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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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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二‧列傳第七十七  張鎰 姜公輔 武元衡 李絳 宋申錫
張鎰字季權,一字公度,國子祭酒後胤五世孫也。父齊丘,朔方節度使、東都留守。鎰以蔭授左衛兵曹參軍,郭子儀表為元帥府判官,遷累殿中侍御史。乾元初,華原令盧樅以公事譙責邑人齊令詵。令詵,宦人也,銜之,構樅罪。鎰按驗當免官,有司承風以死論。鎰不直之,乃白其母曰:「今理樅,樅免死而鎰坐貶。嘿則負官,貶則為太夫人憂,敢問所安?」母曰:「兒無累於道,吾所安也。」遂執正其罪,樅得流,鎰貶撫州司戶參軍。徙晉陵令。江西觀察使張鎬表為判官,遷屯田、右司二員外郎。居母喪,以孝聞。不妄交游,特與楊綰、崔祐甫善。
大曆初,出為濠州刺史,政條清簡,延經術士講教生徒。比去,州升明經者四十人。李靈耀反于汴,鎰團閱鄉兵嚴守禦,有詔褒美,擢侍御史,兼緣淮鎮守使。以最遷壽州刺史。歷江西、河中觀察使。不閱旬,改汴滑節度使,以病固辭,詔留私第。
建中二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明年,以兩河用兵,詔省薄御膳及皇太子食物,鎰因奏減堂餐錢及百官稟奉三分一,以助用度。時黜陟使裴伯言薦潞州處士田佐時,詔除右拾遺、集賢院直學士。鎰以為禮輕,恐士不勸,復詔州縣吏以絹百匹、粟百石就家致聘,佐時卒不至。
郭子儀婿太僕卿趙縱為奴告,下御史劾治,而奴留內侍省。鎰奏言:「貞觀時有奴告其主謀反者,太宗曰:『謀反理不獨成,尚當有他人論之,豈藉奴告耶?』乃著令:奴告主者斬。由是賤不得干貴,下不得凌上,教本旣修,悖亂不萌。頃者,長安令李濟以奴得罪,萬年令霍晏因婢坐譴。輿臺下類,主反畏之,悖慢成風,漸不可長。建中元年五月辛卯詔書:奴婢告主,非謀叛者,同自首法,並準律論。由是獄訴衰息。今縱事非叛逆,而奴留禁中,獨下縱獄,情所不厭。且將帥功孰大於子儀,冢土僅乾,兩婿前已得罪,縱復繼之,不數月斥其三婿。假令縱實犯法,事不緣奴,尚宜錄勳念亡,以從蕩宥,況為奴所愬耶?陛下方貴武臣以討賊,彼雖見寵一時,不能忘懷於異日也。」帝納之,貶縱循州司馬,杖奴死。鎰召子儀家僮數百,暴示奴尸。
盧杞忌鎰剛直,欲去之。時朱泚以盧龍卒戍鳳翔,帝擇人以代,杞即謬曰:「鳳翔將校,班秩素高,非宰相信臣,不可鎮撫,臣宜行。」帝不許。杞復曰:「陛下必以臣容貌蕞陋,不為三軍所信,恐後生變,臣不敢自謀,惟陛下擇之。」帝乃顧鎰曰:「文武兼資,望重內外,無易卿者,其為朕撫盧龍士。」乃以中書侍郎為鳳翔、隴右節度使。鎰知為杞陰中,然辭窮,因再拜受詔。頃之,與吐蕃相尚結贊盟清水,約牛馬為牲。鎰恥與盟,將末殺其禮,乃紿語吐蕃,以羊豕犬代之。
帝幸奉天,謚罄家貲將自獻行在。而營將李楚琳者,嘗事朱泚,得其心。軍司馬齊映等謀曰:「楚琳必為亂。」乃遣屯隴州。楚琳知之,稽故未行。鎰以帝在外,心憂惑,謂已亟去,不為備。楚琳夜率其黨王汾、李卓、牛僧伽等作亂,齊映自竇出,齊抗託傭,皆免。鎰縋城走,不及遠,與二子為候騎所執,楚琳殺之,屬官王沼、張元度、柳遇、李漵皆死。詔贈謚太子太傅。
姜公輔,愛州日南人。第進士,補校書郎,以制策異等授右拾遺,為翰林學士。歲滿當遷,上書以母老賴祿而養,求兼京兆戶曹參軍事。公輔有高材,每進見,敷奏詳亮,德宗器之。
朱滔助田悅也,以蜜裹書間道邀泚,太原馬燧獲之,泚不知也,召還京師。公輔諫曰:「陛下若不能坦懷待泚,不如誅之,養虎無自詒害。」不從。俄而涇師亂,帝自苑門出,公輔叩馬諫曰:「泚嘗帥涇原,得士心,向以滔叛奪之兵,居常怫鬱不自聊,請馳騎捕取以從,無為羣兇得之。」帝倉卒不及聽。旣行,欲駐鳳翔倚張鎰。公輔曰:「鎰雖信臣,然文吏也,所領皆朱泚部曲,漁陽突騎,泚若立,涇軍且有變,非萬全策也。」帝亦記桑道茂言,遂之奉天。不數日,鳳翔果亂,殺鎰。帝在奉天,有言泚反者,請為守備。盧杞曰:「泚忠正篤實,奈何言其叛,傷大臣心!請百口保之。」帝知羣臣多勸泚奉迎乗輿者,乃詔諸道兵距城一舍止。公輔曰:「王者不嚴羽衛,無以重威靈。今禁旅單寡而士馬處外,為陛下危之。」帝曰:「善。」悉內諸軍。泚兵果至,如所言,乃擢公輔諫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帝徙梁,唐安公主道薨。主性仁孝,許下嫁韋宥,以播遷未克也。帝悼之甚,詔厚其葬。公輔諫曰:「即平賊,主必歸葬,今行道宜從儉,以濟軍興。」帝怒,謂翰林學士陸贄曰:「唐安之葬,不欲事塋壟,令累甓為浮圖,費甚寡約,不容宰相關預,苟欲指朕過爾!」贄曰:「公輔官諫議,職宰相,獻替固其分。本立輔臣,朝夕納誨,微而弼之,乃其所也。」帝曰:「不然,朕以公輔才不足以相,而又自求解,朕旣許之,內知且罷,故賣直售名爾。」遂下遷太子左庶子,以母喪解。復為右庶子。
久不遷,逵贄為相,公輔數求官,贄密謂曰:「竇丞相嘗言,為公擬官屢矣,上輒不悅。」公輔懼,請為道士,未報。它日又言之,帝問故,公輔隱贄言,以參語對。帝怒,黜公輔泉州別駕,遣使齎詔讓參。順宗立,拜吉州刺史,未就官卒。憲宗時,贈禮部尚書。
武元衡字伯蒼。曾祖載德,則天皇后之族弟。祖平一,有名。元衡舉進士,累為華原令。畿輔鎮軍督將,皆驕橫橈政,元衡移疾去。德宗欽其才,召拜比部員外郎,歲內三遷至右司郎中,以詳整任職。擢為御史中丞。嘗對延英,帝目送之,曰:「是真宰相器!」
順宗立,王叔文使人誘以為黨,拒不納。俄為山陵儀仗使,監察御史劉禹錫求為判官,元衡不與,叔文滋不悅。數日,改太子右庶子。會冊皇太子,元衡贊相,太子識之。及即位,是為憲宗,復拜中丞,進戶部侍郎。元和二年,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判戶部事。帝素知元衡堅正有守,故眷禮信任異它相。浙西李錡求入覲,旣又稱疾,欲賒其期。帝問宰相鄭絪,絪請聽之,元衡曰:「不可,錡自請入朝,詔旣許之,而復不至,是可否在錡。陛下新即位,天下屬耳目,若奸臣得遂其私,則威令去矣。」帝然之,遽追錡,而錡計窮,果反。
是時,蜀新定,高崇文為節度,不知吏治,帝難其代。詔元衡檢校吏部尚書,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為劍南西川節度使,繇蕭縣伯封臨淮郡公,帝御安福門慰遣之。崇文去成都,盡以金帛、帟幕、伎樂、工巧行,蜀幾為空。元衡至,綏靖約束,儉己寬民,比三年,上下完實,蠻夷懷歸。雅性莊重,雖淡於接物,而開府極一時選。
八年,召還秉政。李吉甫、李絳數爭事帝前,不協,元衡獨持正無所違附,帝稱其長者。吉甫卒,淮、蔡用兵,帝悉以機政委之。王承宗上疏請赦吳元濟,使人白事中書,悖慢不恭,元衡叱去。承宗怨,數上章誣詆。未幾入朝,出靖安里第,夜漏未盡,賊乗暗呼曰「滅燭!」射元衡中肩,復擊其左股,徒御格鬬不勝,皆駭走,遂害元衡,批顱骨持去。邏司傳譟盜殺宰相,連十餘里,達朝堂,百官恟懼,未知主名。少選,馬逸還第,中外乃審知。是日,仗入紫宸門,有司以聞,帝震驚,罷朝,坐延英見宰相,哀慟,為再不食。贈司徒,謚曰忠愍。詔金吾、府、縣大索,或傳言曰:「無搜賊,賊窮必亂。」又投書於道曰:「毋急我,我先殺汝。」故吏卒不窮捕。兵部侍郎許孟容言於帝曰:「國相橫尸路隅而盜不獲,為朝廷辱。」帝乃下詔:「能得賊者賞錢千萬,授五品官。與賊謀及舍賊能自言者亦賞。有不如詔,族之。」積錢東西市以募告者。於是左神策將軍王士則、左威衛將軍王士平以賊聞,捕得張晏等十八人,言為承宗所遣,皆斬之。逾月,東都防禦使呂元膺執淄青留邸賊門察、訾嘉珍,自言始謀殺元衡者,會晏先發,故藉之以告師道而竊其賞,帝密誅之。
初,京師大恐,城門加兵誰何,其偉狀異服、燕趙言者,皆驗訊乃遣。公卿朝,以家奴持兵呵衛,宰相則金吾彀騎導翼,每過里門,搜索喧譁。因詔寅漏上二刻乃傳點云。
從父弟儒衡。
儒衡字廷碩,姿狀秀偉,不妄言,與人交,終始一節。宰相鄭餘慶不事華絜,門下客多垢衣敗服,獨儒衡上謁,未嘗有所易,以莊詞正色見重於餘慶。元衡歿,帝待之益厚,累遷戶部郎中,知諫議大夫事,俄兼知制誥。皇甫鎛以宰相領度支,剝下以媚天子,儒衡疏其狀。鎛自訴於帝,帝曰:「乃欲報怨邪?」鎛不敢對。
儒衡論議勁正,有風節,且將大用。宰相令狐楚忌之,會以狄兼謨為拾遺,楚自草制,引武后革命事,盛推仁傑功,以指切儒衡,且沮止之。儒衡泣見上曰:「臣祖平一,當天后時,避仕終老,不涉於累。」帝慰勉之,自是薄楚為人也。遷中書舍人。時元稹倚宦官,知制誥,儒衡鄙厭之。會食瓜,蠅集其上,儒衡揮以扇,曰:「適從何處來,遽集於此?」一坐皆失色。然以疾惡太分明,終不至大任,以兵部侍郎卒,年五十六,贈工部尚書。
李絳字深之,系本贊皇。擢進士、宏辭,補渭南尉,拜監察御史。元和二年,授翰林學士,俄知制誥。會李錡誅,憲宗將輦取其貲,絳與裴垍諫曰:「錡僭侈誅求,六州之人怨入骨髓。今元惡傳首,若因取其財,恐非遏亂略、惠綏困窮者。願賜本道,代貧民租賦。」制可。樞密使劉光琦議遣中人持赦令賜諸道,以裒饋餉,絳請付度支鹽鐵急遞以遣,息取求之弊。光琦引故事以對,帝曰:「故事是耶,當守之;不然,當改。可循舊哉!」
帝嘗稱太宗、玄宗之盛:「朕不佞,欲庶幾二祖之道德風烈,無愧謚號,不為宗廟羞,何行而至此乎?」絳曰:「陛下誠能正身勵己,尊道德,遠邪佞,進忠直。與大臣言,敬而信,無使小人參焉;與賢者游,親而禮,無使不肖與焉。去官無益於治者,則材能出;斥宮女之希御者,則怨曠銷。將帥擇,士卒勇矣;官師公,吏治輯矣。法令行而下不違,教化篤而俗必遷。如是,可與祖宗合德,號稱中興,夫何遠之有?言之不行,無益也;行之不至,無益也。」帝曰:「美哉斯言,朕將書諸紳。」即詔絳與崔羣、錢徽、韋弘景、白居易等搜次君臣成敗五十種,為連屏,張便坐。帝每閱視,顧左右曰:「而等宜作意,勿為如此事。」
是時,盛興安國佛祠,倖臣吐突承璀請立石紀聖德焉,營構華廣,欲使絳為之頌,將遺錢千萬。絳上言:「陛下蕩積習之弊,四海延頸望德音,忽自立碑,示人以不廣。易稱:『大人與天地合德。』謂非文字所能盡,若令可述,是陛下美有分限。堯、舜至文、武,皆不傳其事,惟秦始刻嶧山,揚暴誅伐巡幸之勞,失道之君,不足為法。今安國有碑,若敘游觀,即非治要;述崇飾,又非政宜。請罷之。」帝怒,絳伏奏愈切,帝悟曰:「微絳,我不自知。」命百牛倒石,令使者勞諭絳。襄陽裴均違詔書,獻銀壺甕數百具,絳請歸之度支,示天下以信。帝可奏,仍赦均罪。時議還盧從史昭義,已而將復召之,從史以軍無見儲為解。李吉甫謂鄭絪漏其謀,帝召絳議,欲逐絪,絳為開白,乃免。
絳見浴堂殿,帝曰:「比諫官多朋黨,論奏不實,皆陷謗訕,欲黜其尤者,若何?」絳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營誤上心。自古納諫昌,拒諫亡。夫人臣進言於上,豈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晝度夜思,始欲陳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將以聞,則又憚而削其半,故上達者財十二。何哉?干不測之禍,顧身無利耳。雖開納獎勵,尚恐不至,今乃欲譴訶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諫之益。」
初,承璀討王承宗,議者皆言古無以宦人統師者,絳當制書,固爭,帝不能奪,止詔宰相授敕。承璀果無功還,加開府儀同三司。絳奏:「承璀喪師,當抵罪,今寵以崇秩,後有奔軍之將,蹈利干賞,陛下何以處之?」又數論宦官橫肆,方鎮進獻等事。自知言切,且斥去,悉取內署所上疏稾焚之,以俟命。帝果怒,絳謝曰:「陛下憐臣愚,處之腹心之地,而惜身不言,乃臣負陛下;若上犯聖顏,旁忤貴倖,因而獲罪,乃陛下負臣。」於是帝動容曰:「卿告朕以人所難言者,疾風知勁草,卿當之矣。」遂繇司勳郎中進中書舍人。翌日,賜金紫,親擇良笏與之,且曰:「異時膺顧託南面,當如此。」絳頓首。
烏重胤縛盧從史,而承璀牒署昭義留後,絳曰:「澤潞據山東要害,磁、邢、洺跨兩河間,可制其合從。今孽豎就禽,方收威柄,遽以偏將涖本軍,綱紀大紊矣。河南、北諸鎮,謂陛下啗以官爵,使逐其帥,其肯默然哉?宜以孟元陽為澤潞,而以重胤節度三城,兩河諸侯聞之,必欣然。」帝從之。
張茂昭舉族入覲,絳上言:「任迪簡旣往代,則士之從茂昭,皆為定人,宜亟授以官,且遣使者詔其麾下皆聽茂昭節度。」有詔拜河中節度使。會迪簡以帑廥匱竭,稍簡罷士之疲老者,人情不安,迪簡亦危,絳請斥禁帑絹十萬以濟事機。吳少誠病甚,絳建言:「淮西地不與賊接,若朝廷命帥,今乃其時,有如阻命,則決可討矣。然鎮、蔡不可并取,願赦承宗,趣立蔡功。」時江淮大旱,帝下赦令有所蠲弛,絳言:「江淮流亡,所貸未廣,而宮人猥積,有怨鬲之思,當大出之,以省經費。嶺南之俗,鬻子為業,可聽;非券劑取直者,如掠賣法,敕有司一切苛止。」帝皆順納。
後閱月不賜對,絳謂:「大臣持祿不敢諫,小臣畏罪不敢言,管仲以為害霸最甚。今臣等飽食不言,無履危之患,自為計得矣,顧聖治如何?」有詔明日對三殿。帝嘗畋苑中,至蓬萊池,謂左右曰「絳嘗以諫我,今可返也。」其見禮憚如此。
帝怪前世任賢以致治,今無賢可任,何耶?對曰:「聖王選當代之人,極其才分,自可致治。豈借賢異代,治今日之人哉?天子不以己能蓋人,痛折節下士,則天下賢者乃出。」帝曰:「何知其必賢而任之?」對曰:「知人誠難,堯、舜以為病。然循其名,驗以事,所得十七。夫任官而辨廉,措事不阿容,無希望依違之辭,無邪媚愉悅之容,此近於賢矣。賢則當任,任則當久。賢者中立而寡助,舉其類則不肖者怨,杜邪徑則懷奸者疾,一制度則貴戚毀傷,正過失則人君疏忌。夫然,用賢豈容易哉?」帝曰:「卿言得之矣。」
六年,罷學士,遷戶部侍郎,判本司。帝以戶部故有獻,而絳獨無有,何哉?荅曰:「凡方鎮有地則有賦,或嗇用度易羨餘以為獻。臣乃為陛下謹出納,烏有羨贏哉?若以為獻,是徙東庫物實西庫,進官物結私恩。」帝瞿然悟。帝每有詢訪,隨事補益,所言無不聽,欲遂以相。而承璀寵方盛,忌其進,陰有毀短,帝乃出承璀淮南監軍;翌日,拜絳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高邑男。方江淮歲儉,民荐饑,有御史使還,奏不為災,帝以語絳,荅曰:「方隅皆陛下大臣,奏孰不實?而御史苟悅陛下耳。凡君人者當任大臣,無使小臣得以間,願出其名顯責之。」李吉甫嘗盛贊天子威德,帝欣然,絳獨曰:「陛下自視今日何如漢文帝時?」帝曰:「朕安敢望文帝?」對曰:「是時賈誼以為措火積薪下,火未及然,因以為安,其憂如此。今法令所不及者五十餘州,西戎內訌,近以涇、隴為鄙,去京師遠不千里,烽燧相接也;加比水旱無年,倉廩空虛。誠陛下焦心銷志求濟時之略,渠便高枕而卧哉!」帝入謂左右曰:「絳言骨骾,真宰相也。」遣使者賜酴醾酒。
魏博田季安死,子懷諫弱,軍中請襲節度,吉甫議討之,絳曰:「不然,兩河所懼者,部將以兵圖己也,故委諸將總兵,皆使力敵任均,以相維制,不得為變。若主帥彊,則足以制其命。今懷諫乳方臭,不能事,必假權于人,權重則怨生,向之權力均者,將起事生患矣。衆所歸必在寬厚簡易、軍中素所愛者,彼得立,不倚朝廷亦不能安。惟陛下蓄威以俟之。」俄而田興果立,以魏博聽命,帝大悅。吉甫復請命中人宣尉,因刺其變,徐議所宜。絳獨謂:「不如推誠撫納,即假旄節。它日使者持三軍表來,請與興,則制在彼,不在此,可奏與特授,安得同哉?」然帝重違吉甫,故詔張忠順持節往,而授興留後。絳固請曰:「如興萬有一不受命,即姑息,復如向時矣。」由是即拜興節度使。絳復曰:「王化不及魏博久矣,一日挈六州來歸,不大犒賞,人心不激。請斥禁錢百五十萬緡賜其軍。」有言太過者,絳曰:「假令舉十五萬衆,期歲而得六州,計所轉給三倍于費。今興天挺忠義,首變污俗,破兩河之膽,可嗇小費隳機事哉?」從之。
帝患朋黨,以問絳,荅曰:「自古人君最惡者朋黨,小人揣知,故常藉口以激怒上心。朋黨者,尋之則無跡,言之則可疑。小人常以利動,不顧忠義;君子者,遇主知則進,疑則退,安其位不為它計,故常為奸人所乗。夫聖人同跡,賢者求類,是同道也,非黨也。陛下奉遵堯、舜、禹、湯之德,豈謂上與數千年君為黨耶?道德同耳。漢時名節骨鯁士,同心愛國,而宦官小人疾之,起黨錮之獄,訖亡天下。趨利之人,常為朋比,同其私也;守正之人,常遭構毀,違其私也。小人多,譖言常勝;正人少,直道常不勝。可不戒哉!」絳居中介特,尤為左右所不悅,遂因以自明。
王播為鹽鐵使,而事月進。絳曰:「比禁天下正賦外不得有它獻,而播妄名羨餘,不出祿稟家貲,願悉付有司。」帝曰:「善。」訖絳在位,獻不入禁中。
吐蕃犯涇州,掠人畜,絳因言:「濱塞虛籍多,實兵少。今京西、北神策鎮軍,本防盛秋,坐仰衣食,不使戰。事至之日,乃先稟中尉。夫兵不內御,要須應變,失毫氂,差千里。請分隸本道,則號令齊一,前戰不還踵矣。」然士卒樂兩軍姑息,宦者以為言,議遂寢。
嘗盛夏對延英,帝汗浹衣,絳欲趨出,帝曰:「朕宮中所對,惟宦官、女子,欲與卿講天下事,乃其樂也。」絳或無所論諍,帝輒詰所以然。又言:「公等得無有姻故冗食者,當為惜官。」吉甫、權德輿皆稱無有。絳曰:「崔祐甫為宰相,不半歲除吏八百人。德宗曰:『多公姻故,何耶?』祐甫曰:『所問當與不當耳,非臣親舊,孰知其才?其不知者,安敢與官?』時以為名言。武后命官猥多,而開元中有名者皆出其選。古人言拔十得五,猶得其半。若情故自嫌,非聖主責成意。」帝曰:「誠然,在至當而已。」
帝又問:「玄宗開元時致治,天寶則亂,何一君而相反耶?」絳曰:「治生於憂危,亂生於放肆。玄宗嘗歷試官守,知人之艱難,臨御初,任用姚崇、宋璟,勵精聽納,故左右前後皆正人也。洎林甫、國忠得君,專引傾邪之人,分總要劇。於是上不聞直言,嗜欲日滋,內則盜臣勸以興利,外則武夫誘以開邊,天下騷動,故祿山乗隙而奮。此皆小人啟導,從逸而驕。繫時主所行,無常治,亦無常亂。」帝曰:「凡人舉事,病不通於理,追咎其失,古人處此有道耶?」絳曰:「事或過差,聖哲所不免。天子有諫臣,所以救過。上下同體,猶手足之於心膂,交相為用。但矜能護失,常情所蔽,聖人改過不吝,願陛下以此處之。」
教坊使稱密詔閱良家子及別宅婦人內禁中,京師囂然。絳將入言于帝,吉甫曰:「此諫官所論列。」絳曰:「公嘗病諫官論事,此難言者,欲移之耶?」吉甫乃欲諷詔使止之,絳以吉甫畏不敢諫,遂獨上疏。帝曰:「朕以丹王等無侍者,比命訪閭里,以貲致之,彼不諭朕意,故至譁擾。」乃悉歸所取。
以足疾求免,罷為禮部尚書。帝乃召承璀於淮南。絳雖去位,猶懷不能已,因上言:「北虜方彊,其憂有五。彼蔑信重利,歲入馬求直,今則置不取,當貯他謀,一也。屯士不足,斥候不明,城無完堞,非可應卒,二也。今之營築,不詢衆謀,遠規塞外,城非要地,虜一入寇,應援艱阻,三也。比年通好,往來窺覘,河山兵甲,悉知之矣,若寇掠驅脅,援兵非十日不至,旣至虜去,兵罷復來,四也。北狄、西戎久為仇敵,今回鶻思叛,脫相連約,數道並進,何以遏之?五也。」
十年,出為華州刺史。承璀田多在部中,主奴擾民,絳捕繫之。會遣五坊使,帝戒曰:「至華宜自戢;絳,大臣,有奏即行法矣。」州有捕鷂戶,歲責貢限,絳以為言,并勸止畋獵,有詔澤潞、太原、天威府并罷之。入為兵部尚書,母喪免。還授河中觀察使。河中故節制,而皇甫鎛惡絳,故薄其恩,議者不直。鎛得罪,復以兵部召。遷御史大夫。穆宗數游畋,絳率其屬叩延英切諫,不納。以疾辭,還兵部尚書,歷東都留守,徙東川節度使,復為留守。寶曆初,拜尚書左僕射。絳偉儀質,以直道進退,望冠一時,賢不肖太分,屢為讒邪所中。御史中丞王璠遇絳於道,不之避。絳引故事論列,宰相李逢吉右璠,下遷絳太子少師,分司東都。
文宗立,召為太常卿,以檢校司空為山南西道節度使,累封趙郡公。四年,南蠻寇蜀道,詔絳募兵千人往赴,不半道,蠻已去,兵還。監軍使楊叔元者,素疾絳,遣人迎說軍曰:「將收募直而還為民。」士皆怒,乃譟而入,劫庫兵。絳方宴,不設備,遂握節登陴。或言縋城可以免,絳不從。牙將王景延力戰歿,絳遂遇害,年六十七。幕府趙存約、薛齊皆死。事聞,諫官崔戎等列絳冤,冊贈司徒,謚曰貞,賻禮甚厚。景延亦贈官,祿一子。大中初,詔史官差第元和將相,圖形凌煙閣,絳在焉,獨留中。
絳所論事萬餘言,其甥夏侯孜以授蔣偕,次為七篇。
子璋,字重禮。大中初擢進士第,辟盧鈞太原幕府。遷監察御史,奏太廟祫享復用宰相攝事。進起居郎。舊制,設次郊丘,太僕盤車載樂,召羣臣臨觀,璋奏罷之。咸通中,累官尚書右丞、湖南宣歙觀察使。
宋申錫字慶臣,史失其何所人。少而孤,擢進士第,累辟節度府,後頻遷起居舍人,以禮部員外郎為翰林學士。敬宗時,拜侍講學士。長慶、寶曆間,風俗囂薄,驅煽朋黨,申錫素孤直少與,及進用,議者謂可以激浮競。
文宗即位,再轉中書舍人,復為翰林學士。帝惡宦官權寵震主,再致宮禁之變,而王守澄典禁兵,偃蹇放肆,欲剟除本根,思可與決大議者。察申錫忠厚,因召對,俾與朝臣謀去守澄等,且倚以執政,申錫頓首謝。未幾拜尚書右丞,踰月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乃除王璠京兆尹,密諭帝旨。璠漏言,而守澄黨鄭注得其謀。大和五年,遣軍候豆盧著誣告申錫與漳王謀反,守澄持奏浴堂,將遣騎二百屠申錫家,宦官馬存亮爭曰:「謀反者獨申錫耳,當召南司會議,不然,京師跂足亂矣。」守澄不能對。時二月晦,羣司皆休,中人馳召宰相,馬奔乏死於道,易所乗以復命。申錫與牛僧孺、路隋、李宗閔至中書,中人唱曰:「所召無宋申錫。」申錫始知得罪,望延英門,以笏叩額還第。僧孺等見上出著告牒,皆駭愕不知所對。守澄捕申錫親吏張全真、家人買子緣信及十六宅典史,脅成其罪。帝乃罷申錫為太子右庶子,召三省官、御史中丞、大理卿、京兆尹會中書集賢院雜驗申錫反狀。京師譁言相驚,久乃定。
翌日,延英召宰相羣官悉入,初議抵申錫死,僕射竇易直率然對曰:「人臣無將,將而必誅。」聞者不然。於是左散騎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羅泰、蔣係、裴休、竇宗直、韋溫,拾遺李羣、韋端符、丁居晦、袁都等伏殿陛,請以獄付外。帝震怒,叱曰:「吾與公卿議矣,卿屬弟出!」玄亮、固言執據愈切,涕泣懇到,繇是議貸申錫於嶺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苦請出著與申錫劾正情狀,帝悟,乃貶申錫開州司馬,從而流死者數十百人,天下以為冤。擢豆盧著兼殿中侍御史。
初,申錫旣歸,易素服俟命外舍,其妻責謂曰:「公何負天子,乃反乎?」申錫曰:「吾起孤生,位宰相,蒙國厚恩,不能鉏姦亂,反為所陷,我豈反者乎?」初,申錫以清節進,疾要位者納賕餉,敗風俗,故自為近臣,凡四方賄謝一不受。旣被罪,有司驗劾,悉得所還問遺書,朝野為咨閔。然在宰府無它謀略。七年,感憤卒,有詔歸葬。
開成元年,李石因延英召對,從容言曰:「陛下之政,皆承天心,惟申錫之枉,久未原雪。」帝慙曰:「我當時亦悟其失,而詐忠者迫我以社稷計故耳。使逢漢昭、宣時,當不坐此。」因追復右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贈兵部尚書,錄其子慎微為城固尉。會昌二年,賜謚曰貞。
贊曰:鎰、元衡暴忠王室,絳巨德大臣,皆為賊姦所乗,不歿元身,蓋福善禍淫之訓有時而橈。雖然,賢者於忠誼,寧以一不幸,遽使慊然於其心哉!要躬可殞,而名與岱、崧等矣。公輔隙開,而猶納說焉。申錫謀小任大,顛沛從之,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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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三‧列傳第七十八  段秀實 顏真卿
段秀實字成公,本姑臧人,曾祖師濬,仕為隴州刺史,留不歸,更為汧陽人。秀實六歲,母疾病,不勺飲至七日,病間乃肯食,時號「孝童」。及長,沈厚能斷,慨然有濟世意。舉明經,其友易之,秀實曰:「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乃棄去。
天寶四載,從安西節度使馬靈詧討護蜜有功,授安西府別將。靈詧罷,又事高仙芝。仙芝討大食,圍怛邏斯城。會虜救至,仙芝兵卻,士相失。秀實夜聞副將李嗣業聲,識之,因責曰:「憚敵而奔,非勇也;免己陷衆,非仁也。」嗣業慙,乃與秀實收散卒,復成軍,還安西,請秀實為判官。遷隴州大堆府果毅。後從封常清討大勃律,次賀薩勞城,與虜戰,勝之常清逐北,秀實曰:「賊出羸師,餌我也,請大索。」悉得其廋伏,虜師熸。改綏德府折衝都尉。
肅宗在靈武,詔嗣業以安西兵五千走行在,節度使梁宰欲逗留觀變,嗣業陰然可,秀實責謂曰:「天子方急,臣下乃欲晏然,公常自稱大丈夫,今誠兒女耳。」嗣業因固請宰,遂東師,以秀實為副。嗣業為節度使,而秀實方居父喪,表起為義王友,充節度判官。安慶緒奔鄴,嗣業與諸將圍之,以輜重委河內,署秀實兼懷州長史,知州事,兼留後。時師老財覂,秀實督餽係道,募士市馬以助軍。諸軍戰愁思岡,嗣業中流矢卒,衆推荔非元禮代將其軍。秀實聞之,即遺白孝德書,使發卒護喪送河內,親與將吏迎諸境,傾私財葬之。元禮高其義,奏擢試光祿少卿。俄而元禮為麾下所殺,將佐多死,惟秀實以恩信為士卒所服,皆羅拜不敢害,更推白孝德為節度使。秀實凡佐三府,益知名。
時吐蕃襲京師,代宗幸陝,勸孝德即日鼓行入援。孝德徙邠寧,署支度營田副使。於是邠寧乏食,乃請屯奉天,仰給畿內。時公廩竭,縣吏不知所出,皆逃去,軍輒散剽,孝德不能制。秀實曰:「使我為軍候,豈至是邪?」司馬王稷言之,遂知奉天行營事。號令嚴壹,軍中畏戢。兵還,孝德薦為涇州刺史,封張掖郡王。
時郭子儀以副元帥居蒲,子晞以檢校尚書領行營節度使,屯邠州,士放縱不法,邠人之嗜惡者,納賄竄名伍中,因肆志,吏不得問。白晝羣行丐頡於市,有不嗛,輒擊傷市人,椎釜鬲甕盎盈道,至撞害孕婦。孝德不敢劾,秀實自州以狀白府,願計事,至則曰:「天子以生人付公治,公見人被暴害,恬然,且大亂,若何?」孝德曰:「願奉教。」因請曰:「秀實不忍人無寇暴死,亂天子邊事。公誠以為都虞候,能為公已亂。」孝德即檄署付軍。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酒翁,壞釀器,秀實列卒取之,斷首置矟上,植市門外。一營大譟,盡甲,孝德恐,召秀實曰:「奈何?」秀實曰:「請辭於軍。」乃解佩刀,選老躄一人持馬,至晞門下。甲者出,秀實笑且入,曰「殺一老卒,何甲也!吾戴頭來矣。」甲為愕眙。因曉之曰:「尚書固負若屬邪,副元帥固負若屬邪?奈何欲以亂敗郭氏!」晞出,秀實曰:「副元帥功塞天地,當務始終。今尚書恣卒為暴,使亂天子邊,欲誰歸罪?罪且及副元帥。今邠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殺害人,藉藉如是,幾日不大亂?亂由尚書出。人皆曰尚書以副元帥故不戢士,然則郭氏功名,其與存者有幾!」晞再拜曰:「公幸教晞,願奉軍以從。」即叱左右皆解甲,令曰:「敢讙者死!」秀實曰:「吾未晡食,請設具。」已食,曰:「吾疾作,願宿門下。」遂卧軍中。晞大駭,戒候卒擊柝衛之。旦,與俱至孝德所,謝不能。邠由是安。
初,秀實為營田官,涇大將焦令諶取人田自占,給與農,約熟歸其半。是歲大旱,農告無入,令諶曰:「我知入,不知旱也。」責之急,農無以償,往訴秀實。秀實署牒免之,因使人遜諭令諶。令諶怒,召農責曰:「我畏段秀實邪?」以牒置背上,大杖擊二十,輿致廷中。秀實泣曰:「乃我困汝。」即自裂裳裹瘡注藥,賣己馬以代償。淮西將尹少榮頗剛鯁,入罵令諶曰:「汝誠人乎!涇州野如赭,人飢死,而爾必得穀,擊無罪者。段公,仁信大人,惟一馬,賣而市穀入汝,汝取之不恥。凡為人傲天災,犯大人,擊無罪者,尚不愧奴隸邪!」令諶聞,大愧流汗,曰:「吾終不可以見段公。」一夕,自恨死。
馬璘代孝德,每所咨逮。璘處決不當,固爭之,不從不止。始,璘城涇州,秀實為留後,以勞加御史中丞。大曆三年,遂徙涇州。是軍自四鎮、北庭赴難,征伐數有功,旣驟徙,相與出怨言。別將王童之謀作亂,約曰:「聞警鼓而縱。」秀實知之,召鼓人,陽怒失節,戒曰:「每籌盡當報。」因延數刻,盡四鼓而曙。明日,復有告者曰:「夜焚稾積,約救火則亂。」秀實嚴警備。夜中果火發,令軍中曰:「敢救者斬!」童之居外,請入,不許。明日,捕之,并其黨八人斬以徇,曰:「後徙者族!」軍遂遷涇州。于時,倉無久儲,郛無居人,朝廷患之,詔璘領鄭、潁二州以佐軍,命秀實為留後。軍不乏資,二州以治。璘嘉其績,奏為行軍司馬,兼都知兵馬使。
吐蕃寇邊,戰鹽倉,師不利。璘為虜隔,未能還,都將引潰兵先入,秀實讓曰:「兵法,失將,麾下斬。公等忘死,而欲安其家邪!」乃悉城中士,使銳將統之,依東原列奇兵,示賊將戰。虜望之,不敢逼。俄而璘得歸。
久之,璘有疾,請秀實攝節度副使。秀實按甲備變,璘卒,命愿將馬頔主喪,李漢惠主賔客,家人位於堂,宗族位於廷,賔將位於牙內,尉吏士卒位於營次,非其親,不得居喪側。朝夕臨,三日止。有族談離立者,皆捕囚之。都虞候史廷幹、裨將崔珍張景華欲謀亂,秀實送廷幹京師,徙珍、景華宇外,一軍遂安。
即拜四鎮北庭行軍、涇原鄭潁節度使。數年,吐蕃不敢犯塞。又按格令,官使二料取其一,非公會不舉樂飲酒,室無妓媵,無贏財,賔佐至,議軍政,不及私。十三年來朝,對蓬萊殿,代宗問所以安邊者,畫地以對,件別條陳。帝悅,慰賚良渥,又賜第一區,實封百戶。還之鎮。德宗立,加檢校禮部尚書。建中初,宰相楊炎追元載議,欲城原州,詔中使問狀,秀實言:「方春不可興土功,請須農隙。」炎謂沮己,遂召為司農卿。
朱泚反,以秀實失兵,必恨憤,且素有人望,使騎往迎。秀實與子弟訣而入,泚喜曰:「公來,吾事成矣。」秀實曰:「將士東征,宴賜不豐,有司過耳。人主何與知?公本以忠義聞天下,今變起蒼卒,當諭衆以禍福,掃清宮室,迎乗輿,公之職也。」泚默然。秀實知不可,乃陽與合,陰結將軍劉海賔、姚令言判官岐靈岳、都虞候何明禮,欲圖泚。三人者,皆秀實素所厚。會源休教泚偽迎天子,遣將韓旻領銳師三千疾馳奉天。秀實以為宗社之危不容喘,乃遣人諭大吏岐靈岳竊取令言印,不獲,乃倒用司農印追其兵。旻至駱驛,得符還。秀實謂海賔曰:「旻之來,吾等無遺類。我當直搏殺賊,不然則死。」乃約事急為繼,而令明禮應於外。翌日,泚召秀實計事,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實戎服與休並。語至僭位,勃然起,執休腕,奪其象笏,奮而前,唾泚面大罵曰:「狂賊!可磔萬段,我豈從汝反邪!」遂擊之。泚舉臂捍笏,中顙,流血衊面,匍匐走。賊衆未敢動,而海賔等無至者。秀實大呼曰:「我不同反,胡不殺我!」遂遇害,年六十五。海賔、明禮、靈岳等皆繼為賊害。帝在奉天,恨用秀實不極才,垂涕悔悵。
初,秀實自涇州被召,戒其家曰:「若過岐,朱泚必致贈遺,慎毋納。」至岐,泚固致大綾三百,家人拒,不遂;至都,秀實怒曰:「吾終不以汙吾第。」以置司農治堂之梁間。吏後以告泚,泚取視,其封帕完新。
秀實嘗以禁兵寡弱,不足備非常,言於帝曰:「古者天子曰萬乗,諸侯曰千乗,大夫曰百乗,蓋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今外有不廷之虜,內有梗命之臣,而禁兵寡少,卒有患難,何以待之?且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為爪牙也,若去之,則犬彘馬牛,皆能為敵。」帝不用。及涇卒亂,召神策六軍,無一人至者,世多其謀。
興元元年,詔贈太尉,謚曰忠烈。賜封戶五百,莊、第各一區;長子三品,諸子五品,並正員官。帝還都,又詔致祭,旌其門閭,親銘其碑云。大和中,子伯倫始立廟,有詔給鹵簿,賜度支綾絹五百,以少牢致祭。
伯倫累官福建觀察使,終太僕卿。時宰相李石請文宗加賻襚,鄭覃曰:「自古殺身利社稷,未有如秀實者。」帝惻然,為罷朝,可其請。
孫嶷、文楚、珂知名。
嶷自鄭滑節度使入為右金吾衛大將軍,封西平郡公。甘露之變,嶷當誅,裴度奏忠臣後,宜免死,貶循州司馬。
文楚,咸通末為雲州防禦使。時李國昌鎮振武,國昌子克用欲得雲中,引兵攻之,殺於鬬雞臺下,沙陀之亂自此始。
珂,僖宗時居潁州,黃巢圍潁,刺史欲以城降,珂募少年拒戰,衆裹糧請從,賊遂潰,拜州司馬。
劉海賔者,彭城人,以義俠聞。為涇原兵馬將,與秀實友善。累戰功,兼御史中丞。劉文喜據涇州叛,海賔與其子光國紿以奏請。及入對,因言姦慝可誅狀。旣還,光國手斬文喜獻闕下,拜左驍衛大將軍,封五原郡王;海賔樂平郡王,贈太子太保,實封百戶。
顏真卿字清臣,祕書監師古五世從孫。少孤,母殷躬加訓導。旣長,博學,工辭章,事親孝。
開元中,舉進士,又擢制科。調醴泉尉。再遷監察御史,使河、隴。時五原有冤獄久不決,天且旱,真卿辨獄而雨,郡人呼「御史雨」。復使河東,劾奏朔方令鄭延祚母死不葬三十年,有詔終身不齒,聞者聳然。遷殿中侍御史。時御史吉溫以私怨構中丞宋渾,謫賀州,真卿曰:「奈何以一時忿,欲危宋璟後乎?」宰相楊國忠惡之,諷中丞蔣洌奏為東都採訪判官。再轉武部員外郎。國忠終欲去之,乃出為平原太守。
安祿山逆狀牙孽,真卿度必反,陽託霖雨,增陴濬隍,料才壯,諸廥廩。日與賔客泛舟飲酒,以紓祿山之疑。果以為書生,不虞也。祿山反,河朔盡陷,獨平原城守具備,使司兵參軍李平馳奏。玄宗始聞亂,歎曰:「河北二十四郡,無一忠臣邪?」及平至,帝大喜,謂左右曰:「朕不識真卿何如人,所為乃若此!」
時平原有靜塞兵三千,乃益募士,得萬人,遣錄事參軍李擇交統之,以刁萬歲、和琳、徐浩、馬相如、高抗朗等為將,分總部伍。大饗士城西門,慷慨泣下,衆感勵。饒陽太守盧全誠、濟南太守李隨、清河長史王懷忠、景城司馬李暐、鄴郡太守王燾各以衆歸,有詔北海太守賀蘭進明率精銳五千濟河為助。賊破東都,遣段子光傳李憕、盧奕、蔣清首徇河北,真卿畏衆懼,紿諸將曰:「吾素識憕等,其首皆非是。」乃斬子光,藏三首。它日,結芻續體,斂而祭,為位哭之。
是時,從父兄杲卿為常山太守,斬賊將李欽湊等,清土門。十七郡同日自歸,推真卿為盟主,兵二十萬,絕燕、趙。詔即拜戶部侍郎,佐李光弼討賊。真卿以李暉自副,而用李銑、賈載、沈震為判官。俄加河北招討採訪使。
清河太守使郡人李崿來乞師,崿曰:「聞公首奮裾唱大順,河朔恃公為金城。清河,西鄰也,有江淮租布備北軍,號『天下北庫』,計其積,足以三平原之有,士卒可以二平原之衆。公因而撫有,以為腹心,它城運之如臂之指耳。」真卿為出兵六千,謂曰:「吾兵已出,子將何以教我?」崿曰:「朝家使程千里統衆十萬,自太行而東,將出 21ef3.gif 口,出官師使討鄴、幽陵,平原、清河合十萬衆徇洛陽,分犀銳制其衝。公堅壁勿與戰,不數十日,賊必潰,相圖死。」真卿然之。乃檄清河等郡,遣大將李擇交、副將范冬馥和琳徐浩與清河、博平士五千屯堂邑。袁知泰遣將白嗣深、乙舒蒙等兵二萬拒戰,賊敗,斬首萬級,知泰走汲郡。
史思明圍饒陽,遣游弈兵絕平原救軍,真卿懼不敵,以書招賀蘭進明,以河北招討使讓之。進明敗於信都。會平盧將劉正臣以漁陽歸,真卿欲堅其意,遣賈載越海遺軍資十餘萬,以子頗為質。頗甫十歲,軍中固請留之,不從。
肅宗已即位靈武,真卿數遣使以蠟丸裹書陳事。拜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復為河北招討使。時軍費困竭,李崿勸真卿收景城鹽,使諸郡相輸,用度遂不乏。第五琦方參進明軍,後得其法以行,軍用饒雄。
祿山乗虛遣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諸郡復陷,獨平原、博平、清河固守。然人心危,不復振。真卿謀於衆曰:「賊銳甚,不可抗。若委命辱國,非計也,不如徑赴行在,朝廷若誅敗軍罪,吾死不恨。」至德元載十月,棄郡度河,間關至鳳翔謁帝,詔授憲部尚書,遷御史大夫。
方朝廷草昧不暇給,而真卿繩治如平日。武部侍郎崔漪、諫議大夫李何忌皆被劾斥降。廣平王總兵二十萬平長安,辭日,當闕不敢乗,趨出梐枑乃乗。王府都虞候管崇嗣先王而騎,真卿劾之。帝還奏,慰荅曰:「朕子每出,諄諄教戒,故不敢失。崇嗣老而躄,卿姑容之。」百官肅然。兩京復,帝遣左司郎中李選告宗廟,祝署「嗣皇帝」,真卿謂禮儀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器遽奏改之,帝以為達識。又建言:「春秋,新宮災,魯成公三日哭。今太廟為賊毀,請築壇於野,皇帝東向哭,然後遣使。」不從。宰相厭其言,出為馮翊太守。轉蒲州刺史,封丹楊縣子。為御史唐旻誣劾,貶饒州刺史。
乾元二年,拜浙西節度使。劉展將反,真卿豫飭戰備,都統李峘以為生事,非短真卿,因召為刑部侍郎。展卒舉兵度淮,而峘奔江西。
李輔國遷上皇西宮,真卿率百官問起居,輔國惡之,貶蓬州長史。代宗立,起為利州刺史,不拜,再遷吏部侍郎。除荊南節度使,未行,改尚書右丞。
帝自陝還,真卿請先謁陵廟而即宮,宰相元載以為迂,真卿怒曰:「用捨在公,言者何罪?然朝廷事豈堪公再破壞邪!」載銜之。俄以檢校刑部尚書為朔方行營宣慰使,未行,留知省事,更封魯郡公。時載多引私黨,畏羣臣論奏,乃紿帝曰:「羣臣奏事,多挾讒毀。請每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以白宰相,宰相詳可否以聞。」真卿上疏曰:
諸司長官者,達官也,皆得專達於天子。郎官、御史,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出使天下,事無細大得失,皆俾訪察,還以聞。此古明四目、達四聦也。今陛下欲自屏耳目,使不聦明,則天下何望焉?詩曰:「營營青蠅,止于棘;讒言罔極,交亂四國。」以其能變白為黑,變黑為白也。詩人疾之,故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昔夏之伯明,楚之無極,漢之江充,皆讒人也。陛下惡之,宜矣。胡不回神省察?其言虛誣,則讒人也,宜誅殛之;其言不誣,則正人也,宜獎勵之。捨此不為,使衆人謂陛下不能省察而倦聽覽,以是為辭,臣竊惜之。
昔太宗勤勞庶政,其司門式曰:「無門籍者有急奏,令監司與仗家引對,不得關礙。」防擁蔽也。置立仗馬二,須乗者聽。此其平治天下也。天寶後,李林甫得君,羣臣不先咨宰相輒奏事者,託以他故中傷之,猶不敢明約百司,使先關白。時閹人袁思藝日宣詔至中書,天子動靜,必告林甫,林甫得以先意奏請,帝驚喜若神,故權寵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達,此權臣蔽主,不遵太宗之法也。陵夷至于今,天下之敝皆萃陛下,其所從來漸矣。自艱難之初,百姓尚未凋竭,太平之治猶可致,而李輔國當權,宰相用事,遞為姑息。開三司,誅反側,使餘賊潰將北走党項,裒嘯不逞,更相驚恐,思明危懼,相挻而反,東都陷沒,先帝由是憂勤損壽。臣每思之,痛貫心骨。
今天下瘡痏未平,干戈日滋,陛下豈得不博聞讜言,以廣視聽,而塞絕忠諫乎?陛下在陝時,奏事者不限貴賤,羣臣以為太宗之治可跂而待。且君子難進易退,朝廷開不諱之路,猶恐不言,況懷厭怠,令宰相宣進止,御史臺作條目,不得直進,從此人不奏事矣。陛下聞見,止於數人耳目,天下之士,方鉗口結舌,陛下便謂無事可論,豈知懼而不敢進,即林甫、國忠復起矣。臣謂今日之事,曠古未有,雖林甫、國忠猶不敢公為之。陛下不早覺悟,漸成孤立,後悔無及矣。
於是中人等騰布中外。後攝事太廟,言祭器不飭,載以為誹謗,貶峽州別駕。改吉州司馬,遷撫、湖二州刺史。
載誅,楊綰薦之,擢刑部尚書,進吏部。帝崩,以為禮儀使,因奏列聖謚繁,請從初議為定,袁傪固排之,罷不報。時喪亂後,典法湮放,真卿雖博識今古,屢建議釐正,為權臣沮抑,多中格云。
楊炎當國,以直不容,換太子少師,然猶領使。及盧杞,益不喜,改太子太師,并使罷之,數遣人問方鎮所便,將出之。真卿往見杞,辭曰:「先中丞傳首平原,面流血,吾不敢以衣拭,親舌舐之,公忍不見容乎!」杞矍然下拜,而銜恨切骨。
李希烈陷汝州,杞乃建遣真卿:「四方所信,若往諭之,可不勞師而定。」詔可,公卿皆失色。李勉以為失一元老,貽朝廷羞,密表固留。至河南,河南尹鄭叔則以希烈反狀明,勸不行,荅曰:「君命可避乎?」旣見希烈,宣詔旨,希烈養子千餘拔刃爭進,諸將皆慢罵,將食之,真卿色不變。希烈以身扞,麾其衆退,乃就館。逼使上疏雪己,真卿不從。乃詐遣真卿兄子峴與從吏數輩繼請,德宗不報。真卿每與諸子書,但戒嚴奉家廟,恤諸孤,訖無它語。希烈遣李元平說之,真卿叱曰:「爾受國委任,不能致命,顧吾無兵戮汝,尚說我邪?」希烈大會其黨,召真卿,使倡優斥侮朝廷,真卿怒曰:「公,人臣,奈何如是?」拂衣去。希烈大慙。時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使者皆在坐,謂希烈曰:「聞太師名德久矣,公欲建大號而太師至,求宰相孰先太師者?」真卿叱曰:「若等聞顏常山否?吾兄也,祿山反,首舉義師,後雖被執,詬賊不絕于口。吾年且八十,官太師,吾守吾節,死而後已,豈受若等脅邪!」諸賊失色。
希烈乃拘真卿,守以甲士,掘方丈坎於廷,傳將阬之,真卿見希烈曰:「死生分矣,何多為!」張伯儀敗,希烈令齎旌節首級示真卿,真卿慟哭投地。會其黨周曾、康秀林等謀襲希烈,奉真卿為帥,事洩,曾死,乃拘送真卿蔡州。真卿度必死,乃作遺表、墓誌、祭文,指寢室西壁下曰:「此吾殯所也。」希烈僭稱帝,使問儀式,對曰:「老夫耄矣,曾掌國禮,所記諸侯朝覲耳!」
興元後,王師復振,賊慮變,遣將辛景臻、安華至其所,積薪于廷曰:「不能屈節,當焚死。」真卿起赴火,景臻等遽止之。希烈弟希倩坐朱泚誅,希烈因發怒,使閹奴等害真卿,曰:「有詔。」真卿再拜。奴曰:「宜賜卿死。」曰:「老臣無狀,罪當死,然使人何日長安來?」奴曰:「從大梁來。」罵曰:「乃逆賊耳,何詔云!」遂縊殺之,年七十六。嗣曹王皐聞之,泣下,三軍皆慟,因表其大節。淮、蔡平,子頵、碩護喪還,帝廢朝五日,贈司徒,謚文忠,賻布帛米粟加等。
真卿立朝正色,剛而有禮,非公言直道,不萌於心。天下不以姓名稱,而獨曰魯公。如李正己、田神功、董秦、侯希逸、王玄志等,皆真卿始招起之,後皆有功。善正、草書,筆力遒婉,世寶傳之。貞元六年赦書,授頵五品正員官。開成初,又以曾孫弘式為同州參軍。
贊曰:唐人柳宗元稱:「世言段太尉,大抵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非也。太尉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人視之,儒者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決非偶然者。」宗元不妄許人,諒其然邪,非孔子所謂仁者必有勇乎?當祿山反,哮噬無前,魯公獨以烏合嬰其鋒,功雖不成,其志有足稱者。晚節偃蹇,為姦臣所擠,見殞賊手。毅然之氣,折而不沮,可謂忠矣。詳觀二子行事,當時亦不能盡信於君,及臨大節,蹈之無貳色,何耶?彼忠臣誼士,寧以未見信望于人,要返諸己得其正,而後慊於中而行之也。嗚呼,雖千五百歲,其英烈言言,如嚴霜烈日,可畏而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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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四‧李晟列傳第七十九 李晟字良器,洮州臨潭人。世以武力仕,然位不過裨將。晟幼孤,奉母孝。身長六尺。年十八,往事河西王忠嗣,從擊吐蕃。悍酋乗城,殺傷士甚衆,忠嗣怒,募射者,晟挾一矢殪之,三軍讙奮。忠嗣撫其背曰:「萬人敵也。」鳳翔節度使高昇召署列將。擊疊州叛羌於高當川,又擊連狂羌於罕山,破之。累遷左羽林大將軍。廣德初,擊党項有功,授特進,試太常卿。
大曆初,李抱玉署晟右軍將。吐蕃寇靈州,抱玉授以兵五千擊之,辭曰:「以衆則不足,以謀則多。」乃請千人。繇大震關趨臨洮,屠定秦堡,執其帥慕容谷鍾,虜乃解靈州去。遷開府儀同三司,以右金吾衛大將軍為涇原、四鎮、北庭兵馬使。馬璘與吐蕃戰鹽倉,敗績,晟率游兵拔璘以歸,封合川郡王。璘內忌晟威略,歸之朝,為右神策都將。德宗始立,吐蕃寇劍南,方崔寧未還,蜀土大震,詔晟將神策兵救之。踰漏天,拔飛越等三城,絕大渡,斬虜千級,虜遁去。
建中二年,魏博田悅反,晟為神策先鋒,與河東馬燧、昭義李抱真合兵攻之。斬楊朝光,晟乗冰度洺水破悅;又戰洹水,悅大敗,遂進攻魏。加檢校左散騎常侍,兼魏府左司馬。
朱滔、王武俊圍康日知于趙州也,抱真分兵二千戍邢,燧怒,欲班師,晟曰:「奉詔東討者,吾三帥也。邢、趙比壤,今賊以兵加趙,是邢有晝夜憂,李公分衆守之,不為過,公奈何遽引去!」燧悟,釋然,即造抱真壘,與交歡。晟建言:「以兵趨定州,與張孝忠合,以圖范陽,則武俊等當捨趙。」帝壯之,授御史大夫,又俾神策三將軍莫仁擢等隸之。晟自魏引而北,武俊果解去。晟留趙三日,與孝忠連兵,北略恒州。圍朱滔將鄭景濟於清苑,決水灌之。悅、武俊引兵戰白樓,孝忠兵笮,晟引步騎擊破之,清苑益急。滔、武俊大懼,悉起兵來救,圍晟軍。晟內攻景濟,而外抗滔等,自正月至五月不解。會晟疾甚,不能興,軍中共計引還定州,而賊猶不敢逼。
疾間,將復進,會帝出奉天,有詔召晟即日治嚴。而孝忠以軍介二盜間,倚晟為重,數止晟無西。晟語衆曰:「天子播越,人臣當百舍一息。義武欲止吾,吾當以子為質。」乃以憑約昏,并遺良馬。孝忠有親將謁晟,晟解玉帶遺之,使喻孝忠。乃得踰飛狐,次代州。詔迎拜神策行營節度使。進臨渭北,壁東渭橋,所過樵蘇無犯。時劉德信自扈澗敗歸,亦次渭南,軍囂無制。德信入謁晟,晟責所以敗,斬之,以數騎入壁勞其軍,無敢動。晟已并兵,則軍益振。
於是朔方李懷光方軍咸陽,不欲晟當一面,請與晟合。有詔徙屯,乃引趨陳濤斜,與懷光聯壘。晟每與賊戰,必錦裘繡帽自表,指顧陣前。懷光望見,惡之,戒曰:「將務持重,豈宜自表襮,為賊餌哉!」晟曰:「昔在涇原,士頗相畏伏,欲令見之,奪其心爾。」懷光不悅,遷延有異志。晟使間說懷光曰:「賊據京邑,天子暴露于外,公宜速進兵。雖晟不肖,願為公先驅,死且不悔。」懷光不納。
每兵至都城下,而懷光軍多鹵掠,晟軍整戢。懷光使分所獲遺之,又辭不敢受。懷光謀沮撓其軍,即奏言:「神策兵給賜比方鎮獨厚,今桀逆未平,軍不可以異。且衆以為言,臣無以解。惟陛下裁處。」懷光欲晟自削其軍,則士怨易撓。帝議諸軍與神策等,力且不贍,遣翰林學士陸贄臨詔懷光,令與晟計所宜者。懷光曰:「稟賜不均,軍何以戰!」贄數顧晟,晟曰:「公,元帥,軍政得專之。晟將一軍,唯所命,其增損費調,敢不聽?」懷光默然計塞,顧刻削稟賜事出己,乃止。
懷光屯咸陽凡八旬,帝數促戰,以伺賊隙為言,卒不出兵,陰通朱泚,反跡寖露。晟懼為所并,上言:「當先變制備,請假裨佐趙光銑、唐良臣、張彧為洋、利、劍三州刺史,各勒兵以通蜀、漢衿喉。」未報。會吐蕃欲佐誅泚,帝議幸咸陽督戰,懷光大駭,疑帝奪其軍,圖反益急。晟與李建徽、陽惠元皆聯屯,適有使者到晟軍,晟乃令曰:「有詔徙屯。」即結陣趨東渭橋。後數日,懷光并建徽、惠元兵,惠元死之。
是日,帝進狩梁州。駱谷道隘,儲供不豫,從官乏食,帝歎曰:「早用晟言,三蜀之利,可坐有也。」顧渾瑊曰:「渭橋在賊腹中,兵孤絕,晟能辦勝邪?」瑊曰:「晟秉義挺忠,崒然不可奪。臣策之,必破賊。」帝乃安。自行在遣晟將張少弘口詔進晟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晟受命,拜且泣曰:「京師,天下本,若皆執羈靮,誰將復之!」乃繕甲兵,治陴隍,以圖收復。
是時,晟提孤軍橫當寇鋒,恐二盜合以軋之,則卑詞厚幣,偽致誠於懷光者。時敖廥單覂,乃使張彧假京兆少尹,多署吏,調畿內賦,不淹旬,芻米告具。乃陳兵下令曰:「國家多難,乗輿播遷,見危死節,自吾之分。公等此時不誅元凶,取富貴,非豪英也。渭橋斷賊首尾,吾欲與公戮力一心,建不世之功,可乎?」士皆雪泣曰:「惟公命。」於是駱元光以華州之衆守潼關,尚可孤以神策兵保七盤,皆受晟節度,戴休顏舉奉天,韓游瓌悉邠寧軍從晟,懷光始懼。晟乃移書顯讓之,使破賊自贖。懷光不聽,然其下益攜落,畏為晟襲,乃奔河中。其將孟涉、段威勇以兵數千自拔歸,晟皆表以要官。
帝遣使者間道詔晟兼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又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節度招討使。帝欲益西幸,晟請駐梁、漢以繫天下望。又進京畿、渭北、鄜坊、商華兵馬副元帥。時京兆司錄參軍李敬仲自賊中來,乃署節度府判官,以諫議大夫鄭雲逵為行軍司馬,擢張彧自副。
神策軍及晟家皆為賊質,左右有言者,晟涕數行下,曰:「陛下安在,而欲恤家乎?」泚使晟吏王无忌婿款壁門曰:「公等家無恙。」晟怒曰:「爾乃與賊為間乎?」叱斬之。時輸縑不屬,盛夏,士有衣裘者,晟能與下同其苦,以忠誼感發士心,終無攜怨。邏士得姚令言、崔宣諜者,晟命釋縛,飯飲之,遣還,敕曰:「為我謝令言等,善為賊守,勿不忠于泚。」
乃引兵叩都門,賊不敢出,振旅而還。明日,會諸將圖所向,衆對先拔外城,然後清宮。晟曰:「外城有里閈之隘,若設伏格戰,居人囂潰,非計也。賊重兵精甲聚苑中,今直擊之,是披其心腹,將圖走不暇。」諸將曰:「善。」乃自東渭橋移壁光泰門,以薄都城,連溝柵。而賊將張庭芝、李希倩求戰,晟顧曰:「賊不出,是吾憂也。今乃冒死來,天誘之矣。」勒吳詵等縱兵鏖擊。賊攻華師急,晟以精騎馳救,中軍譟而從,大破之,秉勝入光泰門;再戰,敗卻,僵尸相藉,餘衆走白華,賊大哭,終夜不息。翌日,將復戰。或請待西師,晟曰:「賊旣敗,當乗機撲殄。苟俟西軍,是容其為計,豈吾利邪?」乃悉軍軍光泰門,使王佖、李演將騎,史萬頃將步,抵苑北。晟先夜隤苑垣為道二百步,比兵至,賊已伐木塞以拒戰。晟叱諸將曰「安得縱賊?今先斬公矣!」萬頃懼,先登,拔柵以入,佖督騎繼之,賊崩潰,執其將段誠諫,大兵分道進,雷噪震地。令言、庭芝、希倩等殊死鬬,晟令唐良臣等步騎奔突,賊陣成輒北,十餘遇皆不勝,蹙入白華。賊伏千騎出官軍背,晟以麾下百騎自馳之,左右呼曰:「相公來!」賊驚潰,禽馘略盡。泚率殘卒萬人西走,田子奇追之,餘黨悉降。
晟引軍屯含元外廷,舍右金吾次,令軍中曰:「五日內不得輒通家問,違者斬。」遣京兆尹李齊運部長安、萬年令,分慰居人,秋毫無所擾。別將高明曜取賊妓一,司馬伷取賊馬二,即斬以徇。坊人之遠者,宿昔乃知王師之入也。明日,孟涉屯白華,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屯安國寺。斬賊用事者及臣賊宦豎于市,表著節不屈者,擇文武攝臺省官,以俟乗輿。條脅汙于賊者,請以不死。
露布至梁,帝感泣,羣臣上壽,且言:「晟蕩夷兇憝,而市不易廛,宗廟不震,長安之人不識旗鼓,雖三代用師,不能加之。」帝曰:「天生晟,為社稷萬人,豈獨朕哉!」拜晟司徒,兼中書令,實封千戶。
晟遣大將吳詵以兵三千到寶雞清道,自請迎扈,不許。帝至自梁,晟以戎服見三橋,帝駐馬勞之。晟再拜頓首,賀克殄大盜,廟朝安復,已即跪陳:「備爪牙臣,不能指日破賊,致乗輿再狩,乃臣不任職之咎,敢請死。」伏道左,帝為掩涕,命給事中齊映起之,使就位。有詔賜第永崇里、涇陽上田、延平門之林園、女樂一列。晟入第,京兆供帳,教坊鼓吹迎導,詔將相送之。帝紀其功,自文于碑,敕皇太子書,立于東渭橋,以示後世云。又令太子錄副以賜。
始,晟屯渭橋也,熒惑守歲,久乃退,府中皆賀曰:「熒惑退,國家之利,速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當力死勤難,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前士大夫勸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惟五緯盈縮不常,晟懼復守歲,則我軍不戰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涇州倚邊,數戕其帥,晟請治不龔命者,因以訓耕積粟實塞下,羈制西戎。帝乃拜晟鳳翔、隴右、涇原節度使,兼行營副元帥,徙王西平郡,實封千五百戶。晟請與李楚琳俱行,亦將治殺張鎰罪,帝方務安反側,不許。晟至鳳翔,亂將王斌等十餘人以次伏誅。
時宦者尹元貞持節到同、華,擅入河中諭慰李懷光,晟劾元貞矯使,欲洗宥元惡,請治罪。又言:「赦懷光有五不可:河中抵京師三百里,同州制其衝,兵多則示未信,少則力不足,忽驚東偏,何以待之?一也。今赦懷光,則必以晉、絳、慈、隰還之,渾瑊、康日知又且遷徙,二也。兵力未窮,忽宥反逆,四夷聞之,謂陛下兵屈而自罷耳,今回紇拒北,吐蕃梗西,希烈僭淮、蔡,若棄彊示弱,以招窺覬,三也。懷光旣赦,則朔方將士悉復敘勳行賞,追還縑廩,今府庫空殫,物不酬滿,是激其叛,四也。旣解河中,諸道還屯,當有賜賚,賞典不舉,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米斗五百,芻稾且罄,人餓死牆壁間,其大將殺戮幾盡,圍之旬時,力窮且潰,願無養腹心疾為後憂。臣請選精兵五千,約十日糧,可以破賊。」帝方以賊委馬燧、渾瑊,故不許。
晟至涇,而田希鑒迎謁,執之,并其黨石奇等悉伏誅。表右龍武將軍李觀為涇原節度使。晟常曰:「河、隴之陷,非吐蕃能取之,皆將臣沓貪,暴其種落,不得耕稼,日益東徙,自棄之爾。且土無繒絮,人苦役擾,思唐之心豈有旣乎?」因悉家貲懷輯降附,得大酋浪息曩,表以王號。每虜使至,必召息曩於坐,衣大錦袍,金帶,夸異之,虜皆指目歆豔。
吐蕃君臣大懼,相與議。尚結贊者善計,乃曰:「唐名將特李晟與馬燧、渾瑊爾,不去之,必為吾患。」即遣使委辭,因燧請和,且求盟,因盟謀執瑊以賣燧,於是結贊大興兵踰隴、岐,無所掠,陽怒曰:「召吾來,乃不牛酒犒軍。」徐引去,以是間晟。晟選兵三千,使王佖伏汧陽旁,擊其中軍,幾獲結贊。晟又遣野詩良輔等攻摧沙堡,拔之。結贊屢乞和,會晟朝京師,奏言:「戎狄無信,不可許。」宰相韓滉與晟合,因請調軍食以給西師。然天子內厭兵,疑將臣生事,亦會滉卒,而張延賞當國,故與晟有隙,後雖詔講解,而陰不與也,密言晟不可久持兵,更薦劉玄佐、李抱真經略西北,俾立功以間晟。帝惑其言。
貞元三年,帝坐宣政殿引見晟,備冊禮,進拜太尉、中書令,罷其兵。詔晟乗輅謁太廟,視事尚書省,賜良馬、錦綵千計。是歲,瑊與吐蕃盟平涼,虜劫之,瑊挺身免,詔罷燧河東,皆如結贊計云。通王府長史丁瓊者,嘗為延賞擠抑,內怨望,乃見晟曰:「以公功,乃奪兵柄,夫惟位高者難全,盍蚤圖之?」晟曰:「君安得不祥之言?」執以聞。
明年,詔為晟立五廟,追賁高祖芝以下祔其主,給牲器床幄,禮官相事。它日,與馬燧見延英,帝嘉其勳,下詔曰:「昔我烈祖,乗乾坤盪滌,掃隋季荒茀,體元御極,作人父母,則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經綸,參翊締構,昭文德,恢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于上帝,付畀四方。王業旣成,太階旣平,乃圖厥容,列于凌煙閣,懋昭績效,表式儀形,以弗忘朝夕,永垂乎來裔。君臣之義,厚莫重焉。歲在己巳秋九月,我行西宮,瞻望崇構,見老臣遺像,顒然肅然,和敬在色。想雲龍之協期,感致業之艱難,睹往思今,取類非遠。且功與時並,才與世生,苟蘊其才,遇其時,尊主庇人,何代蔑有?在中宗時,有如桓彥範等,著輔戴之績;在玄宗時,有如劉幽求等,申弼翼之勳;在肅宗時,有如郭子儀,掃除氛祲。今顧晟等,保寧朕躬,咸宣力肆勤,光復宗祏,訂之前烈,夫豈多謝。闕而未錄,孰旌厥賢?況念功紀德,文祖所為也,在予其曷敢怠?有司宜敘先後,各圖其象于舊臣之次。」命皇太子書其文以賜晟,晟刻石于門。
七年,以臨洮未復,請附貫萬年,詔可。九年,薨,年六十七。帝聞流涕,詔百官就第進弔。比大斂,帝手詔,誓以存保世嗣,申告柩前。冊贈太師,謚曰忠武。及葬,又御望春門臨送,遣謁者宣詔于柩車,百官拜哭于道。憲宗元和中,詔其家與屬籍,以晟配饗德宗廟廷。僖宗狩蜀,倉部員外郎袁皓采晟功烈,為興元聖功錄,遍賜諸將,表勵之。
晟性疾惡,臨下明。每治軍,必曰:「某有勞,某長于是。」雖廝養小善,必記姓名,尤惡下為朋黨者。篤分義,隆於故舊。嵐州刺史譚元澄嘗有德於晟,後貶死,晟旣貴,直其枉,詔贈元澄寧州刺史,晟撫其二子,為成就之。在鳳翔,嘗曰:「魏徵以直言致太宗于堯舜上,忠臣也。我誠慕焉。」行軍司馬李叔度曰:「彼搢紳儒者事,公勳德何希是哉?」晟曰:「君失辭。晟幸得備將相,苟容身不言,豈可謂有犯無隱邪?是非惟上所擇爾。」叔度慙。故晟每進對,謇謇盡大臣節,未嘗露于外。治家以嚴,子姪非晨昏不輒見,所與言未嘗及公事。正歲,崔氏女歸寧,讓曰:「爾有家,而姑在堂,婦當治酒食,且以待賔客。」即卻之,不得進。達禮敦教類若此。
與馬燧皆在朝,每宴樂恩賜,使者相銜于道。兩家日出無鍾鼓聲,則金吾以聞,少選,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舉樂?」旣薨,城鹽州,復故池,以新鹽賜宰相,帝思晟,乃致鹽靈座。其眷遇終始,無與比者。
有十五子,其聞者愿、憲、愬、聽云。
愿少謙謹。晟立功時,諸子未官,宰相以聞,即日召授太子賔客、上柱國。故事,柱國門列戟,遂父子皆賜。
元和初,領夏綏銀宥節度使。政簡而嚴。部有失馬者,愿署牒于道,以金購之。三日,失馬并良馬一繫署下,且曰:「逸而至,不告,罪當死,謹以良馬贖。」愿歸失馬,而縱其良。境內肅然。徙節武寧軍。會伐青、鄆,數有功,以久疾,用愬代之。召為刑部尚書,俄檢校尚書左僕射,節度鳳翔,自是邇聲色而政衰矣。
長慶中,徙宣武。始,張弘靖給其軍頗厚,愿至,府庫殫匱,賞賚不及弘靖時,而侈費過之。以威刑操下,用婚家竇緩典帳中兵,驕驁怠沓,牙將李臣則等因衆不忍,夜斬緩首。愿聞變,不及巾,與左右數人縋而逸,奪野人乗,馳以免。其家死於兵,三子匿而免。兵旣亂,因大掠,惟李 374f.gif 主後務,請諸朝。時責愿不職,貶隨州刺史。入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復拜河中、晉、絳等節度使。雖嘗以荒侈敗,不能自悛,軍政愈弛,結納權近,官貲隨賂遺輒盡。蒲人怨,且亂。會卒,贈司徒。
憲與愬於諸子號最仁孝。長喜儒,以禮法自矜制。調太原府參軍事、醴泉尉。于頔鎮襄陽,辟署於府。時吳少誠張淮西,獨憚頔威彊,時謂憲為之助。又辟魏博田弘正幕府,遷衛州刺史,以治行稱。
徙絳州。絳有幻人怵民以亂,憲執誅之。河中兵本仰食于絳,而汾可輸河、渭,歲租與糴常數十萬石,故敖保山為固,民之輸者,十牛不勝一車。憲濱汾相地治新倉,當費二百萬,請留垣縣粟糶河南,以錢還糴絳粟,旣免負載勞,又權其贏以完新倉,絳人賴利。入為宗正少卿,副金吾大將軍胡証為送太和公主使。還,獻回鶻道里記,遷太府卿。大和初,繇江西觀察使遷嶺南節度使。
憲,勳伐家子,所歷皆以吏能顯,政績暴著。善治律令,性明恕,詳正大獄,活無罪者數百人。卒官下。
愬字元直,有籌略,善騎射。以蔭補協律郎。遷累衛尉少卿。早喪所生,為晉國王夫人所鞠。王卒,晟以非嫡,敕諸子服緦,愬獨號慟不忍,晟乃許服縗。旣練,晟薨,與憲廬墓側,德宗敦遣歸第,一夕復往,帝許之。服除,授太子右庶子。出為坊、晉二州刺史,以治異等,加金紫光祿大夫,進詹事。
憲宗討吳元濟,唐鄧節度使高霞寓旣敗,以袁滋代將,復無功。愬求自試,宰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遂檢校左散騎常侍,為隨唐鄧節度使。愬以其軍初傷夷,士氣未完,乃不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賊方安袁公之寬,吾不欲使震而備我。」乃令于軍曰:「天子知愬能忍恥,故委以撫養。戰,非吾事也。」衆信而安之。乃斥倡優,未嘗嬉樂。士傷夷病疾,親為營護。蔡人以嘗敗辱霞寓等,又愬名非夙所畏者,易之,不為備。愬沈鷙,務推誠待士,故能張其卑弱而用之。賊來降,輒聽其便,或父母與孤未葬者,給粟帛遣還,勞之曰:「而亦王人也,無棄親戚。」衆願為愬死,故山川險易與賊情偽,一能曉之。
居半歲,知士可用,乃請濟師;詔益河中、鄜坊二千騎。於是繕鎧厲兵,攻馬鞍山,下之,拔道口柵,戰岈山,以取鑪冶城,入白狗、汶港柵,披楚城,襲朗山,再執守將。平青陵城,禽票將丁士良,異其才,不殺,署捉生將。士良謝曰:「吳秀琳以數千兵不可破者,陳光洽為之謀也。我能為公取之。」乃禽以獻。於是秀琳舉文城柵降。遂以其衆攻吳房,殘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當避。」愬曰:「彼謂吾不來,此可擊也。」旣引還,賊以精騎尾擊,愬下馬據胡床,令軍曰:「退者斬。」衆決死戰,射殺其將,賊乃走。或勸遂取吳房,愬曰:「不可。吳房拔,則賊力專,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單騎抵柵下與語,親釋縛,署以為將。秀琳為愬策曰:「必破賊,非李祐無與成功者。」祐,賊健將也,守興橋柵,其戰嘗易官軍。愬候祐護穫于野,遣史用誠以壯騎三百伏其旁,見羸卒若將燔聚者,祐果輕出,用誠禽而還。諸將素苦祐,請殺之,愬不聽,以為客。待間,召祐及李忠義屏人語,至夜艾。忠義,亦賊將,所謂李憲者。軍中多諫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人為突將,自教之。會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軍中以為不殺祐之罰,將吏雜然不解。愬力不能獨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賊乎?何見奪者衆邪?」則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殺祐,無與共誅蔡者。詔釋以還愬。愬乃令佩刀出入帳下,署六院兵馬使。六院者,隨、唐兵也,凡三千人,皆山南奇材銳士,故委祐統之。祐捧檄嗚咽,諸將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襲蔡之謀矣。舊令,敢舍諜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撫之,故諜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賊虛實。
時李光顏戰數勝,元濟悉銳卒屯洄曲以抗光顏。愬知其隙可乗,乃遣從事鄭澥見裴度告師期,于時元和十一年十月己卯。師夜起,祐以突將三千為前鋒,李忠義副之,愬率中軍三千,田進誠以下軍殿。出文城柵,令曰:「引而東。」六十里止,襲張柴,殲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鎧,發刃彀弓。會大雨雪,天晦,凜風偃旗裂膚,馬皆縮慄,士抱戈凍死于道十一二。張柴之東,陂澤阻奧,衆未嘗蹈也,皆謂投不測。始發,吏請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士失色,監軍使者泣曰:「果落祐計。」然業從愬,人人不敢自為計。愬道分輕兵斷橋以絕洄曲道,又以兵絕朗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懸瓠城,雪甚,城旁皆鵝鶩池,愬令擊之,以亂軍聲。賊恃吳房、朗山戍,晏然無知者。祐等坎墉先登,衆從之,殺門者,發關,留持柝傳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駐元濟外宅,蔡吏驚曰:「城陷矣!」元濟尚不信,曰:「是洄曲子弟來索褚衣爾。」及聞號令曰:「常侍傳語。」始驚曰:「何常侍得至此!」率左右登牙城,田進誠兵薄之。愬計元濟且望救於董重質,乃訪其家尉安之,使無怖,以書召重質;重質以單騎白衣降,愬待以禮。進誠火南門,元濟請罪,梯而下,檻送京師。
申、光諸屯尚二萬衆,皆降,愬不戮一人。其為賊執事帳內廚廄廝役,悉用其舊,使不疑。乃屯兵鞠場以俟裴度,至,愬以櫜鞬見,度將避之,愬曰:「此方廢上下分久矣,請因示之。」度以宰相禮受愬謁,蔡人聳觀。乃還屯文城柵。有詔進檢校尚書左僕射、山南東道節度使,封涼國公,實封戶五百,賜一子五品官。
帝方經略隴右,故徙愬節度鳳翔。李師道反,詔愬代愿帥武寧軍。旬日踐父兄兩鎮,世以為榮。董重質得罪被斥,愬請賜軍中自效,許之,乃署為牙將。愬與賊戰金鄉,破之。凡十一遇,禽其隊帥五十,俘馘萬計。淄青平,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徙昭義節度,賜第興寧里。
會田弘正守鎮州,乃以愬帥魏博。長慶初,幽、鎮亂,殺弘正,愬素服以令軍曰:「魏人富庶而通于天化者,田公力也。上以其愛人,使往治鎮。且田公撫魏七年,今鎮人不道而戕害之,是無魏也。父兄子弟食田公恩者,何以報之?」衆皆哭。又以玉帶、寶劍遺牛元翼,曰:「此劍吾先人嘗以揃大盜,吾又以平蔡姦,今鎮人逆天,公宜用此夷之也。」元翼感動,謝曰:「敢有不承而愛其死力!」乃下令軍中,勒兵以俟。會愬疾甚,不能軍,詔田布代之,以太子少保還東都,卒,年四十九,贈太尉,謚曰武。
愬行己儉約,其昆弟賴家勳貴,飾輿馬,矜室廬,唯愬所處乃父時故院,無所增廣。始,晟克京師,市不改肆,愬平蔡,亦如之。功名之奇,近世所未有。晚雖忽于取士,與鄭注善,議者不以掩其賢。
贊曰:愬得李祐不殺,付以兵不疑,知可以破賊也。祐受任不辭,決策入死,以愬能用其謀也。祐之才,待愬乃顯,故曰平蔡功,愬為多。
聽字正思,七歲以蔭為協律郎,父吏少之,不甚敬,聽輒使鞭之,晟奇其才。長乃辟佐于頔府。吐突承璀討王承宗,以聽為神策行營兵馬使。旣戰,斬賊驍將,憲宗壯之,詔圖狀以獻。承璀數問聽計,卒縛盧從史。遷左驍衛將軍,出為蔚州刺史。州有銅冶,自天寶後廢不治,民盜鑄不禁。聽乃開五鑪,官鑄錢日五萬,人無犯者。徙安州。會觀察使柳公綽方討蔡,以聽典軍,一二咨之,聲振賊中。召為羽林將軍。
帝討李師道,出聽楚州刺史。淮南兵綿弱,鄆人素易之。聽日整勒,士皆奮,即掩賊不虞,趨漣水,破沭陽,絕龍沮堰,遂取海州,攻朐山,降之,懷仁、東海兩城望風送款。以功兼御史大夫,夏綏銀宥節度使。又徙靈鹽。部有光祿渠,久廞廢,聽始復屯田以省轉餉,即引渠溉塞下地千頃,後賴其饒。進檢校工部尚書。穆宗初立,幽、鎮反,擇名臣節度太原者代裴度,使統兵北討。始,聽為羽林時,有駿馬,帝在東宮,使左右諷取之,聽自以身宿衛,不敢獻。於是帝曰:「李聽往在軍中,不與朕馬,是必可任。」乃授檢校兵部尚書,充河東節度使。敬宗嗣位,改義成軍。大和初,討李同捷,而魏博將丌志沼反,擊其帥史憲誠,詔聽出援,擊殺志沼。以功封涼國公,拜一子五品官。
王廷湊之亂,詔聽悉兵屯貝州,史憲誠懼聽因取道襲之,衷甲候諸郊。聽敕士櫜兵野次,魏人乃安。憲誠旣請朝,魏人怨,詔聽兼帥魏博。聽遷延不即赴,魏遂亂,殺憲誠,共推大將何進滔乗城拒守。聽不得入,乃屯館陶。又不設備,魏人襲之,師驚潰,死失殆半,輜械盡棄之,聽晝夜馳以免。於是御史中丞溫造等劾奏魏州亂,憲誠死,職繇于聽,請論如法。天子不罪也,罷為太子少師。
聽素以賂遺得權幸心,故多為助力。未幾,拜邠寧節度使。邠署相傳不利治垣舍,前刺史視其壞,莫敢葺。聽曰:「將出鑿凶門,何避治署邪?」亟使完新之,卒無異。改帥武寧軍,有故奴為徐將,不喜聽來,乃先殺親吏之使徐者以沮聽。聽果懼,以疾解,授太子少保。踰歲,節度鳳翔,又徙陳許。鄭注掎其過,詔以太子太保分司東都。開成初,為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文宗嘆曰:「付之兵不疑,退處散地不怨,惟聽為可。」四年,以疾求還,復拜太子太保。卒,年六十一,贈司徒。
聽治官苛細,急揫斂,頗極所欲,盛飾車馬服玩。或誡之,聽曰:「家聲在人,若示衰薄,恐不見忠功之效,吾欲夸而勸之也。」好方書,擇其驗者,題於帷帟牆屋皆滿。
聽子琢,以家閥擢累義昌、平盧、鎮海三節度使,無顯功,不為士大夫稱道。數免復遷。廣明時,沙陀數盜邊,於是琢為宿將,拜檢校尚書右僕射,蔚朔等州招討、都統、行營節度使。徙河陽三城,坐逗撓,下遷刺史,卒。
王佖者,晟之甥,武敢,閑騎射。晟在師,佖無不從。攻朱泚於光泰門,賊方銳,佖與李演鏖戰蹀血,賊數北,諸軍乗之,遂大振。以功擢神策將。擊吐蕃有功。晟視佖與子姓等,其給與過之。晟兵罷,佖亦不見用,召為左衛上將軍。元和中,拜朔方、靈鹽節度使。吐蕃欲作烏蘭橋以過師,積材河曲,朔方府常遣兵發其木,委于河,故莫能成。及佖至,虜知其寡謀,乃厚賂之,而亟遂功,築月城以守,自是虜歲入為寇,朔方乗障不暇,人以咎佖。在鎮檢下亡術,猜忌多殺人。召還為右衛將軍。故事,將相除徙,皆內出制,故號「白麻」,至佖,以責罷,遂中書進制。久之,卒。
贊曰:晟之屯東渭橋也,朱泚盜京師,李懷光反咸陽,河北三叛相王,李納猘河南,李希烈訌鄭、汳。晟無積貲輸糧,捉孤軍抗羣賊,身佩安危而氣不少衰者,徒以忠誼感人,故豪英樂為之死耳。至師入長安而人不知,雖三王之佐,無進其能,可謂仁義將矣!嗚呼,功能存社祏,不能見信於庸主,卒奪其兵,哀哉!雖然,功蓋天下者惟退,禍可以免。四子世似其勞,是宜有後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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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五‧列傳第八十  馬燧 渾瑊
馬燧字洵美,系出右扶風,徙為汝州郟城人。父季龍,舉孫吳倜儻善兵法科,仕至嵐州刺史。
燧姿度魁傑,長六尺二寸。與諸兄學,輟策歎曰:「方天下有事,丈夫當以功濟四海,渠老一儒哉?」更學兵書戰策,沈勇多筭。
安祿山反,使賈循守范陽,燧說循曰:「祿山首亂,今雖舉洛陽,猶將誅覆。公盍斬向潤客、牛廷玠!傾其本根,使西不得入關,退亡所據,則坐受禽矣,此不世功也。」循許之,不時決。會顏杲卿招循舉兵,祿山遣韓朝陽召循計事,因縊殺之。燧走西山,間道歸平原。平原不守,復走魏。
寶應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署為趙城尉。時回紇還國,恃功恣睢,所過皆剽傷,州縣供餼不稱,輒殺人。抱玉將饋勞,賔介無敢往,燧自請典辦具。乃先賂其酋,與約,得其旗章為信,犯令者得殺之。燧又取死囚給役左右,小違令輒戮死,虜大駭,至出境,無敢暴者。抱玉才之。因進說曰:「屬與回紇接,且得其情。觀僕固懷恩樹黨自重,裂河北以授李懷仙、張忠志、薛嵩、田承嗣等,其子瑒佻勇不義,將必窺太原,公當備之。」旣而懷恩與太原將謀舉其城,辛雲京覺之,不克。嵩自相、衛歸懷恩糧,以絕河津。抱玉令燧說嵩,嵩告絕於懷恩。即署燧左武衛兵曹參軍。
累進至鄭州刺史。勸督農力,歲一稅,人以為便。徙懷州。時師旅後,歲大旱,田茀不及耕。燧務勤教化,止橫調,將吏有親者,必造之,厚為禮,瘞暴胔,止煩苛。是秋,稆生于境,人賴以濟。抱玉守鳳翔,表燧隴州刺史。西山直吐蕃,其上有通道,虜常所出入者。燧聚石種樹障之,設二門為譙櫓,八日而畢,虜不能暴。從抱玉入朝,代宗雅聞其才,召見,授商州刺史,兼水陸轉運使。
大曆中,河陽兵逐其將常休明,詔燧檢校左散騎常侍,為三城使。汴將李靈耀反,帝務息人,即授以汴宋節度留後,靈耀不拜,引魏博田承嗣為援。詔燧與淮西李忠臣討之。師次鄭,靈耀多張旗幟以犯王師,忠臣之兵潰而西,燧軍頓滎澤,鄭人震駭。忠臣將遂歸,燧止之,益治軍,忠臣乃還收亡卒,復振。忠臣行汴南,燧行汴北,敗賊於西梁固。靈耀以銳卒八千,號「餓狼軍」,燧獨戰破之,進至浚儀。是時河陽兵冠諸軍,田悅帥衆二萬助靈耀,破永平將杜如江等,乗勝距汴一舍而屯。忠臣合諸軍戰不利,燧為奇兵擊之,悅單騎遁,汴州平。
燧知忠臣暴傲,讓其功,出舍板橋。忠臣入汴,果因會擊殺宋州刺史李僧惠。燧還河陽。秋大雨,河溢,軍吏請具舟以避,燧曰「使城中盡魚而獨完其家,吾不忍。」旣而水不為害。
遷河東節度留後,進節度使。太原承鮑防之敗,兵力衰單,燧募廝役,得數千人,悉補騎士,教之戰,數月成精卒。造鎧必短長三制,稱士所衣,以便進趨。為戰車,冒以狻猊象,列戟于後,行以載兵,止則為陣,遇險則制衝冒。器用完銳。居一年,闢廣場,羅兵三萬以肄,威震北方。建中二年,朝京師,遷檢校兵部尚書,封豳國公,還軍。
初,田悅新有魏博,恐下未附,即輸款朝廷,燧建言悅必反。旣而悅果圍邢州,身攻臨洺,築重城絕內外援。邢將李洪、臨洺將張伾固守。詔燧以步騎二萬與昭義李抱真、神策兵馬使李晟合軍救之。燧出 21ef3.gif 口,未過險,移書抵悅,示之好。悅以燧畏己,大喜。旣次邯鄲,悅使至,燧皆斬之,遣兵破其支軍,射殺賊將成炫之。悅聞,使大將楊朝光以兵萬人據雙岡,築東西二柵以禦燧。燧率軍營二壘間。是夜,東壘遁,燧進營狗明山,取棄壘置輜重。悅計曰:「朝光堅柵,且萬人,雖燧能攻,未可以數日下,且殺傷必衆,則吾已拔臨洺,饗士以戰,必勝術也。」即分恒州兵五千助朝光。燧令大將李自良等以騎兵守雙岡,戒曰:「令悅得過者斬!」燧乃推火車焚朝光柵,自晨訖晡,急擊,大破之,斬朝光,禽其將盧子昌,獲首五千,執八百人。居五日,進軍臨洺。悅悉軍戰,燧自以銳士當之,凡百餘返,士皆決死,悅大敗,斬首萬級,俘係千餘,館穀三十萬斛,邢圍亦解。以功遷尚書右僕射。初,將戰,燧約衆,勝則以家貲賞。至是,殫私財賜麾下。德宗嘉之,詔出度支錢五千萬償其財。進兼魏博招討使。
李納、李惟岳合兵萬三千人救悅,悅裒散兵二萬壁洹水,淄青軍其左,恒冀軍其右。燧進屯鄴,請益兵。詔河陽李芃以兵會,次于漳。悅遣將王光進以兵守漳之長橋,築月壘扼軍路。燧於下流以鐵鎖維車數百絕河,載土囊遏水而後度。悅知燧食乏,深壁不戰。燧令士齎十日糧,進營倉口,與悅夾洹而軍,造三橋逾洹,日挑戰。悅不出,陰伏萬人,將以掩燧。燧令諸軍夜半食,先雞鳴時鳴鼓角,而潛師並洹趨魏州,令曰:「聞賊至,止為陣。」留百騎持火,待軍畢發,匿其旁,須悅衆度,即焚橋。燧行十餘里,悅率李納等兵踰橋,乗風縱火,譟而前。燧乃令士無動,命除榛莽廣百步為場,募勇士五千人陣而待。比悅至,火止,氣少衰,燧縱兵擊之,悅敗奏橋,橋已焚,衆赴水死者不可計,斬首二萬級,殺賊將孫晉卿、安墨啜,虜三千人,尸相駘藉三十里,淄青兵幾殲。悅夜走魏州,其將拒不納,比明,追不至,悅乃得入。
抱真、芃問曰:「糧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糧少戰利速,兵善於致人。今悅與淄青、恒三軍為首尾,欲不戰以老我師,若分擊左右,未可必破,悅且來助,是腹背支敵也。法有攻其必救,故趨魏以破之。」皆曰:「善。」
悅嬰城自守。於是李再春以博州,悅兄昂以洺州,王光進以長橋,皆降。悅使符璘、李瑤衛還淄青殘兵,璘等亦降。魏導御溝貫城,燧塞其上游,魏人恐,悅遣許士則、侯臧間行告窮於朱滔、王武俊。會二人者怨望,乃連和。悅恃燕、趙方至,即出兵背城陣,燧復與諸軍破之。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北平郡王、魏州大都督長史。
滔、武俊聯兵五萬傅魏。會帝遣李懷光以朔方軍萬五千助燧。懷光勇于鬬,未休士,即與滔等戰,不利。悅決水灌軍,燧兵亦屈,退保魏縣。滔等瀕河為壘。會涇師亂,帝幸奉天,燧還軍太原。
初,李抱真欲殺懷州刺史楊鉥,鉥奔燧,燧奏其非罪,乃免,抱真怒。及共解邢圍,獲軍糧,燧自有之,以餘給抱真軍,抱真益怒。洹之捷,軍進薄魏,悅以突騎犯燧營,李芃救之,抱真勒兵不出。燧將攻魏,取攻具於抱真營,并請雜兩軍平其功,抱真不聽,請獨當一面,繇是逗遛。帝數遣使講解。武俊略趙地,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燧怒謂:「抱真以兵還守其地,我能獨戰死邪?」將引還,李晟和之,乃復與抱真善。及田昂降,燧請以洺州隸抱真,而用昭義副使盧玄卿為刺史,兼魏博招討副使。李晟兵前獨隸抱真,抱真亦請兼隸于燧,以示協一。然議者咎燧私忿交惡,卒不成大功。
至太原,遣軍司馬王權以兵五千走奉天,又遣子彙與諸將子壁中渭橋,帝已幸梁,乃還。時天下方騷,北邊數有警,燧念晉陽王業所基,宜固險以示敵。乃引晉水架汾而屬之城,瀦為東隍,省守陴萬人。又釃汾環城,樹以固隄。詔兼保寧軍節度使。
帝還京,李懷光反河中,詔燧為河東保寧、奉誠軍行營副元帥,與渾瑊、駱元光合兵討之。時賊黨要廷珍守晉,毛朝敭守隰,鄭抗守慈,燧移檄鐫諭,皆以州降,因拜燧晉絳慈隰節度使。
武俊之圍趙也,康日知不支,將棄趙,燧請詔武俊擊朱滔,授以深、趙,以日知為晉慈隰節度使。及三州降,燧固讓日知,且言因降受節,恐後有功者踵以為利,帝嘉許。籍府庫兵仗以授日知,日知大喜過望。燧乃率步騎三萬次于絳,略定諸縣,降其將馮萬興、任象玉,遂圍絳,拔外郛,守將夜棄城去,降四千人。遣李自良定六縣,降其將辛兟,收卒五千。裨將谷秀違令掠士女,斬以徇。與賊戰寶鼎,射殺賊將徐伯文,斬首萬級,獲馬五百。
于時天下蝗,兵艱食,物貨翔踊,中朝臣多請宥懷光者,帝未決。燧以「懷光逆計久,反覆不可信。河中近甸,捨之屈威靈,無以示天下」。乃捨軍入朝,為天子自言之:「且得三十日糧,足平河中。」許之。乃與瑊、元光、韓游瓌之兵合。
賊將徐廷光守長春宮城。燧度長春不下,則懷光固守,久攻所傷必衆,乃挺身至城下見廷光。廷光憚燧威,拜城上。燧顧其心已屈,徐曰:「我自朝廷來,可西嚮受命。」廷光再拜。燧曰:「公等朔方士,自祿山以來,功高天下,奈何棄之為族滅計?若從吾言,非止免禍,富貴可遂也。」未對。燧曰:「爾以吾為欺邪?今不遠數步,可射我。」披而示之心。廷光感泣,一軍皆流涕,即率衆降。燧以數騎入其城,衆大呼曰:「吾等更為王人矣。」渾瑊亦自以為不及也,歎曰:「嘗疑馬公能窘田悅,今觀其制敵,固有過人者,吾不逮遠矣!」
進營焦籬堡,堡將降,餘戍望風遁去。燧濟河,兵八萬陣城下。是日,賊將牛名俊斬懷光降,衆猶萬六千。誅其黨閻晏、孟寶、張清、吳冏等,它脅附悉赦之。不閱月,河中平。遷光祿大夫,兼侍中,賜一子五品官。還太原,帝賜宸扆、台衡二銘,以言君臣相成之美。勒石起義堂,帝榜其顏以寵之。
貞元二年,吐蕃尚結贊破鹽、夏二州,守之,自屯鳴沙;及春,畜產死,糧乏。詔燧為綏銀麟勝招討使,與駱元光、韓游瓌等會師擊虜。燧次石州。結贊懼,乞盟,帝不許。乃遣將論頰熱甘辭請于燧,且重幣申勤勤。明年,燧還太原,與論頰熱俱朝,盛言宜許以盟,天子然之。燧之朝,結贊遽引去。帝詔渾瑊與盟平涼,虜劫瑊,僅得免。吐蕃歸燧之兄子弇,曰:「河曲之屯,春草未生,吾馬飢,公若度河,我無種矣。賴公許和,今釋弇以報。」帝聞,悔怒,奪其兵,拜司徒,兼侍中,賜妓樂,奉朝請而已。與李晟皆圖象凌煙閣。後病足,不任謁。九年十月,自力朝延英,詔毋拜。時晟已卒,帝顧燧曰:「尚記與太尉晟俱來邪?今乃獨見公。」因悲涕。燧亦疾而仆,帝親掖之,詔左右扶去,送至陛,燧頓首泣謝。固乞骸,讓侍中,不許。卒,年七十,贈太傅,謚曰莊武。子彙、暢。
暢少以蔭至鴻臚少卿。建中中,燧討賊山東,暢留京師。於是大旱,朝廷議括商旅緡錢,多亡命入南山為盜。暢客單超俊、李雲端等竊議,以為事且危。暢是其言,遣奴諫燧班師。燧怒,執奴以聞,使兄炫拘暢請罪。帝方倚燧,貸不問,但誅其客,敕炫賜暢杖三十,然亦罷括商人令。
燧沒後,以貲甲天下,暢亦善殖財,家益豐。晚為豪幸牟侵,又彙妻訟析產。貞元末,神策中尉楊志廉諷使納田產。至順宗時,復賜之。中官往住逼取,暢畏不敢吝,以至困窮。終少府監,贈工部尚書。諸子無室廬自託,奉誠園亭觀,即其安邑里舊第云,故當世視暢以厚畜為戒。有司謚曰縱。
子繼祖,生四歲以門功為太子舍人,五遷至殿中少監。
燧兄炫,字弱翁。少以儒學聞,隱蘇門山,不應辟召。至德中,李光弼鎮太原,始署掌書記,常參軍謀,光弼器焉。遷刑部郎中。田神功帥宣武,署節度判官,授連、潤二州刺史,以清白顯。燧為司徒,授刑部侍郎,辭疾,以兵部尚書致仕,卒。
渾瑊,本鐵勒九姓之渾部也。世為皐蘭都督。父釋之,有才武,從朔方軍,積戰多,遷累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寧朔郡王。廣德中與吐蕃戰沒。
瑊年十一,善騎射,隨釋之防秋,朔方節度使張齊丘戲曰:「與乳媼俱來邪?」是歲立跳盪功。後二年,從破賀魯部,拔石堡城、龍駒島,其勇常冠軍。署折衝果毅。節度使安思順授瑊偏師,入葛祿部,略特羅斯山,破阿布思,與諸軍城永清及天安軍。遷中郎將。
祿山反,從李光弼定河北,射賊驍將李立節,貫其左肩,死之。肅宗即位,瑊以兵趨行在,至天德,與虜軍遇,敗之。從郭子儀復兩京,討安慶緒,勝之新鄉,擢武鋒軍使。從僕固懷恩平史朝義,大小數十戰,功最,改太常卿,實封二百戶。懷恩反,瑊以所部歸子儀,會釋之喪,起復朔方行營兵馬使。從子儀擊吐蕃邠州,留屯邠。虜復入,至奉天,瑊戰漠谷,有功,遷太子賔客,屯奉天。周智光反,子儀令瑊以步騎萬人下同州。智光平,以邠寧隸朔方軍,瑊屯宜祿。
大曆七年,吐蕃盜塞深入,瑊會涇原節度使馬璘討之。次黃菩原,瑊引衆據險,設槍壘自營,遏賊奔突。舊將史抗等內輕瑊,顧左右去槍,叱騎馳賊。旣還,虜躡而入,遂大敗,死者十八。子儀召諸將曰:「朔方軍高天下,今敗于虜,奈何?」瑊曰:「願再戰。」乃馳朝那,與鹽州刺史李國臣趨秦原。吐蕃引去,瑊邀擊破之,悉奪所掠而還。自是歲防長武城盛秋。領邠州刺史。吐蕃入方渠、懷安,瑊擊走之。
子儀入朝,留知邠寧慶兵馬後務。回紇侵太原,破鮑防軍。拜瑊都知兵馬使,自石嶺關而南,督諸軍掎角,虜引去。進兼單于副都護、振武軍使。子儀為太尉,德宗析所部為三節度,以瑊兼單于大都護,振武、東受降城、鎮北大都護府、綏銀麟勝州節度副大使。未幾,崔寧領朔方,故召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建中中,李希烈詐為瑊書,若同亂者,帝識其諜,用不疑,更賜良馬、錦幣。普王為荊襄元帥討希烈也,以瑊為中軍都虞候。
帝狩奉天,瑊率家人子弟以從,授行在都虞候、京畿渭北節度使。朱泚兵薄城,戰譙門,晨至日中不解。或以芻車至,瑊曳車塞門,焚以戰,賊乃解。泚治攻具。矢石四集如雨,晝夜不息,凡浹日,鑿塹圜城。城中死者可藉,人心危惴,或夜縋出掇蔬本供御,帝與瑊相泣。泚方據乾陵下瞰城,翠翟紅袍,左右宦人趨走,宴賜拜舞,又縱慢辭戲斥天子,以為勝在景刻。使騎環馳,責大臣不識天命。造雲梁,廣數十丈,施大輪,濡氊及革冒之,周布水囊為鄣,指城東北;構木廬,蒙革周置之,運薪土其下,將塞隍。帝召瑊,授以詔書千餘,自御史大夫、實封五百戶而下,募突將死士當賊;賜瑊筆,使量功署詔,不足則署衣以授。因曰:「朕與公訣矣,令馬承倩往,有急可奏。」瑊俯伏嗚咽,帝撫而遣之。瑊前與防城使侯仲莊揣雲梁所道,掘大隧,積馬矢及薪然之。賊乗風推梁以進,載數千人。王師乗城者皆凍餧,甲弊兵盬,瑊但以忠義感率使當賊,人憂不支,羣臣號天以禱。瑊中矢,自揠去,被血而戰愈厲。雲梁及隧而陷,風返悉焚,賊皆死,舉城歡譟。是日詔授瑊二子官,乃第賞將校。泚攻城益急,會李懷光奔難,賊乃去。進行在都知兵馬使,實封戶五百。
乗輿進狩山南,瑊以諸軍衛入谷口,懷光追騎至,後軍擊卻之。遷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靈鹽豐夏定遠西城天德軍節度、朔方邠寧振武道永平軍奉天行營副元帥。帝臨軒授鉞,用漢拜韓信故事。制曰:「寇賊干紀,授爾節鉞,以戡多難,往欽哉!」瑊頓首曰:「敢不畢力,以對揚天子休命。」乃率諸軍趨京師。
賊韓旻拒武功,瑊率吐蕃論莽羅兵破之武亭川,斬首萬級,遂屯奉天,以抗西面。李晟自東渭橋破賊,瑊與韓游瓌、戴休顏以西軍收咸陽,進屯延秋門。泚平,論功,以瑊兼侍中,實封戶八百。天子還宮,授河中絳慈隰節度使、河中同陝虢行營副元帥,繇樓煩郡王徙咸寧;賜大寧里甲第,女樂五人,將相送歸第,與李晟鈞禮。俄加朔方行營副元帥,與馬燧同討李懷光。懷光平,檢校司空,任一子五品官。還屯河中。
吐蕃相尚結贊陷鹽、夏,陰闚京師,而畏瑊與李晟、馬燧,欲以計勝之。乃詭辭重禮,請燧講好,燧苦贊,帝乃詔約盟平涼川,以瑊為會盟使。為結贊所劫,副使崔漢衡以下皆陷,惟瑊得免。自奉天入朝,羸服待罪,詔釋之。會吐蕃復入盜,使瑊鎮奉天。虜罷,還河中。貞元四年,虜入涇、邠,授邠寧慶副元帥。進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十五年卒,年六十四。羣臣奉慰延英,贈太師,謚曰忠武。喪車至自鎮,帝復廢朝。
瑊好書,通春秋、漢書,嘗慕司馬遷自敘,著行紀一篇,其辭一不矜大。天性忠謹,功高而志益下,歲時貢奉,必躬閱視。每有賜予,下拜跽受,常若在帝前,世方之金日磾,故帝終始信待。貞元後,天子常恐藩侯生事,稍桀驁則姑息之,惟瑊有所奏論不盡從可,輒私喜曰:「上不疑我。」故治蒲十六年,常持軍,猜間不能入。君子賢之。本名日進,稍顯改焉。五子,鎬、鐬為達官。
鎬謙謹,喜交士大夫,歷鄧、唐二州刺史,有政譽。元和中,延州沙陀部苦邊吏貪,震擾不安。李絳建言,宜選才職稱者為刺史。乃任鎬延州。會討王承宗,而義武節度使任迪簡病不能軍,以鎬將家可用,乃遷檢校右散騎常侍、義武軍節度副使。俄代迪簡為使。治兵頗有法,然短於計略,不持重。鎮、定二軍間不百里,鎬引兵壓鎮境而屯,距賊三十里,鼓角聲相聞。賊始亦畏,見鎬無斥候,乃潛師入定境,焚廥蓄,屠鄉聚,鎬軍遂搖。亦會中人督戰,乃出薄賊,大敗而還。詔以陳楚代之。時師飢凍,聞鎬方罷,遂亂,劫鎬之家,至裸辱。楚聞,馳入城,乃定。令軍中斂所剽歸鎬,以兵衛出之。貶韶州刺史。後代州刺史韓重華奏收鎬供軍金幣十餘萬,乃復貶循州。卒,贈工部尚書。
鐬以蔭補諸衛參軍,累擢至豐州刺史。坐贓七百萬,文宗以勳臣子,貶袁州司馬。還為袁王傅,至太子詹事。訓、注亂,或言鐬匿賈餗,為百騎所捕,苦辨乃免,然家為兵剽皆盡。文宗憐之,授少府監,遷殿中。宰相以瑊之裔,擬刺史,帝曰:「是豈可以牧民?念其父功,富之可也。」宰相言鐬嘗治郡有績,從之,拜壽州刺史。終諸衛大將軍。
贊曰:唐史臣稱燧沈雄忠力,常先計後戰。每戰,親令于衆,無不感概用命,鬬必決死,未嘗折北,名蓋一時。然力能得田悅而不取,虜不可信而決信之,故河北三盜卒不臣,平涼大臣奔辱,燧之罪也。雖然,燧賢者也,天下以為可責故責之,不以功掩罪,亦不可以罪廢功。瑊親與結贊盟,不能料虜詐,但以如詔為恭,殆有猛志而無英才乎?李晟謂虜不可與盟,則燧、瑊固出晟下遠甚。功名大小,信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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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六‧列傳第八十一   楊朝晟 戴休顏 陽惠元 李元諒 李觀 韓游瓌 杜希全 邢君牙
楊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興行間,以先鋒功授甘泉府果毅。建中初,從李懷光討劉文喜涇州,斬獲多,加驃騎大將軍。李納寇徐州,從唐朝臣往討,常冠軍。懷光赴難奉天,屬朝晟兵千人下咸陽,賜實封百五十戶。
懷光反,韓游瓌退保邠、寧,賊黨張昕守邠州,大索軍實,多募士,欲潛歸之。朝晟父懷賔為游瓌將,夜以數十騎斬昕及同謀者。游瓌遣懷賔告行在,德宗勞問,授兼御史中丞。朝晟泣見懷光曰:「父立功於國,子當誅,不可以主兵。」懷光縶之。及諸軍圍河中,游瓌營長春宮,而懷賔戰甚力。懷光平,帝原朝晟,因為游瓌都虞候,父子皆開府、賔客、御史中丞,軍中以為榮。
吐蕃犯邊,游瓌自將守寧州,而御士寬,軍驕。及張獻甫來代,軍遂亂,朝晟逃於郊。衆脅監軍,請以范希朝為節度使。希朝時已在京師。明日,朝晟出,紿衆曰:「予來賀所請之當也。」衆稍定。朝晟結諸將謀誅首惡者,居三日,紿遣人自邠來,曰:「前請報罷,張公已舍邠矣,反者皆當死,吾不願盡誅也,弟取首惡者。」衆所讙指,斬二百餘人,獻甫遂入于軍。帝以希朝為節度副使,而朝晟加御史大夫。
貞元九年,城鹽州,發卒護境,朝晟屯木波堡。會獻甫卒,有詔代為邠寧節度使。朝晟請城方渠、合道、木波以遏吐蕃路。詔問「須兵幾何?」報曰:「部兵可辦。」帝問:「前日城五原,興師七萬,今何易邪?」對曰:「鹽州之役,虜先知之,今薄戎而城,虜料王師不十萬,勢難輕入。若發部兵,十日至塞下,未三旬城畢,積芻聚糧,留卒守之,寇至不可拔,萊野翦夷,虜且走,此萬全計也。若大發兵,閱月乃至,虜亦來,來必戰,戰則不暇城矣。」帝納其策。師次方渠,水乏。有青蛇降險下走,視其跡,水從而流,朝晟使築防環之,遂為渟淵,士飲仰足,圖其事以聞。有詔置祠,命泉曰應聖。已城,吐蕃悉衆至,度不能害,乃引去。復城馬嶺而歸,開地三百里。十七年,卒于屯。
戴休顏字休顏,夏州人。家世尚武,志膽不常。郭子儀引為大將,諭平党項羌,以安河曲。試太常卿,封濟陰郡公,進封咸寧郡王,兼朔方節度副使。城邠州功最,遷鹽州刺史。
朱泚反,率兵三千,晝夜馳,奔問行在,德宗嘉之,賜實戶二百。與渾瑊、杜希全、韓游瓌等扞禦有勞。帝進狩梁、洋,留守奉天。李懷光屯咸陽,使人誘之,休顏斬其使,勒兵自守。懷光眙駭,自涇陽夜走。遷檢校工部尚書、奉天行營節度使。合渾瑊兵破泚偏師,斬首三千級,追至中渭橋。京師平,又與瑊率兵趨岐陽,邀泚殘黨。加檢校尚書右僕射,進戶四百。從乗輿至京師,賜女樂、甲第,拜左龍武軍統軍。卒,贈揚州大都督。
弟休璿,歷開府儀同三司,封東陽郡王;休晏,歷輔國大將軍,封彭城郡公。俱以將略稱。
陽惠元,平州人。以趫勇奮,事平盧軍。從田神功、李忠臣浮海入青州。詔以兵隸神策,為京西兵馬使,鎮奉天。
德宗初立,稍繩諸節度跋扈者。於是李正己屯曹州,田悅增河上兵,河南大擾。詔移兵萬二千戍關東,帝御望春樓誓師,因勞遣諸將,酒至,神策將士不敢飲。帝問故,惠元曰:「初發奉天,臣之帥張巨濟與衆約:『是役也,不立功,毋飲酒。』臣不敢食其言。」旣行,有饋於道,惟惠元軍瓶罍不發。帝咨歎不已,璽書慰勞。俄以兵三千會諸將擊田悅,戰御河,奪三橋,惠元功多。以兵屬李懷光。
及朱泚反,自河朔赴難,解奉天圍,加檢校工部尚書,攝貝州刺史。詔惠元與神策行營節度使李晟、鄜坊節度使李建徽及懷光聯營便橋。晟知懷光且叛,移屯東渭橋。翰林學士陸贄諫帝曰:「四將接壘,晟等兵寡位下,為懷光所易,勢不兩完。晟旣慮變,請與惠元東徙,則建徽孤立。宜因晟行,合兩軍皆往,以備賊為解,趣裝進道,則懷光計無所施。」帝不從,使神策將李昪往伺,還奏:「懷光反明甚。」是夕,奪二軍,惠元、建徽走奉天,懷光遣將冉宗馳騎追及於好畤。惠元被髮呼天,血流出眥,袒裼戰而死。二子晟、暠匿井中,皆及害。建徽獨免。詔贈惠元尚書左僕射,晟殿中監,暠邠州刺史。
少子旻,字公素,惠元之死,被八創,墮別井,或救得免。歷邢州刺史。盧從史旣縛,潞軍潰,有驍卒五千,從史嘗以子視者,奔于旻,旻閉城不內。衆皆哭曰:「奴失帥,今公有完城,又度支錢百萬在府,少賜之,為表天子求旌節。」旻開諭禍福遣之,衆感悟,遂還軍。憲宗嘉之,遷易州刺史。
王師討吳元濟,以唐州刺史提兵深入二百里,薄申州,拔外郛,殘其垣。以功加御史中丞。容州西原蠻反,授本州經略招討使,擊定之。進御史大夫,合邕、容兩管為一道。卒,贈左散騎常侍。
李元諒,安息人,本安氏,少為宦官駱奉先養息,冒姓駱,名元光。美鬚髯,鷙敢有謀。以宿衛積勞,試太子詹事。李懷讓節度鎮國,署奏以自副。居軍十年,士心憚服。
德宗出奉天,賊遣將何望之襲華州,於是刺史董晉棄城走,望之欲聚兵以絕東道,元諒自潼關引兵徑薄其城,拔之。時兵興倉卒,裹罽為鎧,剡蒿為矢,募兵數日至萬餘,軍氣乃振。賊來攻,輒卻。時尚可孤守藍田,元諒屯昭應,王權壁中渭橋,賊兵不能踰渭南。未幾,遷鎮國軍節度使,封武康郡王。先是,詔發豳、隴兵東討李希烈,師方出關,泚使劉忠孝召還,至華陰,華陰尉李夷簡說驛官捕之,追及關,元諒斬以徇,所召兵不得入,由是華州獨完。俄詔元諒與李晟收京師,次滻西。元諒先奮鏖賊,敗之,進屯苑東,晟使壞苑垣入。泚連戰皆北,遂大潰,京師平。讓功於晟,退壁近郊。加檢校尚書左僕射,實封戶五百,賜甲第、女樂、一子六品官。
李懷光反,與馬燧、渾瑊討之。其將徐廷光素易元諒,數嫚罵,為優胡戲斥侮其祖。又使約降,曰:「我降漢將耳。」及馬燧至,降於燧。元諒見韓游瓌曰:「彼詬吾祖,今日斬之,子助我乎?」許諾。旣而遇諸道,即數其罪,叱左右斬之,詣燧謝。燧大怒,將殺元諒,游瓌見曰:「殺一偏裨尚爾,即殺一節度,法宜如何?」燧默然。元諒請輸錢百萬勞軍自贖,瑊亦為請,燧赦之。帝以專殺,恐有司劾治,前詔勿論。
貞元三年,吐蕃請盟,詔以軍從瑊會平涼,元諒軍潘原、游瓌軍洛口以為援。元諒曰:「潘原去平涼七十里,虜詐不情,如有急,何以赴?請與公連屯。」瑊以違詔,不聽。瑊壁盟所二十里,元諒密徙營次之。旣會,元諒望雲物曰:「不祥,虜必有變!」傳令約部伍出陣。俄而虜劫盟,瑊奔還,元諒兵成列出,而涇原節度使李觀亦以精兵五千伏險,與元諒相表裏,虜騎乃解。元諒遣車重先,而與瑊振旅徐還,時以為有古良將風。是會也,微元諒、觀二人,瑊且不免。帝嘉歎,賜善馬金幣良厚,因賜姓及名。
更節度隴右,治良原。良原隍堞湮圮,旁皆平林薦草,虜入寇,常牧馬休徒於此。元諒培高浚淵,身執苦與士卒均,菑翳榛莽,闢美田數十里,勸士墾藝,歲入粟菽數十萬斛,什具畢給。又築連弩臺,遠烽偵,為守備,進據勢勝,列新壁。虜至無所掠,戰又輒北,由是涇、隴以安,西戎憚之。卒,年六十二,贈司空,謚曰莊威。
李觀,其先自趙郡徙洛陽,故為洛陽人。少沈厚寡言。以策干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子儀遣佐坊州刺史吳伷,為防遏使。以親喪解。吐蕃內寇,代宗幸陝,觀隱盩厔,率鄉里子姓千人守黑水,虜不敢侵。嶺南節度使楊慎微奏為偏將,徐浩、李勉代節度,常倚以軍政,數捕平劇賊。遷大將,試殿中監,召為右龍武將軍。
涇師叛,觀適番上,即領兵千餘扈德宗奉天。詔盡察諸軍,整飭誰邏,增募五千人,鼙旝讙豎,士氣益振。賜封戶二百,授二子八品官。從至梁州。帝還,詔總後軍。擢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在屯四年,訓部伍,儲藏饒衍。平涼之盟,吐蕃不得志。是年,觀入朝,前一日就道,虜至期出精騎狙擊,不及,去。以少府監檢校工部尚書。卒,贈太子少傅。
韓游瓌,靈州靈武人,始為郭子儀裨將。安祿山反,使阿史那從禮將同羅、突厥五千騎偽降於朔方,出塞門,誘河曲九蕃府、六胡叛,部落凡五十萬。子儀使游瓌率辛京杲擊破之,九蕃府還附。累進邠寧節度留後。
奉天之狩,兵未集,游瓌與慶州刺史論惟明以兵三千來赴,自乾陵北趨醴泉,未至,有詔引軍屯便橋。次泥泉,與泚兵值,游瓌欲還奉天,監軍翟文秀曰:「吾壁于此,賊敢踰我而西,可夾攻取之。今入奉天,賊亦隨至,是引賊迫天子也。」游瓌曰:「不然,我寡賊衆,彼能分以亢我,餘衆猶能鼓而西也,不如先入衛天子。且奉天無彊卒,安得夾攻?吾士乏且寒,賊以利誘之,衆且潰。」遂還奉天。泚兵躡攻之,戰不利,泚兵奪門,游瓌殊死戰,乃解。泚大治戰棚、雲橋,士皆懼,游瓌曰:「賊取佛祠乾木為攻具,可以火之。」旣而賊大譟攻南雉,游瓌曰:「是分吾力也。」趨北雉,遣將郭詢、郭廷玉以銳士三百傅滿直出,火其棚,投薪於中,風返,棚皆燼,賊氣沮。故諸將推游瓌赴難功第一。帝以衛軍無職局,軍置統軍一員,以游瓌、惟明、賈隱林處之。
李懷光叛,誘游瓌為變,游瓌白發其書,帝曰:「卿可謂忠義矣!」對曰:「臣安知忠義?但懷光誤臣,使震驚乗輿,後持臣自解。」帝嘉其誠,從問:「計欲安出?」對曰:「懷光總諸府兵,怙以為亂。今邠有張昕,靈武有甯景璿,河中有呂鳴岳,振武有杜從政,潼關有李朝臣,渭北有竇覦,皆守將也,陛下以其衆與地授之,罷懷光權,而尊以元功,諸將仰首,各聽其帥,彼安能以亂?」帝曰:「罷懷光權而泚益張,若何?」對曰:「陛下約士以不次之賞,今貢賦方至,發而酬之,其守自固。邠有萬精甲,臣得將之,可以誅賊。四方杖義而起,賊不足慮。」帝美其言。
會懷光誘復至,渾瑊得書,稍嚴卒以警。游瓌不知,發怒,嫚罵瑊。帝疑有變,即日幸梁州,游瓌使子從帝。懷光檄假游瓌邠州刺史,欲因張昕殺之。游瓌旣失兵,不知所圖。有客劉南金說曰:「邠有留甲,可以立功,殆天假也!」游瓌悟,誘舊部兵八百馳入邠,說昕曰:「懷光自蹈禍機,公今可取富貴,無共污不義也。我願以麾下為公先驅。」昕不聽。游瓌移疾不出,陰結其將高固等。昕欲殺游瓌,戒左右衷甲入,昕小史李岌潛白游瓌,伏甲先起,高固等應之,斬昕首以聞。時懷光子玫在邠,游瓌衛出之,曰:「殺之祗以怒敵,至必遽,不如捨之。」玫至涇陽,懷光遂走蒲州。
游瓌屯七盤,受李晟節度。詔拜邠寧節度使,遂會渾瑊於奉天,與瑊、戴休顏分扼京西要險。李晟入長安,游瓌破泚兵咸陽。泚走涇州,游瓌使諭涇將楊澄,澄拒不納,泚遂敗。京師平,遷檢校尚書左僕射,實封戶四百。帝至自興元,游瓌及瑊、休顏從,而李晟、尚可孤、李元諒奉迎,論功與瑊等皆第一。游瓌還屯邠寧。懷光寇同州,瑊、元諒敗於乾坑。詔游瓌率兵并力,敗賊衆五千于屯。遂會瑊、馬燧圍蒲城。師次焦籬堡,守將尉珪降。懷光見勢單蹙,乃縊死。
貞元二年,吐蕃入涇、隴、邠、寧,游瓌追至安化,虜營合水北。游瓌策曰:「賊行無人地,必怠,可襲取之。」使將史履澄夜領兵五百入其營,斬數百級,取馬五千。遲明,虜以兵尾擊,游瓌羅幟自衛,鼙鼓四發,虜驚潰去。是歲,復圍鹽州,刺史杜彥光約與之城,吐蕃許之,又取銀、夏、麟等州。游瓌請收鹽州以斷戎人走集:「虜入漢,食禾菽,方春而病,此天亡時也。」有詔李元諒、韓全義率師一萬,會游瓌收鹽州。吐蕃請修清水盟,以歸侵地,馬燧為之請。詔問游瓌,荅曰:「西戎弱則請盟,彊則入寇,今侵地益深而乞盟,詐我也!」帝不從。會盟平涼,詔游瓌以軍屯洛口。盟之日,游瓌以勁騎五百待非常,令曰:「即有變,急趨柏泉以分虜勢。」瑊被劫,馳以免,虜見兵出,即解去。後吐蕃寇大回原,游瓌方壁長武,即選騎八百迎擊,自引兵繼之。監軍以為戎不可易,荅曰:「賊攻豐義,今游騎先破,則彼大衆不敢前,豐義全矣!」戰南原,敗之,吐蕃夜遁。
會子欽緒以射生將衛京師,與妖人李廣弘謀反,謀泄,奔邠州,中人捕斬,以狀示游瓌。游瓌懼,求歸死京師,帝不許。又執欽緒二息送京師,帝亦原之。未幾入朝,素服聽命,有詔復位,勞遇如故。
游瓌盛言城豐義以遏虜侵。帝悅,趣還軍。初,游瓌之朝,衆謂且得罪,故齎送殊薄。旣還,舉軍不自安。大將范希朝善兵,游瓌畏其偪,欲誅之,希朝奔鳳翔,帝聞,召入宿衛。游瓌遣兵築豐義,纔二板而潰,寧卒數百大掠,游瓌不能禁。詔用張獻甫代之。游瓌畏亂,委軍輕出,還京師,拜右龍武統軍。卒,謚曰襄。
廣弘者,自言宗室子,始為浮屠,妄曰:「我嘗見岳、瀆神,當作天子,可復冠。」男子董昌舍廣弘於資敬寺,召相工唐郛視之,教郛告人曰:「廣弘且大貴。」乃誘欽緒、神策將魏循李傪、越州參軍事劉昉等作亂。昉家數具酒大會廣弘所,陰相署置。又妄曰:「神戒我十月十日趣舉。」約欽緒夜擊鼓,譟凌霄門,焚飛龍廄,循等以神策兵迎廣弘,事捷,大剽三日。循、傪上變,乃禽廣弘及支黨鞫仗內,付三司訊實,皆殊死。廣弘臨刑,色自如。由是禁人不得入觀、祠。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以裨將隸郭子儀,積功勞至朔方節度使。軍令整嚴,士畏其威。奉天之狩,希全與鄜坊節度使李建徽、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時常春引兵赴難。次漠谷,為賊邀擊,乗高縱石下之,彊弩雜發。德宗使援之,不克,還保邠州。賊平,遷檢校尚書左僕射、靈鹽豐夏節度使,封餘姚郡王。將即屯,獻體要八章,砭切政病。帝嘉納,賜君臣箴一篇。
尋兼夏綏銀節度都統,建言:「鹽州據要會,為塞保鄣,自平涼背盟,城陷于虜,於是靈武勢縣,鄜坊單逼,為邊深患,請復城鹽州。」乃詔希全及朔方、邠寧、銀夏、鄜坊、振武及神策行營諸節度合選士三萬五千屯鹽州,又敕涇原、劍南、山南軍深入吐蕃,牽橈其力,使不得犯塞。執築凡六千人,閱二旬畢。由是虜憚,不輕入。
希全居河西久,頗越法橫肆,帝數容掩其短。豐州刺史李景略名出希全上,疑逼己,遂排劾之,帝為斥以荅其意。素苦風眩,稍劇,益忌忍,遂誣殺判官李起,吏下累息。卒,贈司空。
邢君牙,瀛州樂壽人。少從幽薊、平盧軍,以戰功歷果毅、折衝郎將。安祿山反,從侯希逸涉海入青州。田神功為兗鄆節度使,使君牙將兵屯好畤防盛秋。吐蕃犯京師,代宗出陝,以扈從功,累封河間郡公。
建中初,李晟從馬燧討田悅,以君牙為都將,在武安、襄國間凡五戰,斬馘功最。德宗出奉天,晟率君牙倍道赴難,徙屯渭橋,軍中便宜,唯君牙得豫。晟在鳳翔,數行邊,常以君牙守。晟入朝,代為鳳翔觀察使。俄領節度,檢校尚書右僕射。吐蕃歲犯邊,君牙劭耕講戰以為備,戎不能侵。又城隴州平戎川,號永信城。卒官,贈司空。
初,布衣張汾者,無紹而干君牙,軒然坐客上。會吏擿簿書,以盜沒宴錢五萬,君牙怒其欺,汾不謝去,曰:「吾在京師,聞邢君牙一時豪俊,今乃與設吏論錢,云何?」君牙慙,遽釋吏,引為上客,留月餘,以五百縑為謝。其屈己好士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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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七‧陸贄列傳第八十二 陸贄字敬輿,蘇州嘉興人。十八第進士,中博學宏辭。調鄭尉,罷歸。壽州刺史張鎰有重名,贄往見,語三日,奇之,請為忘年交。旣行,餉錢百萬,曰:「請為母夫人一日費。」贄不納,止受茶一串,曰:「敢不承公之賜。」以書判拔萃補渭南尉。
德宗立,遣黜陟使庾何等十一人行天下。贄說使者,請以五術省風俗,八計聽吏治,三科登俊乂,四賦經財實,六德保罷瘵,五要簡官事。五術曰:聽謠誦審其哀樂,納市賈觀其好惡,訊簿書考其爭訟,覽車服等其儉奢,省作業察其趣舍。八計曰:視戶口豐耗以稽撫字,視墾田贏縮以稽本末,視賦役薄厚以稽廉冒,視桉籍煩簡以稽聽斷,視囚繫盈虛以稽決滯,視姦盜有無以稽禁禦,視選舉衆寡以稽風化,視學校興廢以稽教導。三科曰:茂異,賢良,幹蠱。四賦曰:閱稼以奠稅,度產以衰征,料丁壯以計庸,占商賈以均利。六德曰:敬老,慈幼,救疾,恤孤,賑貧窮,任失業。五要曰:廢兵之粵食,蠲法之橈人,省官之不急,去物之無用,罷事之非要。時皆韙其言。遷監察御史。
帝在東宮,已聞其名矣,召為翰林學士。會馬燧討賊河北久不決,請濟師;李希烈寇襄城。詔問策安出,贄言:
勞於服遠,莫若脩近;多方以救失,莫若改行。今幽、燕、恒、魏之勢緩而禍輕,汝、洛、滎、汴之勢急而禍重。田悅覆敗之餘,無復遠略,王武俊有勇無謀,朱滔多疑少決,互相制劫,急則合力,退則背憎,不能有越軼之患,此謂緩也。希烈果於奔噬,忍於傷殘,據蔡、許富全之地,而益以鄧、襄虜獲之實,東寇則饟道阻,北窺則都邑震,此謂急也。代、朔、邠、靈自昔之精騎,上黨、盟津今之選師,舉而委之山東,將多而勢分,兵廣而財屈,則屯戍失於太繁也。李勉,文吏也,而當汴必爭地;哥舒曜之衆,烏合也,扞襄城方銳之賊。本非素習,首鼠莫前,則守禦失於不足也。今若還李芃河陽以援東都,李懷光解襄城之圍,專以太原、澤、潞兵抗山東,則梁、宋安。
又言:
立國之權,在審輕重,本大而末小,所以能固。故治天下者,若身使臂,臂使指,小大適稱而不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王畿之本也。其勢當京邑如身,王畿如臂,而四方如指,此天子大權也。是以前世轉天下租稅,徙郡縣豪桀,以實京師。太宗列置府兵八百所,而關中五百,舉天下不敵關中,則居重馭輕之意也。方世承平久,武備微,故祿山乗外重之勢,一舉而覆兩京。然猶諸牧有馬,州縣有糧,肅宗得以中興。乾元後,外虞踵發,悉師東討,故吐蕃乗虛,而先帝莫與為禦,是失馭輕之權也。旣自陝還,懲乂前事,稍益禁衛,故關中有朔方、涇原、隴右之兵以捍西戎,河東有太原之兵以制北虜。今朔方、太原衆已屯山東,而神策六軍悉戍關外,將不能盡敵,則請濟師。陛下為之輟邊軍,缺環衛,竭內廄之馬、武庫之兵,占將家子以益師,賦私畜以增騎。又告乏財,則為筭室廬,貸商人,設諸榷之科,日日以甚。萬有一如朱滔、李希烈負固邊壘,竊發都甸者,何以備之?
夫關中,王業根本在焉。豪桀之在關中者,與籍於營衛不殊;車乗之在關中者,與列於廄牧不殊;財用之在關中者,與貯於帑藏不殊。一朝有急,可取也。陛下幸聽臣計,使芃還軍援洛,懷光救襄城,希烈必走。請神策軍及將家子占而東者追還之,凡京師稅間架、榷酒、抽貫、貸商、點召之令,一切停之,則端本整棼之術。
帝不納。後涇師急變,贄言皆效。
從狩奉天,機務填總,遠近調發,奏請報下,書詔日數百,贄初若不經思,逮成,皆周盡事情,衍繹孰復,人人可曉。旁吏承寫不給,它學士筆閣不得下,而贄沛然有餘。
始,帝蒼卒變故,每自剋責,贄曰:「陛下引咎,堯、舜意也,然致寇者乃羣臣罪。」贄意指盧杞等,帝護杞,因曰:「卿不忍歸過朕,有是言哉。然自古興衰,其亦有天命乎?今之厄運,恐不在人也。」贄退而上書曰:
自安史之亂,朝廷因循函養,而諸方自擅壤地,未嘗會朝。陛下將一區宇,乃命將興師,以討四方。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疲饋轉,行者苦鋒鏑,去留騷然,而閭里不寧矣。聚兵日衆,供費日博,常賦不給,乃議蹙限而加斂焉;加斂旣殫,乃別配之;別配不足,於是榷筭之科設,率貸之法興。禁防滋章,吏不堪命,農桑廢于追呼,膏血竭于笞捶,兆庶嗷然,而郡邑不寧矣。邊陲之戍以保封疆,禁衛之旅以備巡警,邦之大防也。陛下悉而東征,邊備空屈,又搜私牧、責將家以出兵籍馬。夫私牧者,元勳貴戚之門也;將家者,統帥岳牧之後也。其復除征徭舊矣。今奪其畜牧,事其子孫,丐假以給資裝,破產以營卒乗,元臣貴位,孰不解體?方且稅侯王之廬,筭裨販之緡,貴不見優,近不見異,羣情囂然,而關畿不寧矣。
陛下又謂百度弛廢,則持義以掩恩,任法以成治,斷失於太速,察傷於太精。斷速則寡恕于人,而疑似不容辨也;察精則多猜于物,而億度未必然也。寡恕而下懼禍,故反側之釁生;多猜而下防嫌,故苟且之患作。由是叛亂繼產,忿讟並興,非常之虞,惟人主獨不聞。凶卒鼓行,白晝犯闕,重門無結草之禦,環衛無誰何之人。陛下雖有股肱之臣,耳目之佐,見危不能竭誠,臨難不能效死,是則羣臣之罪也。
陛下方以興衰諉之天命,亦過矣。書曰:「天視自我人視,天聽自我人聽。」則天所視聽,皆因于人,非人事外自有天命也。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捨人事,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自天祐之。」仲尼以謂:「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是以祐之。」易論天人祐助之際,必先履行,而吉凶之報象焉。此天命在人,蓋昭昭矣。人事治而天降亂,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尚恐有可疑者,請以近事信之。
自比兵興,物力耗竭,人心驚疑如風濤然,洶洶靡定,族謀聚議,謂必有變。則京師之人,固非悉通占術、曉天命也。則致寇之由,豈運當然?夫治或生亂,亂或資治。有以無難而亡,多難而興。治或生亂者,恃治而不脩也。亂或資治者,遭亂而能治也。無難而失者,忽萬幾之重,而忘憂畏也。多難而興者,涉庶事之艱,而知敕慎也。今生亂失序之事不可追矣,其資治興邦之業,在刻勵而謹脩之。當至危之機,得其道則興,失則廢,其間不容復有所悔也,惟勤思而孰計之。捨己以從衆,違欲以遵道,遠憸佞,親忠直,推至誠,去逆詐,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耗神,不劬力,第約之於心耳。何憂乎亂人,何畏乎厄運,何患乎不寧哉?
帝又問贄事切於今者,贄勸帝:「羣臣參日,使極言得失。若以軍務對者,見不以時,聽納無倦。兼天下之智,以為聦明。」帝曰:「朕豈不推誠!然顧上封者,惟譏斥人短長,類非忠直。往謂君臣一體,故推信不疑,至憸人賣為威福。今茲之禍,推誠之敝也。又諫者不密,要須歸曲於朕,以自取名。朕嗣位,見言事多矣,大抵雷同道聽,加質則窮。故頃不詔次對,豈曰倦哉!」贄因是極諫曰:
昔人有因噎而廢食者,又有懼溺而自沈者,其為防患,不亦過哉!願陛下鑒之,毋以小虞而妨大道也。臣聞人之所助在信,信之所本在誠。一不誠,心莫之保;一不信,言莫之行。故聖人重焉。傳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物者事也,言不誠即無所事矣。匹夫不誠,無復有事,況王者賴人之誠以自固,而可不誠於人乎?陛下所謂誠信以致害者,臣竊非之。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陛下可審其言而不可不信,可慎其所與而不可不誠。所謂民者,至愚而神。夫蚩蚩之倫,或昏或鄙,此似於愚也。然上之得失靡不辨,好惡靡不知,所祕靡不傳,所為靡不效。馭以智則詐,示以疑則偷。接不以禮則其徇義輕,撫不以情則其效忠薄。上行則下從之,上施則下報之,若景附形,若響應聲。故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不盡於己而責盡於人,不誠於前而望誠於後,必紿而不信矣。今方鎮有不誠於國,陛下興師伐之;臣有不信於上,陛下下令誅之。有司奉命而不敢赦者,以陛下所有責彼所無也。故誠與信不可斯須去己。願陛下慎守而力行之,恐非所以為悔也。
傳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仲虺歌成湯之德曰:「改過不吝。」吉甫美宣王之功曰:「袞職有闕,仲山甫補之。」夫成湯聖君也,仲虺聖輔也,以聖輔贊聖君,不稱其無過,稱其改過;周宣中興賢王也,吉甫文武賢臣也,歌誦其主,不美其無闕,而美其補闕。則聖賢之意,貴於改過,較然甚明。蓋過差者,上智下愚所不免,惟智者能改而之善,愚者恥而之非也。中古以降,其臣尚諛,其君亦自聖,掩盛德,行小道,乃有入則造膝,出則詭辭,姦由此滋,善由此沮,天子意由此惑,爭臣罪由此生,媚道行而害斯甚矣。太宗有文武仁義之德、治致太平之功,可謂盛矣,然而人到于今以從諫改過為稱首。是知諫而能從,過而能改,帝王之大烈也。陛下謂諫官論事,引善自予,歸過於上者,信非其美,然於盛德,未有虧焉。納而不違,傳之適足增美;拒而違之,又安能禁之勿傳?不宜以此梗進言之路也。
聖人不忽細微,不侮鰥寡。奓言無驗不必用,質言當理不必違;遜於志不必然,逆於心不必否;異於人不必是,同於衆不必非;辭拙而效迂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考之以實,惟善所在,則可以盡天下之心矣。夫人情蔽於所信,阻於所疑;忽於所輕,溺於所欲。信偏則聽言不盡其實,故有過當之言;疑甚則雖實不聽其言,故有失實之聽。輕其人則遺可重之事,欲其事則存可棄之人。苟縱所私,不考其實,則是失天下之心矣。故常情之所輕,聖人之所重,不必慕高而好異也。
陛下又以雷同道說,加質則窮。臣謂陛下雖窮其辭而未窮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且下之情莫不願達於上,上之情莫不求知於下,然而下常苦上之難達,上常苦下之難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也。所謂九弊者,上有六,下有三:好勝人,恥聞過,騁辯給,衒聦明,厲威嚴,恣彊愎,上之弊也;諂諛,顧望,畏懦,下之弊也。好勝而恥過,必甘佞辭,忌直言,則諂諛者進,而忠實之語不聞矣。騁辯而衒明,必折人以言,虞人以詐,則顧望者自便,而切摩之益不盡矣。厲威而恣愎,必不能降情接物,引咎在己,則畏懦者至,而情理之說不申矣。人之難知,堯、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詰,而謂盡其能哉?夫欲治天下,而不務得人心,則天下固不治矣;務得人心,而不勤接下,則心固不得矣;務接下而不辨君子小人,則下固不可接矣;務辨君子小人,而惡直嗜諛,則君子小人固不可辨矣。趨和求媚,人之甚利存焉;犯顏冒禍,人之甚害存焉。居上者易其言而以美利利之,猶懼忠告之不暨,況疏隔而猜忌者乎?
是時,賊未平,帝欲明年遂改元,而術家爭言數鍾百六,宜有所變,示天下復始。帝乃議更益大號。贄曰:「今乗輿播越,大憝未去,此人情向背、天意去就之隙,陛下宜痛自貶勵,不宜益美名以累謙德。」帝曰:「卿言固善,然要當小有變革,為朕計之。」贄奏言:「古之人君,德合於天曰『皇』,合於地曰『帝』,合於人曰『王』,父天母地以養人治物得其宜者曰『天子』,皆大名也。三代而上,所稱象其德,不敢有加焉。至秦乃兼曰『皇帝』,流及後世昏僻之君,始有聖劉、天元之號,故人主重輕,不在稱謂,視德何如耳。若以時屯當有變革,不若引咎降名,以祗天戒。且矯舊失,至明也;損虛飾,大知也。寧與加粵號以受實患哉?」帝從之。
會興元赦令方具,帝以稾付贄,使商討其詳。贄知帝執德不固,困則思治,泰則易驕,欲激之使彊其意,即建言:「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常之紛者,不可以常令諭。陛下窮用兵甲,竭取財賦,變生京師,盜據宮闥。今假王者四凶,僭帝者二豎,其它顧瞻懷貳,不可悉數。而欲紓多難,收羣心,惟在赦令而已。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懷?故誠不至者物不感,損不極者益不臻。夫悔過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盡,招延不可不廣,潤澤不可不弘。使天下聞之,廓然一變,人人得其所欲,安有不服哉?其須改革科條,已別封上。臣聞知過非難,改之難;言善非難,行之難。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夫感者,誠發於心,而形於事,事或未諭,故宣之於言,言必顧心,心必副事,三者相合,乃可求感。惟陛下先斷厥志,以施其辭。度可行者而宣之,不可者措之。無苟於言,以重取悔。」帝納之。
始,帝播遷,府藏委棄,衛兵無褚衣。至是天下貢奉稍至,乃於行在夾廡署瓊林、大盈二庫、別藏貢物。贄諫,以為:「瓊林、大盈於古無傳。舊老皆言:開元時貴臣飾巧以求媚,建言郡邑賦稅,當委有司以制經用,其貢獻悉歸天子私有之。蕩心侈欲,亦終以餌寇。今師旅方殷,瘡痛呻吟之聲未息,遽以珍貢私別庫,恐羣下有所觖望,請悉出以賜有功。令後納貢必歸之有司,先給軍賞,瓌怪纖麗無得以供。是乃散小儲成大儲,損小寶固大寶也。」帝悟,即撤其署。
李懷光有異志,欲怒其軍使叛,即上言:「兵稟薄,與神策不等,難以戰。」李晟密言其變,因請移屯。帝遣贄見懷光議事。贄還奏:「懷光寇奔不追,師老不用,羣帥欲進,輒沮止其謀。此必反,宜有以制之。」因勸帝許晟移軍。初,贄與懷光語及晟,懷光妄詫曰:「吾無所藉晟。」贄即美其彊雄,使不得翻覆。至是,請下詔書如其意者,且無辭歸短於朝。又建:「遣李建徽、陽惠元與晟并屯東渭橋,託言晟兵寡不足支賊,俾為掎角。懷光雖不欲遣,且辭窮,無以沮解。」帝猶豫曰:「晟移屯,懷光固怏怏,若又遣建徽等俱東,彼且為辭。少須之。」晟已徙營,不閱旬,懷光果奪兩節度兵,建徽挺身免,惠元死之,行在震驚,遂徙幸梁。
道有獻瓜果者,帝嘉其意,欲授以試官,贄曰:「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輕也。」帝曰:「試官虛名,且已與宰相議矣,卿其無嫌。」贄奏:「信賞必罰,霸王之資也。輕爵褻刑,衰亂之漸也。非功而獲爵則輕,非罪而肆刑則褻。天寶之季,嬖幸傾國,爵以情授,賞以寵加,綱紀始壞矣。羯胡乗之,遂亂中夏。財賦不足以供賜,而職官之賞興焉。職員不足以容功,而散、試之號行焉。今所病者爵輕也,設法貴之,猶恐不重,若又自棄,將何勸焉?陛下謂試官為虛名,豈思之未熟邪?夫立國惟義與權,誘人惟名與利。名近虛,於教為重;利近實,於德為輕。凡所以裁是非,立法制,則存乎其義;參虛實,揣輕重,則存乎其權。專實利而不濟之以虛,則物有匱耗不給矣;專虛名而不副之以實,則情有誕謾而不趨矣。故錫貨財,列稟秩,以彰實也;差品列,異服章,以飾虛也。居上者達其變,相須以為表裏,則為國之權得矣。桉甲令,有職事官,有散官,有勳官,有爵號。其賦事受奉者,惟職事一官,以敘才能,以位勳德,所謂施實利而寓虛名也。勳、散、爵號,止於服色、資蔭,以馭崇貴,以甄功勞,所謂假虛名佐實利者也。今員外、試官與勳、散、爵號同,然而突銛鋒、排禍難者以是酬之可謂重矣。今獻瓜一器、果一盛則受之,彼忘軀命者有以相謂矣,曰:『吾之軀命乃同瓜果。』瓜果,草木也。若草木然,人何勸哉?夫田父野人必欲得其歡心,厚賜之可也。」
俄以勞遷諫議大夫,仍為學士。時鳳翔節度使李楚琳殺張鎰得位,雖數貢奉,議者頗言其挾兩端,有所狙伺。然帝亦不能容,其使至,皆不得召,欲以渾瑊代之。贄諫曰:「楚琳之罪舊矣,今議者乃始紛紜,不亦晚哉?且勤王之師在畿內者,急宣亟告,景刻不可差。商嶺旣回遠,而駱谷又為賊所扼,通王命者唯褒斜爾。若復阻,則諸鎮之向背者,我勝則來,賊勝遂往,此焉幾會,不容差跌。使楚琳逞憾,敢為倡狂,南塞要衝,東與賊合,則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豈不病哉!今顧望兩端,是乃天誘其衷,通歸塗,濟大業也。」帝釋然,盡召見其使,優詔勞安之。
帝欲以內外從官普號「定難元從功臣」。贄曰:「宮官具寮,恪居奔走,勞則有之,何功之云?難則嘗之,何定之云?今與奮命者齒,恐沮戰士之心,結勳臣之憤。」帝乃止。
京師已平,帝欲詔渾瑊訪奔亡內人,給裝使赴行在,贄諫曰「大難始平,而百役疲瘵之甿、重傷殘廢之卒,皆忍死扶疾,想聞德音。蓋事有先後,義有輕重,重者宜先,輕者宜後。昔武王克殷,有未下車而為之者,有下車而為之者。當今所務,謂宜以大臣馳傳,迎復神主,脩飭郊丘,展禋享之禮,申告謝之意,恤死義,犒有功,崇進忠直,優問耆耋,定反側,寬脅從,官失職,復廢業,是皆宜先不可後也。葺宮室,治服玩,耳目之娛、巾櫛之侍,是皆宜後不可先也。且內人當離潰之後,或為將士所私。昔人掩絕纓、飲盜馬者,豈忘其愛邪?知為君之體然也。天下固多褻人,何必獨此?」帝不復下詔,猶遣使諭瑊資遣。
初,劉從一、姜公輔等材下,不逮贄遠甚,徒以單言暫謀偶有合,由下位建台宰。而贄孤立一意,為左右權倖沮短,又言事無所回諱,陰失帝意,久之不得宰相。還京,但為中書舍人。母韋猶在江東,帝遣中人迎還京師。俄以喪解官,客東都。諸方賵遺一不取,惟韋皐以布衣交,先以聞,故所致輒稱詔受之。又詔中人護父柩至自吳會,葬洛陽。服除,以權知兵部侍郎復召為學士。入謝,伏地鯁泣,帝為興,改容慰撫。眷遇彌渥,天下屬以為相,而竇參素不平,忌之。贄亦數言參罪失。貞元七年,罷學士,以兵部侍郎知貢舉。明年,參黜,乃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帝始任楊炎、盧杞,引樹私黨,排忠良,天下怨疾。貞元後,懲艾其失,雖置宰相,至除用庶官,反覆參詰乃得下。及贄秉政,始請臺閣長官得自薦其屬,有不職,坐舉者。帝初許之,或言諸司所引皆親黨,招賂遺,無實才,帝復詔宰相自擇。贄奏言:「齊桓公問管仲害霸,對曰:『得賢不能任,害霸也。任賢不能固,害霸也。固始而不終,害霸也。與賢人謀事,而小人議之,害霸也。』所謂小人者,非悉懷險詖以覆邦家也,蓋趨向狹促,以沮議為出衆,自異為不羣,趣小利,昧遠圖,效小信,傷大道爾。所謂臺省長官,僕射、尚書、丞、郎、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擇輔相多出其中,行實不能頓殊也。今乃謂不能進一二屬吏,豈後位宰相則可擇天下材乎?夫求才者貴廣,考課者貴精。往武后收人心,務拔擢,非徒人得薦士,亦許自舉其才,豈不易哉?然而課責嚴,進退速,故當世稱知人之明,累朝賴多士之用。陛下賞鑒獨任,難於公舉,有登延之路,無練覈之方。武后以易得人,陛下以精失士。今擇宰相以重於庶品,選長官以愈於下流,及宰相獻言,長吏薦士,則又納橫議,廢始謀,是任以重者輕其言,待以輕者重其事也。」帝雖嘉之,然卒停薦士詔。
舊制,吏部選以歲集。乾元後,天下兵興,率三年一調,吏員稽壅,則案牒叢淆,偽冒蒙真,吏緣以為姦,廢置無綱,至十年不被調者,缺員或累歲不補。贄乃請以內外員三分之,每歲計闕集人,檢柅吏姦,天下便之。當是時,賈耽、盧邁、趙憬同輔政,凡有司關白,三人者更相顧不肯判。贄又請如故事,旬一人秉筆,所咨輒判。
又以西北邊歲調河南、江淮兵,謂之「防秋」。士不素練,戰數敗,將統制不一,亡以應敵。乃上陳其弊曰:
自祿山搆亂,肅宗始撤邊備,以靖中邦,借外威,寧內難,於是吐蕃乗釁,回紇矜功,中國不振,四十餘年。率傷耗之民,竭力以事,西輸賄繒,北償馬資,尚不足滿其意。於是調斂四方,以屯疆陲,又不能遏其侵。故小入則驅略,深入則戒嚴。于時議安邊者,皆務所難,忽所易,勉所短,略所長,行之而要不精,圖之而功靡就。
夫勢有難易,事有先後。力大而敵脆,則先所難,是謂奪人之心也;力寡而敵堅,則先所易,是謂觀釁而動也。今財匱於中,人勞未瘳,而欲發師徒以犯獵寇境,復其侵疆,攻其堅城,前有勝負未必之虞,後有餽運不繼之患,萬一橈敗,適所以啟戎心,挫國威也。以此安邊,可謂不量勢而務所難矣。天之授有分,地之產有宜,是以五方之俗,長短各殊。勉所短而敵長者殆,用所長而乗短者彊。且以水草為居,討獵為生,便於馳突,不恥敗亡,此戎狄所長,中國之短也。而欲益兵蒐乗,爭驅角力,交鋒原野之上,決命尋常之間,以此禦寇,可謂勉所短而校其長矣。務所難,勉所短,勞費百倍,終無成功,雖果成之,不挫則廢。誠以越天授,違地產,虧時勢,以反物宜者也。胡不守所易,用所長乎?
若乃擇將吏,脩紀律,訓齊師徒;耀德以佐威,能邇以示遐;禁侵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以昭吾仁;彼求和則善之而勿與盟,彼為寇則備之而不報復。此當今所易也。賤力貴智,好生惡殺;輕利重人,忍小全大;安其居而動,俟其時後行。脩封疆,守要害,蹊塹隧,列屯營,謹禁防,明斥候,務農足食,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鬬;寇小至則遏其入,寇大至則邀其歸,據險以乗之,多方以誤之,使其勇無所加,衆無所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進有腹背支敵之虞,退有首尾不相救之患。是謂乗其弊,不戰而屈人兵。此中國之長也。我之所長,戎狄之短也;我之所易,戎狄之難也。以長制短,則用力寡而見功多;以易敵難,則財不匱而事速成。捨此不務而反為所乗,斯謂倒持戈矛,以鐏授寇者也。今皆務之矣,尚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懲者何邪?病在謀無定用,衆無適從;任者不必才,才者不必任;聞不必實,實不必聞;所信不必誠,所誠不必信;行不必當,當不必行。
又有六失焉。夫兵有攻討,有鎮守。權以紓難,暫以應機,事有便宜,謀有奇詭,不卹常制,不徇衆情,死生進退,唯將所命,攻討之兵也。人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戚而後樂生,顧家業而後忘死,可以治術馭,不可以法制驅,鎮守之兵也。王者欲備封疆,禦戎狄,則選鎮守之兵以置之。古之善選置者,必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好惡。用其力,不違其性;齊其俗,不易其宜;引其善,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不處其所不欲。類其部伍,安其家室,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志。以惠則感而不驕,以威則肅而不死。靡督課而自用,弛禁防而不攜。故守則固,戰則彊。其術無它,便於人而已。今遠調屯士,以戍邊陲,邀所不能,彊所不欲,廣其數不考於用,責其力不察其情,斯可為羽衛之儀,而無益備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豺狼為鄰,晝則荷戈以耕,夜則倚烽以覘,有剽害之慮,無休暇之娛,非生其域、習其風,幼而視焉,長而安焉,則不能寧居而狎其敵也。關東百物阜殷,士忲溫飽,比諸邊隅,不翅天地。聞絕寒荒陬,則辛酸動容;聆彊蕃勁虜,則懾駭褫情。又使去親族,捨園廬,甘所辛酸,抗所懾駭,將冀為用,不亦疏乎?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制之善,資奉姑息,譬如驕子,進不邀以成功,退不處以嚴憲,屈指計歸,張頤待飼,師一挫傷,則乗其危橈,布路東潰。平居殫資儲以奉浮粵,臨難棄城鎮以搖疆埸。其弊豈特無益哉?謫徙之人,本以增戶實邊,立功自贖,旣無良之人,而思亂幸災又甚於戍卒,適有防衛之煩,而無立功之益。雖前代行之,固非可遵者也。帥臣身不臨邊,而以偏師戍守。大抵士之犀銳,悉選以自奉,委疲羸者以守要衝,寇至而不支,則劫執芟蹂,恣所欲得,比都府聞之,虜已旋返。治兵若此,斯可謂措置乖方。一失也。
賞以存勸,罰以示懲,以懋有庸,以威不恪。故賞罰之於馭衆,譬輗軏所以行車,銜勒所以服馬也。今將之號令不能行之軍,國之典刑不能施之將,上下遵養,以苟歲時。欲褒一有功,慮無功者怨,嫌疑而不賞;欲責一有罪,畏同惡者竦,隱忍而不誅。故忘身效節者抵譟於衆,僨軍緩救者畜姦不畏。褒貶稱毀,紛然相亂。公者直己不求諸人,則罹困厄;姦者行私苟媚於衆,則取優崇。此義士勇夫所以痛心解體也。又如遇敵而守不固,陳謀而功不成,責將帥,將帥曰資糧不足,責有司,有司曰須給無乏,更相為解,而朝廷含糊,未嘗究詰。故抱直者吞聲,罔上者不慙。馭衆若此,可謂課責虧度。二失也。
以課責之虧,措置之乖,將不得竭其才,卒不得盡其力,屯集雖衆,無施戰陣,虜常橫行,以謂境無人焉。吏習其常,惟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則又調發益師,無裨於備禦,而有弊於供億。閭井日耗,斂求日繁,傾家析產,榷鹽稅酒,無慮所入半以事邊。制用若此,可謂財匱於兵衆矣。三失也。
今四夷最彊盛者,莫如吐蕃。舉吐蕃衆,未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內虞外備與中國不殊,所以能寇邊者無幾。又器不犀利,甲不精完,材不趨敏。動則中國慹其衆不敢抗,靜則憚其彊不敢侵,何哉?良以我之節制多,而彼之統帥一也。且節制多,則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則號令不行;號令不行,則進退難必;進退難必,則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則機會不及;機會不及,則氣勢自衰。斯乃勇廢為尫,衆失為弱。開元、天寶時,制西北二蕃,則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而已,尚慮權分,或詔兼領之。中興未遑外討,則僑四鎮隸安定,以隴右附扶風,所當二蕃,則朔方、涇原、隴右、河東四節度而已,以關東戍卒屬之。雖任未得人,而措置之法存焉。自賊泚亂以誘涇原,懷光反以汙朔方,則分朔方為三節度,其鎮軍且四十,皆特詔任之,各有中人監軍,咸得相抗。旣無軍法臨下,莫能稟屬,邊書告急,方使關白用兵,是謂從容拯溺,揖讓救焚矣。兵以氣若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邊戍,勢弱氣消。建軍若此,可謂力分於將多矣。四失也。
治戎之要,在均齊而已。故軍法無貴賤之差、多少之異,所以同其志,盡其力也。被邊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角所能則習,度所處則危,考服役則勞,察臨敵則勇,然衣稟止於當身,又為家室所分,居常凍餒。而關東戍士,歲月更代,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稟優厚,繼以茶藥,資以蔬醬。豐寡相縣,勢則遠甚。又有以邊軍詭為奏請遙隸神策者,稟賜之饒,有三倍之益。此士類所以忿恨,經費所以褊匱。夫事業未異,給養頓殊,人情所不甘也。不為戎首,已可嘉者,況使協力同心,以攘寇難,臣知有所不能焉。養士若此,可謂怨生於不均矣。五失也。
凡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所授之方、所委之要,令自揣可否,以見要領。須某甲兵,藉某參屬,用若干步騎,計若干資糧,何所列屯,何時成功,觀其言,校其實。若曰不足取,當艱之於初,不宜詒悔於後也。若曰可任,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內也。故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勞神於拔選,端拱於委任,然後覈否臧,信賞罰,受賞者不為濫,當罰者不敢辭,付授專則苟且之心息矣。是以古之遣將者,君推轂而命之,又賜鈇鉞,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機宜不以遠決,號令不以兩從。今陛下命帥,先求易制者,多其部使力分,輕其任使心弱。由是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志衰。一則聽命,二則聽命,止取承順可矣,若有意乎靖難則不可。兩疆相接,兩軍相持,事機所急,罅不留息,況千里之遠,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聽覽之不專,欲事無遺策,雖聖亦有所不能焉。守戍者以寡不敢抗,分鎮者以無詔不敢救,逗留之頃,寇已奔逼。牧馬屯牛,鞠椎剽矣;嗇夫樵婦,罄俘囚矣。假令詔至發兵,更相顧望,莫敢遮礙。敗者減百為一,獲者衍百為千。帥守以總制在朝,不卹於罪;陛下以權出己,不究厥情。用帥若此,可謂機失於遙制矣。六失也。
臣愚謂宜罷四方之防秋者,以其數析而三之:其一,責本道節度,募壯士願屯邊者徙焉;其一,則弟以本道衣稟,責關內、河東募用蕃、夏子弟願傅軍者給焉;其一,以所輸資糧給應募者,以安其業。詔度支市牛,召工就諸屯繕完器具。至者家給牛一,耕耨水火之器畢具,一歲給二口糧,賜種子,勸之播蒔。須一年,則使自給,有餘粟者,縣官倍價以售。旣息調發之煩,又無幸免之弊,出則人自為戰,處則家自為耕。與夫暫屯遽罷,豈同日論哉!然後建文武大臣一人為隴右元帥,自涇、隴、鳳翔薄長武城,盡山南西道,凡節度府之兵皆屬焉。又詔一人為朔方元帥,由鄜坊、邠寧揵靈夏,凡節度府之兵屬焉。又詔一人為河東元帥,舉河東,極振武,節度府之兵屬焉。各以臨邊要州為治所,所部州若府遴柬良吏為刺史,外奉軍興,內課農桑,慎守中國所長,謹行當今所易,則八利可致,六失可去矣。
帝愛重其言,不從也。
班宏判度支,卒官,贄薦李巽,帝漫許之,而自用裴延齡,贄言:「延齡僻戾躁妄,不可用。」不聽。俄而延齡姦佞得君,天下仇惡,無敢言。贄上書苦諫,帝不懌,竟以太子賔客罷。贄本畏慎,未嘗通賔客。延齡揣帝意薄,讒短百緒,帝遂發怒,欲誅贄,賴陽城等交章論辨,乃貶忠州別駕。後稍思之,會薛延為刺史,諭旨慰勞。韋皐數上表請贄代領劍南,帝猶銜之,不肯與。順宗立,召還。詔未至,卒,年五十二,贈兵部尚書,謚曰宣。
始,贄入翰林,年尚少,以材幸,天子常以輩行呼而不名。在奉天,朝夕進見,然小心精潔,未嘗有過,由是帝親倚,至解衣衣之,同類莫敢望。雖外有宰相主大議,而贄常居中參裁可否,時號「內相」。嘗為帝言:「今盜遍天下,宜痛自咎悔,以感人心。昔成湯罪己以興,楚昭王出奔,以一言善復國。陛下誠不吝改過,以言謝天下,使臣持筆亡所忌,庶叛者革心。」帝從之。故奉天所下制書,雖武人悍卒無不感動流涕。後李抱真入朝,為帝言:「陛下在奉天、山南時,赦令至山東,士卒聞者皆感泣思奮。臣是時知賊不足平。」議者謂興元戡難功,雖爪牙宣力,蓋贄有助焉。狩山南也,道險澀,與從官相失,夜召贄不得,帝驚且泣,詔軍中得贄者賞千金。久之,上謁,帝喜見顏間,自太子以下皆賀。及輔政,不敢自顧重,事有可否必言之,所言皆剴拂帝短,懇到深切。或規其太過者,對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皇它卹乎?」旣放荒遠,常闔戶,人不識其面。又避謗不著書,地苦瘴癘,祇為今古集驗方五十篇示鄉人云。
贊曰:德宗之不亡,顧不幸哉!在危難時聽贄謀,及已平,追仇盡言,怫然以讒倖逐猶棄梗。至延齡輩,則寵任磐桓,不移如山,昏佞之相濟也。世言贄白罷翰林,以為與吳通玄兄弟爭寵,竇參之死,贄漏其言,非也。夫君子小人不兩進,邪諂得君則正士危,何可訾耶?觀贄論諫數十百篇,譏陳時病,皆本仁義,可為後世法,炳炳如丹,帝所用纔十一。唐胙不競,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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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八‧列傳第八十三  韋皐 張建封 嚴震 韓弘
韋皐字城武,京兆萬年人。六代祖範,有勳力周、隋間。皐始仕為建陵挽郎,諸帥府更辟,擢監察御史。張鎰節度鳳翔,署營田判官。以殿中侍御史知隴州行營留事。
德宗狩奉天,李楚琳殺鎰,劫衆叛歸朱泚,隴州刺史郝通奔降楚琳。始,泚以范陽軍鎮鳳翔,旣歸節,而留兵五百戍隴上,以部將牛雲光督之。至是,雲光謀請皐為帥,將劫以臣泚。別將翟曄伺知,以白皐。雲光懼不克,率衆出奔,至汧陽,遇泚奴使皐所,謂雲光曰:「太尉已為天子,使我以御史中丞授皐,若聽,固吾人也,不受,可遂誅之,請以兵俱。」許之。皐迎勞,先納奴,偽受泚詔。即讓雲光曰:「旣去而復,何也?」對曰:「向未知公之命,故去;今還,願與公同生死。」皐曰:「大使固善,苟無它圖,請釋甲以安衆,而後可入也。」雲光以皐諸生,亡能為,乃命士委仗鎧,皐受而內其卒。明日,置酒大會,奴、雲光與其下至,皐伏甲左右廡,酒行,盡殺之,以其首徇。泚復使它奴拜皐鳳翔節度使,皐亦斬之及從騎三人,縱一人使報泚。帝聞,乃授皐隴州刺史,置奉義軍,拜節度使,寵其功。皐遣兄平及弇繼至奉天,士氣益壯。乃築壇血牲與士盟曰:「協力一心,以誅元惡,有渝此盟,神其殛之。」又馳使吐蕃與連和,隴坻遂安。帝自梁、洋還,召為左金吾衛將軍,遷大將軍。
貞元初,代張延賞為劍南西川節度使。初,雲南蠻羈附吐蕃,其盜塞必以蠻為鄉道。皐計得雲南則斬虜右支,乃間使招徠之,稍稍通西南夷。明年,蠻大首領苴那時以王爵讓其兄子烏星。始,烏星幼,那時攝領其部,故請歸爵。皐上言:「禮讓行于殊俗,則怫戾者化,願皆封以示褒進。」詔可。又明年,雲南款邊求內屬,約東蠻鬼主驃傍、苴夢衝等絕吐蕃盟。五年,東蠻斷瀘水橋攻吐蕃,請皐濟師。皐遣精卒二千,與蠻共破吐蕃於臺登,殺青海大酋乞臧遮遮、臘城酋悉多楊朱及論東柴等,虜墜死崖谷不可計,多獲牛馬鎧裝。遮遮,尚結贊之子,虜貴將悍雄者也,旣敗,酋長百餘行哭隨之。悍將已亡,則屯柵以次降定。進檢校吏部尚書。
初,東蠻地二千里,勝兵常數萬,南倚閤羅鳳,西結吐蕃,狙勢彊弱為患,皐能綏服之,故戰有功。詔以那時為順政王,夢衝懷化王,驃傍和義王,刻「兩林」、「勿鄧」等印以賜之。而夢衝復與吐蕃盟,皐遣別將蘇峞召之,詰其叛,斬于琵琶川,立次鬼主樣棄等,蠻部震服。乃建安夷軍於資州,維制諸蠻;城龍谿於西山,保納降羌。
九年,天子城鹽州,策虜且來橈襲,詔皐出師牽維之。乃命大將董勉、張芬分出西山、靈關,破峨和、通鶴、定廉城,踰的博嶺,遂圍維州,搏棲雞,攻下羊溪等三城,取劍山屯焚之。南道元帥論莽熱來援,與戰,破其軍,進收白岸,乃城鹽州。詔皐休士。以功為檢校尚書右僕射、扶風縣伯。
於是西山羌女、訶陵、南水、白狗、逋租、弱水、清遠、咄霸八國酋長,皆因皐請入朝。乃遣幕府崔佐時由石門趣雲南,而南詔復通。石門者,隋史萬歲南征道也,天寶中,鮮于仲通下兵南溪,道遂閉。至是蠻徑北谷,近吐蕃,故皐治復之。繇黎州出邛部,直雲南,置青溪關,號曰「南道」。乃詔皐統押近界諸蠻、西山八國、雲南安撫使。俄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十三年,復巂州。吐蕃怨,完壘造舟,謀擾邊,皐輒破卻之。自是曩貢、臘城等九節度嬰嬰、籠官馬定德與大將舉落皆降,昆明管些蠻又內附。贊普怒,遂北掠靈、朔,破麟州以取償焉。帝詔皐深入以橈虜。皐遣大將陳洎等出三奇,崔堯臣趨石門無衣山,仇冕、董振走維州,邢玼出黃崖略棲雞、老翁城,高倜、王英俊繇峨和、清溪道薄故松州,元膺出濕山、成溪,臧守至道黎、巂,韋良金趨平夷,路惟明自靈關、夏陽攻逋租、偏松城,王有道涉大度河,陳孝陽率蠻苴那時等道西瀘攻昆明、諾濟,師無慮五萬,以八月悉出塞。十月,大破吐蕃,拔其保鎮捕候,追奔轉戰千里,遂圍維州。吐蕃釋靈、朔兵,使論莽熱以內大相兼東境五節度大使,率雜虜十萬來救。師伏以待,虜乗勝深入,師譟而奮,虜大潰,生禽莽熱獻諸朝。帝悅,進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南康郡王,帝製紀功碑褒賜之。
順宗立,詔檢校太尉。會王叔文等干政,皐遣劉闢來京師謁叔文曰:「公使私於君,請盡領劍南,則惟君之報。不然,惟君之怨。」叔文怒,欲斬闢,闢遁去。皐知叔文多釁,又自以大臣可與國大議,即上表請皇太子監國,又上牋太子,暴叔文、伾之姦,且勸進。會大臣繼請,太子遂受禪,因投殛姦黨。是歲,皐暴卒,年六十一,贈太師,謚曰忠武。
皐治蜀二十一年,數出師,凡破吐蕃四十八萬,禽殺節度、都督、城主、籠官千五百,斬首五萬餘級,獲牛羊二十五萬,收器械六百三十萬,其功烈為西南劇。善拊士,至雖昏嫁皆厚資之,婿給錦衣,女給銀塗衣,賜各萬錢,死喪者稱是。其僚掾官雖顯,不使還朝,即署屬州刺史,自以侈橫,務蓋藏之。故劉闢階其厲,卒以叛。朝廷欲追繩其咎,而不與皐者詆所進兵皆鏤「定秦」字,有陸暢者上言「臣向在蜀,知『定秦』者,匠名也。」繇是議息。暢字達夫,皐雅所厚禮。始,天寶時,李白為蜀道難篇以斥嚴武,暢更為蜀道易以美皐焉。
始,皐務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歲一復。皐沒,蜀人德之,見其遺象必拜。凡刻石著皐名者,皆鑱其文尊諱之。
兄聿,弟平。
聿以蔭調南陵尉,遷祕書郎,以父嫌名換太子司議郎,辟淮南杜佑府。元和初,為國子司業。劉闢與盧文若反,皐子行式娶文若女弟,聿不以聞。闢平,行式妻當沒掖庭,有司并按聿,或以道遠不應坐,乃皆赦之。終太子右庶子。
平與皐斬朱泚使者,間走奉天上功,擢萬年尉。
平子正貫,字公理,少孤,皐謂能大其門,名曰臧孫。推蔭為單父尉,不得意,棄官去,改今名。舉賢良方正異等,除太子校書郎,調華原尉。後又中詳閑吏治科,遷萬年主簿,擢累司農卿。坐尚食乏供,貶均州刺史。久之,進壽州團練使。
宣宗立,以治當最,拜京兆尹、同州刺史。俄擢嶺南節度使。南海舶賈始至,大帥必取象犀明珠,上珍而售以下直,正貫旣至,無所取,吏咨其清。南方風俗右鬼,正貫毀淫祠,教民毋妄祈。會海水溢,人爭咎撤祠事,以為神不厭,正貫登城沃酒以誓曰:「不當神意,長人任其咎,無逮下民。」俄而水去,民乃信之。居鎮三歲,旣病,遺令無厚葬,無用鼓吹,無請謚。卒,年六十八,贈工部尚書。
劉闢者,字太初,擢進士宏詞科,佐韋皐府,遷累御史中丞、支度副使。皐卒,闢主後務,諷諸將徼旄節,憲宗以給事中召之,不奉詔。時帝新即位,欲靜鎮四方,即拜檢校工部尚書、劍南西川節度使。闢意帝可動,益驁蹇,吐不臣語,求統三川,欲以所善盧文若節度東川,即以兵取梓州。且以術家言五福、太一舍于蜀,乃造大樓以祈祥。帝始重征討,而宰相杜黃裳勸帝,且言:「闢,妄書生耳,可鼓而俘也。」薦高崇文、李元弈等將神策行營兵皆西,使嚴礪、李康掎角之。
詔許自新,闢不聽,崇文取東川,帝乃下詔奪其官,進破鹿頭關,遂下成都。闢從數十騎走至羊灌田,自投水,不能死,騎將酈定進禽之。文若先殺其族,縋石自沈于江,失其尸。檻車送闢京師,尚冀不死,食飲于道晏然,將至都,神策以兵迎之,係其首,曳而入,驚曰:「何至是邪?」帝御興安樓受俘,詔詰反狀,闢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為惡,不能制。」詔問:「遣使賜節何不受?」乃伏罪。獻廟社,徇于市,斬于城西南獨柳下。子超郎等九人,與部將崔綱以次誅。
始,闢嘗病,見問疾者必以手行入其口,闢即裂食之。唯盧文若至,如平常,故益與之厚,而皆夷族。
張建封字本立,鄧州南陽人,客隱兗州。父玠,少任俠。安祿山反,使李廷偉脅徇山東,魯郡太守韓擇木迎館之。玠率豪桀段絳等集兵,將斬以徇,擇木不許,唯司兵參軍張孚助其謀,乃殺廷偉并其黨以聞。擇木、孚皆受賞,而玠去之江南,不自言功。
建封少喜文章,能辯論,慷慨尚氣,自許以功名顯。李光弼鎮河南,盜起蘇、常間,殘掠鄉縣。代宗詔中人馬日新與光弼麾下皆討。建封見中人,請前喻賊,可不須戰。因到賊屯開譬禍福,一日降數千人,縱還田里,由是知名。湖南觀察使韋之晉辟署參謀,授左清道兵曹參軍,不樂職,輒去。令狐彰節度滑亳,奏置幕府,彰不朝覲,建封非之。往見轉運使劉晏,晏奏試大理評事,使筦漕務,歲餘罷。時馬燧為三城鎮遏使,雅知之,表為判官,擢監察御史。燧伐李靈耀,軍中事多所諏訪,從鎮河東,授侍御史,即表其能於朝。楊炎將任以要職,盧杞不喜,出為岳州刺史。
李希烈旣破梁崇義,跋扈不臣,壽州刺史崔昭與相聞,德宗召宰相選代昭者,杞倉卒不暇取它吏,即白用建封。希烈數敗王師,張甚,遂僭即天子位,淮南節度使陳少游陰附之。希烈遣將楊豐齎偽赦二,畀建封、少游。豐至,建封縛致軍中,會中人來,對之斬其首,因送偽書于行在。少游聞之,恚汗不自處,建封乃劾其附賊狀,帝方蒙難,不暇治也。希烈又署杜少誠為淮南節度使,約破壽州,以趣江都。建封壁霍丘秋柵拒之,賊不能東。遷團練使。帝還自梁,少游卒憂死。進兼御史大夫、濠壽廬觀察使。是時,四方尚多故,乃繕陴隍,益治兵,四鄙附悅。希烈使票帥悍卒來戰,建封皆沮衄之。賊平,進封階,又任一子正員官。
貞元四年,拜御史大夫、徐泗濠節度使。始,李洧以徐降,洧卒,高承宗、獨孤華代之,地迫于寇,常困不支。於是李泌建言「東南漕自淮達諸汴,徐之埇橋為江、淮計口,今徐州刺史高明應甚少,脫為李納所并,以梗餉路,是失江、淮也。請以建封代之,益與濠、泗二州。夫徐地重而兵勁,若帥又賢,即淄青震矣。」帝曰:「善。」繇是徐復為雄鎮。久之,檢校尚書右僕射。十三年,來朝,帝不待日召見延英殿,詔會朝赴大夫班,以示殊寵,建封賦朝天行以獻。帝眷遇異等,賜名馬珍具。
是時,宦者主宮市,置數十百人閱物廛左,謂之「白望」。無詔文驗覈,但稱宮市,則莫敢誰何,大率與直十不償一。又邀閽闥所奉及腳傭,至有重荷趨肆而徒返者。有農賣一驢薪,宦人以數尺帛易之,又取它費,且驅驢入宮,而農納薪辭帛,欲亟去,不許,恚曰「惟有死耳!」遂擊宦者。有司執之以聞,帝黜宦人,賜農帛十匹,然宮市不廢也。諫臣交章列上,皆不納,故建封請間為帝言之,帝頗順聽。會詔書蠲民逋賦,帝問何如?荅曰:「殘逋積負,決無可斂,雖蠲除之,百姓尚無所益。」又陳:「河東節度使李說、華州刺史盧徵皆病不能事,左右得以為姦。右金吾大將軍李翰好刺細事規寵,人疾惡之。」帝悉嘉可。未幾,制詔:「官師過從,人情之常,自今金吾勿以聞。」
元巳,賜宴曲江,特詔與宰相同榻食。其還鎮,帝賦詩以餞,于時雖馬燧、渾瑊、劉玄佐、李抱真等勳寵卓越,未有以詩餞者。帝又使左右以所持鞭賜之,曰:「卿節誼歲寒弗渝,故用此為況。」建封又賦詩以自警勵。十六年,以病求代,詔韋夏卿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年六十六,冊贈司徒。
治徐凡十年,躬於所事,一軍大治。善容人過,至健黠亦未嘗曲法假之。其言忠義感激,故下皆畏悅。性樂士,賢不肖游其門者禮必均,故其往如歸。許孟容、韓愈皆奏署幕府,有文章傳于時。
子愔,始以蔭補虢州參軍事。建封卒,府佐鄭通誠者攝留事,畏其軍亂,因浙西戍兵過徐,謀引以為援。舉軍怒,斧庫取兵,環府大譟,殺通誠及大將數人,乃表于朝,請愔為留後,假旄節。帝不許,披濠、泗隸淮南,詔杜佑討徐亂。泗州刺史張伾以兵攻埇橋,與徐軍确,伾大敗。帝未有以制,乃授愔右驍衛將軍、徐州刺史,知留後。以伾為泗州留後,杜兼為濠州留後。俄進愔武寧軍節度使。
元和初,以疾求代,召為工部尚書,以王紹節度武寧,還濠、泗隸徐。徐人喜,遂不敢亂,而愔得行。未踰境,卒。愔治徐七年,其政稱治。贈尚書右僕射。
嚴震字遐聞,梓州鹽亭人。本農家子,以財役里閭。至德、乾元中,數出貲助邊,得為州長史。西川節度使嚴武知其才,署押衙,遷恒王府司馬,委以軍府衆務。武卒,罷歸。會東川節度使李叔明表為渝州刺史,震以叔明姻家,移疾去。山南西道節度府又表為鳳州刺史。母喪解。起為興、鳳兩州團練使,好興利除害。建中中,劍南黜陟使韋楨狀震治行為山南第一,乃賜上下考,封鄖國公。治鳳十四年,號稱清嚴,遠邇咨美。遷山南西道節度使。
朱泚反,遣腹心穆廷光等遺帛書誘之,震即斬以聞。是時,李懷光與賊連和,奉天危蹙,帝欲徙蹕山南,震聞,馳表奉迎,遣大將張用誠以兵五千扞衛。用誠至盩厔有反計,帝憂之,會震牙將馬勛嗣至,帝告以故,勛曰:「臣請歸取節度符召之,即不受,斬其首以復命。」帝悅,使計日往。勛還得符,請壯士五人與偕,出駱谷,用誠以為未知其謀,以數百騎迓勛館之,左右嚴侍。勛未發,陰令焚草館外,士寒爭附火,勛從容引符示之,曰:「大夫召君。」用誠懼,將走,壯士自後禽之。用誠子斫勛傷首,左右扞刀得免,遂仆用誠,而格殺其子。勛即軍中,士皆擐甲矣。勛昌言曰:「若父母妻子在梁州,今棄之而反,何所利邪?大夫取用誠爾,若等無與!」衆乃服,不敢動。即縛用誠送於震,杖殺之,而拔其副以統師。始,勛赴行在,踰半日期,帝頗憂。比至,大喜。翌日,發奉天。旣入駱谷,懷光以騎追襲,賴山南兵以免。尋加檢校戶部尚書、馮翊郡王,實封二百戶。
天子至梁州,宰相以為地貧無所仰給,請進幸成都,震曰:「山南密邇畿輔,李晟銳於收復,方藉六師為聲援,今引而西,則諸將顧望,責功無期。」帝未決,會晟表至,亦請駐蹕梁、洋,議遂定。然梁、漢間刀耕火耨,民采為食,雖領十五郡,而賦入纔比東方數大縣。自安、史後,山賊剽掠,戶口流散,震隨宜勸課,鳩斂有法,民不煩擾,而行在供億具焉。車駕將還,加檢校尚書左僕射。詔改梁州為興元府,即用震為尹,加實封二百戶。久之,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貞元十五年卒,年七十六,贈太保,謚曰忠穆。
從孫譔,與宰相楊收善。咸通中,繇桂管觀察使擢為江西節度使,改號鎮南軍。時南蠻內寇,詔譔募士三萬備之。或言譔廣補卒,擅納縑廩,及收得罪,韋保衡以譔素善收,賕賄狼藉,遣使按覆,詔賜死。
韓弘,滑州匡城人。少孤,依其舅劉玄佐。舉明經不中,從外家學騎射。由諸曹試大理評事,為宋州南城將。事劉全諒,署都知兵馬使。貞元十五年,全諒死,軍中思玄佐,以弘才武,共立為留後,請監軍表諸朝,詔檢校工部尚書,充宣武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
先是,曲環死,吳少誠與全諒謀襲陳許,使數輩仍在館。弘始得帥,欲以忠自表於衆,即驅出少誠使斬之,選卒三千,會諸軍擊少誠,敗之。汴自劉士寧以來,軍益驕,及殺陸長源,主帥勢輕,不可制。弘察軍中素恣橫者劉鍔等三百人,一日,數其罪斬之牙門,流血丹道,弘言笑自如。自是訖弘去,無一敢肆者。李師古屯曹州,以謀鄭、滑,或告:「師古治道矣,兵且至,請備之。」弘曰:「師來不除道也。」師古情得,乃引去。累授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弘以官與太原王鍔等,詒書宰相,恥為鍔下。憲宗方用兵淮西,藉其重,更授檢校司徒,班鍔上。
嚴綬以王師敗,乃拜弘淮西諸軍行營都統,使扞兩河,而令李光顏、烏重胤擊賊。弘不親屯,遣子公武領兵三千屬光顏,然陰為逗橈計,以危國邀功者,每諸將告捷,輒累日不怡。元濟平,以功加兼侍中,封許國公。李師道誅,弘大懼,因請入朝,冊拜司徒、中書令,以足疾,命中人掖拜,固願留京師。帝崩,攝冢宰。俄出為河中節度使。以病請還,復拜司徒、中書令。卒,年五十八,贈太尉,謚曰隱。
始,弘自汴來朝,獻馬三千、絹五十萬、它錦綵三萬,而汴之庫廄錢尚百萬緡,絹亦百餘萬,馬七千,糧三百萬斛,兵械不可數。弘為人莊重寡言,罪殺人,問法何如,不自為輕重,沈謀勇斷,故少誠、師道等皆憚之。詔使至,或驁侮不為禮。齊、蔡平,勢屈而後請覲,然天子尊寵異等,能以名位始終,亦其天幸。
子公武,字從偃,起家衛尉主簿,為宣武行營兵馬使,以討蔡功檢校左散騎常侍、鄜坊等州節度使。弘入朝,為右金吾將軍。弘出河中,弘弟充徙宣武,乃曰:「二父居重鎮,我以孺子又當執金吾職乎?」因固辭,改右驍衛大將軍。性恭遜,不以富貴自處。卒,贈戶部尚書,謚曰恭。
充本名璀,少亦依舅家。李元為河陽節度使,署牙將。元改昭義,又從之。元嘗謂賔佐曰:「充後當貴,諸君必善事之。」未幾,弘領宣武,召主親兵,元曰:「我知君舊矣,吾兒不才,無足累君者,二女方幼,以為託。」遂辭去。累授御史大夫。
弘峻法,人人不自保。充謙慎無少懈,念弘在鎮久,不入見天子,身又得士,不自安,因請入宿衛,弘許之,不即遣。後因獵,單騎走洛陽,朝廷亮其節,擢右金吾衛將軍,轉大將軍,斥軍士虛名不如令者七百人。歷少府監,鄜坊等州節度使。
穆宗立,幽、鎮、魏復亂,王承元以冀兵二千屯滑州,朝廷恐冀兵相訹為叛,徙承元鄜坊,而授充檢校尚書左僕射,為義成軍節度使。會汴軍逐李愿,以李 374f.gif ,屯尉氏,意先得汴,欲俘掠以餌軍,而汴監軍姚文壽亦欲內光顏,充聞其謀,馳至城下,汴人望見充,歡躍無復貳者。
始,帝遣人問破賊期,充對:「汴,天下咽喉,臣頗習其人,然王師臨之,一月可破。」方二旬即克。帝喜曰:「充料敵若神。」加檢校司空。籍所脅為兵者三萬,悉縱之。又責首亂者千餘,斥出境,令曰:「敢後者斬!」由是內外按堵,汴人愛賴之。卒,年五十五,贈司徒,謚曰肅。
充雖將家,性儉節,歷三鎮,居處服玩如儒先生,乗機決策無餘悔,世推善將。李元沒,充為嫁二女,周其家。自弘去汴,監軍選軍中敢士二千直閤下,日秩酒肴,物力幾屈,然不敢廢。充未入時,李質總軍事,乃曰:「韓公至而頓去二千人食,豈不失人心乎?不去,且無以繼,可以弊事遺吾帥乎!」因悉罷之而後迎充。
李質者,節士也。始為牙將,及。終金吾將軍。
贊曰:皐、建封、弘本諸生,震興田畝間,未有以異人,及投隙龍驤,皆為國梁楹,光奮一時。使不遭遇,與庸夫汨汨並胔而腐可也。皐、弘雖陰慝,卒能以誠言自解,長沒天年,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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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五十九‧列傳第八十四   鮑防 李自良 蕭昕 薛播 樊澤 王緯 吳湊 鄭權 陸亙 盧坦 柳晟 崔戎
鮑防字子慎,襄州襄陽人。少孤窶,彊志于學,善辭章。及進士第,歷署節度府僚屬。入為職方員外郎。薛兼訓帥太原,被病,代宗授防少尹、節度行軍司馬,召見,慰遣之。俄知留後,兼太原尹、節度使。人樂其治,詔圖形別殿。入為御史大夫,歷福建、江西觀察使,召拜左散騎常侍。從德宗奉天,進禮部侍郎,封東海郡公。
貞元元年,策賢良方正,得穆質、裴復、柳公綽、歸登、崔邠、韋純、魏弘簡、熊執易等,世美防知人。時比歲旱,策問陰陽祲沴,質對:「漢故事,免三公,卜式請烹弘羊。」指當時輔政者。右司郎中獨狐愐欲下質,防不許,曰:「使上聞所未聞,不亦善乎?」卒置質高第,帝見策嘉揖。
初,防與知雜御史竇參遇,導騎不引避,參謫其僕。及為相,防尹京兆,迫使致仕,授工部尚書。防吒曰:「吾與蕭昕子齒,而同昕老,坐宰相餘忿邪!」不得志卒,年六十九,贈太子少保,謚曰宣。
防於詩尤工,有所感發,以譏切世敝,當時稱之。與中書舍人謝良弼友善,時號「鮑謝」云。
李自良,兗州泗水人。天寶亂,往從兗鄆節度使能元皓。以戰多,累授右衛率。從袁傪討賊袁晁,積閥至試殿中監,事浙東薛兼訓節度府。兼訓徙太原,又為牙將。鮑防代總節度事,會回紇入寇,防遣大將焦伯瑜等擊之,自良曰:「寇遠來,難與爭鋒。請築二壘搤歸路,堅壁勿出,求戰不許,師老而墮,其勢易乗。」防不聽。伯瑜戰百井,大敗。由是知名。
馬燧代防,表為軍候。自良為人勤且有謀,燧倚信之。從討田悅還,攻李懷光河中,數履鋒陷陣,功在諸將右。貞元三年,燧來朝,德宗罷燧兵,以自良代之。自良以事燧久,不敢當,議者多其讓,乃授右龍武大將軍。入謝,帝終以河東近胡,謂曰:「卿於進退寧不有禮?然守北門無易卿者,勉為朕行。」乃以檢校工部尚書充河東節度使。居治九年,舉不愆法,簡儉易循,民不知有軍,上下諧附。卒于官,贈尚書左僕射。
蕭昕字中明,梁鄱陽王恢七世孫,世居河南。再中博學宏辭科,調壽安尉,累遷左補闕。哥舒翰為副元帥拒安祿山,辟掌書記,翰敗,儳道走蜀。肅宗立,奉誥冊見行在。歷中書舍人、禮部侍郎。代宗狩陝,昕由武關從帝,擢國子祭酒。建請崇太學以樹教本,帝寤其言,詔羣臣有籍于朝及神策六軍子弟隸業者,聽補生員。
大曆中,持節弔回紇。回紇恃功,廷讓昕曰:「乃中國亂,非我無以平,奈何市馬不時歸我直?」衆失色。昕徐曰:「國家龕定寇難,功雖絲毫不遺賞,況鄰國乎?僕固懷恩,我之叛臣,爾與連禍,又引吐蕃暴我郊甸。天舍其衷,吐蕃敗北,回紇悔懼,叩顙乞和。非天子卹舊功,則隻馬不得出塞下,孰為失信者?」回紇大慙,因厚禮昕,遣使者約和。轉工部尚書,封晉陵侯。德宗出奉天,昕年八十餘,步出城。賊求之急,獨竄山谷間,僅至奉天。遷太子少傅,爵郡公,兼禮部尚書,知貢舉。久之,以太子少師致仕,卒,年九十三,贈揚州大都督,謚曰懿。
昕始薦張鎬、來瑱,在禮部擢杜黃裳、高郢、裴垍。其後鎬興布衣,不數年位將相,瑱為將有威名,黃裳等繼輔政,並為名宰云。
薛播,河中寶鼎人。曾祖文思,官中書舍人。播早孤,伯母林通經史,善屬文,躬授經諸子及播兄弟,故開元、天寶間,播兄弟七人皆擢進士第,衣冠光韙。累授殿中侍御史,遷武功、萬年令。溫敏而裕,與人交有常,李栖筠、常袞、崔祐甫並器之。祐甫輔政,拜中書舍人,出為汝州刺史。坐小累,貶泉州,再遷至河南尹。以禮部侍郎卒,贈本曹尚書。
子公達,擢進士第。佐鳳翔軍。會帥不文,嘗集射,設的高數十尺,令曰:「中者酬錦與金。」一軍莫能中。公達執弓矢揖曰:「請為公歡。」射三發連中,衆大呼笑。帥不喜,乃自免去。復佐河陽軍。以國子助教居東都卒。
樊澤字安時,河中人。少孤,依外家客河朔。相衛節度使薛嵩表為堯山令。舉賢良方正,次潼關,雨淖,困不能前。有熊執易者,同舍逆旅,哀之,輟所乗馬,傾褚以濟,自罷所舉。是歲,澤上第,楊炎善之,擢左補闕。
澤有武力,喜兵法,議者謂有將帥器。嘗召對延英,德宗嘆其論兵「與我意合」。累遷山南東道司馬,就拜節度使。每射獵,諸將憚其材武。數與李希烈确,禽票將張嘉瑜、杜文朝、梁悛之等,賊氣沮縮,遂取唐、隨二州。貞元三年,為荊南節度使。會山南東道嗣曹王皐卒,軍亂,剽居人。以澤威惠著襄、漢間,復徙山南東道,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十四年卒,年五十七,贈司空,謚曰成。訃至,帝為撤宴廢朝。
子宗師,字紹述。始為國子主簿,元和三年,擢軍謀宏遠科,授著作佐郎。歷金部郎中、綿州刺史。徙絳州,治有跡。進諫議大夫,未拜卒。始,宗師家饒于財,悉散施姻舊賔客,妻子告不給,宗師笑不荅。然力學多通解,著春秋傳、魁紀公、樊子凡百餘篇,別集尚多。韓愈稱宗師論議平正有經據,嘗薦其材云。
王緯字文卿,并州太原人。父之咸,為長安尉,與弟之賁、之奐皆有文。緯舉明經,以書判入等,歷長安尉。大曆中,與李泌俱為路嗣恭江西觀察判官。泌見惡於元載,嗣恭希意欲殺之,緯護解,僅免。泌執政,奏於己有私恩,德宗許為泌報,故進緯給事中。浙西觀察使缺,泌擬緯,帝曰:「是朕為君報德者乎?黃門要地,獨不留議事耶?」對曰:「浙西賦入尤劇,緯清而忠,能惠養民,故請遣之。」制可。初,州縣有韓滉時罷錢未入者十八萬緡,府史請裒為進奉,緯上疏願蠲以紓民,詔聽之。貞元十年,加御史大夫兼諸道鹽鐵轉運使。裴延齡以諸道負錢四百萬緡獻為羨錢,以圖寵,緯奏「此諸州經費」,大忤延齡意,改檢校工部尚書。卒,年七十一,贈太子少保。
緯居官以清白稱,然好用刻深吏督察其下,條約苛碎,人不聊云。
吳湊,章敬皇后弟也。繇布衣與兄漵一日賜官封皆等,而湊畏太盛,乞解太子詹事,換檢校賔客兼家令。進累左金吾衛大將軍。
湊才敏銳,而謙畏自將,帝數顧訪,尤見委信。是時,令狐彰、田神功等繼沒,其下乗喪挾兵,輒偃蹇搖亂。湊持節至汴、滑,委悉慰說,裁所欲為奏,各盡其情,亦度朝廷可行者,故軍中驩附。帝才其為,重之。元載當國久,愎狀日肆,帝陰欲誅,未發也,顧左右無可與計,即召湊圖之。俄而收載賜死。於是王縉、楊炎、王昂、韓會、包佶等皆當坐,湊建言:「法有首從,從不應死,一用極刑,虧德傷仁。」縉等繇是得減死。丁後母喪解職。旣除,拜右衛將軍。
德宗初,出為福建觀察使,政勤清,美譽四騰。與宰相竇參有憾,參數加短毀,又言湊風痹不良趨走,帝召還,驗其疾,非是,繇是不直參。擢湊陝虢觀察使,代李翼。翼,參黨也。宣武劉玄佐死,以湊檢校兵部尚書領節度使馳代。未至,汴軍亂,立玄佐子士寧。帝欲遣兵內湊,而參請授士寧以沮湊,還為右金吾衛大將軍。
貞元十四年夏,大旱,穀貴,人流亡,帝以過京兆尹韓皐,罷之。即召湊代皐,已謝,督視事,明日詔乃下。湊為人彊力劬儉,瞿瞿未嘗擾民,上下愛向。京師苦宮市彊估取物,而有司附媚中官,率阿從無敢爭。湊見便殿,因言:「中人所市,不便宵民,徒紛紛流議。宮中所須,責臣可辦。若不欲外吏與聞禁中事,宜料中官高年謹信者為宮市令,平賈和售,以息衆讙。」又言:「掌閑、彉騎、飛龍、內園、芙容園、禁兵諸司雜供役手,資課太繁,宜有蠲省。」帝輒順可。初,府中易湊貴戚子,不更簿領,每有疑獄,時其將出,則遮湊取決,幸蒼卒得容欺。湊叩鞍一視,凡指擿,盡中其弊,初無留思,衆畏服,不意湊精裁遣如此。僚史非大過不榜責,召至廷,詰服原去,其下傳相訓勗,舉無稽事。
文敬太子、義章公主仍薨,帝悼念,厚葬之,車土治墳,農事廢。湊候帝閒徐言,極爭不避。或勸論事宜簡約,不爾,為上厭苦,湊曰:「上明睿,憂勞四海,不以愛所鍾而疲民以逞也。顧左右鉗噤自安耳,若反復啟寤,幸一聽之,則民受賜為不少。撟舌阿旨固善,有如窮民上訴,叵云罪何?」以能,進兼兵部尚書。
及屬病,門不內醫巫,不嘗藥,家人泣請,對曰:「吾以庸謹起田畝,位三品,顯仕四十年,年七十,尚何求?自古外戚令終者可數,吾得以天年歸侍先人地下,足矣!」帝知之,詔侍醫敦進湯劑,不獲已,一飲之。卒,年七十一,贈尚書右僕射,謚曰成。
先是,街樾稀殘,有司蒔榆其空,湊曰:「榆非人所蔭玩。」悉易以槐,及槐成而湊已亡,行人指樹懷之。唐興,后族退居奉朝請者,猶以事失職,而湊任中外,未嘗以罪過罷,為世外戚表云。
漵子士矩,文學蚤就,喜與豪英游,故人人助為談說。開成初,為江西觀察使,饗宴侈縱,一日費凡十數萬。初至,庫錢二十七萬緡,晚年纔九萬,軍用單匱,無所仰。事聞,中外共申解,得以親議,文宗弗窮治也。貶蔡州別駕。諫官執處其罪,不納。於是御史中丞狄兼謨建言:「陛下擢任士矩,非私也;士矩負陛下而治之,亦非私也。請遣御史至江西即訊,使杜江淮它鎮循習意。」帝聽,乃流端州。
鄭權,汴州開封人。擢進士第,佐涇原節度劉昌府。昌被病入朝,度其軍必亂,以權寬厚容衆,檄主後務。昌去,軍果亂,權挺身冒白刃,明諭逆順,殺首亂者,一軍畏伏。德宗方厭兵,藩屯校佐得士心者,皆就命之,權自試參軍拜行軍司馬。擢累河南尹,進拜山南東道節度使,徙領德棣滄景軍。時討李師道,權身將兵出屯,奏置歸化縣,綏納降附。滄州刺史李宗奭數違命,權劾奏,詔追之,宗奭以州兵留己自解。憲宗更以烏重胤代權,滄人懼,共逐宗奭還京師,有詔斬以徇,徙權節度邠寧。或訟宗奭為權所誣,左遷原王傅。改右金吾衛大將軍。
穆宗立,以左散騎常侍持節為回鶻告哀使,以足疾辭,不許,肩舁就道。權識詣魁然,有閎辯。與可汗爭曲直,持議明壯,虜禮異之。使還,三遷工部尚書。用度豪侈,乃結權幸求鎮守,於是檢校尚書右僕射、嶺南節度使,多裒貲珍,使吏輸送,凡帝左右助力者皆有納焉,人笑之。卒于官。
陸亙字景山,蘇州吳人。元和三年,策制科中第,補萬年丞。再遷太常博士。禮史孟真練容典,博士降色訪逮,史倚以倨橫。會將冊皇太子,草儀,真參議偃蹇,亙榜逐之,胥曹失色。遷累戶部郎中、太常少卿。歷兗蔡虢蘇四州刺史、浙東觀察使,徙宣歙。大和八年卒,年七十一,贈禮部尚書。
亙文明嚴重,所到以善政稱。初為兗州,對延英,具陳:「節度分兵屯屬州,刺史不能制,故易亂。」帝因詔屯士得隸刺史。溫州瀕海,經賊亂,奪官吏半祿代民租,後相沿,更以為姦,亙還官全稟,繩贓罪,吏畏而賴之。
盧坦字保衡,河南洛陽人。仕為河南尉。時杜黃裳為尹,召坦立堂下,曰:「某家子與惡人游,破產,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雖大臣無厚畜,其能積財者必剝下以致之。如子孫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歸於人。」黃裳驚其言,自是遇加厚。
李復為鄭滑節度使,表為判官。監軍薛盈珍數干政,坦每據理拒之。有善笛者,大將等悅之,詣復請為重職,坦笑曰:「大將久在軍,積勞亟遷,乃及右職。奈何自薄,欲與吹笛少年同列邪?」諸將慙,遽出就坦謝。復病甚,盈珍以甲士五百內牙中,封府庫,舉軍大恐。坦勸止之,軍乃安。復卒,詔姚南仲代之,盈珍以南仲本書生,易之,曰:「是將材邪?」坦私謂人曰:「姚大夫外柔中剛,監軍若侵之,必不受。我留,恐及禍。」乃從復喪歸東都,為壽安令。盈珍果與南仲不相中,幕府多黜死者。
河南賦限已窮,縣人訴機織未就,坦詣府請申十日,不聽。坦諭縣人弟輸,勿顧限,違之不過罰令俸爾。由是知名。累為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赤縣尉為臺所按,京兆尹密救之,帝遣中人就釋。坦白中丞請中覆,中人走以聞,帝曰:「吾固宜先命有司。」遂下詔,乃釋。數月遷中丞。
初,諸道長吏罷還者,取本道錢為進奉,帝因赦令一切禁止,而山南節度使柳晟、浙西觀察使閻濟美格詔輸獻,坦劾奏,晟、濟美白衣待罪。帝諭坦曰:「二人所獻皆家財,朕已許原,不可失信。」坦曰:「所以布大信者,赦令也。今二臣違詔,陛下奈何以小信失大信乎!」帝曰:「朕旣受之,奈何?」坦曰:「出歸有司,以明陛下之德。」帝納之。李錡誅,有司將毀其祖墓,坦上疏諫止。裴均為僕射,將居諫議、常侍上,坦引故事及姚南仲舊比,均曰:「南仲何人?」曰:「守正而不交權幸者。」均怒,遂罷為左庶子。
數月,拜宣歙池觀察使。初,劉闢婿蘇彊坐誅,彊兄弘宦晉州,自免去,人莫敢用者。坦奏「弘有才行,其弟從闢時,距三千里,宜不通謀,今坐廢,非用人意」,因請署判官,帝曰:「使彊不誅,尚錄其材,況彼兄耶!」時江淮旱,穀踊貴,或請抑其價,坦曰:「所部地狹,穀來他州,若直賤,穀不至矣,不如任之。」旣而商以米坌至,乃多貸兵食出諸市,估遂平。
再遷戶部侍郎,判度支。或告泗州刺史薛謇為代北水運時,畜異馬,不以獻,事下度支。坦遣吏驗,未反,帝遲之,更遣中人劉泰昕往,坦曰:「事付有司,而又遣宦官,豈有司不足信乎?」三奏,帝乃止。表韓重華為代北水運使,開廢田,列壁二十,益兵三千人,歲收粟二十萬石。
河毀西受降城,宰相李吉甫議徙天德。坦以為:「城當磧口,得制北狄之要,美水豐草,邊鄣所利。若避河流,不過退徙數里,奈何徇一時省費,墮萬世策邪?天德故城地壤墝瘠,北倚山,去河遠,烽候無所統接,虜騎唐突,勢不容知,是無故而蹙地二百里,故曰非便。」城使周懷義亦以為言。吉甫不悅,出坦為東川節度。後數月,懷義憂死,燕重旰代之,遂徙天德,師人怨,殺重旰,覆其家。
初,坦與宰相李絳議多協,絳藉為己助,及坦出半歲而絳罷。治東川,盡蠲山澤鹽井榷率之籍。吳少誠之誅,詔以兵二千屯安州,坦每朔望使人問其父母妻子,視疾病醫藥,故士皆感慰,無逃還者。惟請收軍吏閏月糧助行營,為人所非。元和十二年卒,年六十九,贈禮部尚書。
舊制,官、階、勳俱三品始聽立戟,後雖轉四品官,非貶削者戟不奪。坦為戶部侍郎時,階朝議大夫,勳護軍,以嘗任宣州刺史三品,請立戟,許之。時鄭餘慶淹練舊章,以為非是。為憲司劾正,詔罰一月俸,奪戟。自貞元以來,立戟十八家不應令,並追正之。
閻濟美者,第進士,有長者名。貞元末,繇婺州刺史為福建觀察使,徙浙西。為治簡易,居鎮未嘗增常賦。罷浙西也,方在道,見詔而貢獻無所還,故帝為言之。尋出華州刺史,入為祕書監,以工部尚書致仕。卒,謚曰溫。
柳晟,河中解人。六世祖敏,仕後周為太子太保。父潭,尚和政公主,官太僕卿。晟年十二,居父喪,為聞孝。代宗養宮中,使與太子諸王受學於吳大瓘并子通玄,率十日輒上所學。旣長,詔大瓘等即家教授。拜檢校太常卿。
德宗立,晟親信用事。朱泚反,從帝至奉天,自請入京師說賊黨以攜沮之,帝壯其志,得遣。泚將右將軍郭常、左將軍張光晟皆晟雅故,晟出密詔,陳禍福逆順,常奉詔受命,約自拔歸。要籍朱旣昌告其謀,泚捕繫晟及常外獄,晟夜半坎垣毀械而亡,斷髮為浮屠,間歸奉天,帝見,為流涕。乗輿還京師,擢原王府長史。吳通玄得罪,晟上書理其辜,其弟止曰:「天子方怒,無詒悔!」不聽。凡三上書,帝意解,通玄得減死。
晟累遷將作少監,以護作崇陵,封河東縣子,授山南西道節度使。府兵討劉闢還,未叩城,復詔戍梓州,軍曹怒,脅監軍謀變。晟聞,疾驅入勞士卒,旣而問曰:「若等何為成功?」曰:「誅驕不受命者。」晟曰:「若知劉闢得罪天子而誅之,奈何復欲使後人誅若等耶?」士皆免冑拜,從所徙。入為將作監。使回鶻,奉冊立可汗,逆謂曰:「屬聞可汗無禮自大,去信自彊。夫禮信不能為,何足奉中國乎?」可汗諸貴人愕然駭,皆跪伏成禮。還為左金吾衛大將軍,爵為公。卒,年六十九,詔從官臨弔,贈太子少保。
晟敏于辯,下士樂施,唯自興元入朝,貢獻不如詔,為御史中丞盧坦所劾,憲宗以其賢,置弗暴云。
崔戎字可大,玄暐從孫也。舉明經,補太子校書郎。判入等,調藍田主簿。辟淮南李鄘府。衛次公代鄘,憲宗稱戎才,故次公倚成于職。裴度節度太原,署參謀。時王承宗以鎮叛,度請戎往諭,承宗至泣下,乃聽命。入為殿中侍御史,擢累諫議大夫。
雲南蠻亂成都,詔戎持節劍南為宣撫使。奏罷稅外薑芋錢。當賦錢者率三之,以其一準繒布,優其估以與民。綏招流亡。凡廢若置,公私莫不便之。還拜給事中。出為華州刺史。吏以故事,置錢萬緡為刺史私用,戎不取。及去,召吏曰:「籍所置錢享軍,吾重矯激以夸後人也。」徙兗海沂密觀察使,民擁留于道不得行,乃休傳舍,民至抱持取其靴。時詔使尚在,民泣詣使,請白天子丐戎還,使許諾。戎恚責其下,衆曰:「留公而天子怒,不過斬吾二三老人,則公不去矣。」戎夜單騎亡去,民追不及乃止。至兗州,鉏滅姦吏十餘輩,民大喜。歲餘卒,年五十五,贈禮部尚書。
子雍,字順中,由起居郎出為和州刺史。龐勛以兵劫烏江,雍不能抗,遣人持牛酒勞之,密表其狀。民不知,訴諸朝,宰相路巖素不平,因是傅其罪,賜死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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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列傳第八十五   徐浩 呂渭 孟簡 劉伯芻 楊憑 潘孟陽 崔元略 韋綬
徐浩字季海,越州人。擢明經,有文辭。張說稱其才,繇魯山主簿薦為集賢校理,見喜雨、五色鴿賦,咨嗟曰:「後來之英也!」進監察御史裏行。辟幽州張守珪幕府。歷河陽令,治有績。東都留守王倕表署其府。民有妄作符命者,衆不為疑,浩獨按篆詰狀,果詐為之。遷累都官郎中,為嶺南選補使,又領東都選。
肅宗立,繇襄州刺史召授中書舍人。四方詔令,多出浩手,遣辭贍速,而書法至精,帝喜之。又參太上皇誥冊,寵絕一時。授兼尚書右丞。浩建言:「故事,有司斷獄,必刑部審覆。自李林甫、楊國忠當國,專作威福,許有司就宰相府斷事,尚書以下,未省即署,乖慎卹意。請如故便。」詔可。故詳斷復自此始。進國子祭酒,為李輔國譖,貶廬州長史。
代宗復以中書舍人召,遷工部侍郎、會稽縣公,出為嶺南節度使。召拜吏部侍郎,與薛邕分典選。浩有妾弟冒優,託之邕,擬長安尉,御史大夫李栖筠劾之,帝怒,黜邕歙州刺史,浩明州別駕。德宗初,召授彭王傅,進郡公。卒,年八十,贈太子少師,謚曰定。
始,浩父嶠之善書,以法授浩,益工。嘗書四十二幅屏,八體皆備,艸隸尤工,世狀其法曰「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云。晚節治廣及領選,頗嗜財,惑於所嬖,卒以敗。
呂渭字君載,河中人。父延之,終浙東節度使。渭第進士,從浙西觀察使李涵為支使,進殿中侍御史。大曆末,涵為元陵副使,渭又為判官。涵繇御史大夫擢太子少傅,渭建言:「涵父名少康,當避。」宰相崔祐甫善其言,擢司門員外郎。御史共劾渭:「昔涵再任少卿,不以嫌,今謂少傅為慢官,疑渭為涵游說。」乃貶渭歙州司馬。
貞元中,累遷禮部侍郎。始,中書省有古柳,建中末枯死,德宗自梁還,復榮茂,人以為瑞柳,渭令貢士賦之。帝聞,不以為善。又與裴延齡為姻家,擢其子操上第,會入閤,遺私謁之書于廷。出為潭州刺史。卒,贈陝州大都督。
四子:溫、恭、儉、讓。
溫字和叔,一字化光,從陸質治春秋,梁肅為文章。貞元末,擢進士第。與韋執誼厚,因善王叔文。再遷為左拾遺。以侍御史副張薦使吐蕃,會順宗立,薦卒於虜,虜以中國有喪,留溫不遣。時叔文秉權,與游者皆貴顯,溫在絕域不得遷,常自悲。元和元年乃還,而柳宗元等皆坐叔文貶,溫獨免,進戶部員外郎。
溫操翰精富,一時流輩推尚。性險躁,譎詭而好利,與竇羣、羊士諤相昵。羣為御史中丞,薦溫知雜事,士諤為御史,宰相李吉甫持之,久不報,溫等怨。時吉甫為宦侍所抑,溫乗其間謀逐之。會吉甫病,夜召術士宿于第,即捕士掠訊,且奏吉甫陰事。憲宗駭異,旣詰辨,皆妄言,將悉誅羣等,吉甫苦救乃免,於是貶溫均州刺史,士諤資州。議者不厭,再貶為道州。久之,徙衡州,治有善狀。卒,年四十。
恭字恭叔,尚氣節,喜縱橫、孫吳術。為山南西道府掌書記,進殿中侍御史,終嶺南府官。
儉亦為御史。讓,太子右庶子。皆美材。
孟簡字幾道,德州平昌人。曾祖詵,武后時同州刺史。簡舉進士、宏辭連中,累遷倉部員外郎。王叔文任戶部,簡以不附離見疾,不敢顯黜,宰相韋執誼為徙它曹。元和中拜諫議大夫,知匭事。韓泰、韓曄之復刺史,吐突承璀為招討使,簡皆固爭,詣延英言不可狀,以悻切出為常州刺史。州有孟瀆,久淤閼,簡治導,溉田凡四千頃,以勞賜金紫,召為給事中。
代李遜為浙東觀察使。遜抑士族,右編人,至橫恣不檢,及簡,一反之,農估兼受其弊,時謂兩失之。以工部侍郎召還。初,使府得代,詔至,署留後即行。李翛觀察浙西,始請留故使交政。及簡還,半道堂牒還之,如例,乃聽解。
進戶部,加御史中丞。戶部有二員,判使桉者居別一署,謂之「左戶」,元和後,選委華重,宰相多由此進。崔羣旣相,而簡代之,故簡意且柄任。及出山南東道節度使,內不樂。政頗嚴峭。時有詔置臨漢監以牧馬,命簡兼使職。簡以親吏陸翰主奏邸,關通閹侍,翰持之,數傲很,簡怒,追還,以土囊斃之。家上變,發簡姦贓,御史劾驗,得遺吐突承璀貲七百萬。左授太子賔客,分司東都,再貶吉州司馬。以赦令進睦州刺史,復徙常州,仍太子賔客分
司,卒。
簡尤工詩,聞江、淮間。尚節義,與之交者,雖歿,視卹其孤不少衰。晚路殊躁急,佞佛過甚,為時所誚。嘗與劉伯芻、歸登、蕭俛譯次梵言者。
劉伯芻字素芝,兵部侍郎迺之子。行脩謹。淮南杜佑奏署節度府判官。府罷,召拜右補闕,遷主客員外郎。數過友家飲噱,為韋執誼陰劾,貶虔州參軍。久乃除考功員外郎。裴垍待之善,擢累給事中。李吉甫當國而垍卒,不加贈,伯芻為申理,乃贈太子少傅。或言其妻垍從母也,吉甫欲按之,求補虢州刺史。稍遷刑部侍郎、左散騎常侍。卒,贈工部尚書。
伯芻風度高嚴,善談確,而動與時適,論者少之。
子寬夫,寶曆中為監察御史。奏言:「以王府官攝祠,位輕,非嚴恭意,請以尚書省、東宮三品若左右丞、侍郎通攝。」俄轉左補闕。陳岵注浮屠書,因供奉僧以聞,除濠州刺史。寬夫劾狀,敬宗怒謂宰相曰:「岵不繇僧得州,諫臣安受此言?」寬夫曰:「衆劾岵,獨臣草狀,應伏誅。推言所從,恐累國體。」帝讜其言,釋之。
子允章,字蘊中,咸通中為禮部侍郎。請諸生及進士第並謁先師,衣青衿,介幘,以還古制。改國子祭酒。又建言:「羣臣輸光學錢治庠序,宰相五萬,節度使四萬,刺史萬。」詔可。後為東都留守。黃巢至,分司李磎挈尚書印走河陽,允章寄治河清。巢僭號,輒受偽官,文書盡用金統。遣取印磎所,磎不與,更悔愧,移檄近鎮起兵扞賊,磎持印還之。後廢于家。
楊憑字虛受,一字嗣仁,虢州弘農人。少孤,其母訓道有方。長善文辭,與弟凝、凌皆有名,大曆中,踵擢進士第,時號「三楊」。憑重交游,尚氣節然諾,與穆質、許孟容、李鄘相友善,一時歆慕,號「楊、穆、許、李」。
歷事節度府,召為監察御史,不樂,輒免去。累遷太常少卿、湖南江西觀察使。性簡傲,接下脫略,人多怨之。在二鎮尤侈 225d7.gif 。入拜京兆尹。與御史中丞李夷簡素有隙,因劾憑江西姦贓及它不法,詔刑部尚書李鄘、大理卿趙昌即臺參訊。于時憑治第永寧里,功役叢煩,又幽妓妾於永樂別舍,謗議頗讙,故夷簡藉之痛擿發,欲抵以死。旣置對,未得狀,即逮捕故官屬推躡,簿憑家貲。翰林學士李絳奏言:「憑所坐贓,不當同逆人法。」乃止。憲宗以憑治京兆有績,但貶臨賀尉。始,德宗時假借方鎮,習為僭儗事,夷簡首按憑,時以為宜,而緣私怨,論者亦不與。俄徙杭州長史。以太子詹事卒。
憑所善客徐晦者,字大章,第進士、賢良方正,擢櫟陽尉。憑得罪,姻支憚累,無往候者,獨晦至藍田慰餞。宰相權德輿謂曰:「君送臨賀誠厚,無乃為累乎?」晦曰:「方布衣時,臨賀知我,今忍遽棄邪?有如公異時為姦邪譖斥,又可爾乎?」德輿歎其直,稱之朝。李夷簡遽表為監察御史,晦過謝,問所以舉之之由。夷簡曰:「君不負楊臨賀,肯負國乎?」後歷中書舍人,彊直守正,不沈浮於時。嗜酒喪明,以禮部尚書致仕,卒。
凝字懋功,由協律郎三遷侍御史,為司封員外郎,坐釐正嫡媵封邑,為權幸所忌,徙吏部,稍遷右司郎中。宣武董晉表為判官,亳州刺史缺,晉以凝行州事。增墾田,決汙堰,築隄防,水患訖息。時孟叔度橫縱撓軍治,而凝亦荒湎,晉卒,亂作。凝走還京師,闔門三年。拜兵部郎中,以痼疾卒。
凌字恭履,最善文,終侍御史。子敬之。
敬之字茂孝,元和初,擢進士第,平判入等,遷右衛冑曹參軍。累遷屯田、戶部二郎中。坐李宗閔黨,貶連州刺史。文宗尚儒術,以宰相鄭覃兼國子祭酒,俄以敬之代。未幾,兼太常少卿。是日,二子戎、戴登科,時號「楊家三喜」。轉大理卿,檢校工部尚書,兼祭酒,卒。
敬之嘗為華山賦示韓愈,愈稱之,士林一時傳布,李德裕尤咨賞。敬之愛士類,得其文章,孜孜玩諷,人以為癖。雅愛項斯為詩,所至稱之,繇是擢上第。斯字子遷,江東人。敬之祖客灞上,見閩人濮陽愿,閱其文,大推挹,遍語公卿間。會愿死,敬之為斂葬。
潘孟陽,史亡何所人。父炎,大曆末官右庶子,為元載所惡,久不遷。載誅,進禮部侍郎,以病免。方劉晏任權,炎乃其婿,雖書疏報荅,未嘗輒關,時稱有古人節。晏得罪,坐貶澧州司馬,時輿疾上道,不自言。于邵高其介,申救,不見聽。
孟陽少以蔭,俄登博學宏辭科,補渭南尉,再遷殿中侍御史。公卿多父行及外家賔客,故被慰薦,擢累兵部郎中。貞元末,王紹以恩倖進,數稱孟陽才,權知戶部侍郎。杜佑判度支,奏以自副。時憲宗新立,詔孟陽馳驛江淮視財賦,加鹽鐵轉運副使,并察諸使治否。孟陽恃奧主,又氣豪倨,從者數百人,所至會賔客,留連倡樂,招金錢,多補吏,譽望大喪。使還,罷為大理卿。其後左司郎中鄭敬宣慰江淮,帝誡曰:「朕宮中用尺寸物皆有籍,唯賑民無所計,卿是行,宜諭朕意,毋若潘孟陽殫財費酣飲游山寺而已。」
元和三年,出為華州刺史,遷劍南東川節度使。宰相武元衡與孟陽舊,復以戶部侍郎召判度支,又兼京北五城營田使。太府王遂為西北供軍使,持營田不可,至私忿恨,更請間論列,帝怒,罷孟陽左散騎常侍。明年,復舊官。盛葺第舍,帝微行至樂游原,望見之,以問左右,孟陽懼,輟不敢治。而伎媵用度過侈汰,人多指怒之。病風痺,復改左散騎常侍。卒,贈兵部尚書,謚曰康。
初,孟陽為侍郎,年未四十,其母謂曰:「以爾之材而位丞郎,使吾憂之。」
崔元略,博州人。父儆,貞元時終尚書左丞。元略第進士,更辟諸府,遷累殿中侍御史,以刑部郎中知御史雜事,進拜中丞。時李夷簡召為大夫,故詔元略留司東臺。改京兆少尹,行府事,數月,遷為尹。徙左散騎常侍。
初,中丞缺,議者屬崔植,而元略謬謂植入閤不如儀,使御史彈治。及宰相以二人進,元略果得之。植恨悵。旣當國,以元略為宣撫党項使。辭疾不行。植奏:「不少責,無以示羣臣。」乃出為黔南觀察使,徙鄂岳。久乃拜大理卿。
敬宗初,還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收貸錢萬七千緡,為御史劾奏,詔刑部郎中趙元亮、大理正元從質、侍御史溫造以三司雜治。元略素事宦人崔潭峻,頗左右之,獄具,削兼秩而已。俄授戶部侍郎,譏謗大興,諫官斥元略方劾而遷,有助力,元略自解辨,乃止。京兆劉栖楚又劾元略前造東渭橋,縱吏增估物不償直,取工徒贓二萬緡。詔奪一月俸。於是栖楚規相位,疑元略妨己路,故舉疑似衊染之。大和三年,以戶部尚書判度支,出為東都留守,改義成節度使。卒,贈尚書左僕射。子鉉。
鉉字台碩,擢進士第,從李石荊南為賔佐,入拜司勳員外郎、翰林學士,遷中書舍人、學士承旨。武宗好蹴鞠、角抵,鉉切諫,帝褒納之。會昌三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鉉入朝凡三歲至宰相,而石猶在江陵。澤潞平,兼戶部尚書。與李德裕不協,罷為陝虢觀察使。宣宗初,擢河中節度使,以御史大夫召,用會昌故官輔政,進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封博陵郡公。
鉉所善者鄭魯、楊紹復、段瓌、薛蒙,頗參議論,時語曰:「鄭、楊、段、薛,炙手可熱;欲得命通,魯、紹、瓌、蒙。」帝聞之,題於扆。是時,魯為刑部侍郎,鉉欲引以相,帝不許,用為河南尹。它日,帝語鉉曰:「魯去矣,事由卿否?」鉉惶懼謝罪。
久之,出為淮南節度使,帝餞太液亭,賜詩寵之。因宣州軍亂,逐觀察使鄭薰,鉉出兵討擊,詔兼宣歙池觀察使。旣平,加檢校司空,罷兼使。居九年,條教一下無復改,民以順賴。咸通初,徙山南東道、荊南二鎮,封魏國公。龐勛叛,自桂管北還,所過剽略。鉉聞,大募兵屯江、湘,邀賊歸路。賊懼,更踰嶺,自淮而北。朝廷壯其忠。卒官下。
子沆,字內融,累遷中書舍人。韋保衡逐于琮,沆亦貶循州司戶參軍。僖宗立,召為永州刺史,復拜舍人,進禮部、吏部二侍郎。乾符五年,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昕旦告麻,大霧塞廷中,百僚就班脩慶,大風雨雹,時謂不祥。俄改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時王景崇進兼中書令,讓其兄景儒,求易定節度。沆謂魏博、盧龍且相援,執不可。盧攜專政,而黃巢勢寖盛,沆每建裁遏,多為攜沮抑。賊陷京師,匿張直方第,遇害。
元略弟元受、元式、元儒,皆舉進士第。元受以高陵尉直史館。元和時,于皐謨為河北行營糧料使,元受從之,督供饋。皐謨得罪,元受逐死嶺表。
元式始署帥府僚佐,累官湖南觀察使。會昌中,澤潞用兵,遷河中,拜河東、義成節度使。宣宗初,以刑部尚書判度支,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進兼戶部尚書。以疾罷。卒,贈司空,謚曰莊。
大中時,又有宰相崔龜從,字玄告,初舉進士,復以賢良方正、拔萃,三中其科,拜右拾遺。大和初,遷太常博士。最明禮家沿革,問不虛酬。定敬宗廟室祝辭,皇帝不可云孝弟。九宮皆列星,不容為大祠。大臣薨,不於訃日輟朝,乃在數日外。因引貞觀時,任瓌卒,有司對仗奏,太宗責其不知禮,岑文本歿,是夕罷警嚴,張公謹亡,哭不避辰日,故閔悼之切,不宜過時。又言三品以上官,非經任將相密近,不宜輟朝。詔皆可其議,九宮遂為中祠。再遷至司勳郎中,知制誥,真拜中書舍人,歷戶部侍郎。大中四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再歲,罷為宣武軍節度使,數徙鎮,卒。
韋綬字子章,京兆萬年人。有至性,然好不經,喪父,鑱臂血寫浮屠書。建中末,為長安尉。朱泚亂,羸服走奉天,拜華陰令。佐襄陽于頔府,數譏謔刺頔橫恣,頔不能容,薦諸朝。三遷職方郎中。
穆宗為太子,綬入侍讀,遷諫議大夫。太子書「依」字輒去「人」,曰:「上以此可天下事,烏得全書耶?」綬白之,帝喜,即賜綬錦綵。方太子幼,綬數為俚言以悅太子,它日侍,太子為帝道之,帝怒曰:「綬當以經義輔導太子,而反語此,朕何賴焉?」外遷虔州刺史。
穆宗立,召為尚書右丞、集賢院學士,出入禁中,怙寵甚。建白:「帝誕日,百官先詣光順門賀皇太后,然後上皇帝千萬歲壽。」詔可。久之,宰相奏古無生日稱賀者,綬議格。時大臣論啟或未決,綬居中助可否。九月九日宴羣臣曲江,綬請集賢學士得別會,帝一順聽。進位禮部尚書。帝問所以振災邀福者,對曰:「宋景公以善言退法星三舍,漢文除祕祝,敕有司祭而不祈,此二君皆受自至之福,書美前史。如失德以卻災,媚神以丐助,神而有知,且因以譴也。」時帝不德,故託諷焉。
俄以檢校戶部尚書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入辭,請門戟十二以行,又乞賜錢二百萬,官子元弼太常丞,帝以舊恩許之。綬耄而貪,不能事軍政,綱維亂弛。卒,贈尚書右僕射,帝遣中人弔其家。有司謚通醜,故吏以為言,改謬醜,不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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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一‧列傳第八十六   張薦 趙涓 李紓 鄭雲逵 徐岱 王仲舒 馮伉 庾敬休
張薦字孝舉,深州陸澤人。祖鷟,字文成,早惠絕倫。為兒時,夢紫文大鳥,五色成文,止其廷。大父曰:「吾聞五色赤文,鳳也;紫文,鸑鷟也。若壯,殆以文章瑞朝廷乎?」遂命以名。調露初,登進士第。考功員外郎騫味道見所對,稱天下無雙。授岐王府參軍。八以制舉皆甲科,再調長安尉,遷鴻臚丞。四參選,判策為銓府最。員外郎員半千數為公卿稱「鷟文辭猶青銅錢,萬選萬中」,時號鷟「青錢學士」。證聖中,天官侍郎劉奇以鷟及司馬鍠為御史。性躁卞,儻蕩無檢,罕為正人所遇,姚崇尤惡之。開元初,御史李全交劾鷟多口語訕短時政,貶嶺南,刑部尚書李日知訟斥太重,得內徙。鷟屬文下筆輒成,浮豔少理致,其論著率詆誚蕪猥,然大行一時,晚進莫不傳記。武后時,中人馬仙童陷默啜,問:「文成在否?」荅曰:「近自御史貶官。」曰:「國有此人不用,無能為也。」新羅、日本使至,必出金寶購其文。終司門員外郎。
薦敏銳有文辭,能為周官、左氏春秋。初,為顏真卿歎賞。大曆中,浙西觀察使李涵表薦才任史官,詔授左司禦率府兵曹參軍,以母老辭不就。喪除,禮部侍郎于邵以聞,召充史館脩撰,兼陽翟尉。真卿為李希烈所拘,遣兄子峴及家僕奏事五輩,皆留內客省,不得出。薦上疏曰:
去正月中,真卿奉使淮西,期不先戒,行無素備。受命之後,不宿於家,親黨不遑告別,介副不及陳請,孱僮單騎,即日載馳。冒姦鋒於臨汝,折元惡於許下,捐軀杖義,威詬羣凶,遂令脅制者回慮,忠勇者肆情。周曾奮發於外,韋清伺應於內,希烈蒼黃窘迫,奔固舊穴,蓋真卿義風所激也。真卿逮事四朝,為國元老,忠直孝友,羽儀王室。行年八十,被羸老之疾,拘囚環堵之間,顧眄鉤戟之下,呼嗟憤恚,失寢忘食,不知悲翁何以堪此!
伏聞希烈之母,鍾念幼子,目不絕泣,求責希烈;又希烈妻祖母郭及妻妹封並逮捕京師。此三人留之無益,請寘境上以贖真卿,先降詔書,分明諭告。且希烈知真卿人望,不敢加害,旣無嫌隙,但因循未遣耳。若歸其親愛,賊亦何吝還一使哉?
臣又聞真卿所遣兄子峴及家僮從官奉表來者五輩,皆留中,其子頵等拳拳實希一見,望許休澣,告以安否。
疏奏,盧杞持之,不報。
朱泚反,詭姓名伏匿城中,著史遁先生傳。京師平,擢左拾遺。詔復用杞為刺史,薦與陳京、趙需等論杞姦惡傾覆不當用,入對挺確,德宗納之。
貞元元年,帝親郊。時更兵亂,禮物殘替,用薦為太常博士,參綴典儀,略如舊章。刑部尚書關播持節送咸安公主于回紇,以薦為判官。還,遷工部員外郎。久之,擢諫議大夫,復為史館脩撰。
方裴延齡用事,中傷俊良,建白無不當帝意。薦將疏其惡,延齡知之,因言于帝曰:「諫議論朝政得失,史官書人君善惡,二者不可兼。」薦改祕書少監。延齡必欲以罪斥廢之。會遣使冊回鶻毗伽懷信可汗,使薦至回鶻。還為監。吐蕃贊普死,擢薦工部侍郎,為弔祭使。薦占對詳辯,三使絕域,始兼侍御史、中丞,後大夫。次赤嶺,被病卒,年六十一,吐蕃傳其柩以歸。順宗立,問至,贈禮部尚書,謚曰憲。
薦自拾遺至侍郎,凡二十年,常兼史館脩撰。初,貞元時,京師旱,帝避正殿,減膳,薦白限日以應古制。及定昭德皇后廟樂,遷獻、懿二祖,定太儀位號、大臣祔廟鼓吹法,莫不參裁,諸儒謂博而詳。所著書百餘篇。子又新,別有傳。
孫讀,字聖用,幼穎解。大中時第進士,鄭薰辟署宣州幕府。累遷禮部侍郎。中和初為吏部,選牒精允。調者丐留二年,詔可,榜其事曹門。後兼弘文館學士,判院事,卒。
趙涓,冀州人。幼有文,天寶時第進士,補郾城尉,稍歷臺省。河南王縉引署副元帥府判官。德宗初,為衢州刺史。始,永泰時,禁中火,近東宮,代宗疑之。涓以監察御史為巡使,驗治明諦,跡火所來,乃宦人直舍。帝在東宮頗德之。及治衢,不為觀察使韓滉所容,奏免官,帝見其名,問宰相曰:「是豈永泰時御史乎?」對曰:「然。」詔拜尚書左丞。旣至,勞之曰:「卿正直,朕所自知,乃以罪聞,不信也。」命典吏部選。從狩梁。興元元年卒,贈戶部尚書。
子博宣,亦擢進士第。藻翰豪邁,沈於酒,傲忽少檢。陳許曲環辟署於府,久不能堪,乃誣「受吳少誠金為反間,數言休咎惑衆」。有詔杖四十,流康州,時人冤之。
李紓字仲舒,始仕為校書郎,大曆初,李季卿薦為左補闕,遷累中書舍人。德宗居奉天,繇禮部侍郎選為同州刺史。帝次梁,紓委城趨行在,擢兵部侍郎、高邑伯。建言享武成王廟不宜與文宣王等,制從之。
紓性樂易,喜接後進。其自奉養頗華裕,不為齪齪崖檢。官雖貴,而游縱自如。奉詔為興元紀功述及它郊廟樂章,論譔甚多。進吏部侍郎。年六十二卒,贈禮部尚書。
鄭雲逵,系本滎陽。父昈,為郾城尉,州刺史移職,民之暴謷者遮道留,昈誅殺六七人。採訪使奇之,言狀,擢北海尉。安祿山反,縣民孫俊驅市人以應,昈率衆擊殺之。改登州司馬。李光弼表為武寧府判官,遷沂州刺史,諭降賊李浩五千人。終滁州刺史。
雲逵為人誕譎敢言,已登進士第,去客燕朔,朱泚善之,表為掌書記,妻以滔女。泚將朝,使雲逵先入奏,同府蔡廷玉譖于泚,奏貶為平州參軍。滔代泚將,復辟雲逵為判官。廷玉與要藉官朱體微它日與泚從容言:「滔非長者,不可付以兵。」雲逵數漏其語以怒滔,故滔論廷玉等,皆得罪死。滔助田悅,雲逵諫,不從,遂棄室自歸。德宗悅,擢諫議大夫。帝在梁,雲逵依李晟,晟表以禮部侍郎為軍司馬,時時咨逮戎略。元和初,為京兆尹,卒。
弟方逵,悖悍,結徒剽劫,父欲殺之,不克。雲逵自劾「不能教,恐赤臣家」。詔錮死黔州。
徐岱字處仁,蘇州嘉興人,世農家子。於學無所不通,辯論明銳,座人常屈。大曆中,劉晏表為校書郎。觀察使李栖筠欽其賢,署所居為「復禮鄉」。名達于朝,擢偃師尉。禮儀使蔣鎮薦為太常博士,專掌禮事。從德宗出奉天,以膳部員外郎兼博士。
貞元初,為太子、諸王侍讀,遷給事中、史館脩撰。帝以誕日歲歲詔佛、老者大論麟德殿,并召岱及趙需、許孟容、韋渠牟講說。始三家若矛楯然,卒而同歸于善。帝大悅,賚予有差。兩宮恩遇無比。性篤慎,至宮殿中語未嘗近之,不談人短,宗族孤孺者皆為婚嫁。然吝嗇,自持家管鑰,世所譏云。卒,贈禮部尚書。
王仲舒字弘中,并州祁人。少客江南,與梁肅、楊憑游,有文稱。貞元中,賢良方正高第,拜左拾遺。德宗欲相裴延齡,與陽城交章言不可。後入閤,帝顧宰相指曰:「是豈王仲舒邪?」俄改右補闕,遷禮部考功員外郎。奏議詳雅,省中伏其能。坐累為連州司戶參軍,再徙荊南節度參謀。
元和初,召為吏部員外郎,未幾,知制誥,楊憑得罪斥去,無敢過其家,仲舒屢存之。將直憑冤,貶峽州刺史,母喪解。服除,為婺州刺史。州疫旱,人徙死幾空,居五年,里閭增完,就加金紫服。徙蘇州。隄松江為路,變屋瓦,絕火災,賦調嘗與民為期,不擾自辦。
穆宗立,每言仲舒之文可思,最宜為誥,有古風。召為中書舍人。旣至,視同列率新進少年,居不樂,曰:「豈可復治筆研於其間哉!吾久棄外,周知俗病利,得治之,不自愧。」宰相聞之,除江西觀察使。初,江西榷酒利多佗州十八,民私釀,歲抵死不絕,穀數斛易斗酒。仲舒罷酤錢九十萬。吏坐失官息錢三十萬,悉產不能償,仲舒焚簿書、脫械不問。水旱,民賦不入,歎曰:「我當減燕樂他用可乎!」為出錢二千萬代之。有為佛老法、興浮屠祠屋者,皆驅出境。卒于官,年六十二,贈左散騎常侍,謚曰成。
仲舒尚義概,所居急民廢置,自為科條,初若煩密,久皆稱其便。
馮伉,魏州元城人,徙貫京兆。第五經、宏辭,調長安尉。三遷膳部員外郎,為睦王等侍讀。
李抱真卒,伉持節臨弔,歸之帛,不受,又致京師,伉上表固拒。於是醴泉令缺,宰相高選,德宗曰:「前使澤潞不受幣者,其人清,可用也。」遂以授伉。縣多嚚猾,數犯法,伉為著諭蒙書十四篇,大抵勸之務農、進學,而教以忠孝。鄉鄉授之,使轉相教督。居七年,韋渠牟薦為給事中、皇太子諸王侍讀。對殿中,賜金紫服。進兵部侍郎,出為同州刺史。以散騎常侍召,領國子祭酒者再。卒,年六十六,贈禮部尚書。
庾敬休字順之,鄧州新野人。祖光烈,與弟光先不受安祿山偽官,遁去。光烈終大理少卿,光先吏部侍郎。父何,當朱泚反,又與弟倬逃山谷,不臣賊。官兵部郎中。
敬休擢進士第,又中宏辭,辟宣州幕府。入拜右補闕、起居舍人。建言:「天子視朝,宰相羣臣以次對,言可傳後者,承旨宰相示左右起居,則載錄,季送史官,如故事。」詔可。旣而執政以幾密有不可露,罷之。召為翰林學士。文宗將立魯王為太子,慎選師傅,敬休以戶部侍郎兼魯王傅。
初,劍南西川、山南道歲征茶,戶部自遣巡院主之,募賈人入錢京師。大和初,崔元略奏責本道主當歲以四萬緡上度支。久之,逗留多不至。敬休始請置院秭歸,收度支錢,乃無逋沒。又言:「蜀道米價騰踊,百姓流亡,請以本道闕官職田賑貧民。」詔可。再為尚書左丞。卒,贈吏部尚書。
敬休夷澹,多容可,不飲酒食肉,不邇聲色。
弟簡休,亦至工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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