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

百度

搜狗

360

搜狗

谷歌

搜狗
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書

[複製連結]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二‧列傳第一百三十七  藩鎮盧龍 李懷仙 朱滔 劉怦 朱克融 李載義 張仲武 張允伸 李茂勛 李全忠 劉仁恭
李懷仙,柳城胡也。世事契丹,守營州。善騎射,智數敏給。祿山之反,以為裨將。史思明盜河南,留次子朝清守幽州,以阿史那玉、高如震輔之。朝義殺立,移檄誅朝清。二將亂,朝義以懷仙為幽州節度使,督兵馳入。如震欲拒,不及計,乃出迎。懷仙外示寬以安士,居三日,大會,斬如震,州部悉平。朝義敗,將趨范陽。中人駱奉先間遣鐫說,懷仙遂降,使其將李抱忠以兵三千戍范陽。朝義至,抱忠閉關不內,乃縊死,斬其首,因奉先以獻。僕固懷恩即表懷仙為幽州盧龍節度使,遷檢校兵部尚書,王武威郡。屬懷恩反,邊羌挐戰不解,朝廷方勤西師,故懷仙與田承嗣、薛嵩、張忠志等得招還散亡,治城邑甲兵,自署文武將吏,私貢賦,天子不能制。
大曆三年,麾下朱希彩、朱泚、泚弟滔,謀殺懷仙,斬閽者以入,希彩不至。黎明,泚懼欲亡,滔曰:「謀不成,有死,逃將焉往?」俄希彩至,共斬懷仙,族其家。希彩自稱留後。張忠志以兵討其亂,不克。代宗因赦罪,詔宰相王縉為節度使,以希彩副之。希彩聞縉至,蒐卒伍,大陳戎備以逆。縉建旌棨徐驅,希彩迎謁恭甚。縉度不可制,勞軍,閱旬乃還。希彩即領節度。五年,封高密郡王。驁恣不軌,人不堪。七年,其下李瑗間眾之怨,殺之,共推朱泚為留後。泚自有傳。
朱滔,性變詐多端倪。希彩以同宗倚愛之,使主帳下親兵。泚領節度,遣滔將兵三千為天子西乘塞,為諸軍倡。始,安、史後,山東雖外臣順,實傲肆不廷。至泚首效款,帝嘉之,召見滔殿中。帝問曰:「卿材孰與泚多?」滔曰:「統御士眾,方略明辨,臣不及泚;臣年二十八,獲謁天子,泚長臣五年,未識朝廷,此不及臣。」帝愈喜,特詔勒兵貫王城而出,屯涇州,置酒開遠門餞之。戍還,乃謀奪泚兵,詭說曰:「天下諸侯未有朝者,先至,可以得天子意,子孫安矣。」泚信之,因入朝。稍不相平,泚遂乞留,西討吐蕃。以滔權知留後,兼御史大夫。滔殺有功者李瑗等二十餘人,威振軍中。
李惟岳拒命,滔與成德張孝忠再破之束鹿,取深州,進檢校司徒,遂領節度,賜德、棣二州。德宗以康日知為深、趙二州團練使,詔滔還鎮。滔失深州,不平,又請恆、定七州所賦供軍,復不許,愈怨。時馬燧圍田悅,悅窮,間滔與王武俊同叛。滔姑子劉怦為涿州刺史,以書諫曰:「司徒身節制,太尉位宰相,恩遇極矣。今昌平有太尉鄉、司徒裏,不朽業也。能以忠順自將,則無不濟。比忘上樂戰,不顧成敗如安、史者,今復何有?司徒圖之,無貽悔。」滔不從,連兵救悅。又懼張孝忠之襲,使怦壁險而軍。滔激其眾曰:「士蹀血鬬,既下堅城,朝廷乃見奪,奏賞不報。君等疾趨,破馬燧軍以取貲糧,可乎?」軍中不應,三號之,乃曰:「幽人死於南者,骸撐不揜,痛藏心髓,奈何復欲暴骨中野乎?司徒兄弟受國寵,士各蒙官賞,願安之,不恤其它。」滔罷,潛殺不可共亂者數十人。日知發其謀於燧,天子聞,以悅未下,重起兩寇,即封滔通義郡王,實戶三百。
滔愈悖,分兵與武俊屯趙州脅日知,矯詔發其糧貯,即引兵救悅,次束鹿。軍大噪曰:「天子令司徒北還,而南救魏,寧有詔邪?」滔懼,走匿傳舍。裨將蔡雄好諭士曰:「始天子約取成德,所得州縣賜有功者。拔深州者,燕也。本鎮常苦無絲纊,冀得深州以佐調率,今顧不得。又天子以帛賜有功士,為馬燧掠去,今引而南,非自為也。」軍中悔謝,復曰:「雖然,司徒南行違詔書,莫如還。」滔回次深州,誅首變者二百人。眾懼,乃率兵南壁寧晉,與武俊合。帝命馬燧、李懷光擊之,滔屬鄭雲逵、田景仙皆奔燧。已而滔破懷光軍,則與王師屯魏橋,久不戰。
悅德滔援,欲尊而臣之,滔讓武俊,曰:「篋山之勝,王大夫力也。」於是,滔、武俊官屬共議:「古有列國連衡共抗秦。今公等在此,李大夫在鄆,請如七國,並建號,用天子正朔。且師在外,其動無名,豈長為叛臣,士何所歸?宜擇日定約,順人心,不如盟者共伐之。」滔等從之。滔以祿山、思明皆起燕,俄覆滅,惡其名,以冀,堯所都,因號冀,武俊號趙,悅號魏,納號齊。建中三年冬十月庚申,為壇魏西,祀天,各僭為王,與武俊等三讓乃就位。滔為盟主,稱孤;武俊、悅及納稱寡人。是日,三叛軍上有雲氣頗異,燧望笑曰:「是雲無知,乃為賊瑞邪!」先是,其地土息高三丈,魏人韋稔佞悅,以為益土之兆。後二年,滔等冊壝,正值其所。
滔改幽州為范陽府,以子為府留後,稱元帥,用親信為留守。滔等居室皆曰殿,妻曰妃,子為國公,下皆稱臣,謂殿下。上書曰箋,所下曰令。置左右內史,視丞相;內史令、監,視侍中、中書令;東西侍郎,視門下、中書;東曹給事、西曹舍人,視給事中、中書舍人;司議大夫,視諫議大夫;六官省,視尚書;東、西曹僕射,視左右僕射;御史台曰執憲,置大夫至監察御史;驅使要籍官曰承令;左右將軍曰虎牙、豹略;軍使曰鷹揚、龍驤。以劉怦為范陽府留守,柳良器、李子千為左右內史,滔兄瓊瓌、陸慶為東、西曹僕射,楊霽、馬寔、寇瞻、楊榮國為司文、司武、司禮、司刑侍郎,李士真、樊播為執憲大夫、中丞。其餘以次補署。聘處士張遂、王道為司諫。
燧遣李晟將兵至易、定,率張茂昭攻涿、莫,以絕滔援。明年,圍清苑,滔將鄭景濟固守。滔使馬寔將兵萬人,與武俊拒燧,自以兵萬餘救清苑,絕晟糧道。兵至定州,晟不知,夜引兵還。滔疑有伏,不敢逼,遽保瀛州。而孝忠、晟合兵千人城萊水,滔驍將烏薩戒以兵七百襲殺城卒數百,晟不出。景濟望滔軍立幟為應。滔進軍薄晟營,晟戰不利,城中兵亦出,晟大敗,奔易州。茂昭走滿城。滔已破晟,則回屯河間不進。武俊使宋端趣讓,滔怒曰:「孤亟戰且病,就醫藥,而王已復云云。孤南救魏,棄兄背君如脫屣。王必相疑,亦聽所為!」端還,武俊謂寔曰:「寡人望王速來指蹤,決勝負,復何惡?王異日並天下,寡人得六七城,為節度足矣。」寔遣具道所以然,武俊亦遣使謝滔,滔悅,亦報謝。然武俊內銜之,滋不懌,與田悅潛謀絕滔。
及泚反,燧等皆班師,武俊、寔亦還。悅、武俊遣使至河間,賀泚即位。武俊詭請寔共攻康日知於趙州,謀覆其軍,不克。寔歸,武俊餞之,厚贈遺。泚遣人密召滔,使趨洛陽。滔發書,西向再拜,移檄諸道曰:「今發突騎四十萬走洛陽,與皇帝會上陽宮。」使王郅說悅連和俱西。滔素彊調斂,武俊等不能堪。又令各以兵五千從攻洛,欲僭稱帝,乘輿、法從及赦令皆具。
初,回紇以女妻奚王,大曆末,奚亂,殺王,女逃歸,道平盧,滔以錦繡張道,待其至,請為婚,女悅,許焉。既而遣使修婿禮於回紇,回紇喜,報以名馬重寶。及僭相王,與武俊、悅、納納四金鑰於回紇,曰:「四國願聽命於可汗,謹上金鑰,啟閉出納,唯所命。」至是,乞師焉。回紇以二千騎從,而武俊亦先乞師,以斷懷光餉路,未至,而王師還。回紇過幽州,滔使說其酋達干曰:「若能同度河而南,玉帛子女不貲,計可得也。」達干許諾,滔啖以金帛,約曰「五十裏舍,以須悅軍」。滔兵五萬,車千乘,騎二萬,士私屬萬餘,虜兵三千,馬橐它倍之;過武俊境,武俊勞之,牛酒芻米皆具。然悅已用武俊謀,不肯出,儲峙於野以待。滔至貝州,悅刺史邢曹俊上謁滔,即歸閉城守,滔疑之,次永濟。武俊陰遣客反間滔曰:「悅有憾,須公南,以兵斷公歸路,宜少備。」滔聞怒,入永濟,執悅吏掠訊,不得其情,殺之。使回紇大掠,南及澶、衛,系執老幼無遺者。悅大恐,闔城自保。滔遣將楊布略定館陶,屯平恩,置官吏。
滔整軍北還,使馬寔屯冠氏,聞悅死,遂攻魏州,圍貝州。於是,武俊、李抱真合軍擊滔。滔急召寔至貝州,步馬乏頓。明日,輒約戰,寔請休士三日,蔡雄、達乾等畏武俊堅壁難圖,請戰。楊布曰:「大王將取東都,逢小敵即怯,何以長驅天下邪?」術士尹少伯亦言必勝。既戰,為二軍所乘,大敗,大將朱良祐、李進皆被執,委仗如丘,滔奔入德州。恨少伯、雄、布之謬,殺之。俄而京師平,滔已敗,不能軍,走還幽州,上書待罪。有詔武俊、抱真開示大信,若誠心審固者,當洗釁錄勛,與更始。
初,滔以劉怦忠力,使留守,及敗,疑圖己,仿徨不敢入。怦聞其至,蒐兵繕鎧,夾道陳二十裏迎謁,望滔哭,滔遂入府。氣沮索,日邑邑,被病,政事一委怦。貞元元年死,年四十二,贈司徒。
劉怦,幽州昌平人。少為范陽裨將,以親老疾宜侍,輒去職。李懷仙為節度使,檄召不應。朱滔時,積功至雄武軍使,廣墾田,節用度,以辦治稱。稍遷涿州刺史。滔之討田承嗣,表知府事,和裕得眾心。李寶臣以兵劫滔於瓦橋,滔走,寶臣乘勝欲襲幽州,怦設方略,勒兵完守,寶臣不敢謀,擢御史中丞。滔敗歸,終不貳,益治兵,人嘉怦忠於所奉。
及滔死,軍中盡推怦,乃總軍事。俄詔為節度副大使、彭城郡公。居鎮才三月死,年五十九,贈兵部尚書,諡曰恭。子濟。
濟,字濟。遊學京師,第進士,歷莫州刺史。怦病,詔濟假州事。及怦卒,嗣節度,累遷檢校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奚數侵邊,濟擊走之,窮追千餘裏,至青都山,斬首二萬級。其後又掠檀、薊北鄙,濟率軍會室韋,破之。
王承宗叛,濟合諸將曰:「天子知我怨趙,必命我伐之,趙且大備我,奈何?」裨將譚忠欲激濟伐承宗,疾言曰:「天子不使我伐趙,趙亦不備燕。」濟怒,系之。使視趙,果不設備。數日,詔書許濟無出師。濟釋忠,謝而問之,忠曰:「昭義盧從史外親燕,內實忌之;外絕趙,內實與之。此為趙畫曰:『燕倚趙自固,雖甚怨,必不殘趙,故不足虞也。』趙既不備燕,從史則告天子曰:『燕、趙,宿怨也,今趙見伐而不備燕,是燕反與趙。』此所以知天子不使君伐趙,趙亦不備燕。」濟曰:「計安出?」曰:「今天子誅承宗,而燕無一卒濟易水者,正使潞人賣恩於趙,販忠於上,是君貯忠誼心,而染私趙之名,卒不見德於趙,惡聲徒嘈嘈於天下。」濟然之,以兵七萬先諸軍,斬首數千級,又拔饒陽,屯瀛州。進攻安平,久不拔,濟命次子總以兵八千先登,日中拔其城。會赦承宗,進中書令。
濟之出,以長子緄攝留務,總為行營都知兵馬使。濟病甚,總與左右張玘、成國寶及帳內親近謀殺濟,乃使人詐從京師來,曰:「朝廷以公前屯瀛州逗留,詔副大使代節度。」明日,復使人曰:「詔節至太原矣。」又使人走呼曰:「過代矣。」舉軍驚。濟憤且怒,不知所為,誅主兵大將數十人及素與緄厚善者,亟追緄,以兄皋代留事。濟自朝至中昃不食,渴索酏漿,總使吏唐弘實寘毒,濟飲而死,年五十四。緄至涿州,總矯濟命殺之。乃發喪,贈太師,諡曰莊武。
總性陰賊,尤險譎,已毒父,即領軍政,朝廷不知其奸,故詔嗣節度,封楚國公,進累檢校司空。承宗再拒命,總遣兵取武彊,按軍兩端,以私饋賚。憲宗知之,外示崇寵,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及吳元濟、李師道平,承宗憂死,田弘正入鎮州,總失支助,大恐,謀自安。又數見父兄為祟,乃衣食浮屠數百人,晝夜祈禳,而總憩祠場則暫安,或居臥內,輒驚不能寐。晚年益慘悸,請剔發,衣浮屠服,欲祓除之。
譚忠復說總曰:「天地之數,合必離,離必合。河北與天下離六十年,數窮必合。往朱泚、希烈自立,趙、冀、齊、魏稱王,郡國弄兵,低目相視,可謂危矣,然卒於無事。元和以來,劉辟、李錡、田季安、盧從史、齊、蔡之彊,或首於都市,或身為逐客,皆君自見。今兵駸駸北來,趙人已獻德、棣十二城,助魏破齊,唯燕無一日勞,後世得無事乎?為君憂之。」總泣且謝,因上疏願奉朝請,且欲割所治為三:以幽、涿、營為一府,請張弘靖治之;瀛、莫為一府,盧士玫治之;平、薊、媯、檀為一府,薛平治之。盡籍宿將薦諸朝。
會穆宗沖逸,宰相崔植、杜元穎無遠謀,欲寵弘靖,重其權,故全付總地,唯分瀛、莫置觀察使。拜總檢校司徒兼侍中、天平節度使。又賜浮屠服,號大覺,榜其第為佛祠,遣使者以節、印偕來。時總已自髡祝,讓節、印,遂衣浮屠服。行及定州,卒。
始,總請代,獻馬萬五千匹,群臣或疑其詐,帝獨納之,使給事中薛存慶宣慰,給所部復一歲,緡錢百萬勞軍,高年惸獨不能自存者,官吏就問,賜粟帛。總遂與忠俱行,軍中世懷其惠,擁留不得進。總殺首謀者十人,以節付張皋,夜間道去,遲明,軍中乃知。
詔贈太尉。子礎及弟約至長安者十一人,皆擢州刺史。忠護總喪至,亦卒。忠,絳人,喜兵,善謀事,蓋健男子云。
朱克融,滔孫也。以偏校事劉總。總將入朝,慮後有變,籍其軍材勇與黠暴不制者,悉薦之朝,冀厚與爵位,使北方歆艷,無甘亂心,克融在遣。方是時。執政非其人,既見總納地,謂天下曠然無復事。克融等留京師,久之不得調,數詣宰相求自試,皆不聽,羸色敗服,饑寒無所貣丐,內怨忿。會張弘靖赴鎮,因悉遣還。
俄幽州亂,囚弘靖。時克融父洄,號有智譎,以疾廢臥家,眾往請為帥。洄辭老且病,因推克融領軍務。詔以劉悟為節度使馳往,俄而瀛、冀皆附克融,悟不得入。克融縱兵掠易州,敗兩縣;寇蔚州,易州刺史柳公濟戰白石嶺,斬三千級;轉寇定州,節度使陳楚破其兵二萬。會鎮州反,殺田弘正,議者謂二賊均逆,而克融全弘靖不敢害,可悉兵先誅趙,赦燕。朝廷度幽薊未可復取,乃拜克融檢校左散騎常侍,為幽州盧龍節度使,長慶元年也。
明年,陷弓高,攻下博,與王廷湊共圍深州。裴度以檄譙諭,克融乃還,因進檢校工部尚書,表獻馬萬匹、羊十萬,請直賞軍。敬宗初,遷檢校司空,賜邊屯時服,克融以帛疏惡,囚詔使楊文端以聞。又上言:「聞陛下東幸雒,願率匠丁五千助營宮室,迎乘輿,且請帛三十萬,備一歲費。」帝怒,用裴度謀,忍不問,以好言荅之,屈其謀,進爵吳興郡王。
是年,軍亂,殺克融及其子延齡,詔贈司徒。次子延嗣立,領留後,為大將李載義殺而代之,並族其家。
李載義,自稱恆山愍王之後。性矜盪,好與豪傑游,力挽彊搏鬬。劉濟在幽州,高其能,引補帳下,從征伐,積多為牙中兵馬使。朱克融死,子延嗣叛命,殘用其人。載義因眾不忍,殺之,暴其罪於朝。敬宗即授檢校戶部尚書、盧龍軍節度使,封武威郡王。
初,張弘靖之囚,幕府多見害,妻子留不遣。及是,載義悉護送京師,雖僮冢畢行。俄而李同捷據滄、景,邀襲封,載義請討賊自效,文宗嘉之,進檢校尚書右僕射。斬級數有功,賊平,詔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賜白玉帶,示殊禮。
大和四年,為兵馬使楊志誠所逐,奔易州,即上言:「自破滄州賊,屢請朝不許,今願將妻子身入見。」帝令使者抵太原尉迎,賜袍笏裝器;又以其嘗有功,且意恭順,乃冊拜太保,仍平章事。俄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徙河東。
始,回鶻使者歲入朝,所過暴慢,吏不敢何禁,但嚴兵自守。虜忸習,益謷悍,至鞭候人,剽突市區。時大酋李暢者,曉華人語,尤凶黠。既就館,橫須索,抶疻郵人。載義召暢語曰:「可汗以舅甥故,使將軍朝貢,誼不容將軍暴也。天子厚饔餼以禮客,有不謹,吏皆論死。若將軍所部不戢,而奪攘自如,我必殺所犯者,將軍其少戒。」因悉罷所防兵,以兩卒護闔。暢嚴憚之,訖無犯者。進兼侍中。會吏下請立碑紀功,詔李程為之辭,未有字。帝詔曰:「周書『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卿宜當之,以方谷為字。」其寵待如此。開成二年卒,年五十,贈太尉。
初,載義母葬范陽,為楊志誠掘發。後志誠被逐,道太原,載義奏請剔其心,償母怨,不許。又欲殺之,官屬苦救乃免,然盡戕其妻息士卒,其天資驕暴雲,帝屈法弗劾也。
志誠者,事載義為牙將。載義宴天子使者鞠場,志誠與其黨噪而起,載義走,因自為都知兵馬使。文宗更以嘉王領節度,用志誠為留後。俄檢校工部尚書,擢節度副大使。逾年,進檢校吏部。詔下,邸吏白宰相曰:「軍中不識朝廷儀,惟知尚書改僕射為進秩。今一府盛服以待天子命,如復為尚書,則舉軍慚,使者勢不得出。」既志誠果怨望,軍有嫚言,囚中人魏寶義及它使焦奉鸞、尹士恭,而遣部將王文穎入謝,讓還所命。帝復賜之,文穎不肯受,輒去。帝忍不責,乃遣使進檢校尚書右僕射。
八年,為下所逐,推部將史元忠總留後。志誠在鎮,密制天子袞冕,其被服皆擬乘輿。元忠表而暴於朝,詔御史按治,斥嶺南,至商州,誅之,而以通王領節度,授元忠留後。明年,檢校工部尚書,為副大使。會昌初,為偏將陳行泰所殺。行泰邀節制,未報。次將張絳殺行泰,起求帥軍,武宗自用張仲武代之。
張仲武,范陽人。通左氏春秋。會昌初,為雄武軍使。行泰殺元忠,宰相李德裕計:河朔請帥,皆報下太速,故軍得以安,若少須下,且有變。帝許之,未報,果為絳所殺,復誘其軍以請,亦置未報。是時,回鶻為黠戛斯所破,烏介可汗托天德塞上,而仲武遣其屬吳仲舒入朝,請以本軍擊回鶻。德裕因問北方事,仲舒曰:「行泰、絳皆遊客,人心不附。仲武,舊將張光朝子,年五十餘,通書,習戎事,性忠義,願歸款朝廷舊矣。」德裕曰:「即以為帥,軍得無復亂乎?」荅曰:「仲武得士心,受命必有逐絳者。」德裕入白帝曰:「行泰等邀節不可許,仲武求自效,用之有名,軍且無辭。」乃擢兵馬留後,而詔撫王領節度。詔下,絳果為軍中所逐,即拜仲武副大使、檢校工部尚書、蘭陵郡公。
會回鶻特勒那頡啜擁赤心部七千帳逼漁陽,仲武使其弟仲至與別將游奉寰等率銳兵三萬破之,獲馬、牛、橐它、旗纛不勝計,遣吏獻狀,進檢校兵部尚書。
始,回鶻常有酋長監奚、契丹以督歲貢,因詗刺中國。仲武使裨將石公緒等厚結二部,執諜者八百餘人殺之。回鶻欲入五原,掠保塞雜虜,乃先以宣門將軍四十七人詭好結歡,仲武賂其下,盡得所謀,因逗留不遣,使失師期,回鶻人馬多病死者,由是不敢犯五原塞。烏介失勢,往依康居,盡徙余種,寄黑車子部。回鶻遂衰,名王貴種相繼降,捕幾千人。仲武表請立石以紀聖功,帝詔德裕為銘,揭碑盧龍,以告後世。大中初,又破奚北部及山奚,俘獲雜畜不貲。擢累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卒,諡曰莊。
子直方,以右金吾將軍襲節度留後,俄進副大使。舉動多不法,畏下變起,乃托出畋奔京師。軍中以張允伸總後務。直方至,宣宗遣使者郊勞,授金吾大將軍,以其族大,給檢校工部尚書俸。久之,進檢校尚書右僕射。
性暴率,坐以小罪笞殺金吾使,改右羽林統軍。好馳獵,往往設罝罘於道。當宿衛不時入,下遷驍衛將軍。奴婢細過輒殺,積其罪,貶思州司戶參軍。母驚曰:「尚有尊於我子邪?」久乃復授羽林統軍。縱部下為盜,復貶康州司馬。後居東都,弋獵愈甚,洛陽飛鳥皆識之,見必群噪。乾符中,累進左驍衛大將軍。時鄭畋輔政,頗言「仲武會昌時功第一,今直方百口不自存,每內燕,以衣敝惡,辭不赴。陛下錄功念舊,宜少優假。」詔還檢校右僕射,進左金吾衛大將軍。
黃巢犯京師,直方迎灞上,既而納亡命,謀劫巢報天子,公卿多依之。賊覺,屠其族。
張允伸字逢昌,范陽人。世為軍校。直方出奔,以都知兵馬使為眾立為留後,天子報可。未幾,檢校散騎常侍,為節度使,累進檢校司徒、兼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燕國公。
龐勛以徐州反,上書欲遣弟允皋領兵討賊,不許。上米五十萬斛、鹽二萬斛佐用度,詔嘉美,賜玉帶、寶器、紈錦,進兼侍中。咸通十二年,以疾甚,上節、印,便醫藥,詔聽許,以子簡會為副大使。卒,年八十八,贈太尉,諡曰忠烈。
允伸性勤儉,下所安賴,未嘗有邊鄙虞。子十四人。簡會入朝,昆弟多至大將軍、刺史、郡佐者,而軍中推張公素為留後。
公素,范陽人。以列將事允伸,擢累平州刺史。允伸卒,以兵來會喪,軍士素附其威望,簡會知不可制,即出奔。詔公素為節度使,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性暴厲,眸子多白,燕人號「白眼相公」。為李茂勛所襲,奔京師,貶復州司戶參軍。
李茂勛,本回鶻阿布思之裔。張仲武時,與其侯王皆降。資沈勇,善馳射,仲武器之,任以將兵,常乘邊積功,賜姓及名。陳貢言者,燕健將,為納降軍使,軍中素信服,茂勛襲殺之,因舉兵,紿稱貢言反。公素迎擊不利,走,茂勛入府,眾始悟,因推主州務,以聞,詔即拜節度使。俄以病自上,詔進尚書右僕射致仕。表子可舉代,遂領留後,進為節度使,擢累檢校太尉。
中和末,太原李克用始彊大,與定州王處存厚相結,可舉惡其窺山東為己患,乃遣使約吐渾都督赫連鐸、鎮州王鎔聯和,揚言易、定本燕、趙屬,得其地,且參有之。即遣軍司馬韓玄紹擊沙陀藥兒嶺,斬首七千級,殺其將朱耶盡忠等,收牛、馬、器鎧數萬。又戰雄武軍,殺獲萬人。鐸又破沙陀於蔚州,詔以鐸為雲州刺史,進可舉檢校侍中。乃遣票將李全忠率眾六萬圍易州。鎔以兵攻無極,處存求援太原,克用自將赴之,鎮人懼,退保新城,克用急攻之,鎔引去,追破之九門。易久未下,盧龍將劉仁恭穴地以入,得其城,士卒有驕色;處存以輕兵三千蒙羊皮,夜布之野,以精騎伏它道,全忠軍望為群羊,爭趨之,處存伏騎發,大敗之,復取易州。全忠遁還,盡失芻糧仗鎧,懼得罪,乃裒餘眾反攻幽州,可舉度不支,引其族登樓自燔死。
李全忠,范陽人。仕為棣州司馬。有蘆生其室,一尺三節,怪之,以問別駕張建,建曰:「蘆,茅類,生於澤,公茅土兆也。傳節者其三世乎?」罷歸,事可舉為牙將。可舉死,眾推為留後。光啟元年,拜節度使,未幾卒。
子匡威嗣,領留後,進為使。性豪爽,恃燕、薊勁兵處,軒然有雄天下意。與赫連鐸共攻太原,爭雲、代。李克用使安金俊攻鐸,匡威救鐸,戰蔚州,射金俊殺之,乃共表請討沙陀,而朱全忠亦上言願協力,故張濬因請用兵矣。濬敗,克用攻雲州,以騎將薛阿檀為前鋒,設伏河上。鐸以精騎追阿檀,抵河而伏起,乃大敗,禽其將賈塞兒,遂圍雲州,塹而守,分兵出井陘,屯常山,大掠深、趙。匡威以步騎萬餘援王鎔,克用還,因急攻鐸。會食盡,鐸棄州奔匡威。克用取雲州,表石善友為刺史。鐸本吐谷渾部酋也,開成中,其父率種人三千帳自歸,守雲州十五年。至是,失其地。
景福初,鎔誘太原將李存孝降之,克用怒,伐鎔。鎔來求救,匡威遣將赴之,克用去。明年,兵復出井陘,匡威自將援鎔,將行,置酒大會。其弟兵馬留後、檢校司徒匡籌妻張,國艷,匡威酒酣,報之,弟怒,匡威軍次博野,乃據城自為留後。天子即授檢校太保,為節度使。
匡威麾下多去,屏營無所歸,留深州,遣其屬李抱貞上書願入朝。時京師數寇難,人人危懼,傳言金頭王且來,皆亡竄山谷。抱貞還,而鎔已迎館於鎮。匡威引抱貞登城西大悲浮屠,顧望流涕,美其山川,乃共圖鎔。陽為鎔繕甲,治城塹,施授方略,陰施予,以傾士心。鎮軍忠於王氏,皆惡之。匡威親忌日,鎔過慰。匡威士衷甲劫鎔入牙城,戰不勝,鎮人斬匡威以徇。匡籌表訴諸朝,檄暴鎔罪,攻樂壽、武彊以報。
始,匡籌之奪也,燕人不以為義。劉仁恭出奔太原,克用倚其謀,下武、媯二州,敗匡籌於居庸關。李存審與戰,匡籌又敗,挈其族奔京師,次景城,滄州節度使盧彥威殺之,掠入車馬僮妓。妻方乳,不能進,仁恭獲之,納於克用為嬖夫人。始,匡威見逐,嘆曰:「兄失弟得,皆吾之宗,無所悔,然其材恐不足以守。」果亡,而幽州地歸克用,以仁恭為帥。
劉仁恭,深州人。父晟,客范陽,為李可舉新興鎮將,故仁恭事軍中。從李全忠攻易州,號「窟頭」,稍遷裨校。為人豪縱,多智數,有大志,嘗自言:「夢大幡出指端,年四十九,當秉旄節。」李匡威惡之,補景城令。
會瀛州亂,殺守吏,仁恭募士千人定其亂。匡威復使將兵,戍蔚州,逾期未代,士皆怨。會匡籌奪地,故戍卒擁仁恭趨幽州,匡籌逆戰,敗之,遂以族奔太原。李克用待之甚厚,賜田宅,拜壽陽鎮將。數以策干克用,請步騎一萬東取幽州,且為導。克用攻匡籌,匡籌遁去。仁恭與苻存審入城,封府庫以待。克用悅,留仁恭守之,以親信分典其兵。
乾寧二年,克用擊王行瑜,表仁恭為檢校司空、盧龍軍節度使。明年,克用攻魏州,召盧龍兵,仁恭以契丹解。又明年,克用復興其兵救朱瑄,仁恭不荅,使者數十往,卒不出。克用以書讓之,仁恭乃慢罵,執其使,盡囚太原士之在燕者。復以厚利誘克用麾下士,多亡歸之。克用怒,自將往擊,不勝,師喪過半。仁恭獻馘於朱全忠,全忠表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既與克用絕,則益募兵。光化初,使其子守文襲滄州,節度使盧彥威棄城走,遂有滄、景、德三州地,用守文為節度留後,請命於朝。昭宗怒,不與。會中人至,仁恭嫚謂曰:「旄節吾自可為,要假長安本色耳,何見拒邪?」由是兵益張,顯圖河北。悉幽、滄步騎十萬,聲言三十萬,南徇魏、鎮。次貝州,屠之,清水為不流。
羅紹威求救於朱全忠,全忠使李思安、葛從周赴之,屯內黃。仁恭負彊,下令曰:「思安懦,當先破之,乃取魏。」守文與單可及精甲五萬,循清水上。思安設伏,自引兵逆戰,偽不勝。守文躡北至內黃,思安整兵還擊守文,伏發,斬可及,獨守文挺逸,眾無還者。從周興邢、洺兵與魏將賀德倫等出館陶門,夜擊仁恭,破八屯。仁恭走,自魏抵長河數百裏,屍蔽道。鎮人邀敗之東境。仁恭遂衰。
三年,葛從周攻滄州,仁恭壁乾寧。從周潛軍戰老鴉堤,仁恭敗,退壁瓦橋,卑辭歸窮於克用求救,克用為侵邢、洺。俄而全忠取瀛、莫,克用使周德威出飛狐。天祐三年,全忠自將攻滄州,壁長蘆。仁恭悉發男子十五以上為兵,涅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則涅於臂曰「一心事主」,盧龍閭裏為空,得眾二十萬,屯瓦橋。全忠環滄築而溝之,內外援絕,人相食。仁恭求戰,不許,復從克用乞師,使百輩往,乃許。仁恭以兵三萬合攻潞州,降全忠將丁會,滄州圍乃解。
是時,中原方多故,仁恭得倚燕彊且遠,無所憚,意自滿。從方士王若訥學長年,築館大安山,掠子女充之。又招浮屠,與講法。以堇土為錢,斂真錢,穴山藏之,殺匠滅口。禁南方茶,自擷山為茶,號山曰大恩,以邀利。
子守光烝嬖妾,事覺,仁恭謫之。李思安來攻,屯石子河。仁恭居大安山,城中無備。守光引兵出戰,思安去,因回攻大安,虜仁恭,囚別室,殺左右婢媵,遂有盧龍。
贊曰:朱滔脅其兄泚入朝,及引兵東向,稱帝以自尊,名雖助泚,志可知矣。至克融再得幽州,朱氏無遺種,其禍與泚鈞,而族夷有先後為間也。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三‧列傳第一百三十八  藩鎮淄青橫海 李正己 程日華 李全略
李正己,高麗人。為營州副將,從侯希逸入青州,希逸母即其姑,故薦為折衝都尉。寶應中,以軍候從討史朝義。時回紇恃功橫,諸軍莫敢抗。正己欲以氣折之,與大酋角逐,眾士皆牆立觀,約曰「後者批之。」既逐而先,正己批其頰,回紇矢液流離,眾軍哄然笑。酋大慚,自是沮憚不敢暴。
希逸以為兵馬使,沈毅得眾心,然陰忌之,因事解其職。軍中皆言不當廢,尋逐希逸出之,有詔代為節度使。本名懷玉,至是賜今名,遂有淄、青、齊、海、登、萊、沂、密、德、棣十州,與田承嗣、薛嵩、李寶臣、梁崇義輔牙相倚。嵩死,李靈耀反,諸道攻之,共披其地。正己復取曹、濮、徐、兗、鄆,凡十有五州。市渤海名馬,歲不絕,賦繇均約,號最彊大。政令嚴酷,在所不敢偶語,威震鄰境。歷檢校司空,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司徒兼太子太保,封饒陽郡王。請附屬籍,許之。因徙治鄆,以子納及腹心將守諸州。
建中初,聞城汴州,乃約田悅、梁崇義、李惟岳偕叛。自屯濟陰,陳兵按習,益師徐州以扼江、淮。天子於是改運道,檄天下兵為守備,河南騷然。會發疽死,年四十九。興元初,納順命,詔贈太尉。
納,少時為奉禮郎,將兵防秋。代宗召見,擢殿中丞,賜金紫。入朝,擢兼侍御史。正己署為淄、青二州刺史,又為行軍司馬,濮徐兗沂海留後,進御史大夫。
正己死,秘喪不發,以兵會田悅於濮陽。馬燧方擊悅,納使大將衛俊救之,為燧所破略盡,收洹水。德宗詔諸軍合討,其從父洧以徐州歸,大將李士真以德州、李長卿以棣州送款,納恚洧背己,且徐險集,悉兵攻洧。帝命宣武劉玄佐督諸軍進援,大破其兵。納還濮陽,玄佐進圍之,殘其郛。納登陴見玄佐,泣且悔,遣判官房說與子弟質京師,因玄佐謝罪。時中人宋鳳朝以納窮,欲立功,建不可赦,帝乃械說等禁中。納於是還鄆,與悅、李希烈、朱滔、王武俊連和,自稱齊王,置百官。
興元初,帝下詔罪己,納復歸命,授檢校工部尚書,復平盧帥節,賜鐵券,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隴西郡王。希烈圍陳州,納會諸軍破之城下,加檢校司空,實封五百戶,進檢校司徒。死年三十四,贈太傅。子師古、師道。
師古,以蔭累署青州刺史。納死,軍中請嗣帥,詔起為右金吾衛大將軍、本軍節度使。初,棣州有蛤 272b1.gif 、三汊。師古使趙鎬拒戰,武俊子士清兵先濟滴河,會營中火起,士大噪不敢前。德宗遣使者諭武俊罷兵。師古亦隳三汊聽命。
嘗怒其僚獨孤造,使奏事京師,遣大將王濟縊殺之。貞元末,與杜佑、李欒皆得封妾媵以國為夫人,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德宗崩,哀使未至,義成節度使李元素騰遺詔示之。師古幸國喪,欲攻掠州縣,即集將士告:「元素偽作遺詔,豈欲反邪?不可不討!」執使者,名討元素,勒兵出次,聞順宗立,乃罷。累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元和初卒,贈太傅。
師道,異母弟也。師古嘗曰:「是不更民間疾苦,要令知衣食所從。」乃署知密州。師古病,召親近高沐、李公度等曰:「即我不諱,欲以誰嗣?」二人未對。師古曰:「豈以人情屬師道邪?彼不服戎,以技自尚,慮覆吾宗,公等審計之。」及死,沐、公度與家奴卒立之,而請於朝。於是制書久不下,師道謀裒兵守境,沐爭止,更上書奉兩稅,守鹽法,請吏朝廷。宰相杜黃裳欲橈削其權,而憲宗方誅劉辟,未皇東討,故命建王審領節度大使,而以師道知留後。歲中,加檢校工部尚書,為副大使。自正己以來,雖外奉王命,而嘯引亡叛,有得罪於朝者厚納之。以嚴法持下,凡所付遣,必質其妻子;有謀順者,類夷其家。以故能脅污士眾,傳三世雲。
帝討蔡,詔興諸道兵而不及鄆,師道選卒二千抵壽春,陽言為王師助,實欲援蔡也。亡命少年為師道計曰:「河陰者,江、淮委輸,河南,帝都,請燒河陰敖庫,募洛壯士劫宮闕,即朝廷救腹心疾,此解蔡一奇也。」師道乃遣客燒河陰漕院錢三十萬緡,米數萬斛,倉百餘區。又有說師道曰:「上雖志討蔡,謀皆出宰相,而武元衡得君,願為袁盎事,後宰相必懼,請罷兵,是不用師,蔡圍解矣。」乃使人殺元衡,傷裴度。
初,師道置邸東都,多買田伊闕、陸渾間,以舍山棚,遣將訾嘉珍、門察部分之,嵩山浮屠圓靜為之謀。元和十年,大饗士邸中,椎牛釃酒,既衷甲矣,其徒白官發之。留守呂元膺以兵掩邸,賊突出,轉略畿部,入山中數月,奪山棚所市,山棚怒,道官軍襲擊,盡殺之。圓靜者,年八十餘,嘗為史思明將,驍悍絕倫。既執,力士椎其脛,不能折,罵曰:「豎子,折人腳且不能,乃曰健兒!」因自置其足折之。且死,嘆曰:「敗吾事,不得見洛城流血!」於時,留守、防禦將、都亭驛史數十人,皆陰受師道署職,使為詗察,故無知者。及窮治,嘉珍、察乃害武元衡者。鹽鐵使王播又得嘉珍所藏弓材五千,並斷建陵戟四十七。
始,師道欲知元濟虛實,使劉晏平間道走淮西。元濟日與宴,厚結歡。晏平歸,以為元濟暴師數萬,而晏然居內,與妻妾戲博,必敗之道也。師道本倚蔡為重,聞之怒,乃以它事殺晏平。及聞李光顏拔凌雲柵,始大懼,遣使歸順,帝重分兵支兩寇,故命給事中柳公綽慰撫之,加檢校司空。
蔡平,又遣比部員外郎張宿諷令割地質子。宿謂曰:「公今歸國為宗姓,以尊卑論之,上叔父矣,不屈一也。以十二州事三百餘州天子,北面稱藩,不屈二也。以五十年傳爵,臣二百年天子,不屈三也。今反狀已暴,上猶許內省,宜遣子入宿衛,割地以贖罪。」師道乃納三州,遣子弘方入侍。宿既還,師道中悔,召諸將議,皆曰:「蔡數州,戰三四年乃克,公今十二州,何所虞?」大將崔承度獨進曰:「公初不示諸將腹心,而今委以兵,此皆嗜利者,朝廷以一漿十餅誘之去矣。」師道恚,遣承度詣京師,戒候吏時其還斬之。承度待命客省,不敢還。
帝以其負約,用左散騎常侍李遜喻旨。既至,師道嚴兵以見,遜讓曰:「前已約,而今背之,何也?願得要言奏天子。」師道許之,然懦暗不自決。私奴婢媼爭言:「先司徒土地,奈何一旦割之?今不獻三州,不過戰耳,即不勝,割地未晚。」師道乃上書,以軍不協為解。帝怒,下詔削其官,詔諸軍進討。武寧節度使李願使將王智興破其眾,斬二千級,獲馬牛四千,略地至平陰。橫海節度使鄭權戰福城,斬五百級。武寧將李祐戰魚台,敗之。宣武節度使韓弘拔考城。淮南節度使李夷簡命李聽趨海州,下沭陽、朐山,進戍東海。魏博節度使田弘正身將兵自陽劉濟河,拒鄆四十裏而營,再接戰,破三萬眾,禽三千人。陳許節度使李光顏攻濮陽,收斗門、杜莊二屯。弘正又戰東阿,殘其眾五萬。師道每聞敗,輒悸成疾,及李祐取金鄉,左右莫敢白。
初,遣大將劉悟屯陽穀,當魏博軍,疑其逗留,悟懼不免,引兵反攻城。師道晨起聞之,白其嫂裴曰:「悟兵反,將求為民,守墳墓。」即與弘方匿溷間,兵就禽之。師道請見悟,不許,復請送京師,悟使謂曰:「司空今為囚,何面目見天子!」猶俯仰祈哀,弘方曰:「不若速死!」乃並斬之,傳首京師。棄其屍,無敢收視者,有士英秀為殯城左。馬揔至,以士禮更葬。
初,師古見劉悟,曰:「後必貴,然敗吾家者此人也。」田弘正之度河也,禽其將夏侯澄等四十七人,有詔悉赦之,給繒絮,還隸魏博、義成軍,父母在欲還者優遣,賊皆感慰相告,由是悟得行其謀。師道首傳弘正營,召澄驗之,澄舐目中塵,號絕良久。悟素與師道妻魏亂,妄言鄭公征之裔,不死,沒入掖廷,它宗屬悉遠徙。悟獨表師古子明安為朗州司戶參軍。親將王承慶,承宗弟也,師道以兄女妻之,潛約左右,欲因肄兵執師道,會悟入,出奔徐州,歸朝。
程日華,定州安喜人,始名華,德宗以其有功,益曰日華。父元皓為安祿山帳下,偽署定州刺史,故日華籍本軍,為張孝忠牙將。滄,故成德部州也,孝忠絕李惟岳,德宗以滄畀義武。前刺史李固烈與惟岳姻屬,即牢守。孝忠令日華往喻之,固烈請還恆州。既治裝,悉帑以行,軍中怒曰:「馬瘠,士飢死,刺史不棄豪發恤吾急,今刮地以去,吾等何望?」遂共殺固烈,屠其家。日華驚匿床下,將士迎出之曰:「暴吾軍者已死,何畏而亡?」共逼領州。孝忠亦以日華寬厚,遂假以刺史。
朱滔叛,兵屯河間,以故滄、定道阻不相聞。滔及王武俊皆招日華,不納,即攻之。日華乘城自固。參軍事李宇謀曰:「城久圍,府兵不為援。今州十縣瀕海,有魚鹽利自給,此軍本號橫海,將軍能絕易定歸天子,自為一州,敹甲訓兵,利則出,無利則守,可亢盜喉襟。君能用仆計,請至京師為天子言之。」日華謂然,乃遣宇西,帝果大喜,拜御史中丞、滄州刺史,復置橫海軍,即以為使,時建中三年也。拜檢校工部尚書。詔滄歲饋義武錢十二萬緡,糧數萬斛,以宇為判官。
武俊欲得滄,遣人說日華歸己,日華紿曰:「敝邑為賊攻,力屈則下之。願假騎二百以抗賊,賊退,請以地授公。」武俊喜,歸之馬,日華留馬謝其使。武俊大怒,與滔方睦,懼有怨,乃止。久之,武俊歸命,日華乃還馬,以珍幣厚謝,復結好,武俊亦釋然。貞元二年卒,贈兵部尚書。
子懷直擅知留事,帝以日華故,即拜權知滄州刺史。宇入朝,願析東光、景城二縣置景州,且請刺史。河朔刺史不廷授幾三十年,帝嘉其忠,以徐申為景州刺史。昇橫海軍為節度,擢懷直為留後。明年,為節度使。九年來朝,寵遇加等,進檢校尚書右僕射,賜大第、宮女。
懷直荒田獵,出輒數日不返,帳下程懷信乘眾怒,閉門不納。懷信,其從昆也。於是懷直入朝,帝不之罪,更以虔王為節度使,擢懷信留後,以懷直兼右龍武軍統軍。明年,懷信為節度矣。十六年,懷直卒,贈揚州大都督。
後五年,懷信死,子權襲領軍務,詔授留後。元和元年,拜節度使,累進檢校兵部尚書,封邢國公。六年入朝,憲宗寵禮遣還鎮,加檢校尚書右僕射。權始名執恭,嘗夢滄諸門悉署「權」字,乃改名以應之。及淮西平,惕不安,丐入朝。至京師,固辭軍政,乃詔華州刺史鄭權代之。後以檢校司空為邠寧節度使。卒,贈司徒,宗族奉朝請宿衛者三十餘人。
李全略,本王氏,名日簡,事王武俊為偏裨。承宗時,虐用其軍,故入朝,授代州刺史。田弘正遇害,穆宗以全略故鎮州將,召問所欲言,全略多陳利害,冀合帝意,且請盡死力以報,遂授德州刺史。是時,杜叔良兵敗博野,故以全略為橫海軍節度、滄德棣州觀察使,賜今姓名。未幾,貢錢千萬,使子同捷入朝。既還,即奏同捷為滄州長史,押中軍兵馬。帝不得已,可其請。全略陰規傳久計,選材武,以所私結士心。棣州刺史王稷善撫眾,而家富於財,全略內忌,以計殺之,族其家。
未幾死,同捷領留後事,重賂鄰藩,求領父節,敬宗持久詔不下。俄而文宗立,同捷以帝新嗣位,必大開貸示四方,乃遣弟同志、同巽入朝,而使其屬崔長奉表請命,有詔拜兗海節度使,以烏重胤代之。同捷計窮,矯言軍中留己。於是,王智興請以全軍出討,魏博史憲誠令大將傳手詔入於軍,同捷不受,德、棣民多奔入鄆。乃下詔削官爵,命重胤率鄆、齊兵進討。憲誠、智興及汴滑李聽、平盧康志睦、易定張璠、幽州李載義以兵傅境。同捷自以與成德有舊,乃傾玉帛子女市河北三鎮驩。載義不許,絕其交,執使者並所遣奴婢四十七獻諸朝。王廷湊本窺橫海,欲乘其隙取之,引軍來援。智興攻棣州,火譙門,引水灌城,凡七月,其將張叔連降。始,刺史欒濛以同捷叛,密上變,事泄,為所害,贈工部尚書。智興進圍滄州。
是時,帝絕王廷湊朝貢,且討之,兵須伙繁,調發不時,始置供軍糧料使,以濟兩河,諸將又多張俘首以冒賞。自重胤卒後,李寰、傅良弼不終事,更以左金吾衛大將軍李祐代,而智興將李君謀以輕兵絕河,夜殘無棣,降饒安壁五千兵。明年,祐拔無棣、平原。有詔行營堅壁務農,非被襲,勿決戰。而祐兵已薄德州,帝遣諫議大夫柏耆宣慰。祐攻拔德州,余卒奔廷湊。同捷益急,乞降,祐疑其詐。耆引兵直入城,取同捷及家屬馳西。祐入滄州,耆至將陵,斬同捷,使其下傳首京師。詔貸四州一年租賦,赦同捷母並妻息,徙湖南。流崔長商州。同巽等以異母貸死,得隨母流所云。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四‧列傳第一百三十九  藩鎮宣武彰義澤潞 劉玄佐 吳少誠 劉悟
劉玄佐,滑州匡城人。少倜 26cdd.gif ,不自業,為縣捕盜,犯法,吏笞辱幾死,乃亡命從永平軍,稍為牙將。大曆中,李靈耀據汴州反,玄佐乘其無備,襲取宋州,有詔以州遂隸其軍,節度使李勉即表署刺史。
德宗建中初,進兼御史中丞,充宋、亳、潁節度使。時李納叛,李洧以徐州歸,納急攻之,詔玄佐援洧,大破納兵,斬首萬餘級,東南饟漕乃通。進圍濮州,徇濮陽,皆下,再降其守將,遂通濮陽津。遷檢校兵部尚書、兼曹濮觀察、淄青兗鄆招討使、汴滑都統副使。
李希烈之反,玄佐與李勉、陳少游、哥舒曜聯兵屯淮、汝,數困賊。帝在奉天,垂意關東,乃詔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希烈攻陳州,玄佐救之,希烈走,遂進取汴州。詔加汴宋節度使、陳州諸軍行營都統。玄佐本名洽,至是賜名以尊寵之。入朝,復兼涇原、四鎮、北庭兵馬副元帥,檢校司徒。
性豪縱,輕財好厚賞,故下益困。汴自李忠臣以來,士卒驕,不能自還,至玄佐彌甚。其後殺帥長,大鈔劫,狃於利而然也。玄佐貴,母尚在,賢婦人也。常月織絁一端,示不忘本。數教敕玄佐盡臣節。見縣令走廷中白事,退,戒曰:「長吏恐懼卑甚。吾思而父吏於縣,亦當爾。而據案當之,可安乎?」玄佐感悟,故待下益加禮。汴有相國寺,或傳佛軀汗流,玄佐自往大施金帛,於是將吏、商賈奔走輸金錢,惟恐後。十日,玄佐敕止,籍所入得巨萬,因以贍軍。其權譎類若此。初,李納遣使至汴,玄佐盛飾女子進之,厚饋遺,皆得其陰謀,故納最憚之。所寵吏張士南及假子樂士朝貲皆鉅萬;而士朝私玄佐嬖妾,懼事覺,鴆玄佐,死,年五十八,贈太傅,諡曰壯武。
軍中匿喪俟代,帝亦為隱。逾三日乃發喪。使至,帝問所欲立,曰:「陝虢觀察使吳湊可乎?」監軍孟介、行軍盧瑗以為便,乃拜湊為節度使。至汜水,玄佐柩將遷,士請具禮,瑗不許,眾皆怒。陵晨,甲而噪,起玄佐子士寧於喪,使坐重榻,墨其衣,尊為留後,殺大將曹金岸、浚儀令李邁,醢之,唯瑗、介獲免。士寧乃出貯財分勞吏士。介以聞,帝召宰相計議,竇參曰:「汴人挾李納以邀命,若不許,勢且合,不可解。」遂以士寧為左金吾衛將軍,嗣節度。
始,玄佐養子士干與士朝皆來京師,士干知玄佐死無狀,遣奴持刀紿為吊,入殺士朝於次。帝惡其專,亦賜士乾死。
士寧未授詔時,私遣人結王武俊、劉濟、田緒等,諸鎮不直之,皆執其使。而士寧忍暴,嘗手殺人杯案間;又彊烝父諸妾,逼吏民妻女亂之,或裸而觀;每畋獵,數日乃還。其下厭苦不服。
大將李萬榮者,故與玄佐同裏相善,寬厚得士心。士寧忌之,奪其兵,使攝州事。嘗引眾二萬畋城南,未還,萬榮晨入府,召所留親兵告曰:「天子有詔召大夫,俾我代節度。人賜錢三萬。」士皆拜。於是分兵閉諸門,使告士寧曰:「詔書召大夫,宜速去,不然,事急且傳首以獻。」士寧知眾不與,將五百騎出奔,次中牟,亡者已半,至東都,惟僮妾數十人從之。既至京師,詔就第,禁出入。萬榮斬其支附數十人,以二十萬緡勞軍,詔籍士寧家貲給之。拜萬榮兵馬留後。於是籍驕兵數百人,悉遣西防秋,當戍者怨之。大校韓惟清、張彥琳等請往,不許,使其子迺將,未行,彥琳等因其怨,誘使反攻萬榮,不勝,劫運財、民貲,殺掠數千人而潰。惟清奔鄭州,彥琳走東都自歸,有詔宥死竄惡地。殘士奔宋州,劉逸淮撫之,萬榮悉誅其妻子,以故眾不安,或呼於市曰:「大軍至,城且破。」萬榮捕按之,或言為士寧所教,萬榮斬之,以狀聞,故士寧斥置郴州。
俄進萬榮節度使。會病甚,以兵屬鄧惟恭。惟恭者,與萬榮同裏閈。而署子迺為司馬,出大將李湛、張伾、伊婁涗等於外,欲殺之,不果。萬榮死,是夜惟恭與監軍俱文珍執迺送京師,杖死京兆府,以董晉代之。
吳少誠,幽州潞人,以世蔭為諸王府戶曹參軍事。客荊南,節度使庾准器之,留為牙門將。從入朝,道襄陽,度梁崇義必叛,密畫計,將獻天子,而李希烈以其事聞,有詔嘉美,擢封通義郡王。崇義反,希烈以少誠為前鋒。事平,賜實封戶五十。希烈叛,少誠為盡力,及死,推陳仙奇主後務,既又殺之,眾乃共推少誠,德宗因授申、蔡、光等州節度觀察留後。
少誠為治,能儉損,完軍實。自希烈以來,申、蔡人劫於苛法而忘所歸,及耆長既物故,則壯者習見暴掠,恬於搏鬬。地少馬,乘騾以戰,號「騾子軍」,尤悍銳。甲皆畫雷公星文以厭勝,詛詈王師。其屬鄭常、楊冀欲劫少誠,逐之以聽命,不克,常、冀被害。少誠盡宥諸將,以結眾心。貞元五年,進拜節度使。
久之,曲環卒,少誠間陳許無帥,以兵攻臨潁,戍將韋清與賊通,留後上官涗遣兵三千救之,悉為賊俘,遂圍許州。德宗怒,削少誠官爵,合十六道兵進討。於頔以襄陽兵戰吳房、朗山,禽其三將。王宗以壽州兵破賊於秋柵。於時師雖眾,無統帥,而宦人監軍顓進退,互為異見。既戰小溵河,諸道師未交而潰,棄輜仗不貲。帝乃詔夏州節度使韓全義為淮蔡招討處置使,上官涗副之,諸將皆受節度。與賊吳少陽等戰廣利城,師復敗,退營五樓,為賊所乘,遂大潰。全義及監軍賈英秀等夜遁保溵水。汴宋、徐泗、淄青兵走陳州。少誠薄水而營,全義懼,退保陳,而潞、滑、河陽、河中兵逃歸,唯陳許將孟元陽、神策將蘇光榮壁溵水。全義乃斬潞將夏侯仲宣、滑將時昂、河陽將權文度、河中將郭湘,欲以振師,不能也。少誠引兵去。
全義之敗,少誠得帳中諸公書數百番,持以紿眾曰:「朝廷公卿托全義破蔡日掠將士妻女為婢媵。」以激怒其眾,絕向順意。少誠弱王師,移書於英秀求昭雪。帝召大臣議,宰相賈耽曰:「五樓軍退,而少誠卷甲不追,有自新路。」帝意稍挺,少誠復固巢穴矣。然猶以宦者監諸道軍。劍南韋皋上言,以為不如擇重臣為統帥,因薦渾瑊、賈耽,「陛下若重煩元老,更求其次,則臣請以銳士萬人順流趨荊、楚,可以攘翦元憝。不然,因其請罪,特加原洗,罷兩河諸軍,亦其次也。使少誠禍盈惡周,變生帳下,必其賊黨,又當以官爵與之,則一少誠死,一少誠生,亦何足賴?」帝遂赦少誠,盡還其官爵。
順宗即位,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檢校司空,徙封濮陽郡王。元和四年死,贈司徒,而吳少陽代之。
少陽者,滄州清池人。與少誠同在魏博軍,相友善。少誠得淮西,多出金帛邀之,養以為弟,署右職,親近無間。少陽度少誠猜忍,且畏禍,請為外捍,少誠乃表為申州刺史。為治尚寬易,舉軍附賴。少誠病亟,家奴單于熊兒矯召少陽至,攝副使,總軍事,於是殺少誠子元慶,自稱留後。憲宗以王承宗方叛,故詔遂王為節度使,以少陽領留後。居三年,進拜節度使。
少陽不立繇役籍,隨日賦斂於人。地多原澤,益畜馬。時時掠壽州茶山,劫商賈,招四方亡命,以實其軍。不肯朝,然屢獻牧馬以自解,帝亦因善之。
九年死,子元濟匿不發喪,以病聞,偽表請元濟主兵。帝遣太醫往視,即陽言少愈,不得見。
元濟者,其長子也,山首燕頷,垂頤,鼻長六寸。始仕試協律郎,攝蔡州刺史。有董重質者,少誠婿也,勇悍,久將,善為兵,元濟倚之,因說元濟,請以精兵三千由壽之間道取揚州,東約李師道以舟師襲潤州,據之;遣奇兵掩商、鄧,取嚴綬,進守襄陽,以搖東南,則荊、衡、黔、巫傳一矢可定,五嶺非朝廷所有。又請輕兵五百,自崿領三日襲東都,則天下騷動,可以橫行。元濟猶豫不能用。
先是,其屬蘇兆、楊元卿、侯惟清嘗勸少陽入朝,或言其有異志,元濟縊兆,歸其屍,而囚惟清。帝以二人者皆死,故贈惟清兵部尚書,兆尚書右僕射。時元卿奏事在長安,見宰相李吉甫,具言淮西事,且請蔡使在道者,隨在所系之。少陽死四十日,帝不為輟朝,易將增戍以須變。
會傳言重質殺元濟,族其家,吉甫因請為少陽輟朝,遣使吊賻,贈尚書右僕射。而元濟不得命,乃悉兵四出,焚舞陽及葉,掠襄城、陽翟。時許、汝居人皆竄伏榛莽間,剽系千餘裏,關東大恐。吊使至,弗克入而還。乃詔烏重胤兼汝州刺史,引軍壓其境,寧州刺史曹華為之副,以戍襄城;李光顏為忠武節度使,總兵臨屯;析山南東道,詔節度使嚴綬為申、光、蔡等州招撫使,以中人崔潭峻監其軍。下詔奪元濟官爵,趣諸道進討。時大旱,詔既下,雨雪凡三日。田弘正、韓弘各遣子率兵隸綬、光顏軍。綬屯蔡西鄙,師小勝,不設備,為賊襲,敗於磁丘,退保唐州。壽州刺史令狐通戰數北,賊乃拔霍丘,屠馬塘,通嬰城不敢出。詔左金吾衛大將軍李文通宣慰,度其至,使代通。
會裴度輔政,賊始懼,而元濟不能有所指授,諸將趙昌、凌朝江、董重質、李祐、李憲、王覽、趙曄、王仁清等以便宜人自為戰,抗王師,有少誠、少陽舊風。而李師道饋鹽,出入寧陵、雍丘間,韓弘知而不肯禁。文通引兵與賊將王覽、董重質戰史蔟岡,馘覽首。光顏又大破賊於時曲,復與重胤合擊賊小溵河,敗之,夷其屯塹。天子責綬失律,更以韓弘兼都統,擢高霞寓唐鄧隨節度使。
十一年,諸軍大合。光顏壁掌河;文通敗賊於固始,拔 28afc.gif 山;霞寓戰朗山,斬首千餘級,焚其壁,次鐵城。賊偽奔,霞寓窮追,伏發,死傷略盡,退保新興,賊圍之,監軍李議誠馳入唐州。以救兵至,圍解,還守唐州。
元濟以霞寓敗,不足虞,並兵以備陳。其秋,文通以兵銜枚夜出九女原,屠保壁三十所,分兵西北並安陽山,破屯邏數百人,降者萬餘,執兩將。光顏敗郾城兵二萬,俘六將,復與重胤合攻凌雲柵,拔之。帝怒諸軍無大功,詔內常侍梁守謙宣慰,因督戰,付詔書五百以待有功,斥金帛募死士。進拜光顏檢校尚書左僕射,重胤右僕射,布御史中丞,公武御史大夫。詔旨約束,厲賞罰,諸將恐懼。貶霞寓,以袁滋代之。滋懦不能軍,更以李愬為唐鄧隨節度使。
元濟食盡,士卒食菱芡魚鱉皆竭,至斲草根以給者。民苦飢,相與四潰,元濟亦嗇其食,不復禁,諸將爭納之。帝始僑置郾城、吳房於行營,以綏新附。愬引兵攻其西,破屯柵十餘所,執丁士良、吳秀琳,皆賊票健者。賊帥張伯良以兵三萬與光顏戰郾城,大敗。獲馬千匹、甲三萬首,伯良奔還蔡。曹華取青陵城,斷郾歸路。賊將鄧懷金懼,即送款,光顏受之。愬又襲破朗山,執戍將梁希果,平汶港等三壁。元濟知眾數潰,而外失秀琳等,因奉表請束身北闕下,帝遣使者許以不死。元濟取行營馬三百,董重質不與,故不果降。愬略興橋,得守將李祐,不殺,引至帳下計議,始謀襲蔡,賊勢益沮。
自少誠盜有蔡四十年,王師未嘗傅城下,又嘗敗韓全義、於頔,以是兵驕無所憚,內恃陂寖重阻,故合天下兵攻之,三年才克一二縣。帝既責罷霞寓、滋等,諸將乃用命。詔起沙陀梟騎濟師,命裴度為彰義節度兼申、光、蔡四面行營招撫使。梁守謙與諸將計,先度未至立功,諸將亟戰,不勝。度至,大勞將士,皆感激請戰。間遣士入蔡,約元濟降,為左右所劫,不得降。光顏每戰冠軍,故元濟悉眾亢時曲。祐為愬謀曰:「蔡之守者,市人疲卒耳,勁兵皆在外,若直擣縣瓠,賊成禽矣。」愬然之,以精騎夜襲蔡,坎垣入之,戍者不知也。賊恃董重質兵在洄曲,不虞師之至,及愬攻內城,防卒尚千餘接戰,元濟始驚,被甲乘城以待重質。會重質降愬,而李進誠取賊庫兵,即攻之。明日,燒其門,民相率抱薪增火,王師縱射,城上鏃可拾也。居二日,門壞,執元濟,舉族傳之長安。申、光戍兵尚三萬,皆降。
帝御興安門受俘,群臣稱賀,以元濟獻廟社,徇於市斬之,年二十五。夜失其首。妻沉沒入掖庭,二弟、三男子流江陵,皆殺之。斬其屬官劉協庶、趙曄、王仁清等十餘人。度還,以馬揔為留後,俄拜節度使,析溵州隸陳許。
始度之出,太子右庶子韓愈為行軍司馬,帝美度功,即命愈為平淮西碑,其文曰:
天以唐克肖其德,聖子神孫,繼繼承承,於千萬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內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養生息。至於玄宗,受報收功,極熾而豐,物眾地大,孽牙其間。肅宗、代宗,德祖、順考,以勤以容。大慝適去,莨莠不 270ad.gif ,相臣將臣,文恬武嬉,習熟見聞,以為當然。睿聖文武皇帝既受群臣朝,乃考圖數貢,曰:「嗚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傳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見於郊廟!」群臣震懾走職。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東。又明年,平澤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貝、衛、澶、相,無不從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
九年,蔡將死,蔡人立其子元濟以請,不許,遂燒舞陽,犯葉、襄城,以動東都,放兵四劫。皇帝歷問於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帥之不廷授,於今五十年,傳三姓四將,其樹本堅,兵利卒頑,不與它等。因撫而有,順且無事。」大官臆決唱聲,萬口和附,並為一談,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況一二臣同,不為無助。」曰:「光顏,汝為陳許帥,維是河東、魏博、郃陽三軍之在行者,汝皆將之。」曰:「重胤,汝故有河陽、懷,今益以汝,維是朔方、義成、陝、益、鳳翔、鄜延、寧慶七軍之在行者,汝皆將之。」曰:「弘,汝以卒萬二千屬而子公武往討之。」曰:「文通,汝守壽,維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徐泗五軍之行於壽者,汝皆將之。」曰:「道古,汝其觀察鄂岳。」曰:「愬,汝帥唐鄧隨,各以其兵進戰。」曰:「度,汝長御史,其往視師。」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賞罰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以節都統諸軍。」曰:「守謙,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撫師。」曰:「度,汝其往,衣服飲食予士,無寒無飢,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賜汝節斧、通天御帶、衛卒三百。凡茲廷臣,汝擇自從,惟其賢能,無憚大吏。庚申,予其臨門送汝。」曰:「御史,予閔士大夫戰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廟祀,無用樂。」
顏、胤、武合攻其北,大戰十六,得柵城縣二十三,降人卒四萬。道古攻其東南,八戰,降萬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戰其東,十餘遇,降萬三千。愬入其西,得賊將,輒釋不殺,用其策,戰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師,都統弘責戰益急,顏、胤、武戰益用命。元濟盡並其眾洄曲以備。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賊將,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馳百二十裏,用夜半到蔡,破其門,取元濟以獻,盡得其屬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饗賚功。師還之日,因以其食賜蔡人。凡蔡卒三萬五千,其不樂為兵願歸為農者十九,悉縱之。斬元濟京師。
冊功:弘加侍中;愬為左僕射,帥山南東道;顏、胤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騎常侍帥鄜坊丹延;道古進大夫;文通加散騎常侍;丞相度朝京師,進封晉國公,進階金紫光祿大夫,以舊官相;而以其副揔為工部尚書,領蔡任。
既還奏,群臣請紀聖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愈再拜稽首而獻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萬方。孰居近土,襲盜以狂?往在玄宗,崇極而圮。河北悍驕,河南附起。四聖不宥,屢興師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婦織不裳。輸之以車,為卒賜糧。外多失朝,曠不岳狩。百隸怠官,事亡其舊。帝時繼位,顧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斬吳、蜀,旋取山東。魏將首義,六州降從。淮蔡不順,自以為彊。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討之,遂連奸鄰。陰遣刺客,來賊相臣。方戰未利,內驚京師。群公上言:「莫若惠來。」帝為不聞,與神為謀。及相同德,以訖天誅。乃敕顏、胤,愬、武、古、通:「咸統於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萬其師。大兵北乘,厥數倍之。嘗兵時曲,軍士蠢蠢。既翦凌雲,蔡卒大窘。勝之邵陵,郾城來降。自夏及秋,復屯相望。兵頓不勵,告功不時。帝哀征夫,命相往釐。士飽而歌,馬騰於槽。試之新城,賊遇敗逃。盡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師躍入,道無留者。額額蔡城,其疆千裏。既入而有,莫不順俟。帝有恩言,相度來宣:誅止其魁,釋於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婦女,迎門笑語。蔡人告飢,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賜以繒布。始時蔡人,禁不往來。今相從戲,裏門夜開。始時蔡人,進戰退戮。今眠而起,左右粥。為之擇人,以收余憊。選吏賜牛,教而不稅。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覺,羞前之為。」蔡人有言:「天子明聖,不順族誅,順保性命。汝不吾信,視此蔡方。孰為不順,往斧其吭。凡叛有數,聲勢相倚。吾彊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長,而父而兄;奔走來階,同我太平。」淮蔡為亂,天子伐之。既伐而飢,天子活之。始議伐蔡,卿士莫隨。既伐四年,小大並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斷乃成。既定淮蔡,四夷畢來。遂開明堂,坐以治之。
愈以元濟之平,繇度能固天子意,得不赦,故諸將不敢首鼠,卒禽之,多歸度功,而愬特以入蔡功居第一。愬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訴愈文不實。帝亦重牾武臣心,詔斲其文,更命翰林學士段文昌為之。
李祐以功遷神武將軍,賜田宅米粟。帝跡董重質教元濟亂,欲誅之,而李愬先許不死,故貶春州司戶參軍;凌朝江潘州司戶參軍。
是歲,申、蔡州始輸貢物,戶部以其久不至,請元日陳於廷。
祐字慶之,後擢夏綏銀宥節度使,徙涇原。討李同捷也,改滄德景節度,累檢校尚書左僕射。重質之貶,未幾,轉太子少詹事,隸武寧軍,遷左神武將軍,賚金幣與功臣等。擢累左右神策劍南西川行營節度使,歷帥夏綏銀宥,訓兵有法,羌戎畏服。終右龍武統軍,贈尚書右僕射。
劉悟,其祖正臣,平盧軍節度使,襲范陽不克,死。叔父全諒,節度宣武,器其敢毅,署牙將,以罪奔潞州。王虔休復署為將,被病去,還東都,全諒積緡錢數百萬在焉,悟破縢鐍用之。從惡少年殺人屠狗,豪橫犯法,系河南獄,留守韋夏卿貸免。李師古厚幣迎之,始未甚知,後從擊球,軒然馳突,撞師古馬仆,師古恚,將斬之,悟盛氣以語觸師古,不懾,師古奇其才,令將後軍,妻以從媦,歷牙門右職。師道以軍用屈,率賈人錢為助,命悟督之。悟獨寬假,人皆歸賴。師道被討,使將兵屯曹,法一而信,士卒樂為用,軍中刁斗不鳴。
田弘正兵屯陽穀,悟徙營潭趙,魏師逾河取盧縣,壁阿井,城中飛語以謂馮利涉與悟當為帥。師道內疑,數召悟計事,悟曰:「今與魏如角力者,勢已交,先退者負。悟還,魏踵薄城下矣。」左右諫曰:「兵成敗未可知,殺大將,孰肯為用?」師道然之。或言悟且亂,不如速去,師道遣使兩輩來責戰,密語其副張暹使斬悟。使者與暹屏語移時,悟疑之,暹以情告,悟乃斬使者,召諸將議曰:「魏博兵彊,出則敗,不出則死。且天子所誅,司空而已。吾屬為驅迫就死地,孰若還兵取鄆立大功,轉危亡為富貴乎?」眾皆唯唯,而別將趙垂棘沮其行,悟因殺之,並殺所惡三十人,屍帳前,眾畏伏。下令曰「入鄆,人賞錢十萬,聽復私怨,財蓄恣取之,唯完軍帑,違者斬。」因遣報弘正,使進兵潭趙。悟夜半薄西門,明啟而入,殺師道並大將魏銑等數十人。即拜悟義成節度使,封彭城郡王,實封戶五百。
元和十五年來朝,進檢校兵部尚書。穆宗立,徙昭義軍。朱克融亂,議者假威名以厭其亂,移守盧龍。至邢州,會王廷湊之變,不得入,還屯。進兼幽、鎮招討使,治邢州。圍臨城,觀望久不拔,與監軍劉承偕不協,眾辱悟,縱其下亂法,悟不堪其忍。承偕與都將張問謀縛悟送京師,以問代節度事。悟知之,以兵圍監軍,殺小使。其屬賈直言質責悟曰:「李司空死有知,使公所為至此,軍中將復有如公者矣!」悟遽謝曰:「吾不欲聞李司空字,少選當定。」即撝兵退,匿承偕囚之。帝重違其心,貶承偕,然悟自是頗專肆,上書言多不恭。天下負罪亡命者多歸之,彊列其冤。累進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寶曆初,巫者妄言師道以兵屯琉璃陂,悟惶恐,命禱祭,具千人膳,自往求哀。將易衣,嘔血數斗,卒,贈太尉。表其子從諫嗣。
從諫,母微賤,少狡獪。師道時,使悟出屯,署從諫門下別奏。從諫與師道諸奴日戲博交通,具知其陰密事,悉疏於悟,故悟得立功。悟卒,從諫知留後,持金幣賂當權者。朝議謂上黨內鎮,與河朔異,不可許。左僕射李絳奏言:「悟匿死,眾不必同亂,從諫威惠未著,若詔比鎮大將領節度,馳入軍,笮其未備,使軍情有屬,謀自屈矣。有如拒命,三州勢難獨存,數月可覆。」時李逢吉、王守澄納其賂,數為請,敬宗乃以晉王為節度大使,詔從諫主留事,起將作監主簿,檢校左散騎常侍。晉王帝所愛,從諫饋獻相望,未幾,拜節度使。大和初,李聽敗館陶,走淺口,從諫引鐵騎黃頭郎救之,聽免。進檢校尚書左僕射,拜司空,封沛國公。
昭義自悟時治邢州,而人思上黨,從諫還治潞。悟苛擾,從諫寬厚,故下益附。方年壯,思立功。六年,請入朝,文宗待遇加等。明年,還藩,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公卿多托以私,又見事柄不一,遂心輕朝廷,有驕色。李訓約從諫誅鄭注,及甘露事,宰相皆夷族,傳言死非其罪。從諫不平,三上書請王涯等罪,譏切中人。時宦豎得志,天子弱,鄭覃、李石新執政,藉其論執以立權綱,中人憚而怨之。又劾奏蕭本非太后弟。仇士良積怒,倡言從諫志窺伺。從諫亦妄言清君側,因與朝廷猜貳。武宗立,兼太子太師。
性奢侈,飾居室輿馬。無遠略,善貿易之筭。徙長子道入潞,歲榷馬征商人,又熬鹽,貨銅鐵,收緡十萬。賈人子獻口馬金幣,即署牙將,使行賈州縣,所在暴橫沓貪,責子貸錢,吏不應命,即愬於從諫。欲論奏,或遣客游刺,故天下怨怒。從諫畜馬高九尺,獻之帝,帝不納,疑士良所沮,怒殺馬,益不平。又聞士良寵方渥,愈憂惑,欲自入朝,恐不脫禍,因被病,卒,年四十一,贈太傅。初,大將李萬江者,本退渾部,李抱玉送回紇,道太原,舉帳從至潞州,牧津梁寺,地美水草,馬如鴨而健,世所謂津梁種者,歲入馬價數百萬。子弟姻婭隸軍者四十八人,從諫徙山東,懼其重遷且生變,而子弟亦豪縱,少從諫,不甚禮,因誣其叛,夷三族,凡三百餘家。姬妾有微過,輒殺之。人皆知其將亡。
從子稹,父從素仕右驍衛將軍。從諫以為嗣,病甚,與妻裴謀,令主軍事,置大將王協、郭誼、劉武德、劉守義等佐稹。秘不發喪,協謀遣將姜岑請醫於朝。中人與醫至,時從諫死已再旬,稹曰:「公困革不任受詔,稹請代拜。」中人曰:「臥而視可也。」辭以母夫人侍,不可屏。中人慾直入,武德等戶之,中人恐有變,趨出,貺饋百萬。後使者繼往,為知從諫已死者,未至數舍,眾懼,武德與將董可武出兵萬人迎勞,至牙門,不得前。諸將乃詣監軍崔士康邀說,請如河朔故事。士康懦,不敢拒,乃至喪次,扶出稹,為裹絁巾,曰「毋更欲殺敕使。」諸將哄然笑,遂出見三軍。
帝怒前使者不入,謫隸恭陵;稹所遣姜岑、梁叔文、梁叔明三輩,皆杖死京兆府。詔從素書敕稹護喪還東都,稹不奉詔。詔群臣議,李德裕建言:「稹所恃者,河朔耳。若遣大臣諭上旨,出山東兵,破之必矣。」有詔奪從諫、稹官,敕諸軍進討。
於是河陽王茂元以兵屯萬善;河東劉沔守昂車關,壁榆社;魏博何弘敬柵肥鄉,侵平恩;成德王元逵次臨洺,略任、堯山、向城;河中陳夷行營冀城,侵冀氏。茂元別遣將營天井關,為賊將薛茂卿所破,執四將,火十七柵。張巨進攻萬善,不能下。茂元欲走,會日暮,賊自潰去。詔忠武王宰以本軍入懷澤行營,陳許士票武,賊眾素憚畏。而茂卿負戰勝,冀厚賞。或言:「其兵犯王略深,朝廷且怒,節益不可至。」稹然之,故茂卿大望,乃與宰通,即偽挑戰,亟北,委天井關去,左右七營皆潰。茂卿奔澤州,使諜言於宰曰:「澤可取,吾應於內。」宰疑不進,失期,茂卿扼腕悵恨。稹聞其貳,召誅之。宰進破劉公直,拔陵川。劉沔又取石會關。李石代沔領河東,稹因石兄洺州刺史恬移書乞降,石以聞,右拾遺崔碣表請納之,帝怒,斥碣鄧城令,詔敢言罷兵者戮賊境。上令石荅書許稹面縛,石馳往受之,稹不出。俄而太原將楊弁逐李石,與稹連和,稹諸將建議:「我求承襲,彼叛卒,若與之,是與反者。」械其使送京師,使康良佺屯鼓腰嶺,敗太原兵,生禽卒七百。帝猶不赦。
始,從諫將死,命稹無笞辱群奴,故李士貴等與王協尤用事,士戰,有功不賞,下無鬬志。府中財貨尚山積,而協請稅商人,使劉溪等分出檢實,而溪並齊民閱其貲,十取二,百姓始怨。從諫妻弟裴問守邢州,有募兵五百,號「夜飛將」,多豪姓子,其家以輸貲不時,為溪所囚。問以為言,溪大怒,問因殺溪,與刺史崔嘏斬大將,自歸成德軍。王釗守洺州,給士 383f.gif 布一端,稹檄代歲稟。釗謂眾曰:「庫物尚多,欲發以為賞,可乎?」士皆喜。悉所有給之,送款魏博軍。磁州將高玉、堯山將魏元談等以次降成德,元逵以久為賊守,殺之。
稹聞三州降,大懼。大將郭誼與王協始議圖稹,使董可武誘稹至北第,置酒,飲酣,即斬首,悉取從諫子在襁褓者二十餘,並從子積、匡周等殺之。誅張谷、張沿、陳揚庭、李仲京、王渥、王羽、韓茂章、茂實、賈庠、郭台、甄戈十一族,夷之,軍中素不附者皆殺。函稹首送王宰,獻京師,告廟社,帝御興安門受之。劉公直亦降於宰。
石雄以兵守境,軍大掠,誼移書責之,雄銜怒。稹之死,誼斥從諫妻伏夾室,收其貲私於己,建大廄,日望旌節。宰相德裕建言「稹庸下,亂繇誼始,及軍窮蹙,乃圖稹邀榮,不誅無以懲奸臣。及兵在境,宜悉取逆黨送京師,論如法。」先是有狂人呼於潞市曰:「石雄七千人至矣!」從諫捕誅之,乃請詔雄率兵如數以入。雄至潞,縛誼及王協、劉公直、安全慶、李道德、李佐堯、劉武德、董可武等送京師,並殊死。杖崔士康殺之。白惟信者,潞梟將,數與雄戰,懼不敢降,自武鄉殺都將康良佺,欲降盧鈞;雄遣人召降,惟信殺之,卒降鈞。有詔「從諫且死,乃署稹軍事,宜剖棺暴屍於市三日。」雄發視,面如生,一目尚開,雄三斬之,仇人剔其骨幾盡。
誼者,兗州人。兄岌,事悟為牙將,常樂滏山秀峻,曰:「我死必葬此。」望氣者言:「其地當三世為都頭異姓。」河北謂都頭異姓,至貴稱也。「然窆過二丈不利。」誼以岌假刺史,穿三丈,得石蛇並三卵,工破之,皆流血。至是,誼及岌三子同誅。
張谷、張沿、陳揚庭皆有文,時時言古今成敗以佐從諫,故善遇此三人。谷納邯鄲人李嚴女為侍人,號新聲。當從諫潛圖窺脅,新聲諫谷曰:「始天子以從諫為節度,非有戰野攻城之功,直以其父挈齊十二州還天子,去就間未能奪其嗣耳。自有澤潞,未聞以一縷一蹄為天子壽,左右皆無賴。章武朝,數鎮顛覆,皆雄才傑器,尚不能固天子恩,況從諫擢自兒女手中,苟不以法得,亦宜以不法終。君當脫族西去,大丈夫勿顧一飯恩,以骨肉腥健兒食。」言訖悲涕。谷不決者三月,畏言泄,縊之。
李仲京,訓之兄,為蕭洪府判官,擢監察御史。王渥,璠之子。王羽,涯族孫。韓茂章、茂實,約之子。賈庠,餗子。郭台,行餘子。甘露難作,皆羸服奔從諫,從諫衣食之。
甄戈者,頗任俠,從諫厚給恤,坐上座,自稱荊卿。從諫與定州戍將有嫌,命戈取之,因為逆旅上謁,留飲三日,乘間斬其首。它日,又使取仇人,乃引不逞者十餘輩劫之。從諫不悅,號「偽荊卿」。
從諫妻裴,以弟立功,詔欲貸其死。刑部侍郎劉三復執不可,於是賜死,以屍還問。裴父敞,冕之裔,辟悟府,悟奇之,故為從諫納其女。裴年十五,火光起褂下,家人以為怪,因許婚。封燕國夫人。寬厚有謀,每勸從諫入朝為子孫計。從諫有妾韋願封夫人,許之,詔至,裴怒,毀詔不與。從諫它日會裴黨,復出詔,裴抵去,曰:「淄青李師古四世阻命,不聞側室封者。君承朝廷姑息,宜自黜削,求洗濯,顧以婢為夫人,族不日滅耳!」從諫然止。及韋至京師,乃言:「李丕降,裴會大將妻號哭曰:『為我語若夫,勿忘先公恩,願以子母托。』諸婦亦泣下,故潞諸將叛益堅。」由是及禍。
初,術者李琢能言禍福,從諫以重幣邀,辟署大將。會昌初,謂從諫曰:「往歲長星經斗,公生直之。今鎮復至,當有災。」從諫即徙軍山東,開球場,鑿柳泉,大興役以厭。及病,有言琢所興造皆逆歲,疑有異謀,使稹數其罪殺之,府中恟恟,俄而李丕降。
有李佐之者,兼孫也,累調河南尉,號彊直。嘗客潞,為從諫所禮,留不得去,遂署觀察府支使,因娶其從祖妹。從諫薄疏屬,資媵寒闕,佐之亦薄之,不甚荅。從諫病,佐之力諷使還東都,從諫雖不能從,然感服其言。病且革,王協等恐佐之妻母有所關說,即輦母歸東都。會佐之奴告佐之交通賔客,漏軍中虛實,稹囚之。妻訴不見禮,稹遂殺之。
武鄉令唐漢賔,儉裔孫,以稹拒命,固諫歸朝,不聽,舉族見害。李師晦者,本宗室子,始悟辟致幕府,見從諫稍恣橫,假言求長生術,不與事。從諫使歸東都,師晦懼為谷、揚庭等所譖,請居涉,從諫不之疑。稹敗,有為帝言者,擢伊闕令,而贈薛茂卿博州刺史。大中初,又贈漢賔本縣令。
先時,河北諸將死,皆先遣使弔祭,次冊贈,次近臣宣慰,度軍便宜乃與節,軍中不許出,乃用兵,大抵不半歲不能定,故謷將逆子皆得為之備。稹初不意帝怒即見討,及茂元錄詔示稹,舉族號慟,欲自歸,而愚懦不決雲。自悟至稹三世,凡二十六年。
李丕者,善長短術,與從諫厚善,署大將。及稹阻命,軍中疾其才,丕懼,乞為游弈深入,以圖營壁處,遂自歸。議者疑為賊遣,德裕奏言「討賊半年,始有降者,當賞以勸余。」帝召見,擢忻州刺史。丕請取榆社,東徑武安入討賊,雖邢、洺未下,而兵不得救潞。不聽。楊弁亂,遣人誘丕,丕斬之,以兵扼走集。德裕言於帝曰:「度支戶部物積代州,今丕塞其路,賊破矣。」乃趣丕討弁,兵未至而弁已禽。遷汾、晉二州刺史。大中初,拜振武節度使,檢校刑部尚書。党項叛,徙鄜坊,卒。
贊曰:傳稱:「作易者其知盜乎!」然則盜之情,非聖人不能知。唐中衰,奸雄圜睨而奮,舉魏、趙、燕之地,莽為盜區,挐叛百年,夷狄其人,而不能復。昏上庸佐,惟不知盜故也。引妖就暝,以奪厥明,寧蕭俛、崔植等謂耶!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五上‧列傳第一百四十上  突厥上 夷狄為中國患,尚矣。在前世者,史家類能言之。唐興,蠻夷更盛衰,嘗與中國亢衡者有四:突厥、吐蕃、回鶻、雲南是也。方其時,群臣獻議盈廷,或聽或置,班然可睹也。
劉貺以為:
嚴尤辯而未詳,班固詳而未盡,榷其至當,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漢無策。何以言之?荒服之外,聲教所不逮,其叛不為之勞師,其降不為之釋備,嚴守御,險走集,使其為寇不能也,為臣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綏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策。
易稱:「王侯設險以固其國。」築長城,脩障塞,所以設險也。趙簡子起長城備胡,燕、秦亦築長城限中外,益理城塹,城全國滅,人歸咎焉。後魏築長城,議者以為人治一步,方千裏,役三十萬人,不旬朔而獲久逸,故曰秦得中策。
漢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審魯元不能止趙王之逆謀,謂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冒頓手弒其親,而冀其不與外祖爭彊,豈不惑哉?然則知和親非久安計而為之者,以天下初定,紓歲月之禍耳。武帝時,中國艾安,胡寇益希,疏而絕之,此其時也。方更糜耗華夏,連兵積年,故嚴尤以為下策。然而漢至昭、宣,武士練習,斥候精明,匈奴收跡遠徙,猶襲奉春之過舉,傾府藏給西北,歲二億七十萬。皇室淑女,嬪於穹廬;掖庭良人,降於沙漠。夫貢子女方物,臣僕之職也。詩曰:「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荒服稱其來,不言往也。公及吳盟,諱而不書。奈何以天子之尊,與匈奴約為兄弟?帝女之號,與胡媼並御;蒸母報子,從其污俗?中國異於蠻夷者,有父子男女之別也。婉冶之姿,毀節異類,垢辱甚矣。漢之君臣,莫之恥也。魏、晉羌狄居塞垣,資奉逾昔。百人之酋,千口之長,賜金印紫綬,食王侯之俸。牧馬之童,乘羊之隸,齎毳毼邀利者,相錯於路。耒耨之利,絲枲所生,散於數萬裏之外。胡夷歲驕,華夏日蹙。方其彊也,竭人力以征之;其服也,養之如初。病則受養,彊則內攻,中國為羌胡服役且千載,可不悲哉!誠能移其財以賞戍卒,則民富;移其爵以餌守臣,則將良。富利歸於我,危亡移於彼,無納女之辱,無傳送之勞。棄此而不為,故曰漢無策。
嚴尤謂古無上策,謂不能臣妾之也。誠能之而不用耳。秦無策,謂攘狄而亡國也。秦亡,非攘狄也。漢得下策,謂伐胡而人病。人既病矣,又役人而奉之,無策也。故曰嚴尤辯而未詳也。
班固謂「其來慕義,則接以禮讓」。何者?禮讓以交君子,非所以接禽獸夷狄也。纖麗外散,則戎羯之心生;戎羯之心生,則侵盜之本也。聖人飲食聲樂不與之共,來朝坐於門外,舌人體委以食之,不使知馨香嘉味也。漢氏習玩驕虜,使其悅燕、趙之色,甘太官之珍,服以文綺羅紈,供之則增求,絕之則招怨,是飽豺狼以良肉,而縱其獵噬也。華人步卒利險阻,虜人騎兵利平地,堅守無與追奔競逐,來則杜險使不得進,去則閉險使不得還,沖以長戟,臨以彊弩,非求勝也,譬諸蟲豸虺蜴,何禮讓之接哉?故曰班固詳而未盡者,此也。杜佑謂:
秦以區區關中滅六彊國,今竭萬方之財,上奉京師,外有犬戎憑陵,陷城數百,內有兵革未寧,三紀矣。豈制置異術,古今殊時乎?周制,步百為畝,畝百給一夫。商鞅佐秦,以為地利不盡,更以二百四十步為畝,百畝給一夫。又以秦地曠而人寡,晉地狹而人伙,誘三晉之人耕而優其田宅,復及子孫,使秦人應敵於外,非農與戰不得入官。大率百人以五十人為農,五十人習戰,故兵彊國富。其後仕宦途多,末業日滋。今大率百人才十人為農,余皆習佗技。又秦、漢鄭渠溉田四萬頃,白渠溉田四千五百頃,永徽中,兩渠灌寖不過萬頃,大曆初,減至六千畝。畝朘一斛,歲少四五百萬斛。地利耗,人力散,欲求彊富,不可得也。漢時,長安北七百裏即匈奴之地,侵掠未嘗暫息。計其舉國之眾,不過漢一大郡,鼂錯請備障塞,故北邊妥安。今潼關之西,隴山之東,鄜坊之南,終南之北,十餘州之地,已數十萬家。吐蕃綿力薄材,食鮮藝拙,不及中國遠甚,誠能復兩渠之饒,誘農夫趣耕,擇險要,繕城壘,屯田蓄力,河、隴可復,豈唯自守而已。
至佑孫牧亦曰:
天下無事時,大臣偷處榮逸,戰士離落,兵甲鈍弊,車馬刓弱,天下雜然盜發,則疾驅以戰,是謂宿敗之師。此不蒐練之過,其敗一也。百人荷戈,仰食縣官,則挾千夫之名,大將小裨操其餘贏,以虜壯為幸,執兵者常少,糜食者常多,築壘未乾,公囊已虛。此不責實之過,其敗二也。戰小勝則張皇其功,奔走獻狀以邀賞,或一日再賜,一月累封,凱還未歌,書品已崇,爵命極矣,田宮廣矣,金繒溢矣,子孫官矣,肯外死勤於我哉?此賞厚之過,其敗三也。多喪兵士,顛翻大都,則跳身而來,刺邦而去,回視刀鋸、菜色甚安,一歲未更,已立於壇墀之上。此輕罰之過,其敗四也。大將將兵,柄不得專,一曰為偃月,一曰為魚麗,三軍萬夫,環旋翔佯,駭之間,虜騎乘之。此不專任之過,其敗五也。元和時,團兵數十萬以誅蔡,天下乾耗,四歲然後能取之,蓋五敗不去也。長慶初,盜子若孫悉來走命,未幾而燕、趙亂,引師起將,五敗益甚,不能加威於反虜。
二杜之論如此。
廣德、建中間,吐蕃再飲馬岷江,常以南詔為前鋒,操倍尋之戟,且戰且進,蜀兵折刃吞鏃,不能斃一戎。戎兵日深,疫死日眾,自度不能留,輒引去。蜀人語曰:「西戎尚可,南蠻殘我。」至韋皋鑿青谿道以和群蠻,使道蜀入貢,擇子弟習書筭於成都,業成而去,習知山川要害。文宗時,大入成都,自越巂以北八百裏,民畜為空,又敗卒貧民因緣掠殺,官不能禁。自是群蠻常有屠蜀之心,蜀民苦於重征者,亦欲啟之以幸非常。歲發戍卒,不習山川之險,緩步一舍,已呵然流汗。為將者刻薄自入,給帛則以疏易良,賦粟以沙參粒,故邊卒怨望而巴、蜀危憂。孫樵謂:「宜詔嚴道、沈黎、越巂三州,度要害,募卒以守。且兵籍於州則易役,卒出於邊則習險,相地分屯,春耕夏蠶以資衣食,秋冬嚴壁以俟寇。歲遣廉吏視卒之有無,則官無饋運,吏無牟盜。」此其備御之策可施行者,著之於篇。
凡突厥、吐蕃、回鶻以盛衰先後為次;東夷、西域又次之,跡用兵之輕重也;終之以南蠻,記唐所繇亡雲。
突厥阿史那氏,蓋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陽,臣於蠕蠕,種裔繁衍。至吐門,遂彊大,更號可汗,猶單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別部典兵者曰設,子弟曰特勒,大臣曰葉護,曰屈律啜、曰阿波、曰俟利發、曰吐屯、曰俟斤、曰閻洪達、曰頡利發、曰達干,凡二十八等,皆世其官而無員限。衛士曰附離。可汗建廷都斤山,牙門樹金狼頭纛,坐常東向。
隋大業之亂,始畢可汗咄吉嗣立,華人多往依之,契丹、室韋、吐谷渾、高昌皆役屬,竇建德、薛舉、劉武周、梁師都、李軌、王世充等倔起虎視,悉臣尊之。控弦且百萬,戎狄熾彊,古未有也。高祖起太原,遣府司馬劉文靜往聘,與連和,始畢使特勒康稍利獻馬二千、兵五百來會。帝平京師,遂恃功,使者每來多橫驕。武德元年,骨咄祿特勒來朝,帝宴太極殿,為奏九部樂,引升御坐。是歲,始畢牙帳自破,帝問內史令蕭瑀,瑀曰:「魏文帝幸許,城門無故壞,是年文帝崩,豈其類耶?」二年,始畢自將度河,至夏州,與賊梁師都合,又佐劉武周以五百騎入句注,將侵太原。會病死,帝為發哀長樂門,詔群臣即館吊其使,遣使者持段物三萬賻之。子什缽苾幼,不克立,以為泥步設,使居東偏,立其弟俟利弗設,是為處羅可汗。
處羅復妻隋義成公主,遣使來告,則又潛通王世充,潞州總管李襲譽擊斬其使,取牛羊萬餘。處羅迎隋蕭皇后及齊王暕之子正道於竇建德所,因立正道為隋王,奉隋後,隋人沒者隸之,行其正朔,置百官,居定襄,眾萬人。秦王討武周也,處羅以弟步利設騎二千會并州三日,多掠城中婦人女子去,總管李仲文不能制,以俱儉特勒助屯。明年,謀取并州置楊正道,卜之,不吉,左右諫止,處羅曰:「我先人失國,賴隋以存,今忘之,不祥。卜不吉,神詎無知乎?我自決之。」會天雨血三日,國中犬夜群號,求之不見,遂有疾,公主餌以五石,俄疽發死。主以子奧射設陋弱,棄不立,更取其弟咄苾嗣,是為頡利可汗。
頡利始為莫賀咄設,牙直五原北。薛舉陷平涼,與連和,帝患之,遣光祿卿宇文歆賂頡利,使與舉絕;隋五原太守張長遜以所部五城附虜,歆並說還五原地。皆見聽,且發兵舉長遜所部會秦王軍。太子建成議廢豐州,並割榆中地。於是處羅子郁射設以所部萬帳入處河南,以靈州為塞。
頡利又妻義成,以始畢子什缽苾為突利可汗,使居東。義成,楊諧女也,其弟善經亦依突厥,與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說頡利曰:「往啟民兄弟爭國,賴隋得復位,子孫有國。今天子非文帝后,宜立正道以報隋厚德。」頡利然之,故歲入寇。然倚父兄余資,兵銳馬多,謷然驕氣,直出百蠻上,視中國為不足與,書辭悖嫚,多須求。帝方經略天下,故屈禮,多所舍貸,贈賚不貲,然而不厭無之求也。
四年,頡利率萬騎與苑君璋合寇雁門,定襄王李大恩擊卻之。頡利執我使者漢陽公瓌、太常卿鄭元璹、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帝亦囚其使與相當。由是寇代州,敗行軍總管王孝基,略河東,犯原州,穿延州塞,諸將與戰,不能有所俘。
明年,還順德等,且請和,贄魚膠,紿云:「固二國之好也。」帝雖未情,釋其使特勒熱寒等,厚與金還之。大恩上言:「突厥飢,馬邑可圖也。」詔殿中少監獨孤晟共擊之。晟後約,大恩不敢進,屯新城。頡利自將數萬騎與劉黑闥合圍之,大恩沒,士死者數千人。進擊忻州,為李高遷所破。黑闥以突厥萬人擾山東,又殘定州。頡利未得志,乃率十五萬騎入雁門,圍并州,深鈔汾、潞,取男女五千,分數千騎轉掠原、靈間。於是太子建成將兵出豳州道,秦王將兵出蒲州道擊之;李子和以兵趨雲中,掩可汗後;段德操出夏州,狙其歸。并州總管襄邑王神符戰汾東,斬虜五百首,取馬二千;汾州刺史蕭顗獻俘五千。虜陷大震關,縱兵掠弘州,總管宇文歆、靈州楊師道拒之,獲馬、橐它數千。頡利聞秦王且至,引出塞,王師還。
又明年,與黑闥、君璋等小小入寇定、匡、原、朔等州,與屯將相勝負。帝遣太子建成復屯北邊、秦王屯并州備虜,久乃罷。俄又破代地一屯,進擊渭、豳二州,取馬邑,不有也,復請和,歸我馬邑。
七年,攻原、朔二州,入代地,不勝,更與君璋合攻隴州及陰槃城,分擊並地,秦王與齊王元吉屯豳州道以備胡。君璋與虜出入原、朔、忻、並地,剽系騷然,數為諸將驅逐。其八月,頡利與突利兵悉起,自原州連營而南,所在震恐,秦王、齊王拒之。
初,關中霖潦,饟道絕,軍次豳州,可汗萬騎奄至,陣五龍阪,以數百騎挑戰,舉軍失色。秦王馳百騎掠陣,大言曰:「國家於突厥無負,何為深入?我,秦王也,故來自與可汗決,若固戰,我才百騎耳,徒廣殺傷,無益也。」頡利笑不荅。又馳騎語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急難相助,今無香火情邪?能一決乎?」突利亦不對。王將絕水前,頡利見兵少,又聞與突利語,陰相忌,即遣使者來曰:「王毋苦,我固不戰,將與王議事耳。」於是引卻。秦王縱反間,突利乃歸心,不欲戰,頡利亦無以彊之,乃遣突利及夾畢特勒思摩請和,帝許之。突利遂自托於王為昆弟。帝見思摩,引升御榻,思摩頓首辭,帝曰:「我見若猶頡利也。」乃聽命。
突厥既歲盜邊,或說帝曰:「虜數內寇者,以府庫子女所在,我能去長安,則戎心止矣。」帝使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按行樊、鄧,將徙都焉。群臣贊遷,秦王獨曰:「夷狄自古為中國患,未聞周、漢為遷也。願假數年,請取可汗以報。」帝乃止。頡利已和,亦會甚雨,弓矢皆弛惡,遂解而還。帝會群臣問所以備邊者,將作大匠於筠請五原、靈武置舟師於河,扼其入。中書侍郎溫彥博曰:「魏為長塹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顯和塹邊大道,召江南船工大發卒治戰艦。頡利遣使來,願款北樓關請互市,帝不能拒。帝始兼天下,罷十二軍,尚文治,至是以虜患方張,乃復置之,以練卒蒐騎。
八年,頡利攻靈、朔,與代州都督藺謨戰新城,謨敗績。於是張瑾兵屯石嶺,李高遷屯大谷,秦王屯蒲州道。初,帝待突厥用敵國禮,及是,怒曰:「往吾以天下未定,厚於虜以紓吾邊。今卒敗約,朕將擊滅之,毋須姑息。」命有司更所與書為詔若敕。瑾未至屯,虜已逾石嶺,圍并州,攻靈州,轉擾潞、沁。李靖以兵出潞州道,行軍總管任瓌屯太行。瑾戰大谷,敗績,中書侍郎溫彥博陷於賊,鄆州都督張德政死之。遂攻廣武,為任城王道宗破。其欲谷設掠綏州,請和去。敗并州數縣,入蘭、鄯、彭州諸屯,或小勝,不能制。俄寇原州,折威將軍楊屯擊之,且發士屯大谷。
九年,攻原、靈,又圍涼州,進犯涇、原,李靖與戰靈州,虜引去。寇西會州,圍烏城,翔徉隴、渭間,平道將軍柴紹破之於秦州,斬一特勒、三大將,虜千級。大抵虜得志則深入,負則請和,不恥也。其七月,頡利自將十萬騎襲武功,京師戒嚴。攻高陵,尉遲敬德與戰涇陽,獲俟斤烏沒啜,斬首千餘級。頡利遣謀臣執失思力入朝以覘我,因誇說曰:「二可汗兵百萬,今至矣!」太宗曰:「我與可汗嘗面約和,爾則背之。且義師之初,爾父子身從我,遺賜玉帛多至不可計,何妄以兵入我都畿,自誇盛彊耶?今我當先戮爾矣!」思力懼,請命,蕭瑀、封德彝諫帝,不如禮遣之,帝不許,繫於門下省。乃與侍中高士廉、中書令房玄齡、將軍周范等馳六騎出玄武門,幸渭上,與可汗隔水語,且責其負約。群酋見帝,皆驚,下馬拜。俄而眾軍至,旗鎧光明,部隊靜嚴,虜大駭。帝與頡利按轡,即麾軍卻而陣焉。蕭瑀以帝輕敵,叩馬諫,帝曰:「我思熟矣,非爾所知也。夫突厥掃地入寇,以我新有內難,謂不能師。我若闔城,彼且大掠吾境,故我獨出,示無所畏,又盛兵使知必戰,不意我能沮其始謀。彼入吾地既深,懼不能返,故與戰則克,和則固,制賊之命,在此舉矣!」是日,頡利果請和,許之。翌日,刑白馬,與頡利盟便橋上,突厥引還。蕭瑀曰:「頡利之來,諸將多請與戰,陛下不聽,既而虜自退,其策奈何?」帝曰:「突厥眾而不整,君臣惟利是視,可汗在水西,而酋帥皆來謁我,我醉而縛之,其勢易甚。又我敕長孫無忌、李靖潛師幽州以須,若大軍躡其後,伏邀諸前,取之反覆掌耳。然我新即位,為國者要在安靜,一與虜校,殺傷必多,彼敗未及亡,懼而脩德,與我為怨,其可當耶?今仆械卷鎧,啖以玉帛,虜志必驕,驕則亡之端也,故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瑀再拜曰:「非臣愚所逮也!」乃詔殿中監豆盧寬、將軍趙綽護送突厥,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頭,帝不納,詔歸所俘於我。
貞觀元年,薛延陀、回紇、拔野古諸部皆叛,使突利討之,不勝,輕騎走,頡利怒,囚之,突利由是怨望。是歲大雪,羊馬多凍死,人飢,懼王師乘其敝,即引兵入朔州地,聲言會獵。議者請責其敗約,因伐之,帝曰:「匹夫不可為不信,況國乎?我既與之盟,豈利其災,邀險以取之耶?須其無禮於我,乃伐之。」
明年,突利自陳為頡利所攻,求救。帝曰:「朕與頡利盟,又與突利有昆弟約,不可不救,奈何?」兵部尚書杜如晦曰:「夷狄無信,我雖如約,彼常負之,今亂而擊之,侮亡之道也。」乃詔將軍周范壁太原經略之,頡利亦擁兵窺邊。或請築古長城,發民乘塞。帝曰:「突厥盛夏而霜,五日並出,三月連明,赤氣滿野,彼見災而不務德,不畏天也。遷徙無常,六畜多死,不用地也。俗死則焚,今葬皆起墓,背父祖命,嫚鬼神也。與突利不睦,內相攻殘,不和於親也。有是四者,將亡矣,當為公等取之,安在築障塞乎?」突厥俗素質略,頡利得華士趙德言,才其人,委信之,稍專國;又委政諸胡,斥遠宗族不用,興師歲入邊,下不堪苦。胡性冒沓,數翻覆不信,號令無常。歲大飢,裒斂苛重,諸部愈貳。
又明年,屬部薛延陀自稱可汗,以使來。詔兵部尚書李靖擊虜馬邑,頡利走,九俟斤以眾降,拔野古仆骨同羅諸部、霫奚渠長皆來朝。於是詔并州都督李世勣出通漠道,李靖出定襄道,左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靈州大都督任城王道宗出大同道,幽州都督衛孝節出恆安道,營州都督薛萬淑出暢武道,凡六總管,師十餘萬,皆授靖節度以討之。道宗戰靈州,俘人畜萬計,突利及郁射設、蔭奈特勒帥所部來奔,捷書日夜至,帝謂群臣曰:「往國家初定,太上皇以百姓故,奉突厥,詭而臣之,朕常痛心病首,思一刷恥於天下,今天誘諸將,所向輒克,朕其遂有成功乎!」
四年正月,靖進屯惡陽嶺,夜襲頡利,頡利驚,退牙磧口,大酋康蘇蜜等以隋蕭皇后、楊正道降。或言中國人嘗密通書於後,中書舍人陽文瓘請劾治。帝曰:「天下未一,人或當思隋,今反側既安,何足治耶?」置勿劾。頡利窘,走保鐵山,兵猶數萬,令執失思力來,陽為哀言謝罪,請內屬,帝詔鴻臚卿唐儉、將軍安脩仁等持節慰撫。靖知儉在虜所,虜必安,乃襲擊之,盡獲其眾,頡利得千裏馬,獨奔沙缽羅,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禽之。沙缽羅設蘇尼失以眾降,其國遂亡,復定襄、恆安地,斥境至大漠矣。
頡利至京師,告俘太廟,帝御順天樓,陳仗衛,士民縱觀,吏執可汗至,帝曰:「而罪有五:而父國破,賴隋以安,不以一鏃力助之,使其廟社不血食,一也;與我鄰而棄信擾邊,二也;恃兵不戢,部落攜怨,三也;賊華民,暴禾稼,四也;許和親而遷延自遁,五也。朕殺爾非無名,顧渭上盟未之忘,故不窮責也。」乃悉還其家屬,館於太僕,稟食之。
思結俟斤以四萬眾降,可汗弟欲谷設奔高昌,既而亦來降。伊吾城之長素臣突厥,舉七城以獻,因其地為西伊州。制詔:突厥往逢癘疫,長城之南,暴骨如丘,有司其以酒脯祭,為瘞藏之。又詔:隋亂,華民多沒於虜,遣使者以金帛贖男女八萬口,還為平民。
頡利不室處,常設穹廬廷中,久鬱郁不自憀,與家人悲歌相泣下,狀貌羸省。帝見憐之,以虢州負山多麕麋,有射獵之娛,乃拜為刺史,辭不往,遂授右衛大將軍,賜美田宅。帝曰:「昔啟民失國,隋文帝不吝粟帛,興士眾,營護而存立之,至始畢稍彊,則以兵圍煬帝雁門,今其滅者,殆背德忘義致然耶?」頡利子疊羅支,有至性,既舍京師,諸婦得品供,羅支預焉;其母最後至,不得給,羅支不敢嘗品肉。帝聞,嘆曰:「天稟仁孝,詎限華夷哉!」厚賜之,遂給母肉。
八年,頡利死,贈歸義王,諡曰荒,詔國人葬之,從其禮,火屍,起冢灞東。其臣胡祿達官吐谷渾邪者,頡利母婆施之媵臣也,頡利始生,以授渾邪,至是哀慟,乃自殺。帝異之,贈中郎將,命葬頡利冢旁,詔中書侍郎岑文本刻其事於頡利、渾邪之墓碑。俄蘇尼失亦以死殉。尼失者,啟民可汗弟也。始畢以為沙缽羅設,帳部五萬,牙直靈州西北,姿雄趫,以仁惠御下,人多歸之;頡利政亂,其部獨不貳。突利降,頡利以為小可汗。頡利已敗,乃舉眾來,漠南地遂空,授北寧州都督、右衛大將軍,封懷德王雲。
頡利之亡,其下或走薛延陀,或入西域,而來降者尚十餘萬,詔議所宜,咸言:「突厥擾中國久,今天喪之,非慕義自歸,請悉籍降俘,內兗、豫閒處,使習耕織,百萬之虜,可化為齊人,是中國有加戶,而漠北遂空也。」中書令溫彥博請:「如漢建武時,置降匈奴留五原塞,全其部落,以為捍蔽,不革其俗,因而撫之,實空虛之地,且示無所猜。若內兗、豫,則乖本性,非函育之道。」秘書監魏徵建言:「突厥世為中國讎,今其來降,不即誅滅,當遣還河北。彼鳥獸野心,非我族類,弱則伏,彊則叛,其天性也。且秦、漢以銳師猛將擊取河南地為郡縣者,以不欲使近中國也。陛下奈何以河南居之?且降者十萬,若令數年,孳息略倍,而近在畿甸,心腹疾也。」彥博曰:「不然,天子於四夷,若天地養萬物,覆載全安之,今突厥破滅,余種歸命,不加哀憐而棄之,非天地蒙覆之義,而有阻四夷之嫌。臣謂處以河南,蓋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將懷德,何叛之為?」征曰:「魏時有胡落分處近郡,晉已平吳,郭欽、江統勸武帝逐出之,不能用。劉、石之亂,卒傾中夏。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所謂養虎自遺患者也。」彥博曰:「聖人之道無不通,故曰『有教無類』。彼創殘之餘,以窮歸我,我援護之,收處內地,將教以禮法,職以耕農,又選酋良入宿衛,何患之恤?且光武置南單于,卒無叛亡。」於是中書侍郎顏師古、給事中杜楚客、禮部侍郎李百藥等皆勸帝不如使處河北,樹首長,俾統部落,視地多少,令不相臣,國小權分,終不得亢衡中國,長轡遠馭之道也。帝主彥博語,卒度朔方地,自幽州屬靈州,建順、祐、化、長四州為都督府,剖頡利故地,左置定襄都督、右置雲中都督二府統之。擢酋豪為將軍、郎將者五百人,奉朝請者且百員,入長安自籍者數千戶。乃以突利可汗為順州都督,令率其下就部。
突利初為泥步設,得隋淮南公主以為妻。頡利之立,用次弟為延陀設,主延陀部,步利設主霫部,統特勒主胡部,斛特勒主斛薛部,以突利可汗主契丹、靺鞨部,樹牙南直幽州,東方之眾皆屬焉。突利斂取無法,下不附,故薛延陀、奚、霫等皆內屬,頡利遣擊之,又大敗,眾騷離,頡利囚捶之,久乃赦。突利嘗自結於太宗,及頡利衰,驟追兵於突利,不肯從,因起相攻。突利請入朝,帝謂左右曰:「古為國者勞己以憂人,則系祚長;役人以奉己,則亡。今突厥喪亂,由可汗不君,突利雖至親,不自保而來。夷狄弱則邊境安,然觀彼亡,我不可以無懼,有不逮者,禍可紓乎!」突利至,禮見良厚,輟膳以賜之,拜右衛大將軍,封北平郡王,食戶七百。及為都督,太宗敕曰:「而祖啟民破亡,隋則復之,棄德不報,而父始畢反為隋敵。爾今窮來歸我,所以不立爾為可汗,鑒前敗也。我欲中國安,爾宗族不亡,故授爾都督,毋相侵掠,長為我北藩。」突利頓首聽命。後入朝,死并州道中,年二十九,帝為舉哀,亦詔文本文其墓,子賀邏鶻嗣。
帝幸九成宮,突利弟結社率以郎將宿衛,陰結種人謀反,劫賀邏鶻北還,謂其黨曰:「我聞晉王丁夜得辟仗出,我乘間突進,可犯行在。」是夕,大風冥,王不出,結社率恐謀漏,即射中營,噪而殺人,衛士等共擊之,乃走,殺廄人盜馬,欲度渭,徼邏禽斬之,赦賀邏鶻,投嶺外。於是群臣更言處突厥中國非是,帝亦患之,乃立阿史那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賜氏李,樹牙河北,悉徙突厥還故地。
思摩,頡利族人也,父曰咄六設。始,啟民奔隋,磧北諸部奉思摩為可汗,啟民歸國,乃去可汗號。性開敏,善占對,始畢、處羅皆愛之。然以貌似胡,疑非阿史那種,故但為夾畢特勒,而不得為設。武德初,數以使者來,高祖嘉其誠,封和順郡王。及諸部納款,思摩獨留,與頡利俱禽,太宗以為忠,授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統頡利故部居河南,徙懷化郡王。及是將徙,內畏薛延陀,不敢出塞。帝詔司農卿郭嗣本持節賜延陀書,言:「中國禮義,未始滅人國,以頡利暴殘,伐而取之,非貪其地與人也。故處降部於河南,薦草美泉,利其畜牧,眾日孳蕃,今復以思摩為可汗,還其故疆。延陀受命在前,長於突厥,舉磧以北,延陀主之;其南,突厥保之。各守而境,無相鈔犯,有負約,我自以兵誅之。」思摩乃行,帝為置酒,引思摩前曰:「蒔一草一木,見其滋廡以為喜,況我養爾部人,息爾馬羊,不減昔乎!爾父母墳墓在河北,今復舊廷,故宴以慰行。」思摩泣下,奉觴上萬歲壽,且言:「破亡之餘,陛下使存骨舊鄉,願子孫世世事唐,以報厚德。」於是趙郡王孝恭、鴻臚卿劉善就思摩部,築壇場河上,拜受冊,賜鼓纛,又詔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將軍阿史那泥孰為右賢王,相之。
薛延陀聞突厥之北,恐其眾奔亡度磧,勒兵以待。及使者至,乃謝曰:「天子詔毋相侵,謹頓首奉詔。然突厥酣亂翻覆,其未亡時殺中國人如麻,陛下滅其國,謂宜收種落皆為奴婢,以償唐人。乃養之如子,而結社率竟反,此不可信明甚。後有亂,請終為陛下誅之。」十五年,思摩帥眾十餘萬、勝兵四萬、馬九萬匹始度河,牙於故定襄城,其地南大河,北白道,畜牧廣衍,龍荒之最壤,故突厥爭利之。思摩遣使謝曰:「蒙恩立為落長,實望世世為國一犬,守吠天子北門,有如延陀侵逼,願入保長城。」詔許之。
居三年,不能得其眾,下多攜背,思摩慚,因入朝願留宿衛,更拜右武衛將軍。從伐遼,中流矢,帝為吮血,其顧厚類此。還,卒京師,贈兵部尚書、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築墳象白道山,為刊其勞,碑於化州。
右賢王阿史那泥孰,蘇尼失子也。始歸國,妻以宗女,賜名忠。及從思摩出塞,思慕中國,見使者必流涕求入侍,許之。
思摩既不能國,殘眾稍稍南度河,分處勝、夏二州。帝伐遼,或言突厥處河南,邇京師,請帝無東。帝曰:「夫為君者,豈有猜貳哉!湯、武化桀、紂之民,無不遷善,有隋無道,舉天下皆叛,非止夷狄也。朕閔突厥之亡,內河南以振贍之,彼不近走延陀而遠歸我,懷我深矣,朕策五十年中國無突厥患。」思摩眾既南,車鼻可汗乃盜有其地。
車鼻,亦阿史那族,而突利部人也,名斛勃,世為小可汗。頡利敗,諸部欲共君長之,會薛延陀稱可汗,乃往歸焉。其為人沈果有智數,眾頗便附,延陀畏逼,將殺之,乃率所部遁去,騎數千尾追,不勝。竄金山之北,三垂斗絕,惟一面可容車騎,壤土夷博,即據之,勝兵三萬,自稱乙注車鼻可汗,距長安萬裏,西葛邏祿,北結骨,皆並統之,時時出掠延陀人畜。延陀後衰,車鼻勢益張。
二十一年,遣子沙缽羅特勒獻方物,且請身入朝。帝遣雲麾將軍安調遮、右屯衛郎將韓華往迎之,至則車鼻偃然無入朝意,華謀與葛邏祿共劫之,車鼻覺,華與車鼻子陟苾特勒鬬死,調遮被殺。帝怒,遣右驍衛郎將高侃發回紇、仆骨兵擊之,其大酋長歌邏祿泥孰闕俟利發、處木昆莫賀咄俟斤等以次降。侃師攻阿息山,部落不肯戰,車鼻攜愛妾,從數百騎走;追至金山,獲之,獻京師。高宗責曰:「頡利敗,爾不輔,無親也;延陀破,爾遁亡,不忠也。而罪當死,然朕見先帝所獲酋長必宥之,今原而死。」乃釋縛,數俘社廟,又見昭陵。拜左武衛將軍,賜居第,處其眾郁督軍山,詔建狼山都督府統之。初,其子羯漫陀泣諫車鼻,請歸國,不聽。乃遣子菴鑠入朝,後來降,拜左屯衛將軍,建新黎州,使領其眾。於是突厥盡為封疆臣矣。始置單于都護府領狼山雲中桑乾三都督、蘇農等二十四州,瀚海都護府領金微新黎等七都督、仙萼賀蘭等八州。即擢領酋為都督、刺史。麟德初,改燕然為瀚海都護府,領回紇,徙故瀚海都護府於古雲中城,號雲中都護府,磧以北蕃州悉隸瀚海,南隸雲中。雲中者,義成公主所居也,頡利滅,李靖徙突厥羸破數百帳居之,以阿史德為之長,眾稍盛,即建言願以諸王為可汗,遙統之。帝曰:「今可汗,古單于也。」乃改雲中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以殷王旭輪為單于都護。帝封禪,都督葛邏祿叱利等三十餘人皆從至泰山下,已封,詔勒名於封禪碑雲。凡三十年北方無戎馬警。
調露初,單于府大酋溫傅、奉職二部反,立阿史那泥孰匐為可汗,二十四州酋長皆叛應之。乃以鴻臚卿單于大都護府長史蕭嗣業、左領軍衛將軍苑大智、右千牛衛將軍李景嘉討之,恃勝不設備,會雨雪,士皸寒,反為虜襲,大敗,殺略萬餘人,大智等收余卒,行且戰,乃免。於是嗣業流桂州,余坐免官。更拜禮部尚書裴行儉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率太僕少卿李思文、營州都督周道務、西軍程務挺、東軍李文暕,士無慮三十萬,捕擊反者。詔右金吾將軍曹懷舜屯井陘,右武衛將軍崔獻屯絳、龍門。明年,行儉戰黑山,大破之,其下斬泥孰匐,以首降,禽溫傅、奉職以還,餘眾保狼山。始虜未叛,鳴鵽群飛入塞,吏曰:「所謂突厥雀者,南飛,胡必至。」比春還,悉墮靈、夏間,率無首,泥孰果亡。狼山眾掠雲州,都督竇懷哲、右領軍中郎將程務挺逐出之。
永隆中,溫傅部又迎頡利族子伏念於夏州,走度河,立為可汗,諸部響應。明年,遂寇原、慶二州。復詔行儉為大總管,以右武衛將軍曹懷舜、幽州都督李文暕副之。諜者紿言伏念、溫傅保黑沙,飢甚,可輕騎取也。懷舜獨信之,輕兵倍道至黑沙,乃不見虜,得薛延陀餘部,降之;引還至長城,遇溫傅與戰,所殺相當。行儉兵壁代之陘口,縱反間,故伏念、溫傅相貳,因遣兵擊伏念,敗之。伏念走,與懷舜遇,行且戰一日,為伏念所破,棄軍奔雲中,士為虜所乘,死不可筭,皆南首仆。懷舜殺牲與伏念盟,乃免。伏念益北,留輜重妻子保金牙山,以輕騎將襲懷舜,會行儉遣部將掩得其輜重,比還,無所歸,乃北走保細沙。行儉縱單于鎮兵躡之,伏念意王師不能遠,不設備,及兵至,惶駭不得戰,遂遣使間道詣行儉,執溫傅降,行儉虜之,送京師,斬東市。
永淳元年,骨咄祿又反。
骨咄祿,頡利族人也,雲中都督舍利元英之部酋,世襲吐屯。伏念敗,乃嘯亡散,保總材山,又治黑沙城,有眾五千,盜九姓畜馬,稍彊大,乃自立為可汗,以弟默啜為殺,咄悉匐為葉護。時單于府檢校降戶部落阿史德元珍者,為長史王本立所囚。會骨咄祿來寇,元珍請諭還諸部贖罪,許之。至即降骨咄祿,與為謀,遂以為阿波達干,悉屬以兵。乃寇單于府北鄙,遂攻并州,殺嵐州刺史王德茂,分掠定州,北平刺史霍王元軌擊卻之。又攻媯州,圍單于都護府,殺司馬張行師,攻蔚州,殺刺史李思儉,執豐州都督崔知辯。詔右武衛將軍程務挺為單于道安撫大使備邊。
嗣聖、垂拱間,連寇朔、代,掠吏士。左玉鈐衛中郎將淳于處平為陽曲道總管,將擊賊總材山,至忻州與賊遇,鏖戰不利,死者五千人。更以天官尚書韋待價為燕然道大總管討之。明年,入昌平,右鷹揚衛大將軍黑齒常之擊卻之。復入朔州地,常之與戰黃花堆,虜敗,追奔四十裏,遁過磧。右監門衛中郎將爨寶璧當追,意虜即破,欲幸取功,乃募諜出塞二千裏,間虜無備,趨襲之。將至,漏言於軍,虜得整眾出,皆死戰,大敗,寶璧跳還,舉軍沒。武后怒,誅寶璧,改骨咄祿曰不卒祿。俄而元珍攻突騎施,戰死。天授初,骨咄祿死,其子幼,不得立。
默啜自立為可汗,篡位數年,始攻靈州,多殺略士民。武后以薛懷義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內史李昭德為行軍長史,鳳閣鸞台平章事蘇味道為司馬,率朔方道總管契苾明、雁門道總管王孝傑、威化道總管李多祚、豐安道總管陳令英、瀚海道總管田揚名等凡十八將軍兵出塞,雜華蕃步騎擊之,不見虜,還。俄詔孝傑為朔方道行軍總管備邊。
契丹李盡忠等反,默啜請擊賊自效,詔可。授左衛大將軍、歸國公,以左豹韜衛將軍閻知微即部冊拜遷善可汗。默啜乃引兵擊契丹,會盡忠死,襲松漠部落,盡得孫萬榮妻子輜重,酋長崩潰。後美其攻,復詔知微持節冊默啜為特進、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未及命,俄攻靈、勝二州,縱殺略,為屯將所敗。又遣使者謝,請為後子,復言有女,願女諸王,且求六州降戶。初,突厥內屬者分處豐、勝、靈、夏、朔、代間,謂之河曲六州降人。默啜又請粟田種十萬斛,農器三千具,鐵數萬斤,後不許,宰相李嶠亦言不可。默啜怨,為慢言,執使者司賔卿田歸道。於是納言姚等建請與之,乃歸粟、器、降人數千帳,繇是突厥遂彊。
詔淮陽王武延秀聘其女為妃,詔知微攝春官尚書,與司賔卿楊鸞莊持節護送。默啜猥曰:「我以女嫁唐天子子,今乃後家子乎!且我世附唐,今聞其子孫獨二人在,我當立之。」即囚延秀等,妄號知微為可汗,自將十萬騎南向擊靜難、平狄、清夷等軍,靜難軍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虜入圍媯、檀,後詔司屬卿武重規為天兵中道大總管,右武威衛將軍沙吒忠義為天兵西道總管,幽州都督張仁亶為天兵東道總管,兵凡三十萬擊之;右羽林大將軍閻敬容、李多祚為天兵西道後軍總管,兵亦十五萬。默啜破蔚州飛狐,進殘定州,殺刺史孫彥高,焚廬舍,鄉聚為空。後怒,下詔購斬默啜者王之,更號曰斬啜。虜圍趙州,長史唐波若應之,入殺刺史高叡,進攻相州。詔沙吒忠義為河北道前軍總管,李多祚為後軍總管,將軍嵎夷公福富順為奇兵總管,擊虜。時中宗還自房陵,為皇太子,拜行軍大元帥,以納言狄仁傑為副,文昌右丞宋玄爽為長史,左肅政台御史中丞霍獻可為司馬,右肅政台御史中丞吉頊為監軍使,將軍扶餘文宣等六人為子總管。未行,默啜聞之,取趙、定所掠男女八九萬悉坑之,出五回道去,所過人畜、金幣、子女盡剽有之,諸將皆顧望不敢戰,獨狄仁傑以兵追之,不及。
默啜負勝輕中國,有驕志,大抵兵與頡利時略等,地縱廣萬裏,諸蕃悉往聽命。復立咄悉匐為左察,骨咄祿子默矩為右察,皆統兵二萬;子匐俱為小可汗,位兩察上,典處木昆等十姓兵四萬,號拓西可汗。歲入邊,戍兵不得休,乃高選魏元忠檢校并州長史為天兵軍大總管,婁師德副之,按屯以待。又徙元忠靈武道行軍大總管,備虜。
默啜剽隴右牧馬萬匹去,俄復盜邊,詔安北大都護相王為天兵道大元帥,率并州長史武攸宜、夏州都督薛訥與元忠擊虜,兵未出,默啜去。明年,寇鹽、夏,掠羊馬十萬,攻石嶺,遂圍并州。以雍州長史薛季昶為持節山東防禦大使,節度滄、瀛、幽、易、恆、定、媯、檀、平等九州之軍,以瀛州都督張仁亶統諸州及清夷、障塞軍之兵,與季昶掎角,又以相王為安北道行軍元帥,監諸將,王留不行。虜入代、忻,仍殺略。
長安三年,遣使者莫賀達干請進女女皇太子子,後使平恩郡王重俊、義興郡王重明盛服立諸朝。默啜更遣大酋移力貪汗獻馬千匹,謝許婚,後渥禮其使。中宗始即位,入攻鳴沙,於是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不勝,死者幾萬人,虜遂入原、會,多取牧馬。帝詔絕昏,購斬默啜者王以國、官諸衛大將軍。默啜殺我行人鴻臚卿臧思言,詔左屯衛大將軍張仁亶為朔方道大總管屯邊,明年,始築三受降城於河外,障絕寇路。久之,以唐休璟代屯。睿宗初立,又請和親,詔取宋王成器女為金山公主下嫁。會左羽林大將軍孫佺等與奚戰冷陘,為奚所執,獻諸默啜,默啜殺之,更以刑部尚書郭元振代休璟。
玄宗立,絕和親。默啜乃遣子楊我支特勒入宿衛,固求昏,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下書諭尉可汗。明年,使子移涅可汗引同俄特勒、火拔頡利發石失畢精騎攻北庭,都護郭虔瓘擊之,斬同俄城下,虜奔解。火拔不敢歸,攜妻子來奔,拜左武衛大將軍、燕山郡王,號其妻為金山公主,賜賚優縟。楊我支死,詔宗親三等以上吊其家。是時突厥再上書求昏,帝未報。
初,景雲中,默啜西滅娑葛,遂役屬契丹、奚,因虐用其下。既年老,愈昏暴,部落怨畔,十姓左五咄陸、右五弩失畢俟斤皆請降,葛邏祿胡屋鼠尼施三姓、大漠都督特進朱斯、陰山都督謀落匐雞、玄池都督蹋實力胡鼻率眾內附,詔處其眾於金山。以右羽林軍大將軍薛訥為涼州鎮軍大總管,節度赤水、建康、河源等軍,屯涼州,以都督楊執一副之;右衛大將軍郭虔瓘為朔州鎮軍大總管,節度和戎、大武、并州之北等軍,屯并州,以長史王晙副之。撫新附,檢鈔暴。默啜屢擊葛邏祿等,詔在所都護、總管掎角應援。虜勢寖削。其婿高麗莫離支高文簡,與 28042.gif 跌都督、樓煩郡公,道奴左武衛將軍兼刺史、雲中郡公,鶻屈頡斤左驍衛將軍兼刺史、陰山郡公,苾悉頡力左武衛將軍兼刺史、雁門郡公,拱毅左領軍衛將軍兼刺史、平城郡公,將軍皆員外置,賜各有差。
默啜討九姓,戰磧北,九姓潰,人畜皆死,思結等部來降,帝悉官之。拜薛訥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太僕卿呂延祚、靈州刺史杜賔客佐之,備邊。詔金山、大漠、陰山、玄池都督等共圖取默啜,班賞格,賜物諭之。默啜又討九姓拔野古,戰獨樂河,拔野古大敗,默啜輕歸不為備,道大林中,拔曳固殘眾突出,擊默啜,斬之,乃與入蕃使郝靈佺傳首京師。
骨咄祿子闕特勒合故部,攻殺小可汗及宗族略盡,立其兄默棘連,是為毗伽可汗。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五下‧列傳第一百四十下  突厥下 毗伽可汗默棘連,本謂「小殺」者,性仁友,自以立非己功,讓於闕特勒,特勒不敢受,遂嗣位,實開元四年。以特勒為左賢王,專制其兵。初,默啜死,闕特勒盡殺其用事臣,惟暾欲谷者以女婆匐為默棘連可敦,獨免,廢歸其部。後突騎施蘇祿自為可汗,突厥部種多貳,默棘連乃召暾欲谷與謀國,年七十餘,眾尊畏之。
俄而 28042.gif 跌思太等自河曲歸之。始,降戶之南也,單于副都護張知運盡斂其兵,戎人怨怒;及姜晦為巡邊使,遮訴禁弓矢無以射獵為生,晦悉還之。乃共擊張知運,禽之,將送突厥;朔方行軍總管薛訥、將軍郭知運追之,眾潰,釋知運去。思太等分為二隊北走,王晙又破其左隊。
默棘連既得降胡,欲南盜塞,暾欲谷曰:「不可,天子英武,人和歲豐,未有間,且我兵新集,不可動也。」默棘連又欲城所都,起佛、老廟,暾欲谷曰:「突厥眾不敵唐百分一,所能與抗者,隨水草射獵,居處無常,習於武事,彊則進取,弱則遁伏,唐兵雖多,無所用也。若城而居,戰一敗,必為彼禽。且佛、老教人仁弱,非武彊術。」默棘連當其策,即遣使者請和。帝以不情,荅而不許。俄下詔伐之,乃以拔悉蜜右驍衛大將軍金山道總管處木昆執米啜、堅昆都督右武衛大將軍骨篤祿毗伽可汗、契丹都督李失活、奚都督李大酺、突厥默啜子左賢王墨特勒、左威衛將軍右賢王阿史那毗伽特勒、燕山郡王火拔石失畢等蕃漢士悉發,凡三十萬,以御史大夫、朔方道大總管王晙統之,期八年秋併集稽落水上,使拔悉蜜、奚、契丹分道掩其牙,捕默棘連。默棘連大恐,暾欲谷曰:「拔悉蜜在北庭,與二蕃相距遠,必不合。晙與張嘉貞有隙,必相執異,亦必不能來。即皆能來,我當前三日悉眾北徙,彼糧竭自去。拔悉蜜輕而好利,當先至,擊之可取也。」俄而拔悉蜜果引眾逼突厥牙,知晙等不至,乃引卻,突厥欲擊之,暾欲谷曰:「兵千裏遠出,士殊死鬬,鋒不可當也。不如躡之,邀近而取之。」距北庭二百裏,乃分兵由它道襲拔其城,即急擊拔悉蜜,眾走趨北庭,無所歸,悉禽之。還出赤亭,掠涼州,都督楊敬述使官屬盧公利、元澄等勒兵討捕,暾欲谷曰:「敬述若城守,當與和。如兵出,吾且決戰,必有功。」澄令於軍曰:「裸臂持滿外注。」會大寒裂膚,士手不能張弓矢,由是大敗,元澄走,敬述坐以白衣檢校涼州事,突厥遂大振,盡有默啜餘眾。
明年,固乞和,請父事天子,許之。又連歲遣使獻方物求婚。是時天子東巡泰山,中書令張說謀益屯以備突厥,兵部郎中裴光庭曰:「封禪以告成功,若復調發,不可謂成功者。」說曰:「突厥雖請和,難以信結也。且其可汗仁而愛人,下為之用,闕特勒善戰,暾欲谷沈雄,愈老而智,李靖、世勣流也,三虜方協,知我舉國東巡,有如乘間,何以御之?」光庭即請以使召其大臣入衛,乃遣鴻臚卿袁振往諭帝意。默棘連置酒與可敦、闕特勒、暾欲谷坐帳中,謂振曰:「吐蕃,犬出也,唐與為昏;奚、契丹,我奴而役也,亦尚主;獨突厥前後請,不許,云何?」振曰:「可汗,天子子也,子而昏,可乎?」默棘連曰:「不然,二蕃皆賜姓,而得尚主,何不可雲?且公主亦非帝女,我不敢有所擇,但屢請不得,為諸國笑。」振許為請,默棘連遣大臣阿史德頡利發入獻,遂從封禪。有詔四夷諸酋皆入仗佩弓矢,會兔起帝馬前,帝一發斃之,頡利發奉兔頓首賀曰:「陛下神武超絕,若天上則臣不知,人間無有也。」詔問:「飢欲食乎?」對曰「仰觀弧矢之威,使十日不食猶為飽。」因令仗內馳射。扈封畢,厚宴賜遣之,然卒不許和親。
自是比年遣大臣入朝,吐蕃以書約與連和鈔邊,默棘連不敢從,封上其書,天子嘉之,引使者梅錄啜宴紫宸殿,詔朔方西受降城許互市,歲賜帛數十萬。十九年,闕特勒死,使金吾將軍張去逸、都官郎中呂向奉璽詔弔祭,帝為刻辭於碑,仍立廟像,四垣圖戰陣狀,詔高手工六人往,繪寫精肖,其國以為未嘗有,默棘連視之,必悲梗。
默棘連請昏既勤,帝許可,於是遣哥解栗必來謝,請昏期。俄為梅錄啜所毒,忍死殺梅錄啜,夷其種,乃卒。帝為發哀,詔宗正卿李佺弔祭,因立廟,詔史官李融文其碑。國人共立其子為伊然可汗。
伊然可汗立八年,卒。凡遣使三入朝。其弟嗣立,是為苾伽骨咄祿可汗,使右金吾衛將軍李質持冊為登利可汗。明年,遣使伊難如朝正月,獻方物,曰「禮天可汗如禮天,今新歲獻月,願以萬壽獻天子」雲。可汗幼,其母婆匐與小臣飫斯達干亂,遂預政,諸部不協。登利從父分掌東西兵,號左右殺,士之精勁皆屬。可汗與母誘斬西殺,奪其兵,左殺懼,即攻登利可汗,殺之。
左殺者,判闕特勒也,遂立毗伽可汗子,俄為骨咄葉護所殺,立其弟,旋又殺之,葉護乃自為可汗。天寶初,其大部回紇、葛邏祿、拔悉蜜並起攻葉護,殺之,尊拔悉蜜之長為頡跌伊施可汗,於是回紇、葛邏祿自為左右葉護,亦遣使者來告。國人奉判闕特勒子為烏蘇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臘哆為西殺。帝使使者諭令內附,烏蘇不聽,其下不與,拔悉蜜等三部共攻烏蘇米施,米施遁亡。其西葉護阿布思及葛臘哆率五千帳降,以葛臘哆為懷恩王。
三載,拔悉蜜等殺烏蘇米施,傳首京師,獻太廟。其弟白眉特勒鶻隴匐立,是為白眉可汗。於是突厥大亂,國人推拔悉蜜酋為可汗,詔朔方節度使王忠嗣以兵乘其亂,抵薩河內山,擊其左阿波達干十一部,破之,獨其右未下,而回紇、葛邏祿殺拔悉蜜可汗,奉回紇骨力裴羅定其國,是為骨咄祿毗伽闕可汗。明年,殺白眉可汗,傳首獻。毗伽可汗妻骨咄祿婆匐可敦率眾自歸,天子御花萼樓宴群臣,賦詩美其事,封可敦為賔國夫人,歲給粉直二十萬。
始突厥國於後魏大統時,至是滅。後或朝貢,皆舊部九姓雲,其地盡入回紇。始其族分國於西者,曰西突厥。
西突厥,其先訥都陸之孫吐務,號大葉護。長子曰土門伊利可汗,次子曰室點蜜,亦曰瑟帝米。瑟帝米之子曰達頭可汗,亦曰步迦可汗。始與東突厥分烏孫故地有之,東即突厥,西雷翥海,南疏勒,北瀚海,直京師北七千裏,由焉耆西北七日行得南庭,北八日行得北庭,與都陸、弩失畢、歌邏祿、處月、處蜜、伊吾諸種雜。其風俗大抵突厥也,言語少異。
初,東突厥木杆可汗死,舍其子大邏便,而立弟佗缽可汗。佗缽死,先令戒其子菴羅必立大邏便,國人以其母賤,不肯立,而卒立菴羅。菴羅後以讓木杆兄子攝圖,是為沙缽略可汗。而大邏便別為阿波可汗,自臣所部,沙缽略襲擊之,殺其母,阿波西走達頭。當是時,達頭為西面可汗,即授阿波兵十萬,使與東突厥戰。而阿波竟為沙缽略所禽。及啟民可汗時,達頭可汗歲以兵相加,而隋常助啟民,故達頭敗奔吐谷渾。
始,阿波既禽,國人立鞅素特勒子,是為泥利可汗。達頭之奔,泥利亦敗,及死,其子達漫立,是為泥橛處羅可汗,政苛察多忌。大業中,從煬帝征高麗,賜號曷薩那可汗,妻以宗女,留其弟闕達度設畜牧於會寧郡,即自稱闕可汗。江都亂,曷薩那從宇文化及至黎陽,遁歸長安,高祖降榻與共坐,封歸義王,以大珠獻帝,帝不受,曰:「朕所重者王之赤心,是無用也。」闕可汗有馬三千,武德元年內屬,賜號吐烏過拔闕可汗,與李軌連和。隋西戎使者曹瓊據甘州誘之,俄與瓊合,共擊軌,兵不勝,走達斗拔谷,與吐谷渾相輔車,為軌所滅。
初,曷薩那朝隋,國人皆不欲,既被留不遣,乃共立達頭孫,號射匱可汗,建廷龜茲北之三彌山,玉門以西諸國多役屬,與東突厥亢。射匱死,其弟統葉護嗣,是為統葉護可汗。
統葉護可汗勇而有謀,戰輒勝,因並鐵勒,下波斯、罽賔,控弦數十萬,徙廷石國北之千泉,遂霸西域諸國,悉授以頡利發,而命一吐屯監統,以督賦入。明年,射匱使使來,以曷薩那有世憾,請殺之,帝不許。群臣曰:「存一人,失一國,後且為患。」秦王曰:「不然,人來歸我,我殺之不祥。」帝又不聽。宴禁中,酒酣,至中書省,縱使者戕之,不宣也。射匱亦連年系貢條支巨卵、師子革等,帝厚申撫結,約與併力討東突厥。統葉護可汗請期,頡利大懼,乃與和,約毋相伐也。統葉護可汗來請昏,帝與群臣謀:「西突厥去我遠,緩急不可杖,可與昏乎?」封德彝曰:「計今之便,莫若遠交而近攻,請聽昏以怖北狄,待我既定,而後圖之。」帝乃許昏,詔高平王道立至其國,統葉護可汗喜,遣真珠統俟斤與道立還,獻萬釘寶鈿金帶、馬五千匹以藉約。會東突厥歲犯邊,西道梗澀,又頡利遣謂曰:「若迎唐公主,必假我道,我且留之。」統葉護可汗病之,未克昏。方負其彊,不以恩結下,眾怨,多叛去,其諸父莫賀咄殺之,帝欲齎玉帛焚祭其國,會亂,不果至。
莫賀咄立,是為屈利俟毗可汗,遣使者來獻。俟毗可汗初分統突厥為小可汗,既稱大可汗,國人不附。弩失畢部自推泥孰莫賀設為可汗,泥孰辭不受。會統葉護可汗子咥力特勒避莫賀咄亂,亡在康居,泥孰迎立之,為乙毗缽羅肆葉護可汗,與俟毗可汗分王其國,拏鬬不解,各遣使朝獻。太宗追憐曷薩那死非罪,為贈上柱國,具禮以葬。貞觀四年,俟毗可汗請昏,不許,詔曰:「突厥方亂,君臣未定,何遽昏為?各敕其部毋相侵。」由是西域諸國悉叛之,國大虛耗,眾悉附肆葉護可汗,雖俟毗之部亦稍稍去,共以兵擊俟毗,俟毗走保金山,為泥孰所殺,奉肆葉護為大可汗。
肆葉護已立,即北討鐵勒、薛延陀,為延陀所敗。性猜愎,狹於統下。小可汗乙利者,於國最有功,肆葉護聽讒,種夷之,眾皆沮駭。又忌泥孰,陰圖殺之,泥孰亡入焉耆。未幾,沒卑達干與弩失畢部諸豪謀執廢肆葉護,葉護輕騎走康居,憂死。國人迎泥孰於焉耆,立之,是為咄陸可汗。可汗父莫賀設,本隸統葉護者,武德時來朝,太宗與之盟,約為昆弟。死而泥孰代之,或曰伽那設。既立,遣使詣闕,不敢當可汗號。帝詔鴻臚少卿劉善因持節冊號吞阿婁拔利邲咄陸可汗,賜鼓纛,段彩巨萬。泥孰遣使謝。它日,太上皇宴使者兩儀殿,謂長孫無忌曰:「今蠻夷率服,古亦有乎?」無忌上千萬歲壽,太上皇喜,以酒屬帝,帝頓首謝,亦奉觴上太上皇壽。
咄陸可汗死,弟同俄設立,是為沙缽羅咥利失可汗,歲三遣使奉方物,遂請昏,帝慰而不俞。可汗分其國為十部,部以一人統之,人授一箭,號十設,亦曰十箭。為左、右:左五咄陸部,置五大啜,居碎葉東;右五弩失畢部,置五大俟斤,居碎葉西。其下稱一箭曰一部落,號十姓部落雲。然不為眾悅賴,其部統吐屯以兵襲之,咥利失率左右戰,統吐屯不勝去。咥利失與其弟步利設奔焉耆。阿悉吉闕俟斤與統吐屯召國人謀立欲谷設為大可汗,以咥利失為小可汗。會統吐屯被殺,欲谷設又為其俟斤所破,咥利失乃復得故地。後西部卒自立欲谷設為乙毗咄陸可汗,而與咥利失交戰,殺傷不可計,乃因伊列河約諸部:河以西受令於咄陸,其東咥利失主之。自是西突厥又分二國矣。
咄陸可汗建廷鏃曷山西,謂之「北庭」,駮馬、結骨諸國悉附臣之,陰與咥利失部吐屯俟列發以兵攻咥利失。咥利失援窮,奔拔汗那而死。國人立其子,是為乙屈利失乙毗可汗,逾年死。弩失畢大酋迎伽那設之子畢賀咄葉護立之,是為乙毗沙缽羅葉護可汗。太宗詔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節冊命,賜鼓纛,建庭雖合水北,謂之「南庭」,東薄伊列河,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國皆隸屬。
是時咄陸兵寖盛,與沙缽羅葉護數交戰。會二可汗使者皆來,帝敕以敦睦,令各罷兵,咄陸不肯聽,遣石國吐屯攻葉護可汗,殺之,並其國。弩失畢不服,叛去。咄陸又擊吐火羅,取之,乃入寇伊州。安西都護郭孝恪以輕騎二千,自烏骨狙擊,敗之。咄陸以處月、處蜜兵圍天山而不克,孝恪追北,拔處月俟斤之城,抵遏索山,斬千餘級,降處蜜部而歸。咄陸可汗性很傲,留使者元孝友等不遣,妄曰「我聞唐天子才武,我今討康居,爾視我與天子等否?」遂與共攻康居,道米國,即襲破之,系虜其人,取貲口不以與下,其將泥孰啜怒,奪取之,咄陸斬以徇。泥孰啜之將胡祿屋舉兵襲咄陸可汗,多殺士,國大亂,將歸保吐火羅,大臣勸其返國,不從,率眾去,度葉水,及石國,左右亡去略盡,乃保可賀敦城。自輕出招叛亡,阿悉吉闕俟斤逆擊之,咄陸敗,襲取白水胡城以居。弩失畢不欲咄陸為可汗,遣使者至闕下,請所立。帝遣通事舍人溫無隱持璽詔與國大臣擇突厥可汗子孫賢者授之,乃立乙屈利失乙毗可汗之子,是為乙毗射匱可汗。
乙毗射匱既立,改館使者,悉還之長安,使弩失畢將兵攻白水胡城。咄陸勒兵自城出,鳴鼓角薄鬬,弩失畢不能軍,殺獲甚多。咄陸因其勝招徠舊部,皆曰:「戰千人,存一人,我猶不從也。」咄陸自知眾怨,乃走吐火羅。乙毗射匱遣使貢方物,且請昏,帝令割龜茲、于闐、疏勒、朱俱波、蔥嶺五國為聘禮,不克昏。於是阿史那賀魯反,盡得可汗部落。
賀魯者,室點蜜可汗五世孫,曳步利設射匱特勒劫越子也。始,阿史那步真來歸國,咄陸可汗以賀魯為葉護,代步真,居多邏斯川,直西州北千五百裏,統處月、處蜜、姑蘇、歌邏祿、弩失畢五姓之眾。咄陸之走吐火羅也,乙毗射匱以兵迫逐,賀魯無常居,部多散亡。有執舍地、處木昆、婆鼻三種者,以賀魯無罪,往請可汗,可汗怒,欲誅執舍地等,三種乃舉所部數千帳,與賀魯皆內屬,帝優撫之。會討龜茲,請先馳為嚮導,詔授崑丘道行軍總管,宴嘉壽殿,厚賜予,解衣衣之。擢累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處其部於庭州莫賀城,密招攜散,廬幕益眾。
方帝崩,即謀取西、庭二州,刺史駱弘義以聞,高宗遣通事舍人喬寶明馳撫,因令賀魯遣子咥運入宿衛。咥運中悔,劫於勢,不得去,拜右驍衛中郎將。帝遣還,咥運即勸賀魯引而西,取咄陸可汗故地,建牙於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遂統咄陸、弩失畢十姓。咄陸有五啜,曰處木昆律啜、胡祿屋闕啜、攝舍提暾啜、突騎施賀邏施啜、鼠尼施處半啜。弩失畢有五俟斤,曰阿悉結闕俟斤、哥舒闕俟斤、拔塞干暾沙缽俟斤、阿悉結泥孰俟斤、哥舒處半俟斤。而胡祿啜闕,賀魯婿也。阿悉結闕俟斤最盛彊,勝兵至數十萬。以咥運為莫賀咄葉護。遂寇庭州,敗數縣,殺掠數千人去。詔左武衛大將軍梁建方、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衛將軍薩孤吳仁副之,發府兵三萬,合回紇騎五萬擊之。駱弘義獻計曰:「安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理有變通也。賀魯保一城,方寒積雪,謂唐兵必不來,宜乘此一舉滅之。遷延及春,且生變,縱不率連諸國,必遠跡遁去。且兵本誅賀魯,而處蜜、處木昆等亦各欲自免,若留不進,彼與賀魯複合矣。今雖嚴冬風勁,兵苦皸墮,又不可久留費邊糧,使賊得堅黨附、賒死期也。請寬處月、處蜜等罪,專誅賀魯,除禍務本,不可先治枝葉也。願發射脾、處月、處蜜、契苾等兵,齎一月食,急趨之,大軍住憑洛水上為之景助,此驅戎狄攻豺狼也。且戎人藉唐兵為羽翼,今胡騎出前,唐兵躡後,賀魯窮矣。」天子然其奏,詔弘義佐建方等經略之。處月朱邪孤注者,引兵附賊,據牢山,建方等攻之,眾潰,追行五百裏,斬孤注,上首九千級,虜其帥六十,不如弘義所計。
永徽四年,罷瑤池都督府,即處月置金滿州,又遣左屯衛大將軍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率諸將進討。是歲,咄陸可汗死,其子真珠葉護請討賀魯自效,為賀魯所拒,不得前。明年,知節擊歌邏祿、處月,斬千級,收馬萬計。副將周智度擊處木昆城,拔之,斬馘三萬。前軍蘇定方擊賀魯別帳鼠尼施於鷹娑川,斬首虜獲馬甚眾,賊棄鎧仗彌野。會副總管王文度不肯戰,降怛篤城,取其財,屠之,知節不能制。
顯慶初,擢定方伊麗道行軍大總管,率燕然都護任雅相、副都護肅嗣業、左驍衛大將軍瀚海都督回紇婆閏等窮討。詔右屯衛大將軍阿史那彌射、左屯衛大將軍阿史那步真為流沙道安撫大使,分出金山道,俟斤嫩獨祿等萬餘帳迎降。定方以精騎至曳咥河西,擊處木昆,破之。賀魯舉十姓兵十萬騎來拒,定方以萬人當之,虜見兵少,以騎繞唐軍。定方令步卒據原,欑矟外注,自以騎陣於北。賀魯先擊原上軍,三犯,軍不動。定方縱騎乘之,虜大潰,追奔數十裏,俘斬三萬人,殺其大酋都搭達乾等二百人。明日躡北,五弩失畢皆降。五咄陸聞賀魯敗,趨南道降步真。定方命嗣業、婆閏趨邪羅斯川追虜,任雅相提降兵踵後。會大雪,軍中請須霽,定方曰:「今雰晦風冽,虜謂我不能師,掩其不虞可也,緩則遠矣,省日兼功,上策也。」於是晝夜進,收所過人畜,至雙河,與彌射、步真會,軍飽氣張,距賀魯牙二百裏,陣而行,抵金牙山。賀魯眾適獵,定方兵縱破其牙,俘數萬人,獲鼓纛器械,賀魯跳度伊麗水。嗣業次千泉,彌射至伊麗,處月、處蜜諸部皆下。次雙河,賀魯先以步失達干據柵戰,彌射攻之,潰,定方追賀魯至碎葉水,盡奪其眾。賀魯、咥運將奔鼠耨設,至石國蘇咄城,馬不進,眾飢,齎寶入城,且市馬,城主伊涅達干迎之,既入,拘送石國。會彌射子元爽與嗣業兵至,取之。乃悉散諸部兵,開道置驛,收露胔,問人疾苦,賀魯所掠悉還之民,西域平。
賀魯謂嗣業曰:「我,亡虜也,先帝厚我,我則背之,今天降怒罰,尚何道?且聞漢法殺人必都市,我願就死昭陵,謝罪於先帝也。」帝曰:「先帝賜賀魯二千帳主之,今罪人既得,獻昭陵其可乎?」許敬宗曰:「古者,軍凱還則飲至於廟。若諸侯獻馘天子,未聞獻於陵。然陛下奉園寢與宗廟等,可行不疑。」於是執而獻昭陵,赦不誅。
賀魯已滅,裂其地為州縣,以處諸部。木昆部為匐延都督府,突騎施索葛莫賀部為嗢鹿都督府,突騎施阿利施部為絜山都督府,胡祿屋闕部為鹽泊都督府,攝舍提暾部為雙河都督府,鼠尼施處半部為鷹娑都督府,又置崑陵、濛池二都護府以統之。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西盡波斯,並隸安西都護府。以阿史那彌射為興昔亡可汗,兼驃騎大將軍、崑陵都護,領五咄陸部,阿史那步真為繼往絕可汗,兼驃騎大將軍、濛池都護,領五弩失畢部,各賜帛十萬,以光祿卿盧承慶持冊命之。賀魯死,詔葬頡利冢旁,紀其概於石。
阿史那彌射,亦室點蜜可汗五世孫,世為莫賀咄葉護。貞觀中,遣使者持節立彌射為奚利邲咄陸可汗,賜鼓纛。族兄步真謀殺彌射,欲自立,彌射不能國,即舉所部處月、處蜜等入朝,拜右監門衛大將軍。而步真遂自為咄陸葉護,眾不厭,去之,亦與族人來朝,拜左屯衛大將軍。彌射從帝征高麗有功,封平壤縣伯,遷右武衛大將軍。及平賀魯,乃與步真皆為可汗,得補所部刺史以下。是歲,彌射擊真珠葉護於雙河,斬之,殺闕啜二人。
彌射、步真無綏御材,下多怨,於是思結都曼率疏勒、朱俱波、喝槃陀三國叛,擊破于闐,詔左驍衛大將軍蘇定方討之,都曼兵保馬頭川。五年,定方傅其城,擊降之。龍朔二年,彌射、步真以兵從 4afb.gif 海道總管蘇海政討龜茲,步真怨彌射,且欲並其部,乃誣以謀反。海政不能察,即集軍吏計議先發誅之,因稱詔發所齎賜可汗首領,彌射以麾下至,悉收斬之。其部鼠尼施、拔塞干叛走,海政追平之。步真死乾封時。
咸亨二年,以西突厥部酋阿史那都支為左驍衛大將軍兼匐延都督,以安輯其眾。儀鳳中,都支自號十姓可汗,與吐蕃連和,寇安西,詔吏部侍郎裴行儉討之。行儉請毋發兵,可以計取。即詔行儉冊送波斯王子,並安撫大食,若道兩蕃者。都支果不疑,率子弟上謁,遂禽之,召執諸部渠長,降別帥李遮匐以歸,調露元年也。
西姓自是益衰,其後二部人日離散。遂擢彌射子元慶為左玉鈐衛將軍,步真子步利設斛瑟羅為右玉鈐衛將軍,盡襲父所領及可汗號。元慶累拜鎮國大將軍、行左威衛大將軍。武后擅命,率諸蕃長請賜睿宗氏曰武,更號斛瑟羅曰竭忠事主可汗。長壽中,元慶坐謁皇嗣,為來俊臣所誣,要斬,流其子獻于振州。
其明年,西突厥部立阿史那俀子為可汗,與吐蕃寇,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與戰冷泉、大領谷,破之;碎葉鎮守使韓思忠又破泥熟俟斤及突厥施質汗、胡祿等,因拔吐蕃泥熟沒斯城。聖歷二年,以斛瑟羅為左衛大將軍兼平西軍大總管,令撫鎮國人。是時烏質勒兵張甚,斛瑟羅不敢歸,與其部人六七萬內遷,死長安,擢子懷道為右武衛將軍。
長安中,以阿史那獻為右驍衛大將軍,襲興昔亡可汗、安撫招慰十姓大使、北庭大都護。四年,以懷道為十姓可汗兼濛池都護。未幾,擢獻磧西節度使。十姓部落都擔叛,獻擊斬之,傳首闕下,收碎葉以西帳落三萬內屬,璽書嘉慰。葛邏祿、胡屋、鼠尼施三姓已內屬,為默啜侵掠,以獻為定遠道大總管,與北庭都護湯嘉惠等掎角。於是突騎施陰幸邊隙,故獻乞益師,身入朝,玄宗不許。詔左武衛中郎將王惠持節安尉。方冊拜突騎施都督車鼻施啜蘇祿為順國公,而突騎施已圍撥換、大石城,將取四鎮。會嘉惠拜安西副大都護,即發三姓葛邏祿兵與獻共擊之。帝將詔王惠與相經略,宰相臣璟、臣頲曰:「突騎施叛,葛邏祿攻之,此夷狄自相殘,非朝廷出也。大者傷,小者滅,皆我之利。方王惠往撫慰,不可參以兵事。」乃止。獻終以娑葛彊狠不能制,亦歸死長安。
突厥施吐火仙之敗,始以懷道子昕為十姓可汗、開府儀同三司、濛池都護,冊其妻涼國夫人李為交河公主,遣兵護送。昕至碎葉西俱蘭城,為突騎施莫賀達干所殺,交河公主與其子忠孝亡歸,授左領軍衛員外將軍,西突厥遂亡。
突騎施烏質勒,西突厥別部也。自賀魯破滅,二部可汗皆先入侍,虜無的君。烏質勒隸斛瑟羅,為莫賀達干。斛瑟羅政殘,眾不悅,而烏質勒能撫下,有威信,諸胡順附,帳落寖盛,乃置二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碎葉西北。稍攻得碎葉,即徙其牙居之,謂碎葉川為大牙,弓月城、伊麗水為小牙,其地東鄰北突厥,西諸胡,東直西、庭州,盡並斛瑟羅地。
聖歷二年,遣子遮弩來朝,武后厚加尉撫。神龍中,封懷德郡王。是歲,烏質勒死,其子嗢鹿州都督娑葛為左驍衛大將軍,襲封爵。是時勝兵三十萬,詔十姓可汗阿史那懷道持節冊命,賜宮人四。景龍中,遣使者入謝,中宗為御前殿,列萬騎羽林二仗,引見勞賜。俄與其將闕啜忠節交怨,兵相加暴。娑葛訟忠節罪,請內之京師。忠節以千金賂宰相宗楚客等,願無入朝,請導吐蕃擊娑葛以報。楚客方專國,即以御史中丞馮嘉賔持節經制。嘉賔與忠節書疏反覆,娑葛邏得之,遂殺嘉賔,使弟遮弩率兵盜塞。安西都護牛師獎與戰火燒城,師獎敗,死之,表索楚客頭以徇。大都護郭元振表娑葛狀直,當見赦,詔許,西土遂定。
既而與遮弩分治其部,遮弩恨眾少,叛歸默啜,請為鄉導反攻其兄。默啜留遮弩,自以兵二萬擊娑葛,禽之。默啜歸語遮弩曰:「汝兄弟不相協,能盡心事我乎?」兩殺之。
突騎施別種車鼻施啜蘇祿者,裒拾餘眾,自為可汗。蘇祿善撫循其下,部種稍合,眾至二十萬,於是復雄西域。開元五年,始來朝,授右武衛大將軍、突騎施都督,卻所獻不受。以武衛中郎將王惠持節拜蘇祿左羽林大將軍、順國公,賜錦袍、鈿帶、魚袋七事,為金方道經略大使。然詭猾,不純臣於唐,天子羈繫之,進號忠順可汗。其後閱一二歲,使者納贄,帝以阿史那懷道女為交河公主妻之。是歲,突騎施鬻馬於安西,使者致公主教於都護杜暹,暹怒曰:「阿史那女敢宣教邪?」笞其使,不報。蘇祿怒,陰結吐蕃舉兵掠四鎮,圍安西城。暹方入當國,而趙頤貞代為都護,乘城久之,出戰又敗。蘇祿略人畜,發囷貯,徐聞暹已宰相,乃引去;即遣首領葉支阿布思來朝,玄宗召見,饗之。會東突厥使者亦來,與爭長曰:「突騎施國小,且突厥臣,不宜居上。」蘇祿使者曰:「宴乃為我,不可下。」遂設東西幄,而蘇祿使者西席,乃克宴。
始,蘇祿愛治其人,性勤約,每戰有所得,盡以予下,故諸族附悅之,為盡力。又交通吐蕃、突厥,二國皆以女妻之,遂立三國女並為可敦,以數子為葉護。費日廣而無素儲,晚年愁窶不聊,故鹵獲稍留不分,下始貳矣;又病風,一支攣,不事事。於是大首領莫賀達干、都摩支二部方盛,而種人自謂娑葛後者為「黃姓」,蘇祿部為「黑姓」,更相猜仇。
俄而莫賀達干、都摩支夜攻蘇祿,殺之。都摩支又背達干立蘇祿子吐火仙骨啜為可汗,居碎葉城,引黑姓可汗爾微特勒保怛邏斯城,共擊達干。帝使磧西節度使蓋嘉運和撫突騎施、拔汗那西方諸國。莫賀達干與嘉運率石王莫賀咄吐屯、史王斯謹提共擊蘇祿子,破之碎葉城。吐火仙棄旗走,禽之,並其弟葉護頓阿波。疏勒鎮守使夫蒙靈挾銳兵與拔汗那王掩怛邏斯城,斬黑姓可汗與其弟撥斯,入曳建城,收交河公主及蘇祿可敦、爾微可敦而還,又料西國散亡數萬人,悉與拔汗那王。諸國皆降。處木昆匐延闕律啜等諸部皆上書謝曰:「生於荒裔,國亂王薨,更相攻屠。賴天子遣嘉運將兵誅暴拯危,願得稽首聖顏,以部落附安西,永為外臣。」許之。明年,擢闕律啜為右驍衛大將軍,冊石王為順義王,加拜史王為特進,顯酬其功。嘉運俘吐火仙骨啜獻太廟,天子赦以為左金吾衛員外大將軍、脩義王,頓阿波為右武衛員外將軍。以阿史那懷道子昕為十姓可汗,領突騎施所部,莫賀達干怒曰:「平蘇祿,我功也。今立昕,謂何?」即誘諸落叛。詔嘉運招諭,乃率妻子及纛官首領降,遂命統其眾。後數年,復以昕為可汗,遣兵護送。昕至俱闌城,為莫賀咄所殺。莫賀咄自為可汗,安西節度使夫蒙靈詧誅斬之,以大纛官都摩支闕頡斤為三姓葉護。
天寶元年,突騎施部更以黑姓伊裏底蜜施骨咄祿毗伽為可汗,數通使貢。十二載,黑姓部立登裏伊羅蜜施為可汗,亦賜詔冊。
至德後,突騎施衰,黃、黑姓皆立可汗相攻,中國方多故,不暇治也。乾元中,黑姓可汗阿多裴羅猶能遣使者入朝。大曆後,葛邏祿盛,徙居碎葉川,二姓微,至臣役於葛祿,斛瑟羅餘部附回鶻。及其破滅,有特庬勒居焉耆城,稱葉護,餘部保金莎領,眾至二十萬。
贊曰:隋季世,虛內以攻外,生者罷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盜賊共攻而亡之。當此時,四夷侵,中國微,而突厥最彊,控弦者號百萬,華人之失職不逞皆往從之,惎之謀,導之入邊,故頡利自以為彊大古無有也。高祖初即位,與和,因數出軍助討賊,故詭臣之,贈予不可計。虜見利而動,又與賊連和,殺掠吏民,於是掃國入寇,薄渭橋,騎壒蒙京師。太宗身勒兵,顯責而陰間之,戎始內阻。不三年,縛頡利獻北闕下,霆掃風除,其國遂墟。自詩、書以來,伐暴取亂,蔑如帝神且速也,秦、漢比之,陋矣。然帝數暴師不告勞,料敵無遁情,善任將,必其功,蓋黃帝之兵也。而突厥乃以失德抗有道,寖衰當始興,雖運之盛衰屬於天,而其亡信有由矣!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六上‧列傳第一百四十一上  吐蕃上 吐蕃本西羌屬,蓋百有五十種,散處河、湟、江、岷間,有發羌、唐旄等,然未始與中國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鶻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並諸羌,據其地。蕃、發聲近,故其子孫曰吐蕃,而姓勃窣野。或曰南涼禿髮利鹿孤之後,二子,曰樊尼,曰傉檀。傉檀嗣,為乞佛熾盤所滅。樊尼挈殘部臣沮渠蒙遜,以為臨松太守。蒙遜滅,樊尼率兵西濟河,逾積石,遂撫有群羌雲。
其俗謂彊雄曰贊,丈夫曰普,故號君長曰贊普,贊普妻曰末蒙。其官有大相曰論茞,副相曰論茞扈莽,各一人,亦號大論、小論;都護一人,曰悉編掣逋;又有內大相曰曩論掣逋,亦曰論莽熱,副相曰曩論覓零逋,小相曰曩論充,各一人;又有整事大相曰喻寒波掣逋,副整事曰喻寒覓零逋,小整事曰喻寒波充:皆任國事,總號曰尚論掣逋突瞿。地直京師西八千裏,距鄯善五百裏,勝兵數十萬。國多霆、電、風、雹,積雪,盛夏如中國春時,山谷常冰。地有寒癘,中人輒痞促而不害。其贊普居跋布川,或邏娑川,有城郭廬舍不肯處,聯毳帳以居,號大拂廬,容數百人。其衛候嚴,而牙甚隘。部人處小拂廬,多老壽至百餘歲者。衣率氈韋,以赭塗面為好。婦人辮髮而縈之。其器屈木而韋底,或氈為槃,凝麨為碗,實羹酪並食之,手捧酒漿以飲。其官之章飾,最上瑟瑟,金次之,金塗銀又次之,銀次之,最下至銅止,差大小,綴臂前以辨貴賤。屋皆平上,高至數丈。其稼有小麥、青 2a36f.gif 麥、蕎麥、 4741.gif 豆。其獸,犛牛、名馬、犬、羊、彘,天鼠之皮可為裘,獨峯駝日馳千裏。其寶,金、銀、錫、銅。其死,葬為冢,塈塗之。其吏治,無文字,結繩齒木為約。其刑,雖小罪必抉目,或刖、劓,以皮為鞭抶之,從喜怒,無常筭。其獄,窟地深數丈,內囚於中,二三歲乃出。其宴大賔客,必驅犛牛,使客自射,乃敢饋。其俗。重鬼右巫,事羱羝為大神。喜浮屠法,習咒詛,國之政事,必以桑門參決。多佩弓刀。飲酒不得及亂。婦人無及政。貴壯賤弱,母拜子,子倨父,出入前少而後老。重兵死,以累世戰沒為甲門,敗懦者垂狐尾於首示辱,不得列於人。拜必手據地為犬號,再揖身止。居父母喪,斷髮、黛面、墨衣,既葬而吉。其舉兵,以七寸金箭為契。百裏一驛,有急兵,驛人臆前加銀鶻,甚急,鶻益多。告寇舉烽。其畜牧,逐水草無常所。其鎧胄精良,衣之周身,竅兩目,勁弓利刃不能甚傷。其兵法嚴,而師無饋糧,以鹵獲為資。每戰,前隊盡死,後隊乃進。其四時,以麥熟為歲首。其戲,棋、六博。其樂,吹螺、擊鼓。其君臣自為友,五六人曰共命。君死,皆自殺以殉,所服玩乘馬皆瘞,起大屋冢顛,樹眾木為祠所。贊普與其臣歲一小盟,用羊、犬、猴為牲;三歲一大盟,夜肴諸壇,用人、馬、牛、閭為牲。凡牲必折足裂腸陳於前,使巫告神曰:「渝盟者有如牲。」
其後有君長曰瘕悉董摩,董摩生佗土度,佗土生揭利失若,揭利生勃弄若,勃弄生詎素若,詎素生論贊索,論贊生棄宗弄贊,亦名棄蘇農,亦號弗夜氏。其為人慷慨才雄,常驅野馬、犛牛,馳刺之以為樂,西域諸國共臣之。
太宗貞觀八年,始遣使者來朝,帝遣行人馮德遐下書臨撫。弄贊聞突厥、吐谷渾並得尚公主,乃遣使齎幣求昏,帝不許。使者還,妄語曰:「天子遇我厚,幾得公主,會吐谷渾王入朝,遂不許,殆有以間我乎?」弄贊怒,率羊同共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亢,走青海之陰,盡取其貲畜。又攻党項、白蘭羌,破之。勒兵二十萬入寇松州,命使者貢金甲,且言迎公主,謂左右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都督韓威輕出覘賊,反為所敗,屬羌大擾,皆叛以應賊。乃詔吏部尚書侯君集為行軍大總管,出當彌道,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出白蘭道,右武衛大將軍牛進達出闊水道,右領軍將軍劉蘭出洮河道,並為行軍總管,率步騎五萬進討。進達自松州夜鏖其營,斬首千級。
初東寇也,連歲不解,其大臣請返國,不聽,自殺者八人。至是弄贊始懼,引而去,以使者來謝罪,固請昏,許之。遣大論薛祿東贊獻黃金五千兩,它寶稱是,以為聘。
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詔江夏王道宗持節護送,築館河源王之國。弄贊率兵次柏海親迎,見道宗,執婿禮恭甚,見中國服飾之美,縮縮愧沮。歸國,自以其先未有昏帝女者,乃為公主築一城以夸後世,遂立宮室以居。公主惡國人赭面,弄贊下令國中禁之。自褫氈罽,襲紈綃,為華風。遣諸豪子弟入國學,習詩、書。又請儒者典書疏。
帝伐遼還,使祿東贊上書曰:「陛下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並臣治之。高麗恃遠,弗率於禮,天子自將度遼,隳城陷陣,指日凱旋,雖雁飛於天,無是之速。夫鵝猶雁也,臣謹冶黃金為鵝以獻。」其高七尺,中實酒三斛。二十二年,右衛率府長史王玄策使西域,為中天竺所鈔,弄贊發精兵從玄策討破之,來獻俘。
高宗即位,擢駙馬都尉、西海郡王。弄贊以書詒長孫無忌曰「天子初即位,下有不忠者,願勒兵赴國共討之。」並獻金琲十五種以薦昭陵。進封賨王,賜餉蕃渥。又請蠶種、酒人與碾磑等諸工,詔許。永徽初,死,遣使者吊祠。無子,立其孫,幼不事,故祿東贊相其國。
顯慶三年,獻金盎、金頗羅等,復請昏。未幾,吐谷渾內附,祿東贊怨忿,率銳兵擊之,而吐谷渾大臣素和貴奔吐蕃,惎以虛實,故吐蕃能破其國。慕容諾曷缽與弘化公主引殘落走涼州,詔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率將軍獨孤卿雲等屯涼、鄯,左武候大將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為諸將節度,以定其亂。吐蕃使論仲琮入朝,表吐谷渾罪,帝遣使者譙讓,乃使來請與吐谷渾平憾,求赤水地牧馬,不許。會祿東贊死。
東贊不知書而性明毅,用兵有節制,吐蕃倚之,遂為彊國。始入朝,占對合旨,太宗擢拜右衛大將軍,以琅邪公主外孫妻之。祿東贊自言:「先臣為聘婦,不敢奉詔。且贊普未謁公主,陪臣敢辭!」帝異其言,然欲懷以恩,不聽也。有子曰欽陵、曰贊婆、曰悉多於、曰勃論。祿東贊死,而兄弟並當國。自是歲入邊,盡破有諸羌羈縻十二州。
總章中,議徙吐谷渾部於涼州旁南山。帝刈吐蕃之入,召宰相姜恪閻立本、將軍契苾何力等議先擊吐蕃。立本曰:「民飢未可以師。」何力曰:「吐蕃介在西極,臣恐師到,獸竄山伏,捕討無所得,至春復侵吐谷渾。臣請勿救,使疑吾力困而驕之,一舉可滅也。」恪曰:「不然,吐谷渾方衰,吐蕃負勝,以衰氣拒勝兵,戰必不亢,不救則滅。臣謂王師亟助之,使國倖存,後且徐圖可也。」議不決,亦不克徙。
咸亨元年,入殘羈縻十八州,率于闐取龜茲撥換城,於是安西四鎮並廢。詔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將軍郭待封自副,出討吐蕃,並護吐谷渾還國。師凡十餘萬,至大非川,為欽陵所拒,王師敗績,遂滅吐谷渾而盡有其地。詔司戎太常伯、同東西台三品姜恪為涼州道行軍大總管出討,會恪卒,班師。
吐蕃遣大臣仲琮入朝。仲琮少游太學,頗知書。帝召見問曰「贊普孰與其祖賢?」對曰:「勇果善斷不逮也,然勤以治國,下無敢欺,令主也。且吐蕃居寒露之野,物產寡薄,烏海之陰,盛夏積雪,暑毼冬裘。隨水草以牧,寒則城處,施廬帳。器用不當中國萬分一。但上下一力,議事自下,因人所利而行,是能久而彊也。」帝曰:「吐谷渾與吐蕃本甥舅國,素和貴叛其主,吐蕃任之,奪其土地。薛仁貴等往定慕容氏,又伏擊之,而寇我涼州,何邪?」仲琮頓首曰:「臣奉命來獻,它非所聞。」帝韙其荅。然以仲琮非用事臣,故殺其禮。
上元二年,遣大臣論吐渾彌來請和,且求與吐谷渾脩好,帝不聽。明年,攻鄯、廓、河、芳四州,殺略吏及馬牛萬計。乃詔周王顯為洮州道行軍元帥,率工部尚書劉審禮等十二總管,以相王輪為涼州道行軍元帥,率左衛大將軍契苾何力、鴻臚卿蕭嗣業等軍討之。二王不克行。吐蕃進攻疊州,破密恭、丹嶺二縣,又攻扶州,敗守將。乃高選尚書左僕射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久之,無功。
吐蕃與西突厥連兵攻安西,復命中書令李敬玄為洮河道行軍大總管、西河鎮撫大使、鄯州都督,代仁軌。下詔募猛士,毋限籍役痕負,帝自臨遣。又敕益州長史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益發劍南、山南士。先戰龍支,吐蕃敗。敬玄率劉審禮擊吐蕃青海上,審禮戰沒。敬玄頓承風嶺,礙險不得縱,吐蕃壓王師屯,左領軍將軍黑齒常之率死士五百,夜斧其營,虜驚,自相藉而死者甚眾,乃引去。敬玄僅脫。
帝既儒仁無遠略,見諸將數敗,乃博咨近臣,求所以御之之術。帝曰:「朕未始擐甲履軍,往者滅高麗、百濟,比歲用師,中國騷然,朕至今悔之。今吐蕃內侵,盍為我謀?」中書舍人劉禕之等具對,須家給人足可擊也。或言賊險黠不可與和,或言營田嚴守便。惟中書侍郎薛元超謂:「縱敵生患,不如料兵擊之。」帝顧黃門侍郎來恆曰:「自李勣亡,遂無善將。」恆即言:「向洮河兵足以制敵,但諸將不用命,故無功。」帝殊不悟,因罷議。
儀鳳四年,贊普死,子器弩悉弄立,欽陵復擅政,使大臣來告喪,帝遣使者往會葬。明年,贊婆、素和貴率兵三萬攻河源,屯良非川,敬玄與戰湟川,敗績。左武衛將軍黑齒常之以精騎三千夜擣其營,贊婆懼,引去。遂擢常之為河源軍經略大使。乃嚴烽邏,開屯田,虜謀稍折。
初,劍南度茂州之西築安戎城,以迮其鄙。俄為生羌導虜取之以守,因並西洱河諸蠻,盡臣羊同、党項諸羌。其地東與松、茂、巂接,南極婆羅門,西取四鎮,北抵突厥,幅圓余萬裏,漢、魏諸戎所無也。
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遣使者吊祠,又歸我陳行焉之喪。初,行焉使虜,論欽陵欲拜己,臨以兵,不為屈,留之十年。及是喪還,贈睦州刺史。贊婆復入良非川,常之擊走之。
武后時,與蠻夷同朝賀。永昌元年,詔文昌右相韋待價為安息道大總管,安西大都護閻溫古副之,以討吐蕃,兵逗留,坐死、徙。明年,復詔文昌右相岑長倩為武威道行軍大總管討之,兵半道罷。
又明年,大首領曷蘇率貴川部與党項種三十萬降,後以右玉鈐衛將軍張玄遇為安撫使,率兵二萬迎之,次大度水,吐蕃禽曷蘇去。而它酋昝插又率羌、蠻八千自來,玄遇即其部置葉州,用昝插為刺史,刻石大度山以紀功。
是歲,又詔右鷹揚衛將軍王孝傑為武威道行軍總管,率西州都督唐休璟、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擊吐蕃,大破其眾,復取四鎮,更置安西都護府於龜茲,以兵鎮守。議者請廢四鎮勿有也,右史崔融獻議曰:「戎狄為中國患尚矣,五帝、三王所不臣。漢以百萬眾困平城,其後武帝赫然發憤,甘心四夷,張騫始通西域,列四郡,據兩關,斷匈奴右臂,稍稍度河、湟,築令居,以絕南羌。於是鄣候亭燧出長城數千裏,傾府庫,殫士馬,行人使者歲月不絕,至作皮幣,筭緡法,稅舟車,榷酒酤。夫豈不懷,為長久計然也!匈奴於是孤特遠竄,遂開西域,置使者領護。光武中興,皆復內屬,至於延光,三絕三通。太宗文皇帝踐漢舊跡,並南山抵蔥嶺,剖裂府鎮,煙火相望,吐蕃不敢內侮。高宗時,有司無狀,棄四鎮不能有,而吐蕃遂張,入焉耆之西,長鼓右驅,逾高昌,歷車師,鈔常樂,絕莫賀延磧,以臨燉煌。今孝傑一舉而取四鎮,還先帝舊封,若又棄之,是自毀成功而破完策也。夫四鎮無守,胡兵必臨西域,西域震則威憺南羌,南羌連衡,河西必危。且莫賀延磧袤二千裏,無水草,若北接虜,唐兵不可度而北,則伊西、北庭、安西諸蕃悉亡。」議乃格。
於是首領勃論贊與突厥偽可汗阿史那俀子南侵,與孝傑戰冷泉,敗走。碎葉鎮守使韓思忠破泥熟沒斯城。證聖元年,欽陵、贊婆攻臨洮,孝傑以肅邊道大總管戰素羅汗山,虜敗還。又攻涼州,殺都督。遣使者請和,約罷四鎮兵,求分十姓地。武后詔通泉尉郭元振往使,道與欽陵遇。元振曰:「東贊事朝廷,誓好無窮,今猥自絕,歲擾邊,父通之,子絕之,孝乎?父事之,子叛之,忠乎?」欽陵曰:「然!然天子許和,得罷二國戍,使十姓突厥、四鎮各建君長,俾其國自守若何?」元振曰:「唐以十姓、四鎮撫西土,為列國主,道非有它,且諸部與吐蕃異,久為唐編人矣。」欽陵曰:「使者意我規削諸部為唐邊患邪?我若貪土地財賦,彼青海、湟川近矣,今舍不爭何哉?突厥諸部磧漠廣莽,去中國遠甚,安有爭地萬裏外邪?且四夷唐皆臣並之,雖海外地際,靡不磨滅,吐蕃適獨在者,徒以兄弟小心,得相保耳。十姓五咄陸近安西,於吐蕃遠,俟斤距我裁一磧,騎士騰突,不易旬至,是以為憂也。烏海、黃河,關源阻奧,多癘毒,唐必不能入;則弱甲孱將易以為蕃患,故我欲得之,非窺諸部也。甘、涼距積石道二千裏,其廣不數百,狹才百裏,我若出張掖、玉門,使大國春不耕,秋不獲,不五六年,可斷其右。今棄不為,亦無虞於我矣。青海之役,黃仁素約和,邊守不戒,崔知辯徑俟斤掠我牛羊萬計,是以求之。」使使者固請,元振固言不可許,後從之。
欽陵專國久,常居中制事,諸弟皆領方面兵,而贊婆專東境幾三十年,為邊患。兄弟皆才略沈雄,眾憚之。器弩悉弄既長,欲自得國,漸不平,乃與大臣論岩等圖去之。欽陵方提兵居外,贊普託言獵,即勒兵執其親黨二千餘人殺之,發使者召欽陵、贊婆,欽陵不受命,贊普自討之。未戰,欽陵兵潰,乃自殺,左右殉而死者百餘人。贊婆以所部及兄子莽布支等款塞,遣羽林飛騎迎勞,擢贊婆特進、輔國大將軍、歸德郡王,莽布支左羽林大將軍、安國公,皆賜鐵券,禮尉良厚。贊婆即領部兵戍河源,死,贈安西大都護。
又遣左肅政台御史大夫魏元忠為隴右諸軍大總管,率隴右諸軍大使唐休璟出討。方虜攻涼州,休璟擊之,斬首二千級。於是論彌薩來朝請和。贊普自將萬騎攻悉州,都督陳大慈四戰皆克。明年,乃獻馬、黃金求昏。而虜南屬帳皆叛,贊普自討,死於軍。
諸子爭立,國人立棄隸蹜贊為贊普,始七歲,使者來告喪,且求盟。又使大臣悉董熱固求昏,未報。會監察御史李知古建討姚州蠻,削吐蕃嚮導,詔發劍南募士擊之。蠻酋以情輸虜,殺知古,屍以祭天,進攻蜀漢。詔靈武監軍右台御史唐九征為姚巂道討擊使,率兵擊之。虜以鐵絙梁漾、濞二水,通西洱蠻,築城戍之。九征毀絙夷城,建鐵柱於滇池以勒功。
中宗景龍二年,還其昏使。或言彼來逆公主,且習聞華言,宜勿遣,帝以中國當以信結夷狄,不許。明年,吐蕃更遣使者納貢,祖母可敦又遣宗俄請昏。帝以雍王守禮女為金城公主妻之,吐蕃遣尚贊咄名悉臘等逆公主。帝念主幼,賜錦繒別數萬,雜伎諸工悉從,給龜茲樂。詔左衛大將軍楊矩持節送。帝為幸始平,帳飲,引群臣及虜使者宴,酒所,帝悲涕歔欷,為赦始平縣,罪死皆免,賜民繇賦一年,改縣為金城,鄉曰鳳池,裏曰愴別。公主至吐蕃,自築城以居。拜矩鄯州都督。吐蕃外雖和而陰銜怒,即厚餉矩,請河西九曲為公主湯沐,矩表與其地。九曲者,水甘草良,宜畜牧,近與唐接。自是虜益張雄,易入寇。
玄宗開元二年,其相坌達延上書宰相,請載盟文,定境於河源,丐左散騎常侍解琬蒞盟。帝令姚崇等報書,命琬持神龍誓往。吐蕃亦遣尚欽藏、御史名悉臘獻載辭。未及定,坌達延將兵十萬寇臨洮,入攻蘭、渭,掠監馬。楊矩懼,自殺。有詔薛訥為隴右防禦使,與王晙等併力擊。帝怒,下詔自將討之。會晙等戰武階,斬首萬七千,獲馬羊無慮二十萬。又戰長子,豐安軍使王海賔戰死。乘之,虜大敗,眾奔突不能去,相枕藉死,洮水為不流。帝乃罷行。詔紫微舍人倪若水臨按軍實戰功,且弔祭戰亡士,敕州縣並瘞吐蕃露胔。
宰相建言:「吐蕃本以河為境,以公主故,乃橋河築城,置獨山、九曲二軍,距積石二百裏。今既負約,請毀穚,復守河如約。」詔可。遣左驍衛郎將尉遲瓌使吐蕃,慰安公主。然小小入犯邊無閒歲,於是郭知運、王君 247fd.gif 相繼節度隴右、河西,一以捍之。吐蕃遣宗俄因子到洮水祭戰死士,且請和。然恃盛彊,求與天子敵國,語悖傲。使者至臨洮,詔不內。金城公主上書求聽脩好,且言贊普君臣欲與天子共署誓刻。吐蕃又遣使者上書言:「孝和皇帝嘗賜盟,是時唐宰相豆盧欽望、魏元忠、李嶠、紀處訥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孝和皇帝崩,太上皇嗣位,脩睦如舊。然唐宰相在誓刻者皆歿,今宰相不及前約,故須再盟。比使論乞力等前後七輩往,未蒙開許,且張玄表、李知古將兵侵暴甥國,故違誓而戰。今舅許湔貸前惡,歸於大和,甥既堅定,然不重盟為未信,要待新誓也。甥自總國事,不牽於下,欲使百姓久安。舅雖及和,而意不專,於言何益?」又言:「舅責乞力徐集兵,且兵以新故相代,非集也。往者疆埸自白水皆為閒壤,昨郭將軍屯兵而城之,故甥亦城。假令二國和,以迎送;有如不通,因以守境。又疑與突厥骨咄祿善者,舊與通聘,即日舅甥如初,不與交矣。因奉寶瓶、杯以獻。」帝謂昔已和親,有成言,尋前盟可矣,不許復誓。禮其使而遣,且厚賜贊普,自是歲朝貢不犯邊。
十年,攻小勃律國,其王沒謹忙詒書北庭節度使張孝嵩曰:「勃律,唐西門。失之,則西方諸國皆墯吐蕃,都護圖之。」孝嵩聽許,遣疏勒副使張思禮以步騎四千晝夜馳,與謹忙兵夾擊吐蕃,死者數萬,多取鎧仗、馬羊,復九城故地。始勃律王來朝,父事帝。還國,置綏遠軍以捍吐蕃,故歲常戰。吐蕃每曰:「我非利若國,我假道攻四鎮爾。」及是,累歲不出兵。
於是隴右節度使王君,不聽。
未幾,悉諾邏恭祿、燭龍莽布支入陷瓜州,毀其城,執刺史田元獻及君為回紇所殺,功不遂。帝乃用蕭嵩為河西節度使,左金吾將軍張守珪瓜州刺史,復城之。嵩縱反間,殺悉諾邏恭祿。明年,大將悉末朗攻瓜州,守珪擊走之;鄯州都督張志亮又戰青海西,破大莫門城,焚橐它橋;隴右節度使杜賔客以彊弩四千射虜,破之祁連城下,斬副將一,上級五千首。虜敗,慟而走山。又明年,守珪率伊、沙等州兵破虜大同軍;又信安王禕出隴西,拔石堡城,即之置振武軍,獻俘於廟。帝以書賜將軍裴旻曰:「敢有掩戰功不及賞者,士自陳,將吏皆斬。戰有逗留,舉隊如軍法。能禽其王者,授大將軍。」於是士益奮。
吐蕃令曩骨委書塞下,言:「論莽熱、論泣熱皆萬人將,以贊普命,謝都督刺史:二國有舅甥好,昨彌不弄羌、党項交構二國,故失懽,此不聽,唐亦不應聽。」都督遣腹心吏與曩骨還議盟事。曩骨,猶千牛官也。於是忠王友皇甫惟明並言約和便。帝曰:「贊普向上書悖慢,朕必滅之,毋議和!」惟明曰:「昔贊普幼,是必邊將好功之人為之,以激怒陛下。且二國交惡必興師,師興則隱盜財利,詐功級,希陛下過賞,以甘心焉。今河西、隴右貲耗力窮,陛下幸詔金城公主許贊普約,以紓邊患,息民之上策也。」帝采其言,敕惟明及中人張元方往聘,以書賜公主。惟明見贊普言天子意,贊普大喜,因悉出貞觀以來書詔示惟明,厚饋獻。使名悉臘隨使者入朝,奉表言:「甥,先帝舅顯親也。曩為張玄表、李知古交鬬,遂成大釁。甥以文成、金城公主,敢失禮乎?特以沖幼,枉為邊將讒亂。如蒙澄亮,死且萬足,千萬歲不敢先負盟。」且獻怪寶。使者至,帝御前殿,列羽林仗內之。悉臘略通華文,既宴與語,禮甚厚,賜紫服、金魚。悉臘受服辭魚,曰:「國無是,不敢當。」帝遣御史大夫崔琳報聘。
吐蕃又請交馬於赤嶺,互市於甘松嶺。宰相裴光庭曰:「甘松中國阻,不如許赤嶺。」乃聽以赤嶺為界,表以大碑,刻約其上。又請五經,敕秘書寫賜,並遣工部尚書李暠往聘,賜物萬計。吐蕃遣使謝,且言:「唐、吐蕃皆大國,今約和為久長計,恐邊吏有妄意者,請以使人對相曉敕,令昭然具知。」帝又令金吾將軍李佺監赤嶺樹碑,詔張守珪與將軍李行禕、吐蕃使者莽布支分諭劍南、河西州縣曰「自今二國和好,無相侵暴。」乃使悉諾勃海納貢,並以幣器遍遺執政。明年,上寶器數百具,制冶詭殊,詔置提象門示群臣。
其後吐蕃西擊勃律,勃律告急,帝諭令罷兵,不聽,卒殘其國。於是崔希逸為河西節度使,鎮涼州,故時疆畔皆樹壁守捉,希逸謂虜戍將乞力徐曰:「兩國約好,而守備不廢,云何?請皆罷,以便人。」乞力徐曰:「公忠誠,無不可,恐朝廷未皆信,脫掩吾不備,其可悔?」希逸固邀,乃許。即共刑白犬盟,而後悉徹障壁,虜畜牧被野。
明年,傔史孫誨奏事,妄言「虜無備,可取也」。帝采之,詔內豎趙惠琮共往按狀。小人慾徼幸,至涼州,因共矯詔,詔希逸發兵襲破吐蕃青海上,斬獲不貲,乞力徐遁走。吐蕃恚,不朝。二十六年,大入河西,希逸拒破之。鄯州都督杜希望又拔新城,更號威戎軍。希逸顧失信,悒悒悵恨,召拜河南尹。既而與惠琮俱見犬祟,疑而死,誨亦及它誅。
蕭炅代為河西節度留後,杜希望隴右節度留後,王昱劍南節度使,分道經略,碎赤嶺碑。希望發鄯州兵奪虜河橋,並河築鹽泉城,號鎮西軍,破吐蕃兵三萬。昱以劍南兵入攻安戎城,築二少壘左右之,兵次蓬婆嶺,輸劍南粟餉軍。吐蕃悉銳來救,昱大敗,少壘皆沒,士死凡數萬。昱貪妄,非將選,故敗,貶死高要。明年,吐蕃攻白草、安人軍,詔臨洮、朔方分援。虜絕臨洮道,白水軍使高柬於拒守,虜引去。炅遣將追尾,有雲出軍上,白兔舞,大破吐蕃。昱之敗,以張宥代節度劍南,以章仇兼瓊為益州司馬。宥,文吏,不知兵,委事兼瓊。兼瓊因得入奏,天子果其議,拔兼瓊代宥節度。兼瓊諜誘吐蕃安戎城主為應,導官軍入,盡殺虜戍,以監察御史許遠守之。吐蕃圍安戎,絕水泉,會石裂泉涌,虜驚引去。復攻維州,不得志。詔乃改安戎曰平戎雲。
是歲,金城公主薨。明年,為發哀,吐蕃使者朝,因請和,不許。虜乃悉眾四十萬攻承風堡,抵河源軍,西入長寧橋、安仁軍,渾崖烽騎將臧希液以銳兵五千破之。吐蕃又襲廓州,敗一縣,屠吏人。攻振武軍石堡城,蓋嘉運不能守。
天寶元年,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破虜大嶺軍;戰青海,破莽布支,斬首三萬級。明年,破洪濟城,戰石堡,不克,副將諸葛誗死之。又明年,惟明破虜,獻俘京師。帝以哥舒翰節度隴右,翰攻拔石堡,更號神武軍。又禽其相兀論樣郭。
十載,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俘大酋以獻。是時,吐蕃與蠻閣羅鳳聯兵攻瀘南,劍南節度使楊國忠方以奸罔上,自言:「破蠻眾六萬於雲南,拔故洪州等三城,獻俘口。」哥舒翰破洪濟、大莫門諸城,收九曲故地,列郡縣,實天寶十二載。於是置神策軍於臨洮西、澆河郡於積石西、及宛秀軍以實河曲。後二年,蘇毗子悉諾邏來降,封懷義王,賜李氏。蘇毗,彊部也。是歲,贊普乞黎蘇籠臘贊死,子挲悉籠臘贊嗣,遣使者脩好,詔京兆少尹崔光遠持節齎冊吊祠。還而安祿山亂,哥舒翰悉河、隴兵東守潼關,而諸將各以所鎮兵討難,始號行營,邊候空虛,故吐蕃得乘隙暴掠。
至德初,取巂州及威武等諸城,入屯石堡。其明年,使使來請討賊且脩好。肅宗遣給事中南巨川報聘。然歲內侵,取廓、霸、岷等州及河源、莫門軍。使數來請和,帝雖審其譎,姑務紓患,乃詔宰相郭子儀、蕭華、裴遵慶等與盟。
寶應元年,陷臨洮,取秦、成、渭等州。明年,使散騎常侍李之芳、太子左庶子崔倫往聘,吐蕃留不遣。破西山合水城。明年,入大震關,取蘭、河、鄯、洮等州,於是隴右地盡亡。進圍涇州,入之,降刺史高暉。又破邠州,入奉天,副元帥郭子儀御之。吐蕃以吐谷渾、党項兵二十萬東略武功,渭北行營將呂日將戰盩厔西,破之。又戰終南,日將走。代宗幸陝,子儀退趨商州。高暉導虜入長安,立廣武王承宏為帝,改元,擅作赦令,署官吏。衣冠皆南奔荊、襄,或逋棲山谷,亂兵因相攘鈔,道路梗閉。光祿卿殷仲卿率千人壁藍田,選二百騎度滻,或紿虜曰:「郭令公軍且來!」吐蕃大震。會少將王甫與惡少年伐鼓譟苑中,虜驚,夜引去。子儀入長安,高暉東奔至潼關,守將李日越殺之。吐蕃留京師十五日乃走,天子還京。
吐蕃退圍鳳翔,節度使孫志直拒守,鎮西節度使馬璘以千騎戰卻之,吐蕃屯原、會、成、渭間,自如也。是歲,南入松、維、保等州及雲山新籠城。明年,還使人李之芳等。劍南嚴武破吐蕃南鄙兵七萬,拔當狗城。會僕固懷恩反,自靈武遣其將范志誠、任敷合吐蕃、吐谷渾兵攻邠州,白孝德、郭晞嬰壘守,乃入居奉天西。子儀入奉天,按軍不戰。郭晞以銳士夜擣其營,斬首數千級,奪馬五百,取四將,吐蕃引去。是時嚴武拔鹽州,又戰西山,取其眾八萬。虜圍涼州,河西節度使楊志烈不能守,跳保甘州,而涼州亡。
永泰元年,吐蕃請和,詔宰相元載、杜鴻漸與虜使者同盟。懷恩不得志,導虜與回紇、党項羌、渾、奴剌犯邊,吐蕃大酋尚結息、贊摩、尚悉東贊等眾二十萬至醴泉、奉天,邠將白孝德不能亢,任敷以兵略鳳翔、盩厔,於是京師戒嚴。朔方兵馬使渾日進、孫守亮屯奉天,詔子儀以河中兵屯涇陽,李忠臣屯東渭橋,李光進屯雲陽,馬璘、郝廷玉屯便橋,駱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鳳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天子自率六軍屯於苑。吐蕃逼奉天,日進以單騎馳之,士二百踵進,左右擊刺,射皆應弦仆,虜大驚辟易。日進挾虜一將躍出,舉軍望而噪,士還,無一矢著身者。明日,虜薄城,日進發機石勁弩,故兵多死。凡三日,虜斂軍入壁,日進知虜曲折,即夜斫其營,斬千餘級,生禽五百。又戰馬嵬,凡七日,破賊萬人,斬首五千,獲馬、橐它、幟械甚眾。帝欲自討賊,下詔大搜馬,京師始置團練,都人震擾,鑿垣亡去者十八,詔中人戶都門,不能止。吐蕃游騎四百略武功,鎮西節度使馬璘使健士五十擊之,殲,士氣益奮。虜徙營九嵕之陰,掠醴泉居人數萬,焚室廬,田皆赤地。周智光與虜戰澄城,破之。吐蕃至邠北,復與回紇合,還攻奉天,抵馬嵬。任敷以兵五千掠白水,殘同州。於是城中渭橋、鄠以屯兵。
會懷恩死,虜謀無主,遂與回紇爭長。回紇怒,詣子儀請擊吐蕃自效,子儀許之,使白元光合兵攻吐蕃於靈台西,大破之,降仆固名臣,帝乃班師。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六下‧列傳第一百四十一下  吐蕃下 永泰、大曆間,再遣使者來聘,於是戶部尚書薛景仙往報。詔宰相與吐蕃使者盟。俄寇靈州,掠宜祿,郭子儀精甲三萬戍涇陽,入屯奉天。靈州兵破虜二萬,上級五百首。景仙與倫泣陵偕來,請境鳳林關,而路悉等十五人又來。三年,虜引眾十萬復攻靈州,略邠州。先是,尚悉結自寶應後數入邊,以功高請老,而贊磨代之,為東面節度使,專河、隴。邠寧馬璘、朔方將白元光再破其眾,獲馬羊數千,劍南亦破虜萬人。尚悉摩復來朝。天子以虜數入塞,詔治守障,徙當、悉、柘、靜、恭五州,皆據險以守。
八年,虜六萬騎侵靈州,敗民稼,進寇涇、邠,渾瑊與戰不利,副將死,略數千戶。瑊整卒夜襲其營;涇原馬璘以兵掩之潘原,射豹皮將死,軍中哭,乃遁去。璘收所俘士及男女而還。郭子儀又破其眾十萬。
九年,帝遣諫議大夫吳損脩好,虜亦使使者入朝。於是子儀屯邠州,李抱玉屯高壁,馬璘屯原州,李忠臣屯涇州,李忠誠屯鳳翔,臧希讓屯渭北,備虜之入。明年,西川節度使崔寧破虜於西山。虜攻臨涇、隴州,次普潤,焚掠人畜;與抱玉戰義寧,破之;道涇州,璘尾追,敗之於百裏。又明年,崔寧破虜故洪節度、氐、蠻、党項等兵,斬首萬級,禽酋領千人,牛羊廩鎧甚眾,獻之朝。吐蕃不得志,入掠黎、雅,於是劍南兵合南詔與戰,破之,禽大籠官論器然。又侵坊州,取党項牧馬。崔寧攻望漢城,破之。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獻恭戰岷州,吐蕃走。寧破西山三路及邛南兵,斬首八千級。十三年,虜大酋馬重英以四萬騎寇靈州,塞漢、御史、尚書三渠以擾屯田,為朔方留後常謙光所逐,重英殘鹽、慶而去。乃南合南詔眾二十萬攻茂州,略扶、文,遂侵黎、雅。時天子已發幽州兵馳拒,虜大奔破。
初,虜使數至,留不遣,所俘虜口,悉部送江南。德宗即位,先內靖方鎮,顧歲與虜確,其亡獲相償,欲以德綏懷之,遣太常少卿韋倫持節歸其俘五百,厚給衣褚,切敕邊吏護亭障,無輒侵虜地。吐蕃始聞未信,使者入境,乃皆感畏。
是時,乞立贊為贊普,姓戶盧提氏,曰:「我乃有三恨:不知天子喪,不及吊,一也;山陵不及賻,二也;不知舅即位,而發兵攻靈州,入扶、文,侵灌口,三也。」即發使者隨倫入朝。帝又遣倫還蜀俘。虜以倫再至,歡甚,授館,作聲樂,九日留,以論欽明思等五十人從獻方物。
明年,殿中少監崔漢衡往使,贊普猥曰:「我與唐舅甥國,詔書乃用臣禮卑我。」又請雲州西盡賀蘭山為吐蕃境,邀漢衡奏天子。乃遣入蕃使判官常魯與論悉諾羅入朝,道贊普語,且引景龍詔書曰「唐使至,甥先與盟,蕃使至,舅亦將親盟」;贊普曰「其禮本均。」帝許之,以「獻」為「進」,「賜」為「寄」,「領取」為「領之」。以前宰相楊炎不通故事為解,並約地於賀蘭。其大相尚悉結嗜殺人,以劍南之敗未報,不助和議,次相尚結贊有謀,固請休息邊人,贊普卒用結贊為大相,乃講好。
漢衡與其使區頰贊偕來,約盟境上。拜漢衡鴻臚卿,以都官員外郎樊澤為計會使,與結贊約;且告隴右節度使張鎰同盟。澤與結贊約盟清水,以牛馬為牲。鎰欲末其禮,乃紿結贊曰:「唐非牛不田,蕃非馬不戰,請用犬、豕、羊。」結贊聽諾。將盟,乃除地為壇,約二國各以二千士列壝外,冗從立壇下。鎰與幕府齊映齊抗、鴻臚漢衡、計會使於及澤、魯皆朝服,結贊與論悉頰藏、論臧熱、論利陀、論力徐等對升壇,刑牲壇北,雜其血以進,約:「唐地涇州右盡彈箏峽,隴州右極清水,鳳州西盡同谷,劍南盡西山、大度水。吐蕃守鎮蘭、渭、原、會,西臨洮,東成州,抵劍南西磨些諸蠻、大度水之西南。盡大河北自新泉軍抵大磧,南極賀蘭橐它嶺,其間為閒田。二國所棄戍地毋增兵,毋創城堡,毋耕邊田。」既盟,請鎰詣壇西南隅浮屠幄為誓。於是升壇大享,獻酬乃還。
帝命宰相、尚書與虜使者盟長安,而清水之約,疆埸不定,復令漢衡決於贊普,乃克盟。於是宰相李忠臣盧杞關播崔寧、工部尚書喬琳、御史大夫於頎、太府卿張獻恭、司農卿段秀實、少府監李昌夔、京兆尹王翃、金吾衛大將軍渾瑊與區頰贊等同盟京城之右郊,禮如清水。前二月告廟,齊,三日,關播跪讀載書,已盟乃大享。詔左僕射李揆為入蕃會盟使,還區頰贊等。
朱泚之亂,吐蕃請助討賊,詔右散騎常侍於頎持節慰撫,太常少卿沈房為安西、北庭宣慰使以報之。渾瑊用論莽羅兵破泚將韓旻於武亭川。初,與虜約,得長安,以涇、靈四州畀之。會大疫,虜輒引去。及泚平,責先約求地。天子薄其勞,第賜詔書,償結贊、莽羅等帛萬匹,於是虜以為怨。
貞元二年,詔倉部郎中趙建往使,而虜已犯涇、隴、邠、寧,掠人畜,敗田稼,內州皆閉壁。游騎至好畤,左金吾將軍張獻甫、神策將李昇曇等屯咸陽,河中渾瑊、華州駱元光援之。以左監門將軍康成使焉。尚結贊屯上砦原,亦令使論乞陀來請盟。鳳翔李晟遣部將王佖以銳兵三千夜入汧陽,明日,薄其中軍,虜驚潰走,結贊僅自脫。虜眾二萬侵鳳翔,李晟擊卻之,因襲破摧沙堡,燒儲廥,斬守者。吐蕃攻鹽、夏,刺史杜彥光、拓拔乾暉不能守,悉其眾南奔,虜遂有其地。天子以邊人殘沒,下詔避正殿,痛自咎。詔駱元光經略鹽、夏。
三年,命左庶子崔澣、李銛踵使。結贊得鹽、夏,皆戍以兵,乃自屯鳴沙,然饋餉數困。於是駱元光、韓游瓌濱塞而屯,馬燧次石州,跨河相掎角。結贊大懼,屢請盟,天子不許。即以貴將論頰熱厚賂乞和於燧,燧以為情,身入見天子,諸將以燧入,皆守壁不戰。結贊遽還走,馬多死,士不能步,有飢色。澣始至鳴沙,傳詔讓結贊破約陷鹽、夏,對曰:「本以武亭功未償乃來,又候碑仆,疆埸不明,故行境上。涇州乘城自保,鳳翔李令不納吾使,雖康成等來,皆不能致委曲。我日望大臣而卒無至者,我故引還。鹽、夏守將懼吾眾,以城丐我,非我敢攻也。若天子復許盟,虜之願也,唯所命,當以鹽、夏還唐。」又言清水盟,大臣少,故約易壞,請悉遣宰相元帥二十一人會盟。並言靈鹽節度使杜希全、涇原節度使李觀,外蕃所信,請主盟。帝復使澣報結贊曰:「希全守靈州,有分地,不可以越境;觀既徙官,以渾瑊為盟會使。」約五月盟清水,使先效二州,以驗虜信。結讚辭清水非吉地,請會原州之土梨樹,乃歸二州。天子從之。
瑊來受命,拜漢衡兵部尚書以副瑊。瑊率師二萬待期,詔駱元光助之。宰相議所盟地,左神策將馬有鄰建言:「土梨樹林薈岩阻,兵易詭伏,不如平涼夷漫坦直,且近涇,緩急可保也。」乃定盟平涼。瑊約結贊,主客均以兵三千至壇外,誕從四百叩壇,以游軍交邏相入。將盟,結贊伏精騎三萬於西,縱邏騎出入瑊軍,瑊將梁奉貞亦駷馬入虜軍營,陰執之,而瑊不知也。客請瑊等具冠劍,皆就幄更衣,從容胖肆。虜忽三伐鼓,眾噪而興,瑊不知所出,走幄後,得馬不銜而馳,十裏始得銜。虜追,矢若雨不傷也,至元光營乃脫。裨將辛榮兵數百據北阜與虜戰,矢盡乃降。判官韓弇、監軍宋鳳朝死之。漢衡與判官鄭叔矩路泌、掌書記袁同直、列將扶餘准馬寧孟日華李至言樂演明範澄馬弇、中人劉延邕俱文珍李朝清等六十人皆被執,士死者五百,生獲者千餘人。漢衡語虜曰:「我,崔尚書也,結贊與我善。若殺我,結贊亦殺若。」乃不死。人負一木,以繩三約之,系其發驅之;夜則杙地系而仆,蒙以罽,守者寢其上。始結贊將劫希全、觀,急以銳兵直趣京師,既不克,又欲禽瑊等,擣虛入寇,其謀本然。既引去,至故原州,坐帳中見漢衡等,慢言:「渾瑊戰武功,我力也。許裂地償我,而自食其言。吾既作金枷,將必得瑊以見贊普,乃今失之,徒致公等,無益也。當使人歸報。」初,漢衡遇亂,從史呂溫身蔽兵,溫傷而漢衡脫,虜人嘉其義,厚給養之。結贊屯石門,以俱文珍、馬寧、馬弇歸唐,而囚漢衡、叔矩河州,辛榮廓州,扶餘准鄯州。帝猶使中人齎詔書賜結贊,拒不受。虜戍鹽、夏,涉春疫大興,皆思歸。結贊以騎三千迎之,火二州廬舍,頹郛堞而去,杜希全分兵保之。帝哀漢衡等陷辱,下詔賜其子七品官,叔矩、泌、弇、日華、榮、至言、澄、良賁、演明一子八品官,袁同直而下一子九品官。以決勝軍使唐良臣屯潘原,神策將蘇太平屯隴州。結贊召漢衡、日華、延邕至石門,以五騎送境上,遣使者奉表來。李觀曰:「有詔不內吐蕃使者。」受漢衡等,放其使。
結贊以羌、渾眾屯潘口,傍青石嶺,三分其兵趨隴、汧陽間,連營數十裏,中軍距鳳翔一舍,詭漢服,號邢君牙兵,入吳山、寶雞,焚聚落,略畜牧、丁壯,殺老孺,斷手剔目,乃去。李晟嘗蹶大木塞安化隘處,虜過,悉焚之。詔神策將石季章壁武功,良臣移師百裏城。虜又剽汧陽、華亭男女萬人以畀羌、渾,將出塞,令東向辭國,眾慟哭,投塹谷死者千數。吐蕃又入豐義,圍華亭,絕汲道。守將王仙鶴請救於隴州,刺史蘇清沔合太平兵赴之,虜逆戰,太平不勝,引還。虜日千騎四掠,隴兵不敢出。虜積薪將焚華亭,仙鶴以眾降。清沔潛兵大象龕,夜半,約城中舉火燭天,虜眾驚,因襲其營,乃去。更攻連雲堡,飛石投中,井皆滿。為虛梁絕塹而升,守將張明遠降於虜。虜分捕山間亡人及牛羊率萬計,涇、隴、邠之民蕩然盡矣。諸將曾不能得一俘,但賀賊出塞而已。連雲堡,涇要地也,三垂峭絕,北據高,虜所進退,候火易通。既失之,城下即虜境,每蓺稼,必陳兵於野,故多失時。是歲,三州不宿麥。虜數千騎犯長武城,城使韓全義拒之。韓游瓌兵不出,於是虜安行邠、涇間,諸屯西門皆閉,虜治故原州保之。帝取所獲吐蕃生口不二百,徇諸市以安京師。
四年五月,虜三萬騎略涇、邠、寧、慶、鄜五州之鄙,焚吏舍民閻,系執數萬。韓全義以陳許兵戰長武,無功。初,吐蕃盜塞,畏春夏疾疫,常以盛秋。及是得唐俘,多厚給產,質其孥,故盛夏入邊。尚悉董星、論莽羅等又寇寧州,張獻甫拒斬裁百級,轉剽鄜、坊乃去。
五年,韋皋以劍南兵戰台登,殺虜將乞臧遮遮、悉多楊朱,西南少安。不三年,盡得巂州地。久之,北庭沙陀別部叛,吐蕃因是陷北庭都護府,安西道絕。獨西州人尚為唐守。
八年,寇靈州,陷水口,塞營田渠。發河東、振武兵,合神策軍擊之,虜引還。又寇涇州,掠田軍千人,守捉使唐朝臣戰不利。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破虜於芳州,取黑水壁,焚積聚。自虜得鹽州,塞防無以障遏,而靈武單露,鄜、坊侵迫,寇日以驕,數入為邊患。帝復詔城之,使涇原、劍南、山南深入窮討,分其兵,毋令專向東方。詔朔方河中晉絳邠寧兵馬副元帥渾瑊、朔方靈鹽豐夏綏銀節度都統杜希全、邠寧節度使張獻甫、右神策軍行營節度使邢君牙、夏綏銀節度使韓潭、鄜坊丹延節度使王棲曜、振武麟勝節度使范希朝合兵三萬,以左神策將軍胡堅、右神策將軍張昌為鹽州行營節度使,板築之,役者六千人,余皆陣城下。九年始栽,閱二旬訖功,而虜兵不出,遂以兼御史大夫紇干遂與兼中丞杜彥光戍之。當是時,韋皋功最多,破堡壁五十餘所,敗其南道元帥論莽熱沒籠乞悉蓖;又與南詔破之於神川,於鐵橋,皋俘馘三萬,降首領論乞髯湯沒藏悉諾硉。
十二年,寇慶州及華池,殺略吏人。是歲,尚結贊死。明年,贊普死,其子足之煎立。邢君牙築永信城於隴州以備虜,虜使者農桑昔來請脩好,朝廷以其無信,不受。韋皋取新城,虜治劍山、馬嶺,進寇台登,巂州刺史曹高仕擊卻之,禽籠官,斬級三百,獲馬、糧、械數千。
十四年,韓全義破虜於鹽州。十六年,靈州破虜於烏蘭橋,韋皋拔末恭、顒二城。十七年,寇鹽州,陷麟州,殺刺史郭鋒,湮隍墮陴,系居人,掠党項諸部,屯橫槽烽。虜將徐舍人者,語俘道人延素曰:「我乃司空英公裔孫也。武后時,家祖以兵尊王室不克,子孫奔播絕域,今三世矣。我雖握兵,心未嘗忘歸也,願不能自拔耳。」陰使延素夜逸。又言:「吾按邊求資糧,至麟而守者無備,遂入之。知郭使君勛臣家,欲全安之,不幸死亂兵。」語方已,會飛鳥使至,召其軍還,遂引去。飛鳥,猶傳騎也。
韋皋出西山與虜戰,破之雅州。籠官馬定德本虜之知兵有策慮者,周知山川險易,每用兵,常馳驛計議,授諸將以行。比年寇黎、巂,皋常折其兵,定德畏得罪,遂來降,因定昆明諸蠻。吐蕃以下屢叛,大侵靈州。時皋圍維州,贊普使論莽熱沒籠乞悉蓖兼松州五道節度兵馬都統、群牧大使,引兵十萬援維州。皋率南詔兵薄險設伏以待,才使千人嘗敵。乞悉蓖見兵寡,悉眾追,墮伏中,兵四合急擊,遂禽之,獻京師。明年,吐蕃使者論頰熱復來,右龍武大將軍薛伾往報。
二十年,贊普死,遣工部侍郎張薦吊祠,其弟嗣立,再使使者入朝。
順宗立,以左金吾衛將軍田景度、庫部員外郎熊執易持節往使。永貞元年,論乞縷勃藏歸金幣、馬牛助崇陵,有詔陳太極廷中。
憲宗初,遣使者脩好,且還其俘。又以使告順宗喪,吐蕃亦以論勃藏來。後比年來朝,然以五萬騎入振武拂鵜泉,萬騎至豐州大石谷,鈔回鶻還國者。
五年,以祠部郎中徐復往使,並賜缽闡布書。缽闡布者,虜浮屠豫國事者也,亦曰「缽掣逋」。復至鄯州擅還,其副李逢致命贊普,復坐貶。虜以論思邪熱入謝,且歸鄭叔矩、路泌之柩,因言願歸秦、原、安樂州。詔宰相杜佑等與議中書,論思邪熱拜於廷,佑荅拜堂上,復以鴻臚少卿李銛、丹王府長史吳暈報之。自是朝貢歲入。又款隴州塞,丐互市,詔可。
十二年,贊普死,使者論乞髯來,以右衛將軍烏重玘、殿中侍御史段鈞弔祭之。可黎可足立為贊普,重玘以扶餘准、李驂偕歸。准,東明人,本朔方騎將;驂,隴西人,貞元初戰沒於虜者。使者知不死,求之,乃得還。詔以准為澧王府司馬,驂嘉王友。
吐蕃使論矩立藏來朝,未出境,吐蕃寇宥州,與靈州兵戰定遠城,虜不勝,斬首二千級。平涼鎮遏使郝玼又破虜兵二萬,夏州節度使田縉破其眾三千,詔留矩立藏等不遣。劍南兵拔峨和、棲雞城。十四年,乃歸矩立藏等。吐蕃節度論二摩、宰相尚塔藏、中書令尚綺心兒總兵十五萬圍鹽州,為飛梯、鵝車攻城,刺史李文悅拒之,城壞輒補,夜襲其營,晝出戰,破虜萬人,積三旬不能拔。朔方將史敬奉以奇兵繞出虜背,大破之,解圍去。
始,沙州刺史周鼎為唐固守,贊普徙帳南山,使尚綺心兒攻之。鼎請救回鶻,逾年不至,議焚城郭,引眾東奔,皆以為不可。鼎遣都知兵馬使閻朝領壯士行視水草,晨入謁辭行,與鼎親吏周沙奴共射,彀弓揖讓,射沙奴即死,執鼎而縊殺之,自領州事。城守者八年,出綾一端募麥一斗,應者甚眾。朝喜曰:「民且有食,可以死守也。」又二歲,糧械皆竭,登城而謼曰:「苟毋徙佗境,請以城降。」綺心兒許諾,於是出降。自攻城至是凡十一年。贊普以綺心兒代守。後疑朝謀變,置毒靴中而死。州人皆胡服臣虜,每歲時祀父祖,衣中國之服,號慟而藏之。
穆宗即位,遣秘書少監田洎往告,使者亦來。虜引兵入屯靈武,靈州兵擊卻之。又犯青塞烽,進寇涇州,瀕水而營,綿五十裏。始洎至牙,虜欲會盟長武,洎含糊應之。至是顯言:「洎許我盟,我是以來。」逼涇一舍止。詔右軍中尉梁守謙為左右神策軍、京西北行營都監,發卒合八鎮兵援涇州,貶洎郴州司戶參軍,以太府少卿邵同持節為和好使。初,夏州田縉裒沓,党項怨之,導虜入鈔,郝玼與戰,多殺其眾。李光顏又以邠兵至,乃引去。復遣使者來。南略雅州,詔方鎮與虜接者謹備邊。
長慶元年,聞回鶻和親,犯清塞堡,為李文悅所逐。乃遣使者尚綺力陀思來朝,且乞盟,詔許之。崔植、杜元穎、王播輔政,議欲告廟。禮官謂:「肅宗、代宗皆嘗與吐蕃盟,不告廟。德宗建中之盟,將重其約,始詔告廟。至會平涼,不復告,殺之也。」乃止。以大理卿劉元鼎為盟會使,右司郎中劉師老副之,詔宰相與尚書右僕射韓皋、御史中丞牛僧孺、吏部尚書李絳、兵部尚書蕭俛、戶部尚書楊於陵、禮部尚書韋綬、太常卿趙宗儒、司農卿裴武、京兆尹柳公綽、右金吾將軍郭鏦及吐蕃使者論訥羅盟京師西郊。贊普以盟言約:「二國無相寇讎,有禽生問事,給服糧歸之。」詔可。大臣豫盟者悉載名於策。方盟時,吐蕃以壯騎屯魯州,靈州節度使李進誠與戰大石山,破之。虜遣使者趙國章來,且致宰相信幣。
明年,請定疆候,元鼎與論訥羅就盟其國,敕虜大臣亦列名於策。元鼎逾成紀、武川,抵河廣武梁,故時城郭未隳,蘭州地皆粳稻,桃李榆柳岑蔚,戶皆唐人,見使者麾蓋,夾道觀。至龍支城,耋老千人拜且泣,問天子安否,言:「頃從軍沒於此,今子孫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來?」言已皆嗚咽。密問之,豐州人也。過石堡城,崖壁峭豎,道回屈,虜曰鐵刀城。右行數十裏,土石皆赤,虜曰赤嶺。而信安王禕、張守珪所定封石皆仆,獨虜所立石猶存。赤嶺距長安三千裏而贏,蓋隴右故地也。曰悶怛盧川,直邏娑川之南百裏,臧河所流也。河之西南,地如砥,原野秀沃,夾河多檉柳。山多柏,坡皆丘墓,旁作屋,赬塗之,繪白虎,皆虜貴人有戰功者,生衣其皮,死以旌勇,徇死者瘞其旁。度悉結羅嶺,鑿石通車,逆金城公主道也。至麋谷,就館。臧河之北川,贊普之夏牙也。周以槍累,率十步植百長矟,中剚大幟為三門,相距皆百步。甲士持門,巫祝鳥冠虎帶擊鼓,凡入者搜索乃進。中有高台,環以寶楯,贊普坐帳中,以黃金飾蛟螭虎豹,身被素褐,結朝霞冒首,佩金鏤劍。缽掣逋立於右,宰相列台下。唐使者始至,給事中論悉荅熱來議盟,大享於牙右,飯舉酒行,與華制略等,樂奏秦王破陣曲,又奏涼州、胡渭、錄要、雜曲,百伎皆中國人。盟壇廣十步,高二尺。使者與虜大臣十餘對位,酋長百餘坐壇下,上設巨榻,缽掣逋升,告盟,一人自旁譯授於下。已歃血,缽掣逋不歃。盟畢,以浮屠重為誓,引鬱金水以飲,與使者交慶,乃降。
元鼎還,虜元帥尚塔藏館客大夏川,集東方節度諸將百餘,置盟策台上,遍曉之,且戒各保境,毋相暴犯。策署彝泰七年。尚塔藏語元鼎曰:「回鶻小國,我嘗討之,距城三日危破,會國有喪乃還,非我敵也。唐何所畏,乃厚之?」元鼎曰:「回鶻有功,且如約,未始妄以兵取尺寸地,是以厚之。」塔藏默然。元鼎逾湟水,至龍泉谷,西北望殺胡川,哥舒翰故壁多在。湟水出蒙谷,抵龍泉與河合。河之上流,繇洪濟梁西南行二千裏,水益狹,春可涉,秋夏乃勝舟。其南三百裏三山,中高而四下,曰紫山,直大羊同國,古所謂崑崙者也,虜曰悶摩黎山,東距長安五千裏,河源其間,流澄緩下,稍合眾流,色赤,行益遠,它水並注則濁,故世舉謂西戎地曰河湟。河源東北直莫賀延磧尾殆五百裏,磧廣五十裏,北自沙州,西南入吐谷渾寖狹,故號磧尾。隱測其地,蓋劍南之西。元鼎所經見,大略如此。
虜遣論悉諾息等入謝,天子命左衛大將軍令狐通、太僕少卿杜載荅之。是歲,尚綺心兒以兵擊回鶻、党項,小相尚設塔率眾三萬牧馬木蘭梁。比歲,使者獻金盎、銀冶犀、鹿,貢犛牛。
寶曆至大和,再遣使者朝。五年,維州守將悉怛謀挈城以降,劍南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受之,收符章仗鎧,更遣將虞藏儉據之。州南抵江陽岷山,西北望隴山,一面崖,三涯江,虜號無憂城,為西南要捍。會牛僧孺當國,議還悉怛謀,歸其城。吐蕃夷誅無遺種,以怖諸戎。自是比五年虜使來,必報。所貢有玉帶、金皿、獺褐、犛牛尾、霞 3cb2.gif 、馬、羊、橐它。
贊普立幾三十年,病不事,委任大臣,故不能抗中國,邊候晏然。死,以弟達磨嗣。達磨嗜酒,好畋獵,喜內,且凶愎少恩,政益亂。開成四年,遣太子詹事李景儒往使,吐蕃以論集熱來朝,獻玉器羊馬。自是國中地震裂,水泉涌,岷山崩;洮水逆流三日,鼠食稼,人飢疫,死者相枕藉。鄯、廓間夜聞鼙鼓聲,人相驚。
會昌二年,贊普死,論贊熱等來告,天子命將作監李璟吊祠。無子,以妃綝兄尚延力子乞離胡為贊普,始三歲,妃共治其國。大相結都那見乞離胡不肯拜,曰:「贊普支屬尚多,何至立綝氏子邪?」哭而出,用事者共殺之。
別將尚恐熱為落門川討擊使,姓末,名農力,「熱」猶中國號「郎」也,譎詭善幻,約三部得萬騎,擊鄯州節度使尚婢婢,略地至渭州,與宰相尚與思羅戰薄寒山。思羅敗走松州,合蘇毗、吐渾、羊同兵八萬保洮河自守,恐熱謂蘇毗等曰:「宰相兄弟殺贊普,天神使我舉義兵誅不道,爾屬乃助逆背國耶?」蘇毗等疑而不戰,恐熱麾輕騎涉河,諸部先降,並其眾至十餘萬,禽思羅縊殺之。
婢婢,姓沒盧,名贊心牙,羊同國人,世為吐蕃貴相,寬厚,略通書記,不喜仕,贊普彊官之。三年,國人以贊普立非是,皆叛去。恐熱自號宰相,以兵二十萬擊婢婢,鼓鼙、牛馬、橐它聯千餘裏,至鎮西軍,大風雷電,部將震死者十餘人,羊、馬、橐它亦數百。恐熱惡之,按軍不進。婢婢聞之,厚幣詒書約驩,恐熱大喜曰:「婢婢,書生,焉知軍事。我為贊普,當以家居宰相處之。」於是退營大夏川。婢婢遣將厖結心、莽羅薛呂擊恐熱於河州之南,伏兵四萬,結心據山射書極罵,恐熱怒甚,盛兵出鬬。結心偽北,恐熱追至數十裏,莽羅薛呂以伏兵衷擊,大風雨,河溢,溺死甚眾,恐熱單騎而逃。既不得志,尤猜忍殺戮,部將岌藏、豐贊皆降,婢婢厚遇之。明年,恐熱復攻鄯州,婢婢分兵五道拒守,恐熱保東谷山,堅壁不出。岌藏繚以重柵,斷汲道,旬日,恐熱走薄寒山,募散卒稍至,得數千人,復戰鶡雞山,再戰南谷,皆大敗。兵挐仍歲不解。
大中三年,婢婢屯兵河源,聞恐熱謀度河,急擊之,為恐熱所敗。婢婢統銳兵扼橋,亦不勝,焚橋而還。恐熱間出雞頂嶺關,馮硤為梁攻婢婢,至白土嶺,敗其將尚鐸羅榻藏,進戰犛牛硤。婢婢將燭盧鞏力欲負硤自固以困恐熱,大將磨離羆子不從,乃辭疾先歸。羆子急擊恐熱,一戰而死。婢婢糧盡,引眾趨甘州西境,以拓拔懷光居守,恐熱麾下多歸之。
恐熱大略鄯、廓、瓜、肅、伊、西等州,所過捕戮,積屍狼藉,麾下內怨,皆欲圖之。乃揚聲將請唐兵五十萬共定其亂,保渭州,求冊為贊普,奉表歸唐。宣宗詔太僕卿陸耽持節慰勞,命涇原、靈武、鳳翔、邠寧、振武等兵迎援。恐熱既至,詔尚書左丞李景讓就問所欲。恐熱倨夸自大,且求河渭節度使,帝不許。還過咸陽橋,咄嘆曰:「我舉大事,覬得濟此河與唐分境。」於是復趨落門川收散卒,將寇邊,會久雨糧絕,恐熱還奔廓州。
於是鳳翔節度使李玭復清水;涇原節度使康季榮復原州,取石門等六關,得人畜幾萬;靈武節度使李欽取安樂州,詔為威州;邠寧節度使張欽緒復蕭關;鳳翔收秦州;山南西道節度使鄭涯得扶州。鳳翔兵與吐蕃戰隴州,斬首五百級。是歲,河、隴高年千餘見闕下,天子為御延喜樓,賜冠帶,皆爭解辮易服。因詔差賜四道兵,錄有勞者;三州七關地腴衍者,聽民墾蓺,貸五歲賦;溫池委度支榷其鹽,以贍邊;四道兵能營田者為給牛種,戍者倍其資饟,再歲一代;商賈往來於邊者,關鎮毋何留;兵欲墾田,與民同。
初,太宗平薛仁杲,得隴上地;虜李軌,得涼州;破吐谷渾、高昌,開四鎮。玄宗繼收黃河積石、宛秀等軍,中國無斥候警者幾四十年。輪台、伊吾屯田,禾菽彌望。開遠門揭候署曰「西極道九千九百裏」,示戍人無萬裏行也。乾元後,隴右、劍南西山三州七關軍鎮監牧三百所皆失之。憲宗常覽天下圖,見河湟舊封,赫然思經略之,未暇也。至是群臣奏言:「王者建功立業,必有以光表於世者。今不勤一卒,血一刃,而河湟自歸,請上天子尊號。」帝曰:「憲宗嘗念河湟,業未就而殂落。今當述祖宗之烈,其議上順、憲二廟諡號,夸顯後世。」又詔:「朕姑息民,其山外諸州,須後經營之。」
明年,沙州首領張義潮奉瓜、沙、伊、肅、甘等十一州地圖以獻。始義潮陰結豪英歸唐,一日,眾擐甲噪州門,漢人皆助之,虜守者驚走,遂攝州事。繕甲兵,耕且戰,悉復余州。以部校十輩皆操挺,內表其中,東北走天德城,防禦使李丕以聞。帝嘉其忠,命使者齎詔收慰,擢義潮沙州防禦使,俄號歸義軍,遂為節度使。其後河、渭州虜將尚延心以國破亡,亦獻款。秦州刺史高駢誘降延心及渾末部萬帳,遂收二州,拜延心武衛將軍。駢收鳳林關,以延心為河、渭等州都游弈使。
咸通二年,義潮奉涼州來歸。七年,北庭回鶻仆固俊擊取西州,收諸部。鄯州城使張季顒與尚恐熱戰,破之,收器鎧以獻。吐番餘眾犯邠、寧,節度使薛弘宗卻之。會仆固俊與吐蕃大戰,斬恐熱首,傳京師。
八年,義潮入朝,為右神武統軍,賜第及田,命族子淮深守歸義。十三年卒。沙州以長史曹義金領州務,遂授歸義節度使。後中原多故,王命不及,甘州為回鶻所並,歸義諸城多沒。
渾末,亦曰嗢末,吐蕃奴部也。虜法,出師必發豪室,皆以奴從,平居散處耕牧。及恐熱亂,無所歸,共相嘯合數千人,以嗢末自號,居甘、肅、瓜、沙、河、渭、岷、廓、疊、宕間,其近蕃牙者最勇,而馬尤良雲。
贊曰:唐興,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蹶其牙,犁其廷而後已。惟吐蕃、回鶻號彊雄,為中國患最久。贊普遂盡盜河湟,薄王畿為東境,犯京師,掠近輔,殘馘華人。謀夫虓帥,圜視共計,卒不得要領。晚節二姓自亡,而唐亦衰焉。夫外撫內寧,惟聖人不讓。玄宗有逸德,而拓地太大,務遠功,忽近虞,逆賊一奮,中原封裂,訖二百年不得復完,而至陵夷。然則內先自治,釋四夷為外懼,守成之良資也。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七上‧列傳第一百四十二上  回鶻上 回紇,其先匈奴也,俗多乘高輪車,元魏時亦號高車部,或曰敕勒,訛為鐵勒。其部落曰袁紇、薛延陀、契苾羽、都播、骨利干、多覽葛、仆骨、拔野古、同羅、渾、思結、斛薛、奚結、阿跌、白霫,凡十有五種,皆散處磧北。
袁紇者,亦曰烏護,曰烏紇,至隋曰韋紇。其人驍彊,初無酋長,逐水草轉徙,善騎射,喜盜鈔,臣於突厥,突厥資其財力雄北荒。大業中,處羅可汗攻脅鐵勒部,裒責其財,既又恐其怨,則集渠豪數百悉坑之,韋紇乃並仆骨、同羅、拔野古叛去,自為俟斤,稱回紇。
回紇姓藥羅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師七千裏。眾十萬,勝兵半之。地磧鹵,畜多大足羊。有時健俟斤者,眾始推為君長。子曰菩薩,材勇有謀,嗜獵射,戰必身先,所向輒摧破,故下皆畏附,為時健所逐。時健死,部人賢菩薩,立之。母曰烏羅渾,性嚴明,能決平部事。回紇繇是寖盛。與薛延陀共攻突厥北邊,頡利遣欲谷設領騎十萬討之,菩薩身將五千騎破之馬鬣山,追北至天山,大俘其部人,聲震北方。繇是附薛延陀,相唇齒,號活頡利發,樹牙獨樂水上。
貞觀三年,始來朝,獻方物。突厥已亡,惟回紇與薛延陀為最雄彊。菩薩死,其酋胡祿俟利發吐迷度與諸部攻薛延陀,殘之,並有其地,遂南逾賀蘭山,境諸河。遣使者獻款,太宗為幸靈州,次涇陽,受其功。於是鐵勒十一部皆來言:「延陀不事大國,以自取亡,其下麕駭鳥散,不知所之。今各有分地,願歸命天子,請置唐官。」有詔張飲高會,引見渠長等,以唐官官之,凡數千人。
明年復入朝。乃以回紇部為瀚海,多覽葛部為燕然,仆骨部為金微,拔野古部為幽陵,同羅部為龜林,思結部為盧山,皆號都督府;以渾為皋蘭州,斛薛為高闕州,阿跌為雞田州,契苾羽為榆溪州,奚結為雞鹿州,思結別部為蹛林州,白霫為窴顏州;其西北結骨部為堅昆府,北骨利干為玄闕州,東北俱羅勃為燭龍州;皆以酋領為都督、刺史、長史、司馬,即故單于台置燕然都護府統之,六都督、七州皆隸屬,以李素立為燕然都護。其都督、刺史給玄金魚符,黃金為文,天子方招寵遠夷,作絳黃瑞錦文袍、寶刀、珍器賜之。帝坐秘殿,陳十部樂,殿前設高坫,置朱提瓶其上,潛泉浮酒,自左閣通坫趾注之瓶,轉受百斛鐐盎,回紇數千人飲畢,尚不能半。又詔文武五品官以上祖飲尚書省中。渠領共言「生荒陋地,歸身聖化,天至尊賜官爵,與為百姓,依唐若父母然。請於回紇、突厥部治大塗,號『參天至尊道』,世為唐臣。」乃詔磧南鷿鵜泉之陽置過郵六十八所,具群馬、湩、肉待使客,歲內貂皮為賦。乃拜吐迷度為懷化大將軍、瀚海都督;然私自號可汗,署官吏,壹似突厥,有外宰相六、內宰相三,又有都督、將軍、司馬之號。帝更詔時健俟斤它部為祁連州,隸靈州都督,白霫它部為居延州。
吐迷度兄子烏紇烝吐迷度之妻,遂與俱陸莫賀達干俱羅勃謀亂而歸車鼻可汗,二人者皆車鼻婿,故烏紇領騎夜劫吐迷度殺之。燕然副都護元禮臣遣使紿烏紇,許白為都督,烏紇不疑,即往謝,因斬以徇。帝恐諸部攜解,命兵部尚書崔敦禮持節臨撫,贈吐迷度左衛大將軍,賻祭備厚,擢其子婆閏左驍衛大將軍,襲父所領。俱羅勃既入朝,帝不遣。阿史那賀魯之盜北庭,婆閏以騎五萬助契苾何力等破賀魯,收北庭;又從伊麗道行軍總管任雅相等再破賀魯金牙山,遷右衛大將軍,從討高麗有功。
婆閏死,子比栗嗣。龍朔中,以燕然都護府領回紇,更號瀚海都護府,以磧為限,大抵北諸蕃悉隸之。比栗死,子獨解支嗣。武后時,突厥默啜方彊,取鐵勒故地,故回紇與契苾、思結、渾三部度磧,徙甘、涼間,然唐常取其壯騎佐赤水軍雲。獨解支死,子伏帝匐立。明年,助唐攻殺默啜,於是別部移健頡利發與同羅、霫等皆來,詔置其部於大武軍北。伏帝匐死,子承宗立,涼州都督王君 247fd.gif ,梗絕安西諸國朝貢道。久之,奔突厥,死。
子骨力裴羅立。會突厥亂,天寶初,裴羅與葛邏祿自稱左右葉護,助拔悉蜜擊走烏蘇可汗。後三年,襲破拔悉蜜,斬頡跌伊施可汗,遣使上狀,自稱骨咄祿毗伽闕可汗,天子以為奉義王,南居突厥故地,徙牙烏德鞬山、昆河之間,南距西城千七百裏,西城,漢高闕塞也,北盡磧口三百裏,悉有九姓地。九姓者,曰藥羅葛,曰胡咄葛,曰啒羅勿,曰貊歌息訖,曰阿勿嘀,曰葛薩,曰斛嗢素,曰藥勿葛,曰奚邪勿。藥羅葛,回紇姓也,與仆骨、渾、拔野古、同羅、思結、契苾六種相等夷,不列於數,後破有拔悉蜜、葛邏祿,總十一姓,並置都督,號十一部落。自是,戰常以二客部為先鋒。有詔拜為骨咄祿毗伽闕懷仁可汗,前殿列仗,中書令內案授冊使者,使者出門升輅,至皇城門,降乘馬,幡節導以行。凡冊可汗,率用此禮。明年,裴羅又攻殺突厥白眉可汗,遣頓啜羅達干來上功,拜裴羅左驍衛員外大將軍,斥地愈廣,東極室韋,西金山,南控大漠,盡得古匈奴地。裴羅死,子磨延啜立,號葛勒可汗,剽悍善用兵,歲遣使者入朝。
肅宗即位,使者來請助討祿山,帝詔燉煌郡王承采與約,而令僕固懷恩送王,因召其兵。可汗喜,以可敦妹為女,妻承采,遣渠領來請和親,帝欲固其心,即封虜女為毗伽公主。於是可汗自將,與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合討同羅諸蕃,破之河上。與子儀會呼延谷,可汗恃其彊,陳兵引子儀拜狼纛而後見。帝駐彭原,使者葛羅支見,恥班下,帝不欲使鞅鞅,引升殿,慰而遣。俄以大將軍多攬等造朝,及太子葉護身將四千騎來,惟所命。帝因冊毗伽公主為王妃,擢承采宗正卿;可汗亦封承採為葉護,給四節,令與其葉護共將。帝命廣平王見葉護,約為昆弟,葉護大喜,使首領達乾等先到扶風見子儀,子儀犒飲三日。葉護辭曰:「國多難,我助討逆,何敢食!」固命,乃留。既行,日賜牛四十角、羊八百蹄、米四十斛。
香積之戰,陣灃上,賊詭伏騎於王師左,將襲我,僕固懷恩麾回紇馳之,盡翦其伏,乃出賊背,與鎮西、北庭節度使李嗣業夾 3881.gif 之,賊大敗,進收長安。懷恩率回紇、南蠻、大食眾繚都而南,壁滻東,進次陝西,戰新店。初,回紇至曲沃,葉護使將軍鼻施吐撥裴羅旁南山東出,搜賊伏谷中,殲之,營山陰。子儀等與賊戰,傾軍逐北,亂而卻,回紇望見,即逾西嶺,曳旗趨賊,出其後,賊反顧,遂大潰,追奔數十裏,人馬相騰蹂,死者不可計,收仗械如丘。嚴莊挾安慶緒棄東京北度河,回紇大掠東都三日,奸人導之,府庫窮殫,廣平王欲止不可,而耆老以繒錦萬匹賂回紇,止不剽。葉護還京師,帝遣群臣勞之長樂,帝坐前殿,召葉護升階,席酋領於下,宴且勞之,人人賜錦繡繒器。葉護頓首言:「留兵沙苑,臣歸料馬,以收范陽,訖除殘盜。」帝曰:「為朕竭義勇,成大事,卿等力也。」詔進司空,爵忠義王,歲給絹二萬匹,使至朔方軍受賜。
乾元元年,回紇使者多彥阿波與黑衣大食酋閣之等俱朝,爭長,有司使異門並進。又使請昏,許之。帝以幼女寧國公主下嫁,即冊磨延啜為英武威遠毗伽可汗,詔漢中郡王瑀攝御史大夫為冊命使,以宗子右司郎中巽兼御史中丞為禮會使,並以副瑀,尚書右僕射裴冕送諸境。帝餞公主,因幸咸陽,數尉勉,主泣曰:「國方多事,死不恨。」瑀至虜,而可汗胡帽赭袍坐帳中,儀衛光嚴,引瑀立賬外,問曰:「王,天可汗何屬?」瑀曰:「從昆弟也。」時中人雷靈俊立瑀上,又問:「立王上者為誰?」瑀曰:「中人也。」可汗曰:「中人奴爾,顧立郎上乎?」靈俊趨下。於是引瑀入,瑀不拜,可汗曰:「見國君,禮無不拜。」瑀曰:「天子顧可汗有功,以愛女結好。比中國與夷狄婚,皆宗室子。今寧國乃帝玉女,有德容,萬裏來降,可汗天子婿,當以禮見,安踞受詔邪?」可汗慚,乃起奉詔,拜受冊。翌日,尊主為可敦。瑀所齎賜物,可汗盡與其牙下酋領。瑀還,獻馬五百匹、貂裘、白 3cb2.gif 等。乃使王子骨啜特勒、宰相帝德等率騎三千助討賊,帝因命僕固懷恩總之。又遣大首領蓋將軍與三女子謝婚,並告破堅昆功。明年,骨啜與九節度戰相州,王師潰,帝德等奔京師,帝厚賜尉其意,乃還。俄而可汗死,國人慾以公主殉,主曰:「中國人婿死,朝夕臨,喪期三年,此終禮也。回紇萬裏結昏,本慕中國,吾不可以殉。」乃止,然剺面哭,亦從其俗雲。後以無子,得還。
始葉護太子前得罪死,故次子移地健立,號牟羽可汗,其妻,僕固懷恩女也。始可汗為少子請昏,帝以妻之,至是為可敦。明年,使大臣俱錄莫賀達乾等入朝,並問公主起居,使人通謁於延英殿。
代宗即位,以史朝義未滅,復遣中人劉清潭往結好,且發其兵。比使者至,回紇已為朝義所訹,曰:「唐薦有喪,國無主,且亂,請回紇入收府庫,其富不貲。」可汗即引兵南,寶應元年八月也。清潭齎詔至其帳,可汗曰「人言唐已亡,安得有使邪?」清潭為言:「先帝雖棄天下,廣平王已即天子位,其仁聖英武類先帝,故與葉護收二京、破安慶緒者,是與可汗素厚,且唐歲給回紇繒絹,豈忘之邪?」是時,回紇已逾三城,見州縣榛萊,烽障無守,有輕唐色。乃遣使北收單于府兵、倉庫,數以語凌靳清潭。清潭密白帝:「回紇兵十萬向塞。」朝廷震驚,遣殿中監藥子昂迎勞,且視軍,遇於太原,密識其兵裁四千,孺弱萬餘,馬四萬,與可敦偕來。帝令懷恩與回紇會。因遣使上書,請助天子討賊。回紇欲入蒲關,徑沙苑而東,子昂說曰:「自寇亂來,州縣殘虛,供億無所資,且賊在東京,若入井陘,以取邢、洺、衛、懷,收賊財帑,乃鼓而南,上策也。」不聽。子昂曰:「然則趨懷太行道,南據河陽,扼賊喉衿。」又不聽。曰:「食太原倉粟,右次陝,與澤潞、河南、懷鄭兵合。」回紇從之。
詔以雍王為天下兵馬元帥,進子昂兼御史中丞,與右羽林衛將軍魏琚為左右廂兵馬使,中書舍人韋少華為元帥判官,御史中丞李進為行軍司馬,東會回紇。敕元帥為諸軍先鋒,與諸節度會陝州。時可汗壁陝州北,王往見之,可汗責王不蹈舞。子昂辭曰:「王,嫡皇孫,二宮在殯,禮不可以蹈舞。」回紇廷詰曰:「可汗為唐天子弟,於王,叔父行也,容有不蹈舞乎?」子昂固拒,即言:「元帥,唐太子也,將君中國,而可舞蹈見可汗哉?」回紇君臣度不能屈,即引子昂、進、少華、琚搒之百,少華、琚一夕死,王還營,官軍以王見辱,將合誅回紇,王以賊未滅止之。
於是,懷恩與虜左殺為先驅。朝義使反間,左殺執以獻,與諸將同擊賊,戰橫水,走之,進收東都。可汗使拔賀那賀天子,獻朝義旗物。雍王還靈寶,可汗屯河陽,留三月,屯旁人困於剽辱。仆固瑒率回紇兵與朝義挐戰,蹀血二千裏,梟其首,河北悉平。懷恩道相州西山崞口還屯,可汗出澤、潞,與懷恩會,道太原去。
初,回紇至東京,放兵攘剽,人皆遁保聖善、白馬二祠浮屠避之,回紇怒,火浮屠,殺萬餘人,及是益橫,詬折官吏,至以兵夜斫含光門,入鴻臚寺。方其時,陝州節度使郭英乂留守東都,與魚朝恩及朔方軍驕肆,因回紇為暴,亦掠汝、鄭間,鄉不完廬,皆蔽紙為裳,虐於賊矣。
帝念少華等死,故贈少華左散騎常侍,琚揚州大都督,賜一子六品官。於是冊可汗曰頡咄登裏骨啜蜜施合俱錄英義建功毗伽可汗,可敦曰娑墨光親麗華毗伽可敦,以左散騎常侍王翊使,即其牙命之,自可汗至宰相共賜實封二萬戶。又以左殺為雄朔王,右殺寧朔王,胡祿都督金河王,拔覽將軍靜漠王,十都督皆國公。
永泰初,懷恩反,誘回紇、吐蕃入寇。俄而懷恩死,二虜爭長,回紇首領潛詣涇陽見郭子儀,請改事。子儀率麾下叩回紇營。回紇曰:「願見令公。」子儀出旗門,回紇曰:「請釋甲。」子儀易服。酋長相顧曰:「真是公矣!」時李光進、路嗣恭介馬在側,子儀示酋長曰:「此渭北節度使某,朔方軍糧使某。」酋長下馬拜,子儀亦下見之。虜數百環視,子儀麾下亦至,子儀麾左右使卻,且命酒與飲,遺以纏頭彩三千,召可汗弟合胡祿等持手,因讓曰:「上念回紇功,報爾固厚,何負而來?今即與汝戰,何遽降也?我將獨入爾營,雖殺我,吾將士能擊汝。」酋長讋服曰:「懷恩詭我曰『唐天子南走,公見廢』,是以來。今天可汗在,公無恙,吾等願還擊吐蕃以報厚恩。然懷恩子,可敦弟也,願赦死。」於是子儀持酒,胡祿請盟而飲,子儀曰:「唐天子萬歲,回紇可汗亦萬歲,二國將相如之。有如負約,身死行陣,家屠戮。」方時,虜宰相磨咄莫賀達干、頓莫賀達乾等聞言皆奪氣,酒至其所,輒曰:「無易公誓。」始,虜有二巫,言「此行必不戰,當見大人而還」;及是相顧笑曰:「巫不吾紿也。」
朔方先鋒兵馬使白元光合回紇兵於靈台,會雪雰嚴晦,吐蕃閉營撤備,乃縱擊之,斬首五萬級,生禽萬人,獲馬、橐它、牛、羊,收所俘唐戶五千。仆固名臣降,合胡祿都督等二百人皆來朝,賜與不可計。子儀以名臣見。名臣,懷恩兄子,銳將也。
大曆三年,光親可敦卒,帝遣右散騎常侍蕭昕持節吊祠。明年,以懷恩幼女為崇徽公主繼室,兵部侍郎李涵持節冊拜可敦,賜繒彩二萬。是時,財用屈,稅公卿騾、橐它給行,宰相餞中渭橋。
回紇之留京師者,曹輩掠女子於巿,引騎犯含光門,皇城皆闔,詔劉清潭慰止。復出暴巿物,奪長安令邵說馬,有司不敢何詰。自乾元後,益負功,每納一馬,取直四十縑,歲以數萬求售,使者相躡,留舍鴻臚,駘弱不可用,帝厚賜欲以愧之,不知也。復以萬馬來,帝不忍重煩民,為償六千。十年,回紇殺人橫道,京兆尹黎干捕之,詔貸勿劾。又刺人東巿,縛送萬年獄,首領劫取囚,殘獄吏去,都人厭苦。
十三年,回紇襲振武,攻東陘,入寇太原。河東節度使鮑防與戰陽曲,防敗績,殘殺萬人。代州都督張光晟又戰羊虎谷,破之,虜乃去。
德宗立,使中人告喪,且脩好。時九姓胡勸可汗入寇,可汗欲悉師向塞,見使者不為禮。宰相頓莫賀達干曰:「唐,大國,無負於我。前日入太原,取羊馬數萬,比及國,亡耗略盡。今舉國遠鬬,有如不捷,將安歸?」可汗不聽,頓莫賀怒,因擊殺之,並屠其支黨及九姓胡幾二千人,即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使長建達干從使者入朝。建中元年,詔京兆少尹源休持節冊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
始回紇至中國,常參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師,至千人,居貲殖產甚厚。會酋長突董、翳蜜施、大小梅錄等還國,裝橐系道,留振武三月,供擬珍豐,費不貲。軍使張光晟陰伺之,皆盛女子以橐,光晟使驛吏刺以長錐,然後知之。已而聞頓莫賀新立,多殺九姓胡人,懼不敢歸,往往亡去,突董察視嚴亟。群胡獻計於光晟,請悉斬回紇,光晟許之,即上言:「回紇非素彊,助之者九胡爾。今其國亂,兵方相加,而虜利則往,財則合,無財與利,一亂不振。不以此時乘之,復歸人與幣,是謂借賊兵,資盜糧也。」乃使裨校陽不禮,突董果怒,鞭之。光晟因勒兵盡殺回紇群胡,收橐它、馬數千,繒錦十萬,且告曰:「回紇抶大將,謀取振武,謹先誅之。」部送女子還長安。帝召光晟還,以彭令方代之,遣中人與回紇使聿達干往言其端,因欲與虜絕。敕源休俟命太原。明年,乃行,因歸突董等四喪。突董,可汗諸父也。源休至,可汗令大臣具車馬出迎,其大相頡干迦斯踞坐責休等殺突董事,休言:「彼自與張光晟鬬死,非天子命。」又曰:「使者皆負死罪,唐不自戮,何假手於我邪?」良久罷去,休等幾死。留五旬,卒不見可汗。可汗傳謂休曰:「國人皆欲爾死,我獨不然。突董等已亡,今又殺爾,猶以血濯血,徒益污。吾以水濯血,不亦善乎?為我言有司,所負馬直一百八十萬,可速償我。」遣散支將軍康赤心等隨休來朝。帝隱忍,賜以金繒。
後三年,使使者獻方物,請和親。帝蓄前恚未平,謂宰相李泌曰:「和親待子孫圖之,朕不能已。」泌曰:「陛下豈以陝州故憾乎?」帝曰:「然。朕方天下多難,未能報,且毋議和。」泌曰:「辱少華等乃牟羽可汗也,知陛下即位必償怨,乃謀先苦邊,然兵未出,為今可汗所殺矣。今可汗初立,遣使來告,垂髮不翦,待天子命。而張光晟殺突董等。雖幽止使人,然卒完歸,則為無罪矣。」帝曰:「卿言則然,顧朕不可負少華等,奈何?」泌曰:「臣謂陛下不負少華,少華負陛下。且北虜君長身赴難,陛下在藩,春秋未壯,而輕度河入其營,所謂冒豺虎之場也。為少華等計,當先定會見禮,臣猶危之,奈何孑然赴哉?臣昔為先帝行軍司馬,方葉護來,先帝祗使宴於府。及議征討,則不見也。葉護邀臣至營,帝不許,使好謂曰:『主當勞客,客返勞主邪?』東收京師,約曰:『土地、人眾歸我,玉帛、子女予回紇。』戰勝,葉護欲大掠,代宗下馬拜之,回紇乃東向洛。臣猶恨以元帥拜葉護於馬前,為左右過,然先帝曰:『王仁孝,足辦朕事。』下詔慰勉。葉護乃牟羽諸父也,牟羽之來,陛下以元子不拜於帳下,而可汗不敢少有失於陛下,則陛下未嘗屈矣。先帝拜葉護,全京城,陛下乃不拜可汗,固伸威於虜,何恨焉?然計香積、陝州事,以屈己為是乎?伸威為是乎?藉令少華等以陛下見可汗,閉壁五日,與陛下張飲,天下豈不寒心哉?而天助威神,使豺狼馴服,牟羽母捧陛下以貂裘,叱左右促命騎,躬送出營。此少華等負陛下也。假令牟羽為有罪,則今可汗已殺之,立者乃牟羽從父兄,是為有功,渠可忘之邪?且回紇可汗銘石立國門曰:『唐使來,當使知我前後功』雲。今請和,必舉部南望,陛下不之荅,其怨必深。願聽昏而約用開元故事,如突厥可汗稱臣,使來者不過二百,巿馬不過千,不以唐人出塞,亦無不可者。」帝曰:「善。」乃許降公主,回紇亦請如約。詔咸安公主下嫁,又詔使者合闕達干見公主於麟德殿,使中謁者齎公主畫圖賜可汗。
明年,可汗遣宰相 28042.gif 跌至振武,為室韋所鈔,戰死。有詔其下七百,皆聽入朝,舍鴻臚,帝御延喜門見使者。是時,可汗上書恭甚,言:「昔為兄弟,今婿,半子也。陛下若患西戎,子請以兵除之。」又請易回紇曰回鶻,言捷鷙猶鶻然。帝欲饗回鶻公主,問禮於李泌,對曰:「肅宗於燉煌王為從祖兄,回鶻妻以女,見帝於彭原,獨拜廷下,帝呼曰『婦』而不名『嫂』也。當艱虞時,方藉其用,猶以臣之,況今日乎?」於是引回鶻公主入銀台門,長公主三人候諸內,譯史傳導,拜必荅,揖與進。帝御秘殿,長公主先入侍,回鶻公主入拜謁已,內司賔導至長公主所,又譯史傳問,乃與俱入。至宴所,賢妃降階俟,回鶻公主拜,賢妃荅拜。又拜召已,由西階升,乃坐。有賜則降拜,非帝賜則避席拜,妃、公主皆荅拜。訖歸,凡再饗。帝又盡建咸安公主官屬,視王府。以嗣滕王湛然為昏禮使,右僕射關播護送,且將冊書拜可汗為汨咄祿長壽天親毗伽可汗,公主為智惠端正長壽孝順可敦。
貞元五年,可汗死,子多邏斯立,國人號「泮官特勒」,以鴻臚卿郭鋒持節冊拜愛登裏邏汨沒蜜施俱錄毗伽忠貞可汗。
初,安西、北庭自天寶末失關、隴,朝貢道隔。伊西北庭節度使李元忠、四鎮節度留後郭昕數遣使奉表,皆不至。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道回鶻,乃得至長安。帝進元忠為北庭大都護,昕為安西大都護。自是,道雖通,而虜求取無涘。沙陀別部六千帳,與北庭相依,亦厭虜裒索,至三葛祿、白眼突厥素臣回鶻者尤怨苦,皆密附吐蕃,故吐蕃因沙陀共寇北庭,頡干迦斯與戰,不勝,北庭陷。於是都護楊襲古引兵奔西州。回鶻以壯卒數萬召襲古,將還取北庭,為吐蕃所擊,大敗,士死太半,迦斯奔還。襲古挈餘眾將入西州,迦斯紿曰:「弟與我俱歸,當使公還唐。」襲古至帳,殺之。葛祿又取深圖川,回鶻大恐,稍南其部落以避之。
是歲,可汗為少可敦葉公主所毒死,可敦亦僕固懷恩之孫,懷恩子為回鶻葉護,故女號葉公主雲。可汗之弟乃自立。迦斯方攻吐蕃,其大臣率國人共殺篡者,以可汗幼子阿啜嗣。迦斯還,可汗等出勞,皆俯伏言廢立狀,惟大相生死之。悉發郭鋒所賜器幣餉迦斯。可汗拜且泣曰:「今幸得繼絕,仰食於父也。」迦斯以其柔屈,乃相持哭,遂臣事之,以器幣悉給將士,無所私,其國遂安。遣達北特勒梅錄將軍來告,且聽命。詔鴻臚少卿庾鋋冊阿啜為奉誠可汗。俄以律支達干來告少寧國公主之喪。主,榮王女也。始寧國下嫁,又以媵之。寧國後歸,因留回鶻中為可敦,號「少寧國」,歷配英武、英義二可汗。至天親可汗時,始居外。其配英義生二子,皆為天親所殺。是歲,回鶻擊吐蕃、葛祿於北庭,勝之,且獻俘。明年,使藥羅葛炅來朝,炅本唐人呂氏,為可汗養子,遂從可汗姓。帝以其用事,賜賚殊優,拜檢校尚書右僕射。
十一年,可汗死,無子,國人立其相骨咄祿為可汗,以使者來,詔秘書監張薦持節冊拜愛滕裏邏羽錄沒蜜施合胡祿毗伽懷信可汗。骨咄祿本跌氏,少孤,為大首領所養,辯敏材武,當天親時數主兵,諸酋尊畏。至是,以藥羅葛氏世有功,不敢自名其族,而盡取可汗子孫內之朝廷。
永貞元年,可汗死,詔鴻臚少卿孫杲臨吊,冊所嗣為滕裏野合俱錄毗伽可汗。
元和初,再朝獻,始以摩尼至。其法日晏食,飲水茹葷,屏湩酪,可汗常與共國者也。摩尼至京師,歲往來西巿,商賈頗與囊橐為奸。三年,來告咸安公主喪。主歷四可汗,居回鶻凡二十一歲。無幾,可汗亦死,憲宗使宗正少卿李孝誠冊拜愛登裏羅汨蜜施合毗伽保義可汗。閱三歲,使者再朝,遣伊難珠再請昏,未報。可汗以三千騎至鷿鵜泉,於是振武以兵屯黑山,治天德城備虜。禮部尚書李絳奏言:
回鶻盛彊,北邊空虛,一為風塵,則弱卒非抗敵之夫,孤城為不守之地。儻陛下懷此,增甲兵,飭城壘,中夏長策,生人大幸也。臣觀今日處置,未得其要。
夫邊憂有五,請歷言之。北狄貪沒,唯利是視,比進馬規直,再歲不至,豈厭繒帛利哉?殆欲風高馬肥,而肆侵軼。故外攘內備,必煩朝廷。一可憂。兵力未完,斥候未明,戈甲未備,城池未固,飾天德則虜必疑,虛西城則磧道無倚。二可憂。夫城保要害,攻守險易,當謀之邊將。今乃規河塞之外,裁廟堂之上,虜猝犯塞,應接失便。三可憂。自脩好以來,山川形勝,兵戍滿虛,虜皆悉之。賊掠諸州,調發在旬朔外,其繫纍人畜在旦夕內,比王師至則虜已歸,寇能久留,役亦轉廣。四可憂。北狄西戎,素相攻討,故邊無虞。今回鶻不巿馬,若與吐蕃結約解仇,則將臣閉壁憚戰,邊人拱手受禍。五可憂。又淮西吳少陽垂死,可乘其變,諸道興發,役且十倍。臣謂宜聽其婚,使守蕃禮,所謂三利也。和親則烽燧不驚,城堞可治,盛兵以畜力,積粟以固軍,一也。既無北顧憂,可南事淮右,申令於垂盡之寇,二也。北虜恃我戚,則西戎怨愈深,內不得寧,國家坐受其安,寇掠長息,三也。今舍三利,取五憂,甚非計。
或曰降主費多,臣謂不然。我三分天下賦,以一事邊。今東南大縣賦歲二十萬緡,以一縣賦為婚貲,非損寡得大乎?今惜婚費不與,假如王師北征,兵非三萬、騎五千不能捍且馳也。又如保十全之勝,一歲輒罷,其饋餉供儗,豈止一縣賦哉?
帝不聽。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七下‧列傳第一百四十二下  回鶻下 回鶻之請昏,有司度費當五百萬,帝方內討彊節度,故遣宗正少卿李誠、太常博士殷侑往諭不可。穆宗立,回鶻又使合達乾等來固求昏,許之。俄而可汗死,使者臨冊所嗣為登囉羽錄沒蜜施句主毗伽崇德可汗。可汗已立,遣伊難珠、句錄、都督思結等以葉護公主來逆女,部渠二千人,納馬二萬、橐它千。四夷之使中國,其眾未嘗多此。詔許五百人至長安,餘留太原。詔以太和公主下降。主,憲宗女也。帝為主建府,以左金吾衛大將軍胡證、光祿卿李憲持節護送,太府卿李說為昏禮使,冊拜主為仁孝端麗明智上壽可敦,告於廟,天子御通化門餞主,群臣班辭於道。公主出塞,距回鶻牙百裏,可汗欲先與主由間道私見,胡證不可,虜人曰:「昔咸安公主行之。」證曰:「天子詔我送公主授可汗,今未見,不可先也。」乃止。於是可汗升樓坐,東向,下設毳幔以居公主,請襲胡衣,以一姆侍出,西向拜已,退即次,被可敦服,絳通裾大襦,冠金冠,前後銳,復出拜已,乃升曲輿,九相分負,右旋於廷者九,降輿升樓,與可汗聯坐,東向,群臣以次謁。可敦亦自建牙,以二相出入賬中。證等歸,可敦大宴,悲啼眷慕。可汗厚贈使者。
是時,裴度方伐幽、鎮,回鶻使渠將李義節以兵三千佐天子平河北,議者懲艾前患,不聽,兵已及豐州,使者厚賜乃去。
敬宗即位之年,可汗死,其弟曷薩特勒立,遣使者冊為愛登裏囉汨沒蜜施合毗伽昭禮可汗,賜幣十二車。文宗初,又賜馬直絹五十萬。大和六年,可汗為其下所殺,從子胡特勒立,使者來告。明年,遣左驍衛將軍唐弘實與嗣澤王溶持節冊為愛登裏囉汨沒蜜施合句錄毗伽彰信可汗。開成四年,其相掘羅勿作難,引沙陀共攻可汗,可汗自殺,國人立馺特勒為可汗。方歲飢,遂疫,又大雪,羊、馬多死,未及命。
武宗即位,以嗣澤王溶臨告,乃知其國亂。
俄而渠長句錄莫賀與黠戛斯合騎十萬攻回鶻城,殺可汗,誅掘羅勿,焚其牙,諸部潰,其相馺職與厖特勒十五部奔葛邏祿,殘眾入吐蕃、安西。於是,可汗牙部十三姓奉烏介特勒為可汗,南保錯子山。黠戛斯已破回鶻,得太和公主;又自以李陵後,與唐同宗,故遣使者達干奉主來歸。烏介怒,追擊達干殺之,劫主南度磧,邊人大恐。進攻天德城,振武節度使劉沔屯雲伽關拒卻之。宰相李德裕建言:「回鶻曩有功,今飢且亂,可汗無歸,不可擊,宜遣使者贍安之。」帝用兵部郎中李拭行邊刺狀。於是,其相赤心與王子嗢沒斯、特勒那頡啜將其部欲自歸,而公主亦遣使者來言烏介已立,因請命。又大臣頡干伽思等表假振武居公主、可汗。帝乃詔右金吾衛大將軍王會持節慰撫其眾,輸糧二萬斛,不許借振武,令中人好語開諭;又詔使者持冊往,潛稽其行,須變。
明年,回鶻奉主至漠南,入雲、朔,剽橫水,殺掠甚眾,轉側天德、振武間,盜畜牧自如。乃召諸道兵合討。嗢沒斯以赤心奸桀,難得要領,即密約天德戍將田牟,誘赤心斬帳下。那頡啜收赤心眾七千帳東走振武、大同,因室韋、黑沙南窺幽州,節度使張仲武破之,悉得其眾。那頡啜走,烏介執而殺之。然烏介兵尚彊,號十萬,駐牙大同北閭門山。而特勒厖俱遮、阿敦寧等凡四部,及將軍曹磨你眾三萬,因仲武降,嗢沒斯亦附使者送款。帝欲使助可汗復國,而可汗已攻雲州,劉沔與戰,敗績。嗢沒斯率三部及特勒、大酋二千騎詣振武降。詔拜嗢沒斯為右金吾衛大將軍,爵懷化郡王,以天德為歸義軍,即拜歸義軍使;阿歷支寧邊郡公,習勿啜昌化郡公,烏羅思寧朔郡公,並為冠軍大將軍、左威衛大將軍;愛邪勿寧塞郡公,為右領軍大將軍。加賜嗢沒斯牙旗、豹尾、刀器諸物,給其屬冠帶。詔宰相德裕采秦、漢以來興殊俗、忠效卓異者凡三十人,為異域歸忠傳寵賜之。嗢沒斯請留族太原,率昆弟為天子捍邊,帝命劉沔為列舍雲、朔間處其家。
可汗遣使者藉兵欲還故廷,且假天德城,帝不許。可汗恚,進略大同川,轉戰攻雲州,刺史嬰壁不敢出。詔益發諸鎮兵屯太原以北。
嗢沒斯等既朝,皆賜李氏,名嗢沒斯曰思忠,阿歷支曰思貞,習勿啜曰思義,烏羅思曰思禮;愛邪勿曰弘順,即拜歸義軍副使。於是,詔劉沔為回鶻南面招撫使,張仲武東面招撫使,思忠為河西党項都將、西南面招討使,沔營雁門。又詔銀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以蕃、渾兵出振武,與沔、仲武合,稍逼回鶻。思忠數深入諭降其下。沔分沙陀兵益思忠,河中軍以騎五百益弘順。沔進次雲州,思忠屯保大柵率河中、陳許兵與回鶻戰,敗之。明年,又為弘順所破。沔與天德行營副使石雄料勁騎及沙陀、契苾等雜虜,夜出雲州,走馬邑,抵安眾塞逢虜,與戰破之。烏介方薄振武,雄馳入,夜穴壘出鏖兵,烏介驚,引去,雄追北至殺胡山,烏介被創走。雄遇公主,奉主還,降特勒以下眾數萬,盡收輜帑及所賜詔書。可汗收所余往依黑車子,詔弘順、清朝窮躡。弘順厚啖黑車子以利,募殺烏介。初,從可汗亡者既不能軍,往往詣幽州降,留者皆饑寒痕夷,裁數千。黑車子幸其殘,即殺烏介。其下又奉其弟遏捻特勒為可汗。帝詔德裕紀功銘石於幽州,以夸後世。
思忠等以國亡,皆願入朝,見聽,遂罷歸義軍,擢思忠左監門衛上將軍兼撫王傅,兩稟其奉,賜第永樂坊,分其兵賜諸節度。虜人憚隸食諸道,據滹沱河叛,劉沔坑殺三千人。詔回鶻營功德使在二京者,悉冠帶之。有司收摩尼書若象燒於道,產貲入之官。
遏捻可汗裒殘部五千,仰食於奚大酋碩舍朗。大中初,仲武討奚,破之,回鶻寖耗滅,所存名王貴臣五百餘,轉依室韋。仲武諭令羈致可汗等,遏捻懼,挾妻葛祿、子特勒毒斯馳九騎夜委眾西走,部人皆慟哭。室韋七姓析回鶻隸之。黠戛斯怒,與其相阿播將兵七萬擊室韋,悉收回鶻還磧北。遺帳伏山林間,狙盜諸蕃自給,稍歸厖特勒。
是時,特勒已自稱可汗,居甘州,有磧西諸城。宣宗務綏柔荒遠,遣使者抵靈州省其酋長,回鶻因遣人隨使者來京師,帝即冊拜嗢祿登裏邏汨沒蜜施合俱錄毗伽懷建可汗。後十餘年,一再獻方物。
懿宗時,大酋仆固俊自北庭擊吐蕃,斬論尚熱盡取西州、輪台等城,使達干米懷玉朝,且獻俘,因請命,詔可。其後王室亂,貢會不常,史亡其傳。
昭宗幸鳳翔,靈州節度使韓遜表回鶻請率兵赴難,翰林學士韓偓曰:「虜為國讎舊矣。自會昌時伺邊,羽翼未成,不得逞。今乘我危以冀幸,不可開也。」遂格不報。然其國卒不振,時時以玉、馬與邊州相巿雲。
薛延陀者,先與薛種雜居,後滅延陀部有之,號薛延陀,姓一利咥氏。在鐵勒諸部最雄張,風俗大抵與突厥同。
西突厥處羅可汗之殺鐵勒諸酋也,其下往往相率叛去,推契苾哥楞為易勿真莫賀可汗,據貪汗山,奉薛延陀乙失缽為野咥可汗,保燕末山。而突厥射匱可汗復彊,二部黜可汗號往臣之。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仆骨、白霫在郁督軍山者,東附始畢可汗;乙失缽在金山者,西役葉護可汗。
貞觀二年,葉護死,其國亂,乙失缽孫曰夷男,率部帳七萬附頡利可汗。後突厥衰,夷男反攻頡利,弱之,於是諸姓多叛頡利,歸之者共推為主,夷男不敢當。明年,太宗方圖頡利,遣游擊將軍喬師望儳路齎詔書、鼓纛,冊拜夷男為真珠毗伽可汗。夷男已受命,遣使謝,歸方物,乃樹牙郁督軍山,直京師西北六千裏,東靺鞨,西葉護突厥,南沙磧,北俱倫水,地大眾附,於是回紇等諸部莫不伏屬。其弟統特勒入朝,帝以精刀、寶鞭賜之曰:「下有大過者,以吾鞭鞭之。」夷男以為寵。頡利可汗之滅,塞隧空荒,夷男率其部稍東,保都尉楗山獨邏水之陰,遠京師才三千裏而贏,東室韋,西金山,南突厥,北瀚海,蓋古匈奴地也。勝兵二十萬,以二子大度設、突利失分將之,號南、北部。七年間,使者八朝。帝恐後彊大為患,欲產其禍,乃下詔拜其二子皆為小可汗。
十五年,帝以李思摩為可汗,始度河,牙於漠南。夷男惡之,未發。方帝幸洛陽,將遂封泰山,夷男與其下謀曰:「天子封泰山,萬國皆助兵,悉會行在,邊鄣空單,思摩可取也。」乃使大度設勒兵二十萬,南絕漠,壁白道川,率一兵得四馬,擊思摩。思摩走朔州,言狀,且請師。於是詔營州都督張儉統所部與奚、霫、契丹乘其東,朔州道行軍總管李勣眾六萬、騎三千,營朔州,靈州道行軍總管李大亮眾四萬、騎五千,屯靈武,慶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眾萬七千出雲中,涼州道行軍總管李襲譽經略之。帝敕諸將曰:「延陀度漠,馬已疲。夫用兵者,見利疾進,不利亟去。今虜不急擊思摩,又不速還,勢必敗,卿等勿與戰,須其歸,可擊也。」既而延陀使者來,求與突厥平。帝曰:「我約漠以北,延陀制之,漠以南,突厥專之,有輒相掠,誅不赦。延陀父事我而首違詔,得非亂邪?而曰與突厥和,乃故約也,尚何請?」不報。
大度設次長城,思摩已南走,大度設度不可得,乃遣人乘長城罵之。適會勣兵至,行壒屬天,遽率眾走赤柯,度青山,然道回遠,勣選敢死士與突騎徑臘河,趣白道,及大度設,尾之不置。大度設顧不脫,度諾真水,陣以待。先是,延陀擊沙缽羅及阿史那社爾,皆以徒戰勝,至是卻騎不用,率五人為伍,一執馬,四前鬬,令曰:「勝則騎而逐,負者死,沒其家以償戰士。」及戰,突厥兵迮,延陀騰逐,勣救之,延陀縱射,馬輒死。勣乃以步士百人為隊,擣其罅,虜潰,部將薛萬徹率勁騎先收執馬者,故延陀不能去,斬首數千級,獲馬萬五千。大度設亡去,萬徹追弗及。殘卒奔漠北,會雪甚,眾皸踣死者十八。始延陀能以術禬神致雪,冀困勣師,及是反自敝雲。
勣還入定襄,天子遣使者齎璽書勞問,賞功恤死。延陀之使留待命者,帝悉還之,曰:「歸語爾可汗,爾自負其彊,以突厥為弱,厚誅斂之,又取首領以為質,且我為天下主,渠嘗賦發於爾邪?後有利害,當謹思,毋遽也。」延陀乃遣使謝罪,又遣其仲父沙缽羅獻馬三千,因請昏。帝曰:「延陀本一俟斤,我則立之,度其力孰與頡利比,而敢橈邊乎?」不許昏。
明年,以使來益獻馬、牛、羊、橐它,固求昏。帝與大臣計曰:「延陀屈彊,朕策顧有二:選士十萬擊之,使無遺種,百年計也;絕昏羈縻,使無邊憂,三十年計也。然則孰利?」房玄齡曰:「今大亂余氓,痍破未完,戰雖勝,猶危道也。不如和親。」帝曰:「善。」許以新興公主下嫁,召突利失大享,群臣侍,陳寶器,奏慶善、破陣盛樂及十部伎,突利失頓首上千萬歲壽。詔夷男親迎,帝將幸靈州以成昏事。夷男大喜,詫曰:「我鐵勒部人耳,上以我為可汗,公主以女我,乘輿為我幸邊,誰與我榮?」乃搜賦諸下羊馬為貲。或說夷男曰:「可汗與唐,皆一國主,奈何往朝?有如見款,尚可悔?」夷男曰:「不然。吾聞唐天子有德,四方共臣之,藉獨留我,磧北亦須有主,然舍我而求它,非計也。」下乃不敢言。
時帝詔有司受所獻,延陀無府庫,調斂於下,不亟集,又度磧,水草乏,馬羊多死,納貢後期,帝亦止行。畜口耗死僅半,議者謂:「夷狄嘗為中國私,今禮不具而與昏,恐後有輕中國心。」乃下詔絕昏,謝其使。或曰:「既許之,信不可失。」帝曰:「公等計非也。昔漢匈奴彊,中國不抗,故飾子女嫁單于。今北狄弱,我能制之,而延陀方謹事我者,顧新立,倚我以服眾。彼同羅、仆骨力足制延陀而不發,懼我也。我又妻之,固中國婿,名重而援堅,諸部將歸之,戎狄野心,能自立則叛矣。今絕昏,使諸姓聞之,將爭擊延陀,亡可待也。」李思摩果侵掠之。延陀遣突利失寇定襄,詔李勣逐出塞。俄遣使請率師助伐高麗,以刺帝意,帝引使者謂曰:「歸語爾可汗,我父子東征,能寇邊者可即來。」夷男沮縮,不敢謀,以使謝,固請助軍。帝嘉荅。高麗莫離支令靺鞨以厚利啖夷男,欲與連和,夷男氣素索,不發,亦會病死,帝為祭於行。
始延陀請以庶子曳莽為突利失可汗,統東方;嫡子拔灼為肆葉護可汗,統西方。白道之役,曳莽實為之謀,國人多怨。及會葬,曳莽亟還部,拔灼分兵襲殺之,自立為頡利俱利失薛沙多彌可汗。方是時,王師猶在遼,因即寇邊。帝遣江夏王道宗屯朔州,代州都督薛萬徹與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屯勝州,左武候大將軍薩孤吳仁屯靈州,執失思力與突厥掎角塞下,虜知有備,乃去。
拔灼性卞克,多殺父時貴臣而任所親昵,國人不安,而阿波設與唐使者遇於靺鞨東鄙,小戰不利,還怖國人曰:「唐兵至矣!」眾大擾,諸部遂潰。多彌可汗以十餘騎遁去,依阿史那時健,俄為回紇所殺,盡屠其宗,眾五六萬奔西域,立真珠毗伽可汗昆弟子咄摩支,號伊特勿失可汗,遣使者上言:「願保郁督軍山。」帝詔兵部尚書崔敦禮與李勣尉安之,俾定其國。
鐵勒諸部素伏延陀,而咄摩支雖衰孑,尚臣畏之。帝恐卒為患,詔勣等曰:「降則撫之,叛則擊之。」勣至,咄摩支大駭,陰欲拒戰,外好言乞降。勣知之,縱兵擊,斬五千餘級,系老孺三萬,遂滅其國。咄摩支聞天子使者蕭嗣業在回紇,身詣嗣業丐降,入朝,拜右武衛將軍,賜田宅。
初,延陀將滅,有丐食於其部者,延客帳中,妻視客人而狼首,主不覺,客已食,妻語部人共追之,至郁督軍山,見二人焉,曰「我神也,薛延陀且滅。」追者懼,卻走,遂失之。至是果敗此山下。
帝以延陀滅,欲並契苾等降之,復遣道宗率阿史那社爾等分部窮討,帝幸靈州,節度諸將。於是鐵勒十一部皆歸命天子,請吏內屬。道宗等徑磧擊延陀餘眾阿波達干,斬首千餘級,逐北二百裏。萬徹抵北道,諭降回紇諸酋。虜所遣使踵及帝行在,凡數千人,上言:「天至尊為可汗,世世以奴事,死不恨。」帝剖其地為州縣,北荒遂平。諸姓有來朝者,帝勞曰:「爾來,若鼠得穴、魚得泉,我為爾深廣之。」又曰:「我在,天下四夷有不安安之,不樂樂之,如驥尾受蒼蠅,可使日千裏也。」於是告功太廟,賜民三日酺。
後三年,餘部叛,以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討平之。至永徽時,延陀部亡散者悉還,高宗為置彈州處安之。
拔野古一曰拔野固,或為拔曳固,漫散磧北,地千裏,直仆骨東,鄰於靺鞨。賬戶六萬,兵萬人。地有薦草,產良馬、精鐵。有川曰康干河,斷松投之,三年輒化為石,色蒼致,然節理猶在,世謂康干石者。俗嗜獵射,少耕穫,乘木逐鹿冰上。風俗大抵鐵勒也,言語少異。
貞觀三年,與仆骨、同羅、奚、霫同入朝。二十一年,大俟利發屈利失舉部內屬,置幽陵都督府,拜屈利失右武衛大將軍,即為都督。顯慶時,與思結、仆固、同羅叛,以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擊之,斬其渠首。至天寶間,能自來朝。
仆骨亦曰仆固,在多覽葛之東。賬戶三萬,兵萬人。地最北,俗梗驁,難召率。始臣突厥,後附薛延陀。延陀滅,其酋娑匐俟利發歌濫拔延始內屬,以其地為金微州,拜歌濫拔延為右武衛大將軍、州都督。開元初,為首領仆固所殺,詣朔方降,有司誅之。子曰懷恩,至德時以功至朔方節度使,自有傳。
同羅在薛延陀北,多覽葛之東,距京師七千裏而贏,勝兵三萬。貞觀二年,遣使者入朝。久之,請內屬,置龜林都督府,拜酋俟利發時健啜為左領軍大將軍,即授都督。安祿山反,劫其兵用之,號「曳落河」者也。曳落河,猶言健兒雲。
渾在諸部最南者。突厥頡利敗時,有俟利發阿貪支款塞。薛延陀之滅,大俟利發渾汪舉部內向,以其地為皋蘭都督府,後分東、西州。太宗以阿貪支於汪屬尊,遣譯者諷汪,汪欣然避位。帝嘉其讓,以阿貪支為右領軍衛大將軍、皋蘭州刺史,汪雲麾將軍兼俟利發為之副。阿貪支死,子回貴嗣。回貴死,子大壽嗣。大壽死,子釋之嗣。釋之鷙勇不凡,從哥舒翰拔石堡城,遷右武衛大將軍,封汝南郡公。
李光弼保河陽,釋之以朔方都知兵馬使為裨將,進寧朔郡王,知朔方節度留後。僕固懷恩之走,聲為歸鎮。釋之曰:「是必眾潰。」將拒之,其甥張韶曰:「彼如悔禍還鎮,渠可不納?」釋之信之,乃納懷恩。懷恩已入,使韶殺釋之,收其軍。已而惡韶,罵曰:「若負舅,肯忠於我?」折其脛,囚死彌峨城。釋之子瑊,建中功臣也,自有傳。
契苾亦曰契苾羽,在焉耆西北鷹娑川,多覽葛之南。其酋哥楞自號易勿真莫賀可汗,弟莫賀咄特勒,皆有勇。莫賀咄死,子何力尚紐,率其部來歸,時貞觀六年也。詔處之甘、涼間,以其地為榆溪州。永徽四年,以其部為賀蘭都督府,隸燕然都護。何力有戰功,忠節臣也。大和中,其種帳附于振武雲。
多覽葛亦曰多濫,在薛延陀東,濱同羅水,勝兵萬人。延陀已滅,其酋俟斤多濫葛末與回紇皆朝,以其地為燕然都督府,授右衛大將軍,即為府都督。死,以多濫葛塞匐為大俟利發,繼為都督。
阿跌,亦曰訶咥,或為 28042.gif 跌思泰自突厥默啜所來降。其後,光進、光顏皆以戰功至大官,賜李氏,附屬籍,自有傳。
葛邏祿本突厥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包多怛嶺,與車鼻部接。有三族:一謀落,或為謀剌;二熾俟,或為婆匐;三踏實力。永徽初,高侃之伐車鼻可汗,三族皆內屬。顯慶二年,以謀落部為陰山都督府,熾俟部為大漠都督府,踏實力部為玄池都督府,即用其酋長為都督。後分熾俟部置金附州。三族當東、西突厥間,常視其興衰,附叛不常也。後稍南徙,自號「三姓葉護」,兵彊,甘於鬬,廷州以西諸突厥皆畏之。
開元初,再來朝。天寶時,與回紇、拔悉蜜共攻殺烏蘇米施可汗,又與回紇擊拔悉蜜,走其可汗阿史那施於北庭,奔京師。葛祿與九姓復立回紇葉護,所謂懷仁可汗者也。於是葛祿之處烏德犍山者臣回紇,在金山、北庭者自立葉護,歲來朝。久之,葉護頓毗伽縛突厥叛酋阿布思,進封金山郡王。天寶間,凡五朝。
至德後,葛邏祿寖盛,與回紇爭彊,徙十姓可汗故地,盡有碎葉、怛邏斯諸城。然限回紇,故朝會不能自達於朝。
拔悉蜜,貞觀二十三年始來朝。天寶初,與回紇葉護擊殺突厥可汗,立拔悉蜜大酋阿史那施為賀臘毗伽可汗,遣使者入謝,玄宗賜紫文袍、金鈿帶、魚袋。不三歲,為葛邏祿、回紇所破,奔北庭。後朝京師,拜左武衛將軍,地與眾歸回紇。
都播,亦曰都波,其地北瀕小海,西堅昆,南回紇,分三部,皆自統制。其俗無歲時。結草為廬。無畜牧,不知稼穡,土多百合草,掇其根以飯,捕魚、鳥、獸食之。衣貂鹿皮,貧者緝鳥羽為服。其昏姻,富者納馬,貧者效鹿皮草根。死以木並斂置山中,或繫於樹,送葬哭泣,與突厥同。無刑罰,盜者倍輸其贓。貞觀二十一年,因骨利干入朝,亦以使通中國。
骨利干處瀚海北,勝兵五千。草多百合。產良馬,首似橐它,筋骼壯大,日中馳數百裏。其地北距海,去京師最遠,又北度海則晝長夜短,日入亨羊胛,熟,東方已明,蓋近日出處也。
既入朝,詔遣雲麾將軍康蘇蜜勞荅,以其地為玄闕州。其大酋俟斤因使者獻馬,帝取其異者號十驥,皆為美名:曰「騰霜白」,曰「皎雪騘」,曰「凝露騘」,曰「縣光騘」,曰「決波騟」,曰「飛霞驃」,曰「發電赤」,曰「流金 2988d.gif 」,曰「翔麟紫」,曰「奔虹赤」,厚禮其使。龍朔中,以玄闕州更為余吾州,隸瀚海都督府。延載初,亦來朝。
白霫居鮮卑故地,直京師東北五千裏,與同羅、仆骨接。避薛延陀,保奧支水、冷陘山,南契丹,北烏羅渾,東靺鞨,西拔野古,地圓袤二千裏,山繚其外,勝兵萬人。業射獵,以赤皮緣衣,婦貫銅釧,以子鈴綴襟。其部有三:曰居延,曰無若沒,曰潢水。其君長臣突厥頡利可汗為俟斤。
貞觀中再來朝,後列其地為寘顏州,以別部為居延州,即用俟斤為刺史。顯慶五年,授酋長李含珠為居延都督。含珠死,弟厥都繼之。後無聞焉。
斛薛處多濫葛北,勝兵萬人。奚結處同羅北,思結在延陀故牙,二部合兵凡二萬。既來朝,列其地州縣之。
太宗時,北狄能自通者,又有烏羅渾,或曰烏洛侯,曰烏羅護,直京師東北六千裏而贏,東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烏丸,大抵風俗皆靺鞨也。烏丸或曰古丸。
又有鞠,或曰祴,居拔野古東北,有木無草,地多苔。無羊馬,人豢鹿若牛馬,惟食苔,俗以駕車。又以鹿皮為衣,聚木作屋,尊卑共居。
又有俞折者,地差大,俗與拔野古相埒。少羊馬,多貂鼠。
又有駮馬者,或曰弊剌,曰遏羅支,直突厥之北,距京師萬四千裏。隨水草,然喜居山,勝兵三萬。地常積雪,木不雕。以馬耕田,馬色皆駮,因以名國雲。北極於海,雖畜馬而不乘,資湩酪以食。好與結骨戰,人貌多似結骨,而語不相通。皆劗發,樺皮帽。構木類井幹,覆樺為室。各有小君長,不能相臣也。
大漢者,處鞠之北,饒羊馬,人物頎大,故以自名。與鞠俱鄰於黠戛斯劍海之瀕。
此皆古所未賔者,當貞觀逮永徽,奉貂馬入朝,或一再至。
黠戛斯,古堅昆國也。地當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結骨。其種雜丁零,乃匈奴西鄙也。匈奴封漢降將李陵為右賢王,衛律為丁零王。後郅支單于破堅昆,於時東距單于廷七千裏,南車師五千裏,郅支留都之。故後世得其地者訛為結骨,稍號紇骨,亦曰紇扢斯雲。
眾數十萬,勝兵八萬,直回紇西北三千裏,南依貪漫山。地夏沮洳,冬積雪。人皆長大,赤發、皙面、綠瞳,以黑髮為不祥。黑瞳者,必曰陵苗裔也。男少女多,以環貫耳,俗趫伉,男子有勇黥其手,女已嫁黥項。雜居多淫佚。
謂歲首為茂師哀,以三哀為一時,以十二物紀年,如歲在寅則曰虎年。氣多寒,雖大河亦半冰。稼有禾、粟、大小麥、青稞,步磑以為面糜。穄以三月種,九月獲,以飯,以釀酒,而無果蔬。畜,馬至壯大,以善鬬者為頭馬,有橐它、牛、羊,牛為多,富農至數千。其獸有野馬、骨咄、黃羊、羱羝、鹿、黑尾,黑尾者似獐,尾大而黑。魚,有蔑者長七八尺,莫痕者無骨,口出頤下。鳥,雁、鶩、烏鵲、鷹、隼。木,松、樺、榆、柳、蒲。松高者仰射不能及顛,而樺尤多。有金、鐵、錫,每雨,俗必得鐵,號迦沙,為兵絕犀利,常以輸突厥。其戰有弓矢、旗幟,其騎士析木為盾,蔽股足,又以圓盾傅肩,而捍矢刃。
其君曰「阿熱」,遂姓阿熱氏,建一纛,下皆尚赤,余以部落為之號。服貴貂、豽,阿熱冬帽貂,夏帽金扣,銳頂而卷末,諸下皆帽白氈,喜佩刀礪,賤者衣皮不帽,女衣毳毼、錦、罽、綾,蓋安西、北庭、大食所貿售也。阿熱駐牙青山,周柵代垣,聯氈為帳,號「密的支」,它首領居小帳。凡調兵,諸部役屬者悉行。內貂鼠、青鼠為賦。其官,宰相、都督、職使、長史、將軍、達干六等。宰相七,都督三、職使十,皆典兵;長史十五,將軍、達干無員。諸部食肉及馬酪,惟阿熱設餅餌。樂有笛、鼓、笙、觱篥、盤鈴。戲有弄駝、師子、馬伎、繩伎。祠神惟主水草,祭無時,呼巫為「甘」。昏嫁納羊馬以聘,富者或百千計。喪不剺面,三環屍哭,乃火之,收其骨,歲而乃墓,然後哭泣有節。冬處室,木皮為覆。其文字言語,與回鶻正同。法最嚴,臨陣橈、奉使不稱、妄議國若盜者皆斷首;子為盜,以首著父頸,非死不脫。
阿熱牙至回鶻牙所,橐它四十日行。使者道出天德右二百裏許抵西受降城,北三百裏許至鷿鵜泉,泉西北至回鶻牙千五百裏許,而有東、西二道,泉之北,東道也。回鶻牙北六百裏得仙娥河,河東北曰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東,有水曰劍河,偶艇以度,水悉東北流,經其國,合而北入於海。
東至木馬突厥三部落,曰都播、彌列、哥餓支,其酋長皆為頡斤。樺皮覆室,多善馬,俗乘木馬馳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輒百步,勢迅激。夜鈔盜,晝伏匿,堅昆之人得以役屬之。
堅昆,本彊國也,地與突厥等,突厥以女妻其酋豪,東至骨利干,南吐蕃,西南葛邏祿。始隸薛延陀,延陀以頡利發一人監國。其酋長三人,曰訖悉輩,曰居沙波輩,曰阿米輩,共治其國,未始與中國通。貞觀二十二年,聞鐵勒等已入臣,即遣使者獻方物,其酋長俟利發失缽屈阿棧身入朝,太宗勞享之,謂群臣曰:「往渭橋斬三突厥,自謂功多,今俟利發在席,更覺過之。」俟利發酒酣,奏願得持笏,帝以其地為堅昆府,拜俟利發左屯衛大將軍,即為都督,隸燕然都護。高宗世,再來朝。景龍中,獻方物,中宗引使者勞之曰:「而國與我同宗,非它蕃比。」屬以酒,使者頓首。玄宗世,四朝獻。
乾元中,為回紇所破,自是不能通中國。後狄語訛為黠戛斯,蓋回鶻謂之,若曰黃赤面雲,又訛為戛戛斯。然常與大食、吐蕃、葛祿相依杖,吐蕃之往來者畏回鶻剽鈔,必住葛祿,以待黠戛斯護送。大食有重錦,其載二十橐它乃勝,既不可兼負,故裁為二十匹,每三歲一餉黠戛斯。而回鶻授其君長阿熱官為「毗伽頓頡斤」。
回鶻稍衰,阿熱即自稱可汗。其母,突騎施女也,為母可敦;妻葛祿葉護女,為可敦。回鶻遣宰相伐之,不勝,挐鬬二十年不解。阿熱恃勝,乃肆詈曰:「爾運盡矣!我將收爾金帳,於爾帳前馳我馬,植我旗,爾能抗,亟來,即不能,當疾去。」回鶻不能討,其將句錄莫賀導阿熱破殺回鶻可汗,諸特勒皆潰。阿熱身自將,焚其牙及公主所廬金帳者,回鶻可汗常坐也。乃悉收其寶貲,並得太和公主,遂徙牙牢山之南。牢山亦曰賭滿,距回鶻舊牙度馬行十五日。阿熱以公主唐貴女,遣使者衛送公主還朝,為回鶻烏介可汗邀取之,並殺使者。
會昌中,阿熱以使者見殺,無以通於朝,復遣注吾合素上書言狀。注吾,虜姓也;合,言猛;素者,左也,謂武猛善左射者。行三歲至京師,武宗大悅,班渤海使者上,以其處窮遠,能脩職貢,命太僕卿趙蕃持節臨慰其國,詔宰相即鴻臚寺見使者,使譯官考山川國風。宰相德裕上言:「貞觀時,遠國皆來,中書侍郎顏師古請如周史臣集四夷朝事為王會篇。今黠戛斯大通中國,宜為王會圖以示後世。」有詔以鴻臚所得繢著之。又詔阿熱著宗正屬籍。
是時,烏介可汗餘眾托黑車子,阿熱願乘秋馬肥擊取之,表天子請師。帝令給事中劉濛為巡邊使,朝廷亦以河、隴四鎮十八州久淪戎狄,幸回鶻破弱,吐蕃亂,相殘齧,可乘其衰。乃以右散騎常侍李拭使黠戛斯,冊君長為宗英雄武誠明可汗。未行,而武宗崩。宣宗嗣位,欲如先帝意,或謂黠戛斯小種,不足與唐抗,詔宰相與台省四品以上官議,皆曰:「回鶻盛時有冊號,今幸衰亡,又加黠戛斯,後且生患。」乃止。至大中元年,卒詔鴻臚卿李業持節冊黠戛斯為英武誠明可汗。逮咸通間,三來朝。然卒不能取回鶻。後之朝聘冊命,史臣失傳。
贊曰:夷狄資悍貪,人外而獸內,惟剽奪是視。故湯、武之興,未嘗與共功,蓋疏而不戚也。太宗初興,嘗用突厥矣,不勝其暴,卒縛而臣之。肅宗用回紇矣,至略華人,辱太子,笞殺近臣,求索無倪。德宗又用吐蕃矣,劫平涼,敗上將,空破西陲。所謂引外禍平內亂者也。夫用之以權,制之以謀,惟太宗能之。若二主懦昏,狃而狎之,烏勝其弊哉!彼親之則責償也多,慊而不滿則滋怨,化以仁義則頑,示以法則忿,熟我險易則為患也博而慘,療餒以冶葛,何時可哉?故春秋許夷狄者,不一而足,信矣。
已綁定手機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二百一十八‧列傳第一百四十三  沙陀 沙陀,西突厥別部處月種也。始,突厥東西部分治烏孫故地,與處月、處蜜雜居。貞觀七年,太宗以鼓纛立利邲咄陸可汗,而族人步真觖望,謀並其弟彌射乃自立。彌射懼,率處月等入朝。而步真勢窮亦歸國。其留者,咄陸以射匱特勒劫越之子賀魯統之。
西突厥寖彊,內相攻,其大酋乙毗咄陸可汗建廷鏃曷山之西,號「北庭」,而處月等又隸屬之。處月居金娑山之陽,蒲類之東,有大磧,名沙陀,故號沙陀突厥雲。
咄陸寇伊州,引二部兵圍天山,安西都護郭孝恪擊走之,拔處月俟斤之城。後乙毗可汗敗,奔吐火羅。賀魯來降,詔拜瑤池都督,徙其部庭州之莫賀城。處月朱邪闕俟斤阿厥亦請內屬。
永徽初,賀魯反,而朱邪孤注亦殺招慰使連和,引兵據牢山。於是射脾俟斤沙陀那速不肯從,高宗以賀魯所領授之。明年,弓月道總管梁建方、契苾何力引兵斬孤注,俘九千人。又明年,廢瑤池都督府,即處月地置金滿、沙陀二州,皆領都督。賀魯亡,安撫大使阿史那彌射次伊麗水,而處月來歸。乃置崑陵都護府,統咄陸部,以彌射為都護。
龍朔初,以處月酋沙陀金山從武衛將軍薛仁貴討鐵勒,授墨離軍討擊使。長安二年,進為金滿州都督,累封張掖郡公。金山死,子輔國嗣。先天初避吐蕃,徙部北庭,率其下入朝。開元二年,復領金滿州都督,封其母鼠尼施為鄯國夫人。輔國累爵永壽郡王。死,子骨咄支嗣。
天寶初,回紇內附,以骨咄支兼回紇副都護。從肅宗平安祿山,拜特進、驍衛上將軍。死,子盡忠嗣,累遷金吾衛大將軍、酒泉縣公。至德、寶應間,中國多故,北庭、西州閉不通,朝奏使皆道出回紇,而虜多漁擷,尤苦之,雖沙陀之倚北庭者,亦困其暴斂。
貞元中,沙陀部七千帳附吐蕃,與共寇北庭,陷之。吐蕃徙其部甘州,以盡忠為軍大論。吐蕃寇邊,常以沙陀為前鋒。
久之,回鶻取涼州,吐蕃疑盡忠持兩端,議徙沙陀於河外,舉部愁恐。盡忠與朱邪執宜謀,曰:「我世為唐臣,不幸陷污,今若走蕭關自歸,不愈於絕種乎?」盡忠曰:「善。」元和三年,悉眾三萬落循烏德鞬山而東,吐蕃追之,行且戰,旁洮水,奏石門,轉鬬不解,部眾略盡,盡忠死之。執宜裒瘢傷,士裁二千,騎七百,雜畜橐它千計,款靈州塞,節度使范希朝以聞。詔處其部鹽州,置陰山府,以執宜為府兵馬使。沙陀素健鬬,希朝欲藉以捍虜,為市牛羊,廣畜牧,休養之。其童耄自鳳翔、興元、太原道歸者,皆還其部。盡忠弟葛勒阿波率殘部七百叩振武降,授左武衛大將軍,兼陰山府都督。
執宜朝長安,賜金幣袍馬萬計,授特進、金吾衛將軍。然議者以靈武迫吐蕃,恐後反覆生變,又濱邊,益口則食翔價。頃之,希朝鎮太原,因詔沙陀舉軍從之。希朝乃料其勁騎千二百,號沙陀軍,置軍使,而處餘眾於定襄川。執宜乃保神武川之黃花堆,更號陰山北沙陀。是時,天子伐鎮州,執宜以軍七百為前鋒,王承宗眾數萬伏木刀溝,與執宜遇,飛矢雨集。執宜提軍橫貫賊陣鏖鬬,李光顏等乘之,斬首萬級。鎮兵解,進蔚州刺史。王鍔節度太原,建言:「朱邪族孳熾,散居北川,恐啟野心,願析其族隸諸州,勢分易弱也。」遂建十府以處沙陀。八年,回鶻過磧南取西城、柳谷,詔執宜屯天德。明年,伐吳元濟,又詔執宜隸李光顏,破蔡人時曲,拔凌雲柵。元濟平,授檢校刑部尚書,猶隸光顏軍。長慶初,伐鎮州,悉發沙陀,與易定軍掎角,破賊深州。執宜入朝,留宿衛,拜金吾衛將軍。大和中,柳公綽領河東,奏陘北沙陀素為九姓、六州所畏,請委執宜治雲、朔塞下廢府十一,料部人三千御北邊,號代北行營,授執宜陰山府都督、代北行營招撫使,隸河東節度。
執宜死,子赤心嗣。開成四年,回鶻徑磧口,抵榆林塞,宰相掘羅勿以良馬三百遺赤心,約共攻彰信可汗。可汗死,節度使劉沔以沙陀擊回鶻於殺胡山。久之,伐潞,誅劉稹,詔赤心率代北騎軍三千隸石雄為前軍,破石會關,助王宰下天井,合太原軍,次榆社,與監軍使呂義忠禽楊弁。潞州平,遷朔州刺史,仍為代北軍使。
大中初,吐蕃合党項及回鶻殘眾寇河西,太原王宰統代北諸軍進討,沙陀常深入,冠諸軍。赤心所向,虜輒披靡,曰:「吾見赤馬將軍火生頭上。」始,沙陀臣吐蕃,其左老右壯,溷男女,略與同,而馳射趫悍過之,虜倚其兵,常苦邊。及歸國,吐蕃繇此亦衰。宣宗已復三州、七關,征西戍皆罷,乃遷赤心蔚州刺史、雲州守捉使。
龐勛亂,詔義成康承訓為行營招討使,赤心以突騎三千從。承訓兵絕渙水,遇伏,墮圍中幾沒,赤心以騎五百掀出之。勛欲速戰,眾八萬,短兵接,赤心勒勁騎突賊,與官軍夾擊,敗之,其弟赤衷以千騎追之亳東。勛平,進大同軍節度使,賜氏李,名國昌,預鄭王屬籍,賜親仁裏甲第。回鶻叩榆林,擾靈、鹽,詔國昌為鄜延節度使。又寇天德,乃徙節振武,進檢校司徒。王仙芝陷荊、襄,朝廷發諸州兵討捕,國昌遣劉遷統雲中突騎逐賊,數有功。
乾符三年,段文楚為代北水陸發運、雲州防禦使。是時無年,文楚朘損用度,下皆怨,邊校程懷信、王行審、蓋寓、李存璋、薛鐵山、康君立等曹議曰:「世多難,丈夫當投罅立功。段公乃儒者,難共計。沙陀雄勁,李振武父子勇冠軍,我若推之,無不應,則代北唾手可定,拾取富貴若何?」咸曰:「善!」乃夜謁國昌子云中守捉使克用曰:「歲艱稟食削,吾等不忍餓死,公家威德着聞,請誅虐帥,安部內。」克用許之,募得士萬人,趨雲州,次鬬雞台,城中執文楚至,殺之,據州以聞,共丐克用為大同防禦留後。不許,發諸道兵進捕,諸道不甚力,而黃巢方引度江,朝廷度未能制,乃赦之,以國昌為大同軍防禦使。國昌不受命,詔河東節度使崔彥昭、幽州張公素共擊之,無功。
國昌與党項戰,未決,大同川吐渾赫連鐸襲振武,盡取其貲械,國昌窮,挈騎五百還雲州,州不納,鐸遂取之。克用轉側蔚、朔間,裒兵才三千,屯新城,鐸引萬人圍之,隧而攻,三日不拔,鐸兵殺傷甚。國昌自蔚州來,鐸引去。僖宗以鐸領大同節度,畀討國昌。六年,詔昭義李鈞為北面招討使,督潞、太原兵屯代州;幽州李可舉會鐸攻蔚州,國昌以一隊當之。克用分兵抵遮虜城拒鈞,天大雪,土瘒仆,鈞眾潰,還代州,軍遂亂,鈞死於兵。廣明元年,以李琢為蔚、朔招討都統,率兵數萬屯代州。克用使傅文達調蔚、朔兵,朔州刺史高文集縛以送琢。琢進攻蔚州,國昌敗,與克用舉宗奔達靼。鐸密畀酋長圖之,克用得其計,因豪桀大會馳射,百步外針芒木葉無不中,部人大驚,即倡言:「今黃巢北寇,為中原患,一日天子赦我,願與公等南向定天下,庸能終老沙磧哉!」達靼知不留,乃止。
巢攻潼關,入京師,詔河東監軍陳景思發代北軍。時沙陀都督李友金屯興唐軍,薩葛首領米海萬、安慶都督史敬存屯感義軍,克用客塞下,眾數千無所屬。景思聞天子西,乃與友金料騎五千入居絳,兵擅劫帑自私。還代州,益募士三萬,屯崞西,士囂縱,友金不能制,謀曰:「今合大眾,不得威名宿將,且無功。吾兄司徒父子,材而雄,眾所推畏,比得罪於朝,僑戍北部不敢還。今若召之使將兵,代北豪英,一呼可集,整行伍,鼓而南,賊不足平也。」景思曰:「善!」乃丐赦國昌,使討賊贖罪。有詔拜克用代州刺史、忻代兵馬留後,促本軍討賊。克用募達靼萬人,趨代州,將南道太原,節度使鄭從讜塞石嶺關,不得前,克用儳道至太原,營城下五日,邀糧貲,從讜不荅,乃大略,還屯代州。
中和二年,蔚州刺史蘇祐會赫連鐸兵將攻代州,克用率騎五百先襲蔚州,下之。祐屯美女谷,鐸與幽州李可舉眾七萬攻蔚州,譙柵相屬。克用直擣營,入蔚州,燔府庫,棄而去,屯雁門。國昌自達靼率兵歸代州。擾汾、並、樓煩,不釋鎧。帝詔克用還軍朔州。
於是義武節度使王處存、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傳詔招克用同討巢。克用喜,即大閱雁門,得忻、代、蔚、朔、達靼眾三萬、騎五千而南。於是國昌守代州。鄭從讜不肯假道,克用軍傅太原而營,奉幣馬遺從讜,身從數騎呼曰:「我且西,願與公一言。」從讜升陴慰勉,歸貨幣饔餼。克用乃自陰地趨晉,會河中。帝聞,擢克用雁門節度、神策天寧軍鎮遏、忻代觀察使。明年,宰相王鐸承制,授克用東北面行營都統,河東監軍陳景思為監軍使。克用使弟克脩領彀騎五百度河,克用自夏陽濟,留薛阿檀扼津口,次同州,壁干坑,與賊戰梁田坡,敗之。進壁渭橋,遂收京師。功第一,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隴西郡公,國昌為代北軍節度使。未幾,以克用領河東節度。
黃巢與秦宗權合寇河南。四年,克用率河東、代北兵將自澤、潞下天井關,河陽諸葛爽堙井以拒,克用乃繇河中濟,趨許州,合徐、汴兵破尚讓於太康。戰西華,又破之。賊走,河南平。追北曹州,還過汴,朱全忠邀之,克用留兵於郊,入舍上源館。夜帳飲,全忠自佐饔,進貲寶,握手諄勞。是時,全忠忌克用桀邁難制,則連車外環,陳兵道左右。克用醉,乃攻館,下拒戰,親將郭景銖滅燭扶克用,徐告之,尚被酒,乃引弓射。會煙囂四合,大震電,克用與薛志勤等間關升南譙門,縋走營,部下死者數百人,所獲賊乘輿物盡亡之。克用整眾歸太原,益訓兵,將報仇,使弟克勤以萬騎屯河中,乃請擊全忠。使者八返,內外震恐,帝使內謁慰解。尋進位檢校太傅、隴西郡王。
光啟元年,幽州李可舉、鎮州王景崇言:「易定故燕、趙境,請取分之。」於是可舉攻易州,下之;景崇攻無極。易定節度使王處存求救於克用,克用自將救無極,敗鎮人,攻馬頭,固新城,鎮兵走,處存復取易州。鳳翔李昌符、邠寧朱玫與全忠連和,觀軍容使田令孜惡克用與王重榮合,建言「不可處近輔,請授王處存河中,而徙重榮於易定,則克用孤矣。」帝從之。重榮以告,克用怒曰:「我當從公提鼓出汜水關誅全忠,回殲穴鼠耳。」重榮計曰「公兵朝出關,則邠、岐兵夕傅吾堞,願先治邠、岐。」克用乃表言:「玫、昌符連全忠為亂,請以兵十五萬度河梟二豎,然後平汴雪大恥,願陛下戒嚴,無為賊所搖。」帝遣使慰止,背相望也。克用不奉詔,玫亦引邠、鳳兵營沙苑。克用薄戰,玫敗,夜亡去。克用還河中,天子出趣鳳翔,道傳兵且至,即趣寶雞。克用與重榮聯章請還宮,願留兵衛京師,即還鎮。帝懼,走大散關,駐興元。克用引歸。嗣襄王熅偽詔至太原,克用燔之,執其使,間道奉表興元。始,朝廷意玫結克用迫乘輿,及表至,示群臣,因騰曉山南諸鎮,行在少安。王行瑜斬玫,克用以千騎經略京畿。三年,國昌卒。俄而昭宗即位,進克用檢校太師兼侍中。
大順初,克用自攻赫連鐸於雲州,拔東郛,幽州李匡威以兵三萬救之,殺其將安金俊,克用走。鐸與匡威共建言:「山南亂,克用實首之。今乘其敗,可伐而取也。」全忠亦請與河北三鎮共討之。宰相張濬是其計,乃下制削克用官爵、屬籍,以濬為兵馬招討、制置、宣慰使,京兆尹孫揆副之,樞密使駱全諲為行營都監,華州節度使韓建為行營馬步都虞候兼供軍糧料使,王鎔領河東東面,全忠南面,李匡威北面,並為行營招討使。鐸副匡威,先薄戰。克用追潞兵,不肯行,共殺守將李克恭,送款於汴,獻首闕下。更詔揆為昭義節度使,克用將李存孝邀揆長子殺之。匡威、鐸並吐蕃、黠戛斯眾十萬攻遮虜軍,殺其將劉鬍子。克用乃屯渾河川,存孝與鐸戰樂安,鐸敗走。濬入陰地關,壁汾、隰,薛鐵山、李承嗣營洪洞迎戰。存孝次趙城,韓建夜出壯士三百乘其營,存孝伏以待,建兵大奔。存孝攻絳州,未下,晉州刺史張行恭棄城走,建與濬遁還。明年,克用奉表自陳,乃復拜檢校太師、守中書令、隴西郡王。
克用悉兵攻鐸雲州,以騎將薛阿檀為前軍,設伏河上,鐸縱騎追阿檀,遇伏而奔,鐸亡入吐渾。克用取雲州,以部將石善友為刺史、大同軍防禦使。
景福初,鎮州王鎔攻堯山,克用使李嗣勛擊之,斬級三萬,克用遂拔天長,略常山,度滹沱,燔其郛,徇地至趙,取鼓、稿二城。赫連鐸眾八萬攻天成軍,克用飛檄發軍太原,匡威已壁雲州北郊,克用自神堆引軍夜入雲州,死戰,走之。乾寧元年,克用次新城,鐸膝行詣軍門降,克用鞭而縱之。進下武州,攻新州,李匡籌引步騎七萬救之,克用迎戰,斬首萬級,俘少將三百,徇城下,新州降。取媯州,匡籌棄幽州走。明年,幽州降,克用以劉仁恭為留後,乃旋。
王行瑜、韓建、李茂貞連兵南闕下,殺李谿。克用盡調北部兵度河,拔絳州,斬刺史王瑤。次河中,王珂謁於道。同州王行約奔京師。圍韓建於華州,京師震動,帝為幸石門、莎城,遣內謁郗廷昱慰勞,且言茂貞屯盩厔,行瑜屯興平,克用乃進營渭橋。帝以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詔克用擊邠、鳳。克用奉詔,屯渭北,遣史儼以票騎三千護石門,且令王珂輸河中粟備行在。帝以赤詔嘉荅,進克用諸道兵馬都招討使,命二嗣王兄事之,令促討行瑜。克用請帝還京師,以二千騎衛乘輿。時宮室煨殘,駐尚書省,百官喪馬,克用進乘輿金具裝二駟,又上百乘給從官。進太師、兼中書令、邠寧四面行營都統。
行瑜堅壁梨園,茂貞自率師三萬逼咸陽而屯。克用請帝責茂貞罷兵,因削官爵,願與河中共討之。帝詔弟事行瑜,貸茂貞,俾結好。朱詔賜魏國夫人陳氏。陳,襄陽人也,善書,帝所愛,欲急平賊,故予之。茂貞以兵援龍泉,克用使李罕之、李存審夜引兵劫其餉,援兵亡,行瑜潰而走,追殺萬計。行瑜入邠州,丐歸款,克用使史儼入其城。行瑜死慶州,傳首京師。帝悉論幕府官屬及諸子功,封爵之,克用賜號「忠貞平難功臣」,進封晉王。
克用屯雲陽,遣李習吉入朝,且請與王珂悉力討茂貞,帝不許。克用私於使者曰:「叛根不除,憂未艾也。」天子發度支錢三十萬緡勞其軍。時鄆州朱宣兄弟為全忠所困,使來告,克用請道於魏救之。兵解復鬬,克用自將而往,使李存信率兵三萬與史儼等次於莘,為魏兵所破,克用怒,大略相、魏去。
始,茂貞畏克用見討,修貢獻如藩臣。及克用還,絕貢獻,與韓建謀以兵入朝,帝懼,詔克用進衛京師。帝謀度河幸太原,遣延王入克用軍促迎天子。既次渭北,建固請幸華州。克用謂王曰:「患本於不斷,顧上自為之。」李存信攻魏,葛從周引眾三萬來援,戰洹水上,汴人夜坎諸野,哄合,克用子落落馬陷而顛,克用救之,亦顛,追兵迫,射之乃免。存信已傅魏城,克用併力,羅弘信以捉生逆戰,為克用所敗,追及郛,叩闔而還。於是陝州王珙攻河中,李嗣昭援珂,再戰再勝,珙圍解。
帝使延王持節至太原,謂克用曰:「不用卿計,故逮此,無可言者。今我寄於華,百司群官無所託,非卿尚誰與憂?不則不復見宗廟矣!」王至太原,克用留累月,每大張飲,王必以舞屬克用,因陳國事,涕數行下,冀感動之。時劉仁恭據幽州,貳於克用,數召兵不應,克用以書讓之,仁恭得書,抵於地,遂顯絕。故克用內憂幽州,以好辭謝王,不復有西意。俄自將屯蔚州,會晨大雺冥,仁恭來薄戰,克用大敗,走太原,大將多死。
全忠奪邢、磁、洺三州,茂貞度克用沮橈,無能出師,乃與韓建謾好,致書言帝暴露累年,請共治宮室迎天子。初,長安自石門之奔,宮殿焚圮,及岐人再逆,火閭裏皆盡,宮城昏夜狐狸鳴啼,無人跡。帝幸華西溪,望舊京必泫然流涕,左右淒塞不得語。王建方盜兩川,茂貞欲披其鄙私之,數南師,不暇東,而全忠繕治洛陽,茂貞因約克用共其勞,克用辭窮,乃出貲為助。
光化初,帝還京師,詔克用與全忠解仇,宰相徐彥若、崔胤皆勸之。克用勢已折,然尚以功高位全忠上,恥先下之,時王鎔方睦於汴,乃遺書鎔,使為己倡。全忠即遣使奉書幣恭甚,克用亦報之。然汴日益張,窮鬬不置。王珙請汴兵攻河中,克用使李嗣昭、張漢瑜援之,汴兵走。葛從周取承天軍,氏叔琮取遼州、樂平,進壁榆次,克用使周德威逐出之。李嗣昭以步騎三萬下太行,略河內,拔懷州,進攻河陽,汴人閻寶救之,嗣昭退保懷。天復元年,全忠取晉、絳,逼河中,王珂告急,使相望,汴人扼空道,晉兵不得前,遂虜珂。珂妻,克用女,不能救,全忠遂有河中,克用朝貢道亦梗。
全忠知克用迮不振,乃大舉攻太原,分遣銳將氏叔琮等率魏博、兗鄆、邢洺、義武、晉絳兵環入之,晉城邑多下。會大雨,汴兵糧乏,士瘧癘,遂解。克用雖內憤悒,憚全忠彊難與爭,乃厚致幣馬謝,復請修好。全忠遂取同、華,屯渭上。帝如鳳翔,李茂貞、韓全誨請召克用入衛,克用間道遣使者奔問,並詒書全忠勸還汴,全忠不荅。
克用率兵趨平陽,攻吉上堡,破汴軍於晉州。李嗣昭、周德威下慈、隰,進屯河中。汴將朱友寧以兵十萬壁其南,全忠自屯晉州。晉人聞全忠至,皆失色。時有虹貫德威營,氏叔琮薄壘疾鬬,晉兵大敗,仗械輜儲皆盡。友寧長驅略汾、慈、隰州,皆下,遂圍太原,攻西門。德威、嗣昭循山挈餘眾得歸,克用大恐,身荷版築,率士拒守,陰於嗣昭、德威謀奔雲州。李存信曰:「不如依北蕃。」國昌妻劉語克用曰:「聞王欲委城入蕃,審乎?計誰出?」曰:「存信等為此。」劉曰:「彼牧羊奴,安辦遠計。王常笑王行瑜失城走而死,若何效之?且王頃居達靼,危不免。必一朝去此,禍不旋跬,渠能及北虜哉?」克用悟,乃止。居數日,散士復集。嗣昭夜擾友寧營,汴人驚,引去,德威追之,抵白壁關,復收慈、隰、汾三州。三年,克用攻晉州,聞帝自鳳翔還京師,乃去。雲州都將王敬暉殺刺史劉再立,以地予劉仁恭;李嗣昭討之。仁恭援敬暉,嗣昭壁樂安,欲戰,仁恭取敬暉,棄城去。
帝東遷,詔至太原,克用泣謂其下曰:「乘輿不復西矣。」遣使者奔問行在,俄加號「協盟同力功臣」。李茂貞、王建與邠州楊崇本遣使者來約義舉,克用顧藩鎮皆附汴,不可與共功,惟契丹阿保機尚可用,乃卑辭召之。保機身到雲中,與克用會,約為兄弟,留十日去,遺馬千匹、牛羊萬計,期冬大舉度河,會昭宗弒而止。四年,王建、李茂貞約克用大舉。建將康晏步騎二萬與克用監軍張承業會鳳翔,是時汴將王重師守長安,劉知俊守同州,與戰長安西,建兵敗,遂不振。
唐亡,建與淮南楊渥請克用自王一方,須賊平訪唐宗室立之。建請悉蜀工制乘輿御物。克用荅曰:「自王,非吾志也。」建又勸茂貞王岐,茂貞孱褊,亦不敢當,但侈府第,僭宮禁而已。建、渥乃自王。是歲,克用有疾,城門自壞,明年卒。
贊曰:沙陀始歸命天子,仰哺於邊,世喋血助征討,常為邊兵雄。至克用逢王室亂,遂有太原。虜性惇固,少它腸,自負材果,欲經營天下而不克也。兵雖勝,然數敗,地雖得,輒復失,故熟視帝劫遷,縮頸羞汗,偷景待僵,不亦鄙乎!賴其子慓銳,抑而復振。是時,提兵托勤王者五族,然卒亡朱氏為唐滌恥者,沙陀也。使克用稍知古今,能如齊桓、晉文,唐遽亡乎哉?

小黑屋|手機版|舉報|桂ICP備2022007496號-1桂公網安備 45010302003000桂公網安備 45010302003000

關於我們|網站地圖|華韻國學網|國學經典

掃一掃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

快速回覆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