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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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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二‧列傳第八十七 姚南仲 獨孤及 顧少連 韋夏卿 段平仲 呂元膺 許孟容 薛存誠 李遜
姚南仲,華州下邽人。乾元初,擢制科,授太子校書。遷累右補闕。大曆十年,獨孤皇后崩,代宗悼痛,詔近城爲陵,以朝夕臨望。南仲上疏曰:「臣聞人臣宅於家,帝王宅於國。長安乃祖宗所宅,其可興鑿建陵其側乎?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今西近宮闕,南迫大道。使近而可視,歿而復生,雖宮以待之可也。如令骨肉歸土,魂無不之,雖欲自近,了復何益?且王者必據高明,燭幽隱,先皇所以因龍首而建望春也。今起陵目前,心一感傷,累日不能平。且匹夫向隅,滿堂不樂,況萬乘乎,天下謂何?陛下諡後以貞懿,而終以褻近,臣竊惑焉。今國人皆曰後陵在邇,陛下將日省而時望焉,斯有損聖德,無益先後,欲寵反辱,惟陛下孰計。」疏奏,帝嘉納,進五品階以酬讜言。
坐善宰相常袞,出爲海鹽令。浙西觀察使韓滉表爲推官,擢殿中侍御史內供奉。召還,四遷爲御史中丞,改給事中、陝虢觀察使。拜義成節度使。監軍薛盈珍恃權橈政,不能逞,因毀南仲於朝,德宗惑之。俄遣小使程務盈誣表以罪。會南仲裨將曹文洽入奏,知其語,則晨夜追至長樂驛,及之,與同舍,夜殺務盈,投其誣於廁。爲二書,一抵南仲,一治南仲冤,且自言殺務盈狀,乃自殺。驛吏以聞,帝駭異。南仲不自安,固請入朝。帝勞曰:「盈珍橈卿政邪?」曰:「不橈臣政,臣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輩,所在有之,雖使羊、杜復生,撫百姓,御三軍,必不能成愷悌之化而正師律也。」帝默然。乃授尚書右僕射。貞元十九年卒,年七十五,贈太子太保,諡曰貞。
初,崔位、馬少微者,俱在南仲幕府。盈珍之譖也,出位爲遂州別駕,東川觀察使王叔邕希旨奏位,殺之。復出少微補外,使宦官護送,度江,投之水雲。
獨孤及字至之,河南洛陽人。爲兒時,讀孝經,父試之曰:「兒志何語?」對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宗黨奇之。天寶末,以道舉高第補華陰尉,辟江淮都統李峘府,掌書記。
代宗以左拾遺召,既至,上疏陳政曰:
陛下屢發德音,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極諫。壬辰詔書,召裴冕等十有三人集賢殿待制,以備詢問。此五帝盛德也。然頃者陛下雖容其直,而不錄其言,所上封皆寢不報。有容下之名,無聽諫之實,遂使諫者稍稍自鉗口飽食,相招爲祿仕,此忠鯁之人所以竊嘆,而臣亦恥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況朝廷之大,卿大夫之眾,陛下選授之精歟!假令不能如文王之多士,其中豈不有溫故知新,可懋陳政要而億則屢中者?陛下議政之際,曾不採其一說,堯之疇咨,禹之昌言,豈若是耶?昔堯設謗木於五達之衢。孔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然則多聞闕疑,不恥下問,聖人之心也。願陛下以堯、孔心爲心,日降清問,其不可者罷之,可者議於朝,與執事者共之。使知之必言,言之必行,行之必公,則君臣無私論,朝廷無私政,陛下以此辨可否於獻替,而建太平之階可也。
師興不息十年矣,人之生產,空於杼軸。擁兵者第館亘街陌,奴婢厭酒肉,而貧人羸餓就役,剝膚及髓。長安城中,白晝椎剽,吏不敢詰。官亂職廢,將墮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紛麻。民不敢訴於有司,有司不敢聞陛下,茹毒飲痛,窮而無告。今其心顒顒,獨恃於麥,麥不登,則易子®骨矣。陛下不以此時厲精更始,思所以救之之術,忍令宗廟有累卵之危,萬姓悼心失圖,臣實懼焉。去年十一月丁巳夜,星隕如雨,昨清明降霜,三月苦熱,錯繆顛倒,沴莫大焉。此下陵上替,怨讟之氣取之也。天意丁寧譴戒,以警陛下,宜反躬罪己,旁求賢良者而師友之,黜貪佞不肖者,下哀痛之詔,去天下疾苦,廢無用之官,罷不急之費,禁止暴兵,節用愛人,兢兢乾乾,以徼福於上下,必能使天感神應,反妖災爲和氣矣。
又言:
減江淮、山南諸道兵以贍國用,陛下初不以臣言爲愚,然許即施行,及今未有沛然之詔,臣竊遲之。今天下唯朔方、隴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涇、鳳翔兵足以當之矣。自此而往,東洎海,南至番禺,西盡巴蜀,無鼠竊之盜,而兵不爲解。傾天下之貨,竭天下之谷,以給不用之軍,爲無端之費,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危,以備不虞,自可厄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餘,以糧儲屝屨之資充疲人貢賦,歲可以減國租半。陛下豈遲疑於改作,逡巡於舊貫,使大議有所壅,而率土之患日甚一日?是益其弊而厚其疾也。夫療癰者,必決之使潰。今兵之爲患,猶癰也,不以漸戢之,其害滋大,大而圖之,必力倍而功寡,豈易「不俟終日」之義邪?
俄改太常博士。或言景皇帝不宜爲太祖,及據禮條上。諡呂諲、盧弈、郭知運等無浮美,無隱惡,得褒貶之正。遷禮部員外郎,歷濠、舒二州刺史。歲飢旱,鄰郡庸亡什四以上,舒人獨安。以治課加檢校司封郎中,賜金紫。徙常州,甘露降其廷。卒,年五十三,諡曰憲。
及喜鑒拔後進,如梁肅、高參、崔元翰、陳京、唐次、齊抗皆師事之。性孝友。其爲文彰明善惡,長於論議。晚嗜琴,有眼疾,不肯治,欲聽之專也。
子朗、郁。
朗字用晦,由處士辟署江西、宣歙、浙東三府。元和中,擢右拾遺。建言:「宜用觀察使領本道鹽鐵,罷場監管榷吏,除百姓之患。」不聽。盜殺武元衡,朗請貶京兆尹,誅捕賊吏。因勸罷兵,忤憲宗意,貶興元戶曹參軍。久乃拜殿中侍御史,兼史館修撰。坐與李景儉飲,景儉使酒慢宰相,出爲韶州刺史。召還,再遷諫議大夫。
敬宗初,宦官毆鄠令崔發雞干下,朗請誅首惡以正常法。王播賂權近,還判鹽鐵,朗連疏論執。遷御史中丞。故事,選御史皆中丞自請。是時,崔晃、鄭居中繇宰相力,得監察御史,朗拒不納,晃、居中卒改他官。侍御史李道樞醉謁朗,朗劾不虔,下除司議郎。會殿中王源植貶官,朗直其枉,書五上不報,即自劾執法不稱,願罷去。帝遣中人尉諭不許。
文宗初,遷工部侍郎,出爲福建觀察使,創發背卒,贈右散騎常侍。
郁字古風,始生而孤,與朗育於伯父汜。擢進士第,最爲權德輿所稱,以女妻之。元和初,舉制科高等,拜右拾遺,俄兼史館脩撰,進右補闕。吐突承璀討王承宗,郁執不可,挺議鯁固,號稱職。擢翰林學士。德輿輔政,以嫌去內職,拜考功員外郎,仍兼脩撰。憲宗嘆德輿乃有佳婿,詔宰相高選世族,故杜悰尚岐陽公主,然帝猶謂不如德輿之得郁也。俄知制誥。德輿去位,還爲學士。九年,以疾辭禁近,徙秘書少監,屏居鄠,卒,年四十,贈絳州刺史。郁有雅名,帝遇之厚,議者亦謂當宰相,共以早世惜之。
子庠,字賢府,喪父始十歲,有至性,聞呼父官及弔客來,輒號慟幾絕。後舉進士,仕至尚書丞。
顧少連字夷仲,蘇州吳人。舉進士,尤爲禮部侍郎薛邕所器,擢上第,以拔萃補登封主簿。邑有虎孽,民患之,少連命塞陷阱,獨移文岳神,虎不爲害。御史大夫於頎薦爲監察御史。德宗幸奉天,徒步詣謁,授水部員外郎、翰林學士。再遷中書舍人,閱十年,以謹密稱。嘗請徙先兆於洛,帝重遠去,詔遣其子往,且命中人護蕆葬役。
歷吏部侍郎。裴延齡方橫,無敢忤者,嘗與少連會田鎬第,酒酣,少連挺笏曰:「段秀實笏擊賊臣,今吾笏將擊奸臣。」奮且前,元友直在坐,歡解之。改京兆尹。政尚寬簡,不爲灼灼名。先是,京畿租賦薄厚不能一,少連以法均之。遷吏部尚書,封本縣男,徙兵部。爲東都留守,表禁苑及汝閒田募耕以便民,閱武力,利鎧仗,號良吏。卒,年六十三,贈尚書右僕射,諡曰敬。
始,少連攜少子師閔奔行在,有詔同止翰林院,車駕還,授同州參軍。
韋夏卿字雲客,京兆萬年人。少邃於學,善文辭。大曆中,與弟正卿同舉賢良方正,皆策高等。授高陵主簿,累遷邢部員外郎。時仍歲旱蝗,詔以郎官宰畿甸,授奉天令,課第一,改長安令。轉吏部員外郎、郎中,擢給事中,出爲常、蘇二州刺史。徐州節度使張建封疾甚,詔夏卿爲徐泗行軍司馬,且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徐軍立其子愔爲留後,召夏卿爲吏部侍郎。
時從弟執誼在翰林,嘗受人金,有所干請,密以金內夏卿懷中,夏卿毀懷不受,曰:「吾與爾賴先人遺德,致位及此,顧當是哉?」執誼大慚。轉京兆尹、太子賔客,檢校工部尚書,爲東都留守,辭疾,改太子少保。卒,年六十四,贈尚書左僕射,諡曰獻。
夏卿性通簡,好古,有遠韻,談說多聞。晚歲將罷歸,署其居曰大隱洞。與齊映、穆贊、贊弟員友善,雖同游,終年不見其喜怛。撫孤侄恩逾己子。爲政務通理,不甚作條教。所辟士如路隋、張賈、李景儉等,至宰相達官,故世稱知人。
正卿子瓘,字茂弘,及進士第,仕累中書舍人。與李德裕善,德裕任宰相,罕接士,唯瓘往請無間也。李宗閔惡之,德裕罷,貶爲明州長史。會昌末,累遷楚州刺史,終桂管觀察使。
段平仲字秉庸,本武威人,隋民部尚書達六世孫。擢進士第。杜佑、李復之節度淮南,連表掌書記。擢監察御史。磊落有氣節,嗜酒敢言。是時,德宗春秋高,躬自聽斷,天下事有所壅隔,群臣畏帝苛察,無敢言。平仲常曰:「上聦明神武,但臣下畏怯,自爲循默爾。使我一日得召見,宜大有開納。」會京師旱,詔擇御史、郎官開倉振恤。平仲與考功員外郎陳歸被選,同得對,粗陳振恤事,帝察其意有所畜,以歸在側未言。事訖,平仲方獨進,帝乃並留歸,正色問之,雜以它語,平仲錯牾不得言,乃謬稱名,帝怒,叱去之。蒼黃向幄後,歸趨降招之,乃得去。由是坐廢七年,然名由此顯。
元和初,爲諫議大夫,憲宗使吐突承璀討鎮州,亟疏爭不可。及還,無功,又請斬之。再遷尚書右丞。朝廷有得失,未嘗不論奏,世推其敢直雲。終太子左庶子。
贊曰:君有常尊,臣有定卑,自然之勢也。然臣不自通於上,君不降而逮諸下,則治不得成而功不彰。返是而天下之務粲焉幾矣。德宗察察,欲折伏臣下,自爲聦明,而治癒疏。段平仲一忤上,蒼惶失對,而猶以取名,何哉?下知所職,而上喪其所以爲上也。故聖王屈己從諫,君臣兩得其美,知道之本歟!
呂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姿儀瓌秀,有器識。始游京師,謁故宰相齊映,映嘆曰:「吾不及識婁、郝,殆斯人類乎!」策賢良高第,調安邑尉,辟長春宮判官。李懷光亂河中,輒解去。論惟明節度渭北,表佐其府。惟明卒,王棲曜代之,德宗敕棲曜留元膺自佐。入拜殿中侍御史。歷右司員外郎。出爲蘄州刺史。嘗錄囚,囚或曰「父母在,明日歲旦不得省爲恨。」因泣,元膺惻然,悉釋械歸之,而戒還期。吏白不可,荅曰:「吾以信待人,人豈我違?」如期而至。自是群盜感愧,悉避境去。
元和中,累擢給事中。俄爲同州刺史。既謝,帝逮問政事,所對詳詣。明日,謂宰相曰:「元膺直氣讜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李藩、裴垍謝,因言:「陛下及此,乃宗社無疆之休。臣等昧死,請留元膺給事左右。」未幾,兼皇太子侍讀,進御史中丞。拜鄂岳觀察使。嘗夜登城,守者不許。左右曰:「中丞也。」對曰:「夜不可辨。」乃還。明日,擢守者爲大將。入拜尚書左丞。度支使潘孟陽、太府卿王遂交相惡,乃除孟陽散騎常侍,遂鄧州刺史,詔辭無所輕重。元膺上其詔,請明枉直,以顯褒懲。
江西裴堪按虔州刺史李將順受賕,不覆訊而貶。元膺曰:「觀察使奏部刺史,不加覆,雖當誅,猶不可爲天下法。」請遣御史按問,宰相不能奪。
選拜東都留守。故事,留守賜旗甲,至元膺不給。或上言:「用兵討淮西,東都近賊,損其儀,沮威望,請比華、汝、壽三州。」帝不聽,並三州罷之。留守不賜旗甲,自此始。都有李師道留邸,邸兵與山棚謀竊發,事覺,元膺禽破之。始,盜發,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門指縱部分,意氣閒舒,人賴以安。東畿西南通鄧、虢,川谷曠深,多麋鹿,人業射獵而不事農,遷徙無常,皆趫悍善鬬,號曰「山棚」。權德輿居守,將羈縻之,未克。至是,元膺募爲山河子弟,使衛宮城,詔可。
改河中節度使。時方鎮多姑息,獨元膺秉正自將,監軍及中人往來者,無不嚴憚。入拜吏部侍郎。正色立朝,有台宰望,處事裁宜,人服其有體。以疾改太子賔客。居官始終無訾缺。卒,年七十二,贈吏部尚書。
許孟容字公范,京兆長安人。擢進士異等,又第明經,調校書郎。辟武寧張建封府。李納以兵拒境,建封遣使諭止,前後三輩往,皆不聽。乃使孟容見納,敷引逆順,納即悔謝,爲罷兵。表爲濠州刺史。
德宗知其能,召拜禮部員外郎。公主子求補崇文生者,孟容固謂不可,主訴之帝,問狀,以著令對。帝嘉其守,擢郎中。累遷給事中。京兆上言「好畤風雹害稼」,帝遣宦人覆視,不實,奪尹以下俸。孟容曰:「府縣上事不實,罪應罰。然陛下遣宦者覆視,紊綱紀。宜更擇御史一人參驗,乃可。」不聽。
浙東觀察使裴肅諉判官齊揔暴斂以厚獻,厭天子所欲。會肅卒,帝擢揔自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爲衢州刺史。衢,大州也。孟容還制曰:「方用兵處,有不待次而擢者。今衢不他虞,揔無功越進超授,群議謂何?且揔本判官,今詔書乃言『權知留後,攝都團練副使』,初無制授,尤不見其可。假令揔有可錄,宜暴課最,解中外之惑。」會補闕王武陵等亦執爭,於是詔中停。帝召謂曰:「使百執事皆如卿,朕何憂邪?」自袁高爭盧杞後,凡十八年,門下無議可否者。至孟容數論駁,四方知天子開納多士,浩然想見其風。
貞元十九年夏,大旱,上疏言:「陛下齋居損膳,具牲玉,走群望,而天意未荅,豈豐歉有定,陰陽適然乎?竊惟天人交感之際,系教令順民與否。今戶部錢非度支歲計,本備緩急,若取一百萬緡代京兆一歲賦,則京圻無流亡,振災爲福。又應省察流移征防當還未還,役作禁錮當釋未釋;負逋饋送,當免免之;沈滯鬱抑,當伸伸之:以順人奉天。若是而神弗祐、歲弗稔,未之聞也。」先是,爲裴延齡、李齊運流斥者,雖十年弗內移,故孟容因旱及之。帝始不悅,改太常少卿。
元和初,再遷尚書右丞、京兆尹。神策軍自興元後,日驕恣,府縣不能制。軍吏李昱貸富人錢八百萬,三歲不肯歸。孟容遣吏捕詰,與之期使償,曰:「不如期,且死!」一軍盡驚,訴於朝。憲宗詔以昱付軍治之,再遣使,皆不聽,奏曰:「不奉詔,臣當誅。然臣職司輦轂,當爲陛下抑豪彊。錢未盡輸,昱不可得。」帝嘉其守正,許之。京師豪右大震。
累遷吏部侍郎。盜殺武元衡,孟容白宰相曰:「漢有一汲黯,奸臣寢謀。今朝廷無有過失,而狂賊敢爾,尚謂國有人乎?願白天子,起裴中丞輔政,使主兵柄,索賊黨,罪人得矣。」後數日,果相度。俄以尚書左丞宣慰汴宋陳許河陽行營,拜東都留守。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少保,諡曰憲。
孟容方勁有禮學,每所折衷,鹹得其正。好提腋士,天下清議上之。
弟季同,始署西川韋皋府判官。劉辟反,棄妻子歸,拜監察御史。歷長安令,再遷兵部郎中。孟容爲禮部侍郎,徙季同京兆少尹。時京兆尹元義方出爲鄜坊觀察使,奏劾宰相李絳與季同舉進士爲同年,才數月輒徙。帝以問絳,絳曰:「進士、明經,歲大抵百人,吏部得官至千人,私謂爲同年,本非親與舊也。今季同以兄嫌徙少尹,豈臣所助邪?且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設有才,雖親舊當白用。避嫌不用,乃臣下身謀,非天子用人意。」帝然之。終宣歙觀察使。
薛存誠字資明,河中寶鼎人。中進士第。擢累監察御史。元和初,討劉辟,郵傳事叢,詔以中人爲館驛使,存誠以爲害體甚,奏罷之。轉殿中侍御史,累遷給事中。瓊林庫廣籍工徒,存誠曰:「此奸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許。」又神策軍與咸陽尉袁儋不平,誣奏之,儋被罰。二敕皆執不下。憲宗悅,遣使勞之,拜御史中丞。浮屠鑒虛者,自貞元中關通賂遺,倚宦豎爲奸,會坐於頔、杜黃裳家事,逮捕下獄。存誠窮劾之,得贓數十萬,當以大辟。權近更保救於帝,有詔釋之,存誠不聽。明日,詔使詣台諭曰:「朕須此囚面詰,非赦也。」存誠奏曰:「獄已具,陛下必欲召赦之,請先殺臣乃可。不然,臣不敢奉詔。」鑒虛卒抵死。江西監軍高重昌妄劾信州刺史李位謀反,追付仗內詰狀。存誠一日三表,請付位御史台。及按,果無實。
未幾,復爲給事中。會御史中丞闕,帝謂宰相曰:「持憲無易存誠者。」乃復命之。會暴卒,帝悼惜,贈刑部侍郎。存誠性和易,於人無所不容,及當官,毅然不可奪。
子廷老。
廷老字商叟,及進士第,讜正有父風。寶曆中,爲右拾遺。敬宗政日僻,嘗與舒元褒、李漢入閣論奏曰:「比除拜不由宰司擬進,恐綱紀寖壞,奸邪放肆。」帝厲語曰:「更論何事?」元褒曰:「宮中興作太甚。」帝色變曰:「興作何所?」元褒不能對。廷老曰:「臣等以諫爲職,有聞即應論奏。然見外輦材瓦絕多,知有所營。」帝曰:「已諭。」時造清思院,殿中用銅鑒三千,薄金十萬餅,故廷老等懇言之。尋加史館修撰。
鄭注用事,嶺南節度使鄭權附之,悉盜公庫寶貨輸注爲謝。廷老表按權罪,由是中人切齒。又論李逢吉黨張權輿、程昔范不宜居諫爭官,逢吉怒。會廷老告滿百日,出爲臨晉令。
文宗立,召爲殿中侍御史。李讓夷數薦之,拜翰林學士。日酣飲,不持檢操,帝不悅,並讓夷罷之。開成三年,遷給事中。在公卿間,侃侃不干虛譽,推爲正人。卒,贈刑部侍郎。
子保遜,第進士,擢累給事中。
保遜子昭緯,乾寧中,至禮部侍郎。性輕率,坐事貶磎州刺史。
李遜字友道,魏申公發之後,趙郡所謂申公房者,客居荊州。始署山南東道掌書記,累遷濠州刺史。初,濠州兵謀殺其將楊騰,騰走揚州,因滅騰家,曹亡剽劫。遜至,鐫諭利害,眾釋鎧自歸。觀察使旨限外浮斂,遜一不應。入爲虞部郎中。由衢州刺史以政最擢浙東觀察使。當貞元初,福建軍亂,前觀察使奏益兵三千屯於境,以折閩沖,遂爲長戍,幾三十年。遜署事,即停其兵。
入爲給事中。故事,天子以畸日聽政,對群臣。遜奏:「陛下求治,而下有所陳,當不時上,豈宜限以日。如是,畢歲得望天子者幾何?」憲宗悅,從之。遷戶部侍郎。
代嚴綬爲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方討蔡,析山南東道爲兩節度,以唐、鄧、隋三州授高霞寓,得專攻討,而遜督襄、復、郢、均、房五州賦饋之。初,襄陽兵隸霞寓者多逃還,後霞寓戰賊不勝,言爲遜所橈。帝欲按狀,宰相請置不問,下遷太子賔客。中人誣之,更貶恩王傅。久乃歷京兆尹、國子祭酒。
以檢校禮部尚書爲忠武節度使。時吳元濟始平,治條疏纇,遜召會大眾,申嚴約束,明諭賞罰,上下皆感畏,眾遂安。遜於爲政,抑彊植弱,貧富均一,所至有績可紀。
長慶初,幽、鎮繼亂,遜首建誅討計,不聽。詔以兵萬人會行營,即日上道,先諸軍至,由是進檢校吏部尚書。未幾,徙節鳳翔,過京師,以疾求解爲刑部尚書。卒,年六十三,贈尚書右僕射,諡曰貞。
子方玄,字景業,第進士。裴誼奏署江西府判官。有大獄,論死者十餘囚,方玄刺審其冤,悉平貸之。累爲池州刺史。鉤檢戶籍,所以差量傜賦者,皆有科品程章,吏不得私。常曰:「沈約年八十,手寫簿書,蓋爲此雲。」終處州刺史。
遜弟建,字杓直,與兄俱客荊州。鄉人爭鬬,不詣府而詣建,平決無頗。母憐其孝,每字之曰:「子勸吾食,吾輒飽;進藥,吾意其瘳。」貞元中,補校書郎。德宗思得文學者,或以建聞,帝問左右,宰相鄭珣瑜曰:「臣爲吏部時,當補校書者八人,它皆藉貴勢以請,建獨無有。」帝喜,擢左拾遺、翰林學士。
順宗立,李師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詔諭還之,詞不假借。王叔文欲更之,建不可。左除太子詹事,改殿中侍御史。以兵部郎中知制誥。宰相有竄定稿詔者,亟請解職,除京兆少尹。會遜被讒,建申治之,出爲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卒,贈工部尚書。
初,建爲學時,家苦貧。兄造知其賢,爲營丐,使成就之。故遜、建皆舉進士。後雖通顯,未嘗治垣屋,以清儉稱。
建子訥,字敦止,及進士第。遷累中書舍人,爲浙東觀察使。性疏卞,遇士不以禮,爲下所逐,貶朗州刺史。召爲河南尹。時久雨,洛暴漲,訥行水魏王堤,懼漂汨,疾馳去,水遂大毀民廬。議者薄其材。初,訥居與宰相楊收接,收欲市訥冗舍以廣第,訥叱曰:「先人舊廬,爲權貴優笑地邪?」凡三爲華州刺史,歷兵部尚書,以太子太傅卒。遺命葬不請鹵簿,避贈諡,詔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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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三‧列傳第八十八 孔巢父 穆寧 崔邠 柳公綽 楊於陵 馬揔
孔巢父字弱翁,孔子三十七世孫。少力學,隱徂來山。永王璘稱兵江淮,辟署幕府,不應,鏟跡民伍。璘敗,知名。廣德中,李季卿宣撫江淮,薦爲左衛兵曹參軍。三遷庫部員外郎。出爲涇原行軍司馬。累拜湖南觀察使,未行,會普王爲荊襄副元帥,署行軍司馬。俄而德宗狩奉天,行在擢給事中,爲河中、陝、華招討使,累上破賊方略,帝嘉納。
未幾,兼御史大夫,爲魏博宣慰使。巢父辯而才,及見田悅,與言君臣大義,利害逆順,開曉其眾。是時,悅久不臣,下皆厭亂,雜然喜曰:「不圖今日還爲王人!」酒中,悅起,自陳騎射工,曰「陛下見用,何敵不摧。」巢父曰:「若爾,不蚤自歸,乃一劇賊耳。」悅曰:「能爲劇賊,豈不能爲功臣乎?」巢父曰:「國方多虞,待子而息。」悅謝焉。數日,田緒殺悅,與大將邢曹俊等聽命,巢父即以緒權知軍務,紓其難。
李懷光據河中,帝復令巢父宣慰,罷其兵,以太子太保授之。懷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眾忿曰:「太尉無官矣!」方宣詔,乃噪而合,害巢父,並殺中人啖守盈。初,巢父至,懷光以其使魏博而田悅死,疑其謀出巢父,故軍亂不肯救。帝聞震悼,贈尚書左僕射,諡曰忠。詔具禮收葬,賜其家粟帛,存恤之。
從子戣、戡、戢。
戣字君嚴,擢進士第。鄭滑盧群辟爲判官,群卒,攝總留務。監軍楊志謙雅自肆,眾皆恐。戣邀志謙至府,與對榻臥起,示不疑,志謙嚴憚不敢動。入爲侍御史,累擢諫議大夫。條上四事:一、多冗官,二、吏不奉法,三、百姓田不盡墾,四、山澤榷酤爲州縣弊。憲宗異其言。中人劉希光受賕二十萬緡,抵死,吐突承璀坐厚善,逐爲淮南監軍。太子舍人李涉知帝意,投匭上言承璀有功不可棄。戣得副章,不肯受,面質讓之。涉更因左右以聞,戣劾奏涉結近幸,營罔上聽。有詔斥涉峽州司馬,宦寵側目,人爲危之,戣自以適所志,軒軒甚得。
俄兼太子侍讀,改給事中。江西觀察使李少和坐贓,獄寢不下;博陵崔易簡殺從父兄,鞫狀具。京兆尹左右之,翻其情。戣慷慨論正,貶少和,殺易簡,奪尹三月俸。再遷尚書左丞。信州刺史李位好黃、老道,數祠禱,部將韋岳告位集方士圖不軌,監軍高重謙上急變,捕位劾禁中。戣奏:「刺史有罪,不容系仗內,請付有司。」詔還御史台。戣與三司雜治,無反狀。岳坐誣罔誅,貶位建州司馬。中人愈怒,故出爲華州刺史。明州歲貢淡菜蚶蛤之屬,戣以爲自海抵京師,道路役凡四十三萬人,奏罷之。歷大理卿、國子祭酒。
會嶺南節度使崔詠死,帝謂裴度曰:「嘗論罷蚶菜者誰歟?今安在?是可往,爲朕求之。」度以戣對,即拜嶺南節度使。既至,免屬州逋負十八萬緡、米八萬斛、黃金稅歲八百兩。先是,屬刺史俸率三萬,又不時給,皆取部中自衣食。戣乃倍其俸,約不得爲貪暴,稍以法繩之。南方鬻口爲貨,掠人爲奴婢,戣峻爲之禁。親吏得嬰兒於道,收育之,戣論以死。由是閭里相約不敢犯。士之斥南不能北歸與有罪之後百餘族,才可用用之,稟無告者,女子爲嫁遣之。蕃舶泊步有下碇稅,始至有閱貨宴,所餉犀琲,下及仆隸。戣禁絕,無所求索。舊制,海商死者,官籍其貲,滿三月無妻子詣府,則沒入。戣以海道歲一往復,苟有驗者不爲限,悉推與。自貞元中,黃洞諸蠻叛,久不平。容、桂二管利虜掠,幸有功,乃請合兵討之。戣固言不可,帝不聽,大發江、湖兵,會二管入討。士被瘴毒死者不勝計,安南乘之,殺都護李象古,而桂管裴行立、容管陽旻皆無功,憂死;獨戣不邀一旦功,交、廣晏然大治。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改右散騎常侍,還爲左丞,以老自乞。雅善韓愈,謂曰:「公尚壯,上三留,何去之果?」戣曰:「吾豈要君者?吾年,一宜去;吾爲左丞,不能進退郎官,二宜去。」愈曰:「公無留資,何恃而歸?」曰:「吾負二宜去,尚奚顧子言?」愈嗟嘆,即上疏言:「臣與戣同在南省,數與戣相見,其爲人,守節清苦,論議正平。年七十,筋力耳目未衰,憂國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輩,在朝不過三數人,陛下不宜苟順其求,不留自助也。禮,大夫七十致事,若不得謝,則賜之几杖安車,不必七十盡許致事。今戣據禮求退,陛下若不聽許,亦無傷義,而有貪賢之美。」不報。以禮部尚書致仕,歲致羊酒如漢徵士禮。卒,年七十三。贈兵部尚書,諡曰貞。
子遵孺;溫裕,仕爲天平節度使。遵孺子緯。
緯字化文,少孤,依諸父。多與有名者游,才譽蚤成。擢進士第,東川崔慎由表置幕府。從崔鉉淮南,復從慎由守河中,再遷觀察判官。宰相楊收薦以長安尉直弘文館。遷監察御史,進禮部員外郎、兼集賢直學士。母喪解。還爲右司員外郎。趙隱言其才,拜翰林學士,俄知制誥。頻遷戶部侍郎,擢御史中丞。緯方雅,疾惡若仇,中外聞風,未繩輒肅。三遷吏部侍郎。權要私謁至盈幾,一不省,當路不悅,改太常卿。
從僖宗西到蜀,以刑部尚書判戶部。蕭遘雅不喜,坐調度不給,改太子少保。及帝避朱玫,次陳倉,惟黃門衛士數百扈乘輿。詔拜緯御史大夫,令趣百官至行在。時群臣露次盩厔,爲盜剽脅,衣囊略盡。緯謁宰相,欲有所論,遘與裴澈怨田令孜,不欲行,辭不見。緯召御史曰:「吾等身被恩,誼不辭難,今詔群臣皆不至,夫與人布衣游,猶緩急相恤,況於君乎?」且泣下。御史亦辭方寇奪,丐衣食,請辦一日費而行。緯曰:「吾妻疾,旦暮盡,丈夫豈以家事後國事乎?公善自謀,吾行決矣。」往見李昌符曰:「詔書再至,而群臣顧未行。仆,大夫也,不敢後。願假兵護送天子所。」昌符具資裝送之。既及行在,緯策玫必反,建言關邑阸狹,不足駐六師,請幸梁州。即日去陳倉而玫兵至,微緯言幾不脫。進拜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玫平,從帝還,領諸道鹽鐵轉運使,累遷尚書左僕射,賜號「持危啟運保乂功臣」,鐵券恕十死,又賜天興良田、善和里第各一區,兼京畿營田使。
昭宗即位,進司空。以太學焚殘,乃兼國子祭酒,完治之。加司徒,封魯國公。帝將郊見,中尉樞密使索宰相朝服,有司白中人無衣冠助祭事,中尉怒,責禮官必得。緯言:「中人不朝服,國典也。陛下欲假借之,則請以所兼官爲之服。」諫官固執,帝召謂曰:「方舉大禮,爲我容之。」進兼太保。時天武都頭李順節,疏暴人也,以浙西節度使兼平章事。台史白:「已謝,當班見百官。」緯判止之。明日,順節盛服至,則無班,怏怏去。他日見緯,以爲言,緯曰:「固疑公見望也。且百辟卿士,天子廷臣,班見宰相,以宰相爲之長。公提天武健兒,據堂受禮,安乎?必欲用之,去都頭乃可。」順節慚縮不敢言。
張濬將伐太原,帝不決,以問緯,緯助濬請。既濬敗,坐傅會,出爲荊南節度使,俄貶均州刺史。二人皆密結朱全忠,全忠爲請,詔聽所便,乃屏居華陰。李茂貞入殺韋昭度,帝惡大臣朋比,與藩臣交,更召緯入朝,再擢吏部尚書,以司空、門下侍郎復輔政。使者敦勸,力疾到京師,見帝嗚咽流涕,自陳衰疾不任事,乞歸田裡。帝動容,詔使者送緯至堂視事。會天子出次石門,從至莎城,以病還都。家人召醫視,緯曰:「天下方亂,何久求生?」不肯服藥,卒,贈太尉。
戡字勝始,進士及第,補修武尉,以大理評事佐昭義李長榮節度府。長榮死,盧從史自別將代之,留署掌書記。從史稍得志,益驕,與王承宗、田緒陰相結,欲久連兵以固其位。戡始陰爭不從,則於會肆言以折之,從史始若受其言,後偃蹇不軌,戡遂以疾歸洛陽。未幾,李吉甫鎮揚州,表置幕府,戡未應。從史曰:「是故舍我而從人邪?」即誣以事,奏三上,詔以衛尉丞分司東都。自貞元後,帥鎮劾奏僚佐,不驗輒斥。至是,給事中呂元膺執不可。憲宗遣使諭曰:「朕非不知戡,行用之矣。」未幾,卒,年五十七。從史敗,追贈司勛員外郎。
戢字方舉。初,父死難,詔與一子官,補脩武尉,不受,以讓其兄戡。擢明經,書判高等,爲校書郎、陽翟尉,累遷殿中侍御史,分司東都。昭義判官徐玫,故嘗助盧從史爲跋扈者,從史敗,孟元陽代,欲復用之。戢移書昭義前系玫,乃上列其狀。帝怒,流玫播州。轉侍御史、庫部員外郎。始,朱泚以彭偃爲中書舍人,偃子充符得不死,辟鄜坊府。或薦其能,召還京師。戢謂京兆尹裴武曰:「泚所下詔令皆偃爲之,悖逆子不鳥竄獸伏,乃干譽求進乎?子盍效季孫行父逐莒仆以勉事君者?」武即逐出充符。拜京兆少尹,再遷爲湖南觀察使,召授右散騎常侍、京兆尹。歲旱,文宗憂甚,戢躬祠曲江池,一夕大澍,帝悅,詔兼御史大夫。卒,贈工部尚書。
子溫業,字遜志,擢進士第。大中時,爲吏部侍郎。求外遷,宰相白敏中顧同列曰:「吾等可少警,孔吏部不樂居朝矣。」後爲太子賔客。
穆寧,懷州河內人。父元休,有名開元間,獻書天子,擢偃師丞,世以儒聞。
寧剛正,氣節自任。以明經調鹽山尉。安祿山反,署劉道玄爲景城守,寧募兵斬之,檄州縣併力捍賊。史思明略境,郡守召寧攝東光令御之。賊遣使誘寧,寧斬以徇。郡守恐怒賊,令致死,即奪其兵,罷所攝。始,寧過平原,見顏真卿,嘗商賊必反。及是,聞真卿拒祿山,即遺真卿書曰:「夫子爲衛君乎?」真卿喜,署寧河北採訪支使。寧以息屬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馳謁真卿曰:「先人有嗣矣,我可從公死。」既而賊攻平原,寧勸固守,真卿不從,夜亡過河,見肅宗行在。帝問狀,真卿對:「不用穆寧言,故至此。」帝異之,馳驛召寧,將以諫議大夫任之。會真卿以直忤旨,寧亦罷。
上元初,爲殿中侍御史,佐鹽鐵轉運,住埇橋。李光弼屯徐州,餉不至,檄取資糧,寧不與。光弼怒,召寧欲殺之。或勸寧去,寧曰:「避之失守,亂自我始,何所逃罪乎?」即往見光弼。光弼曰「吾帥眾數萬,爲天子討賊,食乏則人散,君閉廩不救,欲潰吾兵耶?」荅曰:「命寧主糧者,敕也,公可以檄取乎?今公求糧,而寧專饋;寧有求兵,而公亦專與乎?」光弼執其手謝曰:「吾固知不可,聊與君議耳。」時重其能守官。累遷鄂岳沔都團諫及租庸鹽鐵轉運使。當是時,河漕不通,自漢、沔徑商山以入京師。淮西節度使李忠臣不奉法,設戍邏以征商賈,又縱兵剽行人,道路幾絕。與寧夾淮爲治,憚寧威,掠劫爲衰,漕賈得通。坐杖死沔州別駕,貶平集尉。
大曆初,起爲監察御史,三遷檢校秘書少監、兼和州刺史,治有狀。後刺史疾之,以天寶舊版校見戶,妄劾寧多逋亡,貶泉州司戶參軍事。子贊訴其枉,三年始得通。詔御史覆視,實增戶數倍。召入拜太子右諭德。寧性不能事權右,毅然寡合,執政者惡之,雖直其誣,猶置散位。寧默不樂,唶曰:「時不我容,我不時徇,又可以進乎!」遂移疾,滿百日屢矣,親友彊之,輒復一朝。德宗在奉天,奔詣行在,擢秘書少監,改太子右庶子。帝還京師,乃曰:「可以行吾志矣!」即罷歸東都。以秘書監致仕,卒。
寧居家嚴,事寡姊恭甚。嘗撰家令訓諸子,人一通。又戒曰「君子之事親,養志爲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五鼎非吾養也。」疾病不嘗藥,時稱知命。
四子:贊、質、員、賞。寧之老,贊爲御史中丞,質右補闕,員侍御史,賞監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誼顯。先是,韓休家訓子姓至嚴。貞元間,言家法者,尚韓、穆二門雲。
贊字相明,擢累侍御史,分司東都。陝虢觀察使盧岳妻分貲不及妾子,妾訴之。中丞盧佋欲重妾罪,贊不聽。佋與宰相竇參共誣贊受金,捕送獄。弟賞上冤狀,詔三司覆治,無之,猶出爲郴州刺史。參敗,召爲刑部郎中,對延英,擢御史中丞。裴延齡判度支,屬吏受賕,具獄,欲曲貸吏,贊執不可。延齡白贊深文,貶饒州別駕。久之,拜州刺史。憲宗立,進宣歙觀察使,卒於官。贈工部尚書。
質性彊直,舉賢良方正,條對詳切,頻擢至給事中,政事得失,未嘗不盡言。元和時,鹽鐵、轉運諸院擅繫囚,笞掠嚴楚,人多死。質奏請與州縣吏參決,自是不冤。後論吐突承璀不宜爲將,憲宗不悅,改太子左庶子。坐與楊憑善,出爲開州刺史,卒。
員字與直,工爲文章。杜亞留守東都,署佐其府,蚤卒。
兄弟皆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贊少俗,然有格,爲「酪」;質美而多入,爲「酥」;員爲「醍醐」;賞爲「乳腐」雲。
崔邠字處仁,貝州武城人。父倕,三世一爨,當時言治家者推其法。至德初,獻賦行在,肅宗異其文,位吏部侍郎。
邠第進士,復擢賢良方正,授渭南尉,遷補闕。上疏論裴延齡奸,以鯁亮知名。由中書舍人再遷吏部侍郎。性溫裕沈密,行己又簡儉,憲宗器之,裴垍亦薦邠材可宰相。會病,遂不拜。久乃爲太常卿,知吏部尚書銓。故事,太常始視事,大閱四部樂,都人縱觀。邠自第去帽,親導母輿,公卿見者皆避道,都人榮之。以母憂解,卒於喪,年六十。贈吏部尚書,諡曰文簡。
弟酆、郾、郇、鄯、鄲。
郾字廣略,姿儀偉秀,人望而慕之,然不可狎也。中進士第,補集賢校書郎。累遷吏部員外郎,下不敢欺,每擬吏,親挾格,褒黜必當,寒遠無留才。三遷諫議大夫。穆宗立,荒於游畋,內酣盪,昕曙不能朝。郾進曰:「十一聖之功德,四海之大,萬國之眾,其治其亂,繫於陛下。自山以東百城,地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壘,距宗廟十舍,百姓憔悴,畜積無有。願陛下親政事以幸天下。」帝動容慰謝,遷給事中。
敬宗嗣位,拜翰林侍講學士,旋進中書舍人,謝曰:「陛下使臣侍講,歷半歲,不一問經義。臣無功,不足副厚恩。」帝慚曰:「朕少間當請益。」高釴適在旁,因言:「陛下樂善而無所諮詢,天下之人不知有向儒意。」帝重咎謝,咸賜錦、幣。郾與高重類六經要言爲十篇,上之,以便觀省。
遷禮部侍郎,出爲虢州觀察使。先是,上供財乏,則奪吏奉助輸,歲率八十萬。郾曰:「吏不能贍私,安暇恤民?吾不能獨治,安得自封?」即以府常費代之。又詔賦粟輸太倉者,歲數萬石,民困於輸,則又輦而致之河。郾乃旁流爲大敖受粟,竇而注諸艚。民悅,忘輸之勞。改鄂、岳等州觀察使。自蔡人叛,鄂、岳常苦兵,江湖盜賊顯行。郾修治鎧仗,造蒙沖,駛追窮躡,上下千里,歲中悉捕平。又觀察浙西,遷檢校禮部尚書,卒於官。贈吏部尚書,諡曰德。
郾不藏貲,有輒周給親舊,爲治其昏喪。居家怡然,不訓子弟,子弟自化。室處痹漏,無步廡,至霖淖,則客蓋而屐以就外位。治虢以寬,經月不笞一人。及蒞鄂,則嚴法峻誅,一不貸。或問其故,曰:「陝土瘠而民勞,吾撫之不暇,猶恐其擾;鄂土沃民剽,雜以夷俗,非用威莫能治。政所以貴知變者也。」聞者服焉。
五子:瑤、瓌、瑾、珮、璆。瑤任禮部侍郎、浙西、鄂岳觀察使。瑾禮部侍郎、湖南觀察使。瓌、珮俱達官。
鄯擢進士,累遷至左金吾衛大將軍,暴卒,以韓約代之。不閱旬,李訓亂,約死於難。世謂鄯之亡,崔氏積善報也。贈禮部尚書。
鄲及進士第,補渭南尉。累除刑部郎中,出副杜元穎西川節度府。召入爲工部侍郎、集賢殿學士。再遷吏部侍郎,由宣歙觀察使入爲太常卿。文宗末,擢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改中書侍郎,罷爲劍南西川節度使。宣宗初,以檢校尚書右僕射同平章事,節度淮南,卒於軍。
崔氏四世緦麻同爨,兄弟六人至三品,邠、郾、鄲凡爲禮部五,吏部再,唐興無有也。居光德里,構便齋,宣宗聞而嘆曰:「鄲一門孝友,可爲士族法。」因題曰「德星堂」。後京兆民即其里爲「德星社」雲。
柳公綽字寬,京兆華原人。始生三日,伯父子華曰:「興吾門者,此兒也。」因小字起之。幼孝友,性質嚴重,起居皆有禮法。屬文典正,不讀非聖書。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補校書郎。間一年,再登其科,授渭南尉。歲歉饉,其家雖給,而每飯不過一器,歲豐乃復。或問之,荅曰:「四方病飢,獨能飽乎?」累遷開州刺史,地接夷落,寇常逼其城,吏曰:「兵力不能制,願以右職署渠帥。」公綽曰:「若同惡邪?何可撓法。」立誅之,寇亦引去。遷侍御史、吏部員外郎。時武元衡節度劍南,與裴度俱爲判官,尤相引重。召爲吏部郎中。
憲宗喜武功,且數出遊畋,公綽奏太醫箴以諷曰:「天布寒暑,不私於人。品類既一,高卑以均。人謹好愛,能保其身。清靜無瑕,輝光以新。寒暑滿天地,浹肌膚於外;好愛在耳目,誘心知於內。端絜爲堤,奔射猶敗。氣行無間,隙不在大。謂天高矣,氛蒙晦之;謂地厚矣,橫流潰之。飲食資身,過則生患;衣服稱德,侈則生慢。唯過與侈,心必隨之。氣與心流,疾乃伺之。畋游恣樂,流情盪志。馳騁勞形,叱吒傷氣。不養其外,前脩所忌。人乘氣生,嗜欲以萌。氣離有患,氣完則成。巧必喪真,智實誘情。醫之上者,理於未然。患居慮後,防處事先。心靜樂行,體和道全。克施萬物,以享億年。聖人在上,各有攸處。臣司太醫,敢告諸御。」天子高其才,遣使謂曰:「卿言『氣行無間,隙不在大』,愛朕深者,當置之坐隅。」逾月,拜御史中丞。
公綽本與裴垍善,李吉甫復當國,出爲湖南觀察使。以地卑濕,不可迎養,求分司東都,不聽。後徙鄂岳觀察使。時方討吳元濟,詔發鄂岳卒五千,隸安州刺史李聽。公綽曰:「朝廷謂吾儒生不知兵邪!」即請自行,許之。引兵度江抵安州,聽以軍禮迎謁。公綽謂曰:「公所以屬鞬負弩,豈非兵事邪?若褫戎容,則兩郡守耳,何所統壹哉?以公世將曉兵,吾且欲署職,以兵法從事。」聽曰:「唯命。」即以都知兵馬使、中軍先鋒、行營都虞候三牒授之,選兵六千屬焉,戒諸校曰:「行營事一決都將。」聽被用畏威,遂盡力,當時服其知權。軍出,公綽數省問其家,疾病生死厚給之,婦人敖盪者,沈之江。軍中感服曰:「中丞爲我知家事,敢不死戰!」故鄂軍每戰輒克。
元和十一年,爲李道古代還,除給事中。李師道平,遣宣諭鄆州,復命,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馬不避者,即時搒死。帝怒其專殺,公綽曰:「此非獨試臣,乃輕陛下法。」帝曰:「既死,不以聞,可乎?」公綽曰:「臣不當奏。在市死,職金吾;在坊死,職左右巡使。」帝乃解。以母喪去官。服除,爲刑部侍郎,領鹽鐵轉運使,轉兵部,兼御史大夫。
長慶元年,復爲京兆尹。時幽、鎮用兵,補置諸將,使馹系道。公綽奏曰:「比館遞匱乏,驛置多闕。敕使衣緋紫者,所乘至三四十騎;黃綠者,不下十數。吏不得視券,隨口輒供。驛馬盡,乃掠奪民馬。怨嗟驚擾,行李殆絕。請著定限,以息其弊。」有詔中書條檢定數,由是吏得紓罪。宦官共惡疾之。改吏部侍郎,遷御史大夫。韓弘病,自河中還,詔百官問疾,弘遣子辭不能見,公綽謂曰:「上使百司省候,是謂異禮,宜力疾以見公卿,安可臥令子姓傳言耶?」弘懼,挾扶以出。
改禮部尚書,以祖諱換左丞。俄檢校戶部尚書、山南東道節度使。行部至鄧,縣吏有納賄、舞文二人同系獄。縣令以公綽素持法,謂必殺貪者,公綽判曰:「贓吏犯法,法在;奸吏壞法,法亡。」誅舞文者。其廄馬害圉人,公綽殺之。或言良馬可愛,曰:「安有良馬而害人乎?」
寶曆元年,就遷檢校左僕射。牛僧孺罷政事,爲武昌節度使,公綽具軍容伏謁,左右諫止之,荅曰:「奇章始去台宰,方鎮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有道士獻丹藥,問所從來,曰:「自薊門。」時朱克融方叛,遽曰:「惜哉,藥自賊境來,雖驗何益!」即棄藥而逐道士。入爲刑部尚書,俄拜邠寧節度使。先時神策諸鎮列屯部中,不聽本道節制,故虜得窺間。公綽論所宜,因詔屯營緩急悉受節度。復爲刑部尚書。京兆獄有姑鞭婦至死者,府欲殺之。公綽曰:「尊毆卑,非鬬也,且子在,以妻而戮其母,不順。」遂減論。
大和四年,爲河東節度。遭歲惡,撙節用度,輟宴飲,衣食與士卒鈞。北虜遣梅祿將軍李暢以馬萬匹來市,所過皆厚勞,飭兵以防襲奪。至太原,公綽獨使牙將單騎勞問,待以至意,辟牙門,令譯官引謁,宴不加常。暢德之,出涕,徐驅道中,不妄馳獵。陘北有沙陀部,勇武喜鬬,爲九姓、六州所畏。公綽召其酋朱邪執宜,治廢柵十一,募兵三千留屯塞上,其妻、母來太原者,令夫人飲食問遺之。沙陀感恩,故悉力保鄣。
以病乞代,授兵部尚書,不任朝請。忽顧左右召故吏韋長,眾謂屬諉以家事。及長至,乃曰:「爲我白宰相,徐州專殺李聽親吏,非用高瑀不能安。」因瞑目不復語,後二日卒,年六十八。贈太子太保,諡曰元。
公綽居喪毀慕,三年不澡沐。事後母薛謹甚,雖姻屬不知非薛所生。外兄薛宮早卒,爲育其女嫁之。嘗曰:「吾蒞官未嘗以私喜怒加於人,子孫其昌乎!」與錢徽、蔣乂、杜元穎、薛存誠善,取士如許康佐、鄭朗、盧簡辭、崔璵、夏侯孜、李拭、韋長,皆知名顯貴雲。
子仲郢。
仲郢字諭蒙。母韓,即皋女也,善訓子,故仲郢幼嗜學,嘗和熊膽丸,使夜咀咽以助勤。長工文,著尚書二十四司箴,爲韓愈咨賞。元和末,及進士第,爲校書郎。牛僧孺辟武昌幕府,有父風矩,僧孺嘆曰:「非積習名教,安及此邪?」入爲監察御史,遷侍御史。有禁卒誣里人斫父墓柏,射殺之,吏以專殺論,而中尉護免其死,右補闕蔣系爭,不省。仲郢監罰,執曰:「賊不死,是亂典刑。」有詔御史蕭傑監之,桀復爭。遂獨詔京兆杖之,不監。朝廷嘉其守。
會昌初,累轉吏部郎中。時詔減官冗長者,仲郢條簡浹日,損千二百五十員,議者厭伏。遷左諫議大夫。武宗延方士築望仙台,累諫諄切,帝遣中人愧諭。御史崔元藻以覆按吳湘獄得罪,仲郢切諫,宰相李德裕不爲嫌,奏拜京兆尹。置權量於東西市,使貿易用之,禁私制者。北司吏入粟違約,仲郢殺而屍之,自是人無敢犯,政號嚴明。會廢浮屠法,盡壞銅象爲錢。仲郢爲鑄錢使,吏請以字識錢者,不荅。既,淮南鑄會昌字,久之,僧反取爲鍾鈸雲。中書舍人紇干臮訴甥劉詡毆其母,詡爲禁軍校,仲郢不待奏,即捕取之,死杖下,宦官以爲言,改右散騎常侍,知吏部銓。德裕頗抑進士科,仲郢無所徇。是時,以進士選,無受惡官者。又當調者,持闕簿令自閱,即擬唱,吏無能爲奸。
宣宗初,德裕罷政事,坐所厚善,出爲鄭州刺史。周墀鎮滑,而鄭爲屬郡,高其績;及入相,薦授河南尹,召拜戶部侍郎。墀罷,它宰相惡仲郢,左遷秘書監。數月,復出河南尹,以寬惠爲政。或言不類京兆時,荅曰:「輦轂之下,先彈壓;郡邑之治,本惠養。烏可類乎?」擢劍南東川節度使。大吏邊章簡挾勢肆貪,前帥不能制,仲郢因事殺之,官下肅然。居五年,召爲吏部侍郎,俄改兵部,領鹽鐵轉運使。有劉習者,以藥術進,詔署鹽官。仲郢以爲醫有本色官,若委錢穀,名分不正。帝悟,乃賜縑遣還。
大中十二年,辭疾,以刑部尚書罷使,轉戶部,封河東縣男,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南鄭令權弈以罪,仲郢杖之,六日死,貶雷州刺史。頃之,以太子賔客分司東都,起爲虢州刺史,以檢校尚書左僕射東都留守。會盜發父墓,棄官歸華原。徙華州刺史,不拜。咸通五年,爲天平節度使。初,仲郢爲諫議大夫,後每遷,必烏集昇平第,庭樹戟架皆滿,五日乃散。及是不復集。卒於鎮。
仲郢方嚴,尚氣義,事親甚謹。李德裕貶死,家無祿,不自振;及領鹽鐵,遂取其兄子從質爲推官,知蘇州院。宰相令狐綯持不可,乃移書開諭綯,綯感寤,從之。每私居內齋,束帶正色,服用簡素。父子更九鎮,五爲京兆,再爲河南,皆不奏瑞,不度浮屠。急於摘貪吏,濟單弱。每旱潦,必貸匱蠲負,里無逋家。衣冠孤女不能自歸者,斥稟爲婚嫁。在朝,非慶弔不至宰相第。其跡略相同。
家有書萬卷,所藏必三本:上者貯庫,其副常所閱,下者幼學焉。仲郢嘗手鈔六經,司馬遷、班固、范曄史皆一鈔,魏、晉及南北朝史再,又類所鈔它書凡三十篇,號柳氏自備,旁錄仙佛書甚眾,皆楷小精真,無行字。
子璞、珪、璧、玭。
璞字韜玉,學不營仕。著春秋三氏異同義,又述天祚長曆,斷自漢武帝紀元,爲編年,以大政、大祥異、侵叛戰伐隨著之,閏位者附見其左。常謂「杜征南春秋後序述紀甲歷爲得實,自余史家皆差」。蔣系以爲然。終著作郎。
珪字交玄。大中中,與璧繼擢進士,皆秀整而文,杜牧、李商隱稱之。杜悰鎮西川,表在幕府,久乃至。會悰徙淮南,歸其積俸,珪不納;悰舉故事爲言,卒辭之。以藍田尉直弘文館,遷右拾遺,而給事中蕭仿、鄭裔綽謂珪不能事父,封還其詔。仲郢訴其子「冒處諫職爲不可,謂不孝則誣。請勒就養」。詔可。始,公綽治家埒韓滉,及珪被廢,士人愧悵。終衛尉少卿。
璧字賔玉。馬植鎮汴州,辟管書記。又從李瓚桂州,規止其不法,瓚不聽,乃拂衣去。未幾,軍亂。擢右補闕,再轉屯田員外郎。僖宗幸蜀,授翰林學士,累遷右諫議大夫。
玭以經明補秘書正字,由書判拔萃,累轉左補闕。高湜再鎮昭義,皆表爲副,擢刑部員外郎。湜貶高要尉,玭三疏申理。湜後得稿嗟嘆,以爲其言雖自辨不加也。出爲嶺南節度副使。廨中橘熟,既食,乃納直於官。黃巢陷交、廣,逃還,除起居郎。巢入京師,奔行在,再遷中書舍人、御史中丞。文德元年,以吏部侍郎脩國史,拜御史大夫。直清有父風,昭宗欲倚以相,中官譖玭煩碎,非廊廟器,乃止。坐事貶瀘州刺史,卒。光化初,帝自華還,詔復官爵。
玭常述家訓以戒子孫曰:
夫門地高者,一事墜先訓,則異它人,雖生可以苟爵位,死不可見祖先地下。門高則自驕,族盛則人窺嫉。實蓺懿行,人未必信;纖瑕微累,十手爭指矣。所以修己不得不至,爲學不得不堅。夫士君子生於世,己無能而望它人用,己無善而望它人愛,猶農夫鹵莽種之而怨天澤不潤,雖欲弗餒,可乎?余幼聞先公僕射言:立己以孝悌爲基,恭默爲本,畏怯爲務,勤儉爲法。肥家以忍順,保交以簡恭,廣記如不及,求名如儻來,蒞官則絜己省事,而後可以言家法,家法備,然後可以言養人。直不近禍,廉不沽名。憂與禍不偕,絜與富不並。董生有云:「吊者在門,賀者在閭。」言憂則恐懼,恐懼則福至。又曰:「賀者在門,吊者在閭。」言受福則驕奢,驕奢則禍至。故世族遠長與命位豐約,不假問龜蓍星數,在處心行事而已。
昭國里崔山南琯子孫之盛,仕族罕比。山南曾祖母長孫夫人年高無齒,祖母唐夫人事姑孝,每旦,櫛縰笄拜階下,升堂乳姑,長孫不粒食者數年。一日病,言無以報吾婦,冀子孫皆得如婦孝。然則崔之門安得不大乎?東都仁和里裴尚書寬子孫眾盛,實爲名閥。天后時,宰相魏玄同選尚書之先爲婿,未成婚而魏陷羅織獄,家徙嶺表。及北還,女已逾笄。其家議無以爲衣食資,願下發爲尼。有一尼自外至,曰:「女福厚豐,必有令匹,子孫將遍天下,宜北歸。」家人遂不敢議。及荊門,則裴齎裝以迎矣。今勢利之徒,舍信誓如返掌,則裴之蕃衍,乃天之報施也。余舊府高公先君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胾,夕食齕卜瓠而已,皆保重名於世。
永寧王相國涯居位,竇氏女歸,請曰:「玉工貨釵直七十萬錢。」王曰:「七十萬錢,豈於女惜?但釵直若此,乃妖物也,禍必隨之。」女不復敢言。後釵爲馮球外郎妻首飾,涯曰:「爲郎吏妻,首飾有七十萬錢,其可久乎!」馮爲賈相國餗門人,賈有奴頗橫,馮愛賈,召奴責之,奴泣謝。未幾,馮晨謁賈,賈未出,有二青衣齎銀罌出,曰:「公恐君寒,奉地黃酒三杯。」馮悅,盡舉之。俄病渴且咽,因暴卒。賈爲嘆息出涕,卒不知其由。明年,王、賈皆遘禍。噫,王以珍玩爲物之妖,信知言矣,而不知恩權隆赫之妖甚於物邪?馮以卑位貪貨,不能正其家,忠於所事,不能保其身,不足言矣。賈之奴害客於牆廡間而不知,欲終始富貴,其得乎?舒相國元輿與李繁有隙,爲御史,鞫譙獄,窮致繁罪,後舒亦及禍。今世人盛言宿業報應,曾不思視履考祥事歟?夫名門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儉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孫頑率奢傲以覆墜之。成立之難如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
余家本以學識禮法稱於士林,比見諸家于吉凶禮制有疑者,多取正焉。喪亂以來,門祚衰落,基構之重,屬於後生。夫行道之人,德行文學爲根株,正直剛毅爲柯葉。有根無葉,或可俟時;有葉無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於孝慈、友悌、忠信、篤行,乃食之醯醬,可一日無哉?
其大概如此。
公權字誠懸,公綽弟也。年十二,工辭賦。元和初,擢進士第。李聽鎮夏州,表爲掌書記。因入奏,穆宗曰:「朕嘗於佛廟見卿筆跡,思之久矣。」即拜右拾遺、侍書學士,再遷司封員外郎。帝問公權用筆法,對曰:「心正則筆正,筆正乃可法矣。」時帝荒縱,故公權及之。帝改容,悟其以筆諫也。公綽嘗寓書宰相李宗閔,言家弟本志儒學,先朝以侍書見用,頗類工祝,願徙散秩。乃改右司郎中、弘文館學士。
文宗復召侍書,遷中書舍人,充翰林書詔學士。嘗夜召對子亭,燭窮而語未盡,宮人以蠟液濡繼之。從幸未央宮,帝駐輦曰:「朕有一喜,邊戍賜衣久不時,今中春而衣已給。」公權爲數十言稱賀,帝曰:「當賀我以詩。」宮人迫之,公權應聲成文,婉切而麗。詔令再賦,復無停思,天子甚悅,曰:「子建七步,爾乃三焉。」常與六學士對便殿,帝稱漢文帝恭儉,因舉袂曰:「此三澣矣!」學士皆賀,獨公權無言。帝問之,對曰:「人主當進賢退不肖,納諫諍,明賞罰。服澣濯之衣,此小節耳,非有益治道者。」異日,與周墀同對,論事不阿,墀爲惴恐,公權益不奪,帝徐曰:「卿有諍臣風,可屈居諫議大夫。」乃自舍人下遷,仍爲學士知制誥。
開成三年,轉工部侍郎。召問得失,因言:「郭旼領邠寧,而議者頗有臧否。」帝曰:「旼,尚父從子,太皇太后季父,官無玷郵,自大金吾位方鎮,何所更議?」荅曰:「旼誠勛舊,然人謂獻二女乃有是除,信乎?」帝曰:「女自參承太后,豈獻哉?」公權曰:「疑嫌間不可戶曉。」因引王珪諫廬江王妃事。是日,帝命中官自南內送女還旼家。其忠益多類此。遷學士承旨。
武宗立,罷爲右散騎常侍。宰相崔珙引爲集賢院學士,知院事,李德裕不悅,左授太子詹事,改賔客。累封河東郡公,復爲常侍,進至太子少師。大中十三年,天子元會,公權稍耄忘,先群臣稱賀,占奏忽謬,御史劾之,奪一季俸,議者恨其不歸事。咸通初,乃以太子太保致仕。卒,年八十八。贈太子太師。
公權博貫經術,於詩、書、左氏春秋、國語、莊周書尤邃,每解一義,必數十百言。通音律,而不喜奏樂,曰:「聞之令人驕怠。」其書法結體勁媚,自成一家。文宗嘗召與聯句,帝曰:「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公權屬曰:「薰風自南來,殿閣生余涼。」它學士亦屬繼,帝獨諷公權者,以爲詞情皆足,命題於殿壁,字率徑五寸,帝嘆曰:「鍾、王無以尚也!」其遷少師,宣宗召至御座前,書紙三番,作真、行、草三體,奇秘,賜以器幣,且詔自書謝章,無限真、行。當時大臣家碑誌,非其筆,人以子孫爲不孝。外夷入貢者,皆別署貨貝曰:「此購柳書。」嘗書京兆西明寺金剛經,有鍾、王、歐、虞、褚、陸諸家法,自爲得意。凡公卿以書貺遺,蓋鉅萬,而主藏奴或盜用。嘗貯杯盂一笥,縢識如故而器皆亡,奴妄言叵測者,公權笑曰:「銀杯羽化矣!」不復詰。唯研、筆、圖籍,自鐍秘之。
子華,公綽諸父也。始辟嚴武劍南府,累遷池州刺史。代宗將幸華清宮,先命完葺,欲以子華爲京兆少尹,尹惡其剛方,沮解之,遂爲昭應令,檢校金部郎中、脩宮使。設棘圍於市,徇邑中曰:「民有得華清瓦石材用,投圍中,逾三日不還者死。」不終日,已山積矣,營辦略足。宰相元載有別墅,以奴主務,自稱郎將,怙勢縱暴,租賦未嘗入官。子華因奴入謁,收付獄,劾發宿罪,杖殺之,一邑震伏。載不敢怨,遣吏厚謝。預知其終,自爲墓銘。
子公器、公度。公度善攝生,年八十餘,有彊力。常云:「吾初無術,但未嘗以氣海煖冷物,熟生物,不以元氣佐喜怒耳。」位光祿少卿。公器生遵,遵生璨,別有傳。
楊於陵字達夫,本漢太尉震之裔。父太清,倦宦,客河朔,死安祿山之亂。於陵始六歲,間關至江左,逮長,有奇志。十八擢進士,調句容主簿。節度使韓滉剛嚴少許可,獨奇於陵,謂妻柳曰:「吾求佳婿,無如於陵賢。」因以妻之。辟鄂岳、江西使府。滉居宰相,領財賦,權震中外。於陵隨府罷,避親不肯調,退廬建昌,以文書自娛樂。滉卒,乃入爲膳部員外郎。以吏部判南曹,選者恃與宰相親,文書不如式,於陵駁其違,宰相怒,以南曹郎出使吊宣武軍。未幾,遷右司郎中,換吏部,出爲絳州刺史。德宗雅聞其名,留拜中書舍人。時京兆李實恃恩暴橫,於陵與所善許孟容不離附,爲所譖短,徙秘書少監。帝崩,宣遺詔於太原、幽州,節度獻遺無所納。拜華州刺史,遷浙東觀察使。越人飢,請出米三十萬石拯贍貧民,政聲流聞。
入爲京兆尹。先是,編民多竄北軍籍中,倚以橫閭里。於陵請限丁制,減三丁者不得著籍,奸人無所影賴,京師豪右大震。遷戶部侍郎。元和初,牛僧孺等以賢良方正對策,於陵被詔程其文,居第一,宰相惡其言,出爲嶺南節度使。辟韋詞、李翱等在幕府,咨訪得失,教民陶瓦易蒲屋,以絕火患。監軍許遂振者,悍戾貪肆,憚於陵不敢撓以私,則爲飛語聞京師,憲宗不能無惑,有詔罷歸。遂振領留事,笞吏剔抉其贓,吏呼曰:「楊公尚拒他方賂遺,肯私官錢邪?」宰相裴垍亦爲帝別白言之,乃授吏部侍郎,而遂振終得罪。
初,吏部程判,別詔官參考,齊抗當國,罷之。至是,尚書鄭餘慶移疾,乃循舊制。於陵建言:「他官但第判能否,不知限員,有司計員爲留遣之格,事不相謀,莫如勿置。」於是有詔三考官止較科目選,至常調悉還吏部。又請修甲歷,南曹置別簿相檢實,吏不能爲奸。始奏選者納直給符告,居四年,凡調三千員,時謂爲適。
以兵部兼御史大夫,判度支。王師討淮西,於陵用所親爲供軍使,主唐、鄧,而高霞寓騰牒度支,以餉道乏,及戰敗,詔責之,指以爲言。帝怒,貶於陵郴州刺史。徙原王傅,復以戶部侍郎知吏部選。李師道平,詔宣慰淄青。朝廷始議分其地,而劉悟節度滑州,未出鄆,於陵趣使上道。還奏,帝悅其能。會浙西觀察使李翛死,皇甫鎛素忌於陵,薦以代翛,帝不之可。
穆宗立,遷戶部尚書,爲東都留守。數上疏乞身,不許。授太子少傅,封弘農郡公。俄以尚書左僕射致仕,詔賜實俸,讓不受。於陵器量方峻,進止有常度,節操堅明,始終不失其正,時人尊仰之。大和四年卒,年七十八。冊贈司空,諡曰貞孝。
四子:景復仕至同州刺史,紹復中書舍人,師復大理卿,中子嗣復位宰相,自有傳。
馬揔字會元,系出扶風。少孤窶,不妄交遊。貞元中,辟署滑州姚南仲幕府,監軍薛盈珍誣南仲不法,揔坐貶泉州別駕。盈珍入用事,福建觀察使柳冕希旨欲誅之,會刺史穆贊保護乃免,徙恩王傅。
元和中,以虔州刺史遷安南都護,廉清不撓,用儒術教其俗,政事嘉美,獠夷安之。建二銅柱於漢故處,鑱著唐德,以明伏波之裔。徙桂管經略觀察使,入爲刑部侍郎。十二年,兼御史大夫,副裴度宣慰淮西。吳元濟禽,爲彰義節度留後。蔡人習偽惡,相掉訐,獷戾有夷貊風。揔爲設教令,明賞罰,磨治洗汰,其俗一變。始奏改彰義爲淮西,尋擢拜淮西節度使,徙忠武,改華州防禦、鎮國軍使。李師道平,析鄆、曹、濮等爲一道,除揔節度,賜號天平軍。
長慶初,劉揔上幽、鎮地,詔揔徙天平,而詔揔還,將大用之。會揔卒,穆宗以鄆人附賴揔,復詔還鎮。二年,檢校尚書左僕射,入爲戶部尚書。揔篤學,雖吏事倥傯,書不去前,論著頗多。卒,贈右僕射,諡曰懿。
贊曰:巢父恃正義,觸群不肖,謀不以權,遂喪其身。寧、邠皆所謂邦之司直者,後世卒蕃衍。公綽仁而勇,於陵方重,揔沈懿,皆有大臣風,才堪宰相而用不至,果時有不幸邪?穆、崔、柳代爲孝友聞家,君子之澤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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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四‧列傳第八十九 歸崇敬 奚陟 崔衍 盧景亮 薛苹 衛次公 薛戎 胡證 丁公著 崔弘禮 崔玄亮 王質 殷侑  王彥威
歸崇敬字正禮,蘇州吳人。治禮家學,多識容典,擢明經。遭父喪,孝聞鄉里。調國子直講。天寶中,舉博通墳典科,對策第一,遷四門博士。有詔舉才可宰百里者,復策高等,授左拾遺。肅宗次靈武,再遷起居郎,贊善大夫、史館脩撰、兼集賢殿校理,脩國史、儀注。以貧求解。歷同州長史、潤州別駕。未幾,有事橋陵、建陵,召還參掌儀典,改主客員外郎,復兼脩撰。
代宗幸陝,召問得失,崇敬極陳:「生人疲敝,當以儉化天下,則國富而兵可用。」時百官朝朔望,皆服袴褶,崇敬非之,建言「三代逮漢無其制,隋以來,始有服者,事不稽古,宜停。」詔可。又言:「東都太廟不當置木主,按禮,『虞主用桑,練主用栗』,作栗主則瘞桑主,猶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也。東都太廟,本武后所建,以祀諸武,中宗去主存廟,以備行幸遷都之置。且商遷都前八後五,不必每都別立神主也。若曰神主已經奉祀,不得一日而廢,則桑主以虞,至練祭而埋之,明是不然。」時有方士巨彭祖建言:「唐家土德,請以四季月郊祀天地。」詔禮官儒者雜議。崇敬議:「禮以先立秋十八日迎黃靈,祀黃帝,黃帝於五行爲土,而火爲母,故火用事之末而祭之,三季月則否。彭祖牽緯候說,事詭不經,不可用。」又議「五人帝於國家爲前後,無君臣義,天子祭宜毋稱臣,祭而稱臣,於天帝無異。」又「春秋釋奠孔子,祝版皇帝署,北面揖,以爲太重。宜准武王受丹書於師尚父,行東面之禮。」事皆施行。
大曆初,授倉部郎中,充弔祭冊立新羅使。海道風濤,舟幾壞,眾驚,謀以單舸載而免,荅曰:「今共舟數十百人,我何忍獨濟哉?」少選,風息。先是,使外國多齎金帛,貿舉所無,崇敬囊橐惟衾衣,東夷傳其清德。還,授國子司業、兼集賢學士。八年,遣祀衡山,未至,而哥舒晃亂廣州,監察御史憚之,請望祀而還,崇敬正色曰:「君命豈有畏邪?」遂往。
皇太子欲臨國學行齒胄禮,崇敬以學與官名皆不正,乃建議:
古天子學曰辟雍。以制言之,壅水環繚如璧然;以誼言之,以禮樂明和天下云爾。在禮爲澤宮,故前世或曰璧池,或曰璧沼,亦言學省。漢光武立明堂、辟雍、靈台,號「三雍宮」。晉武帝臨辟雍,行鄉飲酒禮,別立國子學,以殊士庶。永嘉南遷,唯有國子學。隋大業中,更名國子監。今聲明之盛,辟雍獨闕,請以國子監爲辟雍省。祭酒、司業之名,非學官所宜。業者,栒虡大版,今學不教樂,於義無當。請以祭酒爲太師氏,位三品;司業爲左師、右師,位四品。
近世明經,不課其義,先取帖經,顓門廢業,傳受義絕。請以禮記、左氏春秋爲大經,周官、儀禮、毛詩爲中經,尚書、周易爲小經,各置博士一員。公羊、穀梁春秋共准一中經,通置博士一員。博士兼通孝經、論語,依章疏講解。德行純絜、文詞雅正、形容莊重可爲師表者,委四品以上各舉所知,在外給傳,七十者安車蒲輪敦遣。國子、太學、四門三館,各立五經博士,品秩、生徒有差。舊博士、助教、直講、經直、律館筭館助教,請皆罷。
教授法。學生謁師,贄用腶脩一束,酒一壺,衫布一裁,色如師所服。師出中門,延入與坐,割脩 23090.gif 酒,三爵止。乃發篋出經,摳衣前請,師爲說經大略,然後就室,朝晡請益。師二時堂上訓授道義,示以文行忠信、孝悌睦友。旬省,月試,時考,歲貢,視生徒及第多少爲博士考課上下。有不率教者,檟楚之,國子移禮部,爲太學生;太學又不變,徙之四門;四門不變,徙本州之學;復不變,繇役如初,終身不齒。雖率教,九年學不成者,亦歸之本州。
禮部考試法。請罷帖經。於所習經問大義二十而得十八,論語、孝經十得八,爲通;策三道,以本經對,通二爲及第。其孝行聞鄉里者,舉解具言,試日義闕一二,許兼收焉。天下鄉貢如之。習業考試,並以明經爲名,得第授官,與進士同。
有詔尚書省集百官議。皆以習俗久,制度難分明,省禁非外司所宜名,周官世職者稱氏,國學非世官,不得名辟雍省、太師氏。大抵憚改作,故無施行者。
坐史給稟錢不實,貶饒州司馬。德宗立,召還,復拜國子司業,稍遷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充皇太子侍讀,又兼普王元帥參謀,封餘姚郡公。田悅、李納稟命,持節宣慰,稱旨。表歸上冢,寵賜繒帛,儒先以爲榮。遷工部尚書,仍前職。年老,以兵部尚書致仕。卒,年八十八,贈尚書左僕射,諡曰宣。論撰數十篇。
子登。
登字沖之,事繼母篤孝。大曆中,舉孝廉高第。貞元初,策賢良,爲右拾遺。裴延齡得幸,德宗欲遂以相,右補闕熊執易疏論之,以示登,登動容曰:「願竄吾名,雷霆之下,君難獨處。」故同列有所諫正,輒聯署無所回諱。轉右補闕、起居舍人,凡十五年,僚類有出其下而進趨,自喜得顯官,惟登與右拾遺蔣武退然遠權勢,終不以淹晚概懷。遷兵部員外郎。
順宗爲皇太子,登父子侍讀,及即位,以東宮恩超拜給事中,遷工部侍郎,復爲皇太子、諸王侍讀,獻龍樓箴以諷。徙左散騎常侍,入謝,憲宗問政所先,登知帝睿而果於斷,勸順納諫爭,內外傳爲讜言。後判國子祭酒事,進工部尚書,累封長洲縣男。卒,年六十七,贈太子少師,諡曰憲。
登性溫恕,家僮爲馬所踶,笞折馬足,登知,不加責。有遺金石不死藥者,紿曰已嘗,及登服幾死,訊之,乃未之嘗,人皆爲怒,而登不爲慍。常慕陵象先爲人,世亦許其類雲。
子融。
融字章之,元和中,及進士第,累遷左拾遺。事文宗爲翰林學士,進至戶部侍郎。開成初,拜御史中丞。湖南觀察使盧周仁以南方屢火,取羨錢億萬進京師。融劾奏:「天下一家,中外之財皆陛下府庫,周仁陳小利,假異端,公違詔書,徇私希恩。恐海內效之,因緣漁刻,生人受弊,罪始周仁。請重責,還所進,代貧民租入。」詔不從,置錢河陰院以虞水旱。
初,戶部員外郎盧元中、左司員外郎判戶部案姚康受平糴官秦季元絹六千匹,貸乾沒錢八千萬,俱貶嶺南尉。數年,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子弟受賕三百萬,未入者半。帝問融:「益所犯與盧元中、姚康孰甚?」對曰:「元中等枉失庫錢,益所坐子弟受賄,事異法輕。」故益止貶梧州參軍。融遷京兆尹,李固言爲相,惡之,徙秘書監。固言罷,擢權知兵部侍郎。歲間,出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徙東川。還,歷兵部尚書,累封晉陵郡公。
會昌後,儒臣少,朝廷禮典多本融議。辭疾,以太子少傅分司東都。大中七年,卒,贈尚書左僕射。
奚陟字殷卿,其先自譙亳西徙,故爲京兆人。少篤志,通群書。大曆末,擢進士、文辭清麗科,授弘文館校書郎。德宗立,諫議大夫崔河圖持節使吐蕃,表陟自副,以親老辭不拜。楊炎輔政,召授左拾遺。居親喪,毀瘠過禮。朱泚反,走間道及車駕於興元,拜起居郎、翰林學士,不就職。賊平,改太子司議郎,歷金部、吏部員外。會左右丞缺,轉左司郎中。
貞元八年,遷中書舍人。於是江南、淮西皆大水,詔陟勞問循尉,所至人人便安。中書史倚宰相勢,常姑息,獨陟遇之無假借。先是,右省雜給視職田稟,主事與拾遺等,陟以奉稍爲率,由是吏官有差。中書令李晟有紙筆猥料積於省,它日以遺舍人,而雜事舍人常私有之,陟均舍寮無厚薄。雖細務,皆身親其勞,久益彊力,人以爲難。
遷刑部侍郎。京兆尹李充有美政,裴延齡惡之,誣劾充比陸贄,數遺金帛,當抵罪,又乾沒京兆錢六十八萬緡,請付比部鉤校。時郎中崔元翰怨贄,揣延齡指,逮系搒掠甚急,內以險文。陟持平無所上下,具獄上,且言「京兆錢給縣館傳,余以度支符用度略盡」。充既免,元翰不得意,以恚死。
陟尋知吏部選事,遷侍郎。銓綜平允,時謂與李朝隱略等,不能擿發清明如裴行儉、盧從願也。十五年,病癰,帝遣醫療視,敕曰:「陟,賢臣,爲我善治之。」卒,年五十五,贈禮部尚書。
陟少自厎厲,著名節。常薦權德輿爲起居舍人知制誥,楊於陵爲郎中,其後皆有名。
子敬玄,位左補闕。
崔衍字著,深州安平人。
父倫,字敘,居父喪,跣護柩行千里,道路爲流涕,廬冢彌年。服除,及進士第,歷吏部員外郎。安祿山反,陷於賊,不污偽官,使子弟間表賊事。賊平,下遷晉州長史。李齊物訟其忠,授長安令,封武邑縣男。寶應二年,以右庶子使吐蕃,虜背約,留二歲,執倫至涇州,逼爲書約城中降,倫不從,更囚邏娑城,閱六歲,終不屈,乃許還。代宗見之,爲感動嗚咽。即具陳虜情偽、山川險易,指畫帝前,人服其詳。遷尚書左丞,以疾改太子賔客。卒,年七十一,贈工部尚書,諡曰敬。
衍,天寶末擢明經,調富平尉。繼母李不慈,倫自吐蕃歸,李弊衣以見,問故,曰:「衍不吾給。」倫怒,召衍,將袒而鞭之,衍涕泣無所陳。倫弟殷趨白:「衍所稟舉送夫人所,尚何雲!」倫悟,繇是譖無入。調清源令,勸民力田,懷附流亡,觀察使馬燧表其能,徙美原。父卒,事李益謹,歲爲李子郃償負不勝計,故官刺史,妻子僅免饑寒。
歷蘇、虢二州。虢居陝、華間,而賦數倍入,衍白太重。裴延齡領度支,方聚斂,私謂衍:「前刺史無發明,公當止。」衍不聽,復奏:「州部多岩田,又郵傳劇道,屬歲無秋,民舉流亡,不蠲減租額,人無生理。臣見長吏之患,在因循不以聞,不患陛下不憂恤也;患申請不實,不患朝廷不矜貸也。陛下拔臣大州,寧欲視民困而顧望不言哉?」德宗公其言,爲詔度支減賦。遷宣歙池觀察使,簡靜爲百姓所懷。幕府奏聘皆有名士,後多顯於時。卒,年六十九,贈工部尚書。衍儉約畏法,室無妾媵,祿稍周於親族,葬埋嫁娶,倚以濟者數十家。及卒,不能蕆喪,表諸朝,賜賻帛三百段,米粟稱之。
先是,天下以進奉結主恩,州藏耗竭,韋皋、劉贊、裴肅爲之倡。贊死,衍代之。舊貢金錫凡十八品,皆倍直市於州,民匱,多逃去,衍至,蠲革之。居十年,嗇用度,府庫充衍。及穆贊代州,以錢四十萬緡假民賦,故雖旱,人不流捐,由衍蓄積有素也。路應爲觀察使,以衍有惠在民,言狀,元和元年,詔書褒美,賜一子官雲。諡曰懿。
盧景亮字長晦,幽州范陽人。少孤,學無不覽。第進士、宏辭,授秘書郎。張延賞節度荊南,表爲枝江尉,掌書記。入遷右補闕。朱泚反,景亮勸德宗曰:「陛下罪己不至,則感人不深。」帝然之。景亮志義崒然,多激發,與穆質同在諫爭地,書數上,鯁毅無所回。宰相李泌劾景亮等嘗眾會,漏所上語言,引善在己,即有惡歸之君。帝怒,貶爲朗州司馬,質亦斥去,廢抑二十年。至憲宗時,由和州別駕召還,再遷中書舍人。
景亮善屬文,根於忠仁,有經國志,嘗謂:「人君足食足兵而又得士,天下可爲也。」乃興軒、頊以來至唐,剟治道之要,著書上下篇,號三足記。又作荅問,言挽運大較及陳西戎利害,切指當世。公卿伏其達古今雲。元和初卒,贈禮部侍郎。
憲宗時,以直諫知名者,又有王源中,字正蒙。擢進士、宏辭,累遷左補闕。是時,中官領禁兵,數亂法,捕台府吏屬系軍中。源中上言:「台憲者,紀綱地,府縣責成之所。設吏有罪,宜歸有司,無令北軍亂南衙,麾下重於仗內。」帝納之。累轉戶部郎中、侍郎,擢翰林學士,進承旨學士。
源中嗜酒,帝召之,醉不能見。及寤,憂其慢,不悔不得進也。他日,又如之,遂失帝意。以疾自言,出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入拜刑部侍郎。未幾,領天平節度使。開成三年卒,贈尚書右僕射。
源中澹名利,率身治人,約而簡,當時咨美。
薛苹,河中寶鼎人。七世祖道實,爲隋禮部尚書。父順爲奉天尉,與楊國忠有舊,及用事,將引之,輒謝絕。
苹以吏最拜長安令,歷虢州刺史。憲宗時,奏最,擢湖南觀察使,徙浙東,以治行遷浙西,加御史大夫,累封河東郡公。所居守法度,務在安人。治身觳薄,所衣綠袍更十年,至緋衣乃易。居三鎮,聲樂不聞於家,所得祿,即分散親屬故人,而無餘藏。除左散騎常侍,年七十致仕。是時有年過苹不肯去,故論者高苹。居四年,卒,贈工部尚書,諡曰宣。苹於文章中長於詩。
兄芳,有器干;萊與莘,其母代宗從母也,以外戚奉朝請,皆贊善大夫。
苹子膺,大和初,爲右補闕內供奉。其弟齊佐興元李絳幕府,絳遇害,齊死於難。膺聞,不及請,馳赴之,哀甚,聞者垂泣。後歷工部員外郎。
衛次公字從周,河中河東人。舉進士,禮部侍郎潘炎異之,曰:「國器也。」高其第。調渭南尉。嚴震在興元,辟佐其府。累遷殿中侍御史。貞元中,擢左補闕、翰林學士。德宗崩,與鄭絪皆召至金鑾殿。時皇太子久疾,禁中或傳更議所立,眾失色。次公曰:「太子雖久疾,冢嫡也,內外繫心久矣。必不得已,宜立廣陵王。」絪隨贊之,議乃定。
順宗立,王叔文等用事,輕弄威柄,次公與絪多所持正。知禮部貢舉,斥華取實,不爲權力侵橈。由中書舍人充史館脩撰,改兵部侍郎。絪以宰相罷,坐與善,下除太子賔客。久乃爲陝、虢州觀察使,蠲橫租錢歲三百萬。復入爲兵部侍郎。故英公李勣、大理卿徐有功之孫,皆以負不得調,次公召見曰:「子之祖,勛在王府,寧限常格乎?」即優補而遣。進尚書左丞。時方討蔡,數建請罷兵,帝將相之,制稿具而蔡捷書至,乃追止。以檢校工部尚書爲淮南節度使。久之,召還,道病卒,年六十六,贈太子少傅,諡曰敬。
次公本善琴,方未顯時,京兆尹李齊運使子與游,請授之法,次公拒絕,因終身不復鼓。其節尚終始完潔。
子洙,舉進士,尚臨真公主,檢校秘書少監、駙馬都尉。文宗曰:「洙起名家,以文進,宜諫官寵之。」乃爲左拾遺,歷義成節度使。咸通中卒。
薛戎字元夫,河中寶鼎人。客毗陵陽羨山,年四十餘不仕。江西觀察使李衡辟署幕府,三返乃肯應。故宰相齊映代衡,奏留之,府罷,復歸陽羨。福建觀察使柳冕辟佐其府。先是,馬揔佐鄭滑府,監軍宦人誣劾之,貶泉州別駕。冕欲除揔以附幸家,即使戎攝刺史,按置其罪。戎曰:「以是待我耶?我始不願仕,正謂此爾!」不肯從,還白其狀。冕怒,據案引戎入,戎叱引者曰:「見賔客乃爾乎?」由東廂進。冕度未可屈,揖而去,囚之它館,環兵脅辱之,累月,戎終不爲屈。淮南節度使杜佑聞之,書責冕,會冕亦病死,得解,自放江湖間。
復爲藩府交奏,稍遷河南令。吐突承璀討鎮州,所過吏迎廷畏不及,治道前驅,惟戎境內按故無所治迓。留府卒犯令者,縛置獄,留守怒,遣將略出之,不與。累遷浙東觀察使,所部州觸酒禁者罪當死,橘未貢先鬻者死,戎弛其禁。卒治下,年七十五,贈左散騎常侍。
戎爲吏,不尚約束詭名譽,其有善,歸之所部,故居官時無灼灼可驚者,已罷則懷之。悉奉稟賙濟內外親,無疏遠皆歸之,既病,以所有分遺之曰:「吾死矣,可持爲歸資!」眾皆哭而去。
弟放,端厚寡言。第進士,擢累兵部郎中。穆宗爲太子,拜侍讀,及即位,參贊機命。帝謂曰:「小子新立,懼不克荷,先生宜相,以輔不逮。」放叩頭曰:「臣庸淺,不足塵大任,自有賢能處之。」帝美其誠,進工部侍郎、集賢學士,寵待尤至。改刑部侍郎。
帝嘗問:「朕欲學經與史,何先?」放曰:「六經者,聖人之言,孔子所發明,天人之極也。史記道成敗得失,亦足以鑒,然謬於是非,非六經比。」帝曰:「吾聞學者白首不能通一經,安得其要乎?」對曰:「論語,六經之菁華也;孝經,人倫之本也。漢時論語首立於學官。光武令虎賁士皆習孝經,玄宗爲注訓,蓋人知孝慈,則氣感和樂也。」帝曰:「聖人以孝爲至德要道,信然。」終江西觀察使,諡曰簡。
胡證字啟中,河中河東人。舉進士第,渾瑊美其才,又以鄉府奏寘幕下。繇殿中侍御史爲韶州刺史,以母老辭,爲太子舍人。更從襄陽於頔,署掌書記。入爲戶部郎中。田弘正以魏博內屬,請使自副,詔兼御史中丞,爲弘正副使。入遷諫議大夫。
元和九年,党項屢擾邊,而單于都護府累更武將,職事廢,證以儒而勇選拜振武軍節度使。道河中,時趙宗儒爲帥,以州民入謁,里人榮之。居四年,召任金吾大將軍,又充京西、京北巡邊使。
太和公主降回鶻,以檢校工部尚書爲和親使。舊制,行人有私覿禮,縣官不能具,召富人子納貲於使而命之官。證請儉受省費,以絕鬻官之濫。次漠南,虜人慾屈脅之,且言使者必易胡服,又欲主便道疾驅者,證固不從,以唐官儀自將,訖不辱命。還,拜工部侍郎,改京兆尹、左散騎常侍。寶曆初,以戶部尚書判度支,固辭,拜嶺南節度使。卒,年七十一,贈尚書右僕射。
廣有舶貝奇寶,證厚殖財自奉,養奴數百人,營第脩行里,彌亘閭陌,車服器用珍侈,遂號京師高訾。素與賈餗善,李訓敗,衛軍利其財,聲言餗匿其家,爭入剽劫,執其子溵內左軍,至斬以徇。
證旅力絕人。晉公裴度未顯時,羸服私飲,爲武士所窘,證聞,突入坐客上,引觥三釂,客皆失色。因取鐵燈檠,摘枝葉,擽合其跗,橫膝上,謂客曰:「我欲爲酒令,飲不釂者,以此擊之。」眾唯唯。證一飲輒數升,次授客,客流離盤杓不能盡,證欲擊之,諸惡少叩頭請去,證悉驅出。故時人稱其俠。
丁公著字平子,蘇州吳人。三歲喪母。甫七歲,見鄰媼抱子,哀感不肯食,請於父緒,願絕粒學老子道,父聽之。稍長,父勉敕就學,舉明經高第,授集賢校書郎,不滿秩輒去,侍養於家。父喪,負土作冢,貌力癯惙,見者憂其死孝。觀察使薛苹表上至行,詔刺史弔問,賜粟帛,旌闕其閭。淮南節度使李吉甫表授太子文學,兼集賢校理。會入輔政,擢爲右補闕,遷直學士,充皇太子、諸王侍讀,因著太子諸王訓十篇。
穆宗立,未聽政,召居禁中,條詢治理,且許以相。公著陳讓牢切,乃擢給事中,遷工部侍郎,知吏部選事。公著內知帝欲進用,故辭疾求外,遷授浙西觀察使,徙爲河南尹,治以清靜聞。四遷禮部尚書、翰林侍講學士。長慶中,浙東災癘,拜觀察使,詔賜米七萬斛,使賑饑捐。久之,入爲太常卿。大和中,以病丐身還鄉里,卒,年六十四,贈尚書右僕射。
公著清約守道,每進一官,輒憂見顏間。四十喪妻,終身不畜妾。及卒,天下惜之。
崔弘禮字從周,系出博陵,北齊左僕射懷遠六世孫。磊磊有大志,通兵略。過宣武,從劉玄佐獵夷門,玄佐酒酣,顧曰:「崔生獨不知此樂邪?」弘禮笑曰:「我固喜武,請爲公歡。」玄佐臂鷹與弘禮馳逐,急緩在手,一軍驚曰:「安得此奇客?」玄佐大悅,欲留之,固辭,厚爲資餉。至京師,所善李觀病且死,弘禮殫褚爲治喪,葬畢乃去。
乃進士第,平判異等。靈武李欒表爲判官,以親老不應,更署東都留守呂元膺參謀。時天子討蔡,李師道謀襲洛,脅沮朝廷以釋蔡危。弘禮爲箝揣賊情,部分設張,東都卒無患。遷留守判官,擢忻、汾二州刺史。田弘正請朝,表弘禮徙衛州,兼魏博節度副使。伐李師道,弘正多所咨逮。還魏博,又表爲相州刺史。
長慶初,張弘靖鎮幽州,詔弘禮往副,未及行,軍亂,改絳州刺史。李 374f.gif 反於汴,詔徙河南尹,倚以捍賊。遷河陽節度使,治河內秦渠,溉田千頃,歲收八萬斛。徙華州刺史,改天平節度使。
李同捷叛,與李聽合師討之。至濮州,大將李萬瑀、劉采擁兵自固,弘禮表萬瑀守沂州,采守黃州,奪其兵,擊賊禹城,破之,獲鎧裝數十萬。時徐泗節度使王智興檄兗、海、鄆、曹、淄、青當徐道者出車五千乘,轉粟饋軍,弘禮度道遠,乃自兗開盲山故渠,自黃隊抵青丘,師人大濟。李祐以鄭滑兵三千入齊而潰,弘禮悉斬之,爲出鄆兵二千,祐遂大破賊,屍藉十餘里,祐望鄆拜曰:「活我者崔公也!」加檢校尚書左僕射,徙東都留守。召還,以病自乞,改刑部尚書,復爲留守。卒,年六十五,贈司空。
弘禮短於治民,少愛利,晚頗務多積,素議訿之。
崔玄亮字晦叔,磁州昭義人。貞元初,擢進士第,累署諸鎮幕府。父喪,客高郵,臥苫終制,地下濕,因得痹病,不樂進取。元和初,召爲監察御史,累轉駕部員外郎。清慎介特,澹如也。稍遷密、歙二州刺史。歙人馬牛生駒犢,官籍蹄噭,故吏得爲奸,玄亮焚其籍,一不問。民山處,輸租者苦之,下令許計斛輸錢,民賴其利。歷湖、曹二州,辭曹不拜。大和四年,繇太常少卿改諫議大夫,朝廷推爲宿望,拜右散騎常侍。每遷官,輒讓形於色。
鄭注構宋申錫,捕逮倉卒,內外震駭。玄亮率諫官叩延英苦諍,反覆數百言,文宗未諭,玄亮置笏在陛曰:「孟軻有言:眾人皆曰殺之,未可也;卿大夫皆曰殺之,未可也;天下皆曰殺之,然後察之,乃寘於法。今殺一凡庶,當稽典律,況欲誅宰相乎?臣爲陛下惜天下法,不爲申錫言也。」俯伏流涕,帝感悟,眾亦服其不橈,繇此名重朝廷。
頃之,移疾歸東都,召爲虢州刺史。卒,年六十六,贈禮部尚書。
玄亮晚好黃、老清靜術,故所居官未久輒去。遺言:「山東士人利便近,皆葬兩都,吾族未嘗遷,當歸葬滏陽,正首丘之義。」諸子如命。
王質字華卿。五世祖通爲隋大儒。質少孤,客壽春,力耕以養母。講學不倦,諸生從授業者甚眾。年逾四十,偃蹇無進取意,姻友苦勸以仕,乃舉進士,中甲科。繇秘書省正字累佐帥府,五遷侍御史,繇山南西道節度副使再轉諫議大夫。宋申錫之得罪,質與諫官伏閣,文宗開延英召見,泣涕陳諫,帝稍寤,申錫得不死。爲宦豎所惡,出虢州刺史。李德裕素器之,擢給事中、河南尹,徙宣歙觀察使。卒,年六十八,贈左散騎常侍,諡曰定。
質清白畏慎,爲政必先究風俗,所至有惠愛。雖與德裕厚善,而中立自將,不爲黨。奏署幕府者,若河東裴夷直、天水趙晢、隴西李行方、梁國劉蕡,皆一時選雲。
殷侑,陳州人。幼有志於學,不治貲產。長通經術,以講道爲娛。貞元末,及五經第,其學長於禮,擢太常博士。元和八年,回鶻請和親,朝廷以仰費廣劇,欲紓以期。詔侑、宗正少卿李孝誠使回鶻,可汗驕甚,盛陳甲兵,欲臣使者,侑不爲屈。已傳命,虜責其倨,宣言欲留不遣,眾色怖,侑徐曰:「可汗,唐婿,欲坐屈使者拜,乃可汗無禮,非使臣倨也。」虜憚其言,不敢逼。還,遷虞部員外郎。
王承宗叛,遣侑招諭,承宗聽命。進諫議大夫。侑論朝廷治亂得失,前後凡八十四通,以語切,出爲桂管觀察使。寶曆元年,徙江西。所至以絜廉稱。入爲衛尉卿。
文宗即位,李同捷叛,而王廷湊陰爲唇齒,兵久不解,詔五品以上官議尚書省。帝銳欲討賊,群臣無敢異論者,獨侑請舍廷湊而專事同捷,且言:「願以宗社安危爲計,善師攻心爲武,含垢安人爲遠圖,網漏吞舟爲至誡。」帝不納,然內嘉尚。
同捷平,以侑嘗爲滄州行軍司馬,遂拜義昌軍節度使。於時痍荒之餘,骸骨蔽野,墟里生荊棘,侑單身之官,安足粗淡,與下共勞苦,以仁惠爲治。歲中,流戶襁屬而還,遂爲營田,丐耕牛三萬,詔度支賜帛四萬匹佐其市。初,州兵三萬,仰稟度支,侑始至一歲,自以賦入贍其半,二歲則周用,乃奏罷度支所賜。戶口滋饒,廥儲盈腐,上下便安,請立石紀政。以勞加檢校吏部尚書。
六年,徙天平節度。自李師道亂,朝廷雖析三鎮,然務安反側,賦入盡爲軍貲,無輸王府者。侑以餉軍有贏,當上送官,乃裁製經費,歲以錢十五萬緡、粟五萬石歸有司。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御史大夫溫造劾侑違制,擅賦斂民爲無名之獻,詔以庾承宣代還。會濮州掾崔元武受吏賕,又率屬邑奉錢,增私馬估售官,疊三罪計絹百二十匹。大理以入私馬一重,削三官,刑部覆訊當流,未決。侑奏:「三犯不同,坐所重。律,頻贓者累論。元武犯皆枉法,當死。」詔用覆訊,流元武賀州。帝嘉侑守法,進刑部尚書,以造所奏不直,復用爲天平節度。
開成元年,再召爲刑部尚書。時李訓、鄭注已誅,帝問侑治安術,侑言:「朝廷宜任耆德,毋輕用新進。」帝善之,賜彩三百匹。初,鹽鐵度支使屬官悉得以罪人系在所獄,或私置牢院,而州縣不聞知,歲千百數,不時決。侑奏許州縣糾列所系,申本道觀察使,並具獄上聞。許之,賜黃金十斤,以酬直言。
涇原節度使朱叔夜坐侵牟士卒,贓數萬,家畜兵器,罷爲左武衛大將軍,侑薄其罪,天子由是疏之,賜叔夜死,出侑爲山南東道節度使。坐減兵不先論啟,左遷太子賔客分司東都。俄領忠武節度。卒,年七十二,贈司空。
侑以經術進,臨事銳敏,有彊直名,晚節內冀台輔,稍務交結,而素望少衰雲。
孫盈孫。
盈孫,廣明初,爲成都諸曹參軍。僖宗至蜀,聞有禮學,擢太常博士。光啟三年,帝將還京,而七廟焚殘,告享無所。盈孫白宰相:「始乘輿西,有司盡載神主以行,至鄠,悉爲盜奪。今天子還宮,宜前具其禮。」宰相建言,脩復宗廟,功費廣,請與禮官議。時佗博士不在,獨盈孫從,議曰:「故廟十一室,二十三楹,楹十一梁,垣墉廣袤稱之。今朝廷多難,宜少變禮。按至德時作神主長安殿,饗告如宗廟,廟成乃祔。今正衙外無它殿,伏聞詔旨以少府監寓太廟,請因增完爲十一室,其三太后廟,權舍西南夾廡,須廟成議遷。」詔可。自是神主、樂縣,皆所創定,舊學禮家當其議。
龍紀元年,昭宗郊祠,兩中尉及樞密皆以宰相服侍上。盈孫奏言:「先世典令,無內官朝服侍祠。必欲之,當隨所攝資品,雖無援據,猶免僭逼。」詔可。時喪亂後,制度雕紊,追補容典,皆盈孫折衷焉。終大理卿,贈吏部尚書。
王彥威,其先出太原。少孤,家無貲,自力於學。舉明經甲科,淹識古今典禮,未得調,求爲太常散吏,卿知其經生,補檢討官。彥威採獲隋以來下訖唐凡禮沿革,皆條次匯分,號元和新禮,上之。有詔拜博士。
憲宗以正月崩,有司議葬用十二月下宿,彥威建言:「天子之葬七月,春秋之義,志崩不志葬,必其時也。舉天下葬一人,故過期不葬則譏之。高祖、中宗葬皆六月,太宗四月,高宗九月,睿、代二宗皆五月,德宗十月,順宗七月,惟玄、肅二宗皆十二月,有爲爲之,非常典也。且葬畢而虞,虞而卒哭,卒哭而祔,皆卜日。今葬卜歲暮,則畢祔在明年正月,是改元慶賜皆廢矣。」有詔更用五月。
淮南李夷簡上言:「大行皇帝功高宜稱祖。」穆宗下其議,彥威奏:「古者始封爲太祖,由太祖而降,則又祖有功,宗有德。故夏人祖顓頊而宗禹,商人祖契而宗湯,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魏、晉而下,務欲推美,自始祖外並建列祖之議,叔世亂象,不可以爲訓。唐本周禮,以景皇帝爲太祖,祖神堯而宗太宗,自高宗後咸稱宗,以爲成法。不然,太宗致昇平,玄宗清內難,肅宗收復兩都,皆撥亂反正,猶不稱祖。今當本三代之制,黜魏、晉亂法,大行廟號宜稱宗。」制可。又舊事,祔廟必告於太極殿,然後奉主入廟,既事則已,而有司祔主畢,又還告太極殿。彥威以爲不可,執政怒,坐祝辭誤,奪二季俸,削一階。彥威終不回屈。後累擢司封郎中、弘文館學士、諫議大夫。
李師道既平,其十二州賦法未均,詔彥威爲勘定兩稅使,差量纖悉,人不爲煩。還,兼史館脩撰。
興平民上官興殺人亡命,吏囚其父。興聞,自首請罪。京兆尹杜悰、御史中丞宇文鼎以自歸死免父之囚,可勸風俗,議減死。彥威上言:「殺人者死,百王共守。原而不殺,是教殺人。」有詔貸死,彥威詣宰相據法爭論,下遷河南少尹。俄改司農卿。
李宗閔執政,雅善之,進拜平盧節度使。開成初,召爲戶部侍郎,判度支。彥威於儒學固該邃,亦善吏事,但經總財用,出入米鹽,非所長也。而性剛訐自恃,嘗見文宗,顯奏曰:「百口家知有歲計,而軍用一切可不謹邪?臣按見財,量入以爲出,隨色占費,終歲用之,無毫釐差。假令臣一旦迷愚,欲自欺沒,亦不可得。」因上占額圖。又言:「至德訖元和,天下觀察者十,節度者二十有九,防禦者四,經略者三,大都通邑皆有兵,最凡八十餘萬。長慶籍戶三百五十萬,而兵乃九十九萬,率三戶資一兵。今舉天下之入,歲三千五百萬,上供者三之一,又三之二則衣賜仰給焉。自留州留使外,餘四十萬眾,皆仰度支。」又爲供軍圖上之。彥威雖自謂楗柅奸冒,著定其費,於利害無益也。
始,神策軍多以稟縑於度支取直,吏私增賈厚給之,經用益耗,開成初,有詔禁止。時宦者仇士良、魚弘志方用事,彥威乃奏復與直,悅媚士良等。又效王播貢羨贏以冀速進。會邊兵訴所賜不時,縑皆敝惡,攝吏送台獄,而彥威視事自如,及詔停務,始惶恐就第。貶衛尉卿。
俄檢校禮部尚書,爲忠武節度使,毀山房三千餘所,盜無所容。徙節宣武,封北海縣子。性彊敏,善著書,頗行於時。卒,贈尚書右僕射,諡曰靖。
贊曰:韓愈稱:「郡邑通得祀社稷、孔子,獨孔子用王者事,以門人爲配,天子以下,北面拜跪薦祭,禮如親弟子者。句龍、棄以功,孔子則以德,固自有次第。」崇敬乃請東揖,以殺太重。方是時,公卿無韓愈之賢,無有折其非是者。道州刺史薛伯高嘗謂:「夫子稱顏回爲庶幾,其從於陳、蔡者,亦各有號,出於一時,後世坐祀十人以爲哲,豈夫子志哉?」觀七十子之賢,未有加於十人,坐而祀之,始於開元,非特牽於一時之稱號。記曰:「祭,有其舉之,莫敢廢也。」如崇敬誠不知禮,尊君以媚世,歷朝循而不改矣。伯高之語,柳宗元志之於其書,必有辨其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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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五‧列傳第九十 鄭餘慶 鄭珣瑜 高郢 鄭絪 權德輿 崔群
鄭餘慶字居業,鄭州滎陽人,三世皆顯宦。餘慶少善屬文,擢進士第。嚴震帥山南西道,奏置幕府。貞元初,還朝,擢庫部郎中,爲翰林學士,以工部侍郎知吏部選。浮屠法湊以罪爲民訴闕下,詔御史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張彧、大理卿鄭雲逵爲三司,與功德判官諸葛述參按。述,故史也,餘慶劾述猥賤,不宜與三司雜治,時韙其言。
貞元十四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每奏對,多傅經義。素善度支使於 4ab9.gif 坐事貶;又歲旱飢,朝廷議賑禁衛十軍,爲中書史漏言。疊二忤,故貶郴州司馬。
順宗以尚書左丞召,會憲宗立,即其官復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主書滑渙與宦人劉光琦相倚爲奸,每宰相議,爲光琦沮變者,令渙往請必得,由是四方貲餉奔委之,弟泳至官刺史。杜佑、鄭絪執政,頗姑息,而佑常行輩待,不名也。至餘慶議事,渙傲然指畫諸宰相前,餘慶叱去。未幾,罷爲太子賔客。後渙以贓敗,帝寖聞叱去事,善之。改國子祭酒,累遷吏部尚書。
醫工崔環者,自淮南小將除黃州司馬,餘慶執奏:「諸道散將無功受五品正員,開徼幸路,不可。」權者不悅,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自朱泚亂,都輦數驚,太常肄樂禁用鼓,餘慶以時久平,奏復舊制。出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入拜太子少師,請老,不許。
時數赦,官多汎階;又帝親郊,陪祠者授三品、五品不計考;使府賔吏,以軍功借賜朱紫率十八;近臣謝、郎官出使,多所賜與。每朝會,朱紫滿廷而少衣綠者,品服大濫,人不以爲貴,帝亦惡之,始詔餘慶條奏懲革。遷尚書左僕射。僕射比非其人,乃餘慶以宿德進,公論浩然歸重。帝患典制不倫,謂餘慶淹該前載,乃詔爲詳定使,俾參裁訂正。餘慶引韓愈、李程爲副,崔郾、陳佩、楊嗣復、庾敬休爲判官,凡損增儀矩,號稱詳衷。
俄拜鳳翔尹,節度鳳翔。復爲太子少師,封滎陽郡公,兼判國子祭酒事。建言:「兵興以來,學校廢,諸生離散。今天下承平,臣願率文吏月俸百取一,以資完葺。」詔可。穆宗立,加檢校司徒。卒,年七十五,贈太保,諡曰貞。帝以其貧,特給一月奉料爲賵襚。
餘慶少砥礪,行已完絜,仕四朝,其祿悉賙所親,或濟人急,而自奉粗狹,至官府,乃開肆廣大,常語人曰:「祿不及親友而侈仆妾者,吾鄙之。」大抵中外姻嫁,其禮獻皆親閱之。後生內謁,必引見,諄諄教以經義,務成就儒學。自至德後,方鎮除拜,必遣內使持幢節就第,至則多饋金帛,且以媚天子,唯恐不厚,故一使者納至數百萬緡。憲宗每命餘慶,必誡使曰:「是家貧,不可妄求取。」議者或詆其沽激,餘慶不屑也。奏議類用古言,如「仰給縣官」、「馬萬蹄」,有司不曉何等語,人訾其不適時。與從父絪家昭國坊,絪第在南,餘慶第在北,世謂「南鄭相」、「北鄭相」雲。
子澣。
澣本名涵,避文宗故名,改焉。第進士,累遷右補闕。敢言,無所諱,憲宗謂餘慶曰:「涵,卿令子,而朕直臣也,可更相賀。」遷起居舍人、考功員外郎。時刺史或迫吏下紀功愛,涵請責觀察使以杜其欺。餘慶爲僕射,避除國子博士、史館脩撰。
文宗立,入翰林爲侍講學士。帝使粹擷經史爲要錄,愛其博而精,試舉諸條擿問之,隨即酬析,無留荅,因賜金紫服。累進尚書左丞,出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始,餘慶在興元創學廬,澣嗣完之,養生徒,風化大行。以戶部尚書召,未拜,卒,年六十四,贈尚書右僕射,諡曰宣。
四子,處誨、從讜尤知名。
處誨字廷美,文辭秀拔。仕歷刑部侍郎、浙東觀察、宣武節度使,卒。先是,李德裕次柳氏舊聞,處誨謂未詳,更撰明皇雜錄,爲時盛傳。
從讜字正求。及進士第,補校書郎,遷累左補闕。令狐綯、魏扶皆澣門生,數進譽之,遷中書舍人。咸通中,爲吏部侍郎,銓次明允。出爲河東節度使,徙宣武,以善最聞,改嶺南東道節度。先是,林邑蠻內侵,召天下兵進援,會龐勛亂,不復遣,而北兵寡弱。從讜募土豪,署其酋右職,爲約束,使相捍禦,交、廣晏然。
僖宗立,召爲刑部尚書。久之,擢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進門下侍郎。沙陀都督李國昌間邊多虞,入據振武、雲朔等州,南略太谷。河東節度使康傳圭遣大將伊釗、張彥球、蘇弘軫引兵拒之,戰數負,傳圭斬軫以徇。彥球所部反,攻傳圭,殺之,劫府庫爲亂。朝廷以爲憂,帝欲大臣臨制,乃拜從讜檢校司徒,以宰相秩復爲河東節度兼行營招討使,詔自擇參佐。從讜即表長安令王調自副,兵部員外郎劉崇龜、司勛員外郎趙崇爲節度觀察府判官,前進士劉崇魯推官,左拾遺李渥掌書記,長安尉崔澤支使,皆一時選。京師士人比太原爲小朝廷,言得才多也。時承軍亂,剽奪日旁午,從讜既視事,奸無廋情,乃推捕反賊,誅其首惡。以彥球本善意,且才可任,釋不問,而付以兵,曠無餘猜,故得其死力。渠凶宿狡不敢發,發又輒得,士皆寒毛惕伏。
會黃巢犯京師,帝駐梁、漢,詔從讜發部兵屬北面招討副使諸葛爽入討。從讜團士五千,遣將論安從爽。而李克用謂太原可乘,以沙陀兵奄入其地,壁汾東,釋言討賊,須索繁仍。從讜以餼醪犒軍,克用隃謂曰:「我且引而南,欲與公面約。」從讜登城,開勉感概,使立功報天子厚恩,克用辭窮,再拜去,然陰縱其下肆掠,以撼人心。從讜追安,使與將王蟾、高弁等踵擊,亦會振武契苾通至,與沙陀戰,沙陀大敗引還。即遣安等屯北百井,安擅還,從讜合諸將,命持安出,斬之鞠場。中和二年,朝廷赦沙陀,使擊賊自贖,兵不敢道太原,繇嵐、石並河而南,獨克用從數百騎過辭城下,從讜以名馬器幣歸之。明年,賊平,詔克用代領河東。克用使來曰:「方省親雁門,願公徐行。」從讜即日以監軍周從寓知兵馬留後,掌書記劉崇魯知觀察留後,敕克用至按籍效之乃行。
黃頭軍以糧少劫其貲,從讜間走絳州,方道梗不通,數月,召拜司空,復秉政,進太傅兼侍中。從帝至興元,以疾乞骸骨,拜太子太保,還第,卒,諡文忠。
從讜進止有禮法,性不矜滿,沈毅有謀。在汴時,以處誨歿於鎮,訖代,不奏樂牙中。識陸扆於後生,數稱譽之,扆後位宰相。張彥球者,拳摯善斷,累破虜有功,奏爲行軍司馬,後署金吾將軍。初,盜流中原,沙陀彊悍,而卒收其用者,蓋從讜爲太原重也。時鄭畋以宰相鎮鳳翔,移檄討賊,兩人以忠義相提衡,賊尤憚之,號「二鄭」雲。
鄭珣瑜字元伯,鄭州滎澤人。少孤,值天寶亂,退耕陸渾山,以養母,不干州里。轉運使劉晏奏補寧陵、宋城尉,山南節度使張獻誠表南鄭丞,皆謝不應。大曆中,以諷諫主文科高第,授大理評事,調陽翟丞,以拔萃爲萬年尉。崔祐甫爲相,擢左補闕,出爲涇原帥府判官。入拜侍御史、刑部員外郎,以母喪解。訖喪,遷吏部。貞元初,詔擇十省郎治畿、赤,珣瑜檢校本官兼奉先令。明年,進饒州刺史。入爲諫議大夫,四遷吏部侍郎。
爲河南尹,未入境,會德宗生日,尹當獻馬,吏欲前取印,白珣瑜視事,且內贄。珣瑜徐曰:「未到官而遽事獻,禮歟?」不聽。性嚴重少言,未嘗以私托人,而人亦不敢謁以私。既至河南,清靜惠下,賤斂貴發以便民。方是時,韓全義將兵伐蔡,河南主饋運,珣瑜密儲之陽翟,以給官軍,百姓不知僦運勞。凡迎送敕使,皆有常處,吏密識其馬,進退不數步差也。全義與監軍別檄有所取,非詔約者,珣瑜輒掛壁不酬,至軍罷,凡數百封。有諫者曰:「軍須期會爲急,公可不報?」珣瑜曰:「武士統戎,多恃以取求。苟以爲罪,尹宜坐之,終不爲萬人產沴也。」故下無怨讟。時謂治河南比張延賞,而重厚堅正過之。
復以吏部侍郎召,進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實爲京兆尹,剝下務進奉,珣瑜顯詰曰:「留府緡帛入有素,余者應內度支。今進奉乃出何色邪?」具以對。實方幸,依違以免。
順宗立,即遷吏部尚書。王叔文起州吏爲翰林學士、鹽鐵副使,內交奄人,攘撓政機。韋執誼爲宰相,居外奉行。叔文一日至中書見執誼,直吏白:「方宰相會食,百官無見者。」叔文恚,叱吏,吏走入白,執誼起,就閣與叔文語。珣瑜與杜佑、高郢輟饔以待。頃之,吏白:「二公同飯矣。」珣瑜喟曰:「吾可復居此乎!」命左右取馬歸,臥家不出七日,罷爲吏部尚書。亦會有疾,數月卒,年六十八,贈尚書左僕射。太常博士徐復諡文獻,兵部侍郎李巽言:「文者,經緯天地。用二諡,非春秋之正,請更議。」復謂:「二諡,周、漢以來有之。威烈、慎靜,周也;文終、文成,漢也。況珣瑜名臣,二諡不嫌。」巽曰:「諡一,正也,堯、舜是也。二諡,非古也,法所不載。」詔從複議。
子覃。
覃以父蔭補弘文校書郎,擢累諫議大夫。憲宗取五中官爲和糴使,覃奏罷之。
穆宗立,不恤國事,數荒昵。吐蕃方彊。覃與崔郾等廷對曰「陛下新即位,宜側身勤政,而內耽宴嬉,外盤游畋。今吐蕃在邊,狙候中國,假令緩急,臣下乃不知陛下所在,不敗事乎?夫金繒所出,固民膏血,可使倡優無功濫被賜與?願節用之,以所余備邊,毋令有司重取百姓,天下之幸也。」帝不懌,顧宰相蕭俛曰:「是皆何人?」俛曰:「諫官也。」帝意解,乃曰:「朕之闕,下能盡規,忠也。」因詔覃曰:「閣中殊不款款,後有爲我言者,當見卿延英。」時閣中奏久廢,至是,士相慶。
王承元徙鄭滑節度使,鎮人固留不出。承元請以重臣勞安其軍,詔覃爲宣諭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始,鎮人慢甚,及覃傳詔,開勗大義,軍遂安,承元乃得去。
寶曆初,擢京兆尹。文宗召爲翰林侍講學士,進工部侍郎。覃於經術該深,諄篤守正,帝尤重之。李宗閔、牛僧孺知政,以覃與李德裕厚,忌其親近爲助力,陽遷工部尚書,罷侍講,欲推遠之。帝雅向學,頗思覃,復召爲侍講學士。德裕既相,以爲御史大夫。帝嘗謂殷侑善言經,其爲人鄭覃比也。宗閔猥曰:「二人誠通經,然其議論不足取。」德裕曰:「覃、侑之言,它人不欲聞,惟陛下宜聞之。」俄德裕罷,宗閔復用,覃繇戶部尚書下除秘書監。宗閔得罪,遷刑部尚書,進尚書右僕射,判國子祭酒。李訓誅,帝召覃視詔禁中,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滎陽郡公。
不喜文辭,病進士浮誇,建廢其科,曰:「南北朝所以不治,文采勝質厚也。士惟用才,何必文辭。」又言:「文人多佻薄。」帝曰:「純薄似賦性之異,奚特進士?且設是科二百年,渠可易?」乃止。帝嘗謂百司不可使一日弛惰,因指香案爐曰:「此始華好,用久則晦,不治飾,何由復新?」覃曰:「救世之敝,在先責實。比皆不攝職事,至慕王夷甫,以不及爲靳。此本於治平,人人無事,安逸致然。」帝曰:「要在謹法度而已。」進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
帝坐延英論詩工否,覃曰:「孔子所刪,三百篇是已,其非雅正者,烏足爲天子道哉?夫風、大小雅,皆下刺上之變,非上化下爲之。故王者采詩,以考風俗得失。若陳後主、隋煬帝特能詩之章解,而不知王術,故卒歸於亂。章什諓諓,願陛下不取也。」
帝每言:「順宗事不詳實,史臣韓愈豈當時屈人邪?昔漢司馬遷與任安書,辭多怨懟,故武帝本紀多失實。」覃曰:「武帝中年大發兵事邊,生人耗瘁,府庫殫竭,遷所述非過言。」李石曰:「覃所陳,因武帝以諫,欲陛下終究盛德。」帝曰:「誠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覃曰:「陛下樂觀書,然要義不過一二,陛下所道是矣,宜寢饋以之。」
覃既名儒,故以宰相領祭酒,請太學五經,經置博士,祿廩比王府官。再遷太子太師。開成三年,旱,帝多出宮人,李玨入賀曰「漢制,八月選人,晉武帝平吳,多採擇,仲尼所謂未見好德者。陛下以爲無益,放之,盛德也。」覃又推贊曰:「晉以採擇之失,舉天下爲左衽,宜陛下以爲殷鑑。」帝善其將美。以病乞去位,有詔解太子太師,許五日一入中書商量政事。俄罷爲尚書左僕射。武宗初,李德裕復用,欲援覃共政,固辭,乃授司空,致仕,卒。
覃清正退約,與人未嘗串狎。位相國,所居第不加飾,內無妾媵。女孫適崔皋,官裁九品衛佐,帝重其不昏權家。覃之侍講,每以厚風俗、黜朋比再三爲天子言,故終爲相。然疾惡多所不容,世以爲太過,憚之。始,覃以經藉刓繆,博士陋淺不能正,建言:「願與鉅學鴻生共力仇刊,准漢舊事,鏤石太學,示萬世法。」詔可。覃乃表周墀、崔球、張次宗、孔溫業等是正其文,刻於石。
子裔綽。
裔綽峭立有父風,以門蔭進,爲李德裕所知,擢渭南尉。直弘文館,累遷諫議大夫。宣宗初,劉潼繇鄭州刺史授桂管觀察使,裔綽固爭:「潼被責未久,不宜付廉察。」帝已遣使者頒詔,追罷之。遷給事中。楊漢公爲荊南節度使,坐貪沓,貶秘書監,尋拜同州刺史,裔綽與鄭公輿封還制書。帝自即位,諫臣規正無不納。至是,有爲漢公地者,遂終不易。會賜宴禁中,天子擊球,至門下官,謂二人曰「近論漢公事,類朋黨者。」裔綽曰:「同州,太宗興王地,陛下爲人子孫,當慎所付。且漢公墨沒敗官,奈何以重地私之?」帝變色。翌日,貶商州刺史。時猶衣綠,因詔賜緋魚。後繇秘書監遷浙東觀察使,終太子少保。
覃弟朗。
朗字有融,始辟柳公綽山南幕府,入遷右拾遺。開成中,擢起居郎。文宗與宰相議政,適見朗執筆螭頭下,謂曰:「向所論事,亦記之乎?朕將觀之。」朗曰:「臣執筆所書者,史也。故事,天子不觀史,昔太宗欲觀之,朱子奢曰:『史不隱善,不諱惡。自中主而下,或飾非護失,見之,則史官無以自免,且不敢直筆。』褚遂良亦稱:『史記天子言動,雖非法必書,庶幾自飭。』」帝悅,謂宰相曰「朗援故事,不畀朕見起居注,可謂善守職者。然人君之爲,善惡必記,朕恐平日言之不協治體,爲將來羞,庶一見,得以自改。」朗遂上之。
累遷諫議大夫,爲侍講學士。由華州刺史入拜御史中丞、戶部侍郎。爲鄂岳、浙西觀察使,進義武、宣武二節度。歷工部尚書判度支、御史大夫,復爲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人李敬寔排朗騶導馳去,朗以聞。宣宗詰敬寔,自言供奉官不避道,帝曰:「傳我命則絕道行可也,而私出,不避宰相邪?」即斥敬寔。右拾遺鄭言者,故在幕府,朗以諫臣與輔相爭得失,不論則廢職,奏徙它官。久之,以疾自陳,罷爲太子少師。卒,贈司空。
始,朗舉進士,有相者言:「君當貴,然不可以科第進。」俄而有司擢朗第一,既又覆實被放,相者賀曰:「安之。」已而果相。
高郢字公楚,其先自渤海徙衛州,遂爲衛州人。九歲通春秋,工屬文,著語默賦,諸儒稱之。父伯祥爲好畤尉,安祿山陷京師,將誅之,郢尚幼,解衣請代,賊義,並貸之。
寶應初,及進士第。代宗爲太后營章敬寺,郢以白衣上書諫曰:
陛下大孝因心,與天罔極,烝烝之思,要無以加。臣謂悉力追孝,誠爲有益,妨時剿人,不得無損。舍人就寺,何福之爲?昔魯莊公丹桓公廟楹而刻其桷,春秋書之爲非禮。漢孝惠、孝景、孝宣令郡國諸侯立高祖、文、武廟,至元帝,與博士、議郎斟酌古禮,一罷之。夫廟猶不越禮而立,況寺非宗祏所安、神靈所宅乎?殫萬人之力,邀一切之報,其爲不可亦明矣。
間者昆吾孔熾,薦食生人,百姓懍懍,無日不惕。遣將攘卻,亡尺寸功,隴外壤地,委諸豺狼。太宗艱難之業,傳之陛下,一夫不獲,尺土見侵,告成之時,猶恐有闕。況用武以來十三年,傷者不救,死者不收,繕卒補乘,於今未已。夫興師十萬,日費千金,計十三年,舉百萬之眾,資糧屝屨,取足於人,勞罷宛轉,十不一在。父子兄弟,相視無聊,延頸嗷嗷,以役王命。縱未能出禁財,贍鰥寡,猶當稍息勞弊,以噢休之。奈何戎虜未平,侵地未復,金革未戢,疲人未撫,太倉無終歲之儲,大農有榷酤之敝,欲以此時興力役哉?比八月雨不潤下,菽麥失時,黔首狼顧,憂在艱食,若遂不給,將何以救之?無寺猶可,無人其可乎?然土木之勤,功用之費,不虛府庫,將焉取之?府庫既竭,則又誅求,若人不堪命,盜賊相挻而興,戎狄乘間,以爲風塵,得不爲陛下深憂乎?
臣聞聖人受命於天,以人爲主,苟功濟於天,天人同和,則宗廟受福,子孫蒙慶。傳曰:「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天子之孝也。」又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德。」「既受帝祉,施於孫子。」是知王者之孝,在於承順天地,嚴配宗考,恭慎德教,以臨兆民。俾四海之內,懽心助祭,延福流祚,永永無窮。未聞崇樹梵宮,雕琢金玉之爲孝者。夏禹卑宮室,盡力溝洫,人到於今稱之。梁武帝窮土木,飾塔廟,人無稱焉。陛下若節用愛人,當與夏後齊美,何必勞人動眾,踵梁武遺風乎?及製作之初,伎費尚淺,人貴量力,不貴必成,事貴相時,不貴必遂。陛下若回思慮,從人心,則聖德孝思,格於天地,千福萬祿,先後受之,曾是一寺較功德邪?
書奏,未報。復上言:
王者將有爲也,將有行也,必稽於眾而順於人,則自然之福,不求而至,未然之禍,不除而絕。臣聞神人無功者,不爲有功之功;聖人無名者,不爲有名之名。不爲有功之功,故功莫大;不爲有名之名,故名莫厚。古之明王積善以致福,不費財以求福;脩德以銷禍,不勞人以攘禍。陛下之營作,臣竊惑之。若以爲功,則天覆地載,陰施陽化,未曾有爲也。若以爲名,則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未曾有待也。若以致福,則通於神明,光於四海,不在費財。若以攘禍,則方務厥德,罔有天災,不在勞人。今興造趣急,人徒竭作,土木並起,日課萬工,不遑食息,搒笞愁痛,盈於道路。以此望福,臣恐不然。陛下戢定多難,勵精思治,務行寬仁,以幸天下。今固違群情,徇左右過計,臣竊爲陛下惜之。
不納。
以茂才異行高第,累擢咸陽尉。郭子儀取爲朔方掌書記。子儀怒判官張曇,奏抵死,郢引救甚力,忤子儀意,下徙猗氏丞。李懷光引佐邠寧府。懷光將還河中,郢勸不如西迎乘輿,懷光反方銳,不聽。既又欲悉兵鼓而西。時渾瑊提孤軍抗賊,群將未集,郢恐爲懷光所乘,與李鄘固止之。會懷光子琟候郢,郢因脅說曰:「君視天寶以來稱兵者,今尚誰在?且國家固有天命,人力不豫焉。今若恃眾而動,自絕於天。十室之小,必得忠信,安知三軍不有奔潰而助順者乎?」琟大懼,流汗不能語。郢因與其將呂鳴岳、張延英謀間道歸國,事泄,懷光先斬二將,然後引郢詰誚,郢抗詞無所愧隱,觀者爲泣下。懷光慚,赦之。孔巢父遇害,郢撫屍而哭。懷光已誅,李晟表其忠,馬燧奏管書記。召拜主客員外郎,遷中書舍人。久之,進禮部侍郎。時四方士務朋比,更相譽薦,以動有司,徇名亡實,郢疾之,乃謝絕請謁,顓行藝。司貢部凡三歲,甄幽獨,抑浮華,流競之俗爲衰。遷太常卿。
貞元末,擢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順宗立,病不能事,王叔文黨根據朝廷,帝始詔皇太子監國,而郢以刑部尚書罷。明年,爲華州刺史,政尚仁靜。初,駱元光自華引軍戍良原,元光卒,軍入神策,而州仍歲餉其糧,民困輸入,累刺史憚不敢白,郢奏罷之。復召爲太常卿,除御史大夫。數月,改兵部尚書,固乞骸骨,以尚書右僕射致仕。卒,年七十二,贈太子太保,諡曰貞。
郢恭慎不與人交。常掌制誥,家無留稿,或勸盍如前人傳制集者,荅曰:「王言不可藏私家。」生平不治產,有勸營之者,荅曰「祿稟雖薄,在我則有餘,田莊何所取乎?」郢之相也,與鄭珣瑜同拜。既叔文用事,珣瑜憂甚,爭不能得,乃稱疾不出,郢未有所建白,俄與珣瑜免,故議者賢珣瑜而咎郢。
子定。
贊曰:王叔文雖內連姏尹,外倚奸回,以攘天權。然是時太子已長,朝無嫌罅,若珣瑜、郢與杜佑等毅然引東宮監國,執退叔文輩,其力不難。顧循嘿苟安,所謂焉用彼相者矣。珣瑜一忿臥第,與郢、佑固位,二者亦不足相輕重雲。
定辯惠,七歲讀尚書,至湯誓,跪問郢曰:「奈何以臣伐君?」郢曰:「應天順人,何雲伐邪?」對曰:「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是順人乎?」郢異之。小字董二,世重其早惠,以字顯。長通王氏易,爲圖合八出,上圓下方,合則重,轉則演,七轉而六十四卦,六甲、八節備焉。仕至京兆府參軍。
鄭絪字文明,餘慶從父行也。幼有奇志,善屬文,所交皆天下有名士。擢進士、宏辭高第。張延賞帥劍南,奏署掌書記。入爲起居郎、翰林學士,累遷中書舍人。
德宗自興元還,置六軍統軍視六尚書,以處功臣,除制用白麻付外。又廢宣威軍益左右神策,以監軍爲中尉。竇文場恃功,陰諷宰相進擬如統軍比。絪當作制,奏言:「天子封建,或用宰相,以白麻署制,付中書、門下。今以命中尉,不識陛下特以寵文場邪?遂著爲令也?」帝悟,謂文場曰:「武德、貞觀時,中人止內侍,諸衛將軍同正賜緋者無幾。自魚朝恩以來,無復舊制。朕因用爾不謂私,若麻制宣告,天下謂爾脅我爲之。」文場叩頭謝。更命中書作詔,並罷統軍用麻矣。明日,帝見絪曰:「宰相不能拒中人,得卿言乃悟。」
順宗病,不得語,王叔文與牛美人用事,權震中外,憚廣陵王雄睿,欲危之。帝召絪草立太子詔,絪不請輒書曰:「立嫡以長。」跪白之,帝頷乃定。
憲宗即位,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門下侍郎。始,盧從史陰與王承宗連和,有詔歸潞,從史辭潞乏糧,請留軍山東。李吉甫密譖絪漏言於從史,帝怒,坐浴堂殿,召學士李絳語其故,且曰:「若何而處?」絳曰:「誠如是,罪當族。然誰以聞陛下者?」曰:「吉甫爲我言。」絳曰:「絪任宰相,識名節,不當如犬彘梟鏡與奸臣外通。恐吉甫勢軋內忌,造爲醜辭以怒陛下。」帝良久曰:「幾誤我!」
先是杜黃裳方爲帝夷削節度,彊王室,建議裁可,不關決於絪,絪常默默。居位四年,罷爲太子賔客。久乃檢校禮部尚書,出爲嶺南節度使,後累遷河中節度。入爲御史大夫,檢校尚書左僕射,兼太子少保。文宗大和中,年老乞骸骨,以太子太傅致仕。卒,年七十八,贈司空,諡曰宣。
絪本以儒術進,守道寡慾,所居不爲烜赫事,以篤實稱。善名理學,世以耆德推之。
孫顥,舉進士,以起居郎尚萬壽公主,拜駙馬都尉。有器識,宣宗時,恩寵無比。終檢校禮部尚書、河南尹。
權德輿字載之。父皋,見卓行傳。德輿七歲居父喪,哭踴如成人。未冠,以文章稱諸儒間。韓洄黜陟河南,辟置幕府。復從江西觀察使李兼府爲判官。杜佑、裴胄交辟之。德宗聞其材,召爲太常博士,改左補闕。
貞元八年,關東、淮南、浙西州縣大水,壞廬舍,漂殺人。德輿建言:「江、淮田一善熟,則旁資數道,故天下大計,仰於東南。今霪雨二時,農田不開,庸亡日眾。宜擇群臣明識通方者,持節勞徠,問人所疾苦,蠲其租入,與連帥守長講求所宜。賦取於人,不若藏於人之固也。」帝乃遣奚陟等四人循行慰撫。裴延齡以巧幸進,判度支,德輿上疏斥言:「延齡以常賦正額用度未盡者爲羨利,以夸己功;用官錢售常平雜物,還取其直,號別貯羨錢,因以罔上;邊軍乏,不稟糧,召禍疆埸,其事不細。陛下疑爲流言,胡不以新利召延齡,質核本末,擇中朝臣按覆邊資。如言者不謬,則邦國之務,不宜委非其人。」疏奏,不省。
遷起居舍人。歲中,兼知制誥,進中書舍人。當是時,帝親攬庶政,重除拜,凡命諸朝,皆手制中下。始,德輿知制誥,而徐岱給事中,高郢爲舍人。居數歲,岱卒,郢知禮部,德輿獨直兩省,數旬一還舍,乃上書言:「左右掖垣,承天子誥命,奉行詳覆,各有攸司。舊制,分曹十員,以相防檢。大抵事有所壅,則吏得爲非。四方聞者,或以朝廷爲乏士,要重之司,不宜久廢。」帝曰:「非不知卿之勞,但擇如卿者未得其人耳。」久之,知禮部貢舉,真拜侍郎。凡三歲,甄品詳諦,所得士相繼爲公卿、宰相。取明經初不限員。
十九年,大旱,德輿因是上陳闕政曰:「陛下齋心減膳,閔惻元元,告於宗廟,禱諸天地,一物可祈,必致其禮,一士有請,必聽其言,憂人之心可謂至已。臣聞銷天災者脩政術,感人心者流惠澤,和氣洽,則祥應至矣。畿甸之內,大率赤地而無所望,轉徙之人,斃踣道路,慮種麥時,種不得下。宜詔在所裁留經用,以種貸民。今茲租賦及宿逋遠貸,一切蠲除。設不蠲除,亦無可斂之理,不如先事圖之,則恩歸於上。去十四年夏旱,吏趣常賦,至縣令爲民毆辱者,不可不察。」又言:「漕運本濟關中,若轉東都以西緣道倉廩,悉入京師,督江、淮所輸以備常數,然後約太倉一歲計,斥其餘者以糶於民,則時價不踴而蓄藏者出矣。」又言:「大曆中,一縑直錢四千,今止八百,稅入如舊,則出於民者五倍其初。四方銳於上獻,爲國掊怨,廣軍實之求,而兵有虛籍,剝取多方,雖有心計巧曆,能商功利,其於割股啖口,困人均也。」又言:「比經絀放者,自謂抆拭無期,坐爲匪人,以動和氣。而冬薦官逾三年未受命,衣食既空,溘然就斃,此亦窮人之一端也。近陛下洗宥絀放者,或起爲二千石,其徒更相勉,知牽復可望。惟因而弘之,使人人自效。」帝頗採用之。
憲宗元和初,歷兵部侍郎,坐累,徙太子賔客,俄還前官。時澤潞盧從史詐傲,寖不制,其父虔卒京師,而成德王承宗父死求襲,德輿諫,以爲:「欲變山東,先擇昭義之帥。從史拔自軍校,偃蹇不法,今可因其喪,選守臣代之。成德習俗既久,當制以漸,許成德之請則可,許昭義則不可。」帝不聽。及王承宗叛,從史乃詭計以橈王師,兵老無功。德輿復請赦承宗,徙從史。後皆略如所料。
會裴垍病,德輿自太常卿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鍔繇河中入朝,求兼宰相,李藩以爲不可,德輿亦奏:「平章事非序進宜得,比方鎮帶宰相,必有大忠若勛,否則彊不制者,不得已與之。今鍔無功,又非姑息時,一假此名,以開後人,不可。」帝乃止。
董溪、於皋謨以運糧使盜軍興,流嶺南,帝悔其輕,詔中使半道殺之。德輿諫:「溪等方山東用兵,乾沒庫財,死不償責。陛下以流斥太輕,當責臣等繆誤,審正其罪,明下詔書,與眾同棄,則人人懼法。臣知已事不諍,然異時或有此比,要須有司論報,罰一勸百,孰不甘心。」帝深然之。嘗問政之寬猛孰先,對曰:「唐家承隋苛虐,以仁厚爲先。太宗皇帝見明堂圖,始禁鞭背,列聖所循,皆尚德教。故天寶大盜竊發,俄而夷滅,蓋本朝之化,感人心之深也。」帝曰:「誠如公言。」
德輿善辨論,開陳古今本末,以覺悟人主。爲輔相,寬和不爲察察名。李吉甫再秉政,帝又自用李絳參贊大機。是時,帝切於治,事鉅細悉責宰相。吉甫、絳議論不能無持異,至帝前遽言亟辯,德輿從容不敢有所輕重,坐是罷爲本官。以檢校吏部尚書留守東都,進扶風郡公。於頔以子殺人,自囚,親戚莫敢過門,朝廷無爲請者。德輿將行,言於帝曰:「頔之罪既貸不竟,宜因賜寬詔。」帝曰:「然,卿爲吾過諭之。」復拜太常卿,徙刑部尚書。
先是,詔許孟容、蔣乂刊匯格敕,既成,上之,留禁中;德輿請出其書,與侍郎劉伯芻參復研考,定三十篇奏上。復檢校吏部尚書,出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後二年,以病乞還,卒於道,年六十,贈尚書左僕射,諡曰文。
德輿生三歲,知變四聲,四歲能賦詩,積思經術,無不貫綜。自始學至老,未曾一日去書不觀。嘗著論,辨漢所以亡,西京以張禹,東京以胡廣,大指有補於世。其文雅正贍縟,當時公卿侯王功德卓異者,皆所銘紀,十常七八。雖動止無外飾,其醞藉風流,自然可慕。貞元、元和間,爲搢紳羽儀雲。
子璩,字大圭,元和初,擢進士。歷監察御史,有美稱。宰相李宗閔乃父門生,故薦爲中書舍人。時李訓挾寵,以周易博士在翰林,璩與舍人高元裕、給事中鄭肅韓佽等連章劾訓傾覆陰巧,且亂國,不宜出入禁中。不聽。及宗閔貶,璩屢表辨解,貶閬州刺史。文宗憐其母病,徙鄭州。訓誅,時人多璩明禍福大體,能世其家。
崔群字敦詩,貝州武城人。未冠,舉進士,陸贄主貢舉,梁肅薦其有公輔才,擢甲科,舉賢良方正,授秘書省校書郎。累遷右補闕、翰林學士、中書舍人。數陳讜言,憲宗嘉納,因詔學士:「凡奏議,待群署乃得上。」群以「禁密之言,人人當自陳,一爲故事,後或有惡直醜正,則它學士不得上言矣」,固讓,見聽。惠昭太子薨,是時,遂王嫡,而澧王長,多內助。帝將建東宮,詔群爲澧王作讓。群奏:「大凡己當得則讓,不當得之,烏用讓?今遂王嫡,宜爲太子。」帝從其議。魏博田季安以五千縑助營開業佛祠,群以爲無名之獻,不當受。有詔卻之。進戶部侍郎。
元和十二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師道既誅,師古等妻子沒入掖廷,帝疑,以問群,群請釋之,並還其奴婢貲產。鹽鐵院官權長孺坐罪抵死,其母耄,丐子以養。帝奭然欲赦之,以問宰相,群對:「陛下幸憐其老,宜即遣使諭旨,若須出敕,無及矣。」於是免死。群凡啟奏,平恕如此。帝嘗語宰相:「聽受之際,不亦難乎!比詔學士集前世事,爲辨謗略,以自儆鑒。其要云何?」群對「無情,曲直辨之至易;有情,則欺爲難審也。故孔子有眾好眾惡、浸潤膚受之說,以其難辨也。若陛下擇賢而任,待之以誠,糾之以法,則人自歸正,而不敢以欺。」帝韙其言。
處州刺史苗積進羨錢七百萬,群以受之失信天下,請還賜其州,以紓下戶之賦。是時,皇甫鎛言利幸於帝,陰藉左右求宰相,群數言其佞邪不可用。既入對,及開元、天寶事,群因推言其極曰:「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昔玄宗少歷屯險,更民間疾苦,故初得姚崇、宋璟、盧懷慎輔以道德,蘇頲、李元紘孜孜守正,則開元爲治。其後安於逸樂,遠正士,昵小人,故宇文融以言利進,李林甫、楊國忠怙寵朋邪,則天寶爲亂。願陛下以開元爲法,以天寶爲戒,社稷之福也。」又言:「世謂祿山反,爲治亂分時。臣謂罷張九齡,相林甫,則治亂固已分矣。」左右爲感動。群以是諷帝,故鎛銜之。帝卒自相鎛。會群臣上帝號,鎛欲兼用「孝德」爲號,群獨以爲有「睿聖」,則「孝德」並見。帝聞不樂。會度支稟賜邊士不時,物多弊惡,李光顏憂甚,至欲引佩刀自決,中外皆恐。鎛奏:「邊鄙無事,乃群鼓動,欲以買直,歸怨天子。」於是罷爲湖南觀察使。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之,勞曰:「我爲太子,卿力也。」群曰:「此先帝意,臣何力焉?且陛下向爲淮西節度使,臣起制草,其言有『能辨南陽之牘,允符東海之貴』,先帝然之,則傳付久矣。」俄拜御史大夫。未幾,檢校兵部尚書,充武寧節度使。群以其副王智興得士心,不若假以節度,不報。智興討幽、鎮還,藉兵逐群,群失守,左遷秘書監,分司東都。改華州刺史,歷宣歙池觀察使,進兵部尚書,出爲荊南節度使,召拜吏部尚書。卒,年六十一,贈司空。
贊曰:聖人不畏多難,畏無難。何哉?多難之世,人人長慮而深謀,日惕於中,猶以爲未也,曰:「吾覆亡不暇,又何以安?」故能舉天下付之興,畏之也。禍難已平,上恬下嬉,施施自如曰:「賢難得,雖無賢,尚可治也;佞可去,雖存佞,不遽亂也。」視漏弗填,忽傾弗支,偃然自慰曰:「我曷以喪?」故能舉天下付之亡,不畏也。常人所畏,聖人易之;所不畏,聖人難之。觀孝明皇帝本中主,遭變可與謀始,持成不可與共終。崔群以爲相李林甫則治亂已分,其言信哉!是扁鵲所以誚桓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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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六‧列傳第九十一 賈耽 杜佑 令狐楚
賈耽字敦詩,滄州南皮人。天寶中舉明經,補臨清尉。上書論事,徙太平。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署爲度支判官。累進汾州刺史,治凡七年,政有異績。召授鴻臚卿,兼左右威遠營使。俄爲山南西道節度使。梁崇義反東道,耽進屯谷城,取均州。建中三年,徙東道。德宗在梁,耽使司馬樊澤奏事。澤還,耽大置酒會諸將。俄有急詔至,以澤代耽,召爲工部尚書。耽內詔於懷,飲如故。既罷,召澤曰:「詔以公見代,吾且治行。」敕將吏謁澤。大將張獻甫曰:「天子播越,而行軍以公命問行在,乃規旄鉞,利公土地,可謂事人不忠矣。軍中不平,請爲公殺之。」耽曰:「是何謂邪?朝廷有命,即爲帥矣。吾今趨覲,得以君俱。」乃行,軍中遂安。
俄爲東都留守。故事,居守不出城,以耽善射,優詔許獵近郊。遷義成節度使。淄青李納雖削偽號,而陰蓄奸謀,冀有以逞。其兵數千自行營還,道出滑,或請館於外。耽曰:「與我鄰道,奈何疑之,使暴於野?」命館城中,宴廡下,納士皆心服。耽每畋,從數百騎,往往入納境。納大喜,然畏其德,不敢謀。
貞元九年,以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封魏國公。常以方鎮帥缺,當自天子命之,若謀之軍中,則下有背向,人固不安。帝然之,不用也。順宗立,進檢校司空、左僕射。時王叔文等干政,耽病之,屢移疾乞骸骨,不許。卒,年七十六,贈太傅,諡曰元靖。
耽嗜觀書,老益勤,尤悉地理。四方之人與使夷狄者見之,必從詢索風俗,故天下地土區產、山川夷岨,必究知之。方吐蕃盛彊,盜有隴西,異時州縣遠近,有司不復傳。耽乃繪布隴右、山南九州,且載河所經受爲圖,又以洮湟甘涼屯鎮額籍、道里廣狹、山險水原爲別錄六篇、河西戎之錄四篇,上之。詔賜幣馬珍器。又圖海內華夷,廣三丈,從三丈三尺,以寸爲百里。並撰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其中國本之禹貢,外夷本班固漢書,古郡國題以墨,今州縣以朱,刊落疏舛,多所釐正。帝善之,賜予加等。或指圖問其邦人,鹹得其真。又著貞元十道錄,以貞觀分天下隸十道,在景雲爲按察,開元爲採訪,廢置升降備焉。至陰陽雜數罔不通。
其器恢然,蓋長者也,不喜臧否人物。爲相十三年,雖安危大事亡所發明,而檢身厲行,自其所長。每歸第,對賔客無少倦,家人近習,不見其喜慍。世謂淳德有常者。
杜佑字君卿,京兆萬年人。
父希望,重然諾,所交遊皆一時俊桀。爲安陵令,都督宋慶禮表其異政。坐小累去官。開元中,交河公主嫁突騎施,詔希望爲和親判官。信安郡王漪表署靈州別駕、關內道支度判官。自代州都督召還京師,對邊事,玄宗才之。屬吐蕃攻勃律,勃律乞歸,右相李林甫方領隴西節度,故拜希望鄯州都督,知留後。馳傳度隴,破烏莽眾,斬千餘級,進拔新城,振旅而還。擢鴻臚卿。於是置鎮西軍,希望引師部分塞下,吐蕃懼,遺書求和。希望報曰:「受和非臣下所得專。」虜悉眾爭檀泉,希望大小戰數十,俘其大酋,至莫門,焚積蓄,卒城而還。授二子官。時軍屢興,府庫虛寡,希望居數歲,芻粟金帛豐余。宦者牛仙童行邊,或勸希望結其驩,荅曰:「以貨藩身,吾不忍。」仙童還奏希望不職,下遷恆州刺史,徙西河。而仙童受諸將金事泄,抵死,畀金者皆得罪。希望愛重文學,門下所引如崔顥等皆名重當時。
佑以蔭補濟南參軍事、剡縣丞。嘗過潤州刺史韋元甫,元甫以故人子待之,不加禮。它日,元甫有疑獄不能決,試訊佑,佑爲辨處契要無不盡,元甫奇之,署司法參軍,府徙浙西、淮南,皆表置幕府。入爲工部郎中,充江淮青苗使,再遷容管經略使。楊炎輔政,歷金部郎中,爲水陸轉運使,改度支兼和糴使。於是軍興饋漕,佑得剸決。以戶部侍郎判度支。建中初,河朔兵挐戰,民困,賦無所出。佑以爲救敝莫若省用,省用則省官,乃上議曰:
漢光武建武中廢縣四百,吏率十署一;魏太和時分遣使者省吏員,正始時並郡縣;晉太元省官七百;隋開皇廢郡五百;貞觀初省內官六百員。設官之本,以治眾庶,故古者計人置吏,不肯虛設。自漢至唐,因征戰艱難以省吏員,誠救弊之切也。
昔咎繇作士,今刑部尚書、大理卿,則二咎繇也。垂作共工,今工部尚書、將作監,則二垂也。契作司徒,今司徒、戶部尚書,則二契也。伯夷爲秩宗,今禮部尚書、禮儀使,則二伯夷也。伯益爲虞,今虞部郎中、都水使者,則二伯益也。伯囧爲太僕,今太僕卿、駕部郎中、尚輦奉御、閒廄使,則四伯囧也。古天子有六軍,漢前後左右將軍四人,今十二衛、神策八軍,凡將軍六十員。舊名不廢,新資日加。且漢置別駕,隨刺史巡察,猶今觀察使之有副也。參軍者,參其府軍事,猶今節度判官也。官名職務,直遷易不同爾,詎有事實哉?誠宜斟酌繁省。欲致治者先正名。神龍中,官紀蕩然,有司大集選者,既無闕員,則置員外官二千人,自是以爲常。當開元、天寶中,四方無虞,編戶九百餘萬,帑藏豐溢,雖有浮費,不足爲憂。今黎苗凋瘵,天下戶百三十萬,陛下詔使者按比,才得三百萬,比天寶三分之一,就中浮寄又五之二,出賦者已耗,而食之者如舊,安可不革?
議者以天下尚有跋扈不廷,一省官吏,被罷者皆往托焉。此常情之說,類非至論。且才者薦用,不才者何患其亡,又況顧姻戚家產哉!建武時公孫述、隗囂未滅,太和、正始、太元時吳、蜀鼎立,開皇時陳尚割據,皆羅取俊乂,猶不慮失人以資敵。今田悅輩繁刑暴賦,惟軍是恤,遇士人如奴,固無范睢業秦、賈季彊狄之患。若以習久不可以遽改,且應權省別駕、參軍、司馬,州縣額內官,約戶置尉。當罷者,有行義,在所以聞;不如狀,舉者當坐;不爲人舉者,任參常調。亦何患哉?如魏置柱國,當時宿德盛業者居之,貴寵第一,周、隋間授受已多,國家以爲勛級,才得地三十頃耳。又開府儀同三司、光祿大夫,亦官名,以其太多,回作階級。隨時立制,遇弊則變,何必因循憚改作耶?
議入,不省。
盧杞當國,惡之,出爲蘇州刺史。前刺史母喪解,佑母在,辭不行,改饒州。俄遷嶺南節度使。佑爲開大衢,疏析廛閈,以息火災。朱厓黎民三世保險不賔,佑討平之。召拜尚書右丞。俄出爲淮南節度使,以母喪解,詔不許。
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卒,軍亂,立其子愔,請於朝,帝不許,乃詔佑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節度徐泗討定之。佑具舠艦,遣屬將孟準度淮擊徐,不克,引還。佑於出師應變非所長,因固境不敢進,乃詔授愔徐州節度使,析濠、泗二州隸淮南。初,佑決雷陂以廣灌溉,斥海瀕棄地爲田,積米至五十萬斛,列營三十區,士馬整飭,四鄰畏之;然寬假僚佐,故南宮僔、李亞、鄭元均至爭權亂政,帝爲佑斥去之。
十九年,拜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德宗崩,詔攝冢宰。進檢校司徒,兼度支鹽鐵使。於是王叔文爲副,佑既以宰相不親事,叔文遂專權。後叔文以母喪還第,佑有所按決,郎中陳諫請須叔文,佑曰:「使不可專耶?」乃出諫爲河中少尹。叔文欲搖東宮,冀佑爲助,佑不應,乃謀逐之,未決而敗。佑更薦李巽以自副。憲宗在諒暗,復攝冢宰,盡讓度支鹽鐵於巽。始,度支嗇用度,多署吏權攝百司,繁而不綱;佑以營繕還將作,木炭歸司農,湅染還少府,職務簡脩。明年,拜司徒,封岐國公。
党項陰導吐蕃爲亂,諸將邀功,請討之,佑以爲無良邊臣,有爲而叛,即上疏曰:
昔周宣中興,獫狁爲害,追之太原,及境而止,不欲弊中國,怒遠夷也。秦恃兵力,北拒匈奴,西逐諸羌,結怨階亂,實生謫戍。蓋聖王之治天下,惟欲綏靜生人,西至於流沙,東漸於海,在北與南,止存聲教,豈疲內而事外耶?昔馮奉世矯詔斬莎車王,傳首京師,威震西域,宣帝議加爵土,蕭望之獨謂矯制違命,雖有功不可爲法,恐後奉使者爲國家生事夷狄。比突厥默啜寇害中國,開元初,郝靈佺捕斬之,自謂功莫與二,宋璟慮邊臣由此邀功,但授郎將而已,繇是訖開元之盛,不複議邊,中國遂安。此成敗鑑戒之不遠也。
党項小蕃,與中國雜處,間者邊將侵刻,利其善馬子女,斂求繇役,遂致叛亡,與北狄西戎相誘盜邊。傳曰:「遠人不服,則脩文德以來之。」管仲有言:「國家無使勇猛者爲邊境。」此誠聖哲識微知著之略也。今戎丑方彊,邊備未實,誠宜慎擇良將,使之完輯,禁絕誅求,示以信誠,來則懲御,去則謹備。彼當懷柔,革其奸謀。何必亟興師役,坐取勞費哉?
帝嘉納之。
歲余,乞致仕,不聽,詔三五日一入中書,平章政事。佑每進見,天子尊禮之,官而不名。後數年,固乞骸骨,帝不得已,許之,仍拜光祿大夫、守太保致仕,俾朝朔望,遣中人錫予備厚。元和七年卒,年七十八,冊贈太傅,諡曰安簡。
佑資嗜學,雖貴猶夜分讀書。先是,劉秩摭百家,侔周六官法,爲政典三十五篇,房琯稱才過劉向。佑以爲未盡,因廣其闕,參益新禮爲二百篇,自號通典,奏之,優詔嘉美,儒者服其書約而詳。
爲人平易遜順,與物不違忤,人皆愛重之,方漢胡廣,然練達文采不及也。朱坡樊川,頗治亭觀林芿,鑿山股泉,與賔客置酒爲樂。子弟皆奉朝請,貴盛爲一時冠。天性精於吏職,爲治不皦察,數斡計賦,相民利病而上下之,議者稱佑治行無缺。惟晚年以妾爲夫人,有所蔽雲。
子式方。
式方字考元,以蔭授揚州參軍事。再遷太常寺主簿,考定音律,卿高郢稱之。佑既相,出爲昭應令,遷太僕卿。子悰,尚公主。式方以右戚,輒病不視事。穆宗立,授桂管觀察使。弟從郁痼疾,躬爲營方藥羞膳,及死,期而泣,世稱其篤行。卒,贈禮部尚書。
從郁,元和初爲左補闕,崔群等以宰相子爲嫌,再徙秘書丞。終駕部員外郎。子牧。
悰字永裕,以門蔭三遷太子司議郎。權德輿爲相,其婿翰林學士獨孤郁以嫌自白。憲宗見郁文雅,嘆曰:「德輿有婿乃爾!」時岐陽公主,帝愛女。舊制,選多戚里將家,帝始詔宰相李吉甫擇大臣子,皆辭疾,唯悰以選召見麟德殿。禮成,授殿中少監、駙馬都尉。大和初,由澧州刺史召爲京兆尹,遷鳳翔忠武節度使。入爲工部尚書,判度支。會公主薨,悰久不謝,文宗怪之。戶部侍郎李玨曰:「比駙馬都尉皆爲公主服斬衰三年,故悰不得謝。」帝矍然,始詔杖而期,著於令。
會昌初,爲淮南節度使。武宗詔揚州監軍取倡家女十七人進禁中,監軍請悰同選,又欲閱良家有姿相者,悰曰:「吾不奉詔而輒與,罪也。」監軍怒,表於帝。帝以悰有大臣體,乃詔罷所進伎,有意倚悰爲相矣。逾年,召拜檢校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判度支。劉稹平,進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未幾,以本官罷,出爲劍南東川節度使,徙西川,復鎮淮南。時方旱,道路流亡藉藉,民至漉漕渠遺米自給,呼爲「聖米」,取陂澤茭蒲實皆盡,悰更表以爲祥。獄囚積數百千人,而荒湎宴適不能事。罷,兼太子太傅,分司東都。逾歲,起爲留守,復節度劍南西川。召爲右僕射,判度支,進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始,宣宗世,夔王以下五王處大明宮內院,而鄆王居十六宅。帝大漸,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等以遺詔立夔王,而左軍中尉王宗實等入殿中,以爲歸長等矯詔,乃迎鄆王立之,是爲懿宗。久之,遣樞密使楊慶詣中書,獨揖悰,它宰相畢諴、杜審權、蔣伸不敢進,乃授悰中人請帝監國奏,因諭悰劾大臣名不在者抵罪。悰遽封授使者復命,謂慶曰:「上踐祚未久,君等秉權,以愛憎殺大臣,公屬禍無日矣。」慶色沮去,帝怒亦釋,大臣遂安。未幾,冊拜司空,封邠國公,以檢校司徒爲鳳翔、荊南節度使,加兼太傅。會黔南觀察使秦匡謀討蠻,兵敗,奔於悰,悰囚之,劾不能伏節,有詔斬之。悰不意其死,駭愕得疾卒,年八十,贈太師。葬日,詔宰相百官臨奠。
悰於大議論往往有所合,然才不周用。雖出入將相,而厚自奉養,未嘗薦進幽隱,佑之素風衰焉,故時號「禿角犀」。
子裔休,懿宗時歷翰林學士、給事中,坐事貶端州司馬。弟孺休,字休之。累擢給事中。大順初,錢鏐遣弟銶率兵擊徐約於蘇州,破之,以海昌都將沈粲行刺史事,而昭宗更命孺休爲之,以粲爲制置指揮使。鏐不悅,密遣粲害焉。始,孺休見攻也,曰:「勿殺我,當與爾金。」粲曰:「殺爾,金焉往?」與兄述休同死。
悰弟慆。
慆,咸通中爲泗州刺史。會龐勛反,圍城,處士辛讜自廣陵來見慆,勸出家屬,獨以身守。慆曰:「吾出百口求生,眾心搖矣,不如與將士生死共之。」眾聞皆泣下。慆之聞難,完濬城隍,閱器械無不具。
賊將李圓易慆,馳勇士百人慾入封府庫,慆爲好言厚禮迎勞,賊不虞慆之謀也。明日,伏甲士三百,宴球場,賊皆殲焉。圓怒,傅城戰。慆殺數百人,圓退壁城西。勛聞,益其兵,而以書射城中促降。會夜,慆擊鼓乘城大呼,圓氣奪,奔還徐州。未幾,賊焚淮口,晝夜戰不息,讜乃請救於戍將郭厚本,賊解去。浙西節度使杜審權遣將以兵千人來援,反爲圓軍所包,一軍盡沒。慆使人間道走京師,詔戴可師以沙陀、吐渾兵二萬招討。淮南節度使令狐綯遣牙將李湘屯淮口,與郭厚本合,爲圓所敗,湘等並沒,於是援絕。賊乃以鐵鎖絕淮流,梯衝乘城。糧盡,爲薄饘以給。懿宗遣使加慆檢校右散騎常侍,勉以堅守。勛遣圓入城見慆約降,慆怒殺之。勛復遺之書,慆荅書言安祿山、朱泚等終底覆滅者,以陰攜其黨。勛累攻不得志,招討使馬舉率兵至,遂解去。
圍凡十月,慆拊循士,皆殊死奮,而辛讜冒圍出入,糾輯援師,卒完一州,時稱爲難。賊平,慆遷義成軍節度使,檢校兵部尚書,卒。
牧字牧之,善屬文。第進士,復舉賢良方正。沈傳師表爲江西團練府巡官,又爲牛僧孺淮南節度府掌書記。擢監察御史,移疾分司東都,以弟顗病棄官。復爲宣州團練判官,拜殿中侍御史內供奉。
是時,劉從諫守澤潞,何進滔據魏博,頗驕蹇不循法度。牧追咎長慶以來朝廷措置亡術,復失山東,鉅封劇鎮,所以系天下輕重,不得承襲輕授,皆國家大事,嫌不當位而言,實有罪,故作罪言。其辭曰:
生人常病兵,兵祖於山東,羨於天下。不得山東,兵不可死。山東之地,禹畫九土曰冀州,舜以其分太大,離爲幽州,爲并州。程其水土,與河南等,常重十一二,故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能辛苦。魏、晉以下,工機纖雜,意態百出,俗益卑弊,人益脆弱,唯山東敦五種,本兵矢,他不能盪而自若也。產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所以兵常當天下。冀州,以其恃彊不循理,冀其必破弱;雖已破,冀其復彊大也。并州,力足以併吞也。幽州,幽陰慘殺也。聖人因以爲名。
黃帝時,蚩尤爲兵階,自後帝王多居其地。周劣齊霸,不一世,晉大,常傭役諸侯。至秦萃銳三晉,經六世乃能得韓,遂折天下脊;復得趙,因拾取諸國。韓信聯齊有之,故蒯通知漢、楚輕重在信。光武始於上谷,成於鄗。魏武舉官渡,三分天下有其二。晉亂胡作,至宋武號英雄,得蜀,得關中,盡有河南地,十分天下之八,然不能使一人度河以窺胡。至高齊荒盪,宇文取之,隋文因以滅陳,五百年間,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敵也,是宋不得山東,隋得山東,故隋爲王,宋爲霸。由此言之,山東,王者不得不爲王,霸者不得不爲霸,猾賊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
天寶末,燕盜起,出入成皋、函、潼間,若涉無人地。郭、李輩兵五十萬,不能過鄴。自爾百餘城,天下力盡,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鶻、吐蕃,義無敢窺者。國家因之畦河脩障戍,塞其街蹊。齊、魯、梁、蔡被其風流,因亦爲寇。以里拓表,以表撐里,混澒迴轉,顛倒橫邪,未常五年間不戰。生人日頓委,四夷日日熾,天子因之幸陝,幸漢中,焦焦然七十餘年。運遭孝武,澣衣一肉,不畋不樂,自卑冗中拔取將相,凡十三年,乃能盡得河南、山西地,洗削更革,罔不能適。唯山東不服,亦再攻之,皆不利。豈天使生人未至於怗泰邪?豈人謀未至邪?何其艱哉!
今日天子聖明,超出古昔,志於平治。若欲悉使生人無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東,兵不可去。今者,上策莫如自治。何者?當貞元時,山東有燕、趙、魏叛,河南有齊、蔡叛,梁、徐、陳、汝、白馬津、盟津、襄、鄧、安、黃、壽春皆戍厚兵,十餘所才足自護治所,實不輟一人以他使,遂使我力解勢弛,熟視不軌者,無可奈何。階此,蜀亦叛,吳亦叛,其他未叛者,迎時上下,不可保信。自元和初至今二十九年間,得蜀,得吳,得蔡,得齊,收郡縣二百餘城,所未能得,唯山東百城耳。土地人戶,財物甲兵,較之往年,豈不綽綽乎?亦足自以爲治也。法令制度,品式條章,果自治乎?賢才奸惡,搜選置舍,果自治乎?障戍鎮守,干戈車馬,果自治乎?井閭阡陌,倉廩財賦,果自治乎?如不果自治,是助虜爲虜。環土三千里,植根七十年,復有天下陰爲之助,則安可以取?故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魏於山東最重,於河南亦最重。魏在山東,以其能遮趙也。既不可越魏以取趙,固不可越趙以取燕。是燕、趙常取重於魏,魏常操燕、趙之命。故魏在山東最重。黎陽距白馬津三十里,新鄉距盟津一百五十里,陴壘相望,朝駕暮戰,是二津虜能潰一,則馳入成皋,不數日間。故魏於河南亦最重。元和中,舉天下兵誅蔡,誅齊,頓之五年,無山東憂者,以能得魏也。昨日誅滄,頓之三年,無山東憂,亦以能得魏也。長慶初誅趙,一日五諸侯兵四出潰解,以失魏也。昨日誅趙,罷如長慶時,亦以失魏也。故河南、山東之輕重在魏。非魏彊大,地形使然也。故曰取魏爲中策。最下策爲浪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是也。兵多粟多,驅人使戰者,便於守;兵少粟少,人不驅自戰者,便於戰。故我常失於戰,虜常困於守。山東叛且三五世,後生所見言語舉止,無非叛也,以爲事理正當如此,沈酣入骨髓,無以爲非者,至有圍急食盡,啖屍以戰。以此爲俗,豈可與決一勝一負哉?自十餘年凡三收趙,食盡且下。郗士美敗,趙復振;杜叔良敗,趙復振;李聽敗,趙復振。故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爲浪戰,最下策也。
累遷左補闕、史館修撰,改膳部員外郎。宰相李德裕素奇其才。會昌中,黠戛斯破回鶻,回鶻種落潰入漠南,牧說德裕不如遂取之,以爲:「兩漢伐虜,常以秋冬,當匈奴勁弓折膠,重馬免乳,與之相校,故敗多勝少。今若以仲夏發幽、並突騎及酒泉兵,出其意外,一舉無類矣。」德裕善之。會劉稹拒命,詔諸鎮兵討之,牧復移書於德裕,以「河陽西北去天井關彊百里,用萬人爲壘,窒其口,深壁勿與戰。成德軍世與昭義爲敵,王元逵思一雪以自奮,然不能長驅徑擣上黨,其必取者在西面。今若以忠武、武寧兩軍益青州精甲五千、宣潤弩手二千,道絳而入,不數月必覆賊巢。昭義之食,盡仰山東,常日節度使率留食邢州,山西兵單少,可乘虛襲取。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俄而澤潞平,略如牧策。歷黃、池、睦三州刺史,入爲司勛員外郎,常兼史職。改吏部,復乞爲湖州刺史。逾年,以考功郎中知制誥,遷中書舍人。
牧剛直有奇節,不爲齪齪小謹,敢論列大事,指陳病利尤切至。少與李甘、李中敏、宋邧善,其通古今,善處成敗,甘等不及也。牧亦以疏直,時無右援者。從兄悰更歷將相,而牧回躓不自振,頗怏怏不平。卒,年五十。初,牧夢人告曰:「爾應名畢。」復夢書「皎皎白駒」字,或曰「過隙也」。俄而炊甑裂,牧曰:「不祥也。」乃自爲墓誌,悉取所爲文章焚之。
牧於詩,情致豪邁,人號爲「小杜」,以別杜甫雲。
顗字勝之,幼病目,母禁其爲學。舉進士,禮部侍郎賈餗語人曰:「得杜顗足敵數百人。」授秘書省正字。李德裕奏爲浙西府賔佐。德裕貴盛,賔客無敢忤,惟顗數諫正之。及謫袁州,嘆曰:「門下愛我皆如顗,吾無今日。」大和末,召爲咸陽尉,直史館。常語人曰:「李訓、鄭注必敗。」行未及都,聞難作,即辭疾歸。顗亦善屬文,與牧相上下。竟以喪明卒。
令狐楚字殼士,德棻之裔也。生五歲,能爲辭章。逮冠,貢進士,京兆尹將薦爲第一,時許正倫輕薄士,有名長安間,能作蜚語,楚嫌其爭,讓而下之。既及第,桂管觀察使王拱愛其材,將辟楚,懼不至,乃先奏而後聘。雖在拱所,以父官并州不得奉養,未嘗豫宴樂。滿歲謝歸。李說、嚴綬、鄭儋繼領太原,高其行,引在幕府,由掌書記至判官。德宗喜文,每省太原奏,必能辨楚所爲,數稱之。儋暴死,不及占後事,軍大讙,將爲亂。夜十數騎挺刃邀取楚,使草遺奏,諸將圜視,楚色不變,秉筆輒就,以遍示士,皆感泣,一軍乃安。由是名益重。以親喪解,既除,召授右拾遺。
憲宗時,累擢職方員外郎,知制誥。其爲文,於箋奏制令尤善,每一篇成,人皆傳諷。皇甫鎛以言利幸,與楚、蕭俛皆厚善,故薦於帝。帝亦自聞其名,召爲翰林學士,進中書舍人。方伐蔡,久未下,議者多欲罷兵,帝獨與裴度不肯赦。元和十二年,度以宰相領彰義節度使,楚草制,其辭有所不合,度得其情。時宰相李逢吉與楚善,皆不助度,故帝罷逢吉,停楚學士,但爲中書舍人。俄出爲華州刺史。後它學士比比宣事不切旨,帝抵其草,思楚之才。
鎛既相,擢楚河陽懷節度使,代烏重胤。始,重胤徙滄州,以河陽士三千從,士不樂,半道潰歸,保北城,將轉掠旁州。楚至中潬,以數騎自往勞之。眾甲而出,見楚不疑,乃皆降。楚斬其首惡,眾遂定。度出太原,鎛薦楚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穆宗即位,進門下侍郎。鎛得罪,時謂楚緣鎛以進,且嘗逐裴度,天下所共疾,會蕭俛輔政,乃不敢言。方營景陵,詔楚爲使,而親吏韋正牧、奉天令於翬等不償佣錢十五萬緡,楚獻以爲羨餘,怨訴系路。詔捕翬等下獄誅,出楚爲宣歙觀察使。俄貶衡州刺史,再徙,以太子賔客分司東都。長慶二年,擢陝虢觀察使,諫官論執不置,楚至陝一日,復罷還東都。
會逢吉復相,力起楚,以李紳在翰林沮之,不克。敬宗立,逐出紳,即拜楚爲河南尹。遷宣武節度使。汴軍以驕故,而韓弘弟兄務以峻法繩治,士偷於安,無革心。楚至,解去酷烈,以仁惠鐫諭,人人悅喜,遂爲善俗。入爲戶部尚書,俄拜東都留守,徙天平節度使。始,汴、鄆帥每至,以州錢二百萬入私藏,楚獨辭不取。又毀李師古園檻僭制者。久之,徙節河東。召爲吏部尚書,檢校尚書右僕射。故事,檢校官重,則從其班,楚以吏部自有品,固辭,有詔嘉允。俄兼太常卿,進拜左僕射、彭陽郡公。
會李訓亂,將相皆系神策軍。文宗夜召楚與鄭覃入禁中,楚建言:「外有三司御史,不則大臣雜治,內仗非宰相系所也。」帝頷之。既草詔,以王涯、賈餗冤,指其罪不切,仇士良等怨之。始,帝許相楚,乃不果,更用李石,而以楚爲鹽鐵轉運使。先是,鄭注奏建榷茶使,王涯又議官自治園植茶,人不便,楚請廢使,如舊法,從之。元和中,出禁兵畀左右街使衛宰相入朝,至建福門。及是亂,乃罷。楚即奏:「鎮帥初拜,必戎服屬仗詣省謁辭,本於鄭注,實爲亂兆,故王璠、郭行余驅將吏,蹀血京師,所宜停止。」詔可。開成元年上巳,賜群臣宴曲江。楚以新誅大臣,暴骸未收,怨沴感結,稱疾不出,乃請給衣衾槥櫝,以斂刑骨,順陽氣。是時,政在宦豎,數上疏辭位,拜山南西道節度使。卒,年七十二,贈司空,諡曰文。
楚外嚴重不可犯,而中寬厚,待士有禮。客以星步鬼神進者,一不接。爲政善撫御,治有績,人人得所宜。疾甚,諸子進藥,不肯御,曰:「士固有命,何事此物邪?」自力爲奏謝天子,召門人李商隱曰:「吾氣魄且盡,可助我成之。」其大要以甘露事誅譴者眾,請霽威,普見昭洗。辭致曲盡,無所謬脫。書已,敕諸子曰:「吾生無益於時,無請諡,勿求鼓吹,以布車一乘葬,銘志無擇高位。」是夕,有大星霣寢上,其光燭廷。坐與家人訣,乃終。有詔停鹵簿以申其志。
子緒、綯,顯於時。
緒以蔭仕,歷隋、壽、汝三州刺史,有佳政。汝人請刻石頌德,緒以綯當國,固讓。宣宗嘉其意,乃止。
綯字子直,舉進士,擢累左補闕、右司郎中。出爲湖州刺史。
大中初,宣宗謂宰相白敏中曰:「憲宗葬,道遇風雨,六宮百官皆避,獨見頎而髯者奉梓宮不去,果誰耶?」敏中言:「山陵使令狐楚。」帝曰:「有子乎?」對曰:「緒少風痹,不勝用。綯今守湖州。」因曰:「其爲人,宰相器也。」即召爲考功郎中,知制誥。入翰林爲學士。它夜,召與論人間疾苦,帝出金鏡書曰:「太宗所著也,卿爲我舉其要。」綯擿語曰:「至治未嘗任不肖,至亂未嘗任賢。任賢,享天下之福;任不肖,罹天下之禍。」帝曰:「善,朕讀此常三復乃已。」綯再拜曰:「陛下必欲興王業,舍此孰先?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進中書舍人,襲彭陽男。遷御史中丞,再遷兵部侍郎。還爲翰林承旨。夜對禁中,燭盡,帝以乘輿、金蓮華炬送還,院吏望見,以爲天子來。及綯至,皆驚。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輔政十年。懿宗嗣位,由尚書左僕射、門下侍郎冊拜司空。未幾,檢校司徒平章事,爲河中節度使。徙宣武,又徙淮南副大使。安南平,以饋運勞,封涼國公。
龐勛自桂州還,道浙西白沙入濁河,剽舟而上。綯聞,遣使慰撫,且饋之。裨將李湘曰:「徐兵擅還,果反矣,雖未有詔,一切制亂,我得專之。今其兵不二千,而廣舟艦,張旗幟,示侈於人,其畏我甚。高郵峭水狹,若使荻艚火其前,勁兵乘其後,一舉可覆。不然,使得絕淮泗,合徐之不逞,禍亂滋矣。」綯懦緩不能用,又自以不奉詔,因曰:「彼不爲暴,聽其度淮,何豫我哉?」勛還,果盜徐州,其眾六七萬。徐乏食,分兵攻滁、和、楚、壽,陷之,糧盡,啖人以飽。詔綯爲徐州南面招討使。賊方攻泗州,杜慆堅守,綯命湘率兵五千救之。勛謾辭謝綯曰:「數蒙赦,所以未即降者,一二將爲異耳,願圖去之,以身聽命。」綯喜,即請假勛節,而敕湘曰:「賊已降,弟謹戍淮口,無庸戰。」湘乃徹警釋械,日與勛眾歡言。後賊乘間直襲湘壘,悉俘而食之,醢湘及監軍郗厚本。時浙西杜審權使票將翟行約率千兵與湘會,未至而湘覆,賊偽建淮南旌幟誘之,亦皆陷。
綯既師敗,乃以左衛大將軍馬舉代之。以綯爲太子太保,分司東都。僖宗初,拜鳳翔節度使。頃之,就加同平章事,徙封趙。卒,年七十八,贈太尉。
子滈、渙、渢。
滈避嫌不舉進士。綯輔政,而滈與鄭顥爲姻家,怙勢驕偃,通賔客,招權,以射取四方貨財,皆側目無敢言。懿宗嗣位,數爲人白髮其罪,故綯去宰相。因丐滈與群進士試有司,詔可,是歲及第。諫議大夫崔瑄劾奏綯以十二月去位,而有司解牒盡十月,屈朝廷取士法爲滈家事,請委御史按實其罪。不聽。滈乃以長安尉爲集賢校理。稍遷右拾遺、史館脩撰。詔下,左拾遺劉蛻、起居郎張雲交疏指其惡,且言:「綯用李琢爲安南都護,首亂南方,贓虐流著,使天下兵戈調斂不給。琢本進賂於滈,滈爲人子,陷綯於惡,顧可爲諫臣乎?」又劾:「綯,大臣,當調護國本,而大中時,乃引諫議大夫豆盧籍、刑部侍郎李鄴爲夔王等侍讀,亂長幼序,使先帝貽厥之謀幾不及陛下。且滈居當時,謂之『白衣宰相』。滈未嘗舉進士,而妄言已解,使天下謂無解及第,不已罔乎?」滈亦懼,求換它官,改詹事府司直。綯方守淮南,上奏自治,帝爲貶雲爲興元少尹,蛻華陰令。滈亦湮不振死。
渙、渢皆舉進士,渙終中書舍人。
定字履常,楚弟。及進士第。大和末,以駕部郎中爲弘文館直學士。李訓亂,王遐休方以是日就職,定往賀,爲神策軍並收,欲殺者屢矣,已而免。終桂管觀察使。
贊曰:耽、佑、楚皆惇儒,大衣高冠,雍容廟堂,道古今,處成務,可也;以大節責之,蓋中而玉表歟!悰、綯世當國,亦無足譏。牧論天下兵曰:「上策莫如自治。」賢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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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七‧列傳第九十二 白志貞 裴延齡 崔損 韋渠牟 李齊運 李實 皇甫鎛 王播
白志貞者,本名琇珪,故太原史也。事節度使李光弼,硜硜自力,有智數,光弼善之,使與帳下議。代宗素聞,及光弼卒,擢累司農卿。在官十年,德宗以爲敏,遂倚腹心,進授神策軍使,賜今名。有所建白,善窺億帝指,故言無不從。
從狩奉天,以爲行在都知兵馬使。懼李懷光暴其惡,乃與趙贊、盧杞等抑懷光不使朝。懷光反,論斥其奸,貶恩州司馬,贊播州司馬。稍徙閬州別駕。貞元二年,起爲果州刺史,宰相李勉固諫,不許。明年,拜浙西觀察使,死於官。
裴延齡,河中河東人。乾元末,爲汜水尉,賊陷東都,去客江夏。華州刺史董晉表署判官,稍遷太常博士。盧杞秉政,引爲膳部員外郎、集賢院直學士。崔造表知東都度支院。召爲祠部郎中,不待命,輒還集賢院,宰相張延賞疾其易,出爲昭應令。與尉交訴所賕,京兆尹鄭叔則佑尉,而御史中丞竇參善延齡,卒逐尹。德宗用參輔政,即擢延齡司農少卿。
會班宏卒,假領度支。延齡素不善財計,乃廣鉤距,取宿奸老吏與謀,以固帝幸。因建言:「左藏,天下歲入不貲,耗登不可校,請列別舍,以檢盈虛。」於是以天下宿負八百萬緡析爲負庫,抽貫三百萬緡爲賸庫,樣物三十萬緡爲季庫,帛以素出、以色入者爲月庫。帝皆可之。然天下負皆窮人,償入無期,抽貫與給皆盡;樣物與帛固有籍,延齡但多其簿最吏員以詭帝,於財用無所加也。俄以戶部侍郎爲真。又請以京兆苗錢市草千萬,俾民輸諸苑。宰相陸贄等以爲非是,不從。京右偏故有雚葦地數頃,延齡妄言:「長安、咸陽間,得陂艿數百頃,願以爲內廄牧地,水甘草荐與苑廄等。」帝信之,以問宰相,皆曰:「當無有。」帝遣使按覆,果詐,延齡大慚,帝不責也。
京兆積歲和市不得直,尹李充請之官,延齡誣其妄,反令還輸,號曰「底折錢」。嘗請斂財以實府,帝曰:「安得而實之?」延齡曰:「開元、天寶間,戶口繁息,百司務殷,官且有缺者,比兵興,戶不半在,今一官治數司足矣。請後官闕不即補,收其稟以實帑簿。」
它日,帝謂延齡曰:「朕所居浴堂殿,一棟將壓,念易之,未能也。」延齡曰:「宗廟至重,殿棟微矣。且陛下本分錢,用之亡窮,何所難哉?」帝驚曰:「本分錢奈何?」對曰:「此在經誼,愚儒不能知,臣能言之。按禮,天下賦三之:一以充干豆,一以事賔客,一君之庖廚。陛下奉宗廟,能竭天下賦三之一乎?鴻臚禮賔,勞予四夷,用十一爲有贏。陛下所御饔餼簡儉,以所余爲百官稟料飧錢,未盡也,則所不盡者爲本分錢。以治殿數十尚不乏,況一棟哉!」帝頷曰:「人未嘗爲朕言之。」又造神龍佛祠,須材五十尺者。延齡妄奏:「同州得大谷,木數千章,度皆八十尺。」帝曰:「吾聞開元時,近山無巨木,求之嵐、勝間。今何地之近,材之良邪?」延齡曰:「異材瓌產,處處有之,待聖主乃出。今生近輔,豈開元所當得也!」帝悅。
是時,陸贄爲宰相,帝素所信重,極論其譎妄不可任,帝以爲排媢,愈益厚延齡。贄上疏列其狀,具言:「延齡嘗奏句獲干隱二千萬緡,請舍別庫爲羨餘,供天子私費,故上之興作廣,宣索多矣。延齡欲實其言,乃大搜市廛,奪所入獻,逮捕匠徒,迫脅就功,號曰『敕索』,弗仇其直,名曰『和雇』,弗與之庸。又度支出納,與太府交相關制,出物旬計,見物月計,符桉覆核,有御史以監董之,則財用不得回隱。延齡乃言掊糞土得銀十三萬兩,它貨且百萬,已棄而獲,皆羨餘也,悉移舍以供別敕。太府卿韋少華劾其妄,陛下縱之不爲治,此乃侵削兆民,爲天子取怨於下。」又引建中橫斂多積致播遷者,其言甚深切。帝得奏不悅。會鹽鐵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銛皆指延齡專以險偽罔上,帝怒,乃罷贄宰相,左除滂等官。
時大旱,人情愁惴。延齡言:贄等失權怨望,顯言歲饑民流、度支糧芻乏以激怒眾士。它日,帝畋苑中,而神策軍訴度支不賦廄芻者,天子惑延齡言,乃下詔斥逐贄等,朝廷震恐。延齡又捕充所善吏張忠榜掠之,誣充「沒官錢五十萬緡,以餌結權幸,令妻以犢車載金餉贄」。忠具獄,其母投訴光順門匭,有詔御史審劾,一夕得狀,乃釋忠。延齡不得逞,復奏充妄用京兆錢穀,願下有司比句,以比部郎中崔元翰欲釋憾於贄也。賴刑部侍郎奚陟辨治,充等得不冤。
延齡資苛刻,又劫於利,專剝下附上,肆騁譎怪。其進對,皆他人莫敢言,而延齡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聞者。帝頗知其詐,但以其不隱,欲聞外事,故斷用不疑。延齡恃得君,謂必輔政,少所降下,至嫚罵邇臣,時人側目。屬疾臥第,載度支官物輸之家,無敢言。帝念之,使者日三輩往。死,年六十九。人語以相安,唯帝悼不已。冊贈太子太傅、上柱國。永貞初,度支建言:「延齡曩列別庫分藏正物,無實益而有吏文之煩。」乃詔復以還左藏。元和中,有司諡曰繆。
崔損字至無,系本博陵。大曆末,中進士、博學宏辭,補校書郎、咸陽尉。避親,改大理評事。累勞至右諫議大夫。於時,宰相趙憬卒,盧邁屬疾,裴延齡素善損,薦之德宗。貞元十二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始,中書虛位十日,議者謂選有德,及用損,中外悵失。而損性齪齪能自將,延英進見,不敢出一言及天下事。逾年,進門下侍郎。嘗以疾臥家久,賜絹三百爲醫藥費。
損無卓卓稱於人者,而歷二省華要至宰相。母殯而不葬,亦不展殯;女兄爲尼,沒不臨喪。建中後,宰相無久任者,損以便柔遜願中帝意,乃留八年。帝亦知公議病其持祿,然憐遇彌渥。卒,贈太子太傅,諡曰靖。
韋渠牟,京兆萬年人,工部侍郎述從子也。少警悟,工爲詩,李白異之,授以古樂府。去爲道士,不終,更爲浮屠,已而復冠。浙西韓滉表試校書郎,進至四門博士。
貞元十二年,德宗誕日,詔給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趙需、禮部郎中許孟容與渠牟及佛老二師並對麟德殿,質問大趣。渠牟有口辯,雖於三家未究解,然荅問鋒生,帝聽之意動。遷秘書郎,進詩七百言,未浹旬,擢右補闕內供奉。始,同列易之,後數遣中人專召渠牟,由是皆屬目。歲中,至諫議大夫。大抵延英對,雖大臣率漏下二三刻止,渠牟每奏事,輒五六刻乃罷,天子歡甚。渠牟爲人佻躁,志向浮淺,不根於道德仁義,特用憸巧中帝意,非有嘉謨正辭感悟得君也。
自陸贄免,帝躬攬庶政,不復委權於下,宰相取充位、行文書而已,至守宰、御史,皆自推簡。然處深宮,所倚而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與渠牟等,其權侔人主。延齡、實皆奸虐,紹無所建明。渠牟後出,望最輕,張恩勢以動天下,召崔芊於茅山,超鄭隨布衣至補闕,引醴泉令馮伉爲給事中、太子侍讀。帝既偏於任聽,士之浮競甘進者爭出其門,赫然勢焰可炙。再擢太常卿。卒,年五十三,贈刑部尚書,諡曰忠。所論著甚多,傳於時。
李齊運者,蔣王惲孫。始補寧王府東閣祭酒,擢累監察御史,復辟江淮都統李峘府。由工部郎中爲長安令,政頗脩辦。宗正少卿李瀚從子有所訟,齊運於瀚爲卑行,而不禮訟者。瀚怒,辱諸朝,齊運以聞,代宗貶瀚。由是稍擢京兆少尹。出爲河中尹、晉絳慈隰觀察使。
德宗出狩,李懷光還兵奔難,晝夜馳,及河中,士罷困,乃休三日。齊運悉所賦勞軍,牛酒豐甘,人人喜悅。及懷光反,還守河中,齊運棄城走。詔拜京兆尹。時李晟壁渭橋,齊運發民築城保,督芻粟以餉晟。賊平,頗有助。萬年丞源邃不事,齊運怒,捽辱之,死於廷。邃家告冤,御史大夫崔縱請窮治,帝不許。御史聯章深劾,齊運訴於帝,言爲朋黨所擠。天子使宰相諭諫官御史,後毋得群署章以劾,然卒不直邃冤。
久之,大蝗旱,齊運不能政,乃以韓洄代之,改宗正卿、閒廄宮苑使。進至禮部尚書。宰相內殿對已,齊運常次進,帝與參決大事。既無學,暗於大體,第以甘言阿匼而已。嘗薦李錡爲浙西,受賂數十萬,又薦李詞爲湖州刺史,人告其贓,帝置不問。齊運臥疾,滿歲不能謁,每除吏,往往遣使即家咨逮。晚以妾爲妻,具冕服行禮,士人蚩之。卒,年七十二,贈尚書左僕射。
李實,道王元慶四世孫。以蔭仕,嗣曹王皋辟署江西府判官,遷蘄州刺史。皋節度山南東道,復從之。皋卒,實知後務,刻薄軍費,士怨怒,欲殺之,夜縋亡歸京師。
累進司農卿,擢拜京兆尹,封嗣道王。怙寵而愎,不循法度。貞元二十年旱,關輔飢,實方務聚斂以結恩,民訴府上,一不問。德宗訪外疾苦,實詭曰:「歲雖旱,不害有秋。」乃峻責租調,人窮無告,至徹舍鬻苗輸於官。優人成輔端爲俳語諷帝,實怒,奏賤工謗國,帝爲殺之。或言:「古者,瞽誦箴諫,雖詼諧托諭,何誅焉?」帝悔,然不罪實。
故事,京兆避台官。實嘗與御史王播遇,而騶唱爭道,播鉤責從者,實怒,奏播爲三原令,廷辱之。惡萬年令李眾,誣逐虔州司馬,以所善虞部員外郎房啟代之。其怙權作威若此。公卿爲讒短遷斥者甚眾,專情謷色見顏間。權德輿爲禮部,而實私薦士二十人,迫語曰:「應用此第,不爾,君且外遷!」德輿雖拒之,然常憚其誣。吏部每奏科目頗嚴密,以杜請託,實公詣曹劫請趙宗儒,無所畏。
詔書蠲人逋租,實格詔固斂,畿民大困,官吏皆被榜罰,掊取三十萬緡。吏乞貣豪釐,輒死,桉之無罪者,猥曰「死亦非枉」,復殺之。專以殘忍爲政。順宗在諒暗,不逾月,實殺數十人於府。貶通州長史。市人爭懷瓦石邀劫之,實懼,夜遁去,長安中相賀。以赦令內移,死虢州。
皇甫鎛,涇州臨涇人。貞元初,第進士,又擢制科,爲監察御史。居喪游處不度,下除詹事府司直。久之,遷吏部員外郎,典南曹,鈐制吏奸,稍知名。進郎中,遷累司農卿,判度支,改戶部侍郎。憲宗方伐蔡,急於用度,鎛裒會嚴亟,以辦濟師,帝悅,進兼御史大夫。蔡平之明年,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猶領度支。
鎛以吏道進,既由聚斂句剝爲宰相,至雖市道皆嗤之。崔群、裴度以聞,帝怒,不聽。度乃表罷政事,極論鎛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將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系朝廷,朝廷輕重在輔相。今承宗削地,程權赴闕,韓弘輿疾討賊,非力能制之,顧朝廷處置能服其心也。若相鎛,則四方解矣。請授以浙西觀察使。」其辭切至。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台沼宮觀自娛樂,鎛與程異知帝意,故數貢羨財,陰佐所欲,又賂吐突承璀爲奧援,故帝排眾論,決任之,反以度爲朋黨,不內其言。
鎛乃益以巧媚自固,建損內外官稟佐國用,給事中崔植上還詔書,乃止。帝斥內帑所余,詔度支評直,鎛貴售之以給邊兵,故繒陳彩,觸手輒壞,士怨怒,聚焚之。裴度以其事聞,鎛指所著靴曰:「此內府所出,牢韌可服,彼言不可用,詐也。」帝信之。鎛銜度,乃與李逢吉、令狐楚合擠之,出度太原。又以崔群有天下重望,勁正敢言,後議帝號,鎛乃譖群抑損徽稱,帝怒,逐群湖南。
鎛罷度支,進門下侍郎平章事。嘗與金吾將軍李道古共薦方士柳泌、浮屠大通爲長年藥,帝惑之。穆宗在東宮,聞其奸妄,始聽政,集群臣於月華門,貶鎛崖州司戶參軍,死其所。
泌者,本楊仁晝也,習方伎。道古薦於鎛,召入禁中,自雲能致藥爲不死者,因言:「天台山靈仙所舍,多異草,願官天台,求采之。」起徒步拜台州刺史,賜金紫。諫臣固爭,以爲列聖亦有寵方士,未嘗使牧民,帝曰:「煩一州而致長年於君父,何愛哉?」後不敢言。泌驅吏民採藥山谷間,鞭笞苛急,歲余無所獲。懼詐窮,舉族遁去,浙東觀察使捕得。鎛與道古營解,乃復待詔翰林。帝餌泌藥,寖躁怒不常,宦侍懼,以弒崩。大通自言百五十歲,鎛敗,與泌皆誅。初,吏責泌妄,荅曰:「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無它異。
鎛之貶,前坊州刺史班肅以嘗僚,獨餞於野,朝廷義之,擢爲司封員外郎。
鎛弟鏞,字龢卿,第進士。鎛爲相時,任河南少尹,見權寵太盛,每極言之,鎛不悅,乃求分司爲太子右庶子。鎛敗,朝廷賢之,授國子祭酒。開成初,以太子少保卒。
鏞能屬文,工詩。爲人寡言正色,衣冠甚偉,不屑世務,所交皆知名士。著書數十篇。
王播字明敭,其先太原人,父恕爲揚州倉曹參軍,遂家焉。播,貞元中與弟炎、起皆有名,並擢進士,而播、起舉賢良方正異等。補盩厔尉。以善治獄,御史中丞李汶薦爲監察御史。雲陽丞源咸季坐賕免,賂有司復得調,播劾解其官。歷侍御史。李實爲京兆尹,與播遇諸衢。故事,尹當避道揖,實不肯。播移文詆之。實大怒,表播爲三原令,將折之。播受命,趨府謝如禮。邑中豪彊犯法,未嘗輒貸,歲終課最。實重其才,更薦之,德宗將擢以要近,會母喪解。還,除駕部員外郎。長安令於頔奴客與民盜馬,吏系民而縱奴,播捕取,均其罰。遷工部郎中,知御史雜事。刺舉不阿,有能稱。關中飢,諸鎮或閉糴,播以爲言,三輔不乏。歷虢州刺史。
李巽領鹽鐵,奏以副己。擢御史中丞,歲終,改京兆尹。時禁屯列畿內者,出入屬鞬佩劍,奸人冒之以剽劫,又勛戚家馳獵近郊,播請一切苛止,盜賊不能隱,皆走出境。憲宗以爲能,進刑部侍郎,領諸道鹽鐵轉運使。是時,天下多故,大理議讞,科條叢繁,播悉置格律坐隅,商處重輕,剖決如流,吏不能竄其私。帝討淮西也,切於饋餉,播引程異自副,異尤通萬貨盈虛,使馳傳江淮,裒財用以給軍興,兵得無乏。帝嘉其功,超拜禮部尚書。稍以貲賄結宦要,中外以爲言。
播薦皇甫鎛,及鎛用事,更忌播,而以異代使,播罷守本官。久之,檢校戶部尚書,爲劍南西川節度使。穆宗立,逐鎛,播求還。長慶初,召爲刑部尚書,復領鹽鐵,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權幸競進,播賴其力至宰相,專務將迎,居位無所裨益,復失河北,眾望不厭,乃以檢校尚書右僕射出爲淮南節度使,仍領使職,不肯易印,詔聽自隨。是時,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斂不少衰,民皆怨之。然浚七里港以便漕引,後賴其利。
敬宗即位,即拜檢校司空,以王涯代使。播失職,見王守澄方得君,厚以金謝,守澄乘間薦之,天子有意復用播。於是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權宋申錫、補闕韋仁實劉敦儒、拾遺李景讓薛廷老等見延英,言播傾邪關通帝左右狀,帝沖暗,不內其言,遂復領使,天下公議益不與。
文宗立,就進檢校司徒。大和元年,入朝,拜左僕射,復輔政,累封太原郡公。時韋處厚當國,以獻替自任,天子向之。播專以錢穀進,不甚與事。居位四年卒,年七十二,贈太尉,諡曰敬。
播少孤貧,自刻苦至成立,居官以彊濟稱。天性勤吏職,每視簿領紛積於前,人所不堪者,播反用爲樂。所署吏,苟無大罪,以歲勞增秩而已,卒不易所職。雅善占奏,雖數十事,未嘗書於笏。再領鹽鐵,嗜權利,不復初操。重賦取,以正額月進爲羨餘,歲百萬緡。自淮南還,獻玉帶十有三、銀碗數千、綾絹四十萬,遂再得相雲。
起字舉之,釋褐校書郎,補藍田尉。李吉甫辟爲淮南掌書記,以殿中侍御史入兼集賢殿直學士。元和末,累遷中書舍人。數上疏諫穆宗畋游事,歲中考第一。錢徽坐貢舉失實貶,詔起覆核,起建言「以所試送宰相閱可否,然後付有司。」詔可。議者謂起爲失職。
拜禮部侍郎。李 374f.gif 叛,與播俱上疏請詔王智興討之,卒定其亂。賜金紫,拜河南尹,進吏部侍郎。方播以僕射居相,避選曹,改兵部,爲集賢殿學士。拜陝虢觀察使。時亳州刺史李繁以擅誅賊抵罪,起言:「繁父有功,而二千石不宜償賊死。」不報。
入拜尚書左丞,以戶部尚書判度支。靈武、邠、寧多曠土,奏爲營田,以省饋挽。歷河中節度使。方蝗旱,粟價騰踴,起下令家得儲三十斛,斥其餘以市,否者死。神策士怙勢不從,寘於法。由是廥積咸出,民賴以生。召授兵部尚書。以檢校尚書右僕射爲山南東道節度使。濱漢塘堰聯屬,吏弗完治,起至部,先脩復,與民約爲水令,遂無凶年。
李訓爲宰相,起門生也,欲引與共政,即加銀青光祿大夫,復以兵部尚書召判戶部。訓敗,起素長厚,人不以訓諉之,止罷其判。俄加皇太子侍讀。文宗上文,好古學。是時,鄭覃以經術進,起以敦博顯,帝數訪逮時政。因積雨,願寬逐臣過惡,又短鮑叔終身不忘人過,以解帝錮人意。俄兼太常卿、禮儀使。帝題詩太子笏以賜,詔畫像便殿,號「當世仲尼」,其寵遇如此。又使廣五位圖,俾太子知古今治亂。開成三年,入翰林爲侍講學士,改太子少師。
起治生無檢,所得祿賜爲僮婢盜有,貧不能自存。帝知之,詔月益仙韶院錢三十萬。議者謂與玩臣分給,可恥也,起賴其入,不克讓。
武宗立,爲章陵鹵簿使、東都留守。召爲吏部尚書,判太常卿。帝患選士不得才,特命起典貢舉。進尚書左僕射,封魏郡公。凡四舉士,皆知名者,人伏其鑒。擢山南西道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夙儒兼宰相秩,前世所罕。入辭,帝勞曰:「宰相無內外。公,國耆老,朕有闕,當以聞。」宴賜備厚。
宣宗初,檢校司空,以疾願代,不許。卒,年八十八,贈太尉,諡曰文懿。喪還,命使者吊其家,葬及祥亦如之。
起性友悌,播喪,哀戚加於人。嗜學,非寢食不輒廢。天下之書無不讀,一經目,弗忘也。莊恪太子薨,詔爲哀冊,詞情悽惋,當世稱之。帝嘗以疑事令使者口質,起具榜子附使者上,凡成十篇,號曰寫宣。它撰集亦多。
炎終太常博士。子鐸、鐐自有傳。
起子龜、式。
龜字大年,性高簡,博知書傳,無貴胄氣。常以光福第賔客多,更住永達里,林木窮僻,構半隱亭以自適。侍父至河中,廬中條山,朔望一歸省,州人號郎君谷,未始以人事自嬰。武宗雅知之,以左拾遺召。入謝,自陳病不任職,詔許。終父喪,召爲右補闕。再擢屯田員外郎,稱疾去。崔璵觀察宣歙,表爲副,龜樂宛陵山水,故從之。
入爲祠部郎中、史館脩撰。咸通中,知制誥。鐸爲相,改太常少卿、同州刺史。牙將白約素暴橫,嘗嘩言月稟薄,以動士心爲亂,龜捕殺之,人皆震慄。徙浙東觀察使。初,式臨州有惠政,人聞其至,歡迎之。卒,贈工部尚書。
子蕘,力學,有文辭,以鐸當國,不貢進士。終右司員外郎。
式以蔭爲太子正字,擢賢良方正科,累遷殿中侍御史。少節檢,巧於宦,因鄭注以交王守澄,中丞歸融劾之,出爲江陵少尹。
大中中,爲晉州刺史,飾郵傳,器用畢給。會河曲大歉,民流徙,佗州不納,獨式勞恤之,活數千人,時特峨胡亦飢,將入寇汾、澮,聞式嚴備,不敢道境,報其種落曰:「晉州刺史當避之!」以善最稱。
徙安南都護。故都護田早作木柵,歲率緡錢,既不時完,而所責益急。式取一年賦市芍木,豎周十二里,罷歲賦外率以紓齊人。浚壕繚柵,外植刺竹,寇不可冒。後蠻兵入掠錦田步,式使譯者開諭,一昔去,謝曰:「我自縛叛獠,非爲寇也。」忠武戍卒服短後褐,以黃冒首,南方號「黃頭軍」,天下銳卒也。初,交阯數有變,懼式威,不自安,嘩曰:「黃頭軍將度海襲我矣!」相率夜圍城,合噪:「請都護北歸,我當抗黃頭軍。」式徐被甲,引家僮乘城責讓,矢旝交發,叛者走。翌日,盡捕斬之。初,容管災歉,不歲貢,式始上輸,大犒宴軍中。歸質外蕃,而占城、真臘慕義,悉入獻,亦還所掠王民。
寧國劇賊仇甫亂,明越觀察使鄭祗德不能討,宰相選式往代,詔可,因至京師。懿宗問方略,對曰:「弟假臣兵,寇不足平也。」左右宦要皆曰:「兵眾則饋多,當惜天下費。」式奏:「盜若倡狂,天誅不亟決,東南征賦闕矣,寧得以億萬計之乎?兵多則功速費寡。二者孰利?」帝顧左右曰:「宜與兵。」於是詔益許、滑、淮南兵。式發自光福里第,麾幟皆東靡,獵獵有聲,喜曰:「是謂得天時矣!」聞賊用騎兵,乃閱所部,得吐蕃、回鶻遷隸數百,發龍陂監牧馬起用之,集土團諸兒爲嚮導,擒甫斬之。加檢校右散騎常侍。餘姚民徐澤專魚鹽之利,慈谿民陳瑊冒名仕至縣令,皆豪縱,州不能制。式曰:「甫竊發,不足畏;若澤、瑊,乃巨猾也。」窮治其奸,皆榜死。
咸通三年,徐州銀刀軍亂,以式檢校工部尚書,徙武寧節度使,詔許、滑兵自隨。視事三日,悉以計誅亂兵。會詔降武寧爲團練,罷歸。終左金吾大將軍。
贊曰:裴延齡引經誼惑其主,以不忠爲忠。德宗倚延齡、韋渠牟等商天下成敗,自謂明而卒陷不明。君臣回泬,可不戒哉!憲宗銳於立功,而皇甫鎛以聚斂取宰相。夫宰相者,乃天下選,彼暫勞一功,烏足勝任哉?中興之不終,有爲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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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八‧列傳第九十三 韋執誼 王叔文 陸質 劉禹錫 柳宗元 程異
韋執誼,京兆舊族也。幼有才,及進士第,對策異等,授右拾遺。年逾冠,入翰林爲學士,便敏側媚,得幸於德宗。使豫詩歌屬和,被詔稱旨。與裴延齡、韋渠牟等寵相埒,出入備顧問。帝誕日,皇太子獻畫浮屠象,帝使執誼贊之,太子賜以帛,詔執誼到東宮謝太子,卒見無所藉言者,乃曰:「君知王叔文乎?美才也。」執誼由是與叔文善。以母喪解。終喪,爲吏部郎中,數召至禁中。補闕張正一以上書召見,所善王仲舒、韋成季、劉伯芻、裴茞、常仲孺、呂洞往賀之,或謂執誼曰:「彼將論君與叔文鉤黨事。」執誼即白成季等朋比,有所窺望。帝詔金吾伺,得相過食飲狀,悉逐出之。
順宗立,以疾不親政,叔文用事,乃擢執誼爲尚書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叔文與王伾居中竊命,欲執誼據以奉行,因用迷奪朝權。執誼既爲所引,然外迫公議,欲示天下非黨與者,乃時時異論相可否,而密謝叔文曰:「不敢負約,欲共濟國家事爾。」叔文數爲所梗,遂詬怒,反成仇怨。及憲宗受內禪,流叔文、伾,分北支黨,貶執誼爲崖州司戶參軍。帝以宰相杜黃裳之婿,故最後貶。
執誼已失形勢,知禍且及,雖尚在位,而臨事奄奄無氣,聞人足聲輒悸動,至於敗。始未顯時,不喜人言嶺南州縣。既爲郎,嘗詣職方觀圖,至嶺南輒瞑目,命左右徹去。及爲相,所坐堂有圖,不就省。既易旬,試觀之,崖州圖也,以爲不祥,惡之。果貶死。
王叔文,越州山陰人。以棋待詔。頗讀書,班班言治道。德宗詔直東宮,太子引以侍讀,因論政及宮市之弊,太子曰:「寡人見上,將極言之。」坐皆趣贊,叔文獨嘿然。既罷,太子曰:「向君無言,何哉?」叔文曰:「太子之事上,非視膳問安無與也。且陛下在位久,有如小人間之,謂殿下收厭群情,則安解乎?」太子謝曰:「非先生不聞此言!」由是重之,宮中事咸與參訂。
叔文淺中浮表,遂肆言不疑,曰:「某可爲相,某可爲將,它日幸用之。」陰結天下有名士,而士之欲速進者,率諧附之,若韋執誼、陸質、呂溫、李景儉、韓曅、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爲死友,而凌准、程異又因其党進,出入詭秘,外莫得其端。彊藩劇帥,或陰相賂遺以自結。
順宗立,不能聽政,深居施幄坐,以牛昭容、宦人李忠言侍側,群臣奏事,從幄中可其奏。王伾密語諸黃門:「陛下素厚叔文。」即繇蘇州司功參軍拜起居郎、翰林學士。大抵叔文因伾,伾因忠言,忠言因昭容,更相依仗。伾主傳受,叔文主裁可,乃授之中書,執誼作詔文施行焉。時景儉居親喪,溫使吐蕃,惟質、泰、諫、准、曄、宗元、禹錫等倡譽之,以爲伊、周、管、葛復出,憪然謂天下無人。叔文每言:「錢穀者,國大本,操其柄,可因以市士。」乃白用杜佑領度支、鹽鐵使,己副之,實專其政。不淹時,遷戶部侍郎。
宦人俱文珍忌其權,罷叔文學士,詔出,駭悵曰:「吾當數至此議事,不然,無由入禁中。」伾復力請,乃聽三五日一至翰林,然不得舊職矣。
在省不事所職,日引其黨謀取神策兵,制天下之命。乃以宿將范希朝爲西北諸鎮行營兵馬使,泰爲司馬副之。於是諸將移書中尉,告且去,宦人始悟奪其權,大怒曰:「吾屬必死其手。」乃諭諸鎮,慎毋以兵屬人。希朝、泰到奉天,諸將不至,乃還。
叔文母死,匿不發,置酒翰林,忠言、文珍等皆在,袖金以餉,因揚言曰:「天子適射兔苑中,跨鞍若飛,敢異議者斬。」又自陳:「親疾病,以身任國大事,朝夕不得侍,今當請急,宜聽。然向之悉心戮力,難易亡所避,報天子異知爾。今一去此,則百謗至,孰爲吾助者?」又言:「羊士諤毀短我,我將杖殺之,而執誼懦不果。劉辟來爲韋皋求三川,吾生平不識辟,便欲前執吾手,非凶人邪?掃木場將斬之,而執誼持不可。每念失此二賊,令人悵恨。」又陳領度支所以興利去害者爲己勞。文珍隨語詰折,叔文不得對。左右竊語曰「母死已腐,方留此,將何爲邪?」明日,乃發喪。執誼益不用其語,乃謀起復,斬執誼與不附己者,聞者恟懼。
廣陵王爲太子,群臣皆喜,獨叔文有憂色,誦杜甫諸葛祠詩以自況,歔欷泣下。太子已監國,貶渝州司戶參軍,明年,誅死。
王伾者,杭州人。始以書待詔翰林,入太子宮侍書。順宗立,遷左散騎常侍、待詔。伾本闒茸,貌遳陋,楚語,無它大志,帝褻寵之,不如叔文任氣好言事,爲帝所禮。至出處,又不及伾之無間也,叔文入止翰林,而伾至柿林院,見牛昭容等。當其黨盛,門皆若沸羹,而伾尤通天下賕謝,日月不闋。爲巨匱,裁竅以受珍,使不可出,則寢其上。
叔文既居喪,伾日請中人及杜佑起叔文爲宰相,且總北軍,不許;又請以威遠軍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復不可。乃一日三表,皆不報。憂悸,行且臥,至夕大呼曰:「吾疾作。」輿歸第。貶開州司馬,死其所。支黨皆逐,惟質以前死免。
曅者,滉族子,有俊才。以司封郎中貶饒州司馬。終永州刺史。
諫警敏,嘗覽染署歲簿,悉能言其尺寸。所治,一閱籍,終身不忘。自河中少尹貶台州司馬,終循州刺史。
准字宗一,有史學。自翰林學士貶連州司馬,死於貶。
泰字安平,有籌畫,伾、叔文所倚重,能決大事。以戶部郎中、神策行營節度司馬貶虔州司馬。終湖州刺史。
陸質字伯沖。七代祖澄,仕梁爲名儒。世居吳。明春秋,師事趙匡,匡師啖助,質盡傳二家學。陳少游鎮淮南,表在幕府,薦之朝,授左拾遺。累遷左司郎中,歷信、台二州刺史。
質素善韋執誼,方執誼附叔文竊威柄,用其力召爲給事中。憲宗爲太子,詔侍讀。質本名淳,避太子名,故改。時執誼懼太子怒己專,故以質侍東宮,陰伺意解釋左右之。質伺間有所言,太子輒怒曰:「陛下命先生爲寡人講學,何可及它?」質惶懼出。
執誼未敗時,質病甚,太子已即位,爲臨問加禮。卒,門人以質能文聖人書,通於後世,私共諡曰文通先生。所著書甚多,行於世。
劉禹錫字夢得,自言系出中山。世爲儒。擢進士第,登博學宏辭科,工文章。淮南杜佑表管書記。入爲監察御史。素善韋執誼。時王叔文得幸太子,禹錫以名重一時,與之交,叔文每稱有宰相器。太子即位,朝廷大議秘策多出叔文,引禹錫及柳宗元與議禁中,所言必從。擢屯田員外郎,判度支、鹽鐵案,頗馮藉其勢,多中傷士。若武元衡不爲柳宗元所喜,自御史中丞下除太子右庶子;御史竇群劾禹錫挾邪亂政,群即日罷;韓皋素貴,不肯親叔文等,斥爲湖南觀察使。凡所進退,視愛怒重輕,人不敢指其名,號「二王、劉、柳」。
憲宗立,叔文等敗,禹錫貶連州刺史,未至,斥朗州司馬。州接夜郎諸夷,風俗陋甚,家喜巫鬼,每祠,歌竹枝,鼓吹裴回,其聲傖儜。禹錫謂屈原居沅、湘間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倚其聲,作竹枝辭十餘篇。於是武陵夷俚悉歌之。
始,坐叔文貶者八人,憲宗欲終斥不復,乃詔雖後更赦令不得原。然宰相哀其才且困,將澡濯用之,會程異復起領運務,乃詔禹錫等悉補遠州刺史。而元衡方執政,諫官頗言不可用,遂罷。
禹錫久落魄,鬱郁不自聊,其吐辭多諷托幽遠,作問大鈞、謫九年等賦數篇。又敘:「張九齡爲宰相,建言放臣不宜與善地,悉徙五谿不毛處。然九齡自內職出始安,有瘴癘之嘆;罷政事守荊州,有拘囚之思。身出遐陬,一失意不能堪,矧華人士族必致醜地,然後快意哉!議者以爲開元良臣,而卒無嗣,豈忮心失恕,陰責最大,雖它美莫贖邪!」欲感諷權近,而憾不釋。久之,召還。宰相欲任南省郎,而禹錫作玄都觀看花君子詩,語譏忿,當路者不喜,出爲播州刺史。詔下,御史中丞裴度爲言:「播極遠,猿狖所宅,禹錫母八十餘,不能往,當與其子死訣,恐傷陛下孝治,請稍內遷。」帝曰:「爲人子者宜慎事,不貽親憂。若禹錫望它人,尤不可赦。」度不敢對,帝改容曰:「朕所言責人子事,終不欲傷其親。」乃易連州,又徙夔州刺史。
禹錫嘗嘆天下學校廢,乃奏記宰相曰:
言者謂天下少士,而不知養材之道,郁堙不揚,非天不生材也。是不耕而嘆廩庾之無餘,可乎?貞觀時,學舍千二百區,生徙三千餘,外夷遣子弟入附者五國。今室廬圮廢,生徒衰少,非學官不振,病無貲以給也。
凡學官,春秋釋奠於先師,斯止辟雍、頖宮,非及天下。今州縣咸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廟,其禮不應古,甚非孔子意。漢初群臣起屠販,故孝惠、高后間置原廟於郡國,逮元帝時,韋玄成遂議罷之。夫子孫尚不敢違禮饗其祖,況後學師先聖道而欲違之。傳曰:「祭不欲數。」又曰:「祭神如神在。」與其煩於薦饗,孰若行其教?今教頹靡,而以非禮之祀媚之,儒者所宜疾。竊觀歷代無有是事。
武德初,詔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四時祭。貞觀中,詔脩孔子廟兗州。後許敬宗等奏天下州縣置三獻官,其他如立社。玄宗與儒臣議,罷釋奠牲牢,薦酒脯。時王孫林甫爲宰相,不涉學,使御史中丞王敬從以明衣牲牢著爲令,遂無有非之者。今夔四縣歲釋奠費十六萬,舉天下州縣歲凡費四千萬,適資三獻官飾衣裳,飴妻子,於學無補也。
請下禮官博士議,罷天下州縣牲牢衣幣,春秋祭如開元時,籍其資半畀所隸州,使增學校,舉半歸太學,猶不下萬計,可以營學室,具器用,豐饌食,增掌故,以備使令,儒官各加稍食,州縣進士皆立程督,則貞觀之風,粲然可復。
當時不用其言。
由和州刺史入爲主客郎,復作游玄都詩,且言:「始謫十年,還京師,道士植桃,其盛若霞。又十四年過之,無復一存,唯兔葵、燕麥動搖春風耳。」以詆權近,聞者益薄其行。俄分司東都。宰相裴度兼集賢殿大學士,雅知禹錫,薦爲禮部郎中、集賢直學士。度罷,出爲蘇州刺史。以政最,賜金紫服。徙汝、同二州。遷太子賔客,復分司。
禹錫恃才而廢,褊心不能無怨望,年益晏,偃蹇寡所合,乃以文章自適。素善詩,晚節尤精,與白居易酬復頗多。居易以詩自名者,嘗推爲「詩豪」,又言:「其詩在處應有神物護持。」
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二,贈戶部尚書。始疾病,自爲子劉子傳,稱:「漢景帝子勝,封中山,子孫爲中山人。七代祖亮,元魏冀州刺史,遷洛陽,爲北部都昌人,墳墓在洛北山,後其地狹不可依,乃葬滎陽檀山原。德宗棄天下,太子立,時王叔文以善弈得通籍,因間言事,積久,眾未知。至起蘇州掾,超拜起居舍人、翰林學士,陰薦丞相杜佑爲度支、鹽鐵使,翌日,自爲副,貴震一時。叔文,北海人,自言猛之後,有遠祖風,東平呂溫、隴西李景儉、河東柳宗元以爲信然。三子者皆予厚善,日夕過,言其能。叔文實工言治道,能以口辯移人,既得用,所施爲人不以爲當。太上久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對,宮掖事秘,建桓立順,功歸貴臣,由是及貶。」其自辯解大略如此。
柳宗元字子厚,其先蓋河東人。從曾祖奭爲中書令,得罪武后,死高宗時。父鎮,天寶末遇亂,奉母隱王屋山,常間行求養,後徙於吳。肅宗平賊,鎮上書言事,擢左衛率府兵曹參軍。佐郭子儀朔方府,三遷殿中侍御史。以事觸竇參,貶夔州司馬。還,終侍御史。
宗元少精敏絕倫,爲文章卓偉精緻,一時輩行推仰。第進士、博學宏辭科,授校書郎,調藍田尉。貞元十九年,爲監察御史里行。善王叔文、韋執誼,二人者奇其才。及得政,引內禁近,與計事,擢禮部員外郎,欲大進用。
俄而叔文敗,貶邵州刺史,不半道,貶永州司馬。既竄斥,地又荒癘,因自放山澤間,其堙厄感郁,一寓諸文,仿離騷數十篇,讀者咸悲惻。雅善蕭俛,詒書言情曰:
仆向者進當臲不安之勢,平居閉門,口舌無數,又久與游者,岌岌而操其間。其求進而退者,皆聚爲仇怨,造作粉飾,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斷於內,孰能了仆於冥冥間哉?仆當時年三十三,自御史里行得禮部員外郎,超取顯美,欲免世之求進者怪怒媢疾,可得乎?與罪人交十年,官以是進,辱在附會。聖朝寬大,貶黜甚薄,不塞眾人之怒,謗語轉侈,囂囂嗷嗷,漸成怪人。飾智求仕者,更詈仆以悅仇人之心,日爲新奇,務相悅可,自以速援引之路。仆輩坐益困辱,萬罪橫生,不知其端,悲夫!人生少六七十者,今三十七矣,長來覺日月益促,歲歲更甚,大都不過數十寒暑,無此身矣。是非榮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祗益爲罪。
居蠻夷中久,慣習炎毒,昏眊重膇,意以爲常。忽遇北風晨起,薄寒中體,則肌革慘懍,毛髮蕭條,瞿然注視,怵惕以爲異候,意緒殆非中國人也。楚、越間聲音特異,鴃舌啅噪,今聽之恬然不怪,已與爲類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嘵嘵,晝夜滿耳,聞北人言,則啼呼走匿,雖病夫亦怛然駭之。出門見適州閭市井者,其十八九杖而後興。自料居此尚復幾何,豈可更不知止,言說長短,重爲一世非笑哉?讀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窮」,往復益喜,曰:「嗟乎!余雖家置一喙以自稱道,詬益甚耳。」用是更樂喑默,與木石爲徒,不復致意。
今天子興教化,定邪正,海內皆欣欣怡愉,而仆與四五子者,淪陷如此,豈非命歟?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又何恨?然居治平之世,終身爲頑人之類,猶有少恥,未能盡忘。儻因賊平慶賞之際,得以見白,使受天澤余潤,雖朽卉敗腐不能生植,猶足蒸出芝菌,以爲瑞物。一釋廢錮,移數縣之地,則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後收召魂魄,買土一廛爲耕甿,朝夕歌謠,使成文章,庶木鐸者採取,獻之法宮,增聖唐大雅之什,雖不得位,亦不虛爲太平人矣。又詒京兆尹許孟容曰:
宗元早歲與負罪者親善,始奇其能,謂可以共立仁義,裨教化。過不自料,勤勤勉勵,唯以忠正信義爲志,興堯、舜、孔子道,利安元元爲務,不知愚陋不可以彊,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兀,事既壅隔,狠忤貴近,狂疏繆戾,蹈不測之辜。今其黨與幸獲寬貸,各得善地,無公事,坐食奉祿,德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棄廢痼,希望外之澤哉?年少氣銳,不識幾微,不知當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又何怪也?
宗元於眾黨人中,罪狀最甚,神理降罰,又不能即死,猶對人語言,飲食自活,迷不知恥,日復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來二千五百年,代爲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鄉,卑濕昏霿,恐一日填委溝壑,曠墜先緒,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熱。煢煢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爲婚,世亦不肯與罪人親昵。以是嗣續之重,不絕如縷,每春秋時饗,孑立捧奠,顧眄無後繼者,懍懍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傷骨,若受鋒刃。此誠丈人所共閔惜也。先墓在城南,無異子弟爲主,獨托村鄰。自譴逐來,消息存亡不一至鄉閭,主守固以益怠。晝夜哀憤,懼便毀傷松柏,芻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禮重拜掃,今闕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則北向長號,以首頓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隸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馬醫、夏畦之鬼,無不受子孫追養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雲哉?城西有數頃田,樹果數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愛惜。家有賜書三千卷,尚在善和里舊宅,宅今三易主,書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繫心腑,然無可爲者。立身一敗,萬事瓦裂,身殘家破,爲世大僇。是以當食不知辛咸節適,洗沐盥漱,動逾歲時,一搔皮膚,塵垢滿爪,誠憂恐悲傷,無所告愬,以至此也。
自古賢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謗議不能自明者,以百數。故有無兄盜嫂,娶孤女撾婦翁者。然賴當世豪桀分明辨列,卒光史冊。管仲遇盜,升爲功臣;匡章被不孝名,孟子禮之。今已無古人之實爲而有詬,欲望世人之明己,不可得也。直不疑買金以償同舍;劉寬下車,歸牛鄉人。此誠知疑似之不可辯,非口舌所能勝也。鄭詹束縛於晉,終以無死;鍾儀南音,卒獲返國;叔向囚虜,自期必免;范痤騎危,以生易死;蒯通據鼎耳,爲齊上客;張蒼、韓信伏斧鑕,終取將相;鄒陽獄中,以書自治;賈生斥逐,復召宣室;兒寬擯厄,後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向下獄當誅,爲漢儒宗。此皆瓌偉博辯奇壯之士,能自解脫。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嬰痼病,雖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疏闊矣。
賢者不得志於今,必取貴於後,古之著書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務此,然力薄志劣,無異能解,欲秉筆4縷,神志荒耗,前後遺忘,終不能成章。往時讀書,自以不至抵滯,今皆頑然無復省錄。讀古人一傳,數紙後,則再三伸卷,復觀姓氏,旋又廢失。假令萬一除刑部囚籍,復爲士列,亦不堪當世用矣!
伏惟興哀於無用之地,垂德於不報之所,以通家宗祀爲念,有可動心者操之勿失。雖不敢望歸掃塋域,退托先人之廬,以盡余齒,姑遂少北,益輕瘴癘,就婚娶,求胄嗣,有可付託,即冥然長辭,如得甘寢,無復恨矣!
然眾畏其才高,懲刈復進,故無用力者。
宗元久汩振,其爲文,思益深。嘗著書一篇,號貞符,曰:
臣所貶州流人吳武陵爲臣言:「董仲舒對三代受命之符,誠然?非邪?」臣曰:「非也。何獨仲舒爾,司馬相如、劉向、揚雄、班彪、彪子固皆沿襲嗤嗤,推古瑞物以配受命,其言類淫巫瞽史,誑亂後代,不足以知聖人立極之本,顯至德,揚大功,甚失厥趣。臣爲尚書郎時,嘗著貞符,言唐家正德受命於生人之意、累積厚久宜享無極之義,本末閎闊。會貶逐中輟,不克備究。」武陵即叩頭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缺,使聖王之典不立,無以抑詭類、拔正道、表核萬代。」臣不勝奮激,即具爲書。念終泯沒蠻夷,不聞於時,獨不爲也。苟一明大道,施於人世,死無所憾,用是自決。臣宗元稽首拜手以聞曰:
孰稱古初朴蒙空侗而無爭,厥流以訛,越乃奮奪鬬怒振動,專肆爲淫威?曰:是不知道。惟人之初,總總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風雨雷雹暴其外,於是乃知架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饑渴牝牡之欲驅其內,於是乃噬禽獸,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爭,睽焉而鬬,力大者搏,齒利者齧,爪剛者決,群眾者軋,兵良者殺,披披藉藉,草野塗血。然後彊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爲曹於險阻,用號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德紹者嗣,道怠者奪。於是有聖人焉,曰黃帝,游其兵車,交貫乎其內,一統類,齊制量,然猶大公之道不克建。於是有聖人焉,曰堯,置州牧四岳,持而綱之,立有德有功有能者,參而維之,運臂率指,屈伸把握,莫不統率,年老,舉聖人而禪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觀之,厥初罔匪極亂,而後稍可爲也。而非德不樹,故仲尼敘書,於堯曰「克明俊德」,於舜曰「濬哲文明」,於禹曰「文命祗承於帝」,於湯曰「克寬克仁,章信兆民」,於武王曰「有道曾孫」。稽揆典誓,貞哉惟茲德,實受命之符,以奠永祀。後之祅淫囂昏好怪之徒,乃始陳大電、大虹、玄鳥、巨跡、白狼、白魚、流火之烏以爲符,斯皆詭譎闊誕,其可羞也,莫知本於厥貞。
漢用大度,克懷於有氓,登能庸賢,濯痍煦寒,以瘳以熙,茲其爲符也。而其妄臣,乃下取虺蛇,上引天光,推類號休,用夸誣於無知氓,增以騶虞、神鼎,脅驅縱踴,俾東之泰山、石閭,作大號謂之「封禪」,皆尚書所無有。莽、述承效,卒奮驁逆。其後有賢帝曰光武,克綏天下,復承舊物,猶崇赤伏,以玷厥德。魏、晉而下,尨亂鉤裂,厥符不貞,邦用不靖,亦罔克久,駁乎無以議爲也。
積大亂至於隋氏,環四海以爲鼎,跨九垠以爲鑪,爨以毒燎,煽以虐焰,其人沸涌灼爛,號呼騰蹈,莫有救止。於是大聖乃起,丕降霖雨,濬滌盪沃,蒸爲清氛,疏爲泠風,人乃漻然休然,相睎以生,相持以成,相彌以寧。琢斮屠剔膏流節離之禍不作,而人乃克完平舒愉,屍其肌膚,以達於夷途。焚坼抵掎奔走轉死之害不起,而人乃克鳩類集族,歌舞悅懌,用祗於元德。徒奮袒呼,犒迎義旅,讙動六合,至於麾下。大盜豪據,阻命遏德,義威殄戮,咸墜厥緒。無劉於虐,人乃並受休嘉,去隋氏,克歸於唐,躑躅謳歌,灝灝和寧。帝庸威栗,惟人之爲。敬奠厥賦,積藏於下,是謂豐國。鄉爲義廩,斂發謹飭,歲丁大侵,人以有年。簡於厥刑,不殘而懲,是謂嚴威。小屬而支,大生而孥,愷悌祗敬,用底於治。凡其所欲,不謁而獲;凡其所惡,不祈而息。四夷稽服,不作兵革,不竭貨力。丕揚於後嗣,用垂於帝式,十聖濟厥治,孝仁平寬,惟祖之則。澤久而逾深,仁增而益高,人之戴唐,永永無窮。
是故受命不於天,於其人;休符不於祥,於其仁。惟人之仁,匪祥於天。匪祥於天,茲惟貞符哉!未有喪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壽者也。商之王以桑榖昌,以雉雊大,宋之君以法星壽,鄭以龍衰,魯以麟弱,白雉亡漢,黃犀死莽,惡在其爲符也?不勝唐德之代,光紹明濬,深鴻尨大,保人斯無疆,宜薦於郊廟,文之雅詩,祗告於德之休。帝曰諶哉!乃黜休祥之奏,究貞符之奧,思德之所未大,求仁之所未備,以極於邦治,以敬於人事。其詩曰:
於穆敬德,黎人皇之。惟貞厥符,浩浩將之。仁函於膚,刃莫畢屠。澤熯於爨,炎以澣。勃厥凶德,乃驅乃夷。懿其休風,是煦是吹。父子熙熙,相寧以嬉。賦徹而藏,厚我糗粻。刑輕以清,我完靡傷。貽我子孫,百代是康。十聖嗣於治,仁後之子。子思孝父,易患於己。拱之戴之,神其爾宜。載揚於雅,承天之嘏。天之誠神,宜鑑於仁。神之曷依?宜仁之歸。濮鉛於北,祝栗於南,幅員西東,祗一乃心。祝唐之紀,後天罔墜;祝皇之壽,與地咸久。曷徒祝之,心誠篤之。神協人同,道以告之。俾彌億萬年,不震不危。我代之延,永永毗之。仁增以崇,曷不爾思?有號於天,僉曰嗚呼,咨爾皇靈,無替厥符!宗元不得召,內閔悼,悔念往吝,作賦自儆曰:
懲咎愆以本始兮,孰非余心之所求?處卑污以閔世兮,固前志之爲尤。始余學而觀古兮,怪今昔之異謀。惟聦明爲可考兮,追駿步而遐游。絜誠之既信直兮,仁友藹而萃之。日施陳以系縻兮,邀堯舜與之爲。上睢盱而混茫兮,下駁詭而懷私。旁羅列以交貫兮,求大中之所宜。
曰道有象兮,而無其形。推變乘時兮,與志相迎。不及則殆兮,過則失貞。謹守而中兮,與時偕行。萬類芸芸兮,率由以寧。剛柔弛張兮,出入綸經。登能抑枉兮,白黑濁清。蹈乎大方兮,物莫能嬰。
奉訏謨以植內兮,欣余志之有獲。再明信乎策書兮,謂耿然而不惑。愚者果於自用兮,惟懼夫誠之不一。不顧慮以周圖兮,專茲道以爲服。讒妒構而不戒兮,猶斷斷於所執。哀吾黨之不淑兮,遭遇任之卒迫。勢危疑而多詐兮,逢天地之否隔。欲圖退而保己兮,悼乖期乎曩昔。欲操術以致忠兮,眾呀然而互嚇。進與退吾無歸兮,甘脂潤兮鼎鑊。幸皇鑒之明宥兮,累郡印而南適。惟罪大而寵厚兮,宜夫重仍乎禍謫。既明懼乎天討兮,又幽栗乎鬼責。惶惶乎夜寤而晝駭兮,類麏 4d25.gif 之不息。
凌洞庭之洋洋兮,溯湘流之沄沄。飄風擊以揚波兮,舟摧抑而回邅。日霾曀以昧幽兮,黝雲涌而上屯。暮屑窣以淫雨兮,聽嗷嗷之哀猿。眾鳥萃而啾號兮,沸洲渚以連山。漂遙逐其詎止兮,逝莫屬余之形魂。攢巒奔以紆委兮,束洶湧之崩湍。畔尺進而尋退兮,盪洄汩乎淪漣。際窮冬而止居兮,羈累棼以縈纏。
哀吾生之孔艱兮,循凱風之悲詩。罪通天而降酷兮,不亟死而生爲!逾再歲之寒暑兮,猶貿貿而自持。將沈淵而隕命兮,詎蔽罪以塞禍?惟滅身而無後兮,顧前志猶未可。進路呀以劃絕兮,退伏匿又不果。爲孤囚以終世兮,長拘攣而轗軻。
曩余志之脩蹇兮,今何爲此戾也?豈貪食而盜名兮,不混同於世也。將顯身以直遂兮,眾之所宜蔽也。不擇言以危肆兮,固群禍之際也。
御長轅之無橈兮,行九折之峨峨。卻驚棹以橫江兮,溯凌天之騰波。幸余死之已緩兮,完形軀之既多。苟余齒之有懲兮,蹈前烈而不頗。死蠻夷固吾所兮,雖顯寵其焉加?配大中以爲偶兮,諒天命之謂何!
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時劉禹錫得播州,宗元曰:「播非人所居,而禹錫親在堂,吾不忍其窮,無辭以白其大人,如不往,便爲母子永決。」即具奏欲以柳州授禹錫而自往播。會大臣亦爲禹錫請,因改連州。
柳人以男女質錢,過期不贖,子本均,則沒爲奴婢。宗元設方計,悉贖歸之。尤貧者,令書庸,視直足相當,還其質。已沒者,出己錢助贖。南方爲進士者,走數千里從宗元游,經指授者,爲文辭皆有法。世號柳柳州。十四年卒,年四十七。
宗元少時嗜進,謂功業可就。既坐廢,遂不振。然其才實高,名蓋一時。韓愈評其文曰:「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既沒,柳人懷之,託言降於州之堂,人有慢者輒死。廟於羅池,愈因碑以實之雲。
程異字師舉,京兆長安人。居鄉以孝稱。第明經,再補鄭尉。精吏治,爲叔文所引,由監察御史爲鹽鐵揚子院留後。叔文敗,貶郴州司馬。
李巽領鹽鐵,薦異心計可任,請拔濯用之,乃授侍御史,復爲揚子留後。稍遷淮南等道兩稅使。異起痕廢,能厲己竭節,悉矯革征利舊弊。入遷累衛尉卿、鹽鐵轉運副使。方討蔡,異使江表調財用,因行諭諸帥府,以羨贏貢,故異所至不剝下,不加斂,經用以饒。遂兼御史大夫爲鹽鐵使。
元和十三年,以工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猶領鹽鐵。異以錢穀奮而至宰相,自以非人望,久不敢當印秉筆。明年,西北軍政不治,議置巡邊使,憲宗問孰可者,乃自請行。會卒,贈尚書左僕射,諡曰恭。身歿官第,無留貲,世重其廉雲。
贊曰:叔文沾沾小人,竊天下柄,與陽虎取大弓,春秋書爲盜無以異。宗元等橈節從之,徼幸一時,貪帝病昏,抑太子之明,規權遂私。故賢者疾,不肖者媢,一僨而不復,宜哉!彼若不傅匪人,自勵材猷,不失爲名卿才大夫,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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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六十九‧列傳第九十四 杜黃裳 裴垍 李藩 韋貫之
杜黃裳字遵素,京兆萬年人。擢進士第,又中宏辭。郭子儀辟佐朔方府,子儀入朝,使主留事。李懷光與監軍陰謀矯詔誅大將等,以動眾心,欲代子儀。黃裳得詔,判其非,以質懷光,懷光流汗服罪。於是諸將狠驕難制者,黃裳皆以子儀令易置,眾不敢亂。
入爲侍御史,爲裴延齡所惡,十期不遷。貞元末,拜太子賔客,居韋曲。時中人慾請其地賜公主,德宗曰:「城南杜氏鄉里,不可易。」遷太常卿。時王叔文用事,黃裳未嘗過其門。婿韋執誼輔政,黃裳勸請太子監國,執誼曰:「公始得一官,遽開口議禁中事!」黃裳怒曰:「吾受恩三朝,豈以一官見賣!」即拂衣出。
皇太子總軍國事,擢黃裳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於是,夏綏銀節度使韓全義憸佞無功,因其來朝,白罷之。俄而劉辟叛,議者以辟恃險,討之或生事,唯黃裳固勸不赦,因奏罷中人監軍,而專委高崇文。凡兵進退,黃裳自中指授,無不切於機。崇文素憚劉澭,黃裳使人謂曰:「公不奮命者,當以澭代。」崇文懼,一死力縛賊以獻。蜀平,群臣賀,憲宗目黃裳曰:「時卿之功。」
始,德宗創艾多難,務姑息藩鎮,每帥臣死,遣中人伺其軍,觀眾所欲立者,故大將私金幣結左右,以求節制,晏年尤甚,方鎮選不出朝廷。黃裳每從容具言:「陛下宜鑒貞元之弊,整法度,朘損諸侯,則天下治。」帝嘗問前古王者所以治亂云云,黃裳知帝銳於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脩己任賢而已。操執綱領,要得其大者,至簿書獄訟,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昔秦始皇帝親程決事,見嗤前世;魏明帝欲案尚書事,陳矯不從;隋文帝日昃聽政,衛士傳垍,太宗笑之。故王者擇人任而責成,見功必賞,有罪信罰,孰敢不力?孔子之稱帝舜恭己南面,以其能舉十六相,去四凶,而至無爲。豈必刓神疲體,勞耳目之察,然後爲治哉?」帝以黃裳言忠,嘉納之。由是平夏,翦齊,滅蔡,復兩河,以機秉還宰相,紀律設張,赫然號中興,自黃裳啟之。
元和二年,以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爲河中、晉絳節度使,俄封邠國公。明年卒,年七十,贈司徒,諡曰宣獻。
黃裳達權變,有王佐大略。性雅澹,未始忤物。初不爲執誼所禮,及敗,悉力營救;既死,表還其柩葬焉。嘗被疾,醫者誤進藥,疾遂甚,終不怒譴。然除吏不甚別流品,通饋謝,無絜白名。當大政未久,不究其才,及處外,天下常所屬意。卒後數年,御史劾奏黃裳納邠寧節度使高崇文錢四萬五千緡,按故吏吳憑及黃裳子載,辭服,帝念舊功,但流憑昭州,原載不問。
載終太僕少卿。
載弟勝,字斌卿,寶曆初擢進士第。楊嗣複數薦材堪諫官,不爲鄭覃所佑。宣宗感章武舊事,元和時大臣子若孫在者,多振拔之。帝嘗問勝,勝具道黃裳首建憲宗監國議,帝嘉嘆,拜給事中,遷戶部侍郎判度支,欲倚爲宰相。及蕭鄴罷,爲中人沮毀,而更用蔣伸,以勝檢校禮部尚書,出爲天平節度使,不得意,卒。
裴垍字弘中,絳州聞喜人。擢進士第,以賢良方正對策第一補美原尉。藩府交辟,不就。四遷考功員外郎。吏部侍郎鄭珣瑜委垍校辭判,研核精密,皆值才實。
憲宗元和初,召入翰林爲學士,再遷中書舍人。李吉甫始執政,以情謂垍曰:「吾落魄遠裔,更十年,始相天子,比日人物,吾懵不及知;且宰相職當進賢任能,君精鑒,爲我言之。」垍即崖略疏三十許人,吉甫籍以薦於朝,天下翕然稱得人。坐覆視皇甫湜、牛僧孺等對策非是,罷學士,爲戶部侍郎。帝器垍方直,以爲任公卿,薄其過,眷館彌厚。吉甫罷,乃拜垍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集賢殿大學士,監脩國史。
垍始承旨翰林,天子新翦蜀亂,厲精緻治,中外機筦,垍多所參與,以小心慎默稱帝意。既當國,請繩不軌,課吏治,分明淑慝,帝降意順納。吐突承璀自東宮得侍,恩顧親渥,承間欲有關說,帝憚垍,誡使勿言。帝在殿中,常呼垍官而不名。嶺南節度使楊於陵爲監軍許遂振所誣,詔授冗官,垍曰:「以一中人罪藩臣,陛下之法安在?」更授美官。嚴綬守太原,政一出監軍李輔光,垍劾其懦,以李鄘代之。
王承宗擅襲節度,方帝屢削叛族,意必取之,又吐突承璀每欲橈垍權,因探帝意,自請往。於時澤潞盧從史詭獻征討計,垍固爭,以爲:「從史苞逆節,內連承宗,外請興師,以圖身利。且武俊有功於國,陛下前以地授李師道,而今欲奪承宗地有之,賞罰不一,沮勸廢矣。」帝猗違不能決。久之,卒用承璀謀,會兵討承宗,從史果反覆,兵久暴無功,王師告病。既而從史遣部將王翊元奏事,垍從容以語動之,翊元因言從史惡稔可圖狀,垍比遣往,得其大將烏重胤等要領。垍乃爲帝陳「從史暴戾不君,視承璀若小兒,往來神策軍不甚戒,可因其機致之,後無興師之勞」。帝初矍然,徐乃許之。垍請秘其計,帝曰:「惟李絳、梁守謙知之。」俄而承璀縛從史獻於朝,因班師。垍奏:「承璀首謀無功,陛下雖詘法,人心不厭,請流斥以謝天下。」乃罷所領兵。
先是,天下賦法有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建中初,釐定常賦,而物重錢輕。其後輕重相反,民輸率一倍其初,而所在以留州、送使之入,舍公估,更實私直以自潤,故賦益苛,齊民重困。垍奏禁之,一以公估准物,觀察使得用所治州租調,至不足,乃取支郡以贍,故送使之財悉爲上供。自是起淮、江而南,民少息矣。
垍器局峻整,持法度,雖宿貴前望造詣,不敢干以私。諫官言得失,大抵執政多忌之,惟垍獎勵使盡言。初,拾遺獨孤郁、李正辭、嚴休復三人皆遷,及過謝垍,垍獨讓休復曰:「君異夫二人孜孜獻納者,前日進擬,上固爲疑。」休復大慚。垍爲學士時,引李絳、崔群與同列。及相,又擢韋貫之、裴度知制誥,李夷簡御史中丞,皆踵躡爲輔相,號名臣。自它選任,罔不精明,人無異言。士大夫不以垍年少柄用爲嫌,故元和之治,百度脩舉,稱朝無幸人。
五年,暴風痹,帝悵惜,遣使致問,藥膳進退輒疏聞。居三月,益痼,乃罷爲兵部尚書。垍之進,李吉甫薦頗力,及居中,多變更吉甫時約束,吉甫復用,銜之。會垍與史官蔣武等上德宗實錄,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不宜冒奏,乃徙垍太子賔客,罷武等史官。會卒,不加贈,給事中劉伯芻表其忠,帝乃贈太子太傅。
垍始相,建言:「集賢院官,登朝自五品上爲學士,下爲直學士,余皆校理,史館以登朝者爲脩撰,否者直史館,以准六典。」遂著於令。
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還,得德、棣二州,已而地不入。或言:「武還,先見垍,明日乃朝。」帝怒,召學士李絳議斥武,絳言「垍身備宰相,明練時事,勢不容先見武。」帝悟,釋之。議者謂帝知垍明,倚任方篤,尚不免疑嫌,以信處位之難雲。
李藩字叔翰,其先趙州人。父承,仕爲湖南觀察使,有名於時。藩少沈靖有檢局,姿制閒美,敏於學。居父喪,家本饒財,姻屬來吊,有持去者,未嘗問,益務施與,居數年略盡。年四十餘,困廣陵間,不自振,妻子追咎,藩晏如也。杜亞居守東都,表致府中。亞嘗疑牙將令狐運爲盜,掠服之,藩爭不從,輒去,後果獲真盜,稍知名。
徐州張建封辟節度府,未嘗察苛細。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驅至,陰有覬望,藩泣謂曰:「公今喪,君宜謹守土,何棄而來?宜速還,否則以法劾君!」兼錯忤去,恨之,因誣奏「建封死,藩撼其軍,有非望」。德宗怒,密詔徐泗節度使杜佑殺之。佑雅器藩,得詔,十日不發,召見藩曰:「世謂生死報應,驗乎?」藩曰:「殆然。」曰:「審若此,君宜遇事無恐。」因出詔示藩,藩色不變,曰:「信乎,杜兼之報也!」佑曰:「慎毋畏,吾以闔門保君矣。」帝未之信,亟追藩。既入,帝望其狀貌,曰:「是豈作亂人邪?」釋之,拜秘書郎。
時王紹得君,邀藩與相見,當即用,終不詣。王仲舒與同舍郎韋成季、呂洞日置酒邀賔客相樂,慕藩名,彊致之。仲舒等爲俳說廋語相狎昵,藩一見,謝不往,曰:「吾與終日,不曉所語何哉!」後仲舒等果坐斥廢。憲宗爲皇太子,王紹避太子諱,始改名,時議以爲諂。藩曰:「自古故事,由不識體之人敗之,不可復正,雖紹何誅?」累擢吏部郎中。坐小累,左授著作郎,再遷給事中。制有不便,就敕尾批卻之,吏驚,請聯它紙,藩曰:「聯紙是牒,豈曰敕邪?」裴垍白憲宗,謂藩有宰相器。會鄭絪罷,因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藩忠謹,好醜必言,帝以爲無隱。嘗問前世所以家給或國匱乏者何致而然及祈禳之數。藩具對:「儉則足用,敦本則百姓富,反是則匱。」又言:「孔子病,止子路之禱。漢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使神無知,則不能降福;有知,固不可私己求媚而悅之也。且義於人者和於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帝悅曰:「當與公等上下相勗,以保此言。」後復問神仙長年事,藩知帝且有所惑,極陳荒妄謾誕不可信。後入柳泌等語,果爲累雲。
河東節度使王鍔賂權近求兼宰相,密詔中書門下曰:「鍔可兼宰相。」藩遽取筆滅「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還奏之。宰相權德輿失色曰:「有不可,應別爲奏,可以筆塗詔邪?」藩曰:「勢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既而事得寢。
李吉甫復相,藩頗沮止。會吳少陽襲淮西節度,吉甫已見帝,潛欲中藩,即奏曰:「道逢中人假印節與吳少陽,臣爲陛下恨之。」帝變色不平。翌日,罷藩爲太子詹事。後數月,帝復思藩,召對殿中,事寖釋。明年,爲華州刺史,未行,卒,年五十八,贈戶部尚書,諡曰貞簡。
藩材能不及韋貫之、裴垍,然人物清整,是其流亞雲。
韋貫之名純,避憲宗諱,以字行。後周柱國敻八世孫。
父肇,大曆中爲中書舍人,累上疏言得失,爲元載所惡,左遷京兆少尹。久之,改秘書少監。載曰:「肇若過我,當擇善地處之。」終不肯詣。載誅,除吏部侍郎。代宗欲相之,會卒,諡曰貞。
貫之及進士第,爲校書郎,擢賢良方正異等,補伊闕、渭南尉。河中鄭元、澤潞郗士美以厚幣召,皆不應。居貧,啖豆糜自給。再遷長安丞。或薦之京兆尹李實,實舉笏示所記曰:「此其姓名也,與我同里,素聞其賢,願識之而進於上。」或者喜,以告曰:「子今日詣實,而明日賀者至矣!」貫之唯唯,不往,官亦不遷。
永貞時,始爲監察御史,舉其弟纁自代,及爲右補闕,纁代爲御史,議者不謂之私。宰相杜佑子從郁爲補闕,貫之與崔群持不可,換左拾遺,復奏:「拾遺、補闕爲諫官等,宰相政有得失,使從郁議,是子而議父,殆不可訓。」卒改它官。遷禮部員外郎。新羅人金忠義以工巧幸,擢少府監,蔭子補齋郎,貫之不與,曰:「是將奉郊廟祠祭,階爲守宰者,安可以賤工子爲之。」又劾忠義不宜污朝籍,忠義竟罷。於是權幸側目。
進吏部員外郎,坐考賢良方正牛僧孺等策獨署奏,出爲果州刺史,半道貶巴州。久之,召爲都官郎中,知制誥,進中書舍人。宰相裴垍嘗三奏事,憲宗不從。貫之曰:「公亦以進退決請乎?」垍曰「奉教。」事果見聽。垍因曰:「君異時當位於此。」改禮部侍郎。所取士,抑浮華,先行實,於時流競爲息。嘗從容奏曰:「禮部侍郎重於宰相。」帝曰:「侍郎是宰相除,安得重?」曰:「然爲陛下柬宰相者,得無重乎?」帝美其言。改尚書右丞,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中書侍郎。
討吳元濟也,貫之請釋鎮州,專力淮西,且言:「陛下豈不知建中事乎?始於蔡急而魏應也,齊、趙同起,德宗引天下兵誅之,物力殫屈,故朱泚乘以爲亂。此非它,速於撲滅也。今陛下獨不能少忍,俟蔡平而誅鎮邪?」時帝業已討鎮,不從。終之,蔡平鎮乃服。初,討蔡,以宣武韓弘爲都統,又詔河陽烏重胤、忠武李光顏合兵以進。貫之諫諸將戰方力,今若置都統,又令二帥連營,則各持重養威,未可歲月下也。亦不從。後四年乃克蔡,皆如貫之策雲。
帝以段文昌、張仲素爲翰林學士。貫之謂學士所以備顧問,不宜專取辭藝,奏罷之。皇甫鎛、張宿皆以幸進。宿使淄青,裴度欲爲請銀緋,貫之曰:「宿奸佞,吾等縱不能斥,奈何欲假以寵乎?」由是宿等怨,陰構之,又與度論兵帝前,議頗駁,故罷爲吏部侍郎。於是翰林學士、左拾遺郭求上疏申理,詔免求學士,出貫之爲湖南觀察使。不三日,韋顗、李正辭、薛公幹、李宣、韋處厚、崔韶坐與貫之厚善,悉貶爲州刺史。顗、正辭、處厚皆清正,以鉤黨去,由是中外始大惡宿。
時國用不足,遣鹽鐵副使程異督諸道賦租,異諷州縣厚斂以獻。貫之不忍橫賦,而所獻不中異意,因取屬內六州留錢繼之。左遷太子詹事分司東都。穆宗立,即拜河南尹,以工部尚書召,未行,卒,年六十二,贈尚書右僕射,諡曰貞,後更諡曰文。
貫之沈厚寡言,與人交,終歲無款曲,不爲偽辭以悅人。爲右丞時,內僧造門曰:「君且相。」貫之命左右引出,曰:「此妄人也。」居輔相,嚴身律下,以正議裁物,室居無所改易。裴均子持萬縑請撰先銘,荅曰:「吾寧餓死,豈能爲是哉!」生平未嘗通饋遺,故家無羨財。
子澳,字子斐,第進士,復擢宏辭。方靜寡慾,十年不肯調。御史中丞高元裕與其兄溫善,欲薦用之,諷澳謁己。溫歸以告,澳不荅,溫曰:「元裕端士,若輕之邪?」澳曰:「然恐無呈身御史。」
周墀節度鄭滑,表署幕府。會墀入相,私謂曰:「何以教我?」澳曰:「願公無權。」墀愕眙,澳曰:「爵賞刑罰,人主之柄,公無以喜怒行之,俾庶官各舉其職,則公斂衽廟堂上,天下治矣,烏用權?」墀嘆曰:「吾先居此,得無愧乎!」
擢考功員外郎、史館脩撰。歲中知制誥,召爲翰林學士。累遷兵部侍郎,進學士承旨。與蕭寘皆爲宣宗禮遇,每兩人直,必偕召問政得失。常夜被旨草詔書,事有不安者,即遷延須見帝,開陳可否,未嘗不順納。一日,召入,屏左右問曰:「朕於敕使如何?」澳陳帝威制前世無比。帝搖首曰:「未也。策安出?」澳倉卒荅曰:「若謀之外廷,則大和事可用追鑒,不若就擇可任者與計事。」帝曰:「朕固行之矣。自黃至綠,自綠至緋,猶可,衣紫即合爲一矣。」澳愧汗不能對,乃罷。改京兆尹。
帝舅鄭光主墅吏豪肆,積年不輸官賦,澳逮系之。它日延英,帝問其故。澳具道奸狀,且言必寘以法。帝曰:「可貸否?」荅曰「陛下自內署擢臣尹京邑,安可使畫一法獨行於貧下乎?」帝入白太后曰:「是不可犯。」後爲輸租,乃免。由是豪右斂跡。
會戶部闕判使,帝以問澳,澳三不對。帝曰:「任卿可乎?」曰:「臣老矣,力疲氣耗,煩劇非所任者。」帝默不樂。出謂其甥柳玭曰:「吾本不爲宰相知,上便委以使務,脫謂吾他岐而得,卒無以自白。今時事寖惡,皆吾輩貪爵位致然。」未幾,授河陽節度使。入辭,帝曰:「卿自便而遠我,非我去卿。」
懿宗立,徙平盧軍,入爲吏部侍郎,復出爲邠寧節度使。宰相杜審權素不悅澳,坐吏部時史盜簿書爲奸,貶秘書監,分司東都。就遷河南尹,辭疾不拜,丐歸樊川。逾年,以吏部侍郎召,不起。卒,贈戶部尚書,諡曰貞。
澳在河陽累年,宣宗遣使至魏博,道出澳所,帝以薄紙手作詔賜澳曰:「密飭裝,秋當見卿。」蓋將以爲相也。因問輔養術,澳具言金石非可御,方士怪妄,宜斥遠之。其八月,帝崩,不果相。
爲學士時,帝嘗曰:「朕每遣方鎮刺史,欲各悉州郡風俗者,卿爲朕撰一書。」澳乃取十道四方志,手加紬次,題爲處分語。後鄧州刺史薛弘宗中謝,帝敕戒州事,人人驚服。
綬,貫之兄。舉孝廉,又貢進士,禮部侍郎潘炎將以爲舉首,綬以其友楊凝親老,故讓之,不對策輒去,凝遂及第。後擢明經,辟東都幕府。
德宗時,以左補闕爲翰林學士,密政多所參逮。帝嘗幸其院,韋妃從,會綬方寢,學士鄭絪欲馳告之,帝不許,時大寒,以妃蜀襭袍覆而去,其待遇若此。每入直,逾月不得休。以母老,屢丐解職,每請,帝輒不悅。出入八年,而性謹畏甚。晚乃感心疾,罷還第,不極於用。
九月九日,帝爲黃花歌,顧左右曰:「安可不示韋綬!」即遣使持往,綬遽奉和,附使進。帝曰:「爲文不已,豈頤養邪!」敕自今勿復爾。終左散騎常侍。
弟纁,有精識,爲士林器許,兄弟皆名重當時。
綬子溫。
溫字弘育。方七歲,日誦書數千言。十一,舉兩經及第,以拔萃高等補咸陽尉。父愕然,疑假權謁進,召而試諸廷,文就無留意,喜曰:「兒無愧矣!」入爲監察御史,以台制苛嚴,不可以省養,不拜。換著作郎,既謝,輒解歸。侍親疾,調適湯劑,彌二十年,衣不弛帶。既居喪,毀瘠不支。服除,李逢吉辟置宣武府。頻遷右補闕。宰相宋申錫被構,罪不測,溫倡曰:「丞相操履有初,不宜反,乃奸人陷之。吾等豈避雷霆,使上濛霧咎邪!」率同舍伏閣切爭,由是益知名。
大和五年,太廟室漏罅,詔宗正、將作營治,不時畢,文宗怒責卿李銳、監王堪,奪其稟,自敕中人葺之。溫諫:「吏舉其職,國以治;事歸於正,法以脩。夫設制度,立官司,度經費,則宗廟最重也。比詔下閱月,有司弛墯不力,正可黜慢官,懲不恪,擇可任者繕完之,則吏舉職,事歸正矣。今慢吏奪稟,而易以中人,是許百司公廢職,以宗廟之重,爲陛下所私,臣竊惜之。請還將作,則官脩業矣。」帝乃罷宦人。會群臣請上尊號,溫固諫:「今河南水,江淮旱歉,京師雪積五尺,老稚凍仆,此非崇飾虛名時。」帝順納,乃謝群臣。改侍御史。
李德裕入輔,擢禮部員外郎。或言雅爲牛僧孺厚,德裕曰:「是子堅正,可以私廢乎?」鄭注節度鳳翔,表爲副,溫曰:「拒則遠黜,從之禍不測,吾焉能爲注起邪?」注誅,由考功員外郎拜諫議大夫。未幾,爲翰林學士。先是,綬在禁廷,積憂畏病廢,故誡溫不得任近職,至是固辭。帝怒曰:「寧綬治命邪?」禮部侍郎崔蠡曰:「溫用亂命,益所以爲孝。」帝意釋,換知制誥。引疾徙太常少卿。宰相李固言薦溫給事中,帝曰:「溫素避事,肯爲我論駁乎?須太子長,以爲賔客。」久之,卒爲給事中。
初,兼莊恪太子侍讀,晨詣宮,日中見太子,諫曰:「殿下盛年,宜雞鳴蚤作,問安天子,如文王故事。」太子不悅。辭侍讀,見聽。王晏平罷靈武節度使,以馬及鎧仗自隨,貶康州司戶參軍,厚賂貴近,浹日,改撫州司馬,樂工尉遲璋授光州長史,溫悉封上詔書。太子得罪,詔諭群臣,溫曰:「陛下訓之不早,非獨太子罪。」時頗直其言。遷尚書右丞。鹽鐵推官姚勗按大獄,帝以爲能,擢職方員外郎,將趨省,溫使戶止,即上言:「郎官清選,不可賞能吏。」帝命中人諭送,溫執議不移,詔改勗檢校禮部郎中。帝問故於楊嗣復,對曰:「勗,名臣後,治行無疵。若吏材幹而不入清選,佗日孰肯當劇事者?此衰晉風,不可以法。」帝素重溫,出爲陝虢觀察使。民當輸租而麥未熟,吏白督之,溫曰:「使民貨田中穗以供賦,可乎?」爲緩期而賦辦。
武宗立,擢吏部侍郎。李德裕欲引同輔政,溫苦言李漢可釋,德裕悵然,出宣歙觀察使。池民訟刺史,劾無狀,榜殺之,威行部中。
既疾,召親屬,賦綬詩「在室愧屋漏」,因泣下曰:「今知沒身不負斯誡矣!」卒,年五十八,贈工部尚書,諡曰孝。
溫性剛峻,人望見無敢戲慢者。與楊嗣復、李玨善,嘗勸與李德裕平故憾,二人不從,及皆謫,溫嘆曰:「用吾言,孰至是邪!」一女,歸薛蒙。女工屬文,續曹大家女訓,行於世。溫少合,所善惟蕭祜。
祜者,字祜之,夷澹君子也。少貧窶,隱居,以孝養聞。司農卿李實督官租,祜居喪,未及輸,召至,將責之,會有賜與,倩祜爲奏,實稱善,即薦於朝。終制,以處士拜左拾遺。累遷諫議大夫,終桂州觀察使,贈右散騎常侍。
精畫及書,自鍾、王、蕭、張以來,皆能識其真謷。然不以塵事自蒙,故溫號「山林友」雲。
贊曰:杜黃裳善謀,裴垍能持法,李藩鯁挺,韋貫之忠實,皆足穆天縡,經國體,撥衰奮王,菑攘四方。憲宗中興,寧不謂得人而致然邪?昔子貢孔堂高第而貨殖,韓安國漢名宰而資貪,黃裳亦以受餉見疵,至於忠烈嶢然,則不可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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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七十‧列傳第九十五 高崇文 伊慎 朱忠亮 劉昌裔 范希朝 王鍔 孟元陽 王棲曜 劉昌 趙昌 李景略 任迪簡 張萬福 高固
高崇文字崇文,其先自渤海徙幽州,七世不異居,開元中,再表其閭。崇文性樸重寡言,少籍平盧軍。貞元中,從韓全義鎮長武城,治軍有聲。累官金吾將軍。吐蕃三萬寇寧州,崇文率兵三千往救,戰佛堂原,大破之,封渤海郡王。全義入朝,留知行營節度後務,遷長武城都知兵馬使。
劉辟反,宰相杜黃裳薦其才,詔檢校工部尚書、左神策行營節度使,俾統左右神策、麟遊奉天諸屯兵討辟。時顯功宿將,人人自謂當選,及詔出,皆大驚。始,崇文選兵五千,常若寇至,至是,卯漏受命,辰已出師,器良械完,無一不具。過興元,士有折逆旅匕箸者,即斬以徇。乃西自閬中出,卻劍門兵,解梓潼之圍,賊將邢泚退守梓州。詔拜崇文東川節度使。初,辟陷東川,執節度使李康不殺也,至是歸康以丐雪,崇文數康失守罪,斬之。鹿頭山南距成都百五十里,扼二川之要,辟城之,旁連八屯,以拒東兵。崇文始破賊二萬於城下,會雨不克攻。明日,戰萬勝堆,堆直鹿頭左,使驍將高霞寓鼓之,士扳緣上,矢石如雨,募死士奪而有之,盡殺戍者,焚其柵,下瞰鹿頭城,人可頭數。凡八戰皆捷,賊心始搖。大將阿跌光顏與崇文約,後期,懼罪,請深入自贖,乃軍鹿頭西,斷賊糧道。賊大震,其將李文悅以兵三千自歸,仇良輔舉鹿頭城二萬眾降,執辟子方叔、婿蘇彊。遂趣成都,余兵皆面縛送款。辟走,追禽之,檻送京師。
入成都也,師屯大逵,市井不移,珍貨如山,無秋豪之犯。邢泚已降而貳,斬於軍,衣冠脅污者詣牙請命,崇文爲條上全活之。進檢校司空、西川節度副大使,南平郡王,實封三百戶,刻石紀功於鹿頭山。
崇文不通書,厭案牘咨判以爲繁,且蜀優富無所事,請捍邊自力,乃詔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邠寧慶節度使,爲京西諸軍都統。崇文恃功而侈,舉蜀帑藏百工之巧者皆自隨,又不曉朝廷儀,憚於覲謁,有詔聽便道之屯。居邠三年,戎備整脩。卒,年六十四,贈司徒,諡曰威武。會昌六年,詔配享憲宗廟。
子承簡,少事忠武軍,後更隸神策。以崇文平蜀功,除嘉王傅。
裴度征蔡,奏署牙將。蔡平,詔析上蔡、郾城、遂平、西平四縣爲溵州,拜承簡刺史,治郾城。始開屯田,列防庸,瀕溵綿地二百里無復水敗,皆爲腴田。先是,賊築武宮以夸戰勞,承簡夷其丘,庀家財以葬。葺儒宮,備俎豆,歲時行禮。野有荍實,民得以食。將吏立石頌功。遷邢州刺史,觀察府責賦尤急,承簡代下戶數百輸租。
遷宋州。會宣武將李 374f.gif 爲李質所執,兵遂潰。拜兗海沂密節度使。
遷義成軍,檢校尚書左僕射。入拜右金吾衛大將軍,復節度邠寧。先是,虜多以盛秋犯邊,承簡請屯寧州以制其侵。屬疾還朝,道卒,贈司空,諡曰敬。
崇文孫駢自有傳。
伊慎字寡悔,兗州人。通春秋、戰國策、天官、五行書,用善射爲折衝都尉。喪母,將合葬而不知父墓,晝夜哭,夢若有導者,既發之,舊志可按也,乃得葬。
江西路嗣恭討哥舒晃,以慎爲先鋒。疾戰破賊,斬首三千級,下韶州。戰把江口,水湍駃,乃爲桴,窴薪焉,乘風縱火,賊焚且溺不可計,與諸將追斬晃泔溪。授連州長史,知團練副使。三遷江州別駕。
討梁崇義也,慎以江西牙兵屬李希烈,希烈署漢南北兵馬使,不受,獨率所部破崇義於蠻水,效俘三萬。襄、漢平,功多。希烈愛其材,數饋遺,欲縻止之,卒以計免。明年,希烈果反。嗣曹王皋至鍾陵,得而壯之,拔爲大將。希烈恐爲皋所任,遺以七屬甲,詐爲慎書,行反間。帝遣使即軍中斬之,皋表列其誣,未報。賊溯江徇地,皋授慎兵,勞而遣,與賊大戰,破之,收黃梅,次長平,殺賊將,斬級千餘,拔蔡山尤力,遂下蘄州,即拜刺史,封南充郡王。
天子在梁州,包佶轉東南財糧次蘄口,賊遣驍將杜少誠以兵萬人遏江道,不得西。慎選士七千,列三屯相望,偃旗以待。少誠分圍之,未合,慎自中屯鼓之,諸屯悉出奮擊,賊亂,少誠走,斬別將許少華,封其屍爲京冢,漕無留艱。進圍安州,希烈之甥劉戒虛以兵八千來援,慎逆擊於應山,禽之,示城下,州開門降。以功爲安州刺史,實封百戶。改隋州。戰厲鄉,斬首五千級,喻降李惠登,即薦惠登爲刺史。拜慎安、黃州節度使。
吳少誠反,詔領步騎五千兼統荊南、湖南、江西兵當一面,遇賊於三州港,營義陽,戰於申,斬首數千,加檢校刑部尚書。貞元末,詔安、黃爲奉義軍,即爲奉義節度。
憲宗即位,以兵付其子宥,身入朝,拜尚書右僕射,改金吾衛大將軍。以錢三千萬賂宦人求帥河中,事暴,帝沒其半贓,貶右衛將軍。明年,念舊勞,復檢校右僕射兼右衛上將軍。卒,贈太子太保,諡曰壯繆。乾符中,盜發其墓,賜絹二百脩瘞雲。
朱忠亮字仁輔,汴州浚儀人。舉明經不中,往事昭義節度使薛嵩爲裨將,屯普潤,開田峙糧,以功擢太子賔客。
朱泚亂,率麾下四十騎至奉天,封東陽郡王,爲「定難功臣」。扈狩梁州,爲賊鈔獲,系長安獄。賊平,李晟釋之,奏隸本軍,累遷定平軍使。憲宗立,加御史大夫。涇州將楊琦謀拒詔爲亂,方集諸校計事,屋壞,琦壓死,乃授忠亮涇原四鎮節度使。本名士明,至是賜今名。
隱核軍籍,得竄名者三千人,歲收乾沒十萬緡。吏白耄卒不任戰者可罷,荅曰:「古於老馬不棄,況戰士乎?」聞者莫不感奮。涇俗舊多賣子,忠亮以財贖免者前後數百。築潘原城有勞,改封丹楊。卒,贈尚書右僕射,諡曰靈。
劉昌裔字光後,太原陽曲人。幼重遲不好戲,常若有所思度。及壯,策說邊將不售,去入蜀。楊子琳亂,昌裔說之。子琳順命,拜瀘州刺史,署昌裔州佐。子琳死,客河朔間。曲環方攻濮州,表爲判官。爲環檄李納,剴曉大誼,環上其稿,德宗異之。環領陳許軍,又從府遷。累進營田副使。
環卒,上官涗知後務,吳少誠引兵薄城,涗欲遁去,昌裔止曰:「受詔而守,死其職也。況士馬完奮,足支賊。若堅壁不戰七日,賊氣必衰,我以全制之可也。」涗許諾。賊攻堞壞,不得脩。昌裔密造飛棚聯柵,即募突將千人鑿城以出,擊賊走之。比還,柵已立,守陴遂安。兵馬使安國寧謀應賊,昌裔以計斬之;召其麾下千人爲饗,人賞二縑,乃伏兵於道,令「持縑者斬」,一不能脫,賊聞解去。以功擢涗陳許節度使,昌裔陳州刺史。
韓全義敗於溵水,引軍走陳,求入保,昌裔登陴揖曰:「天子命君討蔡,何爲來陳?且賊不敢至我城下,君其舍外無恐。」明日,從十餘騎持牛酒抵全義營勞軍,全義不自意,迎拜嘆服。
改陳許行軍司馬。涗卒,軍中推昌裔,有詔檢校工部尚書,代節度。命境上吏不得犯蔡人,少誠吏有來犯者,捕得,縛送使自治之。少誠慚,其軍亦禁境上暴掠者。封彭城郡公。
元和八年,大水壞廬舍,溺居人,以檢校尚書左僕射兼左龍武統軍召還京師。始,憲宗惡昌裔自立,欲召之而重生變,宰相李吉甫曰:「陛下乘人心愁苦可召也。」遂以韓皋代之。至長樂驛,知帝意,因稱風眩臥第。歲中卒,贈潞州大都督,諡曰威。
范希朝字致君,河中虞鄉人。初從邠寧軍爲別將,事節度使韓游瓌。德宗在奉天,以戰守功累兼御史中丞。治軍整毅,游瓌畏其才,將伺隙殺之,希朝懼,奔鳳翔。帝聞,召寘左神策軍。貞元四年,以游瓌政無狀,使代之。希朝曰:「始偪而來,終代其任,非所以防覬覦、安反仄也。」固讓左金吾衛將軍張獻甫。軍中憚獻甫嚴,以兵脅監軍使請於帝,必得希朝乃止。詔拜寧州刺史、邠寧節度副使,俾佐獻甫。
俄遷振武節度使。部有党項、室韋雜居,暴掠放肆,日入慝作,謂之「刮城門」。希朝度要害置屯保,斥邏嚴密,鄙民以安。至小竊取亦殺無赦,虜人憚伏,相謂曰:「是必張光晟紿姓名來也!」邊州每長帥至,必效橐它駿馬,雖甚廉者猶受之,以結其歡。希朝一不納。積十四年,虜保塞不敢橫。初,單于城地不樹,希朝命蒔柳,數歲成林。
貞元末,請朝。時諸鎮不以事自述職者,希朝而已。帝悅,拜右金吾衛大將軍。王叔文用事,謂其易制,用爲右神策統軍,充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節度使,屯奉天,以韓泰爲副,因欲使泰代之。會不能得神策軍而罷。
憲宗立,檢校尚書左僕射,復爲右金吾衛大將軍。俄檢校司空,出爲朔方靈鹽節度使。遷河東,率師討王承宗,敗之木刀溝,然老病不能有大功。還朝,改左龍武統軍,以太子太保致仕。卒,贈太子太師,諡忠武,改曰宣武。
希朝號當世善將,或比之趙充國。在朔方時,招突厥別部沙陀千落眾萬餘有之,其後用沙陀戰者,所至有功。
王鍔字昆吾,自言太原人。始隸湖南團練府爲裨將,楊炎道潭,與語,異其才。嗣曹王皋爲團練使,俾鍔誘降武岡叛將王國良,以功擢邵州刺史。
皋之節度江西也,李希烈南侵,皋與鍔兵三千,使屯潯陽,而皋全軍臨九江,襲蘄州,遂以眾濟。表鍔江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都虞候。鍔小心,善刺軍中情偽,事無細大,皋悉知之。因推以腹心,雖家人燕居或預焉。皋攻安州,使伊慎盛兵圍之,而遣鍔入城中約降,使殺不從者。翌日城開,慎以賊降乃己功,不下鍔,鍔稱疾避之。
皋爲荊南節度使,欲署府少尹,而上佐鄙其人,乃復檄都虞候。從皋朝京師,皋奏鍔文用雖不足,而它可試。德宗擢爲鴻臚少卿。先是,天寶末,西域朝貢酋長及安西、北庭校吏歲集京師者數千人,隴右既陷,不得歸,皆仰稟鴻臚禮賔,月四萬緡,凡四十年,名田養子孫如編民。至是,鍔悉藉名王以下無慮四千人,畜馬二千,奏皆停給。宰相李泌盡以隸左右神策軍,以酋長署牙將,歲省五十萬緡。帝嘉其公,擢容管經略使,凡八年,谿落安之。
遷嶺南節度使。廣人與蠻雜處,地征薄,多牟利於市,鍔租其廛,榷所入與常賦埒,以爲時進,裒其餘悉自入。諸蕃舶至,盡有其稅,於是財蓄不貲,日十餘艘載皆犀象珠琲,與商賈雜出於境。數年,京師權家無不富鍔之財。
召爲刑部尚書。淮南節度使杜佑數請代,乃以鍔檢校兵部尚書爲佑副,厚事佑以悅之,坐必就司馬聽事,不數日,遂代佑。久之,入拜尚書左僕射,又檢校司徒,爲河中節度使。
進兼太子太傅,徙河東。河東自范希朝討鎮無功,兵才三萬,騎六百,府庫殘耗。鍔能補完嗇費,未幾,兵至五萬,騎五千,財用豐余。會回鶻並摩尼師入朝,鍔欲示威武傾駭之,乃悉軍迎,廷列五十里,旗幟光鮮,戈鎧犀密。回鶻恐,不敢仰視,鍔偃然受其禮。帝聞嘉之,即除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鍔自見居財多,且懼謗,納錢二千萬。李絳奏言:「鍔雖有勞,然僉望不屬,恐天下議以爲宰相可市而取。」帝曰:「鍔當太原殘破後,成雄富之治。官爵所以待功,功之不圖,何以爲勸?王播所獻數萬萬,亦可以平章政事乎?」不聽。卒,贈太尉,諡曰魏。
鍔初附太原王翃爲從子,以婚閥自高。翃子弟亦藉鍔多得官。又常讀春秋,自稱儒者,士頗笑之。善任數持下,在淮南時,嘗得無名書,內靴中,俄取它書焚之,人信其無名者,異日因小罪,並以所告窮驗,示眾以神明。性纖嗇,有所程作,雖碎瑣無所遺。官曹簾壞,吏將易之,鍔取壞者付船坊以鍼箬。每燕饗,輒錄其餘賣之以收利。故鍔家錢遍天下。
子稷,歷鴻臚少卿。鍔在藩,稷常留京師,視勢高下輕重以納貲焉。嘗請籍坊以廣第舍,作復垣洞穴,實金錢其中。鍔卒,奴告稷更遺占,沒所獻,裴度爲言,乃論殺奴。
長慶二年,用稷爲德州刺史,悉金寶、媵侍以行。節度使李全略利其貨,因軍亂殺稷,納其女爲媵。
開成中,滄州節度使劉約奏稷子叔泰生五歲,值全略亂,爲郡人匿養,得不死。送叔泰京師,文宗憫焉,詔授九品官,使奉鍔祀。
孟元陽,史失其何所人。起陳許軍中,以嚴整稱。曲環領節度使,時已爲大將,使董作西華屯。盛夏,屩而立於塗,役休乃就舍,故田輒歲稔,而軍食常足。環卒,吳少誠來寇,元陽嬰城守,圍甚急,然終不能傅城。韓全義敗五樓,列將多私去,獨元陽與神策將蘇元策、宣州將王干以所部屯?水,破賊二千,詔拜陳州刺史。
憲宗立,遷河陽節度使。五年,盧從史敗,檢校尚書右僕射,徙帥昭義軍。入爲右羽林統軍,封趙國公。改右金吾大將軍,復拜統軍。卒,贈揚州大都督。
王棲曜,濮州濮陽人。安祿山反,尚衡裒義兵討賊,署牙將,徇兗、鄆諸縣下之,進牙前總管。賊將邢超然守曹州,乘城指顧,棲曜曰:「彼可取也。」一矢殞之,遂拔曹州。累授試金吾衛將軍。
袁晁亂浙東,御史中丞袁?討之,表爲偏將。與賊戰,日十餘遇,生禽晁,收州縣十六,授常州別駕、浙西都知兵馬使。時江介未定,詔內常侍馬日新以汴滑軍五千鎮之。中人暴橫,賊蕭廷蘭乘眾怨逐日新,劫其眾。棲曜方游弈近郊,賊脅取之,與圍蘇州。棲曜乘賊怠,挺身登城,率城中兵出戰,賊眾大敗,遷試金吾大將軍。
李靈曜反汴州,浙西觀察使李涵使提兵四千爲河南掎角,有功。李希烈陷汴州也,乘勝東略,次寧陵,將襲宋州。浙西節度使韓滉使棲曜以彊弩三千涉水夜入寧陵,希烈不之知,晨朝,矢集帳前,驚曰:「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東。
貞元初,拜左龍武大將軍,出爲鄜坊節度使。十九年,卒,贈尚書右僕射,諡曰成。
棲曜性謹厚,善騎射。始將兵時,涉寇境,遇游騎環合,乃規百步立表而射,每射破的,虜相顧懼,引去。
子茂元,少好學。德宗時上書自薦,擢試校書郎,改太子贊善大夫。呂元膺留守東都,署防禦判官。淄青留邸卒謀亂,元膺率兵圍之,士無敢先者,茂元取一人斬之,眾乃進,賊遂出奔。累遷嶺南節度使,蠻落安之。
家積財,交煽權貴。鄭注用事,遷涇原節度使。注敗,悉出家貲餉兩軍,得不誅,封濮陽郡侯。召爲將作監,領陳許節度使,又徙河陽。
討劉稹也,李德裕以茂元兵寡,詔王宰領陳許合義成兵援之,以河陰所貯兵械、內庫甲弓矢陌刀賜之。會病,以宰兼河陽行營攻討使。卒,贈司徒,諡曰威。
劉昌字公明,汴州開封人。善騎射。天寶末,從河南防禦使張介然討安祿山,授易州遂城府左果毅。史朝義兵圍宋州,城中食盡且降。昌說刺史李岑曰:「李光弼在河陽,江淮足兵,勢必來援。今廩麴尚多,若屑以食,可支二十日,則救至。」岑聽之,昌乃被鎧登城,以忠義諭賊,賊不敢攻。俄而光弼援兵至,賊夜潰。光弼聞其謀,召置軍中,將用之。會光弼卒,還爲宋州牙門將。
李靈曜以汴州反,刺史李僧惠欲應之,昌請見,陳逆順計,且泣。僧惠悟,即馳奏請自將討賊。故靈曜失助,不得逞。汴州平,李忠臣疾僧惠,攻殺之,昌遁去。
劉玄佐領宣武節度使,擢昌左廂兵馬使。李納反,以偏師收考城,充行營諸軍馬步都虞候。玄佐攻濮州,以昌攝刺史。李希烈取汴,玄佐別將高翼提精卒守襄邑,城陷,翼赴水死,江淮大震。昌以兵三千守寧陵,希烈眾五萬攻之,昌掘塹以遏地道,相拒凡四十餘日,賊數敗,乃解圍去。更攻陳州,昌從玄佐以浙西兵三萬救之。西去陳五十里,昌薄其軍,大戰破之,禽賊將翟曜,希烈奔還蔡州。加檢校工部尚書,累實封二百戶。
貞元三年入朝,詔以宣武兵八千北出五原。士卒有逗留沮事者,斬三百人乃行,舉軍懾伏。尋授京西行營節度使。歲余,改四鎮、北庭行營兼涇原節度。七年,城平涼,開地二百里,扼彈箏峽。又西築保定,捍青石嶺,凡七城二堡,旬日就。以功檢校尚書右僕射,累封南川郡王。十四年,歸化堡軍亂,逐大將張國誠,詔昌經略。昌入堡,誅數百人,復使國誠統之。昌在邊凡十五年,身率士墾田,三年而軍有羨食,兵械銳新,邊障妥寧。及感疾,詔赴京師,未行,卒,年六十五,贈司空。
初城平涼,當劫盟後,將士骸骨不藏,昌始命瘞之。夕夢若詣昌厚謝者,昌具以聞。德宗下詔哀痛,出衣數百稱,官爲賽具,斂以棺槥,分建二冢,大將曰旌義冢,士曰懷忠冢,葬淺水原,詔翰林學士爲銘識其所。昌盛陳兵衛,具牢醴,率諸將素服臨之,邊兵莫不感泣。
子士涇,尚雲安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少卿。家積財,內結權近。善胡琴,故得幸於貴人。後遷太僕卿,給事中韋弘景等封還制書,以士涇交通近幸,不當居九卿。憲宗曰:「昌有功於邊,士涇又尚主,官少卿已十餘年,制書宜下。」弘景等乃奉詔。
贊曰:唐杜牧稱:「寧陵之圍解,劉玄佐召昌問曰:『君以孤城,用一當十,何以能守?』昌泣曰:『始昌令守陴內顧者斬。昌孤甥張俊守西北,未嘗內顧,捽下斬之,士有死志,故能守。』因伏地流涕,玄佐亦泣曰:『國家將富貴汝。』」史臣謂不然,且勒兵乘城與賊抗,所賴惟賞罰耳。今無罪而斬其甥,士心且離,不祥莫大焉,寧好事者傅此以益其美?非昌志也。牧以爲張巡、許遠陷睢陽,其名傳,昌全寧陵而事不得暴於世,寧牧未之思邪?
趙昌字洪祚,天水人。始爲昭義李承昭節度府屬,累遷虔州刺史。安南酋獠杜英翰叛,都護高正平以憂死,拜昌安南都護,夷落向化毋敢桀。居十年,足疾,請還朝,以兵部郎中裴泰代之,入爲國子祭酒。未幾,州將逐泰,德宗召昌問狀,時年逾七十,占對精明,帝奇之,復拜安南都護。詔書至,人相賀,叛兵即定。
憲宗初立,檢校戶部尚書,遷嶺南節度使。降輯陬荒,以勞徙節荊南。召入,再遷工部尚書、兼大理卿。出爲華州刺史,對麟德殿,趨拜強駃,帝訪其所以頤養。遷太子少保。卒,年八十五,贈揚州大都督,諡曰成。
李景略,幽州良鄉人。父承悅,檀州刺史、密雲軍使。景略以蔭補幽州府功曹參軍。大曆末,客河中,闔門讀書。
李懷光爲朔方節度使,署巡官。五原將張光殺其妻,以貲市獄,前後不能決,景略核實,論殺之。既而有若女厲者進謝廷中,如光妻雲。遷大理司直。懷光屯咸陽,將襲東渭橋,召幕府計議。景略曰:「殺朱泚,還軍諸道,杖策詣行在,此轉禍爲福也。」不聽。既出軍門,慟哭曰:「豈意此軍乃陷不義乎!」遂遁歸。
靈武節度使杜希全表置於府,累轉侍御史、豐州刺史。豐州當回紇通道,前刺史軟柔,每虜使至,與抗禮。時梅錄將軍入朝,景略欲折之,因郊勞,前遣人謂曰:「可汗新沒,欲吊使者。」乃坐高壟待之。梅錄俯僂前哭,景略即撫之曰:「可汗棄代,助爾號慕。」於是虜容氣沮索,不敢抗,以父行呼景略。自此回紇使至者,皆拜於廷,威名顯聞。希全忌之,誣奏,貶袁州司馬。
希全死,遷左羽林將軍,對德宗延英殿,論奏衎衎,有大臣風。會河東節度使李說病,以景略爲太原少尹、行軍司馬。時方鎮既重,故少召還者,惟不幸則司馬代之。自說有疾,人心固屬景略矣。會梅錄復入朝,說大會,虜人爭坐,說不敢遏,景略叱之,梅錄識其聲,驚拜曰:「非李豐州邪?」遂就坐。將吏相顧嚴憚,說愈不平,賂中尉竇文場謀毀去之。
歲余,塞下傳言回紇將南寇,文場方侍帝傍,即言豐州當得良將,且舉景略,乃拜豐州刺史、天德軍西受降城都防禦使。窮塞苦寒,地塉鹵,邊戶勞悴。景略至,節用約己,與士同甘蓼,鑿咸應、永清二渠,溉田數百頃,儲稟器械畢具,威令肅然,聲雄北疆,回紇畏之。卒於屯,年五十五。天下惜用景略才有所未盡。贈工部尚書。
任迪簡,京兆萬年人。擢進士第。天德李景略表佐其軍,嘗宴客,而行酒者誤進醯,景略用法嚴,迪簡不忍其死,飲爲釂,徐以它辭請易之,歸衉血,不以聞,軍中悅其長者。景略卒,舉軍請爲帥,監軍使拘迪簡,不聽,眾大呼,破戶出之。德宗遣使者察變,具得所以然,乃授豐州刺史、天德軍使。由殿中侍御史授兼大夫、散騎常侍。入爲太常少卿、太子左庶子。
張茂昭以易定歸,擢迪簡行軍司馬代之。大將揚伯玉據牙不納,眾殺之,別將張佐元復叛,迪簡斬以徇,乃入,以檢校工部尚書爲節度使。承茂昭奢縱後,公私屈覂,欲饗士,無所給,至與下同糲食,身居戟戶。逾月,軍中感其公,請安臥內,迪簡乃許。三年,上下完充。
以疾入,除工部侍郎。不能朝,改太子賔客。卒,贈刑部尚書,諡曰襄。
張萬福,魏州元城人。三世明經,止縣令、州佐。萬福以儒業不顯,乃學騎射,從王斛斯以別校征遼東,有功。
李峘伐劉展,署爲部將,效首萬級。累攝壽州刺史、舒廬壽都團練使。州送租賦詣都,至潁爲盜所奪,萬福領輕兵尾襲,賊倉卒不得戰,悉禽之,盡得所亡,並先掠人妻女、財畜萬計,還其家,不能自致者,給船車以遣。真拜刺史,兼淮南節度副使。而節度崔圓忌之,失刺史,改鴻臚卿,使將千人鎮壽州,不以爲恨。時許杲以平盧行軍司馬將卒三千駐濠州,陰窺淮南。圓使萬福攝濠州刺史。杲聞,即移戍當塗。賊陳莊陷舒州,圓又令攝舒州刺史,督淮南盜賊,窮破株黨。
大曆三年召見,代宗曰:「欲一識卿面,且將以許杲累卿。」萬福辭謝,因前曰:「陛下以一許杲召臣,如河北諸將叛,欲屬何人?」帝笑曰:「始爲我了杲事,且當大用。」乃拜和州刺史兼行營防禦使,督盜淮南。萬福至州,杲懼,徙屯上元,過楚州,大掠,節度使韋元甫使萬福追討。未至,杲爲其將康自勸所逐,自勸循淮鈔而東,萬福倍道追殺之,免者十三,盡還所剽於民。元甫將厚賞士,萬福曰:「官健坐仰衣食,無所事,今一小煩之,不足過賞,請用三之一。」帝下詔褒美,賜具衣、宮錦十雙。
久之,詔以本鎮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萬福詣揚州還所領兵,會元甫死,諸將願得萬福爲帥,監軍使邀請之,對曰:「我非幸人,勿以此待我。」遂去。以利州刺史鎮咸陽,且留宿衛。
李正己反,屯兵埇橋,江淮漕船積千餘不敢逾渦口。德宗乃以萬福爲濠州刺史,召謂曰:「先帝改爾名正者,所以褒也。朕謂江淮草木亦知爾威名,若從所改,恐賊不曉是卿也。」復賜舊名。萬福因馳至渦口,駐馬於岸,悉發漕船相衘進,賊兵倚岸熟視不敢動。改泗州刺史。魏州飢,父子相賣,萬福曰:「魏州吾鄉里,安忍其困?」令兄子將米百車饟之,贖魏人自賣者,給資遣之。
爲杜亞所忌,召拜右金吾將軍。及見,帝驚曰:「亞乃言爾昏耄,何邪?」詔圖形凌煙閣,數賜與,並敕度支籍口畜給其費。陽城等詣延英門論裴延齡事,伏閣不去,帝震怒,左右懼不測。萬福大言曰:「國有直臣,天下無慮矣。吾年八十,與見盛事。」遍揖城等勞之,天下益重其名。以工部尚書致仕,卒,年九十。
萬福自始終祿食七十年,未嘗一日言病。蒞凡九州,皆有惠愛。初,在泗州,遇李希烈反,陳少游悉以部刺史妻子質揚州,萬福獨不遣。謂使者:「爲我白公,妻老且丑,不足溷公意。」卒不行,人稱其直。
高固,不知何許人,或言四世祖侃,永徽中爲北庭安撫使,禽車鼻可汗,以功爲安東都護。
固生微賤,爲家所賣,轉爲渾瑊童奴,字黃芩。性敏惠,有旅力,善騎射,能讀左氏春秋。瑊愛養之,以齊有高固,因以名,以乳媼女女固。從瑊屯朔方。德宗在奉天,固仍從瑊,賊突入東壅門,固引銳士長刀殺賊數十人,曳車塞闔,賊不能入。封渤海郡王。
李懷光反,使邠寧留後張昕將兵萬人先趣河中,固在行,乃伺間入帳下斬昕首以徇,拜檢校右散騎常侍、前軍兵馬使。貞元十七年,邠寧節度使楊朝晟卒,詔將並邠寧、朔方爲一軍,議以李朝采爲節度,劉南金副之,以詢邠軍,咸曰:「如詔。」數日復劫固爲帥,固曰:「然能聽吾言,乃可。」眾唯唯。固徇曰:「毋殺人,毋肆掠!」三軍皆順悅。帝亦念固功,乃拜邠寧節度使。固本宿將,且寬厚,人皆安之。然久在散位,數爲儕類輕笑。及受命,眾多懼,固一釋不問。
憲宗時,檢校尚書右僕射,入爲右羽林統軍。卒,贈陝州大都督。
郝玼,不記其鄉里。貞元中爲臨涇鎮將,嘗從數百騎出野,還,說節度使馬璘曰:「臨涇扼洛口,其川饒衍,利畜牧。其西走戎道,曠數百里皆流沙,無水草。願城之,爲休養便地。」玼出,或謂璘曰:「玼言信然。雖然,公所以蒙恩大幸,以邊防未固也。上心日夜念此,故厚於公。今若用玼言,則邊已安,尚何事爲?」璘遂不聽。
及段佑代節度,玼又說曰:「天寶時,天下以兵爲防,獨西戎耳。而塞至京師且萬里。自祿山反,西陲盡亡,寰內爲邊郡,每虜入寇,驅井閭父子與馬牛,焚積聚,殘室廬,邊人耗盡。今若築臨涇以折虜勢,便甚。」佑唯許,請於朝,卒詔城臨涇,爲行原州,以玼爲刺史,戍之,自是虜不敢過臨涇。
玼在邊積三十年,每討賊,不持糗糧,取之於敵。獲虜必刳剔而歸其屍,虜大畏,道其名以怖啼兒。遷檢校左散騎常侍、涇原行營節度使,封保定郡王。贊普常等玼身鑄金象,令於國曰:「得生玼者,以金玼償之。」朝廷畏失名將,徙爲慶州刺史,卒。
佑,本郭子儀牙將,從征伐有功。貞元末,爲涇原節度使,虜畏憚之。終右神策大將軍。
史敬奉者,靈州人。事朔方軍爲牙將。元和中,吐蕃數犯塞,十四年,敬奉白節度使杜叔良,請兵三千,齎一月糧,深入虜地,分賊勢。叔良以二千兵予之,行十餘日,不聞問,皆謂已歿。敬奉乃由間道繞出虜後,部落奔駭,因大破之,驅其餘眾於瓠蘆河,獲馬牛雜畜迨萬數。賜實封五十戶。
敬奉遳陋,類不勝衣,其走逐奔馬,挾鞍勒以上,而後羈帶之,矛矢在手,前無彊敵。甥侄部曲二百人,每出輒分其隊爲四五,隨水草,數日不相知,及相遇,已皆有獲。與鳳翔將野詩良輔及郝玼皆以名雄邊。
良輔者,後爲隴州刺史。朝廷遣使至吐蕃,虜輒言:「唐家稱和好豈妄邪!不爾,安得任良輔爲隴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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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七十一‧列傳第九十六 李光進 烏重胤 王沛 楊元卿 曹華 高瑀 劉沔 石雄
李光進,其先河曲諸部,姓阿跌氏。貞觀中內屬,以其地爲雞田州,世襲刺史,隸朔方軍。
光進與弟光顏少依舍利葛旃,葛旃妻,其女兄也。初,葛旃殺仆固瑒,歸河東辛雲京,遂與光進俱家太原。以沈果稱。從馬燧救臨洺,戰洹水有功。歷前後軍牙門將、兼御史大夫、代州刺史。元和四年,王承宗反,范希朝引師救易定,表光進爲都將。時光顏亦至大夫,故軍中呼「大小大夫」。俄檢校工部尚書,爲振武節度使,賜姓以光寵之。別詔光顏拜洺州刺史。弟兄榮冠當時。光進徙靈武,卒,年六十五,贈尚書左僕射。
有至性,居母喪,三年不歸寢。光顏先娶,而母委以家事。及光進娶,母已亡,弟婦籍貲貯、納管鑰於姒,光進命反之,曰:「婦逮事姑,且嘗命主家事,不可改。」因相持泣,乃如初。
光顏字光遠。葛旃少教以騎射,每嘆其天資票健,己所不逮。長從河東軍爲裨將,節度使馬燧謂曰:「若有奇相,終必光大。」解所佩劍贈之。討李懷光、楊惠琳,戰有功。從高崇文平劍南,數搴旗蹈軍,出入若神,益知名。進兼御史大夫,歷代、洺二州刺史。
元和九年討蔡,以陳州刺史充忠武軍都知兵馬使。始逾月,擢本軍節度使,詔以其軍當一面。光顏乃壁溵水。明年,大破賊時曲。初,賊晨壓其營以陣,眾不得出,光顏毀其柵,將數騎突入賊中,反往一再,眾識光顏,矢集其身如蝟。子攬馬鞅諫無深入,光顏挺刃叱之,於是士爭奮,賊乃潰北。當此時,諸鎮兵環蔡十餘屯,相顧不肯前,獨光顏先敗賊。始,裴度宣慰諸軍,還爲憲宗言:「光顏勇而義,必立功。」
俄又與烏重胤破賊小溵河。初,都統韓弘約諸軍攻賊,賊先薄重胤壘,重胤中矛創甚,請救於光顏。光顏策賊既出,則小溵橋之堡可乘,且重胤不可破。遣大將田穎、宋朝隱襲其城,夷之,賊失贅聚。弘怒不救重胤,違節度,取穎等將戮之,舉軍惜其材,光顏不敢拒。會中人景忠信至,知其然,即矯詔械繫在所,馳以聞,有詔釋之。弘及光顏更以表言,帝謂弘使曰:「違都統令當死,但以功可贖,赦之以爲後圖。」弘不悅。自是與弘有隙。
十一年,屢困賊,遂拔凌雲柵。捷奏入,帝大悅,厚賚其使,進檢校尚書左僕射。十二年四月,敗賊於郾城,死者什三,數其甲凡三萬,悉畫雷公符、斗星,署曰:「破城北軍。」郾守將鄧懷金大恐,其令董昌齡因是勸懷金降,且來請曰:「城中兵父母妻子皆質賊,有如不戰而屈,且赤族。請公攻城,我舉火求援,援至,公迎破之,我以城下。」光顏許之。賊已北,昌齡奉偽印,懷金率諸將素服開門待。光顏入之,城自壞者五十版。
弘素蹇縱,陰挾賊自重,且惡光顏忠力,思有以橈蔑之。乃飭名姝,教歌舞、六博,襦 4671.gif 珠琲,舉止光麗,費百鉅萬,遣使以遺光顏,曰:「公以君暴露於外,恭進侍者,慰君征行之勤。」光顏約旦日納焉。乃大合將校置酒,引使者以侍姝至,秀曼都雅,一軍驚視。光顏徐曰:「我去室家久,以爲公憂,誠無以報德。然戰士皆棄妻子,蹈白刃,柰何獨以女色爲樂?爲我謝公,天子於光顏恩厚,誓不與賊同生!」指心曰:「雖死不貳。」因嗚咽泣下,將卒數萬皆感激流涕,乃厚賂使者還之,於是士氣益勵。
裴度築赫連城於沱口,率輕騎觀之。賊以奇兵自五溝至,大呼薄戰,城爲震壞,度危甚,光顏力戰卻之。先是,光顏策賊必至,密遣田布伏精騎溝下,扼其歸。賊敗,棄騎去,顛死溝中者千餘。由是賊悉銳士當光顏,而李愬得乘虛入蔡矣。董重質棄洄曲軍降愬,光頻躍馬入賊營大呼,眾萬餘人投甲請命。賊平,加檢校司空。入朝,召對麟德殿,賜與蕃渥,命宴其第,歸芻米二十車。
帝討李師道,徙義成節度使,許以忠武兵自隨。不三旬,再敗賊濮陽,拔斗門,斬數千級。上言許、鄭兵合不可用。遂復鎮忠武。吐蕃入寇,徙邠寧軍。時虜毀鹽州城,使光顏復城之,亦以忠武兵從。初,田縉鎮夏州,以叨沓開邊隙,故党項引吐蕃圍涇州,郝玼力戰破之。光顏聞賊至,料兵以赴,邠人慢言忷忷,騰噪不肯行。光顏爲陳說大義,感慨流涕,聞者亦泣下,遽即路,虜走出塞。
穆宗立,召還,賜開化里第,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軍,賚況不貲,以寵示群臣。俄徙鳳翔。帝將伐鎮州,復還忠武,又兼深冀行營節度使。宰相百官班餞,帝御通化門臨送,賜珍器、良馬、玉帶。光顏提軍深入,而饋運不至,有詔以滄、景、德、棣州益之。光顏以宰相處置失宜,辭兼領,亦會赦王廷湊,復所治。李 374f.gif 平,進兼侍中。敬宗初,真拜司徒、河東節度。寶曆二年卒,年六十六,贈太尉,諡曰忠,賻賜良厚。及葬,文宗以其功高,復賜帛二千匹。
光顏性忠義,善撫士,其下樂爲用。
許師勁悍,常爲諸軍鋒,故數立勛。王仙芝、黃巢反,諸道告急,多請以助守。大校曹師罕以千五百人隸招討使宋威,張貫以四千人隸副使曾元裕。僖宗倚許軍以屏蔽東都,有請以爲援,率不報。大將張自勉討雲南、党項,龐勛亂,解圍壽州,戰淮口,以功累擢右威衛上將軍。至是表請討賊,詔乘傳赴軍,解宋州圍。威忌自勉成功,請以隸麾下,且欲殺之。宰相得其謀,不聽,以自勉代元裕。
烏重胤字保君,河東將承玼子也。少爲潞牙將,兼左司馬。節度使盧從史奉詔討王承宗,陰與賊連。吐突承璀將圖之,以告重胤,乃縛從史,帳下士持兵合讙,重胤叱曰:「天子有命,從者賞,違者斬!」士斂手還部無敢動。憲宗嘉其功,擢河陽節度使,封張掖郡公。
帝討淮蔡,詔重胤以兵壓賊境,割汝州隸其軍,與李光顏相掎角。大小百餘戰,凡三年,賊平,再遷檢校司空,進邠國公。徙橫海軍,建言:「河朔能拒朝命者,蓋刺史失權,鎮將領軍能作威福也。使刺史得職,大帥雖有祿山、思明之奸,能據一州爲叛哉?臣所管三州,輒還刺史職,各主其兵。」因請廢景州。法制脩立,時以爲宜。
討王廷湊也,出屯深州,方朝廷號令乖迕,賊寖不制,重胤久不敢進。穆宗以爲觀望,詔杜叔良代之,以重胤爲太子太保。長慶末,以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召至京師,改節天平軍。文宗初,真拜司徒。李同捷請襲父位,帝方務靜安,授同捷兗海,以重胤耆將,兼節度滄景,以齊州隸軍。未幾卒,年六十七,贈太尉,諡懿穆。
重胤出行伍,善撫士,與下同甘苦。蔡將李端降重胤,蔡人執其妻殺之,妻呼曰:「善事烏僕射!」得士心大抵如此。待官屬有禮,當時有名士如溫造、石洪皆在幕府。既歿,士二十餘人刲股以祭。
子漢弘嗣爵。居母喪,奪爲左領軍衛將軍,固辭,帝嘉許之。
石洪者,字濬川,其先姓烏石蘭,後獨以石爲氏。有至行,舉明經,爲黃州錄事參軍,罷歸東都,十餘年隱居不出。公卿數薦,皆不荅。重胤鎮河陽,求賢者以自重,或薦洪,重胤曰:「彼無求於人,其肯爲我來邪?」乃具書幣邀辟,洪亦謂重胤知己,故欣然戒行。重胤喜其至,禮之。後詔書召爲昭應尉、集賢校理。
又有李珙者,世儒家,珙獨尚材武,有崖岸。嘗至澤潞見李抱真,欲署牙將,聞其使酒,不用。都將王虔休曰:「珙奇士,不能用即殺之,無爲它人得也。」抱真不納。虔休代節度,引爲將。重胤禽從史,珙將救之,既聞謀出朝廷,乃止。重胤愛其才,討淮西也,表爲行營都將。終右武衛上將軍。
王沛,許州許昌人。少勇決,爲節度使上官涗所器,妻以女,署牙門將。涗卒,它婿田偁脅涗子襲領其軍,謀殺監軍。沛知其計,密告之,支黨悉禽。德宗嘉美,即拜行軍司馬。而劉昌裔領節度,奏沛爲監察御史,有詔護涗喪還京師。帝召見嘆息,以爲功異等,嫌昌裔所請薄,謂沛曰:「吾意殊未厭,爾歸矣,方使別奏。」沛未至許,拜兼御史中丞。
李光顏討吳元濟,奇沛風概,署行營兵馬使,使將勁兵別屯,數破賊有功。時詔書趣戰,諸將觀望,不敢度溵以壁。沛引兵五千夜濟合流,扼賊沖,遂城以居。於是河陽、宣武、太原、魏博等軍繼度,圍郾城。沛先結壘與賊對,蔡將鄧懷金遂降。蔡平,加兼大夫。復從光顏定淄青。及光顏鎮邠,詔分許兵往戍,沛又爲都將,救鹽州,敗吐蕃,以功擢寧州刺史。徙陳州。
李,加檢校右散騎常侍,進拜兗海沂密節度使。是時新建府,俗獷驁,沛明示法制,蒐閱以時,軍政大治。以檢校工部尚書徙忠武。大和元年卒,贈尚書右僕射。
子逢,從父征伐,累功署忠武都知兵馬使。大和中,入爲諸衛將軍。從劉沔、石雄破回鶻於天德,有士二千人未嘗戰,欲冒常賜,逢不與,或爲請之,荅曰:「士奮死取賞,若無功而賞,何哉?」武宗以逢用法嚴,使宰相李德裕讓之,逢曰:「戰者前蹈白刃,不以法,人孰用命?」討劉稹也,爲太原道行營將,領陳許兵七千屯翼城。稹平,加檢校右散騎常侍。後亦至忠武節度使雲。
楊元卿,史失其何所人。少孤,慷慨有術略。客江海上,時時高論,人謂狂生。吳少誠跋扈蔡州,元卿以褐衣見,署劇縣,俄召入幕府。又事少陽。每奏事至京師,頗爲宰相李吉甫慰納。元卿還,與少陽言君臣大義以動其心,賊黨惡而共構之,判官蘇肇保救乃免。然元卿陰橈少陽事,而輸款朝廷。及元濟擅襲節度,元卿欲困其財使不振,謬說曰:「先公吝於財,諸將至寒餒。府之有亡,我具知之。君若大賜將士以自固,又卑辭厚禮邀事諸鎮,則諸將悅,庶幾助我。吾爲君持表見天子,安有不從者?」元濟許之。既至,則具條賊虛實,請敕諸道執元濟誅之。元濟覺,乃殺其妻並四子,圬爲一堋射之,肇亦被害。
憲宗拜元卿岳王府司馬,與李愬議僑置蔡州,以元卿爲刺史,優納降附,壞賊黨與。元卿入見,願假度支錢及它奏請不合旨,又裴度以諸將討蔡三年,功且成,若又以州與元卿,恐觖望生事,議格。更授光祿少卿。蔡平,超拜左金吾衛將軍。建言:「淮西多怪珍寶帶,往取必得。」帝曰:「我討賊,爲人除害。賊平,我求得矣,焉用寶!止勿復言。」出爲汾州刺史,復入爲金吾。
長慶初,鎮、魏易帥,元卿具道所以成敗事,穆宗久乃悟,賜白玉帶,擢涇原渭節度使。元卿墾發屯田五千頃,屯築高垣,牢鍵閉,寇至,耕者保垣以守。居六年,涇人德之。徙節河陽。何進滔亂魏博,元卿請自齎三月糧舉軍出討,文宗嘉美,加檢校司空。獻粟二十萬石,助天子經費。進光祿大夫。徙宣武軍。大和七年,以疾歸東都,授太子太保。卒,贈司徒。然性憸巧,所至聚斂,諧結權近,故累更方任雲。
子延宗,開成中爲磁州刺史,與河陽兵謀逐帥自立。事敗,詔以元卿嘗毀家歸忠,全其宗,杖死延宗於京兆府,賜還田產。
曹華,宋州楚丘人。始從宣武軍,縛亂將李迺送闕下,節度使董晉署爲牙將。後避仇奔東都,會吳少誠叛,留守王翃署華襄城戍將。華浚隍埤堞,日與賊搏,數禽馘,賊憚之。憲宗初,累拜檢校右散騎常侍,召至京師,賜矛甲繒錦,還屯。拜寧州刺史,未行,屬吳元濟不受命,詔河陽懷汝節度使烏重胤討之,重胤請華自副。戰青陵城,賊大奔,拔凌雲柵,以功封陳留郡王。
蔡平,進棣州刺史。州與鄆比,時賊略定滴河,華遽逐賊,斬二千級,復其縣。又募群盜可用者,貸死,補屯卒,使據孔道。賊至,輒擊卻之,不敢北。擢橫梅節度副使。時朝廷披鄆爲三鎮。其明年,兗海軍亂,殺觀察使王遂,詔華往代。視事三日,合軍大饗,幕甲士於廡,酒中,令曰:「天子以鄆人參別而戍,有轉徙勞,欲厚賞之。請鄆人右,州兵左。」既而出州兵,乃闔門大言曰:「天子有命,誅殺帥者。」甲起於幕,環之。凡斬千二百人,血流殷渠,赤氛冒門高丈余。海、沂之人,重足屏息。
華惡沂地褊,請治兗,許之。自李正己盜齊、魯,俗益污驁,華下令曰:「鄒、魯禮義鄉,不可忘本。」乃身見儒士,春秋祀孔子祠,立學官講誦,斥家貲佐贍給,入乃知教,成就諸生,仕諸朝。
鎮人害田弘正,華亟請以本軍進討,不從。進華檢校工部尚書,就充節度使。李平,檢校尚書右僕射,徙鎮義成軍。盜殺商賈,吏捕得,乃華嬖人。華怒,斷其頸以祭死者。卒,年六十九,贈左僕射。
華雖出戎伍,而動必由禮,愛重士大夫,不以貴倨人,至冢豎必待以誠信,人以爲難。
高瑀,冀州蓨人。少沈邃,喜言兵。釋褐右金吾胄曹參軍,累遷陳、蔡二州刺史,入爲太僕卿。
忠武節度使王沛死,衛軍諸將多自謂得之,宰相裴度、韋處厚以瑀治陳、蔡素有狀,習軍中情偽,欲任之。會其軍表丐瑀,乃檢校左散騎常侍,領忠武節度使。自大曆後,擇帥悉出宦人中尉,所輸貨至鉅萬,貧者假貣富人,既得所欲,則椎斲膏血,倍以酬息,十常六七。及瑀有命,士相告曰:「韋、裴作相,天下無債帥。」州比水旱無年,瑀相地宜,築堤庸百八十里,時其鍾泄,民賴不飢。再加檢校尚書右僕射。六年,徙節武寧軍。以刑部尚書召,辭疾,拜太子少傅。不閱月,復詔節度忠武,卒於鎮,贈司空。
瑀寬和,居官無赫然譽,所至稱治,士人懷之。
劉沔字子汪,徐州彭城人。父廷珍,以羽林軍扈德宗奉天,以戰功官左驍衛大將軍、東陽郡王。
沔少孤,客振武,節度使范希朝署牙將。軍中大會,沔捉刀立堂下,希朝奇之,召謂曰:「後日必處吾坐。」希朝卒,入爲神策將。大和末,遷累大將軍,擢涇原節度使,徙振武。開成三年,突厥劫營田,沔發吐渾、契苾、沙陀部萬人擊之,賊一轡無返者,悉頒所獲馬羊於戰卒,築都護府西北四壘。進檢校戶部尚書。
武宗立,遷檢校尚書左僕射。回鶻寇天德,詔以兵據云伽關,虜引去。會昌二年,又掠太原、振武,天子使兵部郎中李拭調兵食,因視諸將能否,拭獨稱沔,乃拜河東節度兼招撫回鶻使,進屯雁門關。虜寇雲州,沔擊之,斬七裨將,敗其眾。以還太和公主功,加檢校司空。議者恨其薄,又進金紫光祿大夫,賜一子官。虜殘眾走,詔沔追北,仍錄李靖平頡利事賜之。軍還,次代州,歸義軍降虜三千,使隸食諸道,不受詔,據滹沱河叛,沔悉禽誅之。
劉稹阻命,詔沔南討,屯榆社。沔素與張仲武不協,時方追幽州兵,故徙義成。會王宰逗留,宰相李德裕表沔鎮河陽,以滑兵二千壁萬善,居宰肘腋下,激之俾出軍。稹平,進檢校司徙,徙忠武節度使。以病改太子少保,不任謁,拜太子太傅致仕。卒,年六十五,贈司徒。
石雄,徐州人,系寒,不知其先所來。少爲牙校,敢毅善戰,氣蓋軍中。王智興討李同捷,收棣州,使雄先驅度河,鼓行無前。初,徐軍惡智興苛酷,謀逐之而立雄。智興懼變,因立功奏除州刺史,詔以爲壁州刺史。智興由是殺雄素所善百餘人,誣雄陰結士搖亂,請以軍法論。文宗素知其能,不殺,流白州。徙爲陳州長史。党項擾河西,召雄隸振武劉沔軍,破羌有勞,帝難智興,久不擢。
會昌初,回鶻入寇,連年掠雲、朔,牙五原塞下。詔雄爲天德防禦副使,兼朔州刺史,佐劉沔屯雲州。沔召雄謀曰:「虜離散,當掃除久矣。國家以公主故,不欲亟攻。我若徑趨其牙,彼不及備,必棄公主走,我當迎主歸。有如不捷,吾則死之。」雄曰:「諾。」即選沙陀李國昌及契苾、拓拔雜虜三千騎,夜發馬邑,旦登振武城望之,見罽車十餘乘,從者朱碧衣,諜者曰:「公主帳也。」雄潛使喻之曰:「天子取公主,兵合,第無動。」雄穴城夜出,縱牛馬鼓譟,直擣烏介帳。可汗大駭,單騎走,追至殺胡山,斬首萬級,獲馬牛羊不貲,迎公主還。進豐州防禦使。
武寧李彥佐討劉稹,逗留,以雄爲晉絳行營諸軍副使,助彥佐。是時,王宰屯萬善,劉沔屯石會關,顧望莫先進。雄受命,即勒兵越烏嶺,破賊五壁,斬獲千計,賊大震。雄臨財廉,每朝廷賜與,輒置軍門,自取一匹縑,余悉分士伍,由是眾感發無不奮。武宗喜曰「今將帥義而勇罕雄比者。」就拜行營節度使,代彥佐。徙河中。稹危蹙,其大將郭誼密獻款,請斬稹首自歸。眾疑其詐,雄大言曰:「稹之叛,誼爲謀主。今欲殺稹,乃誼自謀,又何疑?」雄以七千人徑薄潞,受誼降。進檢校兵部尚書,徙河陽。初,雄討稹,水次見白鷺,謂眾曰:「使吾射中其目,當成功。」一發如言。帝聞,下詔褒美。
宣宗立,徙鎮鳳翔。雄素爲李德裕識拔。王宰者,智興子,於雄故有隙。潞之役,雄功最多,宰惡久,數欲沮陷。會德裕罷宰相,因代歸。白敏中猥曰:「黑山、天井功,所酬已厭。」拜神武統軍。失勢,怏怏卒。
贊曰:世皆謂李愬提孤旅入蔡縛賊爲奇功,殊未知光顏於平蔡爲多也。是時,賊戰日窘,盡取銳卒抗光顏,憑空堞以居,故愬能乘一切勢,出賊不意。然則無光顏之勝,愬烏能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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