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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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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二‧列传第一百二十七  文艺中 李适 尹元凯 刘宪 李邕 吕向 王翰 孙逖 李白 王维 郑虔 萧颖士 苏源明
李适字子至,京兆万年人。举进士,再调猗氏尉。武后脩三教珠英书,以李峤、张昌宗为使,取文学士缀集,于是适与王无竞、尹元凯、富嘉谟、宋之问、沈佺期、阎朝隐、刘允济在选。书成,迁户部员外郎,俄兼脩书学士。景龙初,又擢脩文馆学士。睿宗时,待诏宣光阁,再迁工部侍郎。卒,年四十九,赠贝州刺史。
尝梦与人论大衍数,寤而曰:‘吾寿尽此乎!’敕其子曰:‘霸陵原西视京师,吾乐之,可营墓,树十松焉。’及未病时,衣冠往寝石榻上,置所撰九经要句及素琴于前,士贵其达。
子季卿,亦能文,举明经、博学宏辞,调鄠尉。肃宗时,为中书舍人,以累贬通州别驾。代宗立,还为京兆少尹,复授舍人,进吏部侍郎、河南江淮宣慰使。振拔幽滞,号振职。大历中,终右散骑常侍,遗命以布车一乘葬,赠礼部尚书。季卿在朝,荐进才髦,与人交,有终始,恢博君子也。
初,中宗景龙二年,始于脩文馆置大学士四员、学士八员、直学士十二员,象四时、八节、十二月。于是李峤、宗楚客、赵彦昭、韦嗣立为大学士,适、刘宪、崔湜、郑愔、卢藏用、李乂、岑羲、刘子玄为学士,薛稷、马怀素、宋之问、武平一、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为直学士,又召徐坚、韦元旦、徐彦伯、刘允济等满员。其后被选者不一。凡天子飨会游豫,唯宰相及学士得从。春幸梨园,并渭水祓除,则赐细柳圈辟疠;夏宴蒲萄园,赐朱樱;秋登慈恩浮图,献菊花酒称寿;冬幸新丰,历白鹿观,上骊山,赐浴汤池,给香粉兰泽,从行给翔麟马,品官黄衣各一。帝有所感即赋诗,学士皆属和。当时人所歆慕,然皆狎猥佻佞,忘君臣礼法,惟以文华取幸。若韦元旦、刘允济、沈佺期、宋之问、阎朝隐等无它称,附篇左方。
韦元旦,京兆万年人。祖澄,越王府记室,撰女诫传于时。元旦擢进士第,补东阿尉,迁左台监察御史。与张易之有姻属,易之败,贬感义尉。俄召为主客员外郎,迁中书舍人。舅陆颂妻,韦后弟也,故元旦凭以复进云。
刘允济字允济,河南巩人,其先出沛国,齐彭城郡丞𤩽六世孙。少孤,事母尤孝。工文辞,与王勃齐名。举进士,补下邽尉,迁累著作佐郎。采鲁哀公后十二世接战国为鲁后春秋献之,迁左史,兼直弘文馆。
武后明堂成,奏赋述功德,手诏褒咨,除著作郎。为来俊臣飞构当死,以母老丐余年,系狱,会赦免,贬大庾尉。复为著作佐郎,脩国史。常曰:‘史官善恶必书,使骄主贼臣惧,此权顾轻哉?而班生受金,陈寿求米,仆乃视如浮云耳。’迁凤阁舍人,坐二张昵狎,除青州长史,有清白称,巡察使路敬潜言状。以内忧去官。服除,召为脩文馆学士,既久斥,喜甚,与家人乐饮数日,卒。
沈佺期字云卿,相州内黄人。及进士第,由协律郎累除给事中,考功受赇,劾未究,会张易之败,遂长流驩州。稍迁台州录事参军事。入计,得召见,拜起居郎兼脩文馆直学士。既侍宴,帝诏学士等舞回波,佺期为弄辞悦帝,还赐牙、绯。寻历中书舍人、太子少詹事。开元初卒。弟全交、全宇,皆有才章而不逮佺期。
宋之问字延清,一名少连,汾州人。父令文,高宗时为东台详正学士。之问伟仪貌,雄于辩。甫冠,武后召与杨炯分直习艺馆。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武后游洛南龙门,诏从臣赋诗,左史东方虬诗先成,后赐锦袍,之问俄顷献,后览之嗟赏,更夺袍以赐。
于时张易之等烝昵宠甚,之问与阎朝隐、沈佺期、刘允济倾心媚附,易之所赋诸篇,尽之问、朝隐所为,至为易之奉溺器。及败,贬泷州,朝隐崖州,并参军事。之问逃归洛阳,匿张仲之家。会武三思复用事,仲之与王同皎谋杀三思安王室,之问得其实,令兄子昙与冉祖雍上急变,因丐赎罪,由是擢鸿胪主簿,天下丑其行。
景龙中,迁考功员外郎,谄事太平公主,故见用,及安乐公主权盛,复往谐结,故太平深疾之。中宗将用为中书舍人,太平发其知贡举时赇饷狼藉,下迁汴州长史,未行,改越州长史。颇自力为政。穷历剡溪山,置酒赋诗,流布京师,人人传讽。
睿宗立,以狯险盈恶诏流钦州。祖雍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倡饮省中,为御史劾奏,贬蕲州刺史。至是,亦流岭南,并赐死桂州。之问得诏震汗,东西步,不引决。祖雍请使者曰:‘之问有妻子,幸听诀。’使者许之,而之问荒悸不能处家事。祖雍怒曰:‘与公俱负国家当死,奈何迟回邪?’及饮食洗沐就死。祖雍,江夏王道宗甥,及进士第,有名于时。
魏建安后汔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之问、沈佺期,又加靡丽,回忌声病,约句准篇,如锦绣成文。学者宗之,号为‘沈、宋’,语曰‘苏、李居前,沈、宋比肩’,谓苏武、李陵也。
初,之问父令文,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都下有牛善触,人莫敢婴,令文直往拔取角,折其颈杀之。既之问以文章起,其弟之悌以𫏋勇闻,之愻精草隶,世谓皆得父一绝。
之悌,长八尺,开元中,历剑南节度使、太原尹。尝坐事流朱鸢,会蛮陷驩州,授总管击之。募壮士八人,被重甲,大呼薄贼曰‘獠动即死!’贼七百人皆伏不能兴,遂平贼。
之愻为连州参军,刺史闻其善歌,使教婢,日执笏立帘外,唱吟自如。
阎朝隐字友倩,赵州栾城人,少与兄镜几、弟仙舟皆著名。连中进士、孝悌廉让科,补阳武尉。中宗为太子,朝隐以舍人幸。性滑稽,属辞奇诡,为武后所赏。累迁给事中、仗内供奉。后有疾,令往祷少室山,乃沐浴,伏身俎盘为牺,请代后疾。还奏,会后亦愈,大见褒赐。其资佞谄如此。景龙初,自崖州遇赦还,累迁著作郎。先天中,为秘书少监,坐事贬通州别驾,卒。
尹元凯,瀛州乐寿人。由慈州司仓参军坐事免,栖迟不出者三十年。与张说、卢藏用厚,诏起为右补阙。
时又有富嘉谟、吴少微,皆知名。
嘉谟,武功人,举进士,长安中,累转晋阳尉;少微,新安人,亦尉晋阳,尤相友善;有魏谷倚者,为太原主簿。并负文辞,时称‘北京三杰’。天下文章尚徐、庾,浮俚不竞,独嘉谟、少微本经术,雅厚雄迈,人争慕之,号‘吴富体’。豫脩三教珠英。韦嗣立荐嘉谟、少微并为左台监察御史。已而嘉谟死,少微方病,闻之为恸,亦卒。
刘宪字元度,宋州宁陵人。父思立,在高宗时为名御史,于时河南、北大旱,诏遣御史中丞崔谧等分道赈赡,思立建言:‘蚕务未毕而遣使抚巡,所至不能无劳饯。又赈给须立簿最,稽出入,往返停滞,妨废且广。若无驿处,马须豫集,以一马劳数家,今农事待雨兴作,辍日役,破岁计,本欲安存,更烦扰之。望且责州县给贷,须秋遣使便。’诏听,罢谧等行。迁考功员外郎。始议加明经帖、进士杂文。卒官下。
宪擢进士,调河南尉,累进左台监察御史。天授中,奉诏按来俊臣罪,宪疾其酷,欲痛绳之,反为所构,贬潾水令。俊臣死,召为给事中,转中书舍人。坐善张易之,出为渝州刺史。除太仆少卿,脩国史,兼脩文馆学士,迁太子詹事。时玄宗在东宫,雅意坟史,宪启曰:‘殿下位副君,有绝人之才,非以寻擿章句,要通大意而已。侍读褚无量经明行脩,耆年宿望,宜数召问以察其言。’太子顺纳。会卒,赠兖州都督。
武后时,敕吏部糊名考判,求高才,惟宪与王适、司马锽、梁载言入第二等。适,幽州人,终雍州司功参军。锽,河南人,神龙初,以中书侍郎卒。事继母孝,奉禄不入私舍。与弟铨、伯父希象皆历殿中侍御史。希象,刚直不谄,终主爵员外郎。载言,聊城人,历凤阁舍人,专知制诰,终怀州刺史。
李邕字泰和,扬州江都人。父善,有雅行,淹贯古今,不能属辞,故人号‘书簏’。显庆中,累擢崇贤馆直学士兼沛王侍读。为文选注,敷析渊洽,表上之,赐赉颇渥。除潞王府记室参军,为泾城令,坐与贺兰敏之善,流姚州,遇赦还。居汴、郑间讲授,诸生四远至,传其业,号‘文选学’。
邕少知名。始善注文选,释事而忘意。书成以问邕,邕不敢对,善诘之,邕意欲有所更,善曰:‘试为我补益之。’邕附事见义,善以其不可夺,故两书并行。既冠,见特进李峤,自言‘读书未遍,愿一见秘书’。峤曰:‘秘阁万卷,岂时日能习邪?’邕固请,乃假直秘书。未几辞去,峤惊,试问奥篇隐帙,了辩如响,峤叹曰:‘子且名家!’
峤为内史,与监察御史张廷珪荐邕文高气方直,才任谏诤,乃召拜左拾遗。御史中丞宋璟劾张昌宗等反状,武后不应,邕立阶下大言曰:‘璟所陈社稷大计,陛下当听。’后色解,即可璟奏。邕出,或让曰:‘子位卑,一忤旨,祸不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
中宗立,郑普思以方伎幸,擢秘书监。邕谏曰:‘陛下躬政日浅,有九重之严,未闻道路横议。今藉藉皆言普思冯诡惑,说妖祥,陛下不知,猥见驱使。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陛下诚以普思术可致长生,则爽鸠氏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神人邪,秦、汉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佛法邪,梁武帝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鬼道邪,墨翟、干宝且各献其主,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自古尧、舜称圣者,臣观所以行,皆在人事,敦睦九族,平章百姓,不闻以鬼神道治天下,惟陛下省察。’不纳。
五王诛,坐善张柬之,出为南和令,贬富州司户参军事。韦氏平,召拜左台殿中侍御史,弹劾任职,人颇惮之。谯王重福谋反,邕与洛州司马崔日知捕支党,迁户部员外郎。岑羲、崔湜恶日用,而邕与之交,玄宗在东宫,邕及崔隐甫、倪若水同被礼遇,羲等忌之,贬邕舍城丞。玄宗即位,召为户部郎中。张廷珪为黄门侍郎,而姜皎方幸,共援邕为御史中丞。姚崇疾邕险躁,左迁括州司马,起为陈州刺史。
帝封太山还,邕见帝汴州,诏献辞赋,帝悦。然矜肆,自谓且宰相。邕素轻张说,与相恶。会仇人告邕赃貣枉法,下狱当死。许昌男子孔璋上书天子曰:
明主举能而舍过,取才而弃行,烈士抗节,勇者不避死,故晋用林父不以过,汉任陈平不以行,禽息殒身不祈生,北郭碎首不爱死。向若林父诛,陈平死,百里不用,晏婴见逐,是晋无赤狄之土,汉无天子之尊,秦不彊,齐不霸矣。伏见陈州刺史邕,刚毅忠烈,难不苟免。往者折二张之角,挫韦氏之锋,虽身受谪屈,而奸谋沮解,即邕有功于国。且邕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赒惠,家无私聚。今闻坐赃下吏,死在旦夕。臣闻生无益于国者,不若杀身以明贤。臣愿以六尺之躯膏𫓧钺,以代邕死。臣与邕生平不款曲,臣知有邕,邕不知有臣,臣不逮邕明矣。夫知贤而举,仁也;任人之患,义也。获二善以死,臣又何求?伏惟陛下宽邕之死,使率德改行。兴林父、曲逆之功,臣得瞑目;附禽息、北郭之迹,大愿毕矣。若以阳和方始,重行大戮,则臣请伏剑,不敢烦有司,皇天后土,实闻臣言。昔吴、楚反,汉得剧孟则不忧,夫以一贤而敌七国之众,伏惟敷含垢之道,弃瑕之义,远思剧孟,近取于邕。况告成岱宗,天地更新,赦而复论,人谁无罪,惟明主图之。臣闻士为知己者死,臣不为死者所知,而甘之死者,非特惜邕贤,亦以成陛下矜能之慈。
疏奏,邕得减死,贬遵化尉,流璋岭南。邕妻温,复为邕请戍边自赎,曰:
邕少习文章,疾恶如仇,不容于众,邪佞切齿,诸儒侧目。频谪远郡,削迹朝端,不啻十载。岁时叹恋,闻者伤怀。属国家有事泰山,法驾旋路,邕献牛酒,例蒙恩私。妾闻正人用则佞人忧,邕之祸端,故自此始。且邕比任外官,卒无一毁,天意暂顾,罪过旋生。谚曰:‘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惟陛下明察。邕初蒙讯责,便系牢户,水不入口者逾五日,气息奄奄,惟吏是听。事生吏口,迫邕手书。贷人蚕种,以为枉法;市罗贡奉,指为奸赃。于时匦使朝堂,守捉严固,号天诉地,谁肯为闻?泣血去国,投骨荒裔,永无还期。妾愿使邕得充一卒,效力王事,膏涂朔边,骨粪沙壤,成邕夙心。
表入不省。
邕后从中人杨思勗讨岭南贼有功,徙澧州司马。开元二十三年,起为括州刺史,喜兴利除害。复坐诬枉,且得罪,天子识其名,诏勿劾。后历淄、滑二州刺史,上计京师。始,邕蚤有名,重义爱士,久斥外,不与士大夫接。既入朝,人间传其眉目瓌异,至阡陌聚观,后生望风内谒,门巷填隘。中人临问,索所为文章,且进上。以谗媢不得留,出为汲郡、北海太守。
天宝中,左骁卫兵曹参军柳𪟝有罪下狱,邕尝遗𪟝马,故吉温使引邕尝以休咎相语,阴赂遗。宰相李林甫素忌邕,因傅以罪。诏刑部员外郎祁顺之、监察御史罗希奭就郡杖杀之,时年七十。代宗时,赠秘书监。
邕之文,于碑颂是所长,人奉金帛请其文,前后所受钜万计。邕虽诎不进,而文名天下,时称李北海。卢藏用尝谓:‘邕如干将、莫邪,难与争锋,但虞伤缺耳。’后卒如言。杜甫知邕负谤死,作八哀诗,读者伤之。邕资豪放,不能治细行,所在贿谢,畋游自肆,终以败云。
吕向字子回,亡其世贯,或曰泾州人。少孤,托外祖母隐陆浑山。工草隶,能一笔环写百字,若萦发然,世号‘连锦书’。彊志于学,每卖药,即市阅书,遂通古今。
玄宗开元十年,召入翰林,兼集贤院校理,侍太子及诸王为文章。时帝岁遣使采择天下姝好,内之后宫,号‘花鸟使’,向因奏美人赋以讽,帝善之,擢左拾遗。天子数校猎渭川,向又献诗规讽,进左补阙。帝自为文,勒石西岳,诏向为镌勒使。
以起居舍人从帝东巡,帝引颉利发及蕃夷酋长入仗内,赐弓矢射禽。向上言:‘鸱枭不鸣,未为瑞鸟;豺虎虽伏,弗曰仁兽。况突厥安忍残贼,莫顾君父,陛下震以武义,来以文德,势不得不廷,故稽颡称臣,奔命遣使。陛下引内从官,陪封禅盛礼,使飞镞于前,同获兽之乐,是狎昵太过。或荆卿诡动,何罗窃发,逼严跸,冒清尘,纵醢单于,污穹庐,何以塞责?’帝顺纳,诏蕃夷出仗。久之,迁主客郎中,专侍皇太子,眷赉良异。
始,向之生,父岌客远方不还。少丧母,失墓所在,将葬,巫者求得之。不知父在亡,招魂合诸墓。后有传父犹在者,访索累年不获。它日自朝还,道见一老人,物色问之,果父也。下马抱父足号恸,行人为流涕。帝闻,咨叹,官岌朝散大夫,赐锦彩,给内教坊乐工,娱怿其心。卒,赠东平太守。
向终丧,再迁中书舍人,改工部侍郎,卒,赠华阴太守。尝以李善释文选为繁酿,与吕延济、刘良、张铣、李周翰等更为诂解,时号五臣注。
王翰字子羽,并州晋阳人。少豪健恃才,及进士第,然喜蒱酒。张嘉贞为本州长史,伟其人,厚遇之。翰自歌以舞属嘉贞,神气轩举自如。张说至,礼益加。复举直言极谏,调昌乐尉,又举超拔群类。方说辅政,故召为秘书正字,擢通事舍人、驾部员外郎。家畜声伎,目使颐令,自视王侯,人莫不恶之。说罢宰相,翰出为汝州长史,徙仙州别驾。日与才士豪侠饮乐游畋,伐鼓穷欢,坐贬道州司马,卒。
孙逖,博州武水人,后魏光禄大夫惠蔚,其先也。祖希庄,为韩王府典签,四世传一子,故无近属。父嘉之,少孤,依外家,客涉、巩间。垂拱初,诣洛阳献书,不报。第进士,终襄邑令。
逖幼有文,属思警敏。年十五,见雍州长史崔日用,令赋土火炉,援笔成篇,理趣不凡,日用骇叹,遂与定交。举手笔俊拔、哲人奇士隐沦屠钓及文藻宏丽等科。开元十年,又举贤良方正。玄宗御洛城门引见,命户部郎中苏晋等第其文异等,擢左拾遗。张说命子均、垍往拜之;李邕负才,自陈州入计,裒其文示逖。
李暠镇太原,表置幕府。以起居舍人入为集贤院脩撰。时海内少事,帝赐群臣十日一燕,宰相萧嵩会百官赋天成、玄泽、维南有山、杨之华、三月、英英有兰、和风、嘉木等诗八篇,继雅、颂体,使逖序所以然。改考功员外郎,取颜真卿、李华、萧颖士、赵骅等,皆海内有名士。俄迁中书舍人。是时,嘉之且八十,犹为令,逖求降外官,增父秩。帝嘉纳,拜嘉之宋州司马,听致仕。父丧阕,复拜舍人。开元间,苏颋、齐澣、苏晋、贾曾、韩休、许景先及逖典诏诰,为代言最,而逖尤精密,张九龄视其草,欲易一字,卒不能也。居职八年,判刑部侍郎,以病风乞解,徙太子左庶子,遂绵废累年,徙少詹事。上元中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
诸子成最知名。
成字思退,推荫仕累洛阳、长安令。兄宿为华州刺史,因悸病喑,成请告往视,不待报辄行,代宗嘉其悌,不责也。稍迁仓部郎中、京兆少尹。为信州刺史,岁大旱,发仓以贱直售民,故饥而不亡。再期增户五千,诏书褒美。徙苏州,改桂管观察使,卒。
成通经术,奏议据正。尝有期丧,吊者至,成不易缞而见。客疑之,请故,荅曰:‘缞者,古居丧常服,去之则废丧也。今而巾襆,失矣。’子公器,亦至邕管经略使。
公器子简,字枢中,元和初,登进士第,辟镇国、荆南幕府。累迁左司、吏部二郎中,繇谏议大夫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初,逖掌诰,至代宗时,宿又居职,逮简凡三世。
会昌初,迁尚书左丞,建言:
班位以品秩为等差,今官兼台省,位置迁误,不可为法。元和元年,御史台白奏,常参官兼大夫、中丞者,视检校官,居本品同类官上。其后侍郎兼大夫者皆在左、右丞上。当时侍郎兼大夫少,唯京兆尹兼之。京兆尹从三品,今位乃在本品同类官从三品卿、监上,太常、宗正卿正三品下。左丞乃正四品上,户部侍郎正四品下,今户部侍郎兼大夫当在本品同类正四品下,诸曹侍郎上,不宜居正四品丞、郎上。又右丞正四品下,吏部侍郎正四品上,今吏部侍郎位右丞之下。盖以丞有绳辖之重,虽吏部品高,犹居其下,然则户部侍郎虽兼大夫,安得居其上哉?今散官自将仕郎至开府、特进,每品正、从有上有下,名级各异,则正从上下不得谓之同品。京兆、河南司录及诸府州录事参军事皆操纪律,正诸曹,与尚书省左、右丞纪纲六曹略等,假使诸曹掾因功劳加台省官,安得位在司录、录事参军上?且左丞纠射八坐,主省内禁令、宗庙祠祭事,御史不当,得弹奏之,良以台官所奏拘牵成例,不揣事之轻重。使理可循,虽无往比,自宜行之。否者,虽曰旧章,正可改也。
武宗诏两省官详议,皆从简请。
历河中、兴元、宣武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东都留守。而弟范亦为淄青节度使,世推显家。
李白字太白,兴圣皇帝九世孙。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龙初,遁还,客巴西。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十岁通诗书,既长,隐岷山。州举有道,不应。苏颋为益州长史,见白异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少益以学,可比相如。’然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轻财重施。更客任城,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徂来山,日沈饮,号‘竹溪六逸’。
天宝初,南入会稽,与吴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长安。往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叹曰:‘子,谪仙人也!’言于玄宗,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饮徒醉于市。帝坐沈香子亭,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z面,稍解,授笔成文,婉丽精切,无留思。帝爱其才,数宴见。白尝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力士素贵,耻之,擿其诗以激杨贵妃,帝欲官白,妃辄沮止。白自知不为亲近所容,益骜放不自脩,与知章、李适之、汝阳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酒八仙人’。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白浮游四方,尝乘月与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宫锦袍坐舟中,旁若无人。
安禄山反,转侧宿松、匡庐间,永王璘辟为府僚佐。璘起兵,逃还彭泽;璘败,当诛。初,白游并州,见郭子仪,奇之。子仪尝犯法,白为救免。至是子仪请解官以赎,有诏长流夜郎。会赦,还寻阳,坐事下狱。时宋若思将吴兵三千赴河南,道寻阳,释囚辟为参谋,未几辞职。李阳冰为当涂令,白依之。代宗立,以左拾遗召,而白已卒,年六十余。
白晚好黄老,度牛渚矶至姑孰,悦谢家青山,欲终焉。及卒,葬东麓,元和末,宣歙观察使范传正祭其冢,禁樵采。访后裔,惟二孙女嫁为民妻,进止仍有风范,因泣曰:‘先祖志在青山,顷葬东麓,非本意。’传正为改葬,立二碑焉。告二女,将改妻士族,辞以孤穷失身,命也,不愿更嫁。传正嘉叹,复其夫傜役。
文宗时,诏以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
旭,苏州吴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呼张颠。
初,仕为常孰尉,有老人陈牒求判,宿昔又来,旭怒其烦,责之。老人曰:‘观公笔奇妙,欲以藏家尔。’旭因问所藏,尽出其父书,旭视之,天下奇笔也,自是尽其法。旭自言,始见公主檐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倡公孙舞剑器,得其神。后人论书,欧、虞、褚、陆皆有异论,至旭,无非短者。传其法,惟崔邈、颜真卿云。
旻尝与幽州都督孙佺北伐,为奚所围,旻舞刀立马上,矢四集,皆迎刀而断,奚大惊引去。后以龙华军使守北平。北平多虎,旻善射,一日得虎三十一,休山下,有老父曰:‘此彪也。稍北,有真虎,使将军遇之,且败。’旻不信,怒马趋之。有虎出丛薄中,小而猛,据地大吼,旻马辟易,弓矢皆堕,自是不复射。
王维字摩诘,九岁知属辞,与弟缙齐名,资孝友。开元初,擢进士,调太乐丞,坐累为济州司仓参军。张九龄执政,擢右拾遗。历监察御史。母丧,毁几不生。服除,累迁给事中。
安禄山反,玄宗西狩,维为贼得,以药下利,阳喑。禄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阳,迫为给事中。禄山大宴凝碧池,悉召梨园诸工合乐,诸工皆泣,维闻悲甚,赋诗悼痛。贼平,皆下狱。或以诗闻行在,时缙位已显,请削官赎维罪,肃宗亦自怜之,下迁太子中允。久之,迁中庶子,三迁尚书右丞。
缙为蜀州刺史未还,维自表‘己有五短,缙五长,臣在省户,缙远方,愿归所任官,放田里,使缙得还京师’。议者不之罪。久乃召缙为左散骑常侍。上元初卒,年六十一。疾甚,缙在凤翔,作书与别,又遗亲故书数幅,停笔而化。赠秘书监。
维工草隶,善画,名盛于开元、天宝间,豪英贵人虚左以迎,宁、薛诸王待若师友。画思入神,至山水平远,云势石色,绘工以为天机所到,学者不及也。客有以按乐图示者,无题识,维徐曰:‘此霓裳第三叠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
兄弟皆笃志奉佛,食不荤,衣不文彩。别墅在辋川,地奇胜,有华子冈、欹湖、竹里馆、柳浪、茱萸沜、辛夷坞,与裴迪游其中,赋诗相酬为乐。丧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母亡,表辋川第为寺,终葬其西。
宝应中,代宗语缙曰:‘朕尝于诸王座闻维乐章,今传几何?’遣中人王承华往取,缙裒集数十百篇上之。
郑虔,郑州荥阳人。天宝初,为协律郎,集掇当世事,著书八十余篇。有窥其稿者,上书告虔私撰国史,虔苍黄焚之,坐谪十年。还京师,玄宗爱其才,欲置左右,以不事事,更为置广文馆,以虔为博士。虔闻命,不知广文曹司何在,诉宰相,宰相曰:‘上增国学,置广文馆,以居贤者,令后世言广文博士自君始,不亦美乎?’虔乃就职。久之,雨坏庑舍,有司不复修完,寓治国子馆,自是遂废。
初,虔追䌷故书可志者得四十余篇,国子司业苏源明名其书为会粹。虔善图山水,好书,常苦无纸,于是慈恩寺贮柿叶数屋,遂往日取叶肄书,岁久殆遍。尝自写其诗并画以献,帝大署其尾曰:‘郑虔三绝。’迁著作郎。
安禄山反,遣张通儒劫百官置东都,伪授虔水部郎中,因称风缓,求摄市令,潜以密章达灵武。贼平,与张通、王维并囚宣阳里。三人者,皆善画,崔圆使绘斋壁,虔等方悸死,即极思祈解于圆,卒免死,贬台州司户参军事,维止下迁。后数年卒。
虔学长于地里,山川险易、方隅物产、兵戍众寡无不详。尝为天宝军防录,言典事该。诸儒服其善著书,时号郑广文。在官贫约甚,澹如也。杜甫尝赠以诗曰‘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云。
有郑相如者,自沧州来,师事虔,虔未之礼,间问何所业,相如曰:‘闻孔子称“继周者百世可知”,仆亦能知之。’虔骇然,即曰:‘开元尽三十年当改元,尽十五年天下乱,贼臣僭位,公当污伪官,愿守节,可以免。’虔又问:‘自谓云何?’荅曰:‘相如有官三年,死衢州。’是年及进士第,调信安尉。既三年,虔询吏部,则相如果死,故虔念其言,终不附贼。
萧颖士字茂挺,梁鄱阳王恢七世孙。祖晶,贤而有谋,任雅相伐高丽,表为记室。越王贞举兵,杖策诣之,陈三策,王不用,晶度必败,乃亡去,客死广陵。
颖士四岁属文,十岁补太学生。观书一览即诵,通百家谱系、书籀学。开元二十三年,举进士,对策第一。父旻,以莒丞抵罪,颖士往诉于府佐张惟一,惟一曰:‘旻有佳儿,吾以旻获谴不憾。’乃平宥之。
天宝初,颖士补秘书正字。于时裴耀卿、席豫、张均、宋遥、韦述皆先进,器其材,与钧礼,由是名播天下。奉使括遗书赵、卫间,淹久不报,为有司劾免,留客濮阳。于是尹征、王恒、卢异、卢士式、贾邕、赵匡、阎士和、柳并等皆执弟子礼,以久授业,号萧夫子。召为集贤校理。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方父丧,不诣。林甫尝至故人舍邀颖士,颖士前往,哭门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前吊乃去。怒其不下己,调广陵参军事,颖士急中不能堪,作伐樱桃树赋曰:‘擢无庸之琐质,蒙本枝以自庇。虽先寝而或荐,非和羹之正味。’以讥林甫云。君子恨其褊。会母丧免,流播吴、越。
尝谓:‘仲尼作春秋,为百王不易法,而司马迁作本纪、书、表、世家、列传,叙事依违,失褒贬体,不足以训。’乃起汉元年讫隋义宁编年,依春秋义类为传百篇。在魏书高贵崩,曰:‘司马昭弑帝于南阙。’在梁书陈受禅,曰:‘陈霸先反。’又自以梁枝孙,而宣帝逆取顺守,故武帝得血食三纪;昔曲沃篡晋,而文公为五伯,仲尼弗贬也。乃黜陈闰隋,以唐土德承梁火德,皆自断,诸儒不与论也。有太原王绪者,僧辩裔孙,撰永宁公辅梁书,黜陈不帝,颖士佐之,亦著梁萧史谱及作梁不禅陈论以发绪义例,使光明云。
史官韦述荐颖士自代,召诣史馆待制,颖士乘传诣京师。而林甫方威福自擅,颖士遂不屈,愈见疾,俄免官,往来鄠、杜间。林甫死,更调河南府参军事。倭国遣使入朝,自陈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者,中书舍人张渐等谏不可而止。
安禄山宠恣,颖士阴语柳并曰:‘胡人负宠而骄,乱不久矣。东京其先陷乎!’即托疾游太室山。已而禄山反,颖士往见河南采访使郭纳,言御守计,纳忽不用,叹曰:‘肉食者以儿戏御剧贼,难矣哉!’闻封常清陈兵东京,往观之,不宿而还。因藏家书于箕、颍间,身走山南,节度使源洧辟掌书记。贼别校攻南阳,洧惧,欲退保江陵,颖士说曰:‘官兵守潼关,财用急,必待江、淮转饷乃足,饷道由汉、沔,则襄阳乃今天下喉襟,一日不守,则大事去矣。且列郡数十,人百万,训兵攘寇,社稷之功也。贼方专崤、陕,公何遽轻土地,欲取笑天下乎?’洧乃按甲不出。亦会禄山死,贼解去。洧卒,往客金陵,永王璘召之,不见。
时盛王为淮南节度大使,留蜀不遣,副大使李承式玩兵不振。颖士与宰相崔圆书,以为:‘今兵食所资在东南,但楚、越重山复江,自古中原扰,则盗先起,宜时遣王以捍镇江淮。’俄而刘展果反。贼围雍丘,胁泗上军,承式遣兵往救,大宴賔客,陈女乐。颖士曰‘天子暴露,岂臣下尽欢时邪?夫投兵不测,乃使观听华丽,一旦思归,谁致其死哉?’弗纳。崔圆闻之,即授扬州功曹参军。至官,信宿去。后客死汝南逆旅,年五十二,门人共谥曰文元先生。
颖士乐闻人善,以推引后进为己任,如李阳、李幼卿、皇甫冉、陆渭等数十人,由奖目,皆为名士。天下推知人,称萧功曹。尝兄事元德秀,而友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李华、邵轸、赵骅,时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以能全其交也。所与游者,孔至、贾至、源行恭、张有略、族弟季遐、刘颖、韩拯、陈晋、孙益、韦建、韦收。独华与齐名,世号‘萧、李’。尝与华、据游洛龙门,读路旁碑,颖士即诵,华再阅,据三乃能尽记。闻者谓三人才高下,此其分也。有奴事颖士十年,笞楚严惨,或劝其去,荅曰‘非不能,爱其才耳。’颖士数称班彪、皇甫谧、张华、刘琨、潘尼能尚古,而混流俗不自振,曹植、陆机所不逮也。又言裴子野善著书。所许可当世者,陈子昂、富嘉谟、卢藏用之文辞,董南事、孔述睿之博学而已。
子存,字伯诚,亮直有父风。能文辞,与韩会、沈既济、梁肃、徐岱等善。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表常熟主簿。颜真卿在湖州,与存及陆鸿渐等讨摭古今韵字所原,作书数百篇。建中初,由殿中侍御史四迁比部郎中。张滂主财赋,辟存留务京师。裴延龄与滂不协,存疾其奸,去官,风痹卒。
韩愈少为存所知,自袁州还,过存庐山故居,而诸子前死,唯一女在,为经赡其家。
殷寅者,陈郡人。邵轸者,汝南人。
陆据,河南人,字德邻,后周上庸公腾六世孙。神宇警迈,善物理。年三十始到京师,公卿爱其文,交誉之。天宝十三载,终司勋员外郎。
柳并者,字伯存。大历中,辟河东府掌书记,迁殿中侍御史。丧明,终于家。初,并与刘太真、尹征、阎士和受业于颖士,而并好黄、老。颖士常曰:‘太真,吾入室者也,斯文不坠,寄是子云。征博闻彊识,士和钩深致远,吾弗逮已。并不受命而尚黄、老,予亦何诛?’
并弟谈,字中庸,颖士爱其才,以女妻之。
士和字伯均,著兰陵先生诔、萧夫子集论,因榷历世文章,而盛推颖士所长,以为‘闻萧氏风者,五尺童子羞称曹、陆’。
皇甫冉字茂政,十岁便能属文,张九龄叹异之。与弟曾皆善诗。天宝中,踵登进士,授无锡尉。王缙为河南元帅,表掌书记。迁累右补阙,卒。
曾字孝常,历监察御史。其名与冉相上下,当时比张氏景阳、孟阳云。
苏源明,京兆武功人,初名预,字弱夫。少孤,寓居徐、兖。工文辞,有名天宝间。及进士第,更试集贤院。累迁太子谕德。出为东平太守。是时,济阳郡太守李倰以郡濒河,请增领宿城、中都二县以纾民力。二县,隶东平、鲁郡者也。于是源明议废济阳,析五县分隶济南、东平、濮阳。诏河南采访使会濮阳太守崔季重、鲁郡太守李兰、济南太守田琦及源明、倰五太守议于东平,不能决。既而卒废济阳,以县皆隶东平。召源明为国子司业。
安禄山陷京师,源明以病不受伪署。肃宗复两京,擢考功郎中知制诰。是时,承大盗之余,国用覂屈,宰相王玙以祈禬进,禁中祷祀穷日夜,中官用事,给养繁靡,群臣莫敢切诤。昭应令梁镇上书劝帝罢淫祀,其它不暇及也。源明数陈政治得失。及史思明陷洛阳,有诏幸东京,将亲征。源明因上疏极谏曰:
淫雨积时,道路方梗,甚不可一也。自春大旱,秋苗耗半,敛获未毕,先之以清道之役,申之以供顿之苦,甚不可二也。每立殿廊,见旌旗之下,饿夫执殳,仆于行间,日见二三;市井馁 296de.gif 求食,死于路旁,日见四五。甚不可三也。奸夫盗儿,连墙接栋,磨砺以须陛下之出,御史大夫必不能澄清禁止。甚不可四也。圣皇巡蜀之初,都内财货、吏民资产,糜散于道路之手,至有乘马𫘝驴入宣政、紫宸者。况陛下初有四海,威制不及曩时远矣。今兹东行,殆贼臣诱掖陛下而已。诗曰‘三星在霤’,谓危亡在于须臾,臣不胜呜咽,为陛下痛之。愿速罢幸,不然,穷甿乐祸,已扼腕于下。甚不可五也。方今河、洛驿骚,江湖叛换,诗曰:‘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彼思明、楚元,皆采菽之人也。陛下何遽轻万乘而速成之邪?甚不可六也。大河南北,举为寇盗,王公以下,廪稍匮绝,将士粮赐,仅支日月,而中官冗食,不减往年,梨园杂伎,愈盛今日,陛下未得穆然高枕,殆繇此也。自非中书指使,太常正乐外,愿一切放归,给长牒勿事,须五六年后,随事蠲省。今聚而仰给,甚不可七也。李光弼拔河阳,王思礼下晋原,卫伯玉拂焉耆,过析支,不日可至。御史大夫王玄志压巫闾,临幽都;汝州刺史田南金逾阙口,遏二室;邓景山凌淮、泗,忾然而西。狂贼失势,蹙于缑山之下,北不敢逾孟津,东不敢过罂子,计日反接而至矣。陛下不坐而受之,乃欲亲征,徇一朝之怒,甚不可八也。王者之于天地神祇,享之以牲币而已。记曰:‘不祈方士。’彼淫巫愚祝,妄有关说,甚不可九也。天子顺动,人皆幸之之谓幸,人皆病之之谓不幸。臣等屡怫视听,联伏赤墀之下,顿颡流涕而出,虽陛下优容贷罪,凡百之臣必昌言于朝,万口谤于外,甚不可十也。臣闻子不诤于父,不孝也;臣不诤于君,不忠也。不孝不忠,为苟荣冒禄,圈牢之物不若也。臣虽至贱,不能委身圈牢之中,将使樵夫指而笑之。
帝嘉其切直,遂罢东幸。后以秘书少监卒。
源明雅善杜甫、郑虔,其最称者元结、梁肃。
肃字敬之,一字宽中,隋刑部尚书毗五世孙,世居陆浑。建中初,中文辞清丽科,擢太子校书郎。萧复荐其材,授右拾遗,脩史,以母羸老不赴。杜佑辟淮南掌书记,召为监察御史,转右补阙、翰林学士、皇太子诸王侍读。卒,年四十一,赠礼部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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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三‧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文艺下 李华 孟浩然 刘太真 邵说 于邵 崔元翰 于公异 李益 卢纶 欧阳詹 李贺 吴武陵 李商隐 薛逢 李频 吴融
李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人。曾祖太冲,名冠宗族间,乡人语曰:‘太冲无兄。’太宗时,擢祠部郎中。
华少旷达,外若坦荡,内谨重,尚然许,每慕汲黯为人。累中进士、宏辞科。天宝十一载,迁监察御史。宰相杨国忠支娅所在横猾,华出使,劾按不桡,州县肃然。为权幸见疾,徙右补阙。安禄山反,上诛守之策,皆留不报。
玄宗入蜀,百官解窜,华母在邺,欲间行辇母以逃,为盗所得,伪署凤阁舍人。贼平,贬杭州司户参军。华自伤践危乱,不能完节,又不能安亲,欲终养而母亡,遂屏居江南。
上元中,以左补阙、司封员外郎召之。华喟然曰:‘乌有隳节危亲,欲荷天子宠乎?’称疾不拜。李岘领选江南,表置幕府,擢检校吏部员外郎。苦风痹,去官,客隐山阳,勒子弟力农,安于穷槀。晚事浮图法,不甚著书,惟天下士大夫家传、墓版及州县碑颂,时时赍金帛往请,乃彊为应。大历初,卒。
初,华作含元殿赋成,以示萧颖士,颖士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文辞绵丽,少宏杰气,颖士健爽自肆,时谓不及颖士,而华自疑过之。因着吊古战场文,极思研榷,已成,污为故书,杂置梵书之庋。它日,与颖士读之,称工,华问:‘今谁可及?’颖士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华愕然而服。
华爱奖士类,名随以重,若独孤及、韩云卿、韩会、李纾、柳识、崔祐甫、皇甫冉、谢良弼、朱巨川,后至执政显官。华触祸衔悔,及为元德秀权皋铭、四皓赞,称道深婉,读者怜其志。
宗子翰,从子观,皆有名。
翰擢进士第,调卫尉。天宝末,房琯、韦陟俱荐为史官,宰相不肯拟。翰所善张巡死节睢阳,人媢其功,以为降贼,肃宗未及知,翰传巡功状,表上之,曰:
臣闻圣主褒死难之士,养死事之孤,或亲推轜车,或追建邑封,厚死以慰生,抚存以荅亡,君不遗于臣,臣亦不背其君也。自逆胡构乱,据雒阳,引幽、朔以吞河南,故御史中丞、赠扬州大都督张巡,忠谊奋发,率乌合,守雍丘,溃贼心腹。及鲁炅弃甲宛、叶,哥舒翰败绩潼关,贼遂盗神器,鸱峙二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群帅列城,望风出奔,巡守孤城不为却。贼欲绕出巡后以扰江淮,巡退军睢阳,扼东南咽领。自春讫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弱制彊,出奇无穷,杀馘凶丑凡十余万,贼不敢越睢阳取江淮,江淮以完,巡之力也。城孤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三军啖肤而食,知死不叛。城陷见执,卒无桡词,慢叱凶徒,精贯白日,虽古忠烈无以加焉。
议者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窃痛之。夫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巡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以爨,非本情也。春秋以功覆过,书赦过宥刑,在易遏恶扬善,为国者录用弃瑕。今者乃欲议巡之罪,是废教绌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可遏,恶可扬,瑕录而用弃,非所以奖人伦,明劝戒也。且禄山背德,大臣将相比肩从贼,巡官不朝,宴不坐,无一伍之士,一节之权,徒奋身死节,以动义旅,不谓忠乎?以数千卒横挫贼锋,若无巡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有如贼因江淮之资,兵广而财积,根结盘据,西向以拒,虽终歼灭,其旷日持久必矣。今陕、鄢一战,犬羊骇北,王师震其西,巡扼其东,此天使巡举江淮以待陛下,师至而巡死,不谓功乎?古者列国侵伐,犹分灾救患,诸将同受国恩,奉辞伐罪,巡固守亦待外援,援不至而食尽,食尽而及人,则巡之情可求矣。假巡守城之初,已计食人,损数百众以全天下,臣尚谓功过相掩,况非素志乎?夫子制春秋,明褒贬。齐桓公将封禅,略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巡苍黄之罪,轻于僭禅;兴复之功,重于纠合。
今巡子亚夫虽得官,不免饥寒,江淮既巡所保,户口充完,宜割百户俾食其子。且彊死为厉,有所归则不为灾。巡身首分裂,将士骸骼不掩,宜于睢阳相择高原,起大冢,招魂而葬,旌善之义也。臣少与巡游,哀巡死难,不睹休明,唯令名其荣禄也。若不时纪录,日月浸悠,或掩而不传,或传而不实,巡生死不遇,诚可悲悼。谨撰传一篇,昧死上,傥得列于史官,死骨不朽。
帝繇是感悟,而巡大节白于世,义士多之。
翰累迁左补阙、翰林学士。大历中,病免,客阳翟,卒。
翰为文精密而思迟,常从令皇甫曾求音乐,思涸则奏之,神逸乃属文。族弟纾,自有传。
观字元賔。贞元中,举进士、宏辞,连中,授太子校书郎。卒,年二十九。
观属文,不旁沿前人,时谓与韩愈相上下。及观少夭,而愈后文益工,议者以观文未极,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陆希声以为‘观尚辞,故辞胜理;愈尚质,故理胜辞。虽愈穷老,终不能加观之辞;观后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质’云。
孟浩然字浩然,襄州襄阳人。少好节义,喜振人患难,隐鹿门山。年四十,乃游京师。尝于太学赋诗,一座嗟伏,无敢抗。张九龄、王维雅称道之。维私邀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喜曰:‘朕闻其人而未见也,何惧而匿?’诏浩然出。帝问其诗,浩然再拜,自诵所为,至‘不才明主弃’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采访使韩朝宗约浩然偕至京师,欲荐诸朝。会故人至,剧饮欢甚,或曰:‘君与韩公有期。’浩然叱曰:‘业已饮,遑恤他!’卒不赴。朝宗怒,辞行,浩然不悔也。张九龄为荆州,辟置于府,府罢。开元末,病疽背卒。
后樊泽为节度使,时浩然墓庳坏,符载以笺叩泽曰:‘故处士孟浩然,文质杰美,殒落岁久,门裔陵迟,丘陇颓没,永怀若人,行路慨然。前公欲更筑大墓,阖州搢绅,闻风竦动。而今外迫军旅,内劳賔客,牵耗岁时,或有未遑。诚令好事者乘而有之,负公夙志矣。’泽乃更为刻碑凤林山南,封宠其墓。
初,王维过郢州,画浩然像于刺史亭,因曰浩然亭。咸通中,刺史郑𫍯谓贤者名不可斥,更署曰孟亭。
开元、天宝间,同知名者王昌龄、崔颢,皆位不显。
昌龄字少伯,江宁人。第进士,补秘书郎。又中宏辞,迁汜水尉。不护细行,贬龙标尉。以世乱还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张镐按军河南,兵大集,晓最后期,将戮之,辞曰:‘有亲,乞贷余命。’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晓默然。
昌龄工诗,绪密而思清,时谓王江宁云。
崔颢者,亦擢进士第,有文无行。好蒱博,嗜酒。娶妻惟择美者,俄又弃之,凡四五娶。终司勋员外郎。
初,李邕闻其名,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去。
刘太真,宣州人。善属文,师兰陵萧颖士。举高第进士。淮南陈少游表为掌书记,尝以少游拟桓、文,为义士所訾。兴元初,为河东宣慰赈给使,累迁刑部侍郎。德宗以天下平,贞元四年九月,诏群臣宴曲江,自为诗,敕宰相择文人赓和。李泌等请群臣皆和,帝自第之,以太真、李纾等为上,鲍防、于邵等次之,张濛等为下。与择者四十一人,惟泌、李晟、马燧三宰相无所差次。迁礼部,掌贡士,多取大臣贵近子弟,坐贬信州刺史,卒。
邵说,相州安阳人。已擢进士第,未调,陷史思明。逮朝义败,归郭子仪,子仪爱其才,留幕府。迁累长安令、秘书少监。大历末,上言:‘天道三十年一小变,六十年一大变。禄山、思明之难,出入二纪,多难渐平,向之乱,今将变而之治。宜建徽号,承天意。而方谒郊庙、大赦各一,诚恐云雨之施未普,郁结之气未除。愿因此时脩享献、款郊庙、褒有德、录贤人,与天下更始,振灾益寿之术也。’不听。
德宗立,擢吏部侍郎。说因自陈:‘家本儒,先祖长白山人贞一,以武后革命,终身不肯仕。先臣殿中侍御史琼之,逮事玄宗。臣十六即孤,长育母手,天宝中始仕。会丧,客河、洛,禄山乱,丧纪当终,臣不褫衰绖又再期,惧终不免,阴走洺、魏。庆绪遁保西城,搜胁儒者为己用,以兵迫臣,遂陷丑逆。俄而史思明顺附,欲间道归北阙下,肃宗拜臣左金吾卫骑曹参军,许留思明所。会乌承恩事,路绝,不得归。朝义之败,欲固守河阳,臣知回纥利野战,阴劝其行,以破贼计。朝义已走,臣西归献状,先帝诏翰林索臣所上言,与王伷偕召。先帝谓诚节白著,故擢伷侍御史,臣为殿中侍御史,使者宣旨制诏尽言其状,则畴昔本末,先帝知之。今又擢以不次,虽自天断,尚恐受谤舆人,伤陛下之明。今吏员未乏而调者多,益以功优,准平格以判留人,去者十七,彼且鼓谗说以投疑于上,此臣所大惧也。’因荐户部郎中萧定、司农卿庾准自代,不许。
说在职以才显,或言且执政,金吾将军裴儆谓柳载曰:‘说事贼为剧官,掌其兵,大小百战,掠名家子为奴婢不可计,得宥死而无厚颜,乃崇第产,附贵幸。欲以相邦,其能久乎!’建中三年逐严郢,说与郢善,微讽朱泚讼其冤,为草奏,贬归州刺史,卒。
于邵字相门,其先自代来,为京兆万年人。天宝末,第进士,以书判超绝,补崇文校书郎。繇比部郎中为道州刺史,未行,徙巴州。会岁饥,部獠乱,薄城下。邵励兵拒战,且遣使谕晓,獠丐降,邵儒服出,贼见皆拜,即引去。节度使李抱玉以闻,迁梓州,辞疾不拜,授兵部郎中。崔宁帅蜀,表为度支副使。俄以谏议大夫知制诰,进礼部侍郎,朝有大典册,必出其手。为三司使,治薛邕狱,失德宗旨,贬桂州长史。复为太子賔客,与宰相陆贽不平,出杭州刺史。久疾求告,贬衢州别驾,徙江州。卒,年八十一。
邵孝悌有行,晚涂益修絜。樊泽始举贤良,邵望见,曰:‘将相材也。’崔元翰举进士,年五十矣,邵以其文擢异等,曰:‘后当司诏令。’已而皆然。独孤授举博学宏辞,吏部考当乙,邵覆之,置甲科,人咨其公。
崔元翰名鹏,以字行。父良佐,与齐国公日用从昆弟也。擢明经甲科,补湖城主簿,以母丧,遂不仕。治诗、易、书、春秋,撰演范、忘象、浑天等论数十篇。隐共北白鹿山之阳。卒,门人共谥曰贞文孝父。
元翰举进士、博学宏辞、贤良方正,皆异等。义成李勉表在幕府,马燧更表为太原掌书记。召拜礼部员外郎。窦参秉政,引知制诰。其训辞温厚,有典诰风。然性刚褊,不能取容于时,孤特自恃。掌诰凡再期,不迁,罢为比部郎中,时已七十余,卒。
其好学老不倦,用思精致,驰骋班固、蔡邕间以自名家。怨陆贽、李充,乃附裴延龄,延龄表钩校京兆妄费,持吏甚急,而充等自无过,讫不能傅致以罪云。
于公异,苏州吴人。进士擢第,李晟表为招讨府掌书记。朱泚平,露布于德宗曰:‘臣既肃清宫禁,祗奉寝园,锺虡不移,庙貌如故。’帝览泣下,曰:‘谁为之辞?’或以公异对,帝咨叹一再。始,公异与陆贽故有隙,时贽在翰林,闻不喜。世多言公异不能事后母,既仕不归省。及贽当政,乃奏其状,诏赐孝经,罢归田里。卢迈坐举非其人,夺俸两月。时中书舍人高郢,尝荐御史元敦义,及公异被谴,郢亦劾敦义无美行,诏免敦义官。公异繇是不自振而卒。
李益,故宰相揆族子,于诗尤所长。贞元末,名与宗人贺相埒。每一篇成,乐工争以赂求取之,被声歌,供奉天子。至征人、早行等篇,天下皆施之图绘。
少痴而忌克,防闲妻妾苛严,世谓妒为‘李益疾’。同辈行稍稍进显,益独不调,郁郁去。游燕,刘济辟置幕府,进为营田副使。尝与济诗,语怨望。宪宗雅知名,召为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自负才,凌藉士,众不能堪,谏官因暴幽州时怨望语,诏降秩。俄复旧官,累迁右散骑常侍。大和初,以礼部尚书致仕,卒。
时又有太子庶子李益同在朝,故世言‘文章李益’以辨云。
卢纶字允言,河中蒲人。避天宝乱,客鄱阳。大历初,数举进士不入第。元载取纶文以进,补阌乡尉。累迁监察御史,辄称疾去。坐与王缙善,久不调。浑瑊镇河中,辟元帅判官,累迁检校户部郎中。尝朝京师,是时,舅韦渠牟得幸德宗,表其才,召见禁中,帝有所作,辄使赓和。异日问渠牟:‘卢纶、李益何在?’荅曰:‘纶从浑瑊在河中。’驿召之,会卒。
纶与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𣲗、夏侯审、李端皆能诗齐名,号‘大历十才子’。宪宗诏中书舍人张仲素访集遗文。文宗尤爱其诗,问宰相:‘纶文章几何?亦有子否?’李德裕对:‘纶四子:简能、简辞、弘止、简求,皆擢进士第,在台阁。’帝遣中人悉索家笥,得诗五百篇以闻。
中孚,鄱阳人。官户部侍郎。
翃字君平,南阳人。侯希逸表佐淄青幕府,府罢,十年不出。李勉在宣武,复辟之。俄以驾部郎中知制诰。时有两韩翃,其一为刺史,宰相请孰与,德宗曰:‘与诗人韩翃。’终中书舍人。
起,吴兴人。天宝中举进士,与郎士元齐名,时语曰:‘前有沈、宋,后有钱、郎。’终考功郎中。
曙字文初,广平人。从韦皋于剑南,终虞部郎中。
发,晋卿子,终都官员外郎。峒终右补阙,𣲗右拾遗,审侍御史。
端,赵州人。始,郭暧尚升平公主,主贤明有才思,尤招纳士,故端等多从暧游。暧尝进官,大集客,端赋诗最工,钱起曰:‘素为之,请赋起姓。’端立献一章,又工于前,客乃服,主赐帛百。后移疾江南,终杭州司马。
欧阳詹字行周,泉州晋江人。其先皆为本州州佐、县令。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虽能通文书吏事,不肯北宦。及常衮罢宰相为观察使,始择县乡秀民能文辞者,与为賔主钧礼,观游飨集必与,里人矜耀,故其俗稍相劝仕。初,詹与罗山甫同隐潘湖,往见衮,衮奇之。辞归,泛舟饮饯。举进士,与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王涯、冯宿、庾承宣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闽人第进士,自詹始。
詹事父母孝,与朋友信义。其文章切深,回复明辩。与愈友善。詹先为国子监四门助教,率其徒伏阙下,举愈博士。卒,年四十余。崔群哭之甚,愈为詹哀辞,自书以遗群。初,徐晦举进士不中,詹数称之,明年高第,仕为福建观察使。语及詹,必流涕。
从子秬,字降之,亦工为文。陆洿自右拾遗除司勋郎中,弃官隐吴中,诏召之,既在道,秬遗书让出处之遽,洿不至,还。秬名益闻。
开成中,擢进士第,而里人萧本妄言与贞献太后近属,恩宠赫然,秬耻之。会泽潞刘从谏表秬在幕府,秬为辩质本之伪,本终得罪。其子稹拒命,秬方休假还家,稹表斥损时政,或言秬为之,诏流崖州,赐死。临刑,色不桡,为书遍谢故人,自志墓,人皆怜之。
李贺字长吉,系出郑王后。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湜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自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自是有名。为人纤瘦,通眉,长指爪,能疾书。每旦日出,骑弱马,从小奚奴,背古锦囊,遇所得,书投囊中。未始先立题然后为诗,如它人牵合程课者。及暮归,足成之。非大醉、吊丧日率如此。过亦不甚省。母使婢探囊中,见所书多,即怒曰:‘是儿要呕出心乃已耳。’以父名晋肃,不肯举进士,愈为作讳辨,然卒亦不就举。
辞尚奇诡,所得皆惊迈,绝去翰墨畦迳,当时无能效者。乐府数十篇,云韶诸工皆合之弦管。为协律郎,卒,年二十七。与游者权璩、杨敬之、王恭元,每撰著,时为所取去。贺亦早世,故其诗歌世传者鲜焉。
吴武陵,信州人。元和初,擢进士第。淮西吴少阳闻其才,遣客郑平邀之,将待以賔友,武陵不荅。俄而少阳子元济叛,武陵遗以书,自称东吴王孙,曰:
夫势有不必得,事有不必疑,徒取暴逆之名,而殄物败俗,不可谓智;一日亡破,平生亲爱连头就戮,不可谓仁;支属繁衍,因缘磨灭,先魂伤馁,不可谓孝;数百里之内,拘若槛阱,常疑死于左右手,低回姑息,不可谓明。且三皇以来,数千万载,何有勃理乱常而能自毕者哉?贞元时,德宗以函容御天下,河北诸镇专地不臣,朝廷资以爵号,桀黠者自谓得计,以反为利,于是杨惠琳、刘辟、李锜、卢从史等又乱。皇帝即位,赫然命偏师讨之,尽伏其辜,所谓时也。
日者,张太尉厌垣捍之勤,谢易、定为国老,田尚书知虑绝俗,又以魏博来归,幽、檀、沧、景皆为信臣,然而与足下者,独齐、赵耳。夫齐安可为恃哉?徐压其首,梁薄其翼,魏斮其胫,滑鍼其腹,淮南承其冲,分兵不足相救,全举则曹、鲁、东平非其有也。彼何苦而自弃哉?若赵则固竖子耳。前日,主上以泽潞为之导,既斥从史,姑赦罪,复爵禄之,天下之人欲讨者十八,无何,残丞相御史,朝廷以足下故,未加斧钺也。然则中山搏稿城之险,太原乘井陉之隘,燕徇乐寿,邢扼临城,清河绝其南,弓高断其北,孤雏腐鼠,求责不暇,又曷以救人哉?二镇不敢动亦明矣,足下何待而穷处邪?
昔仆之师裴道明尝言:‘唐家二百载有中兴主,当其时,佷傲者尽灭,河、湟之地复矣。’今天子英武任贤,同符太宗,宽仁厚物,有玄宗之度,罚无贷罪,赏无遗功。诸侯豢齐、赵以稔其衅,群帅筑室砺兵,进窥房、蔡,屯田继漕,前锋扼喉,后阵抚背,左排右掖,其几何而不踣邪?
足下勿谓部曲勿我欺,人心与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论,则婴凶横之命,不若奉大君官守矣。枕戈持矛,死不得地,不若坐兼爵命而保胤嗣矣。足下苟能挺知几之烈,莫若发一介,籍士马土疆,归之有司。上以覆载之仁,必保纳足下,涤垢洗瑕,以倡四海,将校官属不失宠且贵。何哉?为国者不以纤恶盖大善也。且贰而伐,服而舍,宠荣可厚,骨肉可保,何独不为哉?
三州至狭也,万国至广也,力不相侔,判然可知。假使官军百败,而行阵未尝乏,足下一败则成禽矣。夫一壮士不能当十夫者,以其左右前后咸敌也,矧以一卒欲当百人哉!昏迷不返,诸侯之师集城下,环垒刳堑,灌以流潦,主将怨携,士卒崩离,田儋、吕兴发于肘腋。尸不得裹,宗不得祀,臣仆以为诫,子孙所不祖,生为暗愎之人。没为幽忧之鬼,何其痛哉!
元济得书不悟。
会裴度东讨,而韩愈为司马,武陵劝愈为度谋:‘取中官常所不快者为监军,归素所快者于内,为吾地以倾诸侯,出帛百万以给士大夫,则孰不为丞相之人?然后分三大将环贼而屯,明斥候,牛酒高会,潜以实期授濒蔡诸将,而以三期绐贼,令辩士持尺书劫元济及将士约降,彼无所窜谋矣。’时度部分已定,故不见用。元济未破数月,武陵自硖石望东南,气如旗鼓矛楯,皆颠倒横斜。少选,黄白气出西北,盘蜿相交。武陵告愈曰:‘今西北王师所在,气黄白,喜象也。败气为贼,日直木,举其盈数,不阅六十日,贼必亡。夫天见其祥,宜脩事应之。且洄曲守将急缓不可使,吴城贼将赵晔诈而轻,若以兵诱之,伏以待,一举可夺其城,则右臂断矣。’武陵之奇谲类如此。
长庆初,窦易直以户部侍郎判度支,表武陵主盐北边。易直以不职,薄其遇。会表置和籴贮备使,择郎中为之。武陵谏曰:‘今缘边膏壤,鞠为榛杞,父母妻子不相活。前在朔方,度支米价四十,而无逾月积,皆先取商人,而后求牒还都受钱。脱有寇薄城,不三旬便当饿死,何所取财而云和籴哉?天下不治,病权不归有司也。盐铁、度支一户部郎事,今三分其务,吏万员,财赋日蹙。西北边院官,皆御史、员外郎为之。始命若责可信,今又加使权其务,是御史、员外久于事,返不可信也。今更旬月,又将以郎中之为不可信。即更时岁,明公之为,亦又不可信。上下相阻,一国交疑,谁为可信者?况一使之建,胥徒走卒殆百辈,督责腾呼,数千里为不宁。诚欲边隅完实,独募浮民,徙罪人,发沃土,何必加使而增吏也?’易直不纳。
久之,入为太学博士。大和初,礼部侍郎崔郾试进士东都,公卿咸祖道长乐,武陵最后至,谓郾曰:‘君方为天子求奇材,敢献所益。’因出袖中书搢笏,郾读之,乃杜牧所赋阿房宫,辞既警拔,而武陵音吐鸿畅,坐客大惊。武陵请曰:‘牧方试有司,请以第一人处之。’郾谢已得其人。至第五,郾未对,武陵勃然曰:‘不尔,宜以赋见还。’郾曰:‘如教。’牧果异等。后出为韶州刺史,以赃贬潘州司户参军,卒。
初,柳宗元谪永州,而武陵亦坐事流永州,宗元贤其人。及为柳州刺史,武陵北还,大为裴度器遇。每言宗元无子,说度曰:‘西原蛮未平,柳州与贼犬牙,宜用武人以代宗元,使得优游江湖。’又遗工部侍郎孟简书曰:‘古称一世三十年,子厚之斥十二年,殆半世矣。霆砰电射,天怒也,不能终朝。圣人在上,安有毕世而怒人臣邪?且程、刘、二韩皆已拔拭,或处大州剧职,独子厚与猿鸟为伍,诚恐雾露所婴,则柳氏无后矣。’度未及用,而宗元死。始,李愬节度唐、邓,武陵荐李景俭、王湘健智沈敏,可表以自副,时号知人。
李商隐字义山,怀州河内人。或言英国公世𪟝之裔孙。令狐楚帅河阳,奇其文,使与诸子游。楚徙天平、宣武,皆表署巡官,岁具资装使随计。开成二年,高锴知贡举,令狐绹雅善锴,奖誉甚力,故擢进士第。调弘农尉,以活狱忤观察使孙简,将罢去,会姚合代简,谕使还官。又试拔萃,中选。
王茂元镇河阳,爱其才,表掌书记,以子妻之,得侍御史。茂元善李德裕,而牛、李党人蚩谪商隐,以为诡薄无行,共排笮之。茂元死,来游京师,久不调,更依桂管观察使郑亚府为判官。亚谪循州,商隐从之,凡三年乃归。亚亦德裕所善,绹以为忘家恩,放利偷合,谢不通。京兆尹卢弘止表为府参军,典笺奏。绹当国,商隐归穷自解,绹憾不置。弘止镇徐州,表为掌书记。久之,还朝,复干绹,乃补太学博士。柳仲郢节度剑南东川,辟判官,检校工部员外郎。府罢,客荥阳,卒。
商隐初为文瓌迈奇古,及在令狐楚府,楚本工章奏,因授其学。商隐俪偶长短,而繁缛过之。时温庭筠、段成式俱用是相夸,号‘三十六体’。
薛逢字陶臣,蒲州河东人。会昌初,擢进士第。崔铉镇河中,表在幕府。铉复宰相,引为万年尉。直弘文馆。历侍御史、尚书郎。持论鲠切,以谋略高自标显。
初,与彭城刘瑑交,瑑文辞出逢数人下,常易之。瑑稍亲近,逢不得意,遂相忿恨。会瑑当国,有荐逢知制诰者,瑑猥言:‘先朝以两省官给事、舍人先治州县,乃得除,逢未试州。’执不可。乃出为巴州刺史。而杨收、王铎同牒署第,收辅政,逢有诗微辞讥讪,收衔之,复斥蓬、绵二州刺史。收罢,以太常少卿召还,历给事中。铎为宰相,逢又以诗訾铎,铎怒,中外亦鄙逢褊傲,故不见齿。迁秘书监,卒。
子廷珪,进士及第。大顺初,以司勋员外郎知制诰,迁中书舍人。从昭宗次华州,引拜左散骑常侍,称疾免,客成都。光化中,复为舍人,累尚书左丞。朱全忠兼四镇,廷珪以官告使至汴,客将先见,讽其拜,廷珪佯不晓,曰:‘吾何德,敢受令公拜乎?’及见,卒不肯加礼。
李频字德新,睦州寿昌人。少秀悟,逮长,庐西山,多所记览。其属辞,于诗尤长。与里人方干善。给事中姚合名为诗,士多归重,频走千里丐其品,合大加奖挹,以女妻之。
大中八年,擢进士第,调秘书郎,为南陵主簿。判入等,再迁武功令。于是畿民多籍神策军,吏以其横,类假借,不敢绳以法。频至,有神策士尚君庆,逋赋六年不送,睅然出入闾里。频密擿比伍与竞,君庆叩县廷质,频即械送狱,尽条宿恶,请于尹杀之,督所负无少贷。豪猾大惊,屏息奉法,县大治。有六门堰者,𫷷废百五十年,方岁饥,频发官廥庸民浚渠,按故道厮水溉田,谷以大稔。懿宗嘉之,赐绯衣、银鱼。俄擢侍御史,守法不阿徇,迁累都官员外郎。表丐建州刺史。既至,以礼法治下,更布条教。时朝政乱,盗兴,相椎夺,而建赖频以安。卒官下,丧归,父老相与扶柩,葬永乐州,为立庙梨山,岁祠之。天下乱,盗发其冢,寿昌人随加封掩云。
吴融字子华,越州山阴人。祖翥,有名大中时,观察府召以署吏,不应,帅高其概,言诸朝,赐号文简先生。
融学自力,富辞调。龙纪初,及进士第。韦昭度讨蜀,表掌书记,迁累侍御史。坐累去官,流浪荆南,依成汭。久之,召为左补阙,以礼部郎中为翰林学士,拜中书舍人。昭宗反正,御南阙,群臣称贺,融最先至。于时左右欢骇,帝有指授,叠十许稿,融跪作诏,少选成,语当意详,帝咨赏良厚。进户部侍郎。凤翔劫迁,融不克从,去客阌乡。俄召还翰林,迁承旨,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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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四‧列传第一百二十九  方技 李淳风 甄权 袁天纲 薛颐 明崇俨 尚献甫 严善思 杜生 张果 姜抚 桑道茂
凡推步、卜、相、医、巧,皆技也。能以技自显于一世,亦悟之天,非积习致然。然士君子能之,则不迂,不泥,不矜,不神;小人能之,则迂而入诸拘碍,泥而弗通大方,矜以夸众,神以诬人,故前圣不以为教,盖吝之也。若李淳风谏太宗不滥诛,许胤宗不着方剂书,严撰谏不合乾陵,乃卓然有益于时者,兹可珍也。至远知、果、抚等诡行幻怪,又技之下者焉。
李淳风,岐州雍人。父播,仕隋高唐尉,弃官为道士,号黄冠子,以论撰自见。淳风幼爽秀,通群书,明步天历筭。贞观初,与傅仁均争历法,议者多附淳风,故以将仕郎直太史局。制浑天仪,诋摭前世得失,着法象书七篇上之。擢承务郎,迁太常博士,改太史丞,与诸儒脩书,迁为令。太宗得秘谶,言‘唐中弱,有女武代王’。以问淳风,对曰:‘其兆既成,已在宫中。又四十年而王,王而夷唐子孙且尽。’帝曰:‘我求而杀之,奈何?’对曰:‘天之所命,不可去也,而王者果不死,徒使疑似之戮淫及无辜。且陛下所亲爱,四十年而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而不能绝唐。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陛下子孙无遗种矣!’帝采其言,止。
淳风于占候吉凶,若节契然,当世术家意有鬼神相之,非学习可致,终不能测也。以劳封昌乐县男。奉诏与筭博士梁述、助教王真儒等是正五曹、孙子等书,刊定注解,立于学官。撰麟德历代戊寅历,候者推最密。自秘阁郎中复为太史令,卒。所撰典章文物志、乙巳占等书传于世。子该,孙仙宗,并擢太史令。
唐初言历者惟傅仁均。仁均,滑州人,终太史令。
甄权,许州扶沟人。以母病,与弟立言究习方书,遂为高医。仕隋为秘书省正字,称疾免。鲁州刺史库狄嵚风痹不得挽弓,权使彀矢向堋立,鍼其肩隅,一进,曰:‘可以射矣。’果如言。贞观中,权已百岁,太宗幸其舍,视饮食,访逮其术,擢朝散大夫,赐几杖衣服。寻卒,年一百三岁。所撰脉经、针方、明堂等图传于时。
立言仕为太常丞。杜淹苦流肿,帝遣视,曰:‘去此十日,午漏上,且死。’如之。有道人心腹懑烦弥二岁,诊曰:‘腹有蛊,误食发而然。’令饵雄黄一剂,少选,吐一蛇如拇,无目,烧之有发气,乃愈。
后以医显者,清漳宋侠、义兴许胤宗、洛阳张文仲李虔纵、京兆韦慈藏。
侠官朝散大夫、药藏监。
胤宗仕陈为新蔡王外兵参军。王太后病风不能言,脉沈难对,医家告术穷。胤宗曰:‘饵液不可进。’即以黄耆、防风煮汤数十斛,置床下,气如雾,熏薄之,是夕语。擢义兴太守。武德初,累进散骑侍郎。关中多骨蒸疾,转相染,得者皆死,胤宗疗视必愈。或劝其著书贻后世者,荅曰:‘医特意耳,思虑精则得之。脉之候幽而难明,吾意所解,口莫能宣也。古之上医,要在视脉,病乃可识。病与药值,唯用一物攻之,气纯而愈速。今之人不善为脉,以情度病,多其物以幸有功,譬猎不知兔,广络原野,冀一人获之,术亦疏矣。一药偶得,它味相制,弗能专力,此难愈之验也。脉之妙处不可传,虚著方剂,终无益于世,此吾所以不著书也。’卒年七十余。
文仲仕武后时,至尚药奉御。特进苏良嗣方朝,疾作,仆廷中。文仲诊曰:‘忧愤而成,若胁痛者,殆未可救。’顷告胁痛。又曰:‘及心则殆。’俄心痛而死。文仲论风与气尤精。后集诸言方者与共著书,诏王方庆监之。文仲曰:‘风状百二十四,气状八十,治不以时,则死及之。惟头风与上气、足气,药可常御。病风之人,春秋末月,可使洞利,乃不困剧,自余须发则治,以时消息。’乃著四时轻重术凡十八种上之。
虔纵官侍御医,慈藏光禄卿。
袁天纲,益州成都人。仕隋为盐官令。在洛阳,与杜淹、王珪、韦挺游,天纲谓淹曰:‘公兰台、学堂全且博,将以文章显。’谓珪‘法令成,天地相临,不十年官五品’;谓挺‘面如虎,当以武处官’;‘然三君久皆得谴,吾且见之’。淹以侍御史入天策为学士,珪太子中允,挺善隐太子,荐为左卫率。武德中,俱以事流巂州,见天纲,曰:‘公等终且贵。杜位三品,难与言寿,王、韦亦三品,后于杜而寿过之,但晚节皆困。’见窦轨曰:‘君伏犀贯玉枕,辅角完起,十年且显,立功其在梁、益间邪!’轨后为益州行台仆射,天纲复曰:‘赤脉干瞳,方语而浮赤入大宅,公为将必多杀,愿自戒。’轨果坐事见召。天纲曰:‘公毋忧。右辅泽而动,不久必还。’果还为都督。
贞观初,太宗召见曰:‘古有君平,朕今得尔,何如?’对曰:‘彼不逢时,臣固胜之。’武后之幼,天纲见其母曰:‘夫人法生贵子。’乃见二子元庆、元爽,曰:‘官三品,保家主也。’见韩国夫人,曰:‘此女贵而不利夫。’后最幼,姆抱以见,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帝在九成宫,令视岑文本,曰:‘学堂莹夷,眉过目,故文章振天下。首生骨未成,自前而视,法三品。肉不称骨,非寿兆也。’张行成、马周见,曰:‘马君伏犀贯脑,背若有负,贵验也。近古君臣相遇未有及公者。然面泽赤而耳无根,后骨不隆,寿不长也。张晚得官,终位宰相。’其术精类如此。高士廉曰:‘君终作何官?’谢曰:‘仆及夏四月,数既尽。’如期以火山令卒。
子客师,亦传其术,为廪牺令。高宗置一鼠于奁,令术家射,皆曰鼠。客师独曰:‘虽实鼠,然入则一,出则四。’发之,鼠生三子。尝度江,叩舟而还,左右请故,曰:‘舟中人鼻下气皆墨,不可以济。’俄有一男子,跛而负,直就舟,客师曰:‘贵人在,吾可以济。’江中风忽起,几覆而免。跛男子乃娄师德也。
时有长社人张憬藏,技与天纲埒。太子詹事蒋俨有所问,荅曰:‘公厄在三尺土下,尽六年而贵,六十位蒲州刺史,无有禄矣。’俨使高丽,为莫离支所囚,居土室六年还。及为蒲州,岁如期,则召掾史、妻子,告当死,俄诏听致仕。刘仁轨与乡人靖贤请占,憬藏荅曰:‘刘公当五品而谴,终位冠人臣。’谓贤曰:‘君法客死。’仁轨为尚书仆射。贤猥曰:‘我三子皆富田宅,吾何客死?’俄丧三子,尽鬻田宅,寄死友家。魏元忠尚少,往见憬藏,问之,久不荅,元忠怒曰:‘穷通有命,何预君邪?’拂衣去。憬藏遽起曰:‘君之相在怒时,位必卿相。’姚崇、李迥秀、杜景佺从之游,憬藏曰:‘三人者皆宰相,然姚最贵。’郎中裴珪妻赵见之,憬藏曰:‘夫人目修缓,法曰“豕视淫”,又曰“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且得罪。’俄坐奸,没入掖廷。裴光廷当国,憬藏以纸大署‘台’字投之,光廷曰:‘吾既台司矣,尚何事?’后三日,贬台州刺史。
隋末又有高唐人乙弗弘礼,当炀帝居藩,召见,弘礼贺曰:‘大王为万乘主,所戒在德而已。’及即位,悉诏诸术家坊处之,使弘礼总摄。海内寖乱,帝曰:‘而昔言朕既验,然终当奈何?’弘礼逡巡,帝知之,乃曰:‘不言,且死!’弘礼曰:‘臣观人臣相与陛下类者不长,然圣人不相,故臣不能知。’由是敕有司监视,毋得与外语。
薛大鼎坐事没为奴,及贞观时,有请于弘礼,荅曰:‘君,奴也,欲何事?’请解衣视之,弘礼指腰而下曰:‘位方岳。’
玄宗时有金梁凤者,颇言人贵贱夭寿。裴冕为河西留后,梁凤辄言:‘不半岁兵起,君当以御史中丞除宰相。’又言:‘一日向雒,一日向蜀,一日向朔方,此时公当国。’冕妖其言,绝之。俄而禄山反,冕以御史中丞召,因问三日,荅曰:‘雒日即灭,蜀日不能久,朔方日愈明。’肃宗即位,而冕遂相,荐于帝,拜都水使者。梁凤谓吕𬤇曰:‘君且辅政,须大怖乃得。’𬤇责驿史,搒之,史突入射𬤇,两矢几中,走而免,明年知政事。李揆、卢允毁服绐谒,梁凤不许,二人语以情,梁凤曰:‘李自舍人阅岁而相,卢不过郎官。’揆已相,擢允吏部郎中。
王远知,系本琅邪,后为扬州人。父昙选,为陈扬州刺史。母昼寝,梦凤集其身,因有娠。浮屠宝志谓昙选曰:‘生子当为世方士。’
远知少警敏,多通书传,事陶弘景,传其术,为道士。又从臧兢游。陈后主闻其名,召入重阳殿,辩论超诣,甚见咨挹。隋炀帝为晋王,镇扬州,使人介以邀见,少选发白,俄复鬒,帝惧,遣之。后幸涿郡,诏远知见临朔宫,帝执弟子礼,咨质仙事,诏京师作玉清玄坛以处之。及幸扬州,远知谓帝不宜远京国,不省。
高祖尚微,远知密语天命。武德中,平王世充,秦王与房玄龄微服过之,远知未识,迎语曰:‘中有圣人,非王乎?’乃谂以实。远知曰:‘方为太平天子,愿自爱。’太宗立,欲官之,苦辞。贞观九年,诏润州即茆山为观,俾居之。玺诏曰:‘省所奏,愿还旧山,已别诏不违雅素,并敕立祠观,以伸曩怀。未知先生早晚至江外,祠舍何当就功?令太史令薛颐等往宣朕意。’
远知多怪言,诧其弟子潘师正曰:‘吾少也有累,不得上天,今署少室伯,吾将行。’即沐浴,加冠衣,若寝者,遂卒。或言寿盖百二十六岁云。遗命子绍业曰:‘尔年六十五见天子,七十见女君。’调露中,绍业表其言,高宗召见,嗟赏,追赠远知太中大夫,谥升真先生。武后时复召见,皆如其年。又赠金紫光禄大夫。天授中改谥升玄。
薛颐者,滑州人。当隋大业时为道士,善天步律历。武德初,追直秦王府,密语曰:‘德星舍秦分,王当帝天下。’王表为太史丞,稍迁令。贞观时,太宗将封泰山,彗星见,颐因言:‘臣商天意,陛下未可东。’亦会大臣上议,帝遂罢。固丐为道士,帝为筑观九嵕山,号曰‘紫府’,拜颐太中大夫,往居之。即祠建清台,候辰次灾祥以闻,所上与太史李淳风合。数岁卒。
高宗时,又有叶法善者,括州括苍人。世为道士,传阴阳、占繇、符架之术,能厌劾怪鬼。帝闻之,召诣京师,欲宠以官,不拜。留内斋场,礼赐殊缛。时帝悉召方士,化黄金治丹,法善上言:‘丹不可遽就,徒费财与日,请核真伪。’帝许之,凡百余人皆罢。尝在东都凌空祠为坛以祭,都人悉往观,有数十人自奔火中,众大惊,救而免。法善笑曰:‘此为魅所冯,吾以法摄之耳。’问而信,病亦皆已。其谲幻类若此。
历高、中二宗朝五十年,往来山中,时时召入禁内。雅不喜浮屠法,常力诋毁,议者浅其好憎,然以术高,卒叵之测。睿宗立,或言阴有助力。先天中,拜鸿胪卿,员外置,封越国公,舍景龙观,追赠其父歙州刺史,宠映当世。开元八年卒。或言生隋大业丙子,死庚子,盖百七岁云。玄宗下诏褒悼,赠越州都督。
明崇俨,洛州偃师人,梁国子祭酒山賔五世孙。少随父恪令安喜,吏有能召鬼神者,尽传其术。乾封初,应岳牧举,调黄安丞,以奇技自名。高宗召见,甚悦,擢冀王府文学。试为窟室,使宫人奏乐其中,召崇俨问:‘何祥邪?为我止之。’崇俨书桃木为二符,剚室上,乐即止,曰:‘向见怪龙,怖而止。’盛夏,帝思雪,崇俨坐顷取以进,自云往阴山取之。四月,帝忆瓜,崇俨索百钱,须臾以瓜献,曰:‘得之缑氏老人圃中。’帝召老人问故,曰:‘埋一瓜失之,土中得百钱。’
累迁正谏大夫。帝令入阁供奉,每谒见,陈时政,多托鬼神为言。至为武后作厌胜事,又言章怀太子不德。仪凤四年,为盗所刺于东都,好事者为言:‘崇俨役鬼劳苦,为鬼所杀。’而太后疑太子使客杀之,故赠侍中,谥曰庄,擢子珪为秘书郎。命御史中丞崔谧等杂治,诬服者甚众。及太子废,死状乃明。
尚献甫,卫州汲人,善占候。武后召见,由道士擢太史令,辞曰:‘臣梗野,不可以事官长。’后改太史局为浑仪监,以献甫为令,不隶秘书省。数问灾异,又于上阳宫集术家撰方域等篇。长安二年,荧惑犯五诸侯,献甫自陈:‘五诸侯,太史位;臣命纳音,金也;火,金之仇,臣且死。’后曰:‘朕为卿厌之。’迁水衡都尉,谓曰:‘水生金,卿无忧。’至秋卒,后嗟异,复以浑仪监为太史局云。
严善思名撰,同州朝邑人,以字行。父延,与河东裴玄证、陇西李真蔡静皆通儒术,该晓图谶。善思传延业,褚遂良、上官仪等奇其能。高宗封泰山,举销声幽薮科及第,调襄阳尉。居亲丧,庐墓,因隐居十年。武后时擢监察御史,兼右拾遗内供奉,数言天下事。方酷吏构大狱,以善思为详审使,平活八百余人,原千余姓。长寿中,按囚司刑寺,罢疑不实者百人。来俊臣等疾之,诬以罪,谪交趾,五岁得还。是时李淳风死,候家皆不效,乃诏善思以著作佐郎兼太史令。圣历二年,荧惑入舆鬼,后问其占,对曰:‘大臣当之。’是年王及善卒。长安中,荧惑入月,镇犯天关,善思曰:‘法当乱臣伏罪,而有下谋上之象。’岁余,张柬之等起兵诛二张。迁给事中。
后崩,将合葬乾陵,善思建言:‘尊者先葬,卑者不得入。今启乾陵,是以卑动尊,术家所忌。且玄关石门,冶金锢隙,非攻凿不能开,神道幽静,多所惊黩。若别攻隧以入其中,即往昔葬时神位前定,更且有害。曩营乾陵,国有大难,易姓建国二十余年,今又营之,难且复生。合葬非古也,况事有不安,岂足循据?汉世皇后别起陵墓,魏、晋始合葬。汉积祀四百,魏、晋祚率不长,亦其验也。今若更择吉地,附近乾陵,取从葬之义。使神有知,无所不通;若其无知,合亦何益?山川精气,上为列星。葬得其所,则神安而后嗣昌;失其宜,则神危而后嗣损。愿割私爱,使社稷长久。’中宗不纳。
神龙中,武后丧公除,太常请大习乐,供郊庙,诏未许。善思奏曰:‘乐者气化,所以感天地、调五行。汉、魏丧礼,以日易月,盖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礼,阴也;乐,阳也。乐崩阳伏,礼废阴愆,故变以适时,孝道之大。安人神,公也;茹哀戚,私也。王者不以私害公,请如太常奏。’帝从之。迁礼部侍郎。表皇后擅政,为社稷忧,求汝州刺史。尝语姚崇曰:‘韦氏祸且涂地,相王所居有华盖紫气,必位九五,公善护之。’及睿宗立,崇以语闻,召拜右散骑常侍。
初,谯王重福徙均州,过汝,善思为刺史。及谋反,伪除礼部尚书。重福败,坐关通论死,吏部尚书宋璟、户部郎中李邕薄其罪,给事中韩思复固请,乃流静州。始,善思为御史,中书舍人刘允济为酷吏所陷,且死,善思力讼其冤,得免。户部尚书王本立见之,曰‘祁奚之救叔向,严公有之。’后见允济,语未尝及之。思复之解善思也,亦不自德,时称长者之报。后遇赦还。开元十六年卒。子向,乾元中为凤翔尹,三世皆年八十五云。
杜生者,许州人,善易占。有亡奴者问所从追,戒曰:‘自此行,逢使者,恳丐其鞭。若不可,则以情告。’其人果值使者于道,如生语,使者异之,曰:‘去鞭,吾无以进马,可折道傍葼代之。’乃往折葼,见亡奴伏其下,获之。它日又有亡奴者,生戒持钱五百伺于道,见进鹞使者,可市其一,必得奴。俄而使至,其人以情告,使者以一与之,忽飞集灌莽上,往取之而得亡奴。众以为神。
时有浮屠泓者,黄州人。与天官侍郎张敬之善。敬之以武后在位,常指所服示子冠宗曰:‘莽朝服耳。’俄冠宗以父应入三品,诣有司言状。泓忽曰:‘君无烦求三品也。’敬之大惊,已而知出冠宗意。敬之弟讷之疾殆,泓曰:‘公弟当位三品,不足忧也。’已而愈。尝为燕国公张说市宅,戒曰:‘无穿东北,王隅也!’它日见说曰:‘宅气索然,云何?’与说共视,隅有三坎丈余,泓惊曰:‘父富贵一世而已,诸子将不终。’说惧,将平之,泓曰:‘客土无气,与地脉不连,譬身疮痏补它肉,无益也。’说子皆污贼死斥云。
张果者,晦乡里世系以自神,隐中条山,往来汾、晋间,世传数百岁人。武后时,遣使召之,即死,后人复见居恒州山中。
开元二十一年,刺史韦济以闻。玄宗令通事舍人裴晤往迎,见晤辄气绝仆,久乃苏。晤不敢逼,驰白状。帝更遣中书舍人徐峤赍玺书邀礼,乃至东都,舍集贤院,肩舆入宫。帝亲问治道神仙事,语秘不传。果善息气,能累日不食,数御美酒。尝云:‘我生尧丙子岁,位侍中。’其貌实年六七十。时有邢和璞者,善知人夭寿。师夜光者,善视鬼。帝令和璞推果生死,懵然莫知其端。帝召果密坐,使夜光视之,不见果所在。
帝谓高力士曰:‘吾闻饮堇无苦者,奇士也。’时天寒,因取以饮果,三进,颓然曰:‘非佳酒也。’乃寝。顷视齿燋缩,顾左右取铁如意击堕之,藏带中,更出药傅其龂,良久,齿已生,粲然骈絜。帝益神之。欲以玉真公主降果,未言也。果忽谓秘书少监王迥质、太常少卿萧华曰:‘谚谓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可畏也。’二人怪语不伦。俄有使至,传诏曰:‘玉真公主欲降先生。’果笑,固不奉诏。有诏图形集贤院,恳辞还山,诏可。擢银青光禄大夫,号通玄先生,赐帛三百匹,给扶侍二人。至恒山蒲吾县,未几卒,或言尸解。帝为立栖霞观其所。
夜光者,蓟州人,少为浮屠。至长安,因九仙公主得召见温泉,帝奇其辩,赐冠带,授四门博士,赐绯衣、银鱼、金缯千数,得侍左右如幸臣。
和璞喜黄老,作颍阳书,世传之。
天宝中,有孙甑生者,以技闻,能使石自鬬,草为人骑驰走。杨贵妃喜观之,数召入宫中。
又有罗思远,能自隐。帝学,不肯尽其术,试自隐,常余衣带,及思远共试,则验。厚锡金帛,然卒不得。帝怒,裹以襆,压杀之。数日,有中使者自蜀还,逢思远驾而西,笑曰:‘上为戏何虐也!’
姜抚,宋州人。自言通仙人不死术,隐居不出。开元末,太常卿韦縚祭名山,因访隐民,还白抚已数百岁。召至东都,舍集贤院。因言:‘服常春藤,使白发还鬒,则长生可致。藤生太湖最良,终南往往有之,不及也。’帝遣使者至太湖,多取以赐中朝老臣。因诏天下,使自求之。宰相裴耀卿奉觞上千万岁寿,帝悦,御花萼楼宴群臣,出藤百,遍赐之。擢抚银青光禄大夫,号冲和先生。抚又言:‘终南山有旱藕,饵之延年。’状类葛粉,帝作汤饼赐大臣。右骁卫将军甘守诚能詺药石,曰:‘常春者,千岁藟也。旱藕,杜蒙也。方家久不用,抚易名以神之。民间以酒渍藤,饮者多暴死。’乃止。抚内惭悸,请求药牢山,遂逃去。
桑道茂者,寒人,失其系望。善太一遁甲术。乾元初,官军围安庆绪于相州,势危甚,道茂在围中,密语人曰:‘三月壬申西师溃。’至期,九节度兵皆败。后召待诏翰林。建中初,上言:‘国家不出三年有厄会,奉天有王气,宜高垣堞,为王者居,使可容万乘者。’德宗素验其数,诏京兆尹严郢发众数千及神策兵城之。时盛夏趣功,人莫知其故。及朱泚反,帝蒙难奉天,赖以济。
李晟为右金吾大将军,道茂赍一缣见晟,再拜曰:‘公贵盛无比,然我命在公手,能见赦否?’晟大惊,不领其言。道茂出怀中一书,自具姓名,署其左曰:‘为贼逼胁。’固请晟判,晟笑曰:‘欲我何语?’道茂曰:‘弟言准状赦之。’晟勉从。已又以缣愿易晟衫,请题衿膺曰:‘它日为信。’再拜去。道茂果污朱泚伪官。晟收长安,与逆徒缚旗下,将就刑,出晟衫及书以示。晟为奏,原其死。
是时藩镇擅地无宁时,道茂曰:‘年号元和,寇盗翦灭矣。’至宪宗乃验。道茂居有二柏甚茂,曰:‘人居而木蕃者去之,木盛则土衰,土衰则人病。’乃以铁数十钧埋其下,复曰:‘后有发其地而死者。’大和中,温造居之,发藏铁而造死。杜佑与杨炎善,卢杞疾之,佑惧,以问道茂,荅曰:‘君岁中补外,则福寿叵涯矣。’俄拜饶州刺史,后终司徒。李泌病,道茂署于纸曰:‘厄三月二日就飨,国与家吉而身危。’会中和日,泌虽笃,彊入。德宗见泌不能步,诏归第,卒。是日北军谋乱,仗士禽斩之。李鹏为盛唐令,道茂曰:‘君位止此,而冢息位宰相,次息亦大镇,子孙百世。’鹏卒,后石至宰相,福历七镇,诸孙通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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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五‧列传第一百三十  列女 李德武妻裴淑英 杨庆妻王 房玄龄妻卢 独孤师仁姆王兰英 杨三安妻李 樊会仁母敬 卫孝女无忌 郑义宗妻卢 刘寂妻夏侯碎金 于敏直妻张 楚王灵龟妃上官 杨绍宗妻王 贾孝女 李氏妻王阿足 樊彦琛妻魏 李畬母 汴女李 崔绘妻卢 坚贞节妇李 符凤妻玉英 高叡妻秦 王琳妻韦 卢惟清妻徐 饶娥 窦伯女仲女 卢甫妻李 邹待征妻薄 金节妇 高愍女 杨烈妇 贾直言妻董 李孝女妙法 李湍妻 董昌龄母杨 王孝女和子 段居贞妻谢 杨含妻萧 韦雍妻萧 衡方厚妻程 郑孝女 李廷节妻崔 殷保晦妻封绚 窦烈妇 李拯妻卢 山阳女赵 周迪妻 朱延寿妻王
女子之行,于亲也孝,妇也节,母也义而慈,止矣。中古以前,书所载后、妃、夫人事,天下化之。后彤史职废,妇训、姆则不及于家,故贤女可纪者千载间寥寥相望。唐兴,风化陶淬且数百年,而闻家令姓窈窕淑女,至临大难,守礼节,白刃不能移,与哲人烈士争不朽名,寒如霜雪,亦可贵矣。今采获尤显行者著之篇,以绪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之懿云。
李德武妻裴,字淑英,安邑公矩之女,以孝闻乡党。德武在隋,坐事徙岭南,时嫁方逾岁,矩表离婚。德武谓裴曰:‘我方贬,无还理,君必俪它族,于此长决矣。’荅曰:‘夫,天也,可背乎?愿死无它。’欲割耳誓,保姆持不许。夫姻媦,岁时朔望裴致礼惟谨。居不御薰泽。读列女传,见述不更嫁者,谓人曰:‘不践二廷,妇人之常,何异而载之书?’后十年,德武未还,矩决嫁之,断发不食,矩知不能夺,听之。德武更娶尔朱氏,遇赦还,中道闻其完节,乃遣后妻,为夫妇如初。
杨庆妻王者,世充兄之女。庆以河间王子为郇王,守荥阳,陷于世充,故世充妻之,用为管州刺史。太宗攻洛阳,庆谋与王归唐,谢曰:‘郑以我奉箕帚者,缀公之心,今负恩背义,自为身谋,可若何?至长安,则公家婢耳,愿送我还东都。’庆不听,王谓左右曰‘唐胜则郑灭,郑安则吾夫死,若是,生何益?’乃饮药死。庆入朝,官宜州刺史。
房玄龄妻卢,失其世。玄龄微时,病且死,诿曰:‘吾病革,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后人。’卢泣入帷中,剔一目示玄龄,明无它。会玄龄良愈,礼之终身。
王兰英者,独孤师仁之姆。师仁父武都谋归唐,王世充杀之。师仁始三岁,免死禁锢,兰英请髡钳得保养,许之。时丧乱,饿死者藉藉,游丐道路以食师仁,身啖土饮水。后诈为采薪,窃师仁归京师。高祖嘉其义,诏封兰英永寿乡君。
杨三安妻李,京兆高陵人。舅姑亡,三安又死,子幼,孤窭,昼田夜纺,凡三年,葬舅姑及夫兄弟凡七丧,远近嗟涕。太宗闻而异之,赐帛三百段,遣州县存问,免其繇役。
樊会仁母敬,蒲州河东人,字象子。笄而生会仁。夫死,事舅姑祥顺。家以其少,欲嫁之,潜约婚于里人,至期,阳为母病,使归视。敬至,知见绐,乃外为不知者,私谓会仁曰:‘吾孀处不死者,以母老儿幼,今舅将夺吾志,汝云何?’会仁泣,敬曰:‘儿毋啼!’乃伺隙遁去,家追及半道,以死自守,乃罢。会仁未冠卒,时敬母又终,既葬,谓所亲曰:‘母死子亡,何生为!’不食数日死,闻者怜之。
卫孝女,绛州夏人,字无忌。父为乡人卫长则所杀,无忌甫六岁,无兄弟,母改嫁。逮长,志报父仇。会从父大延客,长则在坐,无忌抵以甓,杀之。诣吏称父冤已报,请就刑。巡察使褚遂良以闻,太宗免其罪,给驿徙雍州,赐田宅。州县以礼嫁之。
郑义宗妻卢者,范阳士族也。涉书史,事舅姑恭顺。夜有盗持兵劫其家,人皆匿窜,惟姑不能去,卢冒刃立姑侧,为贼捽捶几死。贼去,人问何为不惧,荅曰:‘人所以异鸟兽者,以其有仁义也。今邻里急难尚相赴,况姑可委弃邪?若百有一危,我不得独生。’姑曰:‘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吾乃今见妇之心。’
刘寂妻夏侯,滑州胙城人,字碎金。父长云为盐城丞,丧明。时刘已生二女矣,求与刘绝,归侍父疾。又事后母以孝称。五年父亡,毁不胜丧,被发徒跣,身负土作冢,庐其左,寒不绵、日一食者三年。诏赐物二十段、粟十石,表异门闾。后其女居母丧,亦如母行,官又赐粟帛,表其门。
于敏直妻张者,皖城公俭女也。生三岁,每父母病,已能昼夜省侍,颜色如成人。及长,愈恭顺仁孝。俭病笃,闻之,号泣几绝。俭死,一恸遂卒。高宗懿其行,赐物百段,以状属史官。
楚王灵龟妃上官者,下邽士族也。灵龟出继哀王后,而舅姑在,妃朝夕侍奉,谨甚,凡珍美,非经献不先尝。灵龟卒,将葬,前妃无近族,议者欲不举,妃曰:‘逝者有知,魂可无托乎?’乃备礼合葬。闻者嘉叹。丧除,兄弟共谕:‘妃少,又无子,可不有行。’泣曰:‘丈夫以义,妇人以节,我未能殉沟壑,尚可御妆泽、祭他胙乎?’将自劓刵,众遂不敢彊。
杨绍宗妻王,华州华阴人。在褓而母亡,继母鞠爱。父征辽殁,继母又卒,王年十五,乃举二母柩而立父象,招魂以葬,庐墓左。永徽中,诏:‘杨氏妇在隋时,父殁辽西,能招魂克葬。至祖父母茔隧,亲服板筑,哀感行路。’因赐物段并粟,以阙表门。
贾孝女,濮州鄄城人。年十五,父为族人玄基所杀。孝女弟彊仁尚幼,孝女不肯嫁,躬抚育之。彊仁能自树立,教伺玄基杀之,取其心告父墓。彊仁诣县言状,有司论死。孝女诣阙请代弟死,高宗闵叹,诏并免之,内徙洛阳。
李氏妻王阿足,深州鹿城人。早孤,无兄弟。归李氏数岁,夫死无子,以嫠姊高年无供养,乃不忍嫁。昼耕夜织,能办生事,余二十年,姊乃亡,葬送如礼。乡人服其义,争遣女妻往师其风训。寿终于家。
樊彦琛妻魏者,扬州人。彦琛病,魏曰:‘公病且笃,不忍公独死。’彦琛曰:‘死生,常道也。幸养诸孤使成立,相从而死,非吾取也。’彦琛卒,值徐敬业难,陷兵中。闻其知音,令鼓筝,魏曰:‘夫亡不死,而逼我管弦,祸由我发。’引刀斩其指。军伍欲彊妻之,固拒不从,乃刃拟颈曰:‘从我者不死。’魏厉声曰:‘狗盗,乃欲辱人,速死,吾志也!’乃见害,闻者伤之。
李畬母者,失其氏。有渊识。畬为监察御史,得禀米,量之三斛而赢,问于史,曰:‘御史米,不概也。’又问车庸有几,曰:‘御史不偿也。’母怒,敕归余米,偿其庸,因切责畬。畬乃劾仓官,自言状,诸御史闻之,有惭色。
汴女李者,年八岁父亡,殡于堂十年,朝夕临。及笄,母欲嫁之。断发,丐终养。居母丧,哀号过人,自庀葬具,州里送葬千余人。庐于墓,蓬头,跣而负土,以完园茔,莳松数百。武后时,按察使薛季昶表之,诏树阙门闾。
崔绘妻卢者,鸾台侍郎献之女。献有美名。绘丧,卢年少,家欲嫁之,卢称疾不许。女兄适工部侍郎李思冲,早亡。思冲方显重,表求继室,诏许,家内外姻皆然可。思冲归币三百舆,卢不可,曰‘吾岂再辱于人乎?宁没身为婢。’是夕,出自窦,粪秽蔑面,还崔舍,断发自誓。思冲以闻,武后不夺也,诏为浮屠尼以终。
坚贞节妇李者,年十七,嫁为郑廉妻。未逾年,廉死,常布衣蔬食。夜忽梦男子求为妻,初不许,后数数梦之。李自疑容貌未衰丑所召也,即截发,麻衣,不薰饰,垢面尘肤,自是不复梦。刺史白大威钦其操,号坚贞节妇,表旌门阙,名所居曰节妇里。
符凤妻某氏,字玉英,尤姝美。凤以罪徙儋州,至南海,为獠贼所杀,胁玉英私之,对曰:‘一妇人不足事众男子,请推一长者。’贼然之。乃请更衣,有顷,盛服立于舟,骂曰:‘受贼辱,不如死!’自沈于海。
高叡妻秦。叡为赵州刺史,为默啜所攻。州陷,叡仰药不死,至默啜所,示以宝带异袍,曰:‘降我,赐尔官;不降,且死。’叡视秦,秦曰:‘君受天子恩,当以死报,贼一品官安足荣?’自是皆瞑目不语。默啜知不可屈,乃杀之。
王琳妻韦者,士族也。琳为眉州司功参军,俗僭侈盛饰,韦不知有簪珥。训二子坚、冰有法,后皆名闻。琳卒时,韦年二十五,家欲彊嫁之,韦固拒,至不听音乐,处一室,或终日不食。卒年七十五,著女训行于世。
卢惟清妻徐,淄州人,世客陈留。惟清仕历校书郎。徐女兄之夫李宜得以罪斥,惟清坐僚姻,贬播川尉。徐还乡里,粝食,斥铅膏,采𫄨不御。会大赦,徐间关迎惟清,至荆州,闻惟清死,二髯奴将劫徐归下江,徐知之,数其罪,奴不敢逼,劫其赀去。徐倍道行至播川,足茧流血,得惟清尸,以丧还,阅岁至洛阳。既葬,以无子,终服还陈留。汴州刺史齐澣高其节,颂而诗之。
饶娥字琼真,饶州乐平人。生小家,勤织纴,颇自脩整。父𪟝,渔于江,遇风涛,舟覆,尸不出。娥年十四,哭水上,不食三日死。俄大震电,水虫多死,父尸浮出,乡人异之,归赗具礼,葬父及娥鄱水之阴。县令魏仲光碣其墓。建中初,黜陟使郑淑则表旌其闾,河东柳宗元为立碑云。
窦伯女、仲女,京兆奉天人。永泰中,遇贼行剽,二女自匿山谷,贼迹而得之,将逼以私。行临大谷,伯曰:‘我岂受污于贼!’乃自投下,贼大骇。俄而仲亦跃而坠。京兆尹第五琦表其烈行,诏旌门闾,免其家繇役,官为庀葬。
卢甫妻李,秦州成纪人。父澜,永泰初为蕲令。梁、宋兵兴,澜谕降剧贼数千人。刺史曹昇袭贼,败之。贼疑澜卖己,执澜及其弟渤,兄弟争相代死,李见父被执,亦请代父,遂皆遇害。
又有王泛妻裴者,亦俘贼中,欲污之,骂曰:‘吾,衣冠子,岂爱生受污邪!’贼临以兵,骂不止,乃支解焉。
宣慰使李季卿闻状,诏赠李孝昌县君、裴河东县君,澜、渤并赠官。
邹待征妻薄者,从待征官江阴。袁晁乱,薄为贼所掠,将污之,不从。语家媪使报待征曰:‘我义不辱。’即死于水。贼去,得其尸。义声动江南,闻人李华作哀节妇赋。
金节妇者,安南贼帅陶齐亮之母也。常以忠义诲齐亮,顽不受,遂绝之。自田而食,纺而衣,州里矜法焉。大历初,诏赐两丁侍养,本道使四时存问终身。
高女名妹妹,父彦昭事李正己。及纳拒命,质其妻子,使守濮阳。建中二年,挈城归河南都统刘玄佐,纳屠其家。时女七岁,母李怜其幼,请免死为婢,许之。女不肯,曰:‘母兄皆不免,何赖而生?’母兄将被刑,遍拜四方。女问故,荅曰:‘神可祈也。’女曰:‘我家以忠义诛,神尚何知而拜之!’问父在所,西向哭,再拜就死。德宗骇叹,诏太常谥曰愍。诸儒争为之诔。
彦昭从玄佐救宁陵,复汴州,累功授颍州刺史。朝廷录其忠,居州二十年不徙,卒赠陕州都督。
杨烈妇者,李侃妻也。建中末,李希烈陷汴,谋袭陈州。侃为项城令,希烈分兵数千略定诸县,侃以城小贼锐,欲逃去,妇曰:‘寇至当守,力不足,则死焉。君而逃,尚谁守?’侃曰:‘兵少财乏,若何?’妇曰:‘县不守,则地贼地也,仓廪府库皆其积也,百姓皆其战士也,于国家何有?请重赏募死士,尚可济。’侃乃召吏民入廷中曰:‘令诚若主也,然满岁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也,坟墓存焉,宜相与死守,忍失身北面奉贼乎?’众泣,许诺。乃徇曰:‘以瓦石击贼者,赏千钱;以刀矢杀贼者,万钱。’得数百人。侃率以乘城,妇身自爨以享众。报贼曰:‘项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宜亟去;徒失利,无益也。’贼大笑。侃中流矢,还家,妇责曰‘君不在,人谁肯固?死于外,犹愈于床也。’侃遽登城。会贼将中矢死,遂引去,县卒完。诏迁侃太平令。
先是万岁通天初,契丹寇平州,邹保英为刺史,城且陷,妻奚率家僮女丁乘城,不下贼,诏封诚节夫人。默啜攻飞狐,县令古玄应妻高能固守,虏引去,诏封徇忠县君。史思明之叛,卫州女子侯、滑州女子唐、青州女子王,相与歃血赴行营讨贼,滑濮节度使许叔冀表其忠,皆补果毅。虽敢决不忘于国,然不如杨烈妇慷知君臣大义云。
贾直言妻董。直言坐事,贬岭南,以妻少,乃诀曰:‘生死不可期,吾去,可亟嫁,无须也。’董不荅,引绳束发,封以帛,使直言署,曰:‘非君手不解。’直言贬二十年乃还,署帛宛然。及汤沐,发堕无余。
李孝女者,名妙法,瀛州博野人。安禄山乱,被劫徙它州。闻父亡,欲间道奔丧,一子不忍去,割一乳留以行。既至,父已葬,号踊请开父墓以视,宗族不许。复持刀刺心,乃为开。见棺,舌去尘,发治拭之。结庐墓左,手植松柏,有异鸟至。后,母病,或不食饮,女终日未尝视匕箸,及亡,刺血书于母臂而葬,庐墓终身。
李湍妻某氏。湍籍吴元济军,元和中,自拔归乌重胤,妻为贼缚而脔食之,将死,犹号湍曰:‘善事乌仆射!’观者叹泣。重胤请以其事属史官,诏可。
董昌龄母杨,世居蔡。昌龄更事吴少阳,至元济时,为吴房令。母常密戒曰:‘逆顺成败,儿可图之。’昌龄未决,徙郾城,杨复曰:‘逆贼欺天,神所不福。当逆降,无以我累。儿为忠臣,吾死不慊。’会王师逼郾城,昌龄乃降。宪宗喜,即拜郾城令兼监察御史,昌龄谢曰:‘母之训也,臣何能!’帝嗟叹。元济囚杨,欲杀者屡矣。蔡平而母在,陈许节度李逊表之,封北平郡太君。
王孝女,徐州人,字和子。元和中,父兄皆防秋屯泾州,吐蕃寇边,并战死。和子年十七,单身被发徒跣缞裳抵泾屯,日丐贷,护二丧还,葬于乡,植松柏,翦发坏容,庐墓所。节度使王智兴白状,诏旌其门。
段居贞妻谢,字小娥,洪州豫章人。居贞本历阳侠少年,重气决,娶岁余,与谢父同贾江湖上,并为盗所杀。小娥赴江流,伤脑折足,人救以免。转侧丐食至上元,梦父及夫告所杀主名,离析其文为十二言,持问内外姻,莫能晓。陇西李公佐隐占得其意,曰:‘杀若父者必申兰,若夫必申春,试以是求之。’小娥泣谢。诸申,乃名盗亡命者也。小娥诡服为男子,与佣保杂。物色岁余,得兰于江州,春于独树浦。兰与春,从兄弟也。小娥托佣兰家,日以谨信自效,兰寖倚之,虽包苴无不委。小娥见所盗段、谢服用故在,益知所梦不疑。出入二稘,伺其便。它日兰尽集群偷酾酒,兰与春醉,卧庐。小娥闭户,拔佩刀斩兰首,因大呼捕贼。乡人墙救,禽春,得赃千万,其党数十。小娥悉疏其人上之官,皆抵死,乃始自言状。刺史张锡嘉其烈,白观察使,使不为请。还豫章,人争娉之,不许。祝发事浮屠道,垢衣粝饭终身。
杨含妻萧,父历,为抚州长史,以官卒,母亦亡。萧年十六,与媦皆韶淑,毁貌,载二丧还乡里,贫不能给舟庸,次宣州战鸟山,舟子委柩去。萧结庐水滨,与婢穿圹纳棺成坟,莳松柏,朝夕临,有驯乌、缟兔、菌芝之祥。长老等为立舍,岁时进粟缣。丧满不释缞,人高其行。或请昏,女曰:‘我弱不能北还,君诚为我致二柩葬故里,请事君子。’于是,含以高安尉罢归,聘之,且请如素。萧以亲未葬,许其载,辞其采。已葬,乃释服而归杨云。
韦雍妻萧。张弘靖镇幽州也,表雍在幕府。朱克融乱,雍被劫。萧闻难,与雍皆出,左右格之,不退。雍临刃,萧呼曰:‘我苟生无益,愿今日死君前。’刑者断其臂,乃杀雍。萧意象晏然,观者哀叹。是夕死。大和中,杨志诚表其烈,诏赠兰陵县君。雍字和叔,擢进士第。
衡方厚妻程。大和中,方厚为邕州录事参军。招讨使董昌龄治无状,方厚数争事,昌龄怒,将执付吏,辞以疾,不免,即以死告,卧棺中。昌龄知之,使阖棺甚牢。方厚闭久,以爪攫棺,爪尽乃绝。程惧并死,不敢哭。昌龄恬不疑,厚遣其丧。程徒行至阙下,叩右银台门,自刵陈冤,下御史鞫治有实,昌龄乃得罪。文宗诏封程武昌县君,赐一子九品正员官。
郑孝女,兖州瑕丘人。父神佐,为官兵,战死庆州。时母已亡,又无兄弟,女时年二十四,即翦发毁服,身护丧还乡里,与母合葬。庐墓下,手树松柏成林。初,许适牙兵李玄庆,至是,谢不嫁。大中中,兖州节度使萧俶状于朝,有诏旌表其闾。
李廷节妻崔。乾符中,廷节为郏城尉。王仙芝攻汝州,廷节被执。贼见崔姝美,将妻之,诟曰:‘我,士人妻,死亡有命,柰何受贼污?’贼怒,刳其心食之。
殷保晦妻封,敖孙也,名绚,字景文。能文章、草隶。保晦历校书郎。黄巢入长安,共匿兰陵里。明日,保晦逃。贼悦封色,欲取之,固拒。贼诱说万词,不荅。贼怒,勃然曰:‘从则生,不然,正膏我剑!’封骂曰:‘我,公卿子,守正而死,犹生也,终不辱逆贼手!’遂遇害。保晦归,左右曰:‘夫人死矣!’保晦号而绝。
窦烈妇者,河南人,朝邑令毕某妻。初,同州军乱,逐节度使李瑭走河中,令匿望仙里,不知所舍乃仇家也。夜半盗入,捽令首,欲杀之,窦泣蔽捍,苦持贼袂,至中刀不解,令得脱走不死,贼亦去。京兆闻之,归酒帛医药,几死而愈。
李拯妻卢者,美姿,能属文。拯字昌时,咸通末擢进士,迁累考功郎中。黄巢乱,避地平阳,僖宗召为翰林学士。帝出宝鸡,陷于嗣襄王煴。煴败,拯死,卢伏尸哭。王行瑜兵逼之,不从,胁以刃,断一臂死。
山阳女赵者,父盗盐,当论死,女诣官诉曰:‘迫饥而盗,救死尔,情有可原,能原之邪?否则请俱死。’有司义之,许减父死。女曰:‘身今为官所赐,愿毁服依浮屠法以报。’即截耳自信,侍父疾,卒不嫁。
周迪妻某氏。迪善贾,往来广陵。会毕师铎乱,人相掠卖以食。迪饥将绝,妻曰:‘今欲归,不两全。君亲在,不可并死,愿见卖以济君行。’迪不忍,妻固与诣肆,售得数千钱以奉。迪至城门,守者谁何,疑其绐,与迪至肆问状,见妻首已在枅矣。迪裹余体归葬之。
朱延寿妻王者,当杨行密时,延寿事行密为寿州刺史,恶行密不臣,与宁国节度使田𫖳谋绝之以归唐。事泄,行密以计召延寿,欲与扬州,延寿信之。将行,王曰:‘今若得扬州,成宿志,是兴衰在时,非系家也,然愿日一介为验。’许之。及为行密所杀,介不至,王曰:‘事败矣。’即部家仆,授兵器。方阖扉而捕骑至,遂出私帑施民,发百燎焚牙居,呼天曰:‘我誓不为仇人辱!’赴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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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六‧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外戚 独孤怀恩 武士彟 韦温 王仁皎 杨国忠 李翛 郑光
凡外戚成败,视主德何如。主贤则共其荣,主否则先受其祸。故太宗检贵幸,裁赏赐,贞观时,内里无败家。高、中二宗,柄移艳私,产乱朝廷,武、韦诸族,耄婴颈血,一日同污𫓧刃。玄宗初年,法行近亲,里表脩敕。天宝夺明,委政妃宗,阶召反虏,遂丧天下。杨氏之诛,噍类不遗,盖数十年之宠,不偿一日之惨,甲第厚赀,无救同坎之悲,宁不哀哉!代、德而降,阉尹参嬖,后宫虽多,无赫赫显门,亦无刀锯大戮。故用福甚者得祸酷,取名少者蒙责轻,理所固然。若乃长孙无忌之功,武平一之识,吴溆之忠,弗缘内宠者,自见别传云。
独孤怀恩,元贞皇后弟之子也。父整,仕隋为涿郡太守。怀恩之幼,隋文帝献皇后以侄养宫中。逮长,稍学记书,而居财不訾,喜交豪猾博徒。为鄠令,以疾免。
高祖平京师,拜长安令,颇严明,如职而辨。帝受禅,擢工部尚书。初,虞州刺史韦义节击尧君素于蒲州,不克,帝遣怀恩代将。性贪,寡筭略,数战无功,士丧沮,诏书切责,而怀恩稍怨望。帝尝与戏曰:‘弟姑子悉有天下,次当尔邪?’怀恩内喜,以为天命。既而居忽忽,吒曰:‘我家渠独女子富贵也?’因谋乱。
是时,虞乡南山多宿盗,而刘武周使宋金刚略浍州,帝发关中军属秦王,屯柏壁。繇是怀恩与麾下元君宝、解令荣静谋引王行本军与武周连和,割河东以啖之,引群贼取永丰仓,绝秦王饷道,长驱三辅。会君素死,而行本得其兵,部画已定,而夏人吕崇茂杀县令应武周。帝敕怀恩与永安王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击夏,为金刚所掩,诸将皆没于贼。君宝与开府刘让私侮怀恩曰:‘不早举大事,以及斯辱也。’故谋寖露。及秦王败武周于美良川,怀恩逃归,帝命率师攻蒲州。君宝闻曰:‘王者不死,果其然!’唐俭知状。会武周还刘让求罢兵,因白发怀恩等奸。于时行本举蒲州降,怀恩勒兵入城,帝方济河而让至,具得反状。帝召之,怀恩不知也,单舟以来,即缚之,穷索党与,缢死于狱,以首徇华阴市,籍入其家。
武士彟字信,世殖赀,喜交结。高祖尝领屯汾、晋,休其家,因被顾接。后留守太原,引为行军司铠参军。募兵既集,以刘弘基、长孙顺德统之。王威、高君雅私谓士彟曰:‘弘基等皆背征三卫,罪当死,奈何授之兵?吾且劾系之。’士彟曰:‘此皆唐公客,若尔,必大有嫌。’故威等疑不发。会司兵参军田德平欲劝威劾募人状,士彟胁谓曰:‘讨捕兵悉隶唐公,威、君雅无与,徒寄坐耳,何能为?’德平亦止。兵起,士彟不与谋也。以大将军府铠曹参军从平京师,为光禄大夫、义原郡公。自言尝梦帝骑而上天,帝笑曰:‘尔故王威党也,以能罢系刘弘基等,其意可录,且尝礼我,故酬汝以官。今胡迂妄媚我邪?’累迁工部尚书,进封应国公,历利、荆二州都督。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定。高宗永徽中,以士彟仲女为皇后,故崇赠并州都督、司徒、周国公。咸亨中,加赠太尉兼太子太师、太原郡王,配享高祖庙廷,列功臣上。后监朝,尊为忠孝太皇,建崇先府,置官属,追王五世。后革命,更于东都立武氏七庙,追册为帝,诸妣皆随帝号曰皇后。先天中,有诏削士彟伪号,仍为太原王,庙遂废。
始,士彟娶相里氏,生子元庆、元爽。又娶杨氏,生三女。元女妻贺兰氏,早寡。季女妻郭氏,不显。士彟卒后,诸子事杨不尽礼,衔之。后立,封杨代国夫人,进为荣国,后姊韩国夫人。于时元庆已官宗正少卿,元爽少府少监,兄子惟良卫尉少卿。杨讽后上疏出元庆等于外,以示退让。由是元庆斥龙州,元爽濠州,惟良始州。元庆死,元爽流振州。乾封时,惟良及弟淄州刺史怀运与岳牧集泰山下,于是韩国有女在宫中,帝尤爱幸。后欲并杀之,即导帝幸其母所,惟良等上食,后寘堇焉,贺兰食之,暴死。后归罪惟良等,诛之,讽有司改姓‘蝮氏’,绝属籍。元爽缘坐死,家属投岭外。
后取贺兰敏之为士彟后,赐氏武,袭封,擢累左侍极、兰台太史令,与名儒李嗣真等参与刊撰。敏之韶秀自喜,烝于荣国,挟所爱,佻横多过失;荣国卒,后出珍币建佛庐徼福,敏之干匿自用;司卫少卿杨思俭女选为太子妃,告婚期矣,敏之闻其美,彊私焉;杨丧未毕,褫衰粗,奏音乐;太平公主往来外家,宫人从者,敏之悉逼乱之。后叠数怒,至此暴其恶,流雷州,表复故姓,道中自经死。乃还元爽之子承嗣奉士彟后,宗属悉原。
士彟兄士棱、士逸。
士棱字彦威,少柔愿,力于田。官司农少卿,宣城县公,常主苑囿农稼事。卒,赠潭州都督,陪葬献陵。
士逸字逖,有战功,为齐王府户曹参军,六安县公。从王守太原,为刘武周所执,尝遣间人陈破贼计。贼平,擢授益州行台左丞,数言当世得失,高祖嘉纳之。终韶州刺史。
承嗣既还,擢尚辇奉御,袭周国公,迁秘书监、礼部尚书。俄以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未几辞位。垂拱初,以春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改纳言,代苏良嗣为文昌左相。性暴轻忍祸,闻左司郎中乔知之婢窈娘美,且善歌,夺取之,知之作绿珠篇以讽,婢得诗恨死。承嗣怒,告酷吏杀之,残其家。
初,后擅政,中宗幽逐,承嗣自谓传国及己,武氏当有天下,即讽后革命,去唐家子孙,诛大臣不附者,倡议追王先世,立宗庙。又王元庆曰梁王,谥宪;元爽魏王,谥德;后从父士让楚王,谥僖;士逸蜀王,谥节。又赠兄子承业陈王。而承嗣为魏王,元庆子三思为梁王,士让之孙攸宁为建昌王、攸归九江王、攸望会稽王,士逸孙懿宗河内王、嗣宗临川王、仁范河间王,仁范子载德颍川王,士棱孙攸暨千乘王,惟良子攸宜建安王、攸绪安平王、从子攸止恒安王、重规高平王,承嗣子延基南阳王、延秀淮阳王,三思子崇训高阳王、崇烈新安王,承业子延晖嗣陈王、延祚咸安王。承嗣实封千户,监脩国史。密谕后党凤阁舍人张嘉福,使洛州人上书请立己为皇太子,以观后意。后问岑长倩、格辅元,皆执不宜。承嗣不得已,奏请责谕嘉福等,不罪也。怨长倩等,皆以罪诛。以特进罢。未几,复同凤阁鸾台三品。承嗣为左相,而攸宁为纳言,故皆罢。又与三思同三品,不及月俱免,复拜特进。后决意还太子矣。久之,迁太子太保,不得志,鞅鞅愤死,赠太尉、并州牧,谥曰宣。
延基袭爵,后嫌斥其名,更曰继魏王。长安初,与妻永泰郡主及邵王私语张易之兄弟事,后忿争,语闻,后怒,令自杀,以延义代王。
中宗复位,侍中敬晖等言诸武不当王,与群臣白奏:‘事不两大,武家诸王宜皆免。’帝柔昏不断,又素畏太后,且欲悦安之,更言攸暨、三思皆与去二张功,以折晖等,才降封一级:三思王德静郡,攸暨寿春,懿宗为耿国公,攸宁江国,攸望叶国,嗣宗管国,攸宜息国,重规郐国,延义魏国,攸绪巢国,崇训酆国,延禄为咸安郡公。直臣宋务光、苏安恒上书言:‘武诸王飨封,不厌人心。’帝不悟。
载德终湖州刺史,谥武烈。攸归历司属少卿,至齐州刺史,事母孝,姊亡期,不尝五辛,语辄流涕。攸止绛州刺史。三人死太后时,不及削封。
攸宜历同州刺史,万岁通天初,为清边道行军大总管,讨契丹,后亲饯白马寺,师无功还,拜左羽林大将军。景龙时,迁右羽林,卒。总禁兵前后十年。嗣宗终司卫卿。
重规为汴、郑二州刺史,未至,役人营缮,后怒,贬庐州刺史。自是着令:诸王为州,不得擅营治。突厥之叛,以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与沙吒忠义、张仁亶引众三十万讨之。左羽林大将军阎敬容为西道后军,兵十五万后援。还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终卫尉卿。
延秀母本带方人,坐其家没入奚官,以姝惠,赐承嗣,生延秀。突厥默啜荐女和亲,后令延秀纳之,诏右豹韬大将军阎知微、右武卫郎将杨鸾庄赍金币送至突厥所。知微等潜约默啜执延秀进寇妫、檀,故延秀不得归。神龙初,默啜请和,因延秀送款,还,封柏国公,左卫中郎将。宗兄崇训尚安乐公主,数与宴昵,颇通突厥语,仿虏讴舞,姿度闲冶,主爱悦。会崇训死,遂私侍主,后因尚焉。以太常卿兼右卫将军,封恒国公。三思死,韦后复私延秀,故延秀益自肆。主府仓曹参军何凤说曰:‘今天下系心武家,庶几再兴。且谶曰“黑衣神孙被天裳”,神孙非公尚谁哉?’因劝服皂衣惑众。韦后败,尚与主居禁中,同斩肃章门。攸望以太府卿贬死春州。诸武属坐延秀诛徙者略尽,独载德子平一以文章显,与攸绪常避盛满,故免,自有传。
攸宁,天授中擢累纳言。逾年,以左羽林卫大将军罢,俄还纳言。久乃罢为冬官尚书。圣历初,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自承嗣、三思罢政事,间一年,攸宁、三思复当国,置句使,苛取民赀产,毁族者凡十七八,呼天自冤。筑大库百余舍聚所得财,一昔火,不遗一钱。以冬官尚书罢。神龙初,终岐州刺史,赠尚书右仆射。
三思当太后时,累进夏官、春官尚书,监脩国史,爵为王。契丹陷营州,以榆关道安抚大使屯边。还,同凤阁鸾台三品,逾月去位。又检校内史,罢为太子少保,迁賔客,仍监国史。
三思性倾谀,善迎谐主意,钩探隐微,故后颇信任,数幸其第,赏予尤渥。薛、二张方烝蛊,三思痛屈节,为怀义御马,倡言昌宗为王子晋后身,引公卿歌咏淫污,䩄然如人而不耻也。后春秋高,厌居宫中,三思欲因此市权,诱胁群不肖,即建营三阳宫于嵩山,兴泰宫于万寿山,请太后岁临幸,己与二张扈侍驰骋,窃威福自私云。工役钜万万,百姓愁叹。
崇训之尚主也,三思方辅政,中宗居东宫,欲宠耀其下,乃令具亲迎礼。宰相李峤、苏味道等及沈佺期、宋之问诸有名士,造作文辞,慢泄相矜,无复礼法。中宗复位,擢崇训驸马都尉、太常卿、兼左卫将军。三思进位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加实户五百。固辞,进开府仪同三司。会降封,裁减实户。俄以太后遗诏还所减,而封崇训镐国公。
初,桓彦范等已诛二张,薛季昶、刘幽求劝并诛三思等,不从。翌日,三思因韦后潜入宫中,反易国政,数日而彦范等皆失柄,所斥去者悉还。诏群臣复循太后法。三思建言:‘大帝封泰山,则天皇后建明堂,封嵩山,二圣之美不可废。’帝韪其言,遂更名五县曰乾封、合宫、永昌、登封、告成云。明年春,大旱,帝遣三思、攸暨祷乾陵而雨,帝悦。三思因主请复崇恩庙,昊、顺二陵,皆置令丞。其党郑愔上圣感颂,帝为刻石。补阙张景源建言:‘母子承业,不可言中兴,所下制书皆除之。’于是天下名祠改唐兴、龙兴云。补阙权若讷又言:‘制诏如贞观故事。且太后遗训,母仪也;太宗旧章,祖德也。沿袭当自近者始。’帝褒荅。是时,起球场苑中,诏文武三品分朋为都,帝与皇后临观。崇训与驸马都尉杨慎交注膏筑场,以利其泽,用功不訾,人苦之。
三思既私韦后,又与上官昭容乱,内忌节太子,即与主谋废之。太子惧,故发羽林兵围三思第,并崇训斩之,杀其党十余人。
时疾三思奸乱窃国,比司马懿。其忌阻正人特甚,尝曰:‘我不知何等名善人,唯与我者殆是哉。’与宗楚客兄弟、纪处讷、崔湜、甘元柬相驱煽,王同皎、周憬、张仲之等不胜愤,谋杀之,为冉祖雍、宋之愻、李悛所白,皆坐死。因逮染五王,而崔湜遣周利贞就杀之,故祖雍与御史姚绍之等五人,号‘三思五狗’。司农少卿赵履温、中书舍人郑愔、长安令马构、司勋郎中崔日用、监察御史李,托其权,熏炙中外,其尤干政事者,天下语曰:‘崔、冉、郑,乱时政。’以爵赏自相崇树,凡构大狱,污点善良,破坏其宗,天下为荡然。始韦月将、高轸上疏,极言三思过恶,有司杀月将,逐轸恶地。黄门侍郎宋璟执奏,俄见斥。其权大抵如此。
既死,帝为举哀,废朝五日,赠太尉,复封梁王,谥曰宣。追封崇训鲁王,谥曰忠。主以太子首祭三思柩。睿宗立,以父子皆逆节,斲棺暴尸,夷其墓。
懿宗以司农卿爵为郡王,历怀、洛二州刺史。神功元年,孙万荣败王孝杰兵,诏懿宗为神兵道大总管讨之,而娄师德、沙吒忠义并为总管,兵凡二十万,次赵州。懿宗闻贼且至,惧不知所出,欲弃军走,或劝曰:‘贼虽众,无辎载,以钞剽为命,若按兵老之,击其归,可成大功。’懿宗不暇计,退保相州,贼遂进屠赵州。后万荣死,懿宗复与娄师德抚循河北,人有自贼中归者,一切抵死,先剔取胆,乃杀之,血沫前,而举动自如。始万荣入寇也,别帅何阿小陷冀州,杀人无余种,以懿宗暴忍似之,故号称‘两何’,相语曰:‘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初,懿宗天授间受诏讯大狱,诛大臣王公,皆深排巧引,内刑堑中,无有脱者。其险酷虽周、来等不能继也。神龙初,迁太子詹事,终怀州刺史。
攸暨自右卫中郎将尚太平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右卫大将军。天授中,自千乘郡王进封定王,实封户六百。迁麟台监司祀卿。长安中,降王寿春,加特进。中宗时,拜司徒,复王定,加户千。固辞,进开府仪同三司。延秀之诛,降楚国公。攸暨沈谨和厚,于时无忤,专自奉养而已。景龙中卒,赠太尉、并州大都督,还定王,谥曰忠简。坐公主大逆,夷其墓。
韦温者,中宗废后庶人从父兄也。后父玄贞,历普州参军事,以女为皇太子妃,故擢累豫州刺史。帝幽庐陵,玄贞流死钦州,妻崔为蛮首甯承所杀,四子洵、浩、洞、泚同死容州,后二女弟逃还京师。帝复政,是日诏赠玄贞上洛郡王、太师、雍州牧、益州大都督,温父玄俨鲁国公、特进、并州大都督。遣使者迎玄贞丧,诏广州都督周仁轨讨甯承,斩其首祭崔柩,官仁轨左羽林大将军,汝南郡公。柩至,帝与后登长乐宫望而哭,赠酆王,谥文献,号庙曰褒德,陵曰荣先,置令丞,给百户扫除。赠洵吏部尚书、汝南郡王,浩太常卿、武陵郡,洞卫尉卿、淮阳郡,泚太仆卿、上蔡郡,并葬京师。
温初试吏,坐赃斥。神龙初,擢宗正卿,迁礼部尚书,封鲁国公。弟湑,自洛州户曹参军事连拜左羽林大将军,曹国公。后大妹嫁陆颂,进国子祭酒。仲妹嫁嗣虢王邕。湑子捷尚成安公主,温从弟濯尚定安公主,并拜驸马都尉,捷为右羽林将军。景龙三年,温以太子少保同中书门下三品,遥领扬州大都督。温既见天下事在手,欲自殖以牢其权,引用友党不相一,公卿虽畏伏,然温无能,不如诸武凶而炽也。
湑初兼脩文馆大学士,时荧惑久留羽林,后恶之,方湑从至温泉,后毒杀之以塞变,厚赠司徒、并州大都督。湑兄弟颇以文词进,帝方盛选文章侍从,与赋诗相娱乐,湑虽为学士,常在北军,无所造作。
有富商抵罪,万年令李令质按之。濯驰救,令质不从,毁于帝。帝召令质至,左右为恐,令质从容曰:‘濯于贼非亲,但以货为请,濯虽势重,不如守陛下法,死无恨。’帝释不责。
帝崩,后专政,畏有变,敕温尽总内外兵,守省中。又以从子播、捷从弟璿、高、嵩分领左右羽林军。温与宗楚客、武延秀等说后托图谶,韦氏当受命,谋杀少帝,内惮相王、太平公主属尊,欲先除之,然后发其谋。而玄宗兵夜起,将军葛福顺攻玄武门,入羽林,斩播、璿、高、嵩,枭首以徇,军中相率而应,无敢后。后死,迟旦斩温,分捕诸韦子弟,无少长皆斩。
周仁轨者,京兆万年人,后母族也。方为并州长史,残酷嗜杀戮。异日,见堂下有断臂,恶之,送于野,数昔往视,故在。是月,韦后败,使者诛仁轨,刑人举刀,仁轨承以臂,堕地,乃悟。
睿宗夷玄贞、洵坟墓,民盗取宝玉略尽。天宝九载,复诏发掘,长安尉薛荣先往视,冢铭载葬日月,与发冢日月正同,而陵与尉名合云。
王仁皎字鸣鹤,玄宗废后父也。景龙中,以将帅举,授甘泉府果毅,迁左卫中郎将。帝即位,以后故,擢将作大匠,进累开府仪同三司,封祁国公,食户三百。仁皎避职不事,委远名誉,厚奉养,积媵妾赀货而已。卒,年六十九,赠太尉、益州大都督,谥昭宣。官为治葬。柩行,帝御望春亭过丧。诏张说文其碑,帝为题石。
子守一,与后孪生,帝微时与雅旧,后诏尚清阳公主。从讨太平主有功,由尚乘奉御迁殿中少监、晋国公,累进太子少保,袭父爵,被遇良渥。后废,贬柳州别驾,至蓝田,赐死。守一沓墨无顾藉,财蓄巨万,皆籍入于官。
杨国忠,太真妃之从祖兄,张易之之出也。嗜饮博,数丐贷于人,无行检,不为姻族齿。年三十从蜀军,以屯优当迁,节度使张宥恶其人,笞屈之,然卒以优为新都尉。罢去,益困,蜀大豪鲜于仲通颇资给之。从父玄琰死蜀州,国忠护视其家,因与妹通,所谓虢国夫人者。裒其赀,至成都摴蒲,一日费辄尽,乃亡去。久之,调扶风尉,不得志。复入蜀,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宰相李林甫不平,闻杨氏新有宠,思有以结纳之为奥助,使仲通之长安,仲通辞,以国忠见,干貌颀峻,口辩给,兼琼喜,表为推官,使部春贡长安。将行,告曰:‘郫有一日粮,君至,可取之也。’国忠至,乃得蜀货百万,即大喜。至京师,见群女弟,致赠遗。于时虢国新寡,国忠多分赂,宣淫不止。诸杨日为兼琼誉,而言国忠善摴蒲,玄宗引见,擢金吾兵曹参军、闲厩判官。兼琼入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用其力也。国忠稍入供奉,常后出,专主蒲簿,计筭钩画,分铢不误,帝悦曰:‘度支郎才也。’累迁监察御史。
李林甫兴韦坚等狱,欲危太子,狱事畏却,以国忠怙宠,搏鸷可用,倚之使按劾。国忠乃惨文峭诋,逮系连年,诬蔑被诛者百余族,度可以危太子者,先林甫意陷之,皆中所欲。林甫方深阻固位,阴为指向,故国忠乘以为奸,肆意无所惮。虢国居中用事,帝所好恶,国忠必探知其微,帝以为能,擢兼度支员外郎。迁不淹年,领十五余使,林甫始恶之。
天宝七载,擢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会三妹封国夫人,兄铦擢鸿胪卿,与国忠皆列棨戟,而第舍华僭,弥跨都邑。时海内丰炽,州县粟帛举巨万,国忠因言:古者二十七年耕,余九年食,今天置太平,请在所出滞积,变轻赍,内富京师。又悉天下义仓及丁租、地课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明年,帝诏百官观库物,积如丘山,赐群臣各有差,锡国忠紫衣、金鱼,知太府卿事。
初,杨慎矜引王𫟹为御史中丞,已而有隙。𫟹挟国忠共劾慎矜,抵不道诛。由是权倾中外。吉温为国忠谋夺林甫政,国忠即诬奏京兆尹萧炅、御史中丞宋浑,逐之,皆林甫所厚善,林甫不能救,遂结怨。𫟹宠方渥,位势在国忠右,国忠忌之,因邢縡事,构𫟹诛死,己代为京兆尹,悉领其使。即穷劾支党,引林甫交私状,牵连左逮,数以闻,帝始厌林甫,疏薄之。
先此,南诏质子阁罗凤亡去,帝欲讨之,国忠荐鲜于仲通为蜀郡长史,率兵六万讨之。战泸川,举军没,独仲通挺身免。时国忠兼兵部侍郎,素德仲通,为匿其败,更叙战功,使白衣领职。因自请兼领剑南,诏拜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开幕府,引窦华、张渐、宋昱、郑昂、魏仲犀等自佐,而留京师。帝再幸左藏库,班赉百官。出纳判官魏仲犀言‘凤集通训门。’门直库西,有诏改为凤皇门,进仲犀殿中侍御史,属吏率以‘凤凰优’得调。俄拜国忠御史大夫,因引仲通为京兆尹,己兼领吏部。
国忠耻云南无功,知为林甫掎摭,欲自解于帝,乃使麾下请己到屯,外示忧边,以合上旨,实杜禁言路,林甫果奏遣之。及辞,泣诉为林甫中伤者,妃又为言,故帝益亲之,豫计召日。然国忠就道,惴惴不自安。帝在华清宫,驿追国忠还。林甫病已困,入见床下,林甫曰:‘死矣,公且入相,以后事累公!’国忠惧其诈,不敢当,流汗被颜。林甫果死,遂拜右相、兼文部尚书、集贤院大学士、监脩国史、崇贤馆大学士、太清太微宫使,而节度、采访等使、判度支,不解也。国忠已得志,则穷擿林甫奸事,碎其家。帝以为功,封魏国公,固让魏,徙封卫。
国忠既以宰相领选,始建罢长名,于铨日即定留放。故事,岁揭版南院为选式,选者自通,一辞不如式,辄不得调,故有十年不官者。国忠创押例,无贤不肖,用选深者先补官,牒文谬缺得再通,众议翕然美之。先天以前,诸司官知政事者,午漏尽,还本司视事,兵、吏部尚书、侍郎分案注拟。开元末,宰相员少,任益尊,不复视本司事。吏部铨,故常三注三唱,自春止夏乃讫。而国忠阴使吏到第,预定其员,集百官尚书省注唱,一日毕,以夸神明,骇天下耳目者。自是资格纷谬,无复纲序。虢国居宣阳坊左,国忠在其南,自台禁还,趣虢国第,郎官、御史白事者皆随以至。居同第,出骈骑,相调笑,施施若禽兽然,不以为羞,道路为耻骇。明年大选,因就第唱补,帷女兄弟观之,士之丑野蹇伛者,呼其名,辄笑于堂,声彻诸外,士大夫诟耻之。先是,有司已定注,则过门下,侍中、给事中按阅,有不可,黜之。国忠则召左相陈希烈隅坐,给事中在旁,既对注,曰‘已过门下矣。’希烈不敢异。侍郎韦见素、张倚与本曹郎趋走堂下,抱案牒,国忠顾女弟曰:‘紫袍二主事何如?’皆大噱。鲜于仲通等讽选者郑怤愿立碑省户下以颂德,诏仲通为颂,帝为易数字,因以黄金识其处。
帝常岁十月幸华清宫,春乃还,而诸杨汤沐馆在宫东垣,连蔓相照,帝临幸,必遍五家,赏赉不訾计,出有赐,曰‘饯路’,返有劳,曰‘软脚’。远近馈遗阉稚、歌儿、狗马、金贝,踵叠其门。
国忠由御史至宰相,凡领四十余使,而度支、吏部事自丛伙,第署一字不能尽,故吏得轻重,显赇公谒无所忌。国忠性疏侻捷给,硁硁处决枢务,自任不疑,盛气骄愎,百僚莫敢相可否,官属悉苛督句剥相惎。又便佞,专徇帝嗜欲,不顾天下成败。帝雅意事边,故身调兵食,取习文簿恶吏任之,军凡须索,快成其手,又不能省视也。始,李林甫绐帝天下无事,请巳漏出休,许之。文书填凑,坐家裁决。既成,敕吏持案诣左相陈希烈联署,左相不敢诘,署惟谨。至国忠时,韦见素代希烈,循以为常。它年,大雨败稼,帝忧之,国忠择善禾以进,曰:‘雨不为灾。’扶风太守房琯上郡灾,国忠怒,遣御史按之。后乃无敢以水旱闻,皆前伺国忠意乃敢启。子暄举明经,不中,礼部侍郎达奚珣遣子抚往见国忠,国忠方朝,见抚喜。已而闻暄当黜,诟曰:‘生子不富贵耶?岂以一名为鼠辈所卖!’珣大惊,即致暄高第。俄与珣同列,犹吒官不进。
国忠虽当国,常领剑南召募使,遣戍泸南,饷路险乏,举无还者。旧,勋户免行,所以宠战功。国忠令当行者先取勋家,故士无鬬志。凡募法,愿奋者则籍之。国忠岁遣宋昱、郑昂、韦儇以御史迫促,郡县吏穷无以应,乃诡设饷召贫弱者,密缚置室中,衣絮衣,械而送屯,亡者以送吏代之,人人思乱。寻遣剑南留后李宓率兵十余万击阁罗凤,败死西洱河,国忠矫为捷书上闻。自再兴师,倾中国骁卒二十万,踦屦无遗,天下冤之。
安禄山方有宠,总重兵于边,偃蹇不奉法,帝护之,下莫敢言。国忠知终不出己下,又恃内援,独暴发反状,帝疑以位相娼,不之信。禄山虽逆久,以帝遇之厚,故隐忍,伺帝一日晏驾则称兵。及见帝嬖国忠,甚畏不利己,故谋日急。俄而禄山授尚书右仆射,帝恐国忠不悦,故册拜司空。禄山还幽州,觉国忠图己,反谋遂决。国忠令客何盈、蹇昂刺求反状,讽京兆尹李岘围其第,捕禄山所善李超、安岱、李方来、王岷杀之,贬其党吉温于合浦。禄山上书自陈,而条上国忠大罪二十,帝归过于岘,贬零陵太守,以尉禄山意。国忠寡谋矜躁,谓禄山跋扈不足图,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于帝,帝卒不悟。乃建言:‘请以禄山为平章事,追入辅政,以贾循为使,节度范阳,吕知诲节度平卢,杨光翙节度河东。’已草诏,帝使谒者辅璆琳觇禄山,未还,帝致诏坐侧。而璆琳纳金,固言不反。帝谓国忠曰:‘禄山无二心,前诏焚之矣。’禄山反,以诛国忠为名,帝欲自将而东,使皇太子监国,谓左右曰:‘我欲行一事。’国忠揣帝且禅太子,归谓女弟等曰:‘太子监国,吾属诛矣。’因聚泣,入诉于贵妃,妃以死邀帝,遂寝。禄山既发范阳,叹吒曰:‘国忠头来何迟?’
哥舒翰守潼关,按兵守险,国忠闻欲反己,疑之,乃从中督战,翰不得已出关,遂大败,降贼。书闻,是日帝自南内移仗未央宫,国忠见百官,鲠咽不自胜。监察御史高适请率百官子弟及募豪桀十万拒守,众以为不可。初,国忠闻难作,自以身帅剑南,豫置腹心梁、益间,为自完计。至是,帝召宰相计事,国忠曰:‘幸蜀便。’帝然之。明日迟昕,帝出延秋门,群臣不知,犹上朝,唯三卫彉骑立仗,尚闻刻漏声。国忠与韦见素、高力士及皇太子诸王数百人护帝。右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谋杀国忠,不克。进次马嵬,将士疲,乏食,玄礼惧乱,召诸将曰:‘今天子震荡,社稷不守,使生人肝脑涂地,岂非国忠所致!欲诛之以谢天下,云何?’众曰:‘念之久矣,事行身死,固所愿。’会吐蕃使有请于国忠,众大呼曰:‘国忠与吐蕃谋反!’卫骑合,国忠突出,或射中其頞,杀之,争啖其肉且尽,枭首以徇。帝惊曰:‘国忠遂反耶?’时吐蕃使亦歼矣。御史大夫魏方进责众曰:‘何故杀宰相?’众怒,又杀之。
四子:暄、昢、晓、晞。暄位太常卿、户部侍郎,闻乱,下马蹶,弩众射之,身贯百矢,乃踣。昢尚万春公主,位鸿胪卿,陷贼见杀。晓奔汉中,为汉中王瑀搒死。晞及国忠妻裴柔同奔陈仓,为追兵所斩。柔,故蜀倡也,并坎而瘗。
其党翰林学士张渐、窦华,中书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郑昂,俱走山谷,民争其赀,富埒国忠。昱恋赀产,窃入都,为乱兵所杀;余坐诛。
国忠本名钊,以图谶有‘卯金刀’,当位御史中丞时,帝为改今名。
李翛字翛,起寒贱,繇庄宪太后娅婿得进,历坊、绛二州刺史。无它才,为政粗办。性纤巧,饰厨传,结纳阉寺,求善誉。宪宗以为才,拜司农卿,进京兆尹,专聚敛以固恩宠,数谮毁近臣,一时侧目。
太后崩,诏翛为桥道置顿使,啬官费,物物裁损为可喜者。梓宫至灞桥,从官多不得食。始议更造渭城门,计钱三万,翛以为劳,不听,使凿轨道深之,柱危不支,方过丧而门坏,辒辌仅免,彻门乃得行。翛妄奏车轴折,山陵使李逢吉劾罔上,请免官。方帝用兵而翛屡有所献,得不坐,才诏夺禀,逢吉持之,乃削银青一阶。翌日,加赐黄金。帝以浙西富饶,欲掊遗利,以翛为观察使。被疾还京师。元和十四年卒,士有相贺者。
郑光,孝明皇太后弟也。会昌末,梦御大车载日月行中衢,光辉洪洞照六合,寤而占之,工曰:‘君且暴贵。’不阕月,宣宗即位,光兴民伍,拜诸卫将军,迁累平卢军节度使,徙河中、凤翔,又赐鄠、云阳二县良田。大中四年,诏除其租赋,宰相言:‘国常赋,窭人下户不免,柰何以外戚废法?’帝悟,追格前诏。俄封其妾为夫人,光晓帝意,还诏不敢拜,帝嘉之。七年,来朝,对延英,占奏俚近,帝失所望,不悦,留为右羽林统军兼太子太保。太后言其家空短,帝厚赐金缯,终不复委方镇。卒,赠司徒,诏罢三日朝,群臣奉慰。御史大夫李景让曰:‘礼,外祖父母、舅服小功五月,伯叔父若兄弟缞期,所以疏外密内也。王者不可使外戚彊。按王、公主丧不过三日,光宜少降。’诏罢二日。
子汉卿,终义昌军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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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七‧列传第一百三十二  宦者上 杨思勗 高力士 程元振 鱼朝恩 窦文场 刘贞亮 吐突承璀 马存亮 仇士良 杨复光
唐制:内侍省官有内侍四,内常侍六,内谒者监、内给事各十,谒者十二,典引十八,寺伯、寺人各六。又有五局:一曰掖廷,主宫嫔簿最;二曰宫闱,扈门阑;三曰奚官,治宫中疾病死丧;四曰内仆,主供帐镫烛;五曰内府,主中藏给纳。局有令,有丞,皆宦者为之。
太宗诏内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内侍为之长,阶第四,不任以事,惟门阁守御、廷内扫除、禀食而已。武后时,稍增其人,至中宗,黄衣乃二千员,七品以上员外置千员,然衣朱紫者尚少。玄宗承平,财用富足,志大事奢,不爱惜赏赐爵位。开元、天宝中,宫嫔大率至四万,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余人。其称旨者辄拜三品将军,列戟于门。其在殿头供奉,委任华重,持节传命,光焰殷殷动四方。所至郡县奔走,献遗至万计。脩功德,市禽鸟,一为之使,犹且数千缗。监军持权,节度返出其下。于是甲舍、名园、上腴之田为中人所名者半京畿矣。肃、代庸弱,倚为捍卫,故辅国以尚父显,元振以援立奋,朝恩以军容重,然犹未得常主兵也。德宗惩艾泚贼,故以左右神策、天威等军委宦者主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分提禁兵,是以威柄下迁,政在宦人,举手伸缩,便有轻重。至慓士奇材,则养以为子;巨镇彊藩,则争出我门。
小人之情,猥险无顾藉,又日夕侍天子,狎则无威,习则不疑,故昏君蔽于所昵,英主祸生所忽。玄宗以迁崩,宪、敬以弑殒,文以忧偾,至昭而天下亡矣。祸始开元,极于天祐,凶愎参会,党类歼灭,王室从而溃丧,譬犹灼火攻蠹,蠹尽木焚,讵不哀哉!迹其残气不刚,柔情易迁,亵则无上,怖则生怨,借之权则专,为祸则迫而近,缓相攻,急相一,此小人常势也。噫!枭狐不神,天与之昏,末如乱何。故取中叶以来宦人之大者粹之篇。
杨思勗,罗州石城人。本苏氏,冒所养姓。少给事内侍省,从玄宗讨内难,擢左监门卫将军,帝倚为爪牙。开元初,安南蛮渠梅叔鸾叛,号黑帝,举三十二州之众,外结林邑、真腊、金邻等国,据海南,众号四十万。思勗请行,诏募首领子弟十万,与安南大都护光楚客繇马援故道出不意,贼骇眙不暇谋,遂大败,封尸为京观而还。十二年,五溪首领覃行章乱,诏思勗为黔中招讨使,率兵六万往,执行章,斩首三万级,以功进辅国大将军,给禄俸、防阁。从封泰山,进骠骑大将军,封虢国公。邕州封陵獠梁大海反,破賔、横等州,思勗又平之,禽大海等三千人,讨斩支党皆尽。泷州蛮陈行范自称天子,其下何游鲁号定国大将军,冯璘南越王,破州县四十。诏思勗发永、道、连三州兵,淮南弩士十万,袭斩游鲁、璘于阵。行范走盘辽诸洞,思勗悉众穷追,生缚之,坑其党六万,获马金银钜万计。卒,年八十余。
思勗鸷忍,敢杀戮,所得俘,必剥面、剺脑、褫发皮以示人,将士惮服,莫敢视,以是能立功。内给事牛仙童纳张守珪赂,诏付思勗杀之。思勗缚于格,棰惨不可胜,乃探心,截手足,剔肉以食,肉尽乃得死。
楚客者,乐安人,后历桂州都督致仕,封松滋县侯。
高力士,冯盎曾孙也。圣历初,岭南讨击使李千里上二阉儿,曰金刚,曰力士,武后以其彊悟,敕给事左右。坐累逐出之,中人高延福养为子,故冒其姓。善武三思,岁余,复得入禁中,禀食司宫台。既壮,长六尺五寸,谨密,善传诏令,为宫闱丞。
玄宗在藩,力士倾心附结,已平韦氏,乃启属内坊,擢内给事。先天中,以诛萧、岑等功为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于是四方奏请皆先省后进,小事即专决,虽洗沐未尝出,眠息殿帷中,徼幸者愿一见如天人然。帝曰:‘力士当上,我寝乃安。’当是时,宇文融、李林甫、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𫟹、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虽以才宠进,然皆厚结力士,故能踵至将相,自余承风附会不可计,皆得所欲。中人若黎敬仁、林昭隐、尹凤翔、韩庄、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朱光辉、郭全、边令诚等,并内供奉,或外监节度军,脩功德,市鸟兽,皆为之使,使还,所裒获,动巨万计,京师甲第池园、良田美产,占者什六,宠与力士略等,然悉藉力士左右轻重乃能然。肃宗在东宫,兄事力士,它王、公主呼为翁,戚里诸家尊曰 3e19.gif ,帝或不名而呼将军。
力士幼与母麦相失,后岭南节度使得之泷州,迎还,不复记识,母曰:‘胸有七黑子在否?’力士袒示之,如言。母出金环,曰‘儿所服者’,乃相持号恸。帝为封越国夫人,而追赠其父广州大都督。延福与妻,及力士贵时故在,侍养与麦均。金吾大将军程伯献约力士为兄弟,后麦亡,伯献缞绖受吊。河间男子吕玄晤吏京师,女国姝,力士娶之,玄晤擢刀笔史至少卿,子弟仕皆王傅。玄晤妻死,中外赠赙送葬,自第至墓,车徒背相望不绝。
始,李林甫、牛仙客知帝惮幸东都,而京师漕不给,乃以赋粟助漕,及用和籴法,数年,国用稍充。帝斋大同殿,力士侍,帝曰‘我不出长安且十年,海内无事,朕将吐纳导引,以天下事付林甫,若何?’力士对曰:‘天子顺动,古制也。税入有常,则人不告劳。今赋粟充漕,臣恐国无旬月蓄;和籴不止,则私藏竭,逐末者众。又天下柄不可假人,威权既振,孰敢议者!’帝不悦,力士顿首自陈‘心狂易,语谬当死’。帝为置酒,左右呼万岁。由是还内宅,不复事。加累骠骑大将军,封渤海郡公。于来廷坊建佛祠,兴宁坊立道士祠,珍楼宝屋,国赀所不逮。锺成,力士宴公卿,一扣锺,纳礼钱十万,有佞悦者至二十扣,其少亦不减十。都北堰沣列五硙,日僦三百斛直。
有袁思艺者,帝亦爱幸,然骄倨甚,士大夫疏畏之,而力士阴巧得人誉。帝初置内侍省监二员,秩三品,以力士、思艺为之。帝幸蜀,思艺遂臣贼,而力士从帝,进齐国公。帝闻肃宗即位,喜曰:‘吾儿应天顺人,改元至德,不忘孝乎,尚何忧?’力士曰:‘两京失守,生人流亡,河南汉北为战区,天下痛心,而陛下以为何忧,臣不敢闻。’从上皇还,进开府仪同三司,实封户五百。
上皇徙西内,居十日,为李辅国所诬,除籍,长流巫州。力士方逃疟功臣阁下,辅国以诏召,力士趋至阁外,遣内养授谪制,因曰:‘臣当死已久,天子哀怜至今日,愿一见陛下颜色,死不恨。’辅国不许。宝应元年赦还,见二帝遗诏,北向哭欧血,曰:‘大行升遐,不得攀梓宫,死有余恨。’恸而卒,年七十九。代宗以护卫先帝劳,还其官,赠扬州大都督,陪葬泰陵。
初,太子瑛废,武惠妃方嬖,李林甫等皆属寿王,帝以肃宗长,意未决,居忽忽不食。力士曰:‘大家不食,亦膳羞不具耶?’帝曰:‘尔,我家老,揣我何为而然?’力士曰:‘嗣君未定耶?推长而立,孰敢争?’帝曰:‘尔言是也。’储位遂定。天宝中,边将争立功,帝尝曰:‘朕春秋高,朝廷细务付宰相,蕃夷不龚付诸将,宁不暇耶?’对曰:‘臣间至阁门,见奏事者言云南数丧师,又北兵悍且彊,陛下何以制之?臣恐祸成不可禁。’其指盖谓禄山。帝曰:‘卿勿言,朕将图之。’十三年秋大雨,帝顾左右无人,即曰:‘天方灾,卿宜言之。’力士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法令不行,阴阳失度,天下事庸可复安?臣之钳口,其时也。’帝不荅。明年禄山反。力士善揣时事势候相上下,虽亲昵,至当覆败,不肯为救力,故生平无显显大过。议者颇恨宇文融以来权利相贼,阶天下之祸,虽有补益,弗相除云。
程元振,京兆三原人。少以宦人直内侍省,迁内射生使、飞龙厩副使。张皇后谋立越王,元振见太子,发其奸,与李辅国助讨难,立太子,是为代宗。拜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帝以药子昂判元帅行军司马,固辞,乃以命元振,封保定县侯。再迁骠骑大将军、邠国公,尽总禁兵。不逾岁,权震天下,在辅国右,凶决又过之,军中呼十郎。
王仲昇者,初为淮西节度使,与襄州张维瑾部将战申州,被执。贼平,元振荐为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将军兼大夫由仲昇始。裴冕与元振忤,乃掎韩颖等罪贬施州。来瑱守襄、汉有功,元振尝诿属,不应,因仲昇共诬杀瑱。同华节度使李怀让被构,忧甚自杀。素恶李光弼,数媒蝎以疑之。瑱等上将,冕、光弼元勋,既诛斥,或不自省,方帅繇是携解。
广德初,吐蕃、党项内侵,诏集天下兵,无一士奔命者。虏扣便桥,帝仓黄出居陕,京师陷,贼剽府库,焚闾衖,萧然为空。于是太常博士、翰林待诏柳伉上疏曰:‘犬戎以数万众犯关度陇,历秦、渭,掠邠、泾,不血刃而入京师,谋臣不奋一言,武士不力一战,提卒叫呼,劫宫闱,焚陵寝,此将帅叛陛下也。自朝义之灭,陛下以为智力所能,故疏元功,委近习,日引月长以成大祸,群臣在廷无一犯颜回虑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诸道兵,尽四十日,无只轮入关者,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离叛,虽一鱼朝恩以陕郡戮力,陛下独能以此守社稷乎?陛下以今日势为安耶?危耶?若以为危,岂得高枕不为天下计?臣闻良医疗疾,当病饮药,药不当疾,犹无益也。陛下视今日病何繇至此乎?天下之心,乃恨陛下远贤良,任宦竖,离间将相而几于亡。必欲存宗庙社稷,独斩元振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隶诸州,独留朝恩备左右,陛下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率德励行,屏嫔妃,任将相。若曰“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乎,宜即募士西与朝廷会;若以朕恶未悛耶,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其听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请赤臣族以谢。’疏闻,帝顾公议不与,乃下诏尽削元振官爵,放归田里。帝还,元振自三原衣妇衣私入京师,舍司农卿陈景诠家,图不轨。御史劾按,长流溱州,景诠贬新兴尉。元振行至江陵死。
时又有骆奉先者,亦三原人,历右骁卫大将军,数从帝讨伐,尤见幸,广德初,监仆固怀恩军者。奉先恃恩贪甚,怀恩不平,既而惧其谮,遂叛。事平,擢奉先军容使,掌畿内兵,权焰炽然。永泰初,以吐蕃数惊京师,始城鄠,以奉先为使,悉毁县外庐舍,无尺椽。累封江国公,监凤翔军,大历末卒。
鱼朝恩,泸州泸川人。天宝末,以品官给事黄门,内阴黠,善宣纳诏令。至德初,监李光进军。京师平,为三宫检责使,以左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九节度围贼相州,以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使自朝恩始。史思明攻洛阳,朝恩以神策兵屯陕。洛阳陷,思明长驱至硖石,使子朝义为游军。肃宗诏锐兵十万循渭而东以济师。朝恩按兵陕东,使神策将卫伯玉与贼将康文景等战,败之。洛阳平,徙屯汴州,加开府仪同三司,封冯翊郡公。宝应中,还屯陕。代宗避吐蕃东幸,卫兵离散,朝恩悉军奉迎华阴,乘舆六师乃振,帝德之,更号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专领神策军,赏赐不涯。
朝恩资小人,恃功岸忽无所惮。仆固玚攻绛州,使姚良据温,诱回纥陷河阳。朝恩遣李忠诚讨玚,以霍文场监之;王景岑讨良,王希迁监之。败玚于万泉,生擒良。高晖等引吐蕃入寇,遣刘德信讨斩之。故朝恩因麾下数克获,窃以自高。是时郭子仪有定天下功,居人臣第一,心媢之,乘相州败,丑为诋谮,肃宗不内其语,然犹罢子仪兵,留京师。代宗立,与程元振一口加毁,帝未及寤,子仪忧甚。俄而吐蕃陷京师,卒用其力,王室再安。故朝恩内惭,乃劝帝徙洛阳,欲远戎狄。百僚在廷,朝恩从十余人持兵出,曰:‘虏数犯都甸,欲幸洛,云何?’宰相未对,有近臣折曰:‘敕使反耶?今屯兵足以捍寇,何遽胁天子弃宗庙为?’朝恩色沮,而子仪亦谓不可,乃止。
朝恩好引轻浮后生处门下,讲五经大义,作文章,谓才兼文武,徼伺误宠。永泰中,诏判国子监,兼鸿胪、礼賔、内飞龙、闲厩使,封郑国公。始诣学,诏宰相、常参官、六军将军悉集,京兆设食,内教坊出音乐俳倡侑宴,大臣子弟二百人,朱紫杂然为附学生,列庑次。又赐钱千万,取子钱供秩饭。每视学,从神策兵数百,京兆尹黎干率钱劳从者,一费数十万,而朝恩色常不足。
凡诏会群臣计事,朝恩怙贵,诞辞折愧坐人出其上,虽元载辩彊亦拱默,唯礼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衎酬诘往返,未始降屈,朝恩不怿,黜衎以动造。又谋将易执政以震朝廷,乃会百官都堂,且言:‘宰相者,和元气,辑群生。今水旱不时,屯军数十万,馈运困竭,天子卧不安席,宰相何以辅之?不退避贤路,默默尚何赖乎?’宰相俛首,坐皆失色。造徙坐从之,因曰:‘阴阳不和,五谷踊贵,皆军容事,宰相何与哉!且军拏不散,故天降之沴。今京师无事,六军可相维镇,又屯十万,馈粮所以不足,百司无稍食,军容为之,宰相行文书而已,何所归罪?’朝恩拂衣去,曰:‘南衙朋党,且害我。’会释菜,执易升坐,百官咸在,言鼎有覆𫗧象,以侵宰相。王缙怒,元载怡然。朝恩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测也。’载衔之,未发。
朝恩有赐墅,观沼胜爽,表为佛祠,为章敬太后荐福,即后谥以名祠,许之。于是用度侈浩,公坏曲江诸馆、华清宫楼榭、百司行署、将相故第,收其材佐兴作,费无虑万亿。既数毁郭子仪,不见听,乃遣盗发其先冢,子仪诡辞自解,以安众疑。久之,让判国子监、鸿胪礼賔等使,加内侍监,徙封韩,增实封百户。俄兼检校国子监。
初,神策都虞候刘希暹魁健能骑射,最为朝恩昵信,以太仆卿封交河郡王。兵马使王驾鹤独谨厚,亦封徐国公。希暹讽朝恩置狱北军,阴纵恶少年横捕富人付吏考讯,因中以法,录赀产入之军,皆诬服冤死,故市人号‘入地牢’。又万年吏贾明观倚朝恩捕搏恣行,积财钜万,人无敢发其奸。朝廷裁决,朝恩或不预者,辄怒曰:‘天下事有不由我乎!’帝闻,不喜。养息令徽者,尚幼,为内给使,服绿,与同列争忿,归白朝恩。明日见帝曰:‘臣之子位下,愿得金紫,在班列上。’帝未荅,有司已奉紫服于前,令徽称谢。帝笑曰:‘小儿章服,大称。’滋不悦。
元载乃用左散骑常侍崔昭尹京兆,厚以财结其党皇甫温、周皓。温方屯陕,而皓射生将。自是朝恩隐谋奥语,悉为帝知。希暹觉帝指,密白朝恩,朝恩稍惧,然见帝接遇未衰,故自安而潜计不轨。帝遂倚载,决除之,惧不克,载曰:‘陛下第专属臣,必济。’朝恩入殿,尝从武士百人自卫,皓统之,而温渥兵在外。载乃徙凤翔尹李抱玉节度山南西道,以温代节度凤翔,阳重其权,寔内温以自助。载又议析凤翔之郿与京兆,以鄠、盩厔及凤翔之虢、宝鸡与抱玉,而以兴平、武功、凤翔之扶风天兴与神策军,朝恩利其土地,自封殖,不知为虞也。郭子仪密白‘朝恩尝结周智光为外应,久领内兵,不早图,变且大’。载留温京师,未即遣,约与皓共诛朝恩。谋定,以闻,帝曰:‘善图之,勿反受祸!’方寒食,宴禁中,既罢,将还营,有诏留议事。朝恩素肥,每乘小车入宫省。帝闻车声,危坐,载守中书省。朝恩至,帝责其异图,朝恩自辨悖傲,皓与左右禽缢之,死年四十九,外无知者。帝隐之,下诏罢观军容等使,增实封户六百,内侍监如故。外咸言‘既奉诏,乃投缢’云。还尸于家,赐钱六百万以葬。
帝惧军乱,进刘希暹、王驾鹤并兼御史中丞。又下诏尉晓将士,独希暹自知同恶,言不逊,驾鹤白发之,遂赐死。而贾明观兼得幸于载,故载奏隶江西,使立功自赎,路嗣恭搒杀之。所厚礼部尚书、礼仪使裴士淹、户部侍郎判度支第五琦皆坐贬。
窦文场、霍仙鸣者,始并隶东宫,事德宗,未有名。自鱼朝恩死,宦人不复典兵,帝以禁卫尽委白志贞,志贞多纳富人金补军,止收其庸而身不在军。及泾师乱,帝召近卫,无一人至者,惟文场等率宦官及亲王左右从。至奉天,帝逐志贞,并左右军付文场主之。兴元初,诏监神策左厢兵马,以王希迁监右,而马有麟为左神策军大将军,军额由此始。
帝自山南还,两军复完,而帝忌宿将难制,故诏文场、仙鸣分总之,废天威军入左右神策。是时,窦、霍权振朝廷,诸方节度大将多出其军,台省要官走门下,丐援影者足相蹑。卫士朱华以按摩得幸文场,参虑补置,索赇数万缗,而藩镇赠遗累百钜万,略士妻女无所惮,诏杀之于军。其隆赫如此。
久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各二员,诏文场为左神策护军中尉,仙鸣为右,焦希望为左神策中护军,张尚进为右。中尉、护军自文场等始。后仙鸣移病,帝赐十马,令诸祠祈解。后稍愈,已而暴死,帝疑左右进毒,捕诘小使问状,诛数十人,赠开府仪同三司,以内常侍第五守亮代之。文场擢累骠骑大将军。时监察御史崔薳行囚于军,吏为具酒食,薳欲悦媚之,故不拒。文场劾奏,诏流薳远方。文场年老致仕卒。
其后杨志廉、孙荣义为左右中尉,招权骄肆,与窦、霍略等。帝晚节闻民间讹语禁中事,而北军捕太学生何竦、曹寿系讯,人情大惧,司业武少仪上书‘有如罪不测,愿明示四方’。俄得释。是时宦官复盛矣。
希望者,泾阳人,历明威将军,赠洪州都督。尚进,河东人,历忠武将军,赠开府仪同三司。志廉,弘农人,历左监门卫大将军;荣义,泾阳人,历右武卫大将军。并赠扬州大都督。
刘贞亮,本俱氏,名文珍,冒所养宦父,故改焉。性忠彊,识义理。平凉之盟,在浑瑊军中,会虏变,被执且西,俄而得归。出监宣武军,自置亲兵千人。贞元末,宦人领兵附顺者益众。
会顺宗立,淹痼弗能朝,惟李忠言、牛美人侍。美人以帝旨付忠言,忠言授之王叔文,叔文与柳宗元等裁定,然后下中书。然未得纵欲,遂夺神策兵以自彊,即用范希朝为京西北禁军都将,收宦者权。而忠言素懦谨,每见叔文与论事,无敢异同,唯贞亮乃与之争。又恶朋党炽结,因与中人刘光琦、薛文珍、尚衍、解玉、吕如全等同劝帝立广陵王为太子监国,帝纳其奏,贞亮召学士卫次公、郑𬘡、李程、王涯至金銮殿草定制诏。太子已立,尽逐叔文党,委政大臣,议者美其忠。
高崇文讨刘辟,复为监军。初,东川节度使李康为辟所破,囚之。崇文至,辟归康求雪,贞亮劾以不拒贼,斩之,故以专悍见訾。迁累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元和八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宪宗之立,贞亮为有功,然终身无所宠假。吕如全历内侍省内常侍、翰林使,坐擅取樟材治第,送东都狱,至阌乡自杀。又郭旻醉触夜禁,杖杀之。五坊朱超晏、王志忠纵鹰人入民家,搒二百,夺职,繇是莫不慑畏。
吐突承璀字仁贞,闽人也。以黄门直东宫,为掖廷局博士,察察有才。宪宗立,擢累左监门将军、左神策护军中尉、左街功德使,封蓟国公。
王承宗叛,承璀揣帝锐征讨,因请行。帝见其果敢自喜,谓可任,即诏承璀为行营招讨处置使,以左右神策及河中、河南、浙西、宣歙兵从之。内寺伯宋惟澄、曹进玉为馆驿使:自河南、陕、河阳,惟澄主之;京、华、河中至太原,进玉主之。又诏内常侍刘国珍、马朝江分领易、定、幽、沧等州粮料使。于是谏官李鄘、许孟容、李元素、李夷简、吕元膺、穆质、孟简、独孤郁、段平仲、白居易等众对延英,谓古无中人位大帅,恐为四方笑。帝乃更为招讨宣慰使,为御通化门慰其行。承璀御众无它远略,为卢从史侮狎,逾年无功,赖中诏擿使执从史,而间遣人说承宗上书待罪,乃诏班师,还为中尉。平仲劾承璀轻谋弊赋,损国威,不斩首无以谢天下。帝不获已,罢为军器庄宅使。寻拜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
会刘希光纳羽林大将军孙钱二十万缗求方镇,有诏赐死,迹絓承璀,故令出监淮南军。纤人太子通事舍人李涉投匦言承璀等冤状,于是孔戣知匦事,阅其副,不受,即表其奸,逐为峡州司仓参军。然帝于承璀殊厚,会李绛在翰林,苦论其过,故决遣之。帝后欲还承璀,为罢绛宰相,召为内弓箭库使,复左神策中尉。惠昭太子薨,承璀请立澧王,不从。常饰一室藏所赐诏敕,地生毛二尺,恶之,躬粪除瘗之。逾年帝崩,穆宗衔前议,杀之禁中。敬宗时,左神策中尉马存亮论其冤,诏许子士晔收葬。宣宗时,擢士晔右神策中尉。
是时,诸道岁进阉儿,号‘私白’,闽、岭最多,后皆任事,当时谓闽为中官区薮。咸通中,杜宣猷为观察使,每岁时遣吏致祭其先,时号‘敕使墓户’。宣猷卒用群宦力徙宣歙观察使。
马存亮字季明,河中人。元和时,累擢左神策军副使、左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进左神策中尉。军所籍凡十余万,存亮料柬尤精,伍无罢士,部无冗员。
敬宗初,染署工张韶与卜者苏玄明善,玄明曰:‘我尝为子卜,子当御殿食,我与焉。吾闻上昼夜猎,出入无度,可图也。’韶每输染材入宫,卫士不呵也。乃阴结诸工百余人,匿兵车中若输材者,入右银台门,约昏夜为变。有诘其载者,韶谓谋觉,杀其人,出兵大呼成列,浴堂门闭。时帝击球清思殿,惊,将幸右神策。或曰‘贼入宫,不知众寡,道远可虞,不如入左军,近且速。’从之。初,帝常宠右军中尉梁守谦,每游幸;两军角戏,帝多欲右胜,而左军以为望。至是,存亮出迎,捧帝足泣,负而入。以五百骑往迎二太后,比至,而贼已斩关入清思殿,升御坐,盗乘舆余膳,揖玄明偶食,且曰‘如占’。玄明惊曰:‘止此乎!’韶恶之,悉以宝器赐其徒,攻弓箭库,仗士拒之,不胜。存亮遣左神策大将军康艺全、将军何文哲宋叔夜孟文亮,右神策大将军康志睦、将军李泳尚国忠,率骑兵讨贼,日暮,射韶及玄明皆死。始贼入,中人仓卒繇望仙门出奔,内外不知行在。迟明,尽捕乱党,左右军清宫,车驾还。群臣诣延英门见天子,然至者不十一二,坐贼所入阑不禁者数十人,杖而不诛,赐存亮实封户二百,梁守谦进开府仪同三司,它论功赏有差。存亮于一时功最高,乃推委权势,求监淮南军。代还,为内飞龙使。大和中,以右领军卫上将军致仕,封岐国公,卒赠扬州大都督。
存亮逮事德宗,更六朝,资端畏,善训士,始去禁卫,众皆泣。唐世中人以忠谨称者,唯存亮、西门季玄、严遵美三人而已。
遵美父季寔,为掖廷局博士。大中时,有宫人谋弑宣宗。是夜,季寔直咸宁门下,闻变,入射杀之。明日,帝劳曰:‘非尔,吾危不免。’擢北院副使,终内枢密使。
遵美历左军容使,尝叹曰:‘北司供奉官以胯衫给事,今执笏,过矣。枢密使无听事,唯三楹舍藏书而已,今堂状帖黄决事,此杨复恭夺宰相权之失也。’盖疾时中官肆横云。后从昭宗迁凤翔,求致仕,隐青城山,年八十余卒。
仇士良字匡美,循州兴宁人。顺宗时得侍东宫。宪宗嗣位,再迁内给事,出监平卢、凤翔等军。尝次敷水驿,与御史元稹争舍上听,击伤稹。中丞王播奏御史、中使以先后至得正寝,请如旧章。帝不直稹,斥其官。元和、大和间,数任内外五坊使,秋按鹰内畿,所至邀吏供饷,暴甚寇盗。
文宗与李训欲杀王守澄,以士良素与守澄隙,故擢左神策军中尉兼左街功德使,使相糜肉。已而训谋悉逐中官,士良悟其谋,与右神策军中尉鱼弘志、大盈库使宋守义挟帝还宫。王涯、舒元舆已就缚,士良肆胁辱,令自承反,示牒于朝。于时莫能辨其情,皆谓诚反,士良因纵兵捕,无轻重悉毙两军,公卿半空。事平,加特进、右骁卫大将军,弘志右卫上将军兼中尉,守义右领军卫上将军。
李石辅政,棱棱有风岸,士良与论议数屈,深忌之,使贼刺石于亲仁里,马逸而免。石惧,辞位,士良益无惮。
泽潞刘从谏本与训约诛郑注。及训死,愤士良得志,乃上书言:‘王涯等八人皆宿儒大臣,愿保富贵,何苦而反。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贼,含愤九泉。不然,天下义夫节士,畏祸伏身,谁肯与陛下共治耶?’即以训所移书遣部将陈季卿以闻。季卿至,会石遇盗,京师扰,疑不敢进。从谏大怒,杀季卿,腾书于朝。又言:‘臣与训诛注,以注本宦竖所提挈,不使闻知。今四方共传宰相欲除内官,而两军中尉闻,自救死,妄相杀戮,谓为反逆。有如大臣挟无将之谋,自宜执付有司,安有纵俘劫,横尸阙下哉?陛下视不及,听未闻也。且宦人根党蔓延在内,臣欲面陈,恐横遭戮害,谨修封疆,缮甲兵,为陛下腹心。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书闻,人人传观。士良沮恐,即进从谏检校司徒,欲弭其言。从谏知可动,复言:‘臣所陈系国大体,可听,则宜洗宥涯等罪;不可听,则赏不宜妄出。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固辞。累上书,暴指士良等罪。帝虽不能去,然倚其言差自彊。自是郁郁不乐,两军球猎宴会绝矣。
开成四年,苦风痹,少间,召宰相见延英,退坐思政殿,顾左右曰:‘所直学士谓谁?’曰:‘周墀也。’召至,帝曰:‘自尔所况,朕何如主?’墀再拜曰:‘臣不足以知,然天下言陛下尧、舜主也。’帝曰:‘所以问,谓与周赧、汉献孰愈?’墀惶骇曰:‘陛下之德,成、康、文、景未足比,何自方二主哉?’帝曰:‘赧、献受制彊臣,今朕受制家奴,自以不及远矣!’因泣下,墀伏地流涕。后不复朝,至大渐云。
始,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宰相李玨杨嗣复谋奉太子监国,士良与弘志议更立,玨不从,乃矫诏立颍王为皇太弟,士良以兵奉迎,而太子还为陈王。初,庄恪太子薨,杨贤妃谋引安王,不克。武宗已立,士良发其事,劝帝除之以绝人望,故王、妃皆死。士良迁骠骑大将军,封楚国公,弘志韩国公,实封户三百。俄而玨、嗣复罢去,弘逸、季棱诛矣。
帝明断,虽士良有援立功,内实嫌之,阳示尊宠。李德裕得君,士良愈恐。会昌二年,上尊号,士良宣言‘宰相作赦书,减禁军缣粮刍菽’以摇怨,语两军曰:‘审有是,楼前可争。’德裕以白帝,命使者谕神策军曰:‘赦令自朕意,宰相何豫?尔渠敢是?’士乃怗然。士良惶惑不自安。明年,进观军容使,兼统左右军,以疾辞,罢为内侍监,知省事。固请老,诏可。寻卒,赠扬州大都督。
士良之老,中人举送还第,谢曰:‘诸君善事天子,能听老夫语乎?’众唯唯。士良曰:‘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为诸君计,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必斥经术,暗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众再拜。士良杀二王、一妃、四宰相,贪酷二十余年,亦有术自将,恩礼不衰云。死之明年,有发其家藏兵数千物,诏削官爵,籍其家。
始,士良、弘志愤文宗与李训谋,屡欲废帝。崔慎由为翰林学士,直夜未半,有中使召入,至秘殿,见士良等坐堂上,帷帐周密,谓慎由曰:‘上不豫已久,自即位,政令多荒阙,皇太后有制更立嗣君,学士当作诏。’慎由惊曰:‘上高明之德在天下,安可轻议?慎由亲族中表千人,兄弟群从且三百,何可与覆族事?虽死不承命。’士良等默然,久乃启后户,引至小殿,帝在焉。士良等历阶数帝过失,帝俛首。既而士良指帝曰:‘不为学士,不得更坐此。’乃送慎由出,戒曰:‘毋泄,祸及尔宗。’慎由记其事,藏箱枕间,时人莫知。将没,以授其子胤,故胤恶中官,终讨除之,盖祸原于士良、弘志云。
杨复光,闽人也,本乔氏。有武力,少养于内常侍杨玄价家,颇以节谊自奋,玄价奇之。宣宗时,玄价监盐州军,诬杀刺史刘皋。皋有威名者,世讼其冤。稍迁左神策军中尉,谮去宰相杨收,权宠震时。
复光有谋略,累监诸镇军。乾符初,佐平卢节度使曾元裕击贼王仙芝,败之。招讨使宋威击仙芝于江西,复光在军,请判官吴彦宏约贼绛,仙芝遣将尚君长自缚如约。威疾其功,密请僖宗诛之,故仙芝怨,复引兵叛。后天子寤威阶祸,罢之,以兵与复光,乃进禽徐唐莒。王铎为招讨,复光仍监军。铎之弃荆南也,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定其地,以忠武别将宋浩领荆南,泰宁将段彦谟佐之。复光父尝监忠武军,而浩已为大将,见复光,少之,不为礼,彦谟亦耻居浩下,遂有隙。复光曰:‘胡不杀之?’彦谟引慓士击杀浩,复光以客常滋假留后,而奏浩罪,荐彦谟为朗州刺史。诏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以复光监忠武军,屯邓州,遏贼右冲。帝西幸,召绍业见行在,复光更引彦谟为荆南节度使。彦谟绐行边,诣复光,以黄金数百两为谢。其后忠武周岌受贼命,尝夜宴,召复光,左右曰:‘彼既附贼,必不利公,不如毋行。’复光固往,酒所语时事,复光泣曰:‘丈夫所感,独恩与义耳,彼不顾恩义、规利害,何丈夫哉!公奋匹夫封侯,乃捐十八叶天子,北面臣贼,何恩义利害昧昧耶?’岌流涕曰:‘吾力不足,阳合而阴离之,故召公计。’因持杯盟曰:‘有如酒!’即遣子守亮斩贼使于传舍。秦宗权据蔡州叛,岌、复光以忠武兵三千入见之。宗权即遣部将王淑持兵万人从。复光定荆、襄,师次邓,淑逗遛,复光斩之,并其军为八,以鹿宴弘、晋晖、张造、李师泰、王建、韩建等为之将,进攻南阳。贼将朱温、何勤逆战,大败,遂收邓州,追北蓝桥。会母丧,班师。俄起为天下兵马都监,总诸军,与东面招讨使王重荣并力定关中。朱温守同州,复光遣使镌谕,温以所部降。方贼之彊,重荣忧不知所出,谓复光曰:‘臣贼邪,且负国;拒战邪,则兵寡,柰何?’复光曰:‘李克用与我世共患难,其为人,奋不顾身,比数召未即至者,由太原道不通耳,非忍祸者。若谕上意,彼宜必来。’重荣曰:‘善。’白王铎以诏使至太原,克用兵乃出。京师平,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同华制置使,封弘农郡公,赐号‘资忠辉武匡国平难功臣’。卒河中,赠观军容使,谥曰忠肃。
复光御下有恩,军中闻其死,皆恸哭,而麾下多立功者。诸子为将帅数十人,守宗亦为忠武节度使。
赞曰:楚郧公辛不敢仇君而忘父冤,昭愍之世,两军宠遇有厚薄,而卒用存亮夷难,功莫及者。自古忠臣出于疏斥不用盖多矣,存亮岂通记书道理之人邪,何其识君臣大谊明甚?不尸大劳,畏权处外,又愈贤矣。与夫书‘龙蛇’之诗者,何其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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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八‧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宦者下 李辅国 王守澄 刘克明 田令孜 刘季述 韩全诲
李辅国本名静忠,以阉奴为闲厩小儿。貌儜陋,略通书计。事高力士,年四十余,使主厩中簿最。王为使,以典禾豆,能检擿耗欺,马以故肥,荐之皇太子,得侍东宫。
陈玄礼等诛杨国忠,辅国豫谋,又劝太子分中军趋朔方,收河、陇兵,图兴复。太子至灵武,愈亲近,劝遂即位系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帅府行军司马。肃宗稍稍任以肱膂事,更名护国,又改今名。凡四方章奏、军符、禁宝一委之。辅国能随事龊龊谨密,取人主亲信,而内深贼未敢肆。不啖荤,时时为浮屠诡行,人以为柔良,不忌也。
帝还京师,拜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使,兼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少府、殿中二监,封成国公,实封户五百。宰相群臣欲不时见天子,皆因辅国以请,乃得可。常止银台门决事。置察事听儿数十人,吏虽有秋豪过,无不得,得辄推讯。州县狱讼,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处,因称制敕,然未始闻上也。诏书下,辅国署已乃施行,群臣无敢议。出则介士三百人为卫。贵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当国,以子姓事之,号‘五父’。帝为娶元擢女为妻,擢以故为梁州长史,弟兄皆位台省。李岘辅政,叩头言:‘且乱国。’于是诏敕不繇中书出者,岘必审覆,辅国不悦。
时太上皇居兴庆宫,帝自复道来起居,太上皇亦间至大明宫,或相逢道中。帝命陈玄礼、高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梨园弟子日奏声伎为娱乐。辅国素微贱,虽暴贵,力士等犹不为礼,怨之,欲立奇功自固。初,太上皇每置酒长庆楼,南俯大道,因裴回观览,或父老过之,皆拜舞乃去。上元中,剑南奏事吏过楼下,因上谒,太上皇赐之酒,诏公主及如仙媛主之,又召郭英乂、王铣等饮,赉予颇厚。辅国因妄言于帝曰:‘太上皇居近市,交通外人,玄礼、力士等将不利陛下,六军功臣反侧不自安,愿徙太上皇入禁中。’帝不寤。先时,兴庆宫有马三百,辅国矫诏取之,裁留十马。太上皇谓力士曰:‘吾儿用辅国谋,不得终孝矣。’会帝属疾,辅国即诈言皇帝请太上皇按行宫中,至睿武门,射生官五百遮道,太上皇惊,几坠马,问何为者,辅国以甲骑数十驰奏曰:‘陛下以兴庆宫湫陋,奉迎乘舆还宫中。’力士厉声曰:‘五十年太平天子,辅国欲何事?’叱使下马,辅国失辔,骂力士曰:‘翁不解事!’斩一从者。力士呼曰:‘太上皇问将士各好在否!’将士纳刀呼万岁,皆再拜。力士复曰:‘辅国可御太上皇马!’辅国靴而走,与力士对执辔还西内,居甘露殿,侍卫才数十,皆尪老。太上皇执力士手曰:‘微将军,朕且为兵死鬼。’左右皆流涕。又曰:‘兴庆,吾王地,数以让皇帝,帝不受。今之徙,自吾志也。’俄而流承恩播州,魏悦溱州,如仙媛归州,公主居玉真观;更料后宫声乐百余,更侍太上皇,备洒扫;诏万安、咸宜二公主视服膳。自是太上皇怏怏不豫,至弃天下。
辅国以功迁兵部尚书。南省视事,使武士戎装夹道,陈跳丸舞剑,百骑前驱,御府设食,太常备乐,宰相群臣毕会。既得志,乃厌然骄觖,求宰相,帝重违曰:‘卿勋力何任不可,但群望未一,如何?’辅国遂讽宰相裴冕使联表荐己。帝密擿萧华使喻止冕。
张皇后数疾其颛,帝寝疾,太子监国,后召太子,将诛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从,更召越王、兖王图之。元振告辅国,即伏兵凌霄门,迎太子,伺变,是夜捕二王及中人朱辉光、马英俊等囚之,而杀后它殿。
代宗立,辅国等以定策功,愈跋扈,至谓帝曰:‘大家弟坐宫中,外事听老奴处决。’帝矍然欲翦除,而惮其握兵,因尊为尚父,事无大小率关白,群臣出入皆先诣辅国,辅国颇自安。又册进司空兼中书令,实封户八百。未几,以左武卫大将军彭体盈代为闲厩、群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以右武卫大将军药子昂代判元帅行军司马,赐辅国大第于外。中外闻其失势,举相贺。辅国始惘然忧,不知所出,表乞解官。有诏进封博陆郡王,仍为司空、尚父,许朝朔望。辅国欲入中书作谢表,阍者不内,曰:‘尚父罢宰相,不可入。’辅国气塞,久乃曰:‘老奴死罪,事郎君不了,请地下事先帝矣!’帝优辞谕遣。
有韩颖、刘烜善步星,乾元中待诏翰林,颖位司天监,烜起居舍人,与辅国昵甚。辅国领中书,颖进秘书监,烜中书舍人,裴冕引为山陵使判官,辅国罢,俱流岭南,赐死。
自辅国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东宫积不平。既嗣位,不欲显戮,遣侠者夜刺杀之,年五十九,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犹秘其事,刻木代首以葬,赠太傅,谥曰丑。后梓州刺史杜济以武人为牙门将,自言刺辅国者。
王守澄者,史亡所来。元和中监徐州军,召还。方宪宗喜方士说,诏天下求其人,宰相皇甫镈、左金吾将军李道古等白见杨仁昼、浮屠大通。仁书更姓名曰柳泌,大通自言寿百五十岁,有不死药,并待诏翰林。虢人田元佐言有秘方,能化瓦砾为黄金,诏除虢令,与董景珍、李元戢皆介泌、大通荐于天子,天子惑其说。泌以金石进帝饵之,躁甚,数暴怒,恚责左右,踵得罪,禁中累息,帝自是不豫。十五年,罢元会,群臣危恐。会义成刘悟来朝,赐对麟德殿,悟出曰‘上体平矣。’内外乃安。是夜,守澄与内常侍陈弘志弑帝于中和殿,缘所饵,以暴崩告天下,乃与梁守谦、韦元素等定册立穆宗。俄知枢密事。
文宗嗣位,守澄有助力,进拜骠骑大将军。帝疾元和逆罪久不讨,故以宋申锡为宰相,谋因事除之,不克,更因其党郑注、李训乘其罅,于是流杨承和于驩州,韦元素象州。遣中人刘忠谅追杀元素于武昌,承和次公安赐死。训乃胁守澄以军容使就第,使内养赍鸩赐死,事秘,时无知者,赠扬州大都督。其弟守涓自徐州监军召还,死于中牟。
刘克明亦亡所来,得幸敬宗。敬宗善击球,于是陶元皓、靳遂良、赵士则、李公定、石定宽以球工得见便殿,内籍宣徽院或教坊,然皆出神策隶卒或里闾恶少年,帝与狎息殿中为戏乐。四方闻之,争以趫勇进于帝。尝阅角抵三殿,有碎首断臂,流血廷中,帝欢甚,厚赐之,夜分罢。所亲近既皆凶不逞,又小过必责辱,自是怨望。帝夜艾自捕狐狸为乐,谓之‘打夜狐’,中人许遂振、李少端、鱼志弘侍从不及,皆削秩。帝猎夜还,与克明、田务澄、许文端、石定宽、苏佐明、王嘉宪、阎惟直等二十有八人群饮,既酣,帝更衣,烛忽灭,克明与佐明、定宽弑帝更衣室,矫诏召翰林学士路隋作诏书,命绛王领军国事。明日,下遗诏,绛王即位。克明等恃功,将易置左右,自引支党颛兵柄。于时,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梁守谦魏从简与宰相裴度共迎江王,发左、右神策及六军飞龙兵讨之,克明投井死,出其尸戮之。务澄等皆斩首以徇,籍入家赀,又杀其党数十人。
始,克明谋逆,母禁不许。文宗立,嘉母忠,赐钱千缗、绢五百匹,给婢二人。
田令孜字仲则,蜀人也,本陈氏。咸通时,历小马坊使。僖宗即位,擢令孜左神策军中尉,是时西门匡范位右中尉,世号‘东军’、‘西军’。
帝冲𫘤,喜鬬鹅走马,数幸六王宅、兴庆池与诸王鬬鹅,一鹅至五十万钱。与内园小儿尤昵狎,倚宠暴横。始,帝为王时,与令孜同卧起,至是以其知书能处事,又帝资狂昏,故政事一委之,呼为‘父’。而荒酣无检,发左藏、齐天诸库金币,赐伎子歌儿者日巨万,国用耗尽。令孜语内园小儿尹希复、王士成等,劝帝籍京师两市蕃旅、华商宝货举送内库,使者监閟柜坊茶阁,有来诉者皆杖死京兆府。
令孜知帝不足惮,则贩鬻官爵,除拜不待旨,假赐绯紫不以闻。百度崩弛,内外垢玩。既所在盗起,上下相掩匿,帝不及知。是时贤人无在者,惟佞鄙沓贪相与备员,偷安噤默而已。左拾遗侯昌蒙不胜愤,指言竖尹用权乱天下,疏入,赐死内侍省。
宰相卢携素事令孜,每建白,必阿邑倡和。初,黄巢求广州,愿罢兵,携欲宠高骈,使有功,不听贼。因又易置关东诸节度,贼乘之,陷东都。令孜急,归罪携,奉帝西幸,步出金光门,至咸阳沙野,军十余骑呼曰:‘巢为陛下除奸臣,乘舆今西,秦中父老何望?愿还宫。’令孜叱之,以羽林骑驰斩,即以羽林白马载帝,昼夜驰,舍骆谷。时陈敬瑄方节度西川,令孜兄也,故请帝幸蜀。有诏以令孜为十军十二卫观军容制置左右神策护驾使。至成都,进左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事,封晋国公。帝见蜀狭陋,稍郁郁,日与嫔侍博饮,时时攘袂北望,怊然流涕。令孜伺间开释,呼万岁,帝为怡悦,因盛称郑畋、王铎、程宗楚、李鋋、敬瑄方并力,贼不足虞。帝曰:‘善。’
初,成都募陈许兵三千,服黄帽,名‘黄头军’,以捍蛮。帝至,大劳将士,扈从者已赐,而不及黄头军,皆窃怨令孜。令孜置酒会诸将,以黄金樽行酒,即赐之。黄头将郭琪不肯饮,曰:‘军容能易偏惠,均众士,诚大愿也。’令孜目曰:‘君有功邪?’荅曰:‘战党项,薄契丹,数十战,此琪之功。’令孜嘻怒曰:‘知之。’密以鸩注酒中,琪饮已,驰归,杀一婢,吮血得解。因夜烧营,剽城邑,敬瑄讨败之,奔广都,遂走高骈所。帝闻变,与令孜保东城自守,群臣不得见。左拾遗孟昭图请对,不召,因上疏极陈:‘君与臣一体相成,安则同宁,危则共难。昔日西幸,不告南司,故宰相、御史中丞、京兆尹悉碎于贼,唯两军中尉以扈乘舆得全。今百官之在者,率冒重险出百死者也。昨昔黄头乱,火照前殿,陛下惟与令孜闭城自守,不召宰相,不谋群臣,欲入不得,求对不许。且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陛下固九州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岂悉忠于南司?廷臣岂无用于敕使?文宗时,宫中灾,左右巡使不到,皆被显责,安有天子播越,而宰相无所豫,群司百官弃若路人?已事诚不足谏,而来者冀可追也。’疏入,令孜匿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参军,使人沈于蟆颐津。初,昭图知正言必见害,谓家隶曰:‘大盗未殄,宦竖离间君臣,吾以谏为官,不可坐观覆亡,疏入必死,而能收吾骸乎?’隶许诺,卒葬其尸。朝廷痛之。
贼平,令孜以王铎为儒臣且无功,而首谋召沙陀者,杨复光也,欲归重北司,故罢铎都统,以复光功第一。又忌复光且逼己,故薄其赏。自谓帷幄决胜,系王室轻重,出入倨甚。会复光死,大喜,即罢复恭枢密使。中人曹知悫者,富家子,颇沈鸷。贼在长安,知悫以清、浊二谷之人倚山为屯,不屈贼。阴教士卒变衣服、言语与贼类者,夜入长安攻贼营,贼大惧。帝闻,赐金紫,擢内常侍。闻帝将还,因大言:‘我且拥众大散关下,阅群臣可归者纳之。’令孜谓然,密令王行瑜以邠州兵度嵯峨山,袭杀其众。由是益自肆,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断。帝以其专,语左右辄流涕。
复光部将鹿晏弘、王建等,以八都众二万取金、洋等州,进攻兴元,节度使牛顼奔龙州,晏弘自为留后,以建及张造、韩建等为部刺史。帝还,惧见讨,引兵走许州。王建率义勇四军迎帝西县,复以建及韩建等主之,号‘随驾五都’。令孜以复光故,才授诸卫将军,皆养为子。别募神策新军,以千人为都,凡五十四都,分左右为十军统之。又遣亲信觇诸镇,不附己者以罪除徙。
养子匡祐宣慰河中,王重荣厚为礼,匡祐傲甚,举军怒,重荣因数令孜罪,责其无礼,监军和解乃去。匡祐还,诉令孜,且劝图之。令孜白以两盐池归盐铁使,即自兼两池榷盐使。重荣不奉诏,表暴令孜十罪。令孜自将讨重荣,率邠宁朱玫、凤翔李昌符,合鄜、延、灵、夏等兵凡三万,壁沙苑。重荣说太原李克用连和,克用上书请诛令孜、玫,帝和之,不从。大战沙苑,王师败。玫走还邠州,与昌符皆耻为令孜用,还与重荣合。神策兵溃还,略所过皆尽。克用逼京师,令孜计穷,乃焚坊市,劫帝夜启开远门出奔。自贼破长安,火宫室、舍庐十七,后京兆王徽葺复粗完,至是令孜唱曰:‘王重荣反。’命火宫城,唯昭阳、蓬莱三宫仅存。王建以义勇四军扈帝,夜乱牢水,遂次陈仓。克用还河中,玫畏克用且偪,与重荣连章请诛令孜,而驻凤翔。令孜请帝幸兴元,帝不从,令孜以兵入寝,逼帝夜出,群臣无知者,宰相萧遘等皆不及从。玫劝兴元节度使石君涉焚阁道,绝帝西意。遘恶令孜劫质天子,生方镇之难,使玫进迎乘舆。玫引兵追行在,败兴凤杨晟军,帝次梁、洋,稍引而南,玫兵及中营,左右被剽戮者不胜计。令孜惧人图己,蒙面以行。使王建长剑五百清道,囊传国玺授之。次大散关,道险涩,帝危及难数矣。分军守灵壁,亢追兵。玫长驱蹑帝,帝以阁道毁,走它道,困甚,枕王建膝且寐,觉而饭,仅能至兴元。玫、重荣表诛令孜,安尉群臣。诏以令孜为剑南监军使,留不去。重荣请幸河中,令孜沮而止。宰相遘率群臣在凤翔者表令孜颛国煽祸,惑小人计,交乱群帅,请诛之。帝不及省,且诏重荣饷粮十五万斛给行在,重荣以令孜在,不奉命。玫乃奉嗣襄王煴即伪位。玫败,帝乃得还京师。
始,帝入蜀,诸王徒步以从,寿王至斜谷不能进,令孜驱使前,王谢足且拘,得马可济。令孜怒抶王,彊之行,王耻之。及帝病,中外属寿王,令孜入候帝曰:‘陛下记臣否?’帝直视不能语。令孜自署剑南监军使,阅拱宸奉銮军自卫,昼夜驰入成都,固表解官求医药,诏可。俄削官爵,长流儋州,然犹依敬瑄不行。
王即位,是为昭宗。杨复恭代为观军容使,出王建为壁州刺史。建取利州,自署防御使,因略定阆、邛、蜀、黎、雅等州,诏即置永平军,拜建节度使。令孜谋与建连衡亢朝廷,且曰‘吾子也’,书召之。建喜,将至,复却之。建怒,进围成都。令孜登城谢建曰:‘老夫久相厚,何见困?’荅曰:‘父子恩,何敢忘!顾父自绝朝廷,苟改图,则父子如初。’令孜曰:‘吾欲面计事。’建然许,令孜夜负印节授建,明日入成都,囚令孜碧鸡坊。始,右神策统军宋文通为诸军所疾,令孜因事召见,欲杀之。既见,乃欣然更养为子,名彦賔,即李茂贞也,故独上书雪其罪,诏为湖南监军。凡二岁,与敬瑄同日死。临刑,裂帛为絙,授行刑者曰:‘吾尝位十军容,杀我庸有礼!’因教缢人法,既死,而色不变。乾宁中,诏复官爵。
杨复恭字子恪,本林氏子,杨复光从兄也。宦父玄翼,咸通中领枢密,世为权家。复恭略涉学术,监诸镇兵。庞勋乱,战有功,自河阳监军入拜宣徽使,擢枢密使。黄巢盗京师,令孜颛威福,斲丧天下,中外莫敢亢,惟复恭屡与争得失,令孜怒,下迁飞龙使,复恭乃卧疾蓝田。僖宗出居兴元,复为枢密使,制置经略,多更其手。车驾还,遂代令孜为左神策中尉、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封魏国公,实户八百,赐号‘忠贞启圣定国功臣’。
帝崩,定册立昭宗,赐铁券,加金吾上将军,稍攘取朝政。帝尝曰:‘朕不德,尔援立我矣,当减省侈长示天下。我见故事,尚衣上御服日一袭,太常新曲日一解,今可禁止。’复恭顿首称善。帝遂问游幸费,对曰:‘闻懿宗以来,每行幸无虑用钱十万,金帛五车,十部乐工五百,犊车、红网朱网画香车百乘,诸卫士三千。凡曲江、温汤若畋猎曰大行从,宫中、苑中曰小行从。’帝乃诏类减半。
于是宰相韦昭度、张濬、杜让能等为帝言大中故事,抑宦官不假借,帝亦稍厌复恭横恣。王瓌者,惠安太后弟,求节度使,帝问复恭,对曰:‘产、禄倾汉,三思危唐,后族不可封拜。陛下诚爱瓌,任以它职可也,不宜假节外藩,恐负势颛地不可制。’帝乃止。瓌闻,怒甚,至禁中见复恭诟辱之,遂居中任事。复恭不欲分己权,白为黔南节度使,道兴元,而兄子守亮方领节度,阴勒利州刺史覆瓌舟于江,宗属賔客皆死,以舟自败闻。帝知复恭谋,繇是深衔之。
复恭以诸子为州刺史,号‘外宅郎君’;又养子六百人,监诸道军。天下威势,举归其门。守立为天威军使,本胡弘立也,勇武冠军,人畏之。帝欲斥复恭,惧为乱,乃好谓曰:‘卿家胡子安在?吾欲令卫殿内。’复恭以守立见帝,赐姓李,名顺节,使掌六军管钥,光宠甚。既势钧,遂与复恭争恨相中伤,暴发其私。
复恭常肩舆抵太极殿。宰相对延英,论叛臣事,孔纬曰:‘陛下左右有将反者。’帝矍然。纬指复恭。复恭曰:‘臣岂负陛下者?’纬曰:‘复恭,陛下家奴,而肩舆至前殿。广树不逞皆姓杨,非反邪?’复恭曰:‘欲收士心辅天子。’帝曰:‘诚欲收士心,胡不假李姓乎?’复恭无以对。会纬出守江陵,乃使人劫之长乐坡,斩其旌节,赀贮皆尽,纬仅免。
复恭子守贞为龙剑节度使,守忠洋州节度使,皆自擅贡赋,上书讪薄朝政。大顺二年,罢复恭兵,出为凤翔监军,不肯行,因丐致仕,诏可,迁上将军,赐几杖。使者还,遣腹心杀使者于道,遁居商山。俄入居昭化坊第,第近玉山营,而子守信为军使,数省候出入。或告父子且谋乱,时顺节遥领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诏与神策军使李守节率卫兵攻复恭,治杀使者罪,帝御延喜楼须之。家人拒战,守信亦率兵至昌化里,阵以待。会日入,复恭与守信举族出奔,遂走兴元。
顺节已斥复恭,则横暴,出入以兵从,两军中尉刘景宣、西门重遂察其意非常,以状闻。有诏召顺节,辄以甲士三百入,至银台门,何止之,景宣引顺节坐殿庑,部将嗣光审出斩之,从者大噪,出延喜门,剽永宁里,尽夕止。贾德晟与顺节皆为天威军使,顺节诛,颇嗟愤,重遂亦奏诛之。
于是凤翔李茂贞、邠州王行瑜、华州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同劾守亮纳叛臣,请出兵讨罪,军饟不仰度支。茂贞请假山南招讨使。宦尹惜类执不可,帝亦谓茂贞得山南必难制,诏两解之。茂贞劾复恭自谓隋诸孙,以恭帝禅唐,故名复恭,逆状明白,且请削守亮官爵。遂擅与行瑜出讨,自号兴元节度使,诒宰相书,慢悖不臣。帝为下诏,令茂贞、行瑜讨之。景福元年,破其城,复恭、守亮、守信奔阆州,茂贞以子继密守兴元。诏吏部尚书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而以茂贞帅兴元,不拜,请继密为留后。帝不得已,授以节度使,自是茂贞始彊大。
复恭与守亮等自阆州将北奔太原,趋商山,至乾元,为韩建逻士所禽,即斩复恭、守信,槛车送守亮京师,枭首长安市。茂贞上复恭与守亮书曰:‘承天门者,隋家旧业也,儿但积粟训兵,何进奉为?吾披荆榛立天子,既得位,乃废定策国老,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天子也,其不臣类此。假子彦博奔太原收葬其尸,李克用为申雪,诏复官爵。
刘季述者,本微单,稍显于僖、昭间,擢累枢密使。杨复恭之斥,帝以西门重遂为右神策军中尉、观军容使。时李茂贞得兴元,愈跋扈不轨,宰相杜让能与内枢密使李周 27b24.gif 以谢茂贞,更以骆全瓘、刘景宣代为两中尉。乾宁二年,茂贞与王行瑜、韩建以兵入朝,李克用率师讨茂贞,次渭北。同州节度使王行实奔京师,谓景宣等曰:‘沙陀十万至矣,请奉天子出幸避其锋。’景宣方与茂贞睦,故全瓘与凤翔卫将阎圭共胁帝狩岐,王行实及景宣子继晟纵火剽东市,帝登承天门,矢著楼阖。帝惧,暮出莎城,士民从者数十万。至谷口,人暍死十三,夜为盗掠,哭声殷山。徙驻石门。茂贞恐,乃杀全瓘、景宣及圭自解。天子还京师,以景务脩、宋道弼代之,俄专国。宰相崔胤恶之,徐彦若、王抟惧祸不解,稍抑胤以和北军。胤怒,劾抟党宦竖,不忠,罢去,俄赐死;流道弼驩州,务脩爱州,并死灞桥;逐彦若于南海。乃以季述、王仲先为左右中尉,疾胤尤甚。
时帝嗜酒,怒责左右不常,季述等愈自危。先是,王子病,季述引内医工车让、谢筠,久不出,季述等共白帝,宫中不可妄处人。帝不纳,诏着籍不禁。由是疑帝与有谋,乃外约朱全忠为兄弟,遣从子希正与汴邸官程岩谋废帝。会全忠遣天平节度副使李振上计京师,岩因曰:‘主上严急,内外惴恐,左军中尉欲废昏立明,若何?’振曰:‘百岁奴事三岁郎主,常也。乱国不义,废君不祥,非吾敢闻。’希正大沮。
帝夜猎苑中,醉杀侍女三人,明日午漏上,门不启。季述见胤曰:‘宫中殆不测。’与仲先率王彦范、薛齐偓、李师虔、徐彦回总卫士千人毁关入,谋所立,未决。是夜,宫监窃取太子以入,季述等因矫皇后令曰:‘车让、谢筠劝上杀人,禳塞灾咎,皆大不道。两军军容知之,今立皇太子,以主社稷。’邌明,陈兵廷中,谓宰相曰‘上所为如此,非社稷主,今当以太子见群臣。’即召百官署奏,胤不得对。季述卫皇太子至紫廷院,左右军及十道邸官俞潭、程岩等诣思玄门请对,士皆呼万岁。入思政殿,遇者辄杀。帝方坐乞巧楼,见兵入,惊堕于床,将走,季述、仲先持帝坐,以所持扣杖画地责帝曰‘某日某事尔不从我,罪一也。’至数十未止。皇后出遍拜曰:‘护宅家,勿使怖,若有罪,惟军容议。’季述出百官奏,曰:‘陛下瞀,倦于勤,愿奉太子监国,陛下自颐东宫。’帝曰:‘昨与而等饮甚乐,何至是?’后曰:‘陛下如军容语。’宫监掖帝出思政殿,后倡言曰:‘军容一心辅持,请上养疾。’帝亦曰:‘朕久疾,令太子监国。’岩等皆呼万岁。后以传国宝授季述,就帝辇,左右十余人,入囚少阳院。季述液金以完𫔎,师虔以兵守。太子即位于武德殿,帝号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大赦天下,东宫官属三品赐爵一级,四品以下一阶,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群臣加爵秩厚赐,欲媚附上下。改东宫为问安宫。季述等皆先诛戮以立威,夜鞭笞,昼出尸十辇,凡有宠于帝,悉榜杀之。杀帝弟睦王。师虔尤苛察,左右出入搜索,天子动静辄白季述。帝衣昼服夜浣,食自窦进,下至笔纸铜铁,疑作诏书兵器,皆不与。方寒,公主嫔御无衾纩,哀闻外廷。
胤告难于朱全忠,使以兵除君侧,全忠封胤书与季述曰:‘彼翻覆,宜图之。’季述以责胤,胤曰:‘奸人伪书,从古有之,必以为罪,请诛不及族。’季述易之,乃与盟。胤谢全忠曰:‘左军与胤盟,不相害,然仆归心于公,并送二侍儿。’全忠得书,恚曰:‘季述使我为两面人。’自是始离。季述子希度至汴,言废立本计,又遣李奉本赍示太上皇诰,全忠狐疑不决。李振入见曰:‘竖刁、伊戾之乱,以资霸者。今阉奴幽劫天子,公不讨,无以令诸侯。’乃囚希度、奉本,遣振至京师与胤谋。
是时季述欲尽诛百官,乃弑帝,挟太子令天下。都将孙德昭、董从实盗没钱五千缗,仲先众辱之,督其偿,株连甚众。胤间其不逞,曰:‘能杀两中尉,迎太上皇,而立大功,何小罪足羞!’又遣客密告德昭,割带内蜜丸通意。德昭邀别将周承诲,期十二月晦,伏士安福门待旦。仲先乘肩舆造朝,德昭等劫之,斩东宫门外,叩少阳院呼曰:‘逆贼斩矣。’帝疑未信,皇后曰:‘可献贼首。’德昭掷仲先头以进,宫人毁扉,出御长乐门,群臣称贺。承诲驰入左军,执季述、彦范至楼前,胤先戒京兆尹郑元规集万人持大梃,帝诘季述未已,万梃皆进,二人同死梃下,遂尸之。两军支党死者数十人。中官奉太子遁入左军,收传国玺。齐偓死井中,出其尸斩之。全忠槛送岩京师,斩于市。季述等夷三族。以德昭检校太保、静海军节度使,从实检校司徒、容管节度使,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氏李,曰继昭,曰彦弼。承诲亦检校司徒、邕管节度使,视宰相秩。皆号‘扶倾济难忠烈功臣’,图形凌烟阁,留宿卫凡十日乃休,竭内库珍宝赐之。当时号‘三使相’,人臣无比。
初,延英宰相奏事,帝平可否,枢密使立侍,得与闻,及出,或矫上旨谓未然,数改易桡权。至是,诏如大中故事,对延英,两中尉先降,枢密使候旨殿西,宰相奏事已毕,案前受事。师虔请于屏风后录宰相所奏,帝以侵官,不许,下诏与徐彦回同诛。
韩全诲、张彦弘者,皆不知所来,并监凤翔军。全诲入为内枢密使。刘季述之诛,崔胤、陆扆见武德殿右庑,胤曰:‘自中人典兵,王室愈乱,臣请主神策左军,以扆主右,则四方藩臣不敢谋。’昭宗意不决。李茂贞语人曰:‘崔胤夺军权未及手,志灭藩镇矣。’帝闻,召李继昭等问以胤所请奈何,对曰:‘臣世世在军,不闻书生主卫兵。且罪人已得,持军还北司便。’帝谓胤曰:‘议者不同,勿庸主军。’乃以全诲为左神策中尉,彦弘为右,皆拜骠骑大将军,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胤怒,约京兆郑元规遣人狙杀之,不克。全诲等知胤必除己乃已,因讽茂贞留选士四千宿卫,以李继筠、继徽总之。胤亦讽朱全忠内兵三千居南司,以娄敬思领之。韩偓闻岐、汴交戍,数谏止胤,胤曰:‘兵不肯去耳。’偓曰:‘初何为召邪?’胤不对。议者知京师不复安矣。
全诲、彦弘及彦弼合势恣暴,中官倚以自骄,帝不平,有斥逐者,皆不肯行,胤固请尽诛之。全诲、彦弘见帝祈哀,帝知左右漏言,始诏囊封奏事。宦人更求丽姝知书者数十人,侍帝为内诇,由是胤计多露。
始,张濬判度支,杨复恭以军赀乏,奏假盐麹一岁入以济用度,遂不复还。至胤,乃白度支财尽,无以禀百官,请如旧制。全诲擿李继筠诉军中匮甚,请割三司隶神策。帝不能却,诏罢胤领盐铁,胤衔之。
全诲等惧帝诛己,与继诲、彦弼、继筠交通谋乱。帝问令狐涣,涣请召胤及全诲等宴内殿和解之。韩偓谓:‘不如显斥一二柄臣,许余人自新,妄谋必息。不然皆自疑,祸且速,虽和解之,凶焰益肆。’帝乃止。
是时,全忠并河中,胤为急诏,令入朝,又诒书曰:‘上反正,公之力,而凤翔入朝,引功自归。今若后至,必先见讨。’全忠得诏,还汴,悉师讨全诲。帝以为忠,又欲其与茂贞同功,即诏并力。令胤诒二镇书,示帝意。全忠取同州,汴兵凡七万,威震关中。全诲等泣奏曰:‘全忠且至,欲胁陛下幸关东,将谋传禅。臣不忍见高祖天下移他姓,愿至凤翔,合义兵讨元恶。’帝未许,方在乞巧楼,全诲急,即火其下,帝降楼,乃决西幸。彦弼等以帝未即驾,愈悖,宫中禁索苛亟,帝与后相视泣,宫人私逃出都,民崩沸,或奔开化坊依胤第自固,闬无留家。凤翔军与左神策兵阵大衢,长乐门外若丘墟然。于是日南至,百官不朝,帝坐思政殿。时彦弼先入凤翔,全诲逼帝出,惟皇后、诸王数百骑为卫,帝绣袍、涂金帽,以右神策军从,实天复元年十一月壬子。全诲等遂火宫城,继诲、彦弼欲劫百官从天子,李德昭等按兵卫之,乃得免。茂贞以帝居盩厔。
全忠取华州,下令自释曰:‘吾被诏及得宰相书令入朝,既至,皆伪也。逆臣全诲震惊天子,胁乘舆出迁,暴露草莽,吾当入对言状。’时公卿皆在长安,数日不闻朝廷敕画。胤使王溥见全忠曰:‘上犹在盩厔,公宜亟进。’群臣卢知猷等奏记全忠,请西迎天子,荅曰:‘进则似胁君,退则负国,然敢不勉?’胤率百官迎全忠灞桥,入舍长安一昔而西。
茂贞闻全忠至,以帝入凤翔,从臣才三四人。全忠遣杨达、裴铸入凤翔,奉表天子。汴部将康怀英袭破李继昭于武功,禽馘六千级。全诲惧,请救于李克用。克用遗全忠书,劝执崔胤,洗海内谤。全忠不荅,进屯凤翔东偏。茂贞登城隃语曰:‘天子厌灾于此,谗人误公来,公当入觐。’全忠曰:‘宦官胁惊乘舆,吾以兵问罪,迎上东还。王非同谋者,尚何所言?’明日,围凤翔,茂贞不出。帝遣中人诏全忠班师,不奉诏。使者再往,全忠听命,引兵攻邠州。李继徽婴城三日,乃降。质其妻,复使继徽守,回壁三原。胤与郑元规至三原,邀说全忠。全忠亦自闻茂贞将战,徙营渭北,据高原,战不胜。全忠夜入盩厔,拔蓝田,复屯三原。
时李克用攻慈、隰,救凤翔,全忠还河中。克用部将李嗣昭战数不利,全忠取晋、汾二州,嗣昭遁还河东。全忠曰:‘此茂贞所倚,今败矣,何能久乎?’胤复说全忠曰:‘宦竖谋拥帝入蜀。’且泣。全忠执其手,乃定计迎天子。会朱友宁败岐兵于莫父,居人皆入保。全忠以精甲五万与茂贞决战,岐兵败,仆尸万余,茂贞帐下八百人就缚,乃婴城,自夏讫冬,兵连不能解,胜败略相偿。援军十余壁,数为全忠扰袭,不得进,城中日困。全忠由是取凤、鄜、坊、成、陇等州,间劫钞以佐军饷,故能不乏。
茂贞疑帝与全忠有密约,增甲士守宫殿。初,帝至凤翔,有鸦数万栖殿树,谓之神鸦。俄而鸦不来,人以为恐。全诲等小人既势窘,更相怨疾,不复远虑。时财用窭短,帝辍所御膳赐全诲等,三让,帝曰:‘难得时欲同味耳。’茂贞食鲊美,帝曰:‘此后池鱼。’茂贞曰:‘臣养鱼以候天子。’闻者皆骇。
于是全忠军攻东城,焚桥鏖战,部将李继宠出降,茂贞惧,密图诛中官以纾难。先遗书曰:‘祸乱之生,全诲首之。变兴仓卒,故迎天子至此。且公未至,惧它盗冯陵。公既志辅社稷,请奉乘舆还宫,仆愿以敝赋从。’全忠然许,然军稍薄城,大謼者三,岐军皆投堑,无鬬意。帝召茂贞、全诲、彦弼及宰相苏检、李继岌、继忠议,和已决,中官复沮罢。
它日,帝召茂贞等曰:‘十六宅诸王日奏馁死者十三,王、公主、夫人皆间日食,今又将竭,奈何?’皆不敢对。有卫士十余人叩左银台门,遮全诲骂曰:‘破一州,饿死者十万,徒以军容数人耳!’全诲诣茂贞叩头诉,茂贞谢曰:‘士伍亦何知?’复诉于帝,帝不许。李继昭见全诲曰:‘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骠骑复破吾族乎?’骂之,乃出降。宦竖数传援军至,皆相贺,百姓笑曰:‘绐我乎!’
是时,全忠合四镇兵十余万,营垒相属,昼夜攻。外兵诟守者曰‘劫天子贼’,守者亦诟外曰‘夺天子贼’。诸镇见崔胤檄,皆狐疑不出师,唯青州节度使王师范取兖州,袭华州,李克用攻晋州以为援。全忠惧,围益急。全诲等素谲险,常为全忠、胤所惮,乃请先杀之,以迎天子。帝既恶宦人胁迁,而茂贞又其党,全忠虽外示顺,终悖逆,皆不可倚。欲狩襄、汉,依赵匡凝,然不得去,乃定计归全忠,以纾近祸。
三年正月,茂贞请遣使谕全忠军,诏崔构挟中人郭遵诲往,既行,又命宫人宠颜驰见全忠,谕密旨,乃以蒋玄晖入卫。二日,茂贞独见,至日旰,全诲、彦弘恨甚,逮食,不能捉匕,自见势去,计无所用,垂头丧气。帝召韩偓见东横门,执手涕泗,帝曰:‘今先去四大恶,余以次诛矣。’于是内养八辈候廷中授命,每二辈以卫士十人取一首,俄而全诲、彦弘、易简、敬容皆死。即诏第五可范为左军都尉,王知古、扬虔朗为枢密使,知古领上院,虔朗领下院。继筠、继诲、彦弼皆伏诛,茂贞取其辎重。是夜,诛内诸司使韦处廷等二十二人,悉以首内布囊,诏蒋玄晖、学士薛贻矩送全忠,曰:‘是皆不肯使乘舆东者,既斩之矣。’全忠大喜,遍告军中,以姚洎为岐、汴通和使。全忠诒茂贞书曰:‘宦者乘陴詈不已,曰“禀王旨”,是乎?’茂贞惧,复诛小使李继彝等十人,于是开垒门。全忠犹攻北垒,帝遣宠颜赐御巾箱宝器,使罢兵,又捕杀中官七十人,全忠亦使京兆诛党与百余人。
天子入全忠军,全忠泥首素服,待罪客省,传呼彻三仗,有诏释全忠罪,使朝服见。全忠伏地泣曰:‘老臣位将相,勤王无状,使陛下及此,臣之罪也。’帝亦呜咽,命韩偓起之,解玉带以赐,召之食。帝顾卫兵,或有愤发者,因履系解,目全忠:‘为吾系之。’全忠跪结履,汗浃于背,而左右莫敢动。是夜,帝三召,皆辞,朱友伦以兵卫帝。
李克用引军去,帝还京师。胤、全忠议,尽诛第五可范等八百余人于内侍省,哀号之声闻于路,留单弱数十人,备宫中洒扫。胤以镇人性谨厚,即诏王镕择五十人为敕使,内诸司宦官主领者皆罢。于是追诸道监军,所在赐死,其财产籍入之。诏以中官胁迁状及全忠迎乘舆本末告方镇,罢监军院,咸视国初故事,以三十人为员,衣黄衣,不得养子。内诸司皆归省若寺,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全忠还汴州,帝以第五可范等无辜,颇悼之,为文以祭。自是宣传诏命,皆以宫人。
始,刘季述专废立,中人皆与闻。帝反正,诛季述及薛齐偓数族而已,余贷不问;又悔之,后稍稍诛夷,群宦寖不安。时帝惩幽辱,能励心庶政,数召见群臣问治道,有志中兴,而全诲、胤争权,外召彊臣,劫本朝以相吞啮,卒用关东军穷讨暴诛,君侧虽清,而全忠势遂张,帝卒弑死,唐室以亡,其祸本于全诲、彦弘云。
赞曰:袁绍诛常侍以逞,而曹操移汉;崔丞相血军容甘心焉,而朱温篡唐。大抵假威柄于外,以内攘奸人,则大臣专,王室卑矣。汉、唐相去五百岁,产乱取亡犹蹈一辙,非天所废,而人谋洄剌乃然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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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0九‧列传第一百三十四  酷吏 索元礼 来俊臣 侯思止 王弘义 郭弘霸 姚绍之 周利贞 王旭 吉温 崔器 毛若虚 敬羽
太宗定天下,留心听断,着令:州县论死三覆奏,京师五覆奏。狱已决,尚芋然为彻膳止乐。至晚节,天下刑几措。是时州县有良吏,无酷吏。
武后乘高、中懦庸,盗攘天权,畏下异己,欲胁制群臣,椔翦宗支,故纵使上飞变,构大狱。时四方上变事者,皆给公乘,所在护送,至京师,禀于客馆,高者蒙封爵,下者被赉赐,以劝天下。于是索元礼、来俊臣之徒,揣后密旨,纷纷并兴,泽吻磨牙,噬绅缨若狗豚然,至叛胔臭达道路,冤血流离刀锯,忠鲠贵彊之臣,朝不保昏。而后因以自肆,不出帏闼,而天命已迁,犹虑臣下弗惩,而六道使始出矣。
至载初,右台御史周矩谏后曰:‘凶人告讦,遂以为常,推劾之吏,以崄责痛诋为功,凿空投隙,相矜以残,泥耳笼首,枷楔兼暴,拉胁签爪,县发熏目,号曰“狱持”。昼禁食,夜禁寐,敲扑撼摇,使不得瞑,号曰“宿囚”。人苟赊死,何求不得?陛下不谅,试取告牒判无验者,使推其情,有司必上下其手,希合盛旨。今举朝胁息,谓陛下朝与为密,夕与为仇,一罹摄逮,便与妻子决。且周用仁昌,秦用刑亡。惟陛下察之。’后寤,狱乃稍息,而酷吏寖寖以罪去。
天宝后至肃、代间,政颣事丛,奸臣作威,渠憸宿狡,颇用惨刻奋,然不得如武后时敢搏挚杀戮矣。
呜呼!非吏敢酷,时诱之为酷。观俊臣辈怵利放命,内怀滔天,又张汤、郅都之土苴云。
索元礼,胡人也,天性残忍。初,徐敬业兵兴,武后患之,见大臣常切齿,欲因大狱去异己者。元礼揣旨,即上书言急变,召对,擢游击将军,为推使。即洛州牧院为制狱,作铁笼 293dc.gif 囚首,加以楔,至脑裂死。又横木关手足转之,号‘晒翅’。或纺囚梁上,缒石于头。讯一囚,穷根柢,相牵联至数百未能讫,衣冠气褫。后数引见赏赐,以张其威,故论杀最多。是时来俊臣、周兴踵而奋,天下谓之‘来索’。薛怀义始贵,而元礼养为假子,故为后所信。后以苛猛,复受赇,后厌众望,收下吏,不服,吏曰:‘取公铁笼来!’元礼服罪,死狱中。
来俊臣,京兆万年人。父操,博徒也,与里人蔡本善。本负博数十万不能偿,操因纳其妻,先已娠而生俊臣,冒其姓。
天资残忍,喜反复,不事产。客和州为奸盗,捕送狱,狱中上变,刺史东平王续按讯无状,杖之百。天授中,续以罪诛,俊臣上书得召见,自陈前上琅邪王冲反状,为续所抑。武后以为谅,擢累侍御史,按诏狱,数称旨。后阴纵其惨,胁制群臣,前后夷千余族。生平有纤介,皆入于死。拜左台御史中丞,中外累息,至以目语。
俊臣乃引侯思止、王弘义、郭弘霸、李仁敬、康𬀩、卫遂忠等,阴啸不逞百辈,使飞语诬蔑公卿,上急变。每擿一事,千里同时辄发,契验不差,时号为‘罗织’,牒左署曰:‘请付来俊臣或侯思止推实必得。’后信之,诏于丽景门别置狱,敕俊臣等颛按事,百不一贷。弘义戏谓丽景门为‘例竟’,谓入者例皆尽也。俊臣与其属朱南山、万国俊作罗织经一篇,具为支脉纲由,咸有首末,按以从事。俊臣鞫囚,不问轻重皆注酰于鼻,掘地为牢,或寝以匽溺,或绝其粮,囚至啮衣絮以食,大抵非死终不得出。每赦令下,必先杀重囚乃宣诏。又作大枷,各为号:一、定百脉,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著即臣,五、失魂胆,六、实同反,七、反是实,八、死猪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后以铁为冒头,被枷者宛转地上,少选而绝。凡囚至,先布械于前示囚,莫不震惧,皆自诬服。
如意初,诬告大臣狄仁杰、任令晖、李游道、袁智弘、崔神基、卢献等下狱。俊臣颛以夷诛大臣为功,乃奏囚降制,一问而服者同首,法得减死。仁杰等已论死,待日而决,稍挺之,仁杰乃遣子持帛书称枉。后见愕然,责谓俊臣,对曰:‘是囚不褫巾服,何肯服罪?’后遣通事舍人周𬘭往视,遽假仁杰襆带立西厢,𬘭惧俊臣,东视唯唯去,莫敢闻。先是,宰相乐思晦为俊臣夷其家,有子九岁隶司农,上变,得召见,言:‘俊臣凶惨,罔上不道,若陛下假条反状付之,无大小皆如诏。臣父死族夷,不求生,但惜陛下法为俊臣所弄耳!’后意寤,由是仁杰六族皆免。又按大将军张虔勗、内侍范云仙,虔勗不堪枉,讼于大理徐有功,俊臣使卫士乱斫之,云仙自陈事先帝,命截其舌,皆即死,人人胁息。
久之,俊臣纳贾人金,为御史纪履忠所劾,下狱当死。后忠其上变,得不诛,免为民。长寿中,还授殿中丞,坐赃贬同州参军事,暴纵自如,夺同僚妻,又辱其母。俄召为合宫尉,擢洛阳令,进司仆少卿,赐司农奴婢十人。以官户无面首,闻吐蕃酋阿史那斛瑟罗有婢善歌舞,令其党告以谋反,而求其婢,诸蕃长数十人,割耳剺面讼冤,仅得解。綦连耀等有异谋,吉顼以白俊臣,杀数十族。既欲擅发奸功,即中顼以法,顼大惧,求见后自直,乃免。俊臣诬司刑史樊戬,以谋反诛,其子诉阙下,有司无敢治,因自刳腹。秋官侍郎刘如璿为流涕,俊臣奏与同恶,如璿自诉年老而涕,吏论以绞,后为宥死,流汉州。万岁通天中,上巳,与其党集龙门,题搢绅名于石,抵而仆者先告,抵李昭德不能中。或以告昭德,昭德谋绳其恶,未发。卫遂忠虽无行,颇有辞辩,素与俊臣善。始王庆诜女适段简而美,俊臣矫诏彊娶之。它日,会妻族,酒酣,遂忠诣之,阍者不肯通,遂忠直入嫚骂,俊臣耻妻见辱,已命驱而缚于廷,既乃释之,自此有隙,妻亦惭,自杀。简有妾美,俊臣遣人示风旨,简惧,以妾归之。
俊臣知群臣不敢斥己,乃有异图,常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衙谋反,因得骋志。遂忠发其谋。初,俊臣屡掎摭诸武、太平公主、张昌宗等过咎,后不发。至是诸武怨,共证其罪。有诏斩于西市,年四十七,人皆相庆,曰:‘今得背着床瞑矣!’争抉目、擿肝、醢其肉,须臾尽,以马践其骨,无孑余,家属籍没。
方俊臣用事,托天官得选者二百余员,及败,有司自首,后责之,对曰:‘臣乱陛下法,身受戮;忤俊臣,覆臣家。’后赦其罪。
时有来子珣、周兴者,皆万年人。永昌初,子珣上书,擢左台监察御史,无学术,语言蚩恶,后倚以按狱,多徇后旨,故赐姓武,字家臣。既诬雅州刺史刘行实弟兄谋反,已诛,掘夷先墓,得迁游击将军。常衣锦半臂自异,俄流死爱州。
兴,少习法律,自尚书史积迁秋官侍郎,屡决制狱,文深峭,妄杀数千人。武后夺政,拜尚书左丞,上疏请去唐宗正属籍。是时左史江融有美名,兴指融与徐敬业同谋,斩于市。临刑,请得召见,兴不许,融叱曰:‘吾死无状,不赦汝。’遂斩之,尸奋而行,刑者蹴之,三仆三作。天授中,人告子珣、兴与丘神𪟝谋反,诏来俊臣鞫状。初,兴未知被告,方对俊臣食,俊臣曰:‘囚多不服,奈何?’兴曰:‘易耳,内之大瓮,炽炭周之,何事不承。’俊臣曰:‘善。’命取瓮且炽火,徐谓兴曰:‘有诏按君,请尝之。’兴骇汗,叩头服罪。诏诛神𪟝而宥兴岭表,在道为仇人所杀。
神𪟝者,行恭子,为左金吾卫将军。高宗崩,后使害章怀太子于巴州,归罪神𪟝,下迁叠州刺史,俄复故官,佐俊臣等为惨狱,遂见倚爱。博州刺史琅邪王冲起兵,拜神𪟝清平道大总管讨之。州人杀王,素服出迎,神𪟝尽杀之,凡千余族,即拜大将军。
侯思止,雍州醴泉人。贫,懒不治业,为渤海高元礼奴,诡很无良。恒州刺史裴贞笞吏,吏积怨,教思止告舒王元名与贞谋反,付周兴鞫讯,皆夷宗,拜思止游击将军。元礼惧,引与同坐,密教曰‘上不次用人,如问君不识字,宜对“獬豸不学而能触邪,陛下用人安事识字?”’无何,后果问,思止以对,后大悦。天授中,迁左台侍御史,元礼又教:‘上以君无宅,必赐所没逆人第,宜辞曰:“臣疾逆臣,不愿居其地。”’既而果假之,以其教对,后益喜,恩赏良渥。
思止本人奴,言语俚下,尝按魏元忠,让曰:‘亟承白司马,不尔受孟青。’洛阳有白司马阪,将军有孟青棒,即杀琅邪王冲者。元忠不承,思止曳之。元忠徐起曰:‘我如乘驴而坠,足絓镫,为所曳者。’思止怒,复曳之曰:‘拒制使邪?’欲抵殊死。元忠骂曰‘侯思止,欲得我头,当锯截之,无抑我臣反。汝位御史,当晓礼义,而曰“白司马”、“孟青”,是何物语?非我,孰教尔邪?’思止惊汗,起谢曰:‘幸蒙公教。’乃引登床。元忠徐就坐,色不变,狱稍挺。思止音吐鄙而讹,人效以为笑,侍御史霍献可数嘲靳之,思止怒以闻,后责献可:‘我已用之,何所诮?’献可具奏鄙语,后亦大笑。
来俊臣弃故妻,逼娶太原王庆诜女,思止亦请娶赵郡李自挹女,事下宰相,李昭德执不可,曰:‘俊臣往劫庆诜女,已辱国,此奴复尔邪?’搒杀之。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以飞变擢游击将军,再迁左台侍御史,与来俊臣竞惨刻。暑月系囚,别为狭室,积蒿施毡罽其上,俄而死;已自诬,乃舍佗狱。每移檄州县,所至震慑。弘义辄诧曰:‘我文檄如狼毒、野葛矣!’始贱时,求傍舍瓜不与,乃腾文言园有白兔,县为集众捕逐,畦蓏无遗。内史李昭德曰:‘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兔御史。’
延载初,俊臣贬,弘义亦流琼州。自矫诏追还,事觉,会侍御史胡元礼使岭南,次襄州,按之,弘义归穷曰:‘与公气类,持我何急?’元礼怒曰:‘吾尉洛阳,而子御史;我今御史,子乃囚。何气类为?’杖杀之。
郭弘霸,舒州同安人,仕为宁陵丞,天授中,由革命举,得召见,自陈:‘往讨徐敬业,臣誓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绝其髓。’武后大悦,授左台监察御史,时号‘四其御史’。再迁右台侍御史,大夫魏元忠病,僚属省候,弘霸独后入,忧见颜间,请视便液,即染指尝,验疾轻重,贺曰:‘甘者病不瘳,今味苦,当愈。’喜甚。元忠恶其媚,暴语于朝。
尝按芳州刺史李思征,不胜楚毒死。后屡见思征为厉,命家人禳解。俄见思征从数十骑至曰:‘汝枉陷我,今取汝!’弘霸惧,援刀自刳腹死,顷而蛆腐。是时大旱,弘霸死而雨。又洛阳桥久坏,至是成。都人喜。后问群臣:‘外有佳事邪?’司勋郎中张元一曰:‘比有三庆:旱而雨,洛桥成,弘霸死。’
姚绍之,湖州武康人。初以鸾台典仪累迁监察御史。中宗时,武三思烝僭不轨,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等谋杀之,事觉,捕送新开狱,诏绍之与左台大夫李承嘉按治。初欲原尽其情,会敕宰相李峤等同讯,执政畏祸,粗灭无所问。囚呼曰:‘宰相有附三思者。’峤等数附承嘉耳呫嚅,绍之翻然不复顾,即引力士十余曳囚至,筑其口,反接送狱中。谓仲之曰:‘事不谐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状,绍之怒,击折其臂,囚呼天曰:‘吾虽死,当诉尔于天!’因裂衫束之,卒诬以谋反,皆论族。
囚等已诛,绍之意岸轩傲,朝野注目,擢左台侍御史。奉使江左,过汴州,廷辱录事参军魏传弓。久之,传弓为监察御史,而绍之坐赃,诏传弓即按。绍之谓扬州长史卢万石曰:‘我顷辱传弓,今来按,我死矣。’狱具,得赃五百万,法当死,韦后女弟救请,故减死,贬琼山尉。俄逃还京,万年尉捕击,折其足。更授南陵令,员外置。开元中,为括州长史同正,不得与州事,死。
周利贞者,亡其系。武后时调钱塘尉,时禁捕鱼,州刺史饭蔬。利贞忽馈佳鱼,刺史不受,利贞曰:‘此阑鱼,公何疑?’问其故,荅曰:‘适见渔者,禽不获,而有鱼焉,阑得之。’刺史大笑。
神龙初,擢累侍御史,谐附权彊,五王等疾之,出为嘉州司马。武三思乱禁中,五王谋诛之,私语崔湜,湜反以其计告三思。五王贬,湜劝速杀之以绝人望,问谁可使,以利贞对。利贞,湜内兄也。表摄右台侍御史驰岭外,矫杀敬晖、桓彦范、袁恕己,还,拜左台御史中丞。数为仇人狙报,几不免。
先天初,为广州都督。湜陷刘幽求谪岭表,讽利贞杀之。赖桂州都督王晙护而免。利贞颛事剥割,夷獠苦其残虐,皆起为寇,诏监察御史李全交按问,得赃状,贬涪州刺史。
开元初,诏:‘利贞及滑州刺史裴谈、饶州刺史裴栖贞、大理评事张思敬王承本、华原令康𬀩、侍御史封询行、判官张胜之刘晖杨允卫遂忠公孙琰、廉州司马锺思廉皆酷吏,宜终身勿齿。’寻复授珍州司马。明年,授夷州刺史,黄门侍郎张廷珪执奏曰:‘陛下英断圣明,四海心服。所谓英断,殄凶逆、正朝廷是也;所谓圣明,辨忠邪、信赏罚是也。利贞,宗、武旧党,鉏僇桓、敬,自陛下登宸极,布新政,夺其班级,迁之遐荒,以允天下之望,义士犹以罚轻为望。今锡以朱绂,委以藩维,是绌奸不必行也。’疏入,遂寝。未几,复授黔州都督,加朝散大夫。廷珪又表还制书曰:‘利贞险薄小人,附会三思,倾危朝廷,杀害功臣,人神愤惋,痛毒至今。东都搜掩其家,得金银锦绣,冒违制令,当加重贬。且久据朝廷,捷给便佞,见忠于君者,犹仇雠然。使之入朝则乱国,抚俗则伤人。今擢典要藩,繇六品迁三品,何往日罚之,而今日赏之?’玄宗乃止。
会廷珪罢,起为辰州长史,朝集京师,与魏州长史敬让皆奏事。让,晖之子也,以父冤越次而奏曰:‘周利贞希奸臣意,枉杀先臣晖,惟陛下正罚以谢天下。’左台侍御史翟璋劾让不待监引,请行法。玄宗曰:‘诉父之枉,不可不矜也;朝廷之仪,不可不肃也。’夺让俸三月,复贬利贞邕州长史。未几,赐死梧州。
开元中,又有洛阳尉王钧、河南丞严安之,捶人畏不死,视肿溃,复笞之,至血流乃喜。
王旭者,贞观时侍中珪孙也。神龙初,为兖州兵曹参军。时张易之诛,而兄昌仪先贬乾封尉,旭辄斩其首送东都,迁并州录事参军。长史周仁轨者,韦后党也,玄宗平内难,有诏诛之,旭不待复,斩首赍还京师,迁累左台侍御史。
崔湜败,其妇翁卢崇道自岭外逃归东都,为仇家上变,诏旭讯覆。旭广捕亲党,穷极惨楚,当以重辟,崇道及三子皆死,门生故人,并海内名士,皆絓染流徙,天下咨其冤。旭与大夫李杰不平,更相罄讦,杰坐斥衢州刺史,故旭益横,残毒以逞。官数迁,常兼御史。
其为人苛急,少纵贷,人莫敢与忤。每治狱,囚皆逆服。制狱械,率有名,曰‘驴驹拔橛’、‘犊子县’等,以怖下,又缒发以石,胁臣之。时监察御史李嵩、李全交皆严酷,取名与旭埒,京师号‘三豹’,嵩为赤,全交为白,旭为黑。里闾至相诅曰:‘若违教,值三豹。’
宋王宪官属纪希虬兄为剑南令,坐赃,旭奉使临讯,见其妻美,逼乱之,因杀其夫,而纳赃数百万。希虬使奴为台佣事旭,旭不知,颇爱任之,奴尽疏旭请求,积数千以示希虬,希虬泣诉于王,王为上闻,诏劾治,获奸赃不赀,贬龙川尉,恚而死。
吉温,故宰相顼从子也。性阴诡,果于事。谄附贵宦,若子姓奉父兄。天宝初,为新丰丞。时太子文学薛嶷得幸,引温入见,玄宗目之曰:‘是一不良,我不用。’罢之。
萧炅为河南尹,御史遣温到府有所讯诘,乃并治炅,不为末𢫬,右相李林甫善炅,故得免。炅入守京兆尹,而温方调万年尉,不辞,人为寒恐。于是高力士间出就第,炅多私谒,温乃先往,与力士语,执手欢甚,将出,炅通谒,温阳惶恐趋避,力士止之,语炅曰:‘吾故人也。’炅揖乃去。它日,到炅府,辞曰:‘国家法不敢隳,今而后洗心事公,云何?’炅待尽欢。
林甫与李适之、张垍有隙。适之领兵部,而垍兄均为侍郎,林甫密遣吏擿其铨史伪选六十余人,帝命京兆与御史杂治,累日情不得。炅使温佐讯,温分囚廷左右,中取二重囚讯后舍,楚械搒掠,皆呻呼不胜,曰:‘公幸留死,请如牒。’乃挺出。诸史迎慑其酷,及引前,不讯皆服。日中狱具,林甫以为能。温尝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
林甫久当国,权焄天下,阴构大狱,除不附己者。先引温居门下,与钱塘罗希奭为奔走,椎锻诏狱。希奭文深虐,其舅鸿胪少卿张博济,林甫婿也,以姻家故,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初,温因中官纳其出武敬一女为盛王妃,擢京兆士曹参军。
林甫欲摇东宫,左骁卫参军柳𪟝影会发杜良娣家阴事。温按状,𪟝以诬诛,因引𪟝所善王曾、王脩己、卢宁、徐征,悉逮缚论死,尸积大理垣下,家属离窜。初,中书舍人梁涉道遇温,低帽障面。温怒,乃讽𪟝引涉及嗣虢王巨,皆斥逐。
林甫恶杨慎矜,王𫟹飞书言图谶事,委温以狱。初,慎矜客史敬忠与温父善,见温繈葆时。温驰至东都,捕逮杨氏亲属賔客,取敬忠于汝州,铁锁颈,布蒙面,未尝正视,阴遣吏胁曰:‘慎矜狱具,须君一辨,君即服,罪可贷,即不服,死不解。’敬忠即索笔自款,温阳不见,再三请,乃与之,对如温所敕。温谢曰:‘丈人毋惧!’乃下拜。慎矜以左证具,欲自诬,而谶不得。御史卢铉索其家,挟谶以入,于是慎矜兄弟皆赐死,株连数十族。是时,温与希奭相勗以虐,号‘罗钳吉网’。公卿见者,莫敢耦语。温推事未穷,而先计赃成奏,乃引囚问,震以烈威,随问辄承,无敢迕,鞭楚未收于壁,而狱具矣。林甫才其为,擢户部郎中兼侍御史。
杨国忠、安禄山方尊宠,高力士居中用事,温皆媚附之。兄事禄山,尝密谂曰:‘李右相虽厚待公,然不肯引共政;我见遇久,亦不显以官。公若荐我为宰相,我处公要任,则右相可挤矣。’禄山大悦,亟称温才,天子亦忘前语。于是禄山领河东节度,表温自副,并知节度营田、管内采访,总留事,拜雁门太守,知安边铸钱事。以母丧解,禄山表为魏郡太守。杨国忠当国,引拜御史中丞,兼京畿关内采访处置使。禄山敕吏设白䌷帐于传以候命,庆绪亲御而饯之,温衔其德,故朝廷动静辄报,不淹宿而知。天宝十三载,禄山入朝,领闲厩使,荐温武部侍郎以为副。
国忠与禄山争宠,而温昵禄山甚,国忠不善也。会河东太守韦陟怨失职,因温以交禄山,遍馈权近,国忠遣人发其状,斥温澧阳长史,其属员锡及陟皆坐贬。明年,温仍坐受赇、夺民马,贬端溪尉。
始,林甫死,希奭出为始安太守,张博济、韦陟、韦诫奢、李从一、员锡皆逗留始安,温既谪,又依希奭以居。国忠奏遣蒋沇临按,希奭擅稽罪人,贬海康员外尉,俄遣使者杀温等五人。温之斥,帝在华清宫,诏从臣曰:‘温本酷吏子,朕过用之,故屡构大狱,专威福。今既斥,公属安矣。’
温死五月而禄山反,即伪位,求温子,方十岁,授河南参军以报之。
崔器,深州安平人。曾祖恭礼,尚真定公主,为驸马都尉,貌丰伟,饮酒至斗不乱。
器有吏干,然性陷刻乐祸。天宝中,举明经,为万年尉。逾月,擢监察御史,中丞宋浑为东畿采访使,引为判官。浑坐赃败,器亦废,后为奉先令。
安禄山陷京师,器受贼署,守奉先。顷之,同罗背贼,贼将安守忠、张通儒亡去,渭上义兵且数万,器大惧,悉毁贼所署符敕,募众以应之。渭上军败,遂走灵武。素善吕𬤇,得为御史中丞、户部侍郎。肃宗至凤翔,兼礼仪使。二京平,为三司使。器草定仪典,令王官陷贼者,悉入含元廷中,露首跣足,抚膺顿首请罪,令刀仗环之,以示扈从群臣。器既残忍希帝旨,欲深文绳下,乃建议陈希烈、达奚珣等数百人皆抵死。李岘执奏,乃以六等定罪,多所厚貣。后萧华自贼中来,因言:‘王官重为安庆绪驱胁,至相州,闻广平王宣诏释希烈等,皆相顾愧悔。及闻崔器议刑,众心复摇。’帝曰:‘朕几为器所误。’后为吏部侍郎、御史大夫。上元元年病亟,叩头若谢罪状,家人问之,曰:‘达奚尹诉于我。’三日卒。
毛若虚,绛州太平人。眉长覆目,性残鸷。天宝末为武功丞,年六十余。肃宗还京师,擢监察御史,以国用大竭,数请掊天下财,巧傅于法,日月有献,渐见识用。大抵核囚,先收家赀以定赃,有不满意,摊索保伍姻近,人惧其威,无敢不如约。
乾元中,凤翔七坊士数剽州县间杀人,尉谢夷甫不胜怒,搒杀之。士妻诉李辅国,辅国请御史孙蓥穷治,狱久不具,诏中丞崔伯阳与三司参讯,未决。乃使若虚按之,即归罪夷甫。伯阳争甚力,若虚慢拒,伯阳怒,若虚即驰入白于帝。诏姑出,若虚泥诉曰:‘臣出即死。’因蔽若虚殿中,而召伯阳。伯阳至,具劾若虚罔上,帝主先语,叱伯阳出,并官属悉贬岭外。李岘颇左右蓥等,罢宰相。于是若虚权焰震朝廷,群臣不舒息。寻擢御史中丞。上元元年,以罪贬賔化尉,死。
敬羽,河中宝鼎人。貌寝甚,性便辟,善候人意。补匡城尉,朔方安思顺表为节度府属。肃宗初,擢监察御史,以言利幸。京师平,任遇寖显,凶态不能忍,乃作巨枷,号‘尾榆’,囚人多死。又仆囚于地,以门牡轹腹;掘地实棘,席蒙上,濒坎鞫囚,不服则挤之坎,人多滥死。迁累御史中丞、宗正卿。
郑国公李遵坐贿下诏狱,羽参按,遵肥而羽瘠,则引遵危坐小床,痹且仆,遵欲申足,羽曰:‘公乃囚,我延公坐,何可慢?’遵仆三四,徐受所言,得赃至数百万。嗣岐王珍谋反,诏羽穷劾,乃悉召支党,环以搒具,囚惶怖,一昔狱成,珍赐死,左卫将军窦如玢等九人皆斩,太子洗马赵非熊等六七人毙杖下,闻者毛竖。
先是,胡人康谦以贾富,杨国忠辅政,纳其金,授安南都护,领山南东路驿事,吏疾之,诬其通史朝义。羽鞫之,谦须长三尺,明日脱尽,膝腂皆碎,人视之,以为鬼,乃杀之。
羽与毛若虚、裴昇、毕曜同时为御史,皆暴忍,时称‘毛敬裴毕’。未几,昇、曜流黔中。宝应初,羽斥道州刺史,诏杀之。羽闻使者至,缞服而逃,吏械之。临死,袖中出牒数番,乃吏相告讦,吒曰:‘不及推,死矣,治州者无宜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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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一十‧列传第一百三十五  藩镇魏博 田承嗣 史宪诚 何进滔 罗弘信
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萌,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廷。效战国,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由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当其盛时,蔡附齐连,内裂河南地,为合从以抗天子。杜牧至以‘山东,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贼得之,故天下不安’。又曰: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𫓧钺钝,含引混贷,照育逆孽,殆为故常。而执事大人曾不历筭周思,以为宿谋,方且嵬岸抑扬,自以为广大繁昌莫己若也。呜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顿颠倾而后为之支计乎?且天下几里,列郡几所,自河以北,蟠城数百,角奔为寇,伺吾人憔悴,天时不利,则将与其朋伍骇乱吾民于掌股之上。今者及吾之壮,不图擒取,乃偷处恬逸,以为后世子孙背胁疽根,此复何也?
议者曰:倔彊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高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桡,外而不拘,犹豢虎狼而不拂其心,则忿气不萌,此大历、贞元所以守邦也。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为快也。
愚曰:大历、贞元之间,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贷以法,故于是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不问,有司不呵;王侯通爵,越录受之;觐聘不来,几杖扶之;逆息虏胤,皇子嫔之。地益广,兵益彊,僭拟益甚,侈心益昌。土田名器,分划大尽,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淫名越号,走兵四略,以饱其志。赵、魏、燕、齐,同日而起,梁、蔡、吴、蜀,蹑而和之,其余混澒轩嚣,欲相效者,往往而是。运遭孝武,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鉏,小者惠来。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历、贞元之间反此,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凡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将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呜呼!大历、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魏博传五世,至田弘正入朝,十年复乱,更四姓,传十世,有州七。成德更二姓,传五世,至王承元入朝,明年,王廷凑反,传六世,有州四。卢龙更三姓,传五世,至刘总入朝,六月,朱克融反,传十二世,有州九。淄青传五世而灭,有州十二。沧景传三世,至程权入朝,十六年而李全略有之,至其子同捷而灭,有州四。宣武传四世而灭,有州四。彰义传三世而灭,有州三。泽潞传三世而灭,有州五。
虽然,迹其由来,事有因藉,地之轻重,视人谋臧否欤!今取擅兴若世嗣者,为藩镇传。若田弘正、张孝忠等,暴忠纳诚,以屏王室,自如别传云。
田承嗣字承嗣,平州卢龙人。世事卢龙军,以豪侠闻。隶安禄山麾下,破奚、契丹,累功至武卫将军。禄山反,与张忠志为贼前驱,陷河、洛。尝大雪,禄山按行诸屯,至其营,若无人,已而擐甲列卒,阅所籍,不缺一人,禄山异其能,使守颍川。
郭子仪平东都,承嗣以郡降,俄而复叛。安庆绪奔邺,承嗣自颍川来,与蔡希德、武令珣合兵六万,庆绪复振,抗王师。岁余,史思明乱,承嗣又为贼导,及朝义败,与共保莫州。仆固玚追北,承嗣急,乃诈朝义使自求救幽州。承嗣守莫,因执贼妻息降于玚,厚以金帛反间玚将士。玚虑下生变,即约降。承嗣诈疾不出,玚欲驰入取之,承嗣列千刀为备,玚不得志,承嗣重赂之以免。乃与张忠志、李怀仙、薛嵩皆诣仆固怀恩谢,愿备行间。
朝廷以二贼继乱,州县残析,数大赦,凡为贼诖误,一切不问。当是时,怀恩功高,亦恐贼平则任不重,因建白承嗣等分帅河北,赐铁券,誓不死。拜承嗣莫州刺史,三迁至贝博沧瀛等州节度使,检校太尉。
承嗣沈猜阴贼,不习礼义。既得志,即计户口,重赋敛,厉兵缮甲,使老弱耕,壮者在军,不数年,有众十万。又择趫秀彊力者万人,号牙兵,自署置官吏,图版税入,皆私有之。又求兼宰相,代宗以寇乱甫平,多所含宥,因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宠其军曰天雄,以魏州为大都督府,即授长史,诏子华尚永乐公主,冀结其心。而性著凶诡,愈不逊。
大历八年,相卫薛嵩死,弟萼求假节,牙将裴志清逐萼,萼以众归承嗣。而帝自用李承昭为相州刺史,未至,承嗣使人訹吏士反,阳言救,实袭取之。帝遣使者谕罢兵,承嗣不奉诏,遣将卢子期取洺州,杨光朝取卫州,胁刺史薛雄乱,不从,屠其家,悉四州兵财以归,擅置守宰。逼使者行磁、相,遣刘浑从之,阴使从子悦讽诸将诣使者剺面请承嗣为帅,使人不敢诘,于是厚赏请己者。帝乃下诏贬承嗣永州刺史,许一子从,悦及诸子皆逐恶地。诏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李宝臣、幽州朱滔、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汴宋田神玉等兵六万掎角进,若承嗣不承命,听在所讨执,以军法从事。其下霍荣国以磁降。李正己攻拔德州,李忠臣攻卫,筑偃月壁河上。承嗣列将往往携阻,杀数十人乃定。帝又遣御史大夫李涵督诸节度并力。承嗣遣裴志清等攻冀州,志清以兵附成德,承嗣悉众围之,为宝臣所逐,火辎重,归于贝,计益穷,不知所出,遣其下郝光朝奉表请委身北阙下。又使悦与卢子期将万人攻磁州,屯东山。宣慰使韩朝彩等固守,兼训以万骑屯西山,成德、幽州各遣兵救磁。时承昭以神策射生继进,入河东垒。诸军进讨,数有功,颇顾赏,天子使中人多出御服、良马、黄白金万计劳赉,使人供帐高会。诸军少懈,而正己、宝臣二军会枣彊,更相见。会正己军辄引去,忠臣乃弃月垒,济河屯阳武。承昭使成德、幽州兵循东山袭子期军,自闭壁以骄贼。子期分步骑万人环承昭壁,以兵四千乘高望麾而进。河东将刘文英、辛忠臣等决战,而成德、幽州兵绕出子期后,于是围解。更阵高原,诸将与承昭夹攻,大战临水,贼败,尸旁午数里,斩九千级、马千匹,执子期及将士二千三百,旗纛器甲鼓角二十万。诸军乘胜进,距磁十里,暮而舍。承昭举燧,朝彩出锐兵鼓噪薄魏营,斩首五百,悦惊,率余兵夜走,尽弃旗幕铠仗五千乘。成德将王武俊以子期归宝臣,宝臣方攻洺州,因以示城下,降之,复徇瀛州,瀛州亦降。得兵万人,粟二十万石,献子期京师,斩之。
天子遣中人劳宝臣,不为礼,宝臣乃贰,反攻朱滔,与承嗣和,承嗣与之沧州。正己又请天子许承嗣入朝。十一年,帝遣谏议大夫杜亚持节至魏受其降,许阖门还京师,赦魏博所管与更始。承嗣逗留不至。其秋,复略滑州,败李勉兵。会李灵耀以汴州叛,诏忠臣、勉、河阳马燧合讨。灵耀求救于魏,承嗣使悦将兵三万赴之,败勉将杜如江、正己将尹伯良,死者殆半,乘胜屯汴北郛,与灵耀合。燧、忠臣逆击,破之,悦脱身遁,斩获数万。灵耀东走,欲归承嗣,为如江所禽,并魏将常准献京师。明年,承嗣上书请罪,有诏复官爵,子弟皆仍故官,复赐铁券。
承嗣盗有贝、博、魏、卫、相、磁、洺七州,而未尝北面天子。凡再兴师,会国威中夺,穷而复纵,故承嗣得肆奸无怖忌。十四年死,年七十五,赠太保。
悦,蚤孤,母更嫁平卢戍卒,悦随母转侧淄、青间。承嗣得魏,访获之,年十三,拜伏有礼,承嗣异之,委以号令,裁处皆与承嗣意合。及长,剽悍善鬬冠军中,贼忍狙诈,外饬行义,轻财重施,以钩美誉,人皆附之。承嗣爱其才,将死,顾诸子弱,乃命悦知节度事,令诸子佐之。帝因诏悦自中军兵马使、府左司马擢留后,俄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
悦始招致贤才,开馆宇,礼天下士,外示恭顺,阴济其奸。帝晚年尤宽弛,悦所奏请无不从。德宗立,不假借方镇,诸将稍惕息。会黜陟使洪经纶至河北,闻悦养士七万,辄下符罢其四万归田亩。悦即奉命,因大集将士,以好言激之曰:‘而等籍军中久,仰缣廪养父母妻子,今罢去,何恃而生?’众大哭。悦乃悉出家赀给之,各令还部,自此,魏人德悦。
及刘晏死,藩帅益惧,又传言帝且东封泰山,李勉遂城汴州;而李正己惧,率兵万人屯曹州,乃遣人说悦同叛。悦因与梁崇义等阻兵连和,以王侑、扈崿、许士则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长春、符璘、康愔为爪牙。建中二年,镇州李惟岳、淄青李纳求袭节度,不许,悦为请,不荅,遂合谋同叛。会于邵、令狐峘等表汰浮图,悦乃诈其军曰:‘有诏阅军之老疾疲弱者。’繇是举军咨怨。悦与纳会濮阳,纳分兵佐悦。
会幽州朱滔等奉诏讨惟岳,悦乃遣孟希祐以兵五千助惟岳;别遣康愔以兵八千攻邢州;杨朝光以兵五千壁卢疃,绝昭义饷道。悦自将兵数万继进,又使朝光攻临洺将张伾。伾固守,食且尽,赏赐不足,乃饰爱女示众曰:‘库廪竭矣,愿以此女代赏。’士感泣,请死战,大破悦军。有诏河东马燧、河阳李芃与昭义军救伾。三节度次狗、明二山间,未进。伾急,以纸为风鸢,高百余丈,过悦营上,悦使善射者射之,不能及。燧营噪迎之,得书言‘三日不解,临洺士且为悦食’。燧乃自壶关鼓而东,破卢疃,战双冈,禽贼大将卢子昌而杀朝光,悦遁保洹水。
于是曹俊为贝州刺史,乃承嗣时旧将,果而谋。悦未得志,召问计安出,对曰:‘兵法,十则攻,今公以逆干顺,势不敌也。宜留兵万人屯 21ef3.gif 口,以遏西师,则举河北二十四州,惟公所命。今攻临洺,粮竭卒老,不见其可。’悦所昵扈崿、孟希祐等皆訾短之,故悦不听其言。燧等距悦军三十里,筑垒相望。悦与纳合兵三万,阵洹水。燧引神策将李晟夹攻悦,悦大败,死伤二万计,引壮骑数十夜奔魏,其将李长春拒关不内,以须官军。而三帅顿不进。明日,悦得入,杀长春,持佩刀立军门,流涕曰:‘悦藉伯父余业,与君等同休戚。今败亡及此,不敢图全。然悦久稽天诛者,特以淄青、恒冀子弟不得承袭,既弗能报,乃至用兵,使士民涂炭。悦正缘母老不能自刭,愿公等斩悦首以取富贵,无庸俱死。’乃自投于地。众怜,皆抱持之曰‘今士马之众,尚可一战,事脱不济,死生以之。’悦收泪曰:‘诸公不以悦丧败,誓同存亡,纵身先地下,敢忘厚意乎?’乃断发为誓,将士亦断发,约为兄弟;乃率富民大家财及府库所有,大行赐与。而李再春及其子瑶以博州降,悦从兄昂以洺州降,燧等受之,悦皆族昂等家。悦自视兵械乏,众单耗,惧,不知所出,复召曹俊与之谋。曹俊为整军完垒以振士气,群心复坚,后十余日,燧等始进薄城下。
未几,王武俊杀惟岳,而深州降朱滔,滔分兵守之。天子授武俊恒州刺史,以康日知为深、赵二州观察使。武俊恨赏薄,滔怨不得深州,悦知二将可间,乃儳路使王侑、许士则说滔曰:‘司徒奉诏讨贼,不十日,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势蹙,故王大夫能得逆首。闻出幽州日,有诏破惟岳得其地即隶麾下,今乃以深州与康日知,是朝廷不信于公也。且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风,将诛豪桀,扫除河朔,不使父子相袭。又功臣刘晏等皆旋踵破灭,杀梁崇义,诛其口三百余,血丹汉江。今日破魏,则取燕、赵如牵辕下马耳。夫魏博全则燕、赵安,鄙州尚书必以死报德。且合从连衡,救灾恤患,不朽之业也,尚书愿上贝州以广汤沐,使侑等奉簿最孔目,司徒朝至魏则夕入贝,惟孰计之。’滔心素欲得贝,即大喜,使侑先还告师期。
先是,诏武俊出恒冀粟三十万赐滔,使还幽州,以突骑五百助燧军。武俊惧悦破,将起师北伐,不肯归粟、马。滔因使王郅说武俊曰:‘天子以君善战,天下无前,故分散粟、马以弱君军。今若举魏博,则王师北向,漳、滏势危。诚能连营南旆,解田悦于倒县,大夫之利也,岂特粟不出窖,马不离厩,又有排危之义,声满天下。大夫亲断逆首,血蔑衣袖,日知不出赵城,何功于国,而坐兼二州。河北士以不得深州为大夫耻。’武俊既得深,亦喜,即日使使报滔。
于是滔率兵二万屯宁晋,武俊以兵万五千会之。悦恃救至,使康愔督兵与王师战御河上,大败,弃甲走城。悦怒,闭门不内,蹈藉死堑中者甚众,其夏,滔、武俊军至,悦具牛酒迎犒。燧等营魏河西,武俊、滔、悦壁河东,起楼橹营中,两军相持,自秋汔冬。燧遣晟以兵三千,自邢、赵与张孝忠合攻涿、莫二州,以绝幽、蓟路。
悦重德滔,欲推为盟主而臣之。滔不敢当,乃更议如七国故事。悦国号魏,僭称魏王,以府为大名府,署子为府留后;以扈崿为留守,许士则为司武,曾穆司文,裴抗司礼,封演司刑,并为侍郎;刘士素为内史舍人,张瑜、孙光佐为给事中,邢曹俊、孟希祐为左右仆射,田晁、高缅为征西节度使,蔡济、薛有伦为虎牙将军,高崇节知军前兵马,夏侯赪为兵马使。晁以兵数千助李纳守郓。明年夏,滔屯河间,留大将马寔以兵万人戍魏。会朱泚乱,帝出奉天,燧还太原,武俊等皆罢,悦饯之,厚遗武俊、寔,官属皆有赠。
兴元元年,滔自将兵欲南度河助泚,使王郅见悦计事曰:‘顷大王在重围,孤与赵刻日赴王难以全魏、贝。今秦帝已据关中,孤以步骑十万与回纥趋东都相应接,王能从孤济河,合势以取大梁,孤得西收巩、陕,与秦兵会,天下可定也。则王与赵王永无南虑,为唇齿之国,幸速计之。’是时,悦闻天子已赦罪,复官爵,心不欲行,重遽绝滔,阳遣薛有伦报滔如约。滔大喜,复使舍人李琯申固所言,悦犹豫,许士则谏曰:‘冀王勇决权略,一世之雄也,杀怀仙,屠希彩,訹兄使如京师而夺之权,有恩者诛,同谋者覆,彼心腹渠可量哉?今大王之亲不加泚,勇不加怀仙、希彩也,而念恩不已,拘挛匹夫义,出且见禽。彼得魏博,北联幽蓟,南入梁、郑,而与泚合,其理然也。大王不如伪许出迎,遣州县具牛酒,至则以事自解,不可顾恩取祸也。’悦然之。先是,武俊阴约悦背滔,使相望。及闻滔要悦西,使田秀驰说悦曰:‘闻大王欲从滔度河,为泚掎角,非也。方泚未盗京师时,滔为列国,且自高,如得东都,与泚连祸,兵多势张,返制于竖子乎?今日天子复官赦罪,乃王臣,岂舍天子而北面滔、泚耶!愿大王闭垒不出,武俊须昭义军出,为王讨之。’悦因秀还,具道其谋,而遣曾穆报滔。滔喜,自河间悉师而南,逾贝州,次清河,使人报悦,悦不至。进屯永济,使王郅等督之曰:‘王约出馆陶与大王会,乃济河。’悦良久曰:‘始约从王,今举军持悦曰:“魏比困侵掠,供儗屈竭。”以悦日拊循,犹恐人且携间,一日去城邑,朝出夕变,且何归?不然,悦不敢背约。今遣孟希祐悉兵五千助王。’因使其属裴抗、卢南史报命。滔怒骂曰:‘逆虏前日求救,许我贝州,我不取;尊我为天子,我与同为王;教我远来而不出。是贼不击,尚何诛?’乃囚抗等,使马寔取数县,已而释抗还之。悦兵不敢出,遂围贝州。滔取武城,通德、棣,供军馈,尽囚诸县官吏,唯清阳不下,滔围之。寔拔清平,杀五百人,俘男女赀财去。
于是李抱真、武俊约出兵救魏。会有诏拜悦检校尚书右仆射,封济阳郡王,而给事中孔巢父持节宣劳。始悦阻兵凡四年,狂愎少谋,亟战数北,死者什八,士苦之,且厌兵。既巢父至,莫不欣然。悦与巢父张饮,门阶皆彻卫。至夜分,从弟绪与族人私语曰:‘仆射妄起兵,几赤吾族。以金帛厚天下,而不至兄弟。’或谏止之,绪怒,杀谏者,乃与左右逾垣入。悦方醉,寝酣。绪挺刃升堂,二弟谏止,绪斩之,因手刺悦,并杀其母妻。悦死,年三十四。比明,以悦命召许士则、蔡济计事,至则杀之。刘忠信者,悦常使防督绪直寝门,绪呼曰:‘忠信刺仆射,与扈崿反。’众执之,语曰:‘无之。’支已殊绝。
绪字绪,承嗣第六子。悦待诸弟无所间,使绪主牙军,而凶险多过,尝笞勗之。悦于饮食衣服,俭啬有节,绪常苦不足,颇怨望,故作难。悦既死,惧众不附,以其徒数百将出奔,邢曹俊率众追还。绪乃下令军中曰:‘我先王子,能立我者赏。’众乃共推绪为留后,归罪扈崿,斩其首以徇。复杀悦亲信薛有伦等数十人,因巢父遣使者听命天子。
滔闻悦死,以兵五千合寔军,进攻魏州。寔濒王莽河壁,南距河,东抵博州,杀略甚众。使人入魏招绪降。绪新篡,而寔围且急,乃遣使以好言见滔,滔许与盟。曾穆劝绪绝滔,而绪部分亦定,乃乘城战,武俊、抱真各脩好如悦时。诏即拜绪节度使。寔围魏凡三月,滔败走。
贞元元年,以嘉诚公主降绪,拜驸马都尉。李希烈平,以功赐一子八品官。绪猜忌,杀兄弟姑妹凡数人。
兄朝,仕李纳为齐州刺史。或言纳将入之魏以代绪,绪厚赂纳,且召朝,朝以死请不行,乃送之京师,过滑,绪将篡取之,贾耽以兵援接,乃免。
累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常山郡王,又徙王雁门,实封五百户,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暴疾死,年三十三,赠司空。少子季安嗣。
季安字夔。母微贱,公主命为己子,宠冠诸兄。数岁,为左卫胄曹参军、节度副使。绪死时,年十五,匿丧观变,军中推为留后,因授节度使。除丧,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进位检校司空,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安畏主之严,颇循礼法。及主薨,始自恣,击鞠从禽,酣嗜欲,军中事率意轻重,官属进谏皆不纳。
会诏中尉吐突承璀以神策兵讨王承宗,季安谋曰:‘王师不跨河二十五年,今越魏伐赵,赵诚虏,魏亦虏矣,奈何?’或请以五千骑决除君忧。季安曰:‘善,沮军者斩!’时幽州刘济将谭忠适使魏,闻之,入见季安曰:‘往年王师取蜀取吴,筭不失一,是宰相谋也。今伐赵,不使耆臣宿将而付中臣,不起天下甲而出秦甲,君知谁为之谋?此上自为谋,以夸服臣下。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是上之谋不及下,且能不耻!既耻且怒,必任智画,仗猛将,再举涉河。鉴前之败,必不越魏诛赵;校罪轻重,必不先赵后魏。是上不上,下不下,当魏而来也。’季安曰:‘计安出?’忠曰:‘王师入魏,君厚犒之。悉甲伐赵,而阴遗赵书曰:“魏若伐赵,为卖友;魏若与赵,为反君。卖友反君,魏不忍受。执事能弛陴鄣,遗一城,魏得持之献捷天子以为符,此使魏北得以奉赵,西得以为臣,不世之利也。”赵不拒君,则魏安矣。’季安然之,遣大将率兵会王师伐承宗,粮饷自办,取堂阳以报,加太子太保。有丘绛者,父时賔佐,与同府侯臧争权,季安怒,斥为下县尉,俄召还,先坎道左,既至,生瘗之。忍酷无忌惮,大抵如此。死年三十二,赠太尉。
妻元谊女,召诸将立其子怀谏,最幼,不能事,政决于私奴蒋士则,数易置诸将,军中怒,取田兴为留后,所谓田弘正者,以怀谏归第,杀士则等十余人。季安既葬,送怀谏京师,授右监门卫将军,宠锡蕃渥。
绪弟缙、华显于朝。
缙字云长,贞元十年入朝,授左骁卫将军,封扶风郡公。元和中,拜夏绥银节度使。始开元时,置宥州,扼寇路,久而废,缙复城之。王师伐蔡,缙上橐它牛马助军。吐蕃寇丰州,缙设伏邀其归,俘斩过当。入为左卫大将军,李听代之。听劾缙盗没军粮四万斛,彊取羌人羊马,故吐蕃得乘隙。贬衡王傅。俄而吐蕃又攻盐州,贬房州司马。长庆初,终左领军卫将军。
华,太常少卿,尚永乐、新都二公主。
田氏自承嗣至怀谏,四世,凡四十九年。
史宪诚,其先奚也,内徙灵武,为建康人。三世署魏博将,祖及父爵皆为王。宪诚始以趫敢从父军,田弘正讨李师道,将先锋兵四千济河,拔城栅,师踵进,乘胜逐北,傅郓堞。师道传首,以功兼御史中丞。
长庆二年,田布之自杀也,军乱且嚣。时宪诚为中军兵马使,颇言河朔旧事以摇其众,众乃逼还府,擅总军务。穆宗以朱克融、王廷凑方盗幽、镇,未有以制,即以节度使授之。宪诚外诧王命,而阴结幽、镇,依以自固。
时李 374f.gif ,更恭谨谓文恪曰:‘我本奚,如狗也,唯知识主,虽日加棰不忍离。’其谲狯类此。进检校司空。
与李全略为婚家,大和中,其子同捷反,潜以粮饷资之。文宗申约,使者相望,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宪诚使大将至京师侦事,作谩言自大,宰相韦处厚折其诈,遣去。宪诚惧,出兵从王师讨之,复遣大将丌志沼率师二万攻德州。时王廷凑援同捷,阴诱志沼以利。志沼反,屯永济,兵锐甚,诸镇共御之。宪诚告急,天子诏义武李听进讨。于是志沼与廷凑合兵劫贝州,为听所败,奔廷凑。沧景平,宪诚不自安,请纳地,进检校司徒兼侍中,徙河中,封千乘郡公,以李听代。
初,宪诚将以族行,惧魏军之留,问策于弟宪忠,宪忠教分相、卫,请置帅,因以弱魏。复请诏听引军声图志沼而假道清河,帝从之。宪诚因欲倚听公去魏,及听次清河,魏人惊,宪忠曰:‘彼假道取贼,吾军无负朝廷,何惧为?’乃稍安。然魏素聚兵清河,听至,悉出其甲,将入魏,魏军闻之惧,明日尽甲而出。听按军馆陶不进。众谓宪诚卖己,曰:‘绐我以沽恩耶?’夜攻杀之,并监军史良佐,推何进滔为帅以请,诏赠宪诚太尉,实大和三年。宪诚起,凡七年,死。
何进滔,灵武人,世为本军校。少客魏,委质军中,事田弘正。弘正攻王承宗,夜以兵压镇州。承宗使健将以铁冒面,引精骑千余驰魏壁。进滔率猛士逐之,几获,镇人大惧。从讨李师道,以功兼侍御史。宪诚死,军中传謼曰:‘得何公事之,军安矣!’进滔下令曰:‘公等既迫我,当听吾令。’众唯唯。‘孰杀前使及监军者,疏出之。’凡斩九十余人,释胁从者。素服临哭,将吏皆入吊。诏拜留后,俄进授节度使。居魏十余年,民安之。进累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成五年死,赠太傅,谥曰定。
子重顺袭。武宗诏河阳李执方、沧州刘约谕朝京师,或割地自效,不听命。时帝新即位,重起兵,乃授福王绾节度大使,以重顺自副,赐名弘敬。帝讨刘稹,加东面招讨使。弘敬倚稹相唇齿,无深入意,诏因称其事母孝,在军久,宜亟战。弘敬亦自如。及王宰逾干河攻泽州,天子虑稹起山东兵,命弘敬掎角塞其道,不奉诏。王元逵克邢州,攻上党,弘敬不得已,乃出师。未几,宰统陈许兵假道收磁州,弘敬惧,乃进战,拔平恩,诏检校尚书左仆射。泽潞平,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懿宗初,兼中书令,封楚国公。咸通七年死,赠太师。
子全暭袭,明年,拜节度使。平庞勋,以功迁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母丧,纳所赐节,愿行丧,诏不许。全暭年少好杀戮,下有小罪,鲜纵贳,人人危惧。后军中相传朘减粮帛,众遂叛,全暭单骑遁,众推韩君雄以总军事,而杀全暭,实咸通十一年。诏赠太保。
自进滔至全暭,凡三世,四十二年。
懿宗更以普王为大使,擢君雄留后。君雄,魏州人。不五月,进副大使,三迁检校司空。僖宗即位,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名允中。死年六十一,赠太尉。
子简,袭留后。俄授节度使,进累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魏郡王。帝在蜀,天下乱,简恃彊完,欲拓地,觊望非常。时诸葛爽为黄巢守河阳,简攻之,爽走,即戍以兵,北略邢、洺而归。东攻郓,郓将曹存实出战,败死,其将朱宣率众以守,久不下,爽乘其隙,复取河阳。简还攻之,爽迎击新乡,简大败,乐彦祯以一军先还,简奔归,疽发背死。彦祯代之。再世,凡十二年。
彦祯者,亦魏人。简时,历博州刺史,下河阳有功,迁澶州。魏人立之,诏检校工部尚书,领留后,进节度使,累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彦祯喜儒术,引公乘亿、李山甫皆在幕府。嗣襄王煴之乱,彦祯使山甫往见镇州王镕,欲合幽、邢、沧诸镇同盟拒贼,镕厚谢,卒不克。彦祯见王室微,颇骄满不轨,大兴其众,城魏周八十里,一月毕,人怨其残。子从训,资凶悖,劫王铎,取其家,魏人不直。又聚亡命五百人,号‘子将’,出入卧内,军中藉藉恶之。从训惧,易服奔近县,彦祯即以为六州指挥使、相州刺史,辇兵械泉布,迹接于道,军中益贰。彦祯常梦解佩带履而行,既寤曰:‘此神告我,下将有背乎?’已而军乱,果囚彦祯,迫为桑门,寻杀之,推大将赵文 3eb9.gif 总留后。
从训求救于朱全忠,全忠为起师,次内黄。从训自相州以军三万傅城,文不敢出,众惧,杀之,更推罗弘信帅军。弘信出战,从训败,裒余众壁洹水,弘信遣将程公佐击斩之,枭首军门,实文德元年。彦祯起,凡七年。
罗弘信字德孚,魏州贵乡人。善骑射,状貌雄伟。为裨将,主马牧。魏有巫告弘信曰:‘白头老人使谢君,君当有是地。’弘信曰:‘神欲危我耶?’文死,众曰:‘孰愿主吾军者?’弘信辄曰‘神命我矣!’众环视,以为宜,遂立之。诏擢知留后,再迁节度使,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豫章郡公。
朱全忠讨黄巢,饷粟三万斛、马二百匹。秦宗权乱,复诏弘信以粟二万斛助军,未输,检校工部尚书雷邺来责粟,弘信素胁于牙军,擅杀邺。全忠以檄谯让,弘信不敢报。大顺初,全忠讨太原李克用,遣将赵昌嗣见弘信假粮马;又议屯邢、洺,假道相、卫,弘信不纳。全忠使丁会、庞师古、葛从周、霍存等引万骑度河,弘信壁内黄,凡五战皆败,禽大将马武等,乃厚币求和。方全忠图河北,欲结纳弘信,乃还兵。
全忠攻兖郓,朱宣求援于克用,遣李存信率兵救之,请道屯莘,其下侵魏刍牧,弘信不平。克用欲合镇、定兵营河曲,扼魏、滑路,弘信驰告全忠,请禁游舸,绝往来。久之,魏人不至,全忠疑其绐,自将至滑州。弘信来告曰:‘魏人未动者,正欲缓图之。’全忠遂屯曹。太原将李瑭救宣,复壁莘,弘信厌其暴,而瑭沟垒自固。全忠遣使谓曰:‘晋人志并河朔,师还,为公忧之。’弘信乃攻瑭,告全忠师期,全忠将趋滑为援,次封丘,而弘信已破瑭。克用怒,以兵掠魏博。全忠将侯言屯洹水,克用兵数求战,言不敢出,全忠以葛从周代将。从周为暗窦,每克用兵至,辄出精卒薄战,必捷。克用逾洹西北挑战,从周大破之,禽其子落落,乃引去。然侵魏不已,大战白龙潭,弘信败,克用追薄魏门而还。弘信乃乞师全忠,全忠遣将壁洹水救魏。克用游兵剽相、魏,民死十九,弘信不堪其偪。光化元年,如全忠告亟。全忠复遣葛从周将兵追蹑,拔洺州,执其刺史邢行恭;复攻邢,马师素自拔走;遂围磁州,袁奉韬自杀。不五日,取三州,斩首二万级,禽其将百余人,自是克用兵不出。
始全忠亟讨兖郓,惧弘信贰,故岁时赂遗良厚。弘信每有馈荅,全忠引其使北面拜受,兄事之,弘信以为厚己,故推心焉。
进累检校太师,守侍中,徙临清郡王。光化元年死,年六十三,赠太师,追封北平王,谥曰庄肃。子绍威袭。
绍威字端己。少有英气,性精悍,吏事明办。既领留后,昭宗即诏嗣父节度,加累检校太尉,号‘忠勤宣力致圣功臣’。幽州刘仁恭引兵攻镇、冀,遂掠魏,绍威告急于全忠,全忠自将与仁恭战内黄,日中,大破之,斩首三万级。葛从周方守邢,亦败其众于魏县。仁恭以众十万陷贝州,全忠使李思安屯内黄,从周悉军入魏。仁恭攻魏,从周以五百骑出鬬,谓门者曰:‘前有彊敌,不可易。’命阖扉。士死战,执仁恭将二人。仁恭使别将攻内黄,为思安所败。从周乘胜破八壁,追北至临清。仁恭乃还沧州,与李克用图魏。绍威与全忠连兵伐沧州,从周攻拔德州,进薄浮阳。仁恭以兵至,监军蒋玄晖请须其入壁,食尽可取。从周曰:‘兵在机,机在上将,岂监军所知!’逆战老堤,破之,斩首五万,获其将百余人。又战唐昌范桥,六遇辄胜。仁恭约和,乃还。绍威德全忠,故奉事愈固。全忠迁帝洛阳,命诸镇治宫阙,而绍威营太庙,加侍中,封邺王。
魏牙军,起田承嗣募军中子弟为之,父子世袭,姻党盘互,悍骄不顾法令,宪诚等皆所立,有不慊,辄害之无噍类。厚给禀,姑息不能制。时语曰:‘长安天子,魏府牙军。’谓其势彊也。绍威惩曩祸,虽外示优假,而内不堪。俄而小校李公佺作乱,不克,奔沧州。绍威乃决策屠翦,遣杨利言与全忠谋。全忠乃遣苻道昭将兵合魏军二万攻沧州,求公佺,又遣李思安助战,魏军不之疑。绍威子,全忠婿也,会女卒,使马嗣勋来助葬,选长直千人纳盟器,实甲以入。全忠自滑济河,声言督沧景行营。绍威欲出迎,假锐兵以入,军中劝毋出而止。绍威遣人潜入库,断弦解甲,注夜,将奴客数百与嗣勋攻之,军趋库得兵,不可战,因夷灭凡八千族,𬮱市为空。
平明,全忠亦至,闻事定,驰入军。魏兵在行者闻变,于是史仁遇保高唐,李重霸屯宗县,分据贝、澶、卫等六州。仁遇自称魏博留后,全忠解沧州兵以攻高唐,仁遇引众走,为游骑所获,支解之,进拔博、澶二州。李重霸走,俄斩其首,相、卫皆降。
绍威虽除其偪,然势弱,为全忠牵制,比州刺史矣,内悒悒悔恨。全忠兵在沧州,绍威主馈挽,自邺至长芦五百里,不绝于道。全忠还,绍威建元帅行府,极土木壮丽,全忠大悦。绍威间说曰:‘邠、岐、太原皆狂谲,以复唐室为言。王宜自取神器,专天下之望。’全忠归,乃受禅。
绍威多聚书,至万卷。江东罗隐工为诗,绍威厚币结之,通谱系昭穆,因目己所为诗为‘偷江东集’云。
赞曰:田承嗣几禽矣,李宝臣怒承倩而释魏。建中之际,三将军持锐躏血,功无成者。四叛连势,兵结难作,天子不能守宗庙。传及弘正,去污入朝,数年复乱,唐终不得魏。与夫竖刁乱齐,孰为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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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二百一十一‧列传第一百三十六  藩镇镇冀 李宝臣 王武俊 王廷凑
李宝臣字为辅,本范阳内属奚也。善骑射。范阳将张锁高畜为假子,故冒其姓,名忠志。为卢龙府果毅,常觇虏阴山,追骑及,射六人尽殪,乃还。为安禄山射生,从入朝,留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禄山反,遁归,更为禄山假子,使将骁骑十八人,劫太原尹杨光翙,挟以出,追兵万余不敢逼。又督精甲军土门,以扼井陉。事安庆绪为恒州刺史。九节度师围相州也,忠志惧,归命于朝,肃宗即授故官,封密云郡公。史思明度河,忠志复叛,勒兵三万固守,贼将辛万宝屯恒州相掎角。
思明死,忠志不肯事朝义,使裨将王武俊杀万宝,挈恒、赵、深、定、易五州以献。雍王东讨,开土门纳王师,助攻莫州。朝义平,擢礼部尚书,封赵国公,名其军曰成德,即拜节度使,赐铁券许不死,它赉与不赀,赐姓及名。于是遂有恒、定、易、赵、深、冀六州地,马五千,步卒五万,财用丰衍,益招来亡命,雄冠山东。与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义相姻嫁,急热为表里。先是天宝中,玄宗冶金自为象,州率置祠,更贼乱,悉毁以为赀,而恒独存,故见宠异,加赐实封。
始,宝臣与正己素为承嗣所易。其弟宝正,承嗣婿也,往依魏,与承嗣子维击球,马骇,触维死,承嗣怒,囚之,以告宝臣,宝臣谢教不谨,进杖,欲使示责,而承嗣遂鞭杀之,由是交恶。乃与正己共劾承嗣可讨状。代宗欲其自相图,则势离易制,即诏宝臣与朱滔及太原兵攻其北,正己与滑亳、河阳、江淮兵攻其南。师会枣彊,椎牛飨军,宝臣厚赐士,而正己颇觳,军怨望,正己惧有变,即引去。惟滔、宝臣攻沧州,历年未下,击宗城,残之,斩二千级。承嗣弟廷琳方守贝州,遣高嵩岩将兵三千戍宗城,宝臣使张孝忠攻破之,斩嵩岩,逸所执将四十余人。会王武俊执贼大将卢子期,遂降洺、瀛。当是时,河南诸将败田悦于陈留,正己取德州,欲颇穷讨。承嗣惧,乃甘言绐正己,正己止屯,诸军亦莫敢进。
于是天子遣中人马希倩劳宝臣,宝臣归使者百缣,使者恚,抵诸道,宝臣顾左右愧甚。诸将已休,独武俊佩刀立戺下,语之故。武俊计曰:‘赵兵有功尚尔,使贼平,天子幅纸召置京师,一匹夫耳。’曰:‘奈何?’对曰:‘养魏以为资,上策也。’宝臣曰:‘赵、魏有衅,何从而可?’对曰:‘势同患均,转寇仇为父子,欬唾间耳。朱滔屯沧州,请禽送魏,可以取信。’宝臣然之。
先是,承嗣知宝臣少长范阳,心常欲得之。乃勒石若谶者瘗之境,教望气者云有王气。宝臣掘得之,文曰:‘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帝’谓宝臣与正己为二。而阴使客说曰:‘公与滔共攻沧,即有功,利归天子,公于何赖?诚能赦承嗣罪,请奉沧州入诸赵,愿取范阳以报。公以骑前驱,承嗣以步卒从,此万全势也。’宝臣喜得沧州,又见语与谶会,遂阴交承嗣而图幽州,承嗣陈兵出次以自验。
宝臣谬谓滔使曰:‘吾闻朱公貌若神,愿绘而观可乎?’滔即图以示之。宝臣置图射堂,大会诸将,熟视曰:‘信神人也!’密选精卒二千,夜驰三百里欲劫滔,戒曰:‘取彼貌如射堂者。’时二军不相虞,忽闻变,滔大骇,战瓦桥,败,衣佗服得脱,禽类滔者以归承嗣。承嗣知衅成,还军入堡,使人谢宝臣曰:‘河内方有警,未暇从公。石谶,吾戏为耳!’宝臣惭而还。俄进封陇西郡王,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立,拜司空。
宝臣晚节尤猜忌,自顾子惟岳且暗弱,恐下不服,即杀骨鲠将辛忠义、卢俶、许崇俊、张南容、张彭老等二十余人,籍入其赀,众乃携贰。宝臣既贮异志,引妖人作谶兆,为丹书、灵芝、朱草,斋别室,筑坛置银盘、金匜、玉斝,猥曰:‘内产甘露神酒。’刻玉印,告其下曰:‘天瑞自至。’众莫敢辨者。妖人复言:‘当有玉印自天下,海内不战而定。’宝臣大悦,厚赉金帛。既而畏事露且诛,诈曰:‘公饮甘露液,可与天神接。’密置堇于液,宝臣已饮即喑,三日死,年六十四。惟岳悉诛杀妖人,时建中二年也。遗表请以惟岳领军,诒书执政诿家事,归节于朝,诏赠太傅。
惟岳,少为行军司马、恒州刺史。宝臣死,军中推为留后,求袭父位,帝不许。趣护丧还京师,以张孝忠代之。田悦为请,不听。遂与悦、李正己谋拒命。府小史胡震、私人王他奴等专画反计。府属邵真泣曰:‘先公位将相,恩甚厚,而大夫违命缞绖中,愚固惑焉。魏近且与国,不可遽绝,绝之速祸,请厚礼遣其使,徐更图之;齐远而交疏,不如械使者送京师,且请致讨。上嘉大夫忠,所请宜许。’惟岳寤,使真作奏。震与将吏议不可,惟岳又从之。其舅谷从政,豪俊士也,切谏不纳。
于是张孝忠以易州归天子,天子诏朱滔与孝忠合兵讨惟岳,尽赦吏士,购惟岳首有赏。惟岳与滔战束鹿,大奔。遂围深州。明年正月,率兵万余,使王武俊争束鹿,田悦亦遣孟祐来助。武俊以精兵先陷阵,师却。滔缋帛为狻猊,使壮士百人蒙以噪,趋惟岳军,马骇军乱,因大败,火其营去。于是深州日急,悦亦婴城矣。惟岳惧,召真议遣使诣河东马燧,令其弟惟简见帝,斩大将谢罪,以兵属郑诜,身朝京师。孟祐知其谋,走告悦,悦使扈岌来让曰:‘敝邑暴兵,本为君索命节,岂为叛逆耶?虽见破于马燧,而感激士大夫乘城拒守,以为后图。今君信邵真谗间,欲归悦之罪,以自湔荡,何负而然!不则遣祐还军,无遗王师禽。若能诛真以徇,请事公如初。’惟岳懦不能决,毕华见曰:‘大夫与魏盟未久,魏虽被围,彼多蓄积,未可下。齐兵劲地广,裾带山河,所谓东秦险固之国,与相持维,足以抗天下。夫背义不祥,轻虑生祸。且孟祐骁将,王武俊善战,前日逐滔,滔仅免,今合两将,破滔必矣。惟审图之!’惟岳见深围未解,畏祐还,乃斩真以谢悦。明日复战,又大败。而康日知举赵州听命,惟岳益困,乃付牙将卫常宁兵五千,而俾王武俊骑八百攻日知。
武俊才雄,素为惟岳忌,及师行,谓常宁曰:‘大夫信谗,吾朝不图晏,是行胜与否,吾不复入恒矣!将以身托定州张公,安能持颈就刀乎?’常宁与副李献诚曰:‘君不闻诏书乎?斩大夫首以其官畀之。观大夫势终为滔灭,若倒戈还府,事实易图,有如不捷,张公可归也。’武俊然之。惟岳使要藉官谢遵至武俊壁议事,武俊与谋,使内应。至期,启城门,武俊入,杀人廷中,无亢者。乃传令曰:‘大夫叛命,今且取之,敢拒者族!’士不敢动。武俊使裨校任越牵惟岳出,缢之戟门下,并杀郑诜、他奴等数十人,使子士真传首京师。帝尽赦其府将士,给部中租役三年。
真始事宝臣,掌文记,武俊表其忠,赠户部尚书。其息吕擢冀州长史。
常宁在武俊时用事,为内史监,其后谋乱,诛。
惟岳异母兄惟诚,尚儒术,谦裕,宝臣爱之,使决军事,以惟岳正嫡,固让不肯当。其妹妻李纳,故宝臣请惟诚复故姓,而仕诸郓,为纳营田副使,四为州刺史。
初,惟岳叛,弟惟简以家僮票士百余奉母郑奔京师,帝拘于客省。及出奉天,惟简将赴难,谋于郑,郑曰:‘尔父立功河朔,位宰相,身未尝至京师,兄死于人手。尔入朝,未识天子,不能效忠,吾不子汝矣!’督其行曰:‘而能死王事,吾不朽矣!’乃斩关出,道更七战,得及行在。帝见厚抚之,拜太子谕德,讨贼有功。帝徙山南,惟简以三十骑从,夜失道,驰至盩厔西,闻中人语,问天子所在,密语曰:‘上在此。’帝见之流涕,执其手曰:‘尔有母,乃能从朕耶?’对曰:‘臣誓以死!’比明,北方有尘起,帝忧。惟简登高曰:‘浑瑊以骑来。’瑊至,遂决趋兴元,惟简前导。及帝还,封武安郡王,号元从功臣,图形凌烟阁,赐铁券。
宪宗时,为左金吾卫大将军,长上万国俊夺兴平民田,吏畏不敢治,至是诉于惟简,即日废国俊,以地与民。出为凤翔节度使,市耕牛佃具给农,岁增垦数十万亩。卒,年五十五,赠尚书右仆射。
子元本,轻薄无行。长庆末,与薛浑私侍襄阳公主,事败,主幽禁中,元本以功臣子,贷死,流岭南。弟铢,好学多识,有儒者风。
王武俊字元英,本出契丹怒皆部。父路俱,开元中,与饶乐府都督李诗等五千帐求袭冠带,入居蓟。武俊甫十五,善骑射,与张孝忠齐名,隶李宝臣帐下为裨将。宝应初,王师入井陉,武俊谓宝臣曰:‘以寡敌众,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鬬,庸可御乎!’宝臣遂以恒、定等五州自归,共平余贼,武俊谋也。奏兼御史中丞,封维川郡王。其子士真,亦沈悍有断,宝臣倚爱,出入账中,以女妻之。宝臣以疑杀许崇俊等,士真密结左右,故武俊免于难。
惟岳拒命,或言武俊有他志,武俊知之,出入导从才一二,未尝接賔客。惟岳虽内疑,然见其屈损,又惜善鬬,未忍杀。康日知以赵州降,惟岳谋伐之,皆曰:‘武俊故心膂,先君命之使佐大夫,而士真又大夫女弟婿,今事急,宜去猜嫌以任之,不然,尚谁使?’乃遣与卫常宁将兵往。因谋执惟岳,而日知亦遣人邀说以祸福,武俊乃还兵,使人谓惟岳曰:‘大夫与齐、魏同恶,今魏兵已败,齐为赵州所限,幽州兵近在定,三军且救死。闻有诏召大夫,宜亟归。’惟岳惶遽出,遂缢。即遣其属孟华奏天子。华辩对称旨,德宗擢为兵部郎中,授武俊检校秘书监兼御史大夫、恒冀观察使。
是时,惟岳将杨政义以定降,杨荣国以深降,朱滔受而戍之。帝以定赐张孝忠,而日知为深赵观察使。武俊怨不得节度而失赵、定,滔亦怨失深州,二人相结。武俊即缚使者送滔,与之叛。帝闻,诏华谕解,不听。
时马燧、李抱真、李芃、李晟讨田悦,悦方困,武俊、滔救之,屯连箧山。帝诏李怀光督神策兵助讨贼,军就舍,气锐甚,谓燧曰:‘奉诏毋养寇,及壁垒未成击之,可灭也。’乃纵兵入滔壁,杀千余人。悦军既屡北,不能阵。怀光缓辔观之,武俊乘其怠,使赵万敌等以二千骑横突,而滔军踵驰,王师乱,相蹈藉死,尸梗河为不流。怀光还走壁。武俊夜决河注王莽渠,断燧饷路。燧计穷,而与滔素姻家,乃遣使谩谢滔曰:‘老夫不自量,与诸君遇。王大夫善战,天下无前,吾固宜败,幸公图之,使老夫得还河东,诸将亦罢兵,吾为言天子,以河北地付公。’滔亦阴忌武俊胜且不制,即谓武俊曰:‘王师既败,马公卑约如此,不宜迫人以险。’荅曰:‘燧等皆国名臣,连兵十万,一战而北,贻羞国家,不知何面目见天子耶?彼行不五十里,必反拒我。’滔固许之。燧至魏县,坚壁自固,师复振。滔惭谢,嫌隙始构矣。武俊使张锺葵攻赵州,日知斩其首以闻。
于是武俊与田悦等擅相王。武俊国号赵,以恒为真定府,命士真留守兼元帅;以毕华、郑儒为左右内史,王士良司刑,王佑司文,士清司武,并为尚书;士则司文侍郎,宋端给事中,王洽内史舍人,张士清执宪大夫,卫常宁内史监,皇甫祝尚书右仆射,余以次封拜。
建中四年,抱真使客贾林诈降武俊,既见,曰:‘吾来传诏,非降也。’武俊色动,林曰:‘天子知大夫登坛建国抚膺顾左右曰“我本忠义,天子不省,故至是。”今诸军数表大夫至诚,上见表动色曰:“朕前误无及矣。朋友失意尚可谢,朕四海主,毫芒过失,返不得自新耶!”今大夫亲断逆首,而宰相暗于事宜,国家与大夫乌有细故哉?朱滔以利相动,公何取焉?诚能与昭义同心,旷然改图,上不失君臣之义,下以为子孙计。’武俊曰:‘仆虏人也,尚知抚百姓,天子固不务杀人以安天下。今山东连兵比战,骨尽暴野,虽胜尚谁与居?今不惮归国,业与诸军盟,虏性朴彊,不欲曲在我,天子若能以恩荡刷之,我首倡归命,有不从者,奉辞伐之,河北不五十日可定。’会帝出奉天,抱真将还泽潞,悦说武俊、滔踵袭之。林曰:‘夫退军,前辎重,后锐师,人心固壹,不可图也。使战胜得地,利归于魏,不幸丧师,赵受其灾。今沧、赵乃故地,胡不取之?’武俊遂引而北,林复激之曰:‘公异邦豪英,不应谋中夏。燕、魏幽险,彼王室彊则须公之援,削则己欲并吞。且河北惟有赵、魏、燕耳,滔乃称冀,心图公冀州矣。使滔能制山东,大夫当臣事之,否则见攻。能臣滔乎?’武俊投袂曰:‘二百年天子犹不能事,安能臣竖子耶!’乃定计通好抱真,而约马燧盟。
兴元元年赦天下,武俊大集其军,黜伪号。诏国子祭酒董晋与中人宣慰,拜检校工部尚书、恒冀深赵节度使,又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幽州卢龙节度使、琅邪郡王。
是时,滔悉幽、蓟兵与回纥围贝州,将绝白马津,南趋洛,李怀光据河中,李希烈陷汴,南略江淮,李纳方叛,唯李晟军渭上。羽书调发天下十之三,人心惴恐。及田绪杀悦,林复说武俊曰:‘滔素欲得魏博,会悦死,魏人气,公不救,魏且下。滔益甲数万,张孝忠将北面事滔,三道连衡,济以回纥,长驱而南,昭义军必保山西,则河朔举入滔矣。今魏尚完,孝忠未附,公与昭义合兵破之,声振关中,京邑可坐复,天子反正,不朽之业,谁与公参!’武俊大喜,与抱真相闻,自将屯南宫,抱真屯经城,两军相距十里而舍。武俊潜会抱真于军,陈说慨,抱真亦倾意结纳,约为兄弟,遂俱东壁贝州,距城三十里止。滔欲迎战,武俊戒士饱食曰:‘军未合,毋妄动!’遣赵琳、赵万敌兵五百蔽林以待。滔使票将马寔、卢南史阵而西,李少成引回纥翼之。日中兵接,武俊与子士清引精骑望少成军,抱真次之,滔驰骑二百出武俊东南,乘高鼓噪。武俊使步兵决战,而自以骑当回纥,勒兵避其锐。回纥马怒突而过,未及返,武俊急击,琳等兵亦出,回纥惊,中断,遂先奔。初,滔兵蹙武俊军,不能伤,回纥既却,即欲引还,因嚣不能止,军大奔,滔走还壁。武俊中流矢,谓抱真曰:‘士少衰,盍以骑济师,巢穴可覆也。’抱真使来希皓率劲骑薄滔营,卢玄真乘其后,滔惧,引众去,希皓迫之,武俊邀于隘,滔大败,免者八千人。会夜,各按屯,武俊营滔东北,抱真营西北。滔知不支,夜半焚车粮,遁归幽州,火如昼,师大噪,其声殷地。抱真以山东蝗,食少,归于潞,武俊亦还。
会有诏复滔官爵,武俊上还幽州卢龙节度。又诏以恒州为大都督府,即授武俊长史,赐德、棣二州,以士真为观察使、清河郡王。天子至自梁,遇武俊益厚,子弟虽襁褓,悉官之。俄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得建庙京师,有司供拟。
武俊善射,尝与賔客猎,一日射鸡兔九十五,观者骇伏。贞元十七年死,年六十七。群臣奉慰天子,如浑瑊故事,赠太师。有司谥威烈,帝更为忠烈。士真袭位。
士真,其长子也。少佐父立功,更患难。既得节度,息兵善守,虽擅置吏,私赋入,而岁贡数十万缗,比燕、魏为恭。元和初,即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死,赠司徒,谥曰景襄。军中推其子承宗为留后。
始,河北三镇自置副大使,常处嫡长,故承宗以御史大夫为之。及总留事,宪宗久不报,伺其变。承宗数上疏自言。帝闻刘济、田季安俱大病,议更建节度。翰林学士李绛曰:‘镇州世相继,人所狃习,惟拒命则讨之。且诸道之赏馈百万士,又燕、魏、淄青,势同必合。方江、淮水潦,财力刓困,宜即诏承宗嗣领。季安等虽病,徐图所宜。定四方有天时,不可速也。’帝然之,欲析镇分建节度,使承宗岁输赋如李师道。绛曰:‘假令承宗奉诏,诸道以割地同怨,是官爵虚出而无当也。不如令使者谕之,无出上意。’帝乃诏京兆尹裴武慰抚,承宗奉诏恭甚,请上德、棣二州,遂以检校工部尚书嗣领节度,而以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统德、棣。
昌朝,嵩子也,与承宗故姻家,帝因欲离其亲将,故命之。诏未至,承宗驰骑劫而归,囚之。诏更用棣州刺史田涣为二州团练守捉使,遣中人传诏令归昌朝,承宗拒命,帝怒,诏削官爵,遣中人吐突承璀将左右神策,率河中、河阳、浙西、宣歙兵讨之。赵万敌者,故武俊将,以健鬬闻,士真时入朝,上言讨之必捷,令与承璀偕。有诏:‘武俊忠节茂著,其以实封赐子士则,毋毁坟墓。’
承璀至军,无威略,师不振。神策大将郦定进号骁将,以禽刘辟功,王阳山郡,至是战北,驰而偾,赵人曰:‘郦王也’,害之,师气益折。及吴少诚死,李绛奏:‘蔡无四邻援,攻讨势易,不如赦承宗,专事淮西。’帝不听。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市承宗,外自固,内实与之。太常卿权德舆谏曰:‘神策兵市井屠贩,不更战阵,恐因劳惮远,溃为盗贼。恒冀骑壮兵多,攻之必引时月,西戎乘间,则禁卫不可顿虚。山东,疥癣也;京师,心腹也。不可不深念。且师出半年,费缗钱五百万。方夏甚暑水潦,疾疫且降,诚虑有溃桡之变。’又言:‘山东诸侯,皆以息自副,人心不远,谁肯为陛下尽力者。又卢从史倚寇为援,訹承璀邀宠利,宜召行营善将,令倍驿驰,度至半道,授以泽潞,而徙从史它镇,破其奸图,然后赦承宗,众情必服。’帝未许。
五年,河东军拔其一屯,张茂昭破之木刀沟;帝患从史诈,卒以计缚送京师;刘济又拔安平。承宗惧,遣其属崔遂上书谢罪,且言:‘往年纳地,迫三军不得专,而为卢从史卖以求利,愿请吏入赋得自新。’是时宿师久无功,饷不属,帝忧之。而淄青、卢龙数表请赦,乃诏浣雪,尽以故地畀之,罢诸道兵。昌朝归京师,授右武卫将军。承宗见兵薄境,已而罢,归罪从史,得不诘,自谓计得,謷然无顾惮。
七年,军库火,器铠殆尽,杀守吏百余人,不自安。及吴元济反,承宗与李师道上书请宥,教其将尹少卿为蔡游说,见宰相语不逊,武元衡怒,叱遣之。承宗怨甚,与师道谋,遣恶少年数十曹伏河阴,乘昏射吏,吏奔溃,因火漕院,人趣火所,鬬死者十余辈,县大发民捕盗,亡去不获,凡败钱三十万缗、粟数万斛。未几,张晏等贼宰相元衡,京师大索,天子为旰食。承宗尝疏元衡过咎,留中。至是帝出表示群臣大议,咸请声其罪伐之。诏乃绝承宗朝贡,窜其弟承系、承迪、承荣于远方,以博野、乐寿故范阳地,命归刘总。而所遣盗处处窃发,断建陵门戟,燔献陵寝宫,伏甲欲反洛阳,不克。承宗数出兵掠邻鄙,田弘正上言承宗宜诛,帝使率师压境。承宗揣诏旨兵不即进,即肆剽沧、景、易、定间,人苦之。
十一年,诏削爵,以实封赐士平,使奉武俊后。令河东、义武、卢龙、横海、魏博、昭义六节度兵进讨,大抵数十万,环地数千里,以分其势。然营屯离置,主约不得一,故士观望,独昭义郗士美薄贼境,贼不敢犯。始,承宗不能协诸父,皆奔京师。士则为神策大将军,闻其叛,请占数京兆,裴度请用为邢州刺史,使隶昭义,以倾赵人。有王怡者,武俊从子,为承宗守南宫,士则招之,约归命,谋泄遇害;子元伯奔还,擢监察御史,诏赠怡尚书左仆射。
明年元济平,承宗大恐,使牙将石汎奉二子至魏博,因田弘正求入侍,且请归德、棣二州,入租赋,待天子署吏。弘正遣知感、知信诣阙下请命。前此,帝使尚书右丞崔从赐诏书许自新,承宗素服待罪。及是乃诏复官爵,以华州刺史郑权为横海节度使,统德、棣、沧、景等州,复承宗实封户三百,以所部饥,赐帛万匹。李师道平,奉法益谨,表所领州录事、参军、判司、县主簿、令,皆丐王官。
十五年死,赠侍中。军中推其弟承元为留后。承元不敢世于镇,诏用为义成军节度使,事见本传。
王廷凑,本回纥阿布思之族,隶安东都护府。曾祖五哥之,为李宝臣帐下,骁果善鬬,王武俊养为子,故冒姓王,世为裨将。
廷凑生骈胁,沈鸷少言,喜读鬼谷、兵家诸书。王承宗时,为兵马使。田弘正至镇州,诏以度支缗钱百万劳军,不时致,廷凑暴其稽以观众心,众果怨,由是害弘正,自称留后,胁监军表请节。又取冀州,杀刺史王进岌。穆宗怒,以弘正子布为魏博节度使,率军进讨,仍敕横海、昭义、河东、义武军并力。于是大将王位等谋执廷凑,不克,死者三千余人。会朱克融囚张弘靖,以幽州乱,乃合从拒王师。
有诏议攻讨先后,剑南东川节度使王涯以为‘范诅乃非宿谋,可先事镇州,又有魏博之怨,济以晋阳、沧德,掎角而进。夫用兵若鬬然,先扼喉领。今瀛莫、易定实贼咽喉,宜屯重兵,俾死生不得相闻,间谍不入,此莫胜之策’。帝乃诏义武节度使陈楚闭境,督诸军三道攻。而沧德乌重胤最宿将,当一面。裴度以河东节度使兼幽、镇招抚使,屯承天军。重胤知时不可,案兵未肯前,帝浮于听受,锐克伐,更以深冀行营节度使杜叔良,叔良素结中人,入见帝,大言曰‘伐,贼不足破!’会度逐廷凑兵于会星,又入元氏,焚壁二十二。叔良率诸道兵救深州,战博野,大奔,失所持节,以身免,贬归州刺史。叔良者,将家子,本以附会至灵武节度使,坐不职罢,复阶贵近,帅沧景。廷凑知其怯,故先犯之,师由是败。
当是时,帝赐赉无艺,府帑空,既集诸道兵,调发火驰,民不堪其劳。仰度支者大抵兵十五万,有司惧不给,置南北供军院。既薄贼鄙,饟道梗棘,樵苏不继,兵番休取刍蒸。廷凑乘间夺转运车六百乘,食愈困,至所须衣帛,未半道,诸军彊取之,有司弗能制。其县师深入者,不得衣食。又监军宦人,悉取精票士自随,疲琐者备行阵,战辄溃。二贼众不过万余,王师统制不一,讫无功。宰相不知兵,为异议摇訹,裁报乖戾,深州围益急。
明年,魏牙将史宪诚叛,田布众溃于南宫。帝不得已,乃赦廷凑,检校右散骑常侍、成德军节度使。会牛元翼出奔,廷凑遂取深州,诏兵部侍郎韩愈慰其军。
廷凑既原,则稍挺,与克融、宪诚深相结,为辅车援。沧州李全略死,子同捷求袭,文宗不许,更授兖海节度使。同捷逆命,乃以珍币子女厚结廷凑,帝虞其变,故授检校司徒。及幽、魏、徐、兖兵讨同捷,廷凑桡魏北鄙以牵制之,而馈沧景鹾粮,囚邻道使者不遣。帝怒,诏绝其输贡。于是易定柳公济战新乐,斩首三千级。昭义刘从谏战临城,败之,引漳注深、冀。有诏:‘同捷乱,廷凑同恶,宜削官爵,诸道以兵进讨,有能斩廷凑者,赐钱二万缗,优畀之官;以州镇降者,等差为比。’公济再战行唐,皆克,焚栅十五。廷凑射蜡书求救于幽州,行营李载义获之;又纳魏叛将丌志沼。会同捷平,廷凑稍畏,表上景州,而弓高、乐陵、长河三县固守,复上书谢。帝方厌兵,赦之,悉复官爵,还所上州。久之,进兼太子太傅、太原郡公。
镇冀自惟岳以来,拒天子命,然重邻好,畏法,稍屈则祈自新。至廷凑资凶悖,肆毒甘乱,不臣不仁,虽夷狄不若也。大和八年死,赠太尉。军中以元逵请命,帝听袭节度。
元逵,其次子也。识礼法,岁时贡献如职。帝悦,诏尚绛王悟女寿安公主。元逵遣人纳聘阙下,进千盘食、良马、主糚泽奁具、奴婢,议者嘉其恭。其后刘稹叛,武宗诏元逵为北面招讨使。诏下,即日师引道,拔宣务壁,破援军尧山,攻邢州降之,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稹平,加兼太子太师,封太原郡公,食实封户二百,进至兼太傅。大中八年死,年四十三,赠太师,谥曰忠。
子绍鼎袭,字嗣先,累擢检校尚书左仆射。其为人淫湎自放,性暴,厚裒敛,升楼弹射路人以为乐。众忿其虐,欲逐之。会病死,赠司空。
子幼未能事,宣宗以元逵次子绍懿为留后以嗣,俄为节度使,累封太原县伯,加检校司空。政简易,咸通七年死,赠司徒。以绍鼎子景崇嗣。初,绍懿病笃,召景崇曰:‘先君以政属我,须尔长,将授之。今疾甚,尔虽少,勉总军务,礼藩邻,奉朝廷,则家业不坠矣。’监军上状,懿宗悦,擢景崇为留后,寻进节度使。
景崇,字孟安,以公主嫡孙,尤被宠。庞勋反,景崇遣兵会王师平贼,进检校尚书右仆射。主薨,谥曰章惠,景崇居丧如礼。母张卒,号慕羸惙,当时称之。以政委賔佐,检戒亲属不得与。尝欲引母昆弟为牙将,其佐张位曰:‘军中用人,有劳有能,若私其人,厚畀田宅禄食可也,何必以官。’景崇谢。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封赵国公。乾符五年,进王常山。
黄巢反,帝西狩,伪使赍诏至,景崇斩以徇,因发兵驰檄诸道,合定州处存连师西入关,问行在,贡输相踵。每语及宗庙园陵,辄流涕。
蔚州刺史苏祐为沙陀所攻,乞师于幽州,屯美女谷,兵不利。祐将出奔,会诏徙濮州刺史,拥兵之官,道于镇,景崇馆于灵寿,肆其下剽夺,景崇杀之。
嗣节度凡十四年,十三迁至检校太傅。中和三年死,年三十七,赠太傅,谥曰忠穆。子镕。
镕,年十岁,军中推为留后,授检校工部尚书。李克用、杨复光攻黄巢,镕凡再馈粟以济师。僖宗还自蜀,献马牛戎械万计。
于是克用方击孟方立于邢州,镕归刍粮。邢州平,克用遂谋山东,屯常山西,引轻骑涉滹沱谍军,会大澍,平地水出,镕兵奄至,克用匿林中以免。是时,幽州李匡威亦谋取易、定分其地。王处存方厚事克用,克用宠将李存孝已拔邢,则略镕南鄙,别将李存信等出井陉会之。镕侵尧山,存孝击败之,遂至深、赵。镕求救于匡威。存孝方攻临城等数县,闻匡威屯鄗,引师去。存信素忌存孝,妄曰:‘无击贼意。’克用信之。存孝,飞狐人,所谓安敬思者,善骑射,攻葛从周,败张濬、韩建,数有奇功。至是惧谗,挈邢州归朱全忠,并结镕为助。天子诏出镇、幽、魏兵援之。景福元年,克用假道于镕,以讨存孝,镕不荅,乃与处存连兵侵镕,拔坚固镇,攻新市。镕禽克用将薛万金。匡威以兵三万救镕。克用自攻常山,度滹沱。镕引骑十万夜济稿水,袭败之,斩二万级,夺铠器三百乘,克用退壁栾城。天子有诏和解三镇,克用还,然未得志,故复伐镕。匡威以五千骑败克用于元氏,镕具牛酒会匡威稿城,饷金二十万以谢。
俄而匡威为弟匡筹所逐,镕德其助己,迎而馆之。匡威亲忌日,镕往吊,伏起,杀其府属杨洽及亲吏淡从,有甲者牵镕袖。匡威曰:‘与我四州,可不死!’镕许之。将镕入牙城,镇军噪而阖左门,坎垣出战。会大雨风,木拔瓦飞。兵相接,有屠者墨君和袒而薄贼,众披靡,乃挟镕逾城入。既免,赏千金,与第一区,约宥十死。匡威走东园,兵围之,与从事李抱贞俱死。明日,镕以礼敛匡威,素服哭诸廷,遣使告匡筹。匡筹怒,移书诘兄所以死状,表天子请讨镕,诏止之。又诏朱全忠平幽、镇怨。
克用闻匡威死,自率兵傅城下。镕大惊,纳缣二十万,乃退。匡筹攻乐寿、武强,克用出缚马关,败镇兵于平山,因进攻镕外垒。镕内失幽州助,因乞盟,进币五十万,归粮二十万,请出兵助讨存孝,乃得解。
克用屯栾城,存信屯琉璃陂,为邢人夜袭其营,存信军乱,不克追。克用进薄邢,环城为沟堞,欲示久围者;城中兵数出,沟垒不可成。裨将袁奉韬绐存孝曰:‘君所畏唯王耳,王欲沟堞成则西归,公何不听之?’存孝兵不出,垒成,攻益急,城中食尽。存孝登城哭曰:‘我误计,使我生见王,死不恨!’克用遣家妪招之,存孝出,泥首言为存信诬构,克用曰:‘尔与镕书,骂我多矣!’轘而尸于市。
光化中,全忠讨幽州刘仁恭,镕遣兵屯蓨城,俄而仁恭败,击其归,得十八。全忠既取邢、洺、磁,又得潞,因图河东。使罗绍威讽镕绝太原,共尊全忠。镕猗违,全忠不悦。会克用将李嗣昭攻洺州,全忠自将击走之,得镕与嗣昭书,全忠怒,引军攻镕,次元氏。镕谓其属曰:‘国危矣,奈何?’周式请见全忠,可以口舌罢也,许之。全忠迎折曰:‘尔公朋附太原,今无赦矣!’即出书示式曰:‘嗣昭在者,宜速遣。’式曰:‘王公所与和者,息人锋镝间耳。况继奉天子诏和解,能无一番纸坠北路乎?太原与赵本无恩,嗣昭庸肯入耶?公为唐桓、文,方以仁义成霸业,宁困人于险耶?’全忠喜,把式袂曰:‘吾特戏耳!’延入账中,议脩好。镕以币二十万赂师,遣子昭祚质仕全忠府,全忠因妻之。镕判官张泽谋曰:‘失火之家,不可恃远救。今定密迩,与太原亲,宜使全忠图之。’镕遣式使全忠,全忠乃取定州,王郜遂奔太原。
镕母何,有妇德,训镕严。至母亡,镕始黩货财,姬侍千人,仪服僭上。又以房山有西王母祠,数游览,妄求长年事,逾月不还。
始廷凑贱微时,邺有道士为卜,得乾之坤,曰:‘君将有土。’及得镇,迎事甚谨。复问寿几何?子孙几何?荅曰:‘公三十年后,当有二王。’已而廷凑立十三年死,盖廋文也,景崇、镕皆王。廷凑尝使至河阳,醉寝于路,有过其所者视之曰:‘非常人也!’从者以告廷凑,驰及之,问其故,曰:‘吾见君鼻之息,左若龙,右若虎,子孙当王百年。家有大树,覆及堂,公兴矣。’及害弘正,而树适庇寝。自廷凑讫镕,凡百年。
赞曰:朱滔、王武俊南面称王,地联交昵。及泚僭天子,滔将应之,当时危矣。贾林以一语寤武俊,轧兵相仇,折幽、蓟之锐,泚失其朋,不出孤城,终底覆夷。用林之功,赏不及身,德宗为不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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