新罗。仁轨率兵绝瓠芦河,攻大镇七重城,破之。进爵为公,子及兄子授上柱国者三人,州党荣之,号所居为‘乐城乡三柱里’。俄拜尚书左仆射兼太子賔客,仍知政事。
吐蕃入寇,命为洮河道行军镇守大使。永隆二年,加太子少傅。数乞骸骨,听解左仆射。帝幸东都,太子监国,诏仁轨与裴炎、薛元超留辅。及太子赴东都,又诏太孙重照留守,仁轨副之。武后临朝,复拜左仆射。太孙废,仁轨专知留守事。上疏辞疾,因陈吕后、禄、产祸败事以规后,后遣武承嗣赍玺书慰勉。改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卒年八十五。诏百官赴哭,册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赐其家实封三百户。
仁轨虽贵显,不自矜踞,接旧故如布衣时。尝为御史袁异式所劾,慢辱之,胁使引决。及拜大司宪,异式尚在台,不自安,因醉以情自解。仁轨持觞曰:‘所不与公者,有如此觞。’后既执政,荐为司元大夫。然宦由州县至宰辅,善致声誉,得吏下欢心。及镇洮河,奏请机急,多为中书令李敬玄抑却,仁轨乃表敬玄为帅以代己,果覆其众。裴炎下狱,仁轨方留守京师,郎将姜嗣宗以使来,因语炎事,且曰:‘炎异于常久矣。’仁轨曰:‘使人知邪?’曰:‘知。’及还,表嗣宗知炎反状不告。武后怒,拉杀之。
子濬,官太子舍人。垂拱中,为酷吏所杀。中宗即位,以仁轨有东宫旧,再赠司空。濬子晃,开元中,为给事中,表请立碑,追谥曰文献。
裴行俭字守约,绛州闻喜人。父仁基,隋光禄大夫,自王世充所谋归国,被害。赠原州都督,谥曰忠。
行俭幼引荫补弘文生。贞观中,举明经,调左屯卫仓曹参军。时苏定方为大将军,谓曰:‘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乃尽畀以术。迁长安令。高宗将立武昭仪,行俭以为国家忧从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秘议,大理袁公瑜擿语昭仪母,左除西州都督府长史。麟德二年,擢累安西都护,西域诸国多慕义归附。召为司文少卿。迁吏部侍郎,与李敬玄,马载同典选,有能名,时号‘裴马’。行俭始设长名榜、铨注等法,又定州县升降、资拟高下为故事。
上元三年,吐蕃叛,出为洮州道左二军总管,改秦州右军,并受周王节度。仪凤二年,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诱蕃落以动安西,与吐蕃连和,朝廷欲讨之。行俭议曰:‘吐蕃叛换方炽,敬玄失律,审礼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死,其子泥涅师质京师,有如遣使立之,即路出二蕃,若权以制事,可不劳而功也。’帝因诏行俭册送波斯王,且为安抚大食使。径莫贺延碛,风砾昼冥,导者迷,将士饥乏。行俭止营致祭,令曰:‘水泉非远。’众少安。俄而云彻风恬,行数百步,水草丰美,后来者莫识其处。众皆惊,以方汉贰师将军。至西州,诸蕃郊迎,行俭召豪桀千余人自随。扬言‘大热,未可以进,宜驻军须秋’。都支觇知之,不设备。行俭徐召四镇酋长,伪约畋,谓曰:‘吾念此乐未始忘,孰能从吾猎者?’于是子弟愿从者万人,乃阴勒部伍。数日,倍道而进,去都支帐十余里,先遣其所亲问安否,外若闲暇,非讨袭者。又使人趣召都支。都支本与遮匐计,及秋拒使者,已而闻军至,仓卒不知所出,率子弟五百余人诣营谒,遂禽之。是日,传契箭,召诸部酋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精骑,约赍,袭遮匐。道获遮匐使者,释之,俾前往谕其主,并言都支已禽状,遮匐乃降,悉俘至京师。将吏为刻石碎叶城以纪功。帝亲劳宴,曰:‘行俭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禽夷,可谓文武兼备矣,其兼授二职。’即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调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温傅反,单于管二十四州叛应之,众数十万。都护萧嗣业讨贼不克,死败系踵。诏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讨之。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部兵十八万,合西军程务挺、东军李文暕等,总三十余万,旗帜亘千里,行俭咸节制之。
先是,嗣业馈粮,数为虏钞,军馁死。行俭曰:‘以谋制敌可也。’因诈为粮车三百乘,车伏壮士五辈,赍陌刀、劲弩,以羸兵挽进,又伏精兵踵其后。虏果掠车,羸兵走险。贼驱就水草,解鞍牧马。方取粮车中,而壮士突出,伏兵至,杀获几尽。自是粮车无敢近者。
大军次单于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行俭更命徙营高冈。吏白:‘士安堵,不可扰。’不听,促徙之。比夜,风雨暴至,前占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问何以知之,行俭曰:‘自今弟如我节制,毋问我所以知也。’
贼拒黑山,数战皆败,行俭纵兵,前后杀虏不胜计。伪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持首来降;又禽大首领奉职而还,余党走狼山。行俭既还,阿史那伏念伪称可汗,复与温傅合。明年,行俭还总诸军,顿代州之陉口,纵反间,说伏念,令与温傅相贰。伏念惧,密送款,且请缚傅自效。行俭秘不布,密以闻。后数日,烟尘涨天而南,斥候惶骇,行俭曰:‘此伏念执温傅来降,非他也。且受降如受敌。’乃敕严备,遣单使往劳。既而果然。于是,突厥余党悉平。帝悦,遣户部尚书崔知悌劳军。
初,行俭许伏念以不死,侍中裴炎害其功,建言:‘伏念为程务挺、张虔勗胁逐,又碛北回纥逼之,计穷而降。’卒斩伏念及温傅于都市。行俭之功不录。封闻喜县公。行俭叹曰:‘浑、濬之事,古今耻之。但恐杀降则后无复来矣!’遂称疾不出。永淳元年,十姓突厥车薄叛,复为金牙道大总管,未行卒,年六十四,赠幽州都督,谥曰献。诏皇太子遣官护视家事,子孙能自立乃停。中宗即位,再赠扬州大都督。
行俭工草隶,名家。帝尝以绢素诏写文选,览之,秘爱其法,赉物良厚。行俭每曰:‘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不择笔墨而妍捷者,余与虞世南耳。’所撰选谱、草字杂体数万言。又为营阵、部伍、料胜负、别器能等四十六诀,武后诏武承嗣就第取去,不复传。
行俭通阴阳、历术,每战,豫道胜日。善知人,在吏部时,见苏味道、王剧,谓曰:‘二君后皆掌铨衡。’李敬玄盛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賔王之才,引示行俭,行俭曰:‘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如勃等,虽有才,而浮躁衒露,岂享爵禄者哉?炯颇沈嘿,可至令长,余皆不得其死。’所引偏裨,若程务挺、张虔勗、崔智哄、王方翼、瓽金毗、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类为世名将,傔奏至刺史将军者数十人。
尝赐马及珍鞍,令史私驰马,马蹶鞍坏,惧而逃。行俭招还之,不加罪。初,平都支、遮匐,获瓌宝不赀,蕃酋将士愿观焉,行俭因宴,遍出示坐者。有码瑙盘广二尺,文彩粲然,军吏趋跌盘碎,惶怖,叩头流血。行俭笑曰:‘尔非故也,何至是?’色不少吝。帝赐都支资产皿金三千余物,橐驼马牛称是,行俭分给亲故洎麾下,数日辄尽。
子光庭。
光庭字连城,早孤。母厍狄氏,有妇德,武后召入宫,为御正,甚见亲宠,光庭由是累迁太常丞。以武三思婿,坐贬郢州司马。开元中,擢兵部郎中、鸿胪少卿。性静默,寡交游,虽骤历台省,人未之许,既而以职业称,议者更推之。
玄宗有事岱宗,中书令张说以天子东巡,京师空虚,恐夷狄乘间窃发,议欲加兵守边,召光庭与谋,对曰:‘封禅者,所以告成功也。夫成功者,德无不被,人无不安,万国无不怀。今将告成而惧夷狄,非昭德也;大兴力役,用备不虞,非安人也;方谋会同,而阻戎心,非怀远也。此三者,名实乖矣。且诸蕃,突厥为大,贽币往来,愿修和好有年矣,若遣一使,召其大臣使赴行在,必欣然应命。突厥受诏,则诸蕃君长必相率而来,我偃旗息鼓,不复事矣。’说曰:‘善,吾所不及。’因奏用其策,突厥果遣使来朝。
东封还,迁兵部侍郎。久之,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史大夫。迁黄门侍郎,拜侍中,兼吏部尚书、弘文馆学士。撰摇山往则、维城前轨二篇献之。手制褒美,诏皇太子、诸王于光顺门见光庭,谢所以规讽意。光庭又引寿安丞李融、拾遗张琪、著作佐郎司马利賔直弘文馆,撰续春秋经传,自战国讫隋,表请天子修经,光庭等作传。书久不就。时有建言唐应为金德者,中书令萧嵩请百官普议。光庭以唐符命表著天下久矣,不可改,亟奏罢之。二十年,封正平县男。初,知星者言,上象变,不利大臣,请禳之。光庭曰:‘使祸可禳而去,则福可祝而来也!’论者以为知命。卒,年五十八,赠太师。
初,吏部求人不以资考为限,所奖拔惟其才,往往得俊乂任之,士亦自奋。其后士人猥众,专务趋竞,铨品枉桡。光庭惩之,因行俭长名榜,乃为循资格,无贤不肖,一据资考配拟;又促选限尽正月。任门下省主事阎麟之专主过官,凡麟之裁定,光庭辄然可,时语曰:‘麟之口,光庭手。’素与萧嵩轻重不平,及卒,嵩奏一切罢之,光庭所引,尽斥外官。博士孙琬以其用循资格,非奖劝之谊,谥曰克平,时以为希嵩意。帝闻,特赐谥曰忠宪,诏中书令张九龄文其碑。
子稹,以荫仕,累迁起居郎。开元末,寿王瑁以母宠,欲立为太子,稹陈申生、戾园祸以谏,玄宗改容谢之,诏授给事中。稹曰‘陛下绝招谏之路,为日滋久,今臣一言而荷殊宠,则言者将众,何以锡之?’帝善其让,止不拜。俄授祠部员外郎,卒。子倩,字容卿,历信州刺史。劝民垦田二万亩,以治行赐金紫服,代第五琦为度支郎中。卒,谥曰节。子均。
均字君齐,以明经为诸暨尉。数从使府辟,硁硁以才显。张建封镇濠、寿,表团练判官。时李希烈以淮,蔡叛,建封捍贼,均参赞之。以劳加上柱国,袭正平县男。迁累膳部郎中,擢荆南节度行军司马,就拜荆南节度使。刘辟叛,先骚黔、巫,胁荆、楚,以固首尾,均发精甲三千,逆击之,贼望风奔却。加检校吏部尚书。
初,均与崔太素俱事中人窦文场,太素尝晨省文场,入卧内,自谓待己至厚,徐观后榻有频伸者,乃均也。德宗以均任方镇,欲遂相之,谏官李约上疏斥均为文场养子,不可污台辅,乃止。
元和三年,入为尚书右仆射,判度支。上日唱、授桉、送印,皆尚书郎为之,文武四品五品、郎官、御史拜廷下,御史中丞、左右丞升阶荅拜,时以为礼太重。俄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累封郇国公。以财交权幸,任将相凡十余年,荒纵无法度。卒,年六十二,赠司空。
娄师德字宗仁,郑州原武人。第进士,调江都尉。扬州长史卢承业异之,曰:‘子,台辅器也,当以子孙相诿,讵论僚吏哉?’
上元初,为监察御史。会吐蕃盗边,刘审礼战没,师德奉使收败亡于洮河,因使吐蕃。其首领论赞婆等自赤岭操牛酒迎劳,师德喻国威信,开陈利害,虏为畏悦,后募猛士讨吐蕃,乃自奋,戴红抹额来应诏,高宗假朝散大夫,使从军。有功,迁殿中侍御史,兼河源军司马,并知营田事。与虏战白水涧,八遇八克。
天授初,为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衣皮袴,率士屯田,积谷数百万,兵以饶给,无转饟和籴之费。武后降书劳之。长寿元年,召授夏官侍郎,判尚书事,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尝谓师德:‘师在边,必待营田,公不可以劬劳惮也。’乃复以为河源、积石、怀远军及河、兰、鄯、廓州检校营田大使。入迁秋官尚书、原武县男,改左肃政御史大夫,并知政事。证圣中,与王孝杰拒吐蕃于洮州,战素罗汗山,败绩,贬原州员外司马。万岁通天二年,入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与武懿宗、狄仁杰分道抚定河北,进纳言,更封谯县子、陇右诸军大使,复领营田。
圣历三年,突厥入寇,诏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九月,卒于会州,年七十。赠幽州都督,谥曰贞,葬给往还仪仗。
师德长八尺,方口博唇。深沈有度量,人有忤己,辄逊以自免,不见容色。尝与李昭德偕行,师德素丰硕,不能遽步,昭德迟之,恚曰:‘为田舍子所留。’师德笑曰:‘吾不田舍,复在何人?’其弟守代州,辞之官,教之耐事。弟曰:‘人有唾面,絜之乃已。’师德曰:‘未也。絜之,是违其怒,正使自干耳。’在夏官注选,选者就桉阅簿。师德曰:‘容我择之可乎?’选者不去,乃洒笔曰:‘墨污尔!’
狄仁杰未辅政,师德荐之,及同列,数挤令外使。武后觉,问仁杰曰:‘师德贤乎?’对曰:‘为将谨守,贤则不知也。’又问‘知人乎?’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后曰:‘朕用卿,师德荐也,诚知人矣。’出其奏,仁杰惭,已而叹曰:‘娄公盛德,我为所容乃不知,吾不逮远矣!’总边要、为将相者三十年,恭勤朴忠,心无适莫,方酷吏残鸷,人多不免,独能以功名始终,与郝处俊相亚,世之言长者,称娄、郝。
赞曰:仁轨等以兵开定四夷,其勇无前,至奉上则瞿瞿若不及,行俭临下以恕,师德宽厚,其能以功名始终者,盖近乎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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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零九‧列传第三十四   崔义玄 杨再思 窦怀贞 宗楚客 祝钦明 王玙
崔义玄,贝州武城人。隋大业乱,往见李密,密不用。河内贼黄君汉为密守柏崖,义玄见群鼠度河,矟刃有华文,曰:‘此王敦亡兆也。’因说君汉以城归,乃拜君汉怀州刺史、行军总管,以义玄为司马。王世充将高毗寇河内,义玄击走之,多下屯堡。君汉以所掠子女金帛分之,拒不受。以功封清丘县公。太宗讨世充,数用其谋。东都平,转隰州都督府长史。贞观初,历左司郎中,兼韩王府长史,与王友孟神庆志趣不同,而俱以介直任。
永徽中,累迁婺州刺史。时睦州女子陈硕真举兵反。始,硕真自言仙去,与乡邻辞诀,或告其诈,已而捕得,诏释不问。于是姻家章叔胤妄言硕真自天还,化为男子,能役使鬼物,转相荧惑,用是能幻众。自称文佳皇帝,以叔胤为仆射,破睦州,攻歙残之,分遣其党围婺州。义玄发兵拒之,其徒争言硕真有神灵,犯其兵辄灭宗,众凶惧不肯用。司功参军崔玄籍曰:‘仗顺起兵,犹无成;此乃妖人,势不持久。’义玄乃署玄籍先锋,而自统众继之。至下淮戍,禽其谍数十人。有星坠贼营,义玄曰:‘贼必亡。’诘朝奋击,左右有以盾鄣者,义玄曰:‘刺史而有避邪,谁肯死?’敕去之。由是众为用,斩首数百级,降其众万余。贼平,拜御史大夫。
义玄有章句学,先儒疑缪,或音故不通者,辄采诸家,条分节解,能是正之。高宗诏与博士讨论五经义。
武氏为皇后,义玄赞帝决,又以后旨按长孙无忌等诛之。终蒲州刺史,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贞。后持政,赠扬州大都督,赐其家实封户二百。
子神基袭爵。
神基,长寿中,为司賔卿、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酷吏所构,流岭南。中宗初,稍用为大理卿。
弟神庆,举明经,武后时,累迁莱州刺史。入朝,待制亿岁殿,奏事称旨。后以历官有佳政,且其父于己有功,擢拜并州长史,谓曰:‘并州,朕乡里,宿兵多,前长史皆尚书为之,今授卿,宜知所以委重者。’乃亲为按行图,谋日而遣。神庆始至,有诏改钱币法,州县布下,俄而物价踊昂,百贾惊扰,神庆质其非于朝,果豪猾妄为之。后喜,下制褒美。初,州隔汾为东、西二城,神庆跨水联堞,合而一之,省防御兵岁数千。神基既下狱,驰赴都告变,得召见,后出具狱示之,神庆为申理,得减死,然用是贬歙州司马。
长安中,累转礼部侍郎,数上疏陈时政。转太子右庶子,封魏县子。是时,突厥使者入见,皇太子应朝,有司移文东宫召太子。神庆谏曰:‘五品以上佩龟者,盖防征召之诈,内出龟以合之,况太子乎?古者召太子用玉契,此诚重慎防萌之意,不可不察。凡虑事于未萌之前,故长无悔吝之咎。今太子与陛下异宫,非朝朔望而别唤者,请降墨敕玉契。’诏可。寻诏与詹事祝钦明更日侍读东宫。历司刑卿,劾张昌宗狱,颇阔略不尽。神龙初,昌宗伏诛,坐流钦州,卒。五王得罪,缘昌宗被流者皆诏原雪,赠神庆幽州都督。
神庆子琳,明政事,开元中,与高仲舒同为中书舍人。侍中宋璟亲礼之,每所访逮,尝曰:‘古事问仲舒,今事问琳,尚何疑?’累迁太子少保。天宝二年卒,秘书监潘肃闻之,泫然曰:‘古遗爱也!’琳长子俨,谏议大夫。
其群从数十人,自兴宁里谒大明宫,冠盖驺哄相望。每岁时宴于家,以一榻置笏,犹重积其上。琳与弟太子詹事珪、光禄卿瑶俱列棨戟,世号‘三戟崔家’。开元、天宝间,中外宗属无缌麻丧。初,玄宗每命相,皆先书其名,一日书琳等名,覆以金瓯,会太子入,帝谓曰:‘此宰相名,若自意之,谁乎?即中,且赐酒。’太子曰:‘非崔琳、卢从愿乎?’帝曰:‘然。’赐太子酒。时两人有宰相望,帝欲相之数矣,以族大,恐附离者众,卒不用。
杨再思,郑州原武人,第明经,为人佞而智。初,调玄武尉,使至京师,舍逆旅,有盗窃其衣囊,再思遇之,盗窘谢。再思曰:‘而苦贫,故至此。囊中檄无所事,幸留,它物可持去。’初不为人言,但假贷以还。累迁天官员外郎,历左肃政御史中丞。延载初,擢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兼左肃政御史大夫,封郑县侯,迁内史。
居宰相十余年,阿匼取容,无所荐达。人主所不喜,毁之;所善,誉之。畏慎足恭,未尝忤物。或曰:‘公位尊,何自屈折?’荅曰:‘世路孔艰,直者先祸。不尔,岂全吾躯?’于时水沴,闭坊门以禳。再思入朝,有车陷于泞,叱牛不前,恚曰:‘痴宰相不能和阴阳,而闭坊门,遣我艰于行!’再思遣吏谓曰:‘汝牛自弱,不得独责宰相。’
张昌宗坐事,司刑少卿桓彦范劾免其官,昌宗诉诸朝,武后意申释之,问宰相:‘昌宗于国有功乎?’再思曰:‘昌宗为陛下治丹,饵而愈,此为有功。’后悦,昌宗还官。自是天下贵彦范,贱再思。左补阙戴令言赋‘两脚狐’以讥之,再思怒,谪令言为长社令,士愈蚩噪。
易之兄司礼少卿同休,请公卿宴其寺,酒酣,戏曰:‘公面似高丽。’再思欣然,翦縠缀巾上,反披紫袍,为高丽舞,举动合节,满坐鄙笑。昌宗以姿貌幸,再思每曰:‘人言六郎似莲华,非也;正谓莲华似六郎耳。’其巧谀无耻类如此。俄检校右庶子。
中宗立,拜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京师留守,封弘农郡公,加兼扬州长史,检校中书令。改侍中,郑国公,赐实封户三百,为顺天皇后奉册使。武三思诬陷王同皎,再思与李峤、韦巨源按狱,希意抵同皎死,众以为冤。复拜中书令,监脩国史。迁尚书右仆射,仍同三品。卒,赠特进、并州大都督,陪葬乾陵,谥曰恭。
弟季昭,中茂才第,为殿中侍御史。武后诛驸马都尉薛绍,绍兄𫖮为齐州刺史,命季昭按之,不得反状,后怒,放于沙州。赦还,为怀州司马。
窦怀贞字从一,左相德玄子。少诡激,衣服羸俭,不为舆马豪侈事。仕累清河令,有治状。后迁越州都督、扬州长史。
神龙中,进左御史大夫兼检校雍州长史。会岁除,中宗夜宴近臣,谓曰:‘闻卿丧妻,今欲继室可乎?’怀贞唯唯。俄而禁中宝扇鄣卫,有衣翟衣出者,已乃韦后乳媪王,所谓莒国夫人者,故蛮婢也。怀贞纳之不辞。又避后先讳,而以字称。世谓媪婿为阿 3e19.gif ’,轩然不惭,以自媚于后。时政令多门,赤尉由墨制授御史者众,或戏曰:‘尉入台多,而县办否?’对曰:‘办于异日。’问其故,荅曰:‘佳吏在,侥幸去,故办。’闻者皆笑。又附宗楚客、安乐公主等以取贵位,为素议所斥,名称尽矣。韦后败,斩妻献其首,贬濠州司马,再徙益州长史,乃复故名。
景云初,以殿中监召,阅月迁左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中山县公。再迁侍中。方太平公主干政,怀贞倾己附离,日视事退,辄诣主第,刺取所欲。睿宗为金仙、玉真二公主营观,费钜万,谏者交疏不止,唯怀贞劝成之,躬护役作。族弟维鍌谏曰:‘公位上衮,当思献可替否辅天子,而计校瓦木,杂厕工匠间,使海内何所瞻仰乎?’不荅,督缮益急。时语曰:‘前作后国,后为主邑丞。’言事公主如邑官属也。在位半岁,无所事,帝引见承天门,切责之。俄与李日知、郭元振、张说皆罢。为左御史大夫。于时,岁犯左执法,术家又言怀贞且有祸,大惧,表请为安国寺奴,不许。逾年,复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詹事,监脩国史。又以尚书右仆射兼御史大夫,军国重事宜共平章。玄宗受内禅,进左仆射,封魏国公。与太平公主谋逆,既败,投水死,追戮其尸,改姓毒氏。然生平所得俸禄,悉散亲族无留畜,败时,家惟粗米数石而已。
性谄诈,善谐结权贵,宦者用事,尤所畏奉,或见无须者,误为之礼。监察御史魏传弓嫉中人辅信义,欲劾奏其奸,怀贞曰:‘是安乐所信任者,奈何绳之?’传弓曰:‘王纲坏矣,正坐此属。今日杀之,明日诛,无所悔!’怀贞犹固止之。传弓者,钜鹿人,忠謇士也,终司农丞。
怀贞从子兢,字思慎,举明经,为英王府参军、尚乘直长。调郪令,脩邮舍道路,设冠婚丧纪法,百姓德之。
宗楚客字叔敖,其先南阳人。曾祖丕,后梁南弘农太守,梁亡入隋,居河东之汾阴,故为蒲州人。父岌,仕魏王泰府,与谢偃等撰括地志。
楚客,武后从姊子,长六尺八寸,明皙美须髯。及进士第,累迁户部侍郎。兄秦客,垂拱中,劝武后革命,进为内史,而弟晋卿典羽林兵。后兄弟并坐奸赃流岭外。岁余,秦客死,而楚客等还。俄检校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与武懿宗不协,会赐将作材营第,僭侈过度,为懿宗所劾,自文昌左丞贬播州司马,晋卿流峰州。稍为豫州长史,迁少府少监、岐陕二州刺史。久之,复以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坐聘邵王妓,贬原州都督。
神龙初,为太仆卿、郢国公。武三思引为兵部尚书,以晋卿为将作大匠。节愍太子败,逃于鄠,被杀,殊其首祭三思等柩,楚客请之也。俄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后、安乐公主亲赖之,与纪处讷为党,世号‘宗纪’。
景龙二年,诏突厥娑葛为金河郡王,而其部阙啜忠节赂楚客等罢之,娑葛怨,将兵患边。监察御史崔琬廷奏:‘楚客、处讷专威福,有无君心,纳境外交,为国取怨;晋卿专徇赃私,骄恣跋扈。并请收付狱,三司推鞫。’故事,大臣为御史对仗弹劾,必趋出,立朝堂待罪。楚客乃厉色大言:‘性忠鲠,为琬诬诋。’中宗不能穷也,诏琬与楚客、处讷约兄弟两解之,故世谓帝为‘和事天子’。寻迁中书令。韦氏败,与晋卿同诛。
楚客性明达。武后时,降突厥沓实力吐敦者,部落在平夏。会边书至,言吐敦反,楚客为兵部员外郎,后召问方略,对曰:‘吐敦者,臣昔与之言,其为人忠义和厚,且国家与有恩,必不反。其兄之子默子者,狡悍,与吐敦不和,今言叛,疑默子为之,然无能为。’俄而夏州表默子劫部落北奔,为州兵及吐敦所禽。后张仁亶请筑三城,议者或不同,独楚客言:‘万世利也。’然冒于权利,尝讽右补阙赵延禧陈符命以媚帝,曰:‘唐有天下,当百世继周,陛下承母禅,周、唐一统,其符兆有八:天皇再以陛下为周王,是在唐兴周,则天立陛下为皇太子,是在周兴唐,一也;天后立文王庙,二也;唐同泰洛水图云:“永昌帝业”,三也;谶曰:“百代不移宗”,四也;孔子曰:“百世继周”,五也;桑条韦歌,应二圣在位九十八年,而子孙相承九十八世,六也;乃二月庆云五色,天应以和,七也;去六月九日,内出瑞蒜,八也。起则天为一世,圣朝为二世,后子孙相承九十八,其数正满百世,唐之历乃三千余年。’帝大喜,擢延禧谏议大夫。识者以楚客等欺神诬君,且有大咎。又尝密语其党曰:‘始,吾在卑位,尤爱宰相;及居之,又思天子,南面一日足矣。’虽外附韦氏,而内畜逆谋,故卒以败。
晋卿髭貌雄伟,声如锺。虽不学,然性倜傥。垂拱后,武后任之,宫苑、闲厩、内外众作无不总。开中岳,造明堂,铸九鼎,有力焉。
纪处讷者,秦州上邽人。为人魁岸,髭长数尺。其妻武三思妇之姊,纵使通三思,繇是款昵,进为太府卿。神龙元年夏,大旱,谷价腾踊,中宗召问所以救人者。三思知之,阴讽太史迦叶志忠奏‘是夜摄提入太微,近帝坐,此天子与大臣接,有纳忠之符’。帝信之,下诏褒美,赐处讷衣一副、彩六十段。与楚客并同三品,进侍中。后伏诛。
祝钦明字文思,京兆始平人。父𬘭,字叔良,少通经,颇著书质诸家疑异;门人张后胤既显宦,荐于朝,诏对策高第,终无极尉。
钦明擢明经,为东台典仪。永淳、天授间,又中英才杰出、业奥六经等科,拜著作郎,为太子率更令。中宗在东宫,钦明兼侍读,授太子经,兼弘文馆学士。中宗复位,擢国子祭酒、同中书门下三品。进礼部尚书,封鲁国公,食实封户三百。桓彦范、崔玄𬀩、袁恕己、敬晖等皆从受周官大义,朝廷尊之。以匿亲忌日,为御史中丞萧至忠所劾,贬申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
景龙三年,天子将郊,钦明与国子司业郭山恽阴迎韦后意,谬立议曰:
周官天神曰祀,地祇曰祭,宗庙曰享。大宗伯曰:祀大神,祭大祇,享大鬼,王有故不预,则摄而荐。追师掌后首服,以待祭祀。内司服掌后六服,祭祀则供。又九嫔,凡大祭祀,后祼献则赞瑶爵。然则后当助天子祀天神、祭地祇。郑玄称:阙狄,后助王祭群小祀服。小祀尚助,况天地哉?阙狄之上,袆、褕狄,三服皆以助祭,知袆衣助大祀也。王之祭服二:曰先王衮冕,先公鷩冕。故后助祭,亦以袆衣祭先王,褕狄祭先公。不言助祭天地,举此以明彼,反三隅也。春秋外传:‘禘郊,天子亲射其牛,王后亲舂其粢。’世妇诏后之礼事,不专主宗庙。祭统曰:‘祭也者,必夫妇亲之,所以备内外之官。’哀公问孔子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荅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主,君何谓已重焉?’则知后宜助祭。臣请因经谊,制仪典。
帝虽不睿,犹疑之,召礼官质问。于是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对‘钦明所引,皆宗庙礼,非祭天地者。周、隋而上,无皇后助祭事。’帝令宰相参订,绍、钦绪又引博士彭景直共议曰:
周官所云祀、祭、享,皆互言。典瑞:‘两圭以祀地。’司几筵:‘设祀先王昨席。’内宗:‘掌宗庙祭祀。’传曰:‘圣人为能飨帝。’‘春秋祭祀,以时思之。’此祀天称享,享庙称祭也。礼家凡称大祭祀,不独主天。郁人:‘大祭祀,与量人受举斝之卒爵。’祭天不祼,则九嫔赞瑶爵,容庙称大祭祀也。钦明据大宗伯之职,以谓后有祭天地之礼。按经:‘凡祀大神、祭大祇,享大鬼,帅执事而卜宿,视涤濯,莅玉鬯,省牲镬,奉玉齐,制大号。若王不与祭祀,则摄位。’自凡而推,兼言王祭天地宗庙也。下言:‘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直王后祭庙一凡耳。若当助祭天地,应不列重凡。且内宗、外宗所掌,皆佐王后庙荐,无佐祭天地语。有如助祭天地,谁当赞佐者?是则摄荐为宗庙明甚。内司服掌后祭服,无祭天服。礼家说曰:‘后不助祭天地五岳,故无其服。’又言:‘后有五辂,以重翟从祭先王先公,以厌翟从飨诸侯,以安车朝夕见王,以翟车采桑,以辇车游宴。’按此,后无祭天车明甚。然后助王祭天地,古无闻焉。
时左仆射韦巨源助后掎掣帝,夺政事,即傅钦明议,帝果用其言,以皇后为亚献。取大臣李峤等女为斋娘,奉豆笾。礼成,诏斋娘有夫者悉进官。
初,后属婚,上食禁中,帝与群臣宴,钦明自言能八风舞,帝许之。钦明体肥丑,据地摇头睆目,左右顾眄,帝大笑。吏部侍郎卢藏用叹曰:‘是举五经扫地矣!’景云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钦明、山恽等腐儒无行,以谄佞乱常改作,百王所传,一朝墯放。今圣德中兴,不宜使小人在朝,请斥远之,以肃具臣。’乃贬钦明饶州刺史,山恽括州刺史。钦明于五经为该淹,自见坐不孝免,无以澡祓,乃阿附韦氏,图再用,又坐是见逐,诸儒共羞之。后徙洪州都督,入为崇文馆学士,卒。
山恽者,河东人。善治礼。景龙中,累迁国子司业。帝昵宴近臣及脩文学士,诏遍为伎。工部尚书张锡为谈容娘舞,将作大匠宗晋卿为浑脱舞,左卫将军张洽为黄獐舞,给事中李行言歌驾车西河曲,余臣各有所陈,皆鄙黩;而山恽奏:‘无所习,惟知诵诗。’乃诵鹿鸣、蟋蟀二篇,未毕,中书令李峤以其近规讽,止之。帝嘉其直,下诏褒咨,赐服一称。其后与钦明僻论阿世,不能终其守。久之,复拜国子司业。
赞曰:钦明以经授中宗,为朝大儒,乃诡圣僻说,引艳妻郊见上帝,腥德播闻,享胙不终。盖与少正卯顺非而泽,庄周以诗书破冢者同科。独保腰领死家箦,宁不幸邪!后之托儒为奸者,可少戒云。
王玙者,方庆六世孙,少为礼家学。玄宗在位久,推崇老子道,好神仙事,广脩祠祭,靡神不祈。玙上言,请筑坛东郊祀青帝,天子入其言,擢太常博士、侍御史,为祠祭使。玙专以祠解中帝意,有所禳祓,大抵类巫觋。汉以来葬丧皆有瘗钱,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至是玙乃用之。
肃宗立,累迁太常卿,又以祠祷见宠。乾元三年,拜蒲同绛等州节度使,俄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大兵后,天下愿治,玙望轻,无它才,不为士议谐可,既骤得政,中外怅骇。乃奏置太一坛,劝帝身见九宫祠。帝由是专意,它议不能夺。帝尝不豫,太卜建言祟在山川。玙遣女巫乘传分祷天下名山大川,巫皆盛服,中人护领,所至干托州县,赂遗狼藉。时有一巫美而蛊,以恶少年数十自随,尤憸狡不法。驰入黄州,刺史左震晨至馆请事,门𫔎不启。震怒,破𫔎入,取巫斩廷下,悉诛所从少年,籍其赃得十余万,因遣还中人。既以闻,玙不能诘,帝亦不加罪。明年,罢玙为刑部尚书,又出为淮南节度使,犹兼祠祭使,徙浙东。召入,再迁太子少师。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简怀。
始,玙托鬼神致位将相,当时以左道进者纷纷出焉。李国祯者,以术士显,广德初,建言‘唐家仙系,宜崇表福区,招致神灵,请度昭应南山作天华上宫、露台、大地婆父祠,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女娲等各为堂皇,给百户扫除’。又即义扶谷故湫祠龙,置房宇。有诏从之,乃除地课工,方岁饥,人不堪命。昭应令梁镇上疏切谏,以为有七不可:‘天地之神,推之尊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享。今废先王之典,为人祈福,福未至而人已困。又违神虐人,何从而致福邪?宗庙月无三祭,此不宜然。婆父之鄙语,不经见,若为地建祖庙,上天必贻向背之责。夫湫者,龙所托耳,今湫竭已久,龙安所存?不宜崇去龙之穴,破生人之产。若三皇、五帝、道君等,两京及所都各有宫庙,春秋彝飨,此复营造,是谓渎神。夫休咎丰凶本于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明矣。’即劾国祯等‘动众则得人,兴工则获利,祭祀则受胙,主执则市权,营罔天听,负抱粢糈,道路相望,无时而息,人神胥怨,灾孽并至。臣昨受命,有所安辑,陛下许以权宜,今所兴造,臣谨以便宜悉停’。帝从之。镇慨有名士也,仕至司门郎中。玙曾孙抟,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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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一十‧诸夷番将列传第三十五 史大柰 冯盎 阿史那社尔 执失思力 契苾何力 黑齿常之 李谨行 泉男生 李多祚 论弓仁 尉迟胜 尚可孤 裴玢
史大柰,本西突厥特勒也,与处罗可汗入隋,事炀帝。从伐辽,积劳为金紫光禄大夫。后分其部于楼烦。
高祖兴太原,大柰提其众隶麾下。桑显和战饮马泉,诸军却,大柰以劲骑数百背击显和,破之,军遂振。授光禄大夫。从平长安,以多,赏帛五千匹,赐姓史。从秦王平薛举、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功殊等,积前后赐侍女三、杂彩万段。贞观初,擢累右武卫大将军,检校丰州都督,封窦国公,食封户三百。卒,赠辅国大将军。
冯盎字明达,高州良德人,本北燕冯弘裔孙。弘不能以国下魏,亡奔高丽,遣子业以三百人浮海归晋。弘已灭,业留番禺,至孙融,事梁为罗州刺史。子宝,聘越大姓洗氏女为妻,遂为首领,授本郡太守,至盎三世矣。
隋仁寿初,盎为宋康令,潮、成等五州獠叛,盎驰至京师,请讨之。文帝诏左仆射杨素与论贼形势,素奇之,曰:‘不意蛮夷中乃生是人!’即诏盎发江、岭兵击贼,平之,拜汉阳太守。从炀帝伐辽东,迁左武卫大将军。隋亡,奔还岭表,啸署酋领,有众五万。番禺、新兴名贼高法澄、洗宝彻等受林士弘节度,杀官吏,盎率兵破之。宝彻兄子曰智臣,复聚兵拒战,盎进讨,兵始合,辄释胄大呼曰:‘若等识我耶?’众委戈,袒而拜,贼遂溃,禽宝彻、智臣等,遂有番禺、苍梧、朱崖地,自号总管。或说盎曰:‘隋季崩荡,海内震骚,唐虽应运,而风教未孚,岭越无所系属。公克平二十州,地数千里,名谓未正,请上南越王号。’盎曰:‘吾居越五世矣,牧伯惟我一姓,子女玉帛吾有也,人生富贵,如我希矣。常恐忝先业,尚自王哉?’
武德五年,始以地降,高祖析为高、罗、春、白、崖、儋、林、振八州,授盎上柱国、高州总管,封越国公。拜其子智戴为春州刺史,智彧为东合州刺史。盎徙封耿。贞观初,或告盎叛,盎举兵拒境。太宗诏右武卫将军蔺谟发江淮甲卒将讨之,魏徵谏曰:‘天下初定,创夷未复,大兵之余,疫疠方作,且王者兵不宜为蛮夷动,胜之不武,不胜为辱。且盎不及未定时略州县,摇远夷,今四海已平,尚何事?反未状,当怀之以德,盎惧,必自来。’帝乃遣散骑常侍韦叔谐喻盎,盎遣智戴入侍。帝曰:‘征一言,贤于十万众。’时谟兵已出,欲遂有功,遣副将上盎可击状,帝不许,罢之。
五年,盎来朝,宴赐甚厚。俄而罗、窦诸洞獠叛,诏盎率众二万为诸军先锋。贼据险不可攻,盎持弩语左右曰:‘矢尽,胜负可知矣。’发七矢毙七人,贼退走,盎纵兵乘之,斩首千余级。帝诏智戴还慰省,赏予不可计,奴婢至万人。盎善为治,阅簿最,擿奸伏,得民懽心。卒,赠左骁卫大将军、荆州都督。
子三十人,智戴知名,勇而有谋,能抚众,得士死力,酋帅皆乐属之。尝随父至洛阳,统本部锐兵宿卫。炀帝弑,引其下逃归。时盗贼多,岭峤路绝,智戴转战而前。至高源,俚帅胁为谋主,会盎至,智戴得与盎俱去。后入朝,帝劳赐加等,授卫尉少卿。闻其善兵,指云问曰:‘下有贼,今可击乎?’对曰:‘云状如树,方辰在金,金利木柔,击之胜。’帝奇其对。累迁左武卫将军。卒,赠洪州都督。
盎族人子猷,以豪侠闻。贞观中,入朝,载金一舸自随。高宗时,遣御史许瓘视其赀。瓘至洞,子猷不出迎,后率子弟数十人,击铜鼓、蒙排,执瓘而奏其罪。帝驰遣御史杨璟验讯。璟至,卑辞以结之,委罪于瓘。子猷喜,遗金二百两、银五百两。璟不受。子猷曰‘君不取此,且留不得归。’璟受之,还奏其状,帝命纳焉。
阿史那社尔,突厥处罗可汗之次子。年十一,以智勇闻。拜拓设,建牙碛北,与颉利子欲谷设分统铁勒、回纥、仆骨、同罗诸部。处罗卒,哀毁如礼。治众十年,无课敛。或劝厚赋以自奉,荅曰:‘部落丰余,于我足矣。’故首领咸爱之。颉利数用兵,社尔谏,弗纳。
贞观元年,铁勒、回纥、薛延陀等叛,败欲谷设于马猎山,社尔助击之,弗胜。明年,将余众西保可汗浮图城。会颉利灭,西突厥统叶护又死,奚利必咄陆可汗与泥孰争国,社尔引兵袭之,得其半国,有众十余万,乃自号都布可汗。谓诸部曰:‘始为乱破吾国者,延陀也,今我据西方,而不平延陀,是忘先可汗,非孝也。事脱不胜,死无恨。’酋长皆曰:‘我新得西方,须留抚定。今直弃之,远击延陀,延陀未禽,叶护子孙将复吾国。’社尔不从,选骑五万,讨延陀碛北,连兵十旬,士苦其久,稍溃去。延陀纵击,大败之,乃走保高昌,众才万人,又与西突厥不平,由是率众内属。
十年入朝,授左骁卫大将军,处其部于灵州。诏尚衡阳长公主,为驸马都尉,典卫屯兵。十四年,以交河道行军总管平高昌,诸将咸受赏,社尔以未奉诏,秋毫不敢取,见别诏,然后受,又所取皆老弱陈弊。太宗美其廉,赐高昌宝钿刀、杂彩千段,诏检校北门左屯营,封毕国公。从征辽东,中流矢,揠去复战,所部奋厉,皆有功。还,擢兼鸿胪卿。
二十一年,以崑丘道行军大总管与契苾何力、郭孝恪、杨弘礼、李海岸等五将军发铁勒十三部及突厥骑十万讨龟兹。师次西突厥,击处蜜、处月,败之。入自焉耆西,兵出不意,龟兹震恐。进屯碛石,伊州刺史韩威以千骑先进,右骁卫将军曹继叔次之。至多褐城,其王率众五万拒战。威阳却,王悉兵逐北,威与继叔合,殊死战,大破之。社尔因拔都城,王轻骑遁。社尔留孝恪守,自率精骑追蹑,行六百里。王据大拨换城,婴险自固。社尔攻凡四十日,入之,禽其王,并下五大城。遣左卫郎将权祗甫徇诸酋长,示祸福,降者七十余城,宣谕威信,莫不欢服。刻石纪功而还。因说于阗王入朝,王献马畜三百饷军。西突厥、焉耆、安国皆争犒师。孝恪之在军,床帷器用多饰金玉,以遗社尔,社尔不受。帝闻,曰:‘二将优劣,不复问人矣。’帝崩,请以身殉,卫陵寝,高宗不许。迁右卫大将军。永徽六年卒,赠辅国大将军、并州都督,陪葬昭陵,治冢象葱山,谥曰元。
子道真,历左屯卫大将军。咸亨初,为逻娑道副大总管,与薛仁贵讨吐蕃以援吐谷浑,为论钦陵所败,尽失其兵。诏有司问状,免死为民。
阿史那忠者,字义节,苏尼失子也。资清谨。以功擢左屯卫将军,尚宗室女定襄县主,始诏姓独著史。居父丧,哀慕过人。会立阿史那思摩为突厥可汗,以忠为左贤王。及出塞,不乐,见使者必泣,请入侍,许焉。封薛国公,擢右骁卫大将军。宿卫四十八年,无纤隙,人比之金日䃅。卒,赠镇军大将军,谥曰贞,陪葬昭陵。
执失思力,突厥酋长也。贞观中,护送隋萧后入朝,授左领军将军。会颉利败,太宗令思力谕降浑、斛萨部落,稍亲近。帝逐兔苑中,思力谏曰:‘陛下为四海父母,乃自轻,臣窃殆之。’帝异其言。后复逐鹿,思力脱巾带固谏,帝为止。
及讨辽东,诏思力屯金山道,领突厥捍薛延陀。延陀兵十万寇河南,思力示羸,不与确,贼深入至夏州,乃整阵击败之,追蹑六百里。会毗伽可汗死,耀兵碛北而归。复从江夏王道宗破延陀余众。与平吐谷浑。
诏尚九江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安国公。坐交房遗爱,高宗以其战多,赦不诛,流巂州。主请削封邑偕往。主前卒。龙朔中,以思力为归州刺史,卒。麟德元年,复公主封邑,赠思力胜州都督,谥曰景。
契苾何力,铁勒哥论易勿施莫贺可汗之孙。父葛,隋末为莫贺咄特勒,以地近吐谷浑,隘狭多疠暍,徙去热海上。何力九岁而孤,号大俟利发。
贞观六年,与母率众千余诣沙州内属,太宗处其部于甘、凉二州,擢何力左领军将军。九年,与李大亮、薛万彻、万均讨吐谷浑于赤水川。万均率骑先进,为贼所包,兄弟皆中创堕马,步鬬,士死十七八。何力驰壮骑,冒围奋击,虏披靡去。是时吐谷浑王伏允在突沦川,何力欲袭之,万均惩前败,以为不可。何力曰:‘贼无城郭,逐荐草美水以为生,不乘其不虞,正恐鸟惊鱼骇,后无以窥其巢穴。’乃阅精骑千余,直𢭏其牙,斩首数千级,获橐它、马、牛、羊二十余万,俘其妻子,伏允挺身免。有诏劳军于大斗拔谷。万均耻名出其下,乃排何力,引功自名。何力不胜愤,挺刀起,将杀之,诸将劝止。
及还,帝责谓其故,何力具言万均败状。帝怒,将解其官授何力。何力顿首曰:‘以臣而解万均官,恐四夷闻者,谓陛下重夷轻汉,则诬告益多。又夷狄无知,谓汉将皆然,非示远之义。’帝重其言,乃止。有诏宿卫北门,检校屯营事,尚临洮县主。十四年,为葱山道副大总管,与讨高昌,平之。
始,何力母姑臧夫人与弟沙门在凉州,沙门为贺兰都督。十六年,诏何力往视母,于是薛延陀毗伽可汗方强,契苾诸酋争附之,乃胁其母、弟使从。何力惊谓其下曰:‘上于尔有大恩,且遇我厚,何遽反?’皆曰:‘可敦、都督去矣,尚何顾?’何力曰:‘弟往侍足矣,我义许国,不可行。’众执之,至毗伽牙下。何力箕踞,拔佩刀东向呼曰:‘有唐烈士受辱贼廷邪?天地日月,临鉴吾志。’即割左耳,誓不屈。毗伽怒,欲杀之,其妻谏而止。何力被执也,或谗之帝曰:‘何力入延陀如涸鱼得水,其脱必遽。’帝曰:‘不然。若人心如铁石,殆不背我。’会使至言状,帝泣下。即诏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许延陀尚主,因求何力,乃得还。授右骁卫大将军。公主行有日,何力陈不可。帝曰:‘天子无戏言,既许之,叵奈何?’何力曰:‘礼有亲迎,宜诏毗伽身到京师,或诣灵武。彼畏我,必不来,则姻不成,而忧愤不知所出,下必携贰,不及一年,交相疑沮。毗伽素很戾,必死,死则二子争国。内判外携,不战而禽矣。’帝然之。毗伽果不敢迎,郁邑不得志,恚而死,少子拔酌杀其庶兄突利失自立,国中乱,如其策云。
帝征高丽,诏何力为前军总管。次白崖城,中贼矟,创甚,帝自为傅药。城拔,得刺何力者高突勃,驺使自杀之,辞曰:‘彼为其主,冒白刃以刺臣,此义士也。犬马犹报其养,况于人乎?’卒舍之。俄以崑丘道总管平龟兹。帝崩,欲以身殉,高宗谕止。
永徽中,西突厥阿史那贺鲁以处月、处蜜、姑苏、歌逻禄、卑失五姓叛,寇庭州,陷金岭,略蒲类,诏何力为弓月道大总管,率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统秦、成、岐、雍及燕然都护回纥兵八万讨之。处月酋朱邪孤注遂杀招慰使果毅都尉单道惠,据牢山以守。何力等分兵数道,攀藟而上,急攻之,贼大溃,孤注夜遁。轻骑穷蹑,行五百里,孤注战死。虏渠帅六十,俘斩万余,牛马杂畜七万,取处蜜时健俟斤、合支贺等以归。迁左骁卫大将军,封郕国公。
显庆中,为𬇙江军行军大总管,与苏定方及右骁卫大将军刘伯英伐高丽,不克。龙朔初,复拜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诸蕃三十五军进讨,帝欲自率师继之。次鸭绿水,盖苏文遣男生以精兵数万拒险,众莫敢济。会冰合,何力引兵噪而济,贼惊,遂溃。追奔,斩首三万级,余众降,男生脱身走。有诏班师。
时铁勒九姓叛,诏何力为安抚大使。何力以轻骑五百驰入其部,虏大惊。何力喻曰:‘朝家知而诖误,遂及翻动,使我贳尔过,得自新。罪在凶渠,取之则已。’九姓大喜,其擒伪叶护及特勒等二百人以归,何力数其罪,诛之,余众遂安。士卒道死者,令所在收瘗,蠲护其家。
未几,盖苏文死,男生为弟所逐,使子诣阙请降,乃拜何力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安抚大使经略之,副李𪟝同趋高丽。𪟝已拔新城,留何力守。时高丽兵十五万屯辽水,引靺鞨数万众据南苏城,何力奋击,破之,斩首万级,乘胜进拔八城。引兵还,与𪟝会合,攻辱夷、大行二城,克之。进拔扶余。𪟝勒兵未进,何力率兵五十万先趋平壤,𪟝继进,攻凡七月,拔之,虏其王以献。进镇军大将军,行左卫大将军,徙封凉。
总章、仪凤间,吐蕃灭吐谷浑,势益张,入寇鄯、廓、河、坊等州,诏周王为洮州道、相王为凉州道行军元帅,率何力等讨之。二王不行,亦会何力卒。赠辅国大将军、并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谥曰毅。
始,龙朔中,司稼少卿梁脩仁新作大明宫,植白杨于廷,示何力曰:‘此木易成,不数年可庇。’何力不荅,但诵‘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之句,脩仁惊悟,更植以桐。
子明,字若水,孺褓授上柱国,封渔阳县公。年十二,迁奉辇大夫。李敬玄征吐蕃,明为柏海道经略使,以战多,进左威卫大将军,袭封,赐锦袍、宝带,它物蕃伙。擢嫡子三品官。再迁鸡田道大总管,至乌德鞬山,诱附二万帐。武后时,明妻及母临洮县主皆赐姓武。以左鹰扬卫大将军卒,年四十六,赠凉州刺史,谥曰靖。
明性淹厚,喜学,长辩论。子耸,袭爵。
黑齿常之,百济西部人。长七尺余,骁毅有谋略。为百济达率兼风达郡将,犹唐刺史云。苏定方平百济,常之以所部降。而定方囚老王,纵兵大掠,常之惧,与左右酋长十余人遁去,啸合逋亡,依任存山自固,不旬日,归者三万。定方勒兵攻之,不克,常之遂复二百余城。龙朔中,高宗遣使招谕,乃诣刘仁轨降。累迁左领军员外将军、洋州刺史。
仪凤三年,从李敬玄、刘审礼击吐蕃。审礼败,敬玄欲引还,阻泥沟,兵不得出,贼屯高压官军。常之夜率敢死士五百人掩其营,杀掠数百人,贼酋跋地设弃军走。帝叹其才,擢左武卫将军,检校左羽林军,赐金帛殊等。进为河源军副使。调露中,吐蕃使赞婆等入寇,屯良非川。李敬玄之败,常之引精骑三千夜袭其军,斩首二千级,获羊马数万,赞婆等单骑去。即拜河源道经略大使。因建言河源当贼冲,宜增兵镇守,而运饟须广。乃斥地置烽七十所,垦田五千顷,岁收粟斛百余万。由是食衍士精,戍逻有备。永隆二年,赞婆营青海,常之驰掩其屯,破之,悉烧粮廥,获羊、马、甲首不赀。诏书劳赐。凡莅军七年,吐蕃憺畏,不敢盗边。封燕国公。
垂拱中,突厥复犯塞,常之率兵追击,至两井,忽与贼遇,贼骑三千方擐甲,常之见其嚣,以二百骑突之,贼皆弃甲去。其暮,贼大至,常之潜使人伐木,列炬营中,若烽燧然。会风起,贼疑救至,遂夜遁。久之,为燕然道大总管,与李多祚、王九言等击突厥骨咄禄、元珍于黄花堆,破之,追奔四十里,贼溃归碛北。会左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欲穷追要功,诏与常之共计,宝璧独进,为虏所覆,举军没,宝璧下吏诛,常之坐无功。会周兴等诬其与右鹰扬将军赵怀节反,捕系诏狱,投缳死。
常之御下有恩,所乘马为士所棰,或请罪之。荅曰:‘何遽以私马鞭官兵乎?’前后赏赐分麾下,无留赀。及死,人皆哀其枉。
李谨行,靺鞨人。父突地稽,部酋长也。隋末,率其属千余内附,居营州,授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武德初,奉朝贡,以其部为燕州,授总管。刘黑闼叛,突地稽身到定州,上书秦王,请节度。以战功封耆国公,徙部居昌平。高开道以突厥兵攻幽州,突地稽邀击,败之。贞观初,进右卫将军,赐氏李,卒。
谨行伟容貌,勇盖军中,累迁营州都督,家童至数千,以财自雄,夷人畏之。为积石道经略大使,论钦陵众十万寇湟中,候逻不知,士樵采半散。谨行闻虏至,即植旗伐鼓,开门以伺,钦陵疑有伏,不敢进。上元三年,破吐蕃于青海,玺书劳勉,封燕国公。卒,赠幽州都督,陪葬乾陵。
泉男生字元德,高丽盖苏文子也。九岁,以父任为先人。迁中里小兄,犹唐谒者也。又为中里大兄,知国政,凡辞令,皆男生主之。进中里位头大兄。久之,为莫离支,兼三军大将军,加大莫离支,出按诸部。而弟男建、男产知国事,或曰:‘男生恶君等逼己,将除之。’建、产未之信。又有谓男生:‘将不纳君。’男生遣谍往,男建捕得,即矫高藏命召,男生惧,不敢入。男建杀其子献忠。男生走保国内城,率其众与契丹、靺鞨兵内附,遣子献诚诉诸朝,高宗拜献诚右武卫将军,赐乘舆、马、瑞锦、宝刀,使还报。诏契苾何力率兵援之,男生乃免。授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兼持节安抚大使,举哥勿、南苏、仓岩等城以降。帝又命西台舍人李虔绎就军慰劳,赐袍带、金扣七事。
明年,召入朝,诏所过州县传舍作鼓吹,右羽林将军李同以飞骑仗廷宠。迁辽东大都督、玄菟郡公,赐第京师。因诏还军,与李𪟝攻平壤,使浮屠信诚内间,引高丽锐兵潜入,禽高藏。诏遣子赍手制、金皿,即辽水劳赐。还,进右卫大将军、卞国公,赐宝器、宫侍女二、马八十。仪凤二年,诏安抚辽东,并置州县,招流冗,平敛赋,罢力役,民悦其宽。卒,年四十六,帝为举哀,赠并州大都督。丧至都,诏五品以上官哭之,谥曰襄,勒碑著功。
男生纯厚有礼,奏对敏辩,善射艺。其初至,伏斧锧待罪,帝宥之,世以此称焉。
献诚,天授中以右卫大将军兼羽林卫。武后尝出金币,命宰相、南北牙群臣举善射五辈,中者以赐。内史张光辅举献诚,献诚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吐摩支,摩支固辞。献诚曰:‘陛下择善射者,然皆非华人。臣恐唐官以射为耻,不如罢之。’后嘉纳。来俊臣尝求货,献诚不荅,乃诬其谋反,缢杀之。后后知其冤,赠右羽林卫大将军,以礼改葬。
李多祚,其先靺鞨酋长,号‘黄头都督’,后入中国,世系湮远。至多祚,骁勇善射,以军功累迁右鹰扬大将军。讨黑水靺鞨,诱其渠长,置酒高会,因醉斩之,击破其众。室韦及孙万荣之叛,多祚与诸将进讨,以劳改右羽林大将军,遂领北门卫兵。
张柬之将诛二张,以多祚素感概,可动以义,乃从容谓曰:‘卫军居北门几何?’曰:‘三十年矣。’‘将军击锺鼎食,贵重当世,非大帝恩乎?’多祚泣数行下,曰:‘死且不忘!’柬之曰:‘将军知感恩,则知所以报,今在东宫乃大帝子,而嬖竖擅朝,危逼宗社。国家废兴在将军,将军诚有意乎?舍今日尚何在?’荅曰:‘苟缘王室,惟公所使。’乃引天地以自誓,辞气毅然,柬之遂定谋。以敬晖、李湛为右羽林将军,命总禁兵,与多祚、王同皎请太子至玄武门,斩关入。及长生殿,白武后曰:‘诸将诛逆臣易之、昌宗,恐漏大谋,不敢豫奏,顿首请归死。’后病卧,顾湛曰:‘我于而父子不薄,亦豫是邪?’
中宗复位,封多祚辽阳郡王,食实户八百,子承训为卫尉少卿。湛迁大将军,封赵国公,食实户五百。帝祠太庙。特诏多祚与相王登舆夹侍。监察御史王觌谓多祚夷人,虽有功,不宜共舆辇。帝曰‘朕推以心腹,卿勿复言。’
崔玄𬀩等得罪,多祚畏祸及,故阳厚韦氏。节愍太子诛武三思,多祚与成王千里率兵先至玄武楼下,具言所以诛三思状,按兵不战。宫闱令杨思勗方侍帝,即挺刀斩其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兵因沮溃,多祚为其下所杀,二子亦见害,籍没其家。景云初,追复官爵,并宥家属。
湛者,义府最幼子,字兴宗,沈厚有度。六岁,授周王府文学,累迁右散骑常侍,袭河间郡公。武后徙上阳宫,留湛宿卫。顷之,复为右散骑常侍,赐铁券。三思恶之,贬果州刺史。历洺、绛二州,累迁左领军大将军。开元十年卒,赠幽州都督。初,义府以立武后故得宰相,而湛为中兴功臣,世不以其父恶为贬云。
论弓仁,本吐蕃族也。父钦陵,世相其国。圣历二年,弓仁以所统吐浑七千帐自归,授左玉钤卫将军,封酒泉郡公。神龙三年,为朔方军前锋游弈使。时张仁愿筑三受降城,弓仁以兵出诺真水、草心山为逻卫。
开元初,突厥九姓乱,弓仁引军度漠,逾白柽林,收火拔部喻多真种落,降之。 28042.gif 跌思太叛,战赤柳涧,弓仁骑才五百,自新堡进,时贼四环之,众不敌,弓仁椎牛誓士自若,再宿溃围出,人服其壮。凡阅大小战数百,未尝负。赐宝玉、甲第、良田,等列莫与比。累迁左骁卫大将军、朔方副大使。会病,玄宗遣上医驰视。卒,年六十六,赠拨川郡王,谥曰忠。
孙惟贞。
惟贞名瑀,以字行。志向恢大。开元末,为左武卫将军。肃宗在灵武,以卫尉少卿募兵绥、银,阅旬,众数万。从还凤翔,迁光禄卿,为元帅前锋讨击使。战陕州,以功进殿中监。
史思明攻李光弼于河阳,周挚以兵二十万阵城下,惟贞请锐卒数千,凿数门出,自旦及午,苦战破之。光弼表为开府仪同三司。光弼讨史朝义,以惟贞守徐州。贼将谢钦让据陈,乃假惟贞颍州刺史,斩贼将,降者万人。封萧国公,实封百户。光弼病,表以自代。擢左领军卫大将军,为英武军使,卒。
尉迟胜本王于阗国。天宝中,入朝,献名玉、良马。玄宗以宗室女妻之,授右威卫将军、毗沙府都督。归国,与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击破萨毗、播仙。累进光禄卿。
安禄山反,胜使弟曜摄国事,身率兵五千赴难。国人固留胜,胜以少女为质而行。肃宗嘉之,拜特进,兼殿中监。广德中,进骠骑大将军,遣还,固请留宿卫。加开府仪同三司,封武都郡王,实封百户。胜请授国于曜,诏可。胜既留,乃穿筑池观,厚賔客,士大夫多从之游。从德宗至兴元,为右领军将军,历睦王傅。贞元初,曜上言:‘国中以嫡承嗣,今胜让国,请立其子锐。’帝欲遣锐袭王。胜固辞,以‘曜久行国事,人安之﹔锐生京华,不习其俗,不可遣’。当是时,兄弟让国,人莫不贤之。睦府除,徙原王傅。卒,赠凉州都督。
尚可孤字可孤,东部鲜卑宇文之别种,世处松、漠间。天宝末,隶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复事史思明。上元中,自贼所归,累授左、右威卫大将军,封白水县伯,为神策大将。以功试太常卿。徒封冯翊郡王,食实户一百五十。
鱼朝恩主卫兵,器其勇,养为子,名智德。使将兵三千,屯扶风、武功,历十余年,队伍闲整。朝恩死,诏赐氏李,名嘉勋。李希烈叛,擢为招讨,应援荆襄,使复本姓名,累战有功。
朱泚之难,召可孤,可孤率兵三千,道襄、邓而西,属贼兵锐,乃壁七盘。伪将仇敬忠等来寇,可孤击却之,遂收蓝田。德宗将迁梁州,命引兵守灞上,拜神策、京畿、渭南、商州节度招讨使。敬忠拒战,可孤急击斩之。进军与李晟收长安,为先锋。以功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封冯翊郡王,食实户二百。又会诸军进讨李怀光,次沙苑,卒于军,赠司空。
可孤性谨审沈壮,既有勋劳,未尝自论功,御众公严,晟数称之。
裴玢,五世袓纠,本王疏勒,武德中来朝,拜鹰扬大将军,封天山郡公,留不去,遂籍京兆。
玢初事金吾将军论惟明为傔力。德宗在奉天,以功封忠义郡王。从惟明镇鄜坊,署牙将。后节度使王栖曜卒,中军将何朝宗夜纵火作乱,玢独匿不出。迟明,禽朝宗以待命。有诏并军司马崔辂斩之,以同州刺史刘公济领节度,擢玢为司马。逾年,公济卒,乃授玢节度使。元和二年,徙山南西道。
玢为治严棱,畏远权势,不务贡奉。蔬食弊衣,居处取避风雨而已。仓库完实,百姓安之,当世将帅,未有及者。以疾辞位。入朝,不事驺仗。妻乘竹舆,二侍婢,黄碧缣服。七年卒,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节。
赞曰:夷狄性惇固,其能知义所在者,鸷挺不可迁,盖巧不足而谅常有余。观大柰等事君,皆一其志,无有顾望,用能功绩光明,为天子倚信,至浑瑊、跌、光颜辈,烈垂无穷,惟其谅有余故也。瑊、光颜自有传,今类其人著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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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一十一‧列传第三十六   郭孝恪 张俭 王方翼 苏定方 薛仁贵 程务挺 王孝杰 唐休璟 张仁愿 王晙
郭孝恪,许州阳翟人。少有奇节,不治赀产,父兄以为无赖。隋乱,率少年数百附李密。密喜,谓曰:‘世言汝、颍多奇士,不谬也。’使与李𪟝守黎阳。密败。𪟝遣孝恪送款,封阳翟郡公,拜宋州刺史。诏与𪟝经略武牢以东,所定州县,委以选补。
窦建德之援洛也,孝恪上谒秦王,进计曰:‘王世充力竭计穷,其面缚可跂足待。建德悉众远来,粮饷阻绝,殆天亡时也。若固守武牢,以军汜水,逐机应变,禽殄必矣!’王然之。贼平,置酒大会洛阳宫,语诸将曰:‘孝恪策禽贼,王长先下漕,功固在诸君右。’迁上柱国。历贝、赵、江、泾四州刺史,所至有能名。改左骁卫将军,累加金紫光禄大夫。
贞观十六年,拜凉州都督,改安西都护、西州刺史。其地高昌旧都,流徙罪人与镇兵杂,限以沙碛,隔绝中国,孝恪推诚抚御,尽得其欢心。初,王师灭高昌,诏以所虏焉耆生口七百还焉耆王。王叛归欲谷设可汗,孝恪请击之,即拜西州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三千出银山道,夜袭其王龙突骑支,虏之。帝悦,降玺书褒劳。
俄拜崑丘道副大总管,进讨龟兹,破其国城,乃自留守,遣余军分道进。龟兹国相那利遁去。孝恪以余部未平,出营于外。国人有谓孝恪曰:‘那利素得士心,今亡在外,势必为变,城中颇有异志,愿公备之。’孝恪忽其言,不设备。那利果率众阴与城内胡为应,薄城鼓噪,始觉之。乃率千余人合战,城中举应那利,孝恪殊死鬬,中流矢卒,子待诏亦殁。将军曹继叔进兵,复拔其城。太宗责孝恪斥候不明,至颠覆,夺其官。后愍死战,更为举哀。高宗即位,追还官爵,赠待诏游击将军,赙物三百段。
次子待封,官左豹韬卫将军。咸亨初,副薛仁贵讨吐蕃,战大非川,败绩,贷死为民。
张俭字师约,京兆新丰人。隋相州刺史、皖城郡公威孙。父植,车骑将军、连城县公。
俭,高祖从外孙也。高祖起,俭以功除右卫郎将,迁朔州刺史。时颉利可汗方彊,每有求取,所遣书辄称诏敕,边吏奉承不敢却。及俭,独拒不受。大教民营田,岁收谷数十万斛。虽霜旱,劝百姓相振赡,免饥殍,州以完安。李靖既平突厥,有思结部者,穷归于俭,俭受而安辑之。其在碛北者,亲戚私相过省,俭不禁,示羁縻而已。俭徙胜州,后将不察其然,遽奏思结叛,朝廷议进讨,时俭以母丧,夺服为使者抚纳之。俭单骑入其部,召酋帅慰谕,推腹心,咸匍匐归命,因举徙代州,遂检校代州都督。俭劝垦田力耕,岁数稔,私蓄富实。俭恐虏易骄,乃建平籴法,入之官,虏悦喜,由是储斛流赢。
迁营州都督,兼护东夷校尉。坐事免,诏白衣领职。营州部与契丹、奚、霫、靺鞨诸蕃切畛,高丽引众入寇,俭率兵破之,俘斩略尽。复拜营州都督。太宗将征辽东,遣俭率蕃兵先进,略地至辽西,川涨,久未度。帝以为畏懦,召还。见洛阳宫,陈水草美恶、山川险易,并久不进状。帝悦,拜行军总管,使领诸蕃骑,为六军前锋。时高丽候者言莫离支且至,帝召俭自新城路邀击,虏不敢出。俭进度辽,趋建安城,破贼,斩数千级。累封皖城郡公。后改东夷校尉官为都护府,即以俭为都护。永徽初,加金紫光禄大夫。卒,年六十,谥曰密。
俭兄大师,太仆卿、华州刺史、武功县男。
弟延师,左卫大将军、范阳郡公。性谨畏,典羽林兵三十年,未尝有过。卒,赠荆州都督,谥曰敬,陪葬昭陵。
俭兄弟三人门皆立戟,时号‘三戟张家’。
王方翼字仲翔,并州祁人。祖裕,随州刺史,尚同安大长公主,官开府仪同三司,卒,谥曰文。
方翼早孤,哀毁如成人,时号孝童。母李,为主所斥,居凤泉墅。方翼尚幼,杂庸保,执苦不弃日,垦田植树,治林垠,塈完墙屋,燎松丸墨,为富家。主薨,还京师。尝夜行,见长人丈余,引弓射仆之,乃朽木也。太宗闻,擢右千牛。高宗立,而从祖女弟为皇后,调安定令,诛灭大姓,奸豪胁息。徙瀚海都护司马,坐事下迁朔州尚德府果毅,岁余代还。居母丧,哀瘠甚,帝遣侍医疗视。其友赵持满诛死,尸诸道,亲戚莫敢视,方翼曰:‘栾布哭彭越,义也;周文王掩骼,仁也。绝友义,蔽主仁,何以事君?’遂往哭其尸,具礼收葬。金吾劾系,帝嘉之,不罪。
再迁肃州刺史。州无隍堑,寇易以攻,方翼乃发卒建楼堞,厮多乐水自环,烽逻精明。仪凤间,河西蝗,独不至方翼境,而它郡民或馁死,皆重茧走方翼治下。乃出私钱作水硙,簿其赢,以济饥瘵,构舍数十百楹居之,全活甚众,芝产其地。
裴行俭讨遮匐,奏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徙故都护杜怀宝为庭州刺史。方翼筑碎叶城,面三门,纡还多趣以诡出入,五旬毕。西域胡纵观,莫测其方略,悉献珍货。未几,徙方翼庭州刺史,而怀宝自金山都护更镇安西,遂失蕃戎之和。
永淳初,十姓阿史那车簿啜叛,围弓月城,方翼引军战伊丽河,败之,斩首千级。俄而三姓咽面兵十万踵至,方翼次热海,进战,矢著臂,引佩刀断去,左右莫知。所部杂虏谋执方翼为内应,方翼悉召会军中,厚赐,以次出壁外,缚之。会大风,杂金鼓,而号謼无闻者,杀七千人。即遣骑分道袭咽面等,皆惊溃,乌鹘引兵遁去,禽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戎震服。初,方翼次葛水,暴涨,师不可度,沈祭以祷,师涉而济。又七月次叶河,无舟,而冰一昔合。时以为祥。
西域平,以功迁夏州都督。属牛疫,民废田作,方翼为耦耕法,张机键,力省而见功多,百姓顺赖。明年,召方翼议西域事,引见奉天宫,赐食帝前,帝见衣有污濯处,问其故,具对热海苦战状。视其创,帝咨嗟久之,赐赉良厚。
俄而妖贼白铁余以绥州反,诏方翼与程务挺讨之。飞旝击贼,火其栅,平之,封太原郡公。阿史那元珍入寇,被诏进击。时库无完铠,方翼断六板,画虎文,钩联解合,贼马忽见,奔骇,遂败,获大将二,因降桑干、舍利二部。
武后时,王后属无在者,方翼自视功多,冀不坐,而后内欲因罪除之,未得也。及务挺被杀,即并坐方翼,追入朝,捕送狱,流崖州,卒于道,年六十三。神龙初,复官爵。方翼善书,与魏叔琬齐名。
子珣,字伯玉,与兄玙、弟瑨以文学称,时号‘三王’。天授初,珣及进士第,应制科,迁蓝田尉。以拔萃擢长安尉,因进见,武后召问刑政,嘉之。询其族氏,对曰:‘废后,臣之姑也。’后不悦,左迁亳州司法参军。神龙初,为河南丞,武三思矫制贬临川令。宋璟辅政,召授侍御史。出许州长史。岁旱,珣时假刺史事,开廪振民,即自劾,玄宗赦之。累迁工部侍郎。而瑨至中书舍人。珣尝为秘书少监,数年而瑨继职。终右散骑常侍,卒,赠户部尚书,谥曰孝。
子𫓶,天宝中历右补阙、殿中侍御史。瑨子𫟹,自有传。
苏烈字定方,以字行,冀州武邑人,后徙始平。父邕,当隋季,率里中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有气决,年十五,从父战,数先登陷阵。邕卒,代领其众,破剧贼张金称、杨公卿,追北数十里,自是贼不舍境,乡党赖之。
贞观初,为匡道府折冲,从李靖袭突厥颉利于碛口,率彀马二百为前锋,乘雾行,去贼一里许,雾霁,见牙帐,驰杀数十百人,颉利及隋公主惶窘各遁去,靖亦寻至,余党悉降。再迁左卫中郎将。与程名振讨高丽,破之。拜右屯卫将军、临清县公。
从葱山道大总管程知节征贺鲁,至鹰娑川,贺鲁率二万骑来拒,总管苏海政连战未决,鼠尼施等复引二万骑为援。定方始休士,见尘起,率精骑五百,逾岭驰𢭏贼营,贼众大溃,杀千余人,所弃铠仗、牛马藉藉山野不可计。副总管王文度疾其功,谬谓知节曰:‘贼虽走,军死伤者众。今当结辎重阵间,被甲而趋,贼来即战,是谓万全。’又矫制收军不深入。于是马癯卒劳,无鬬志。定方说知节曰:‘天子诏讨贼,今反自守,何功之立哉?且公为大将,而阃外之事不得专,顾副将乃得专之,理不其然!胡不囚文度待天子命?’不从。至怛笃城,有胡人降,文度猥曰:‘师还而降,且为贼,不如杀之,取其赀。’定方曰:‘此乃自作贼耳,宁曰伐叛!’及分财,定方一不取。高宗知之,比知节等还,悉下吏,当死,贷为民。
擢定方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复征贺鲁,以任雅相、回纥婆润为副。出金山北,先击处木昆部,破之,俟斤懒独禄拥众万帐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并回纥万人,进至曳咥河。贺鲁率十姓兵十万拒战,轻定方兵少,舒左右翼包之。定方令步卒据高,攒矟外向,亲引劲骑阵北原。贼三突步阵,不能入,定方因其乱击之,鏖战三十里,斩首数万级,贼大奔。明日,振兵复进,五弩失毕举众降,贺鲁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定方令副将萧嗣业、回纥婆润率杂虏兵趋邪罗斯川追北,定方与雅相领新附兵绝其后。会大雪,吏请少休,定方曰:‘虏恃雪,方止舍,谓我不能进,若纵使远遁,则莫能禽。’遂勒兵进至双河,与弥射、步真合,距贺鲁所百里,下令阵而行,薄金牙山。方贺鲁将畋,定方纵击,破其牙下数万人,悉归所部。贺鲁走石国,弥射子元爽以兵与嗣业会,缚贺鲁以还。由是脩亭障,列蹊隧,定疆畛,问疾收胔,唐之州县极西海矣。高宗临轩,定方戎服奉贺鲁以献。策功拜左骁卫大将军、邢国公,别封子庆节为武邑县公。
会思结阙俟斤都曼先镇诸胡,劫所部及疏勒、朱俱波、喝槃陀三国复叛,诏定方还为安抚大使。率兵至叶叶水,而贼堞马头川。定方选精卒万、骑三千袭之,昼夜驰三百里,至其所。都曼惊,战无素,遂大败,走马保城。师进攻之,都曼计穷,遂面缚降。俘献于乾阳殿,有司请论如法。定方顿首请曰:‘臣向谕陛下意,许以不死,愿丐其命。’帝曰:‘朕为卿全信。’乃宥之。葱岭以西遂定。加食邢州钜鹿三百户,迁左武卫大将军。
出为神丘道大总管,率师讨百济。自城山济海至熊津口,贼濒江屯兵,定方出左涯,乘山而阵,与之战,贼败,死者数千。王师乘潮而上,舳舻衔尾进,鼓而噪,定方将步骑夹引,直趋真都城。贼倾国来,酣战,破之,杀虏万人,乘胜入其郛,王义慈及太子隆北走。定方进围其城,义慈子泰自立为王,率众固守。义慈之孙文思曰:‘王与太子出,而叔岂得擅为王?若王师还,我父子安得全?’遂率左右缒城下,人多从之,泰不能止。定方使士登城,建唐旗帜。于是泰开门请命,其将祢植与义慈降,隆及诸城送款,百济平,俘义慈、隆、泰等献东都。
定方所灭三国,皆生执其王,赏赉珍宝不胜计,加庆节尚辇奉御。未几,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俄徙平壤道。破高丽之众于𬇙江,夺马邑山为营,遂围平壤。会大雪,解围还。拜凉州安集大使,以定吐蕃、吐谷浑。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帝悼之,责谓侍臣曰‘定方于国有功,当褒赠,若等不言,何邪?’乃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谥曰庄。
薛仁贵,绛州龙门人。少贫贱,以田为业。将改葬其先,妻柳曰:‘夫有高世之材,要须遇时乃发。今天子自征辽东,求猛将,此难得之时,君盍图功名以自显?富贵还乡,葬未晚。’仁贵乃往见将军张士贵应募。
至安地,会郎将刘君卬为贼所围,仁贵驰救之,斩贼将,系首马鞍,贼皆慑伏,由是知名。王师攻安市城,高丽莫离支遣将高延寿等率兵二十万拒战,倚山结屯,太宗命诸将分击之。仁贵恃骁悍,欲立奇功,乃着白衣自标显,持戟,腰鞬两弓,呼而驰,所向披靡;军乘之,贼遂奔溃。帝望见,遣使驰问:‘先锋白衣者谁?’曰:‘薛仁贵。’帝召见,嗟异,赐金帛、口马甚众,授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令北门长上。师还,帝谓曰:‘朕旧将皆老,欲擢骁勇付阃外事,莫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虓将。’迁右领军中郎将。
高宗幸万年宫,山水暴至,夜突玄武门,宿卫皆散走,仁贵曰:‘当天子缓急,安可惧死?’遂登门大呼,以警宫内,帝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帝寝,帝曰:‘赖卿以免,始知有忠臣也。’赐以御马。
苏定方讨贺鲁,仁贵上疏曰:‘臣闻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今泥熟不事贺鲁,为其所破,虏系妻子。王师有于贺鲁部落转得其家口者,宜悉取以还,厚加赉遣,使百姓知贺鲁为暴而陛下至德也。’帝纳之,遂还其家属,泥熟请随军效死。
显庆三年,诏副程名振经略辽东,破高丽于贵端城,斩首三千级。明年,与梁建方、契苾何力遇高丽大将温沙多门,战横山,仁贵独驰入,所射皆应弦仆。又战石城,有善射者,杀官军十余人,仁贵怒,单骑突击,贼弓矢俱废,遂生禽之。俄与辛文陵破契丹于黑山,执其王阿卜固献东都。拜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
诏副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总管。将行,宴内殿,帝曰:‘古善射有穿七札者,卿试以五甲射焉。’仁贵一发洞贯,帝大惊,更取坚甲赐之。时九姓众十余万,令骁骑数十来挑战,仁贵发三矢,辄杀三人,于是虏气慑,皆降。仁贵虑为后患,悉坑之,转讨碛北余众,擒伪叶护兄弟三人以归。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九姓遂衰。
铁勒有思结、多览葛等部,先保天山,及仁泰至,惧而降,仁泰不纳,虏其家以赏军,贼相率遁去。有候骑言:‘虏辎重畜牧被野,可往取。’仁泰选骑万四千卷甲驰,绝大漠,至仙萼河,不见虏,粮尽还。人饥相食,比入塞,余兵才二十之一。仁贵亦取所部为妾,多纳赇遗,为有司劾奏,以功见原。
乾封初,高丽泉男生内附,遣将军庞同善、高侃往慰纳,弟男建率国人拒弗纳,乃诏仁贵率师援送同善。至新城,夜为虏袭,仁贵击之,斩数百级。同善进次金山,衄虏不敢前,高丽乘胜进,仁贵击虏断为二,众即溃,斩馘五千,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遂会男生军。手诏劳勉。仁贵负锐,提卒二千进攻扶余城,诸将以兵寡劝止。仁贵曰:‘在善用,不在众。’身帅士,遇贼辄破,杀万余人,拔其城,因旁海略地,与李𪟝军合。扶余既降,它四十城相率送款,威震辽海。有诏仁贵率兵二万与刘仁轨镇平壤,拜本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检校安东都护,移治新城。抚孤存老,检制盗贼,随才任职,褒崇节义,高丽士众皆欣然忘亡。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命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阿史那道真、郭待封击之,以援吐谷浑。待封尝为鄯城镇守,与仁贵等夷,及是,耻居其下,颇违节度。初,军次大非川,将趋乌海,仁贵曰‘乌海地险而瘴,吾入死地,可谓危道,然速则有功,迟则败。今大非岭宽平,可置二栅,悉内辎重,留万人守之,吾倍道掩贼不整,灭之矣。’乃约赍,至河口,遇贼,破之,多所杀掠,获牛羊万计。进至乌海城,以待后援。待封初不从,领辎重踵进,吐蕃率众二十万邀击取之,粮仗尽没,待封保险。仁贵退军大非川,吐蕃益兵四十万来战,王师大败。仁贵与吐蕃将论钦陵约和,乃得还,吐谷浑遂没。仁贵叹曰:‘今岁在庚午,星在降娄,不应有事西方,邓艾所以死于蜀,吾固知必败。’有诏原死,除名为庶人。
未几,高丽余众叛,起为鸡林道总管。复坐事贬象州,会赦还。帝思其功,乃召见曰:‘畴岁万年宫,微卿,我且为鱼。前日殄九姓,破高丽,尔功居多。人有言向在乌海城下纵虏不击,以至失利,此朕所恨而疑也。今辽西不宁,瓜、沙路绝,卿安得高枕不为朕指麾邪?’于是拜瓜州长史、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率兵击突厥元珍于云州。突厥问曰:‘唐将为谁?’曰:‘薛仁贵。’突厥曰‘吾闻薛将军流象州死矣,安得复生?’仁贵脱兜鍪见之,突厥相视失色,下马罗拜,稍稍遁去。仁贵因进击,大破之,斩首万级,获生口三万,牛马称是。
永淳二年卒,年七十。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官给舆,护丧还乡里。
子讷,字慎言,起家城门郎,迁蓝田令。富人倪氏讼息钱于肃政台,中丞来俊臣受赇,发义仓粟数千斛偿之。讷曰:‘义仓本备水旱,安可绝众人之仰私一家?’报上不与。会俊臣得罪,亦止。
后突厥扰河北,武后以讷世将,诏摄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使。对同明殿,具言:‘丑虏冯暴,以庐陵王藉言,今虽还东宫,议不坚信。若太子无动,贼不讨而解。’后纳其言。俄迁幽州都督、安东都护。改并州长史,检校左卫大将军。讷久处边,有战功。开元初,玄宗讲武新丰,诏讷为左军节度。时诸部颇失序,唯讷与解琬军不动。帝令轻骑召之,至军门,不得入。礼成,尤见慰劳。
明年,契丹、奚、突厥连和,数入边,讷建议请讨,诏监门将军杜賔客、定州刺史崔宣道与讷帅众二万出檀州。賔客议‘方暑,士负戈赢粮深讨,虑恐无功’,姚元崇亦持不可,讷独曰:‘夏草荐茂,羔犊方息,不费馈饟,因盗资,振国威灵,不可失也。’天子方欲夸威四夷,喜奇功,乃听讷言,而授紫微黄门三品以重之。师至泺河,与贼遇,诸将不如约,为虏覆,尽亡其军。讷脱身走,而罪宣道及大将李思敬等八人,有诏斩以徇,独賔客免,尽夺讷官爵。
俄而吐蕃大酋坌达延、乞力徐等众十万寇临洮,入兰州,剽牧马,诏讷白衣摄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与王晙击之。追及贼,战武阶驿,掎角劫之,破其众;尾北至洮水,又战长城堡,杀卤数万,禽其酋六指乡弥洪,悉收所掠及仗械不赀。时帝欲自将北伐,及讷大克,乃止行。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即军陟功状,拜讷左羽林大将军,复封平阳郡公,以子畅为朝散大夫。又授凉州镇军大总管,赤水、建康、河源边州皆隶节度。俄为朔方行军大总管。久之,以老致仕。卒,年七十二,赠太常卿,谥曰昭定。
讷性沈勇寡言,其用兵,临大敌益壮。
弟楚玉,开元中为范阳节度使,以不职废。生子嵩。
嵩生燕、蓟间,气豪迈,不肯事产利,以膂力骑射自将。豫安禄山乱,晚为史朝义守相州。仆固怀恩破朝义,长驱河朔,嵩震惧,迎拜军门,怀恩释之,奏为检校刑部尚书、相卫洺邢等州节度使。方大乱后,人亦厌祸,嵩谨奉职,颇有治名。大历初,封高平郡王,实封二百户,号其军为昭义。迁检校尚书右仆射,更封平阳。七年卒,赠太保。
诏其弟崿知留后事,累加检校太子少师。十年,为其将裴志清所逐,以兵归田承嗣。崿奔洺州。请入朝,降服待罪银台门,赦之。乃分其地,以嵩族子择为相州刺史,雄卫州刺史,坚洺州刺史。承嗣诱雄乱,不从,遣客刺杀之。
初,嵩好蹴踘,隐士刘钢劝止曰:‘为乐甚众,何必乘危邀晷刻欢?’嵩悦,图其形坐右。
嵩子平。
平字坦涂,年十二,为磁州刺史。父丧,军吏以故事胁知留务,伪许之,已而让崿,夕以丧归。累授右卫将军,宿卫三十年。宰相杜黄裳擢为汝州刺史,治有风绩。王师讨蔡,繇左龙武大将军授郑滑节度使,数战有功。始,河溢瓠子,东泛滑,距城才二里所。平按求故道出黎阳西南,因命其佐裴弘泰往请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弘正许之。乃籍民田所当者易以它地,疏道二十里,以酾水悍,还壖田七百顷于河南,自是滑人无患。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未几,复帅郑滑。
李师道平,诏分淄、青、齐、登、莱五州为平卢军,徙平为节度使。王廷凑围牛元翼,棣州危,诏平出援。平遣将李叔佐率兵二千往,刺史王稷馈饷陋狭,众溃而归,推突将马士端为帅,劫屯士万人,薄州堞。城中兵寡,平悉公帑家赀募锐卒二千迎战,以奇兵掩贼辎重,贼狼顾,遂大败,降,余党平。引谋乱者二千人斩堂皇下,胁从皆纵还田里,威震一方。诏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封魏国公。在镇六年,兵铠完砺,徭赋均一。宝历初,入朝,民鄣路愿留,数日得出。拜检校司空、河中绛隰节度使,复得隶晋、慈二州,益兵三千。进检校司徒,更封韩。召拜太子太保。以司徒致仕。卒,年八十,赠太傅。
子从,字顺之,以荫授左清道率府兵曹参军,累迁汾州刺史,堤文谷、滤河二水,引溉公私田,汾人利之。徙濮州,储粟二万斛以备凶灾。于是山东大水,诏右司郎中赵杰为赈恤使,杰表其才,擢将作监。终左领军卫上将军。赠工部尚书。
程务挺,洺州平恩人。
父名振,隋大业末,仕窦建德为普乐令,盗不迹境。俄弃贼自归,高祖诏授永宁令,使率兵经略河北。即夜袭邺县,俘男女千余人以归,去数舍,阅妇人方乳者九十余人,还之,邺人感其仁。刘黑闼陷洺州,名振与刺史陈君賔自拔归,母妻为贼所得。名振率众千余,掠冀、贝、沧、瀛等州,邀击粮道,悉毁贼水陆饷具。黑闼怒,杀其母妻。贼平,请手斩黑闼,以其首祭母。拜营州长史,封东平郡公,赐物二千段、黄金三百两。转洺州刺史。太宗征辽东,召问方略,不合旨,帝勃然诘之,名振辩对益详,帝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朕前,见朕嗔余人,色不能主。名振生平未识我,一旦诮让,而辞吐不屈,奇士哉!’拜右骁卫将军、平壤道行军总管。攻沙卑城,破独山阵,皆以少击众,号为名将。迁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击高丽于贵端水,焚其新城。历晋、蒲二州刺史,镂方道总管。卒,赠右卫大将军,谥曰烈。
务挺少从父征讨,以勇力闻,拜右领军卫中郎将。破突厥六万骑于云州。会伪可汗阿史那伏念叛,总管李文暕等三将以次奔败。诏裴行俭讨之,以务挺副,检校丰州都督。时伏念屯金牙山,务挺与副总管唐玄表引兵赴之,伏念惧,乃间道降于行俭,故裴炎以为非行俭功,迁务挺右武卫将军,封平原郡公。
绥州部落稽白铁余据城平叛,建伪号,署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杀官吏,火区舍。诏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务挺生禽白铁余。进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嗣圣初,与右领军大将军张虔勗等豫废中宗、立豫王为皇帝,累被褒赉。以左武卫大将军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御突厥。务挺善绥御,士服其威爱,突厥惮之,不敢盗边。
裴炎下狱,务挺密表申治,又素与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言务挺与炎及徐敬业潜相援结,后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其家。突厥闻务挺死,率相庆,为立祠,每出师,辄祷焉。
王孝杰,京兆新丰人。少以军功进。仪凤中,刘审礼讨吐蕃,孝杰以副总管战大非川,为虏执,赞普见之,曰‘貌类吾父’,故不死,归之。武后时,为右鹰扬卫将军。孝杰居虏中久,悉其虚实。长寿元年,为武威道总管,与阿史那忠节讨吐蕃,克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城。武后曰:‘贞观中,西境在四镇,其后不善守,弃之吐蕃。今故土尽复,孝杰功也。’乃迁左卫大将军。进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清源县男。证圣初,复为朔方道总管,与吐蕃战不利,免。
会契丹李尽忠等叛,有诏起白衣为清边道总管,将兵十八万讨之。军至东硖石谷,与贼接。道隘虏众,孝杰率锐兵先驱,出谷整阵,与贼战,而后军总管苏宏晖以其军退,援不至,为虏所乘,军溃,孝杰堕谷死,士相蹂且尽。初,进军平州,白鼠昼入营顿伏。皆谓‘鼠坎精,胡象也,白质归命,天亡之兆’。及战,乃孝杰覆焉。时张说以管记还白状,后问之,说具陈:‘孝杰乃心国家,敢深入,以少当众,虽败,功可录也。’乃赠夏官尚书、耿国公,以其子无择为朝散大夫。遣使者斩宏晖,使未至而宏晖已立功,遂赎罪。
唐璿字休璟,以字行,京兆始平人。曾祖规,为后周骠骑大将军。休璟少孤,授易于马嘉运,传礼于贾公彦,举明经高第。为吴王府典签,改营州户曹参军。会突厥诱奚、契丹叛,都督周道务以兵授休璟,破之于独护山,数馘多,迁朔州长史。
永淳中,突厥围丰州,都督崔智辩战死,朝廷议弃丰保灵、夏。休璟以为不可,上疏曰:‘丰州控河遏寇,号为襟带,自秦、汉以来,常郡县之。土田良美,宜耕牧。隋季丧乱,不能坚守,乃迁就宁、庆,戎羯得以乘利而交侵,始以灵、夏为边。唐初,募人以实之,西北一隅得以完固。今而废之,则河傍地复为贼有,而灵、夏亦不足自安,非国家利也。’高宗从其言。垂拱中,迁安西副都护。会吐蕃破焉耆,安息道大总管韦待价等败,休璟收其溃亡,以定西土,授灵州都督。乃陈方略,请复四镇。武后遣王孝杰拔龟兹等城,自休璟倡之。
圣历中,授凉州都督、右肃政御史大夫、持节陇右诸军副大使。吐蕃大将麹莽布支率骑数万寇凉州,入洪源谷,休璟以兵数千临高望之,见贼旗铠鲜明,谓麾下曰:‘吐蕃自钦陵死,赞婆降,莽布支新将兵,欲以示武,且其下皆贵臣酋豪子弟,骑虽精,不习战,吾为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六战皆克,斩二将,获首二千五百,筑京观而还。吐蕃来请和,既宴,使者屡觇休璟,后问焉,对曰:‘洪源之战,是将军多杀臣士卒,其勇无比,今愿识之。’后嗟异,擢为右武威、金吾二卫大将军。
西突厥乌质勒失诸蕃和,举兵相攻,安西道闭。武后诏休璟与宰相计议,不少选,画所当施行者。既而边州建请屯置,尽如休璟策。后曰:‘恨用卿晚。’进拜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后诮杨再思、李峤、姚元崇等曰:‘休璟练知边事,卿辈十不当一。’改太子右庶子,仍知政事。
会契丹入塞,复以夏官尚书检校幽营等州都督、安东都护。时中宗为皇太子,休璟将行,进启曰:‘易之兄弟恩宠过幸,数入禁阃,非人臣所宜,愿加防察。’帝复位,召授辅国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酒泉郡公。谓曰:‘初欲召公计事,以有北狄忧,前日直言,今未忘也。’加特进、尚书右仆射,赐邑户三百,封宋国公。
是岁大水,上疏自劾免,不许。累迁检校吏部尚书。景龙二年致仕。未几,复起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景云初,以特进为朔方行军大总管,备突厥;停旧封,别赐百户。明年,复请老,给一品全禄。延和元年卒,年八十六,赠荆州大都督,谥曰忠。
休璟以儒者号知兵,自碣石逾四镇,其间绵地几万里,山川夷岨,障塞之要,皆能言之,故行师料敌未尝败。初得封,以赋绢数千散赒其族,又出财数十万大为茔墓,尽葬其五服亲,当时称重。惟张仁愿议筑受降城,而休璟独谓不可,卒就之,而漠南无虏患。始老,已逾八十,犹托倚权近求复用。于是贺娄尚宫方用事,附者辄荣赫,休璟乃为子娶其义女,故复起宰相,颇为时讥訾。其当国,亦无它毗益云。
子先慎至陈州刺史,先择为右金吾卫将军。
张仁愿,华州下邽人。本名仁亶,以睿宗讳音近避之。有文武材。武后时,累迁殿中侍御史。御史郭弘霸者,称后乃弥勒佛身,又凤阁舍人张嘉福、王庆之请以武承嗣为皇太子,邀仁愿联章,仁愿正色拒之。后王孝杰为吐剌军总管,与吐蕃战不利,仁愿监其军,因入言状,孝杰坐免,擢仁愿侍御史。
万岁通天中,监察御史孙承景监清边军,战还,自图先锋当矢石状。武后叹曰:‘御史乃能如是乎!’擢为右肃政台中丞,诏仁愿即叙其麾下功。仁愿先问承景破敌曲折,承景实不行,所问皆穷。仁愿劾奏承景罔上,虚列虏级。贬为崇仁令,以仁愿代为中丞,检校幽州都督。
默啜寇赵、定,还出塞,仁愿以兵邀之,贼引去,矢著其手,武后遣使劳问,赐药注傅。迁并州都督长史。神龙中,进左屯卫大将军,兼检校洛州长史。会谷贵多盗,仁愿一切捕杀,胔积府门,畿甸震慑,无敢犯。先是,贾敦颐尝为长史,有政绩,时人为之语曰:‘洛有前贾后张,敌京兆三王。’
三年,朔方军总管沙吒忠义为突厥所败,诏仁愿摄御史大夫代之。既至,贼已去,引兵踵击,夜掩其营,破之。始,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界,北有拂云祠,突厥每犯边,必先谒祠祷解,然后料兵度而南。时默啜悉兵西击突骑施,仁愿请乘虚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虏南寇路。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河,今筑城虏腹中,终为所有’。仁愿固请,中宗从之。表留岁满兵以助功,咸阳兵二百人逃归,仁愿禽之,尽斩城下,军中股栗,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云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三垒相距各四百余里,其北皆大碛也,斥地三百里而远。又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岁损费亿计,减镇兵数万。初建三城也,不置壅门、曲敌、战格。或曰:‘边城无守备,可乎?’仁愿曰:‘兵贵攻取,贱退守。寇至,当并力出拒,敢回望城者斩,何事守备,退忸其心哉!’后常元楷代为总管,始筑壅门,议者益重仁愿而轻元楷。
景龙二年,拜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韩国公。春还朝,秋复督军备边,帝为赋诗祖道,赏赉不赀。迁镇军大将军。睿宗立,乃致仕。加兵部尚书,禀禄全给。开元二年卒,赠太子少保。
仁愿为将,号令严,将吏信伏,按边抚师,赏罚必直功罪。后人思之,为立祠受降城,出师辄享焉。宰相文武兼者,当时称李靖、郭元振、唐休璟、仁愿云。在朔方,奏用御史张敬忠、何鸾、长安尉寇泚、鄠尉王易从、始平主簿刘体微分总军事,太子文学柳彦昭为管记,义乌尉晁良贞为随机,皆著称,后至大官,世名仁愿知人。
子之辅,至赵州刺史。
张敬忠自监察御史累迁吏部郎中,开元七年拜平卢节度使。
王晙,沧州景城人,后徙洛阳。父行果,为长安尉,知名。晙少孤,好学。祖有方奇之,曰:‘是子当兴吾宗。’长豪旷,不乐为衔检事。擢明经第,始调清苑尉,历除殿中侍御史。会朔方元帅魏元忠讨贼不利,劾奏副将韩思忠败,律当诛。晙以‘思忠偏裨,权不己制,且其人勇智可惜,不宜独诛’,固争,得释,晙亦出为渭南令。
景龙末,授桂州都督。州有兵,旧常仰饷衡、永。晙始筑罗郛,罢戍卒;埭江,开屯田数千顷,以息转漕,百姓赖之。后求归上冢,州人诣阙留。有诏:‘桂往罹寇暴,户口雕癠,宜即留,以须政成。’在桂逾期年,人丐刻石颂德。初,刘幽求放封州,广州都督周利贞欲必杀之,道出晙所,晙知其故,留不遣。利贞移书督趣,幽求惧曰:‘势且难全,正恐累君,奈何?’晙曰:‘公之坐,非朋友所绝。晙在,终不忍公无罪就死。’俄崔湜等诛,幽求复执政,故诏幽求为刻石辞。迁鸿胪少卿,充朔方军副大总管、安北大都护,丰安、定远等城并授节度。进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
开元二年,吐蕃以精甲十万寇临洮,次大来谷,其酋坌达延以兵踵而前。晙率所部二千与临洮军合,料奇兵七百,易胡服,夜袭,去贼五里,令曰:‘前遇寇,士大呼,鼓角应之。’贼惊,疑伏在旁,自相鬬死者万计。俄而薛讷至武阶,距大来二十里,贼阵两军间,亘一舍而近。晙往迎讷,夜使壮士衔枚鏖突,虏骇引去,追至洮水,败之,俘获如积。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清源县男,兼原州都督;以子珽为朝散大夫。又进并州都督长史。
明年,突厥默啜为拔曳固所杀,其下多降,分置河曲。既而小杀继立,降者稍稍叛去。晙上言:
突厥向以国乱,故款塞,与部落无间也。延傃北风,何尝忘之?今徙处河曲,使内伺边罅,久必为患。比者不受要约,兵已屡动,擅作烽区,闭障行李。虏脱南牧,降帐必与连衡,以相应接,表里有敌,虽韩、彭、孙、吴,无所就功。请至农隙,令朔方军大陈兵,召酋豪,告以祸福,啖以金缯,且言南方麋鹿鱼米之饶,并迁置淮右、河南宽乡,给之程粮。虽一时之劳,然不二十年,渐服诸华,料以充兵,则皆劲卒。议者若谓降狄不可以南处,则高丽旧俘置沙漠之西,城傍编夷居青、徐之右,何独降胡不可徙欤?
臣复料议者必曰:‘故事,置于河曲,前日已宁,今无独异。’且往者颉利破亡,边鄙安定,故降户得以久安。今虏未殄灭,此降人皆戚属,固不与往年同已。臣请以三策料之:悉其部落置内地,获精兵之实,闭黠虏之患,此上策也;亭障之下,蕃华参处,广屯戍,为备拟,费甚人劳,下策也;置之朔塞,滋成祸萌,此无策也。不然,前至河冰,且必有变。
书未报,而虏已叛,乃敕晙并州兵济河以讨。晙间行,卷甲舍幕趋山谷,夜遇雪,恐失期,誓于神曰:‘晙事君不以忠,不讨有罪,天所殛者,当自蒙罚,士众无罪。心诚忠,而天监之,则止雪反风,以奖成功。’俄而和霁。时叛胡分二道走,晙自东道追及之,获级三千。以功迁左散骑常侍、朔方行军大总管。改御史大夫。 28042.gif 跌部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保受降城之鄙,潜引突厥内扰,晙密言上,尽诱而诛之。拜兵部尚书,复为朔方军大总管。
九年,兰池胡康待賔据长泉反,陷六州,诏郭知运与晙讨平之。封清源公,官一子。玄宗以宫人赐知运等,晙独不敢取,曰:‘臣之事君,犹子事父,讵有常近闱掖而臣子敢当乎?誓死以免。’见听。初,晙奏:‘朔方兵力有余,愿罢知运,独当戍。’未报,而知运至,故不协。晙所降附,知运辄纵击,贼意晙卖己,乃复叛。晙坐贬梓州刺史。改太子詹事、中山郡公。进吏部尚书、太原尹。代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充朔方军节度大使,河北、河西、陇右、河东之军尽属。是冬,帝亲郊,追会大礼,晙以冰壮,请留将兵待边,手敕慰勉。会有人告许州刺史王乔谋反,辞逮晙,诏源乾曜、张说噪声,无状,以党与贬蕲州刺史,迁定州。复以户部尚书为朔方军节度使。卒,赠尚书左丞相,谥曰忠烈。
晙气貌伟特,时谓为熊虎相。感慕节义,有古人风。其操下肃壹,吏人畏爱。始,二张之诬魏元忠,晙独上疏申治。宋璟曰:‘魏公全矣,子再触逆鳞,其殆乎!’晙曰:‘魏公以忠获罪,苟得辨,虽死弗悔。’
晙卒后,信安王祎讨奚于幽州,告捷,且言‘战时,士咸见晙与部将高昭麾兵赴敌’,天子嗟异。户部郎中阳伯成上疏,请封晙墓,表异之,优其子孙。帝乃遣使祭晙庙,进诸子官。
赞曰:唐所以能威振夷荒、斥大封域者,亦有虎臣为之牙距也。至师行数千万里,穷讨殊鬬,猎取其国由鹿豕然,可谓选值其才欤!夫宰相代天秩物,燮化人神,惟有德者宜之。若休璟、仁愿,用以丞弼,非彊所不能邪?据功名之地,则绰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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