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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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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一‧列傳第十九 高允 從祖弟祐 祐曾孫德正 祐從子干 昂 季式
高允字伯恭,勃海蓨人,漢太傅裒之後也。曾祖慶,慕容垂司空。祖父泰,吏部尚書。父韜,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推敬。亦仕慕容垂,為太尉從事中郎。道武平中山,以為丞相參軍,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宏見而異之,嘆曰:「高子黃中內潤,文明外照,必為一代偉器,但吾恐不見耳。」年十餘歲,祖父泰喪,還本郡。允推財與二弟而為沙門,名法淨,未久而罷。性好文學,擔笈負書,千裏就業。博通經史、天文、術數,尤好春秋公羊。曾作塞上公詩,有混欣戚、遺得喪之致。
三年,太武舅陽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將軍,鎮鄴,以允為從事中郎,年四十餘矣。超以方春而諸州囚不決,表允與中郎呂熙等分詣諸州,共評獄事。熙等皆以貪穢得罪,唯允以清平獲賞。府解,還家教授,受業者千餘人。
四年,與盧玄等俱被征,拜中書博士,遷侍郎。與太原張偉並以本官領衛大將軍樂安王范從事中郎。范,太武寵弟,西鎮長安,允甚有匡益,秦人稱之。尋被征還。樂平王丕西討上邽,復以本官參丕軍事。以謀平涼州之勛,賜爵汶陽子。
後奉詔領著作郎,與司徒崔浩述成國記。時浩集諸術士,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蝕,五星行度,並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允。允曰:「善言遠者,必先驗於近。且漢元年冬十月,五星聚於東井,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之譏今,猶今之譏古。」浩曰;「所謬云何?」允曰:「案星傳,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旦在尾、箕,昏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於理。」浩曰:「欲為變者,何所不可?君獨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來。」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時坐者咸怪,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長於歷,當不虛言也。」後歲余,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語。以前三月聚於東井,非十月也。」又謂雅曰:「高允之術,陽元之射也。」眾乃嘆服。允雖明於歷數,初不推步有所論說。惟游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難,既知,復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問此。」雅乃止。尋以本官為秦王翰傅。後敕以經授景穆,甚見禮待。又詔允與侍郎公孫質、李靈、胡方回共定律令。
太武引允與論刑政,言甚稱旨。因問允「萬機何者為先」。時多禁封良田,又京師游食眾。允因曰:「臣少也賤,所知唯田,請言農事。古人云:方一裏則為田三頃七十畝,方百裏則田三萬七千頃。若勸之,則畝益三斗;不勸,則畝損三斗。方百裏損益之率,為粟二百二十二萬斛,況以天下之廣乎?若公私有儲,雖遇飢年,復何憂乎?」帝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百姓。
初,崔浩薦冀、定、相、幽、並五州士數十人,各起家為郡守。景穆謂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荅。今可先補前召,外任郡縣;以新召者代為郎吏。又守令宰人,宜使更事者。」浩固爭而遣之。允聞之,謂東宮博士管恬曰:「崔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勝於上,何以能濟?」
遼東公翟黑子有寵於太武,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發,黑子問允:「主上問我,首乎?諱乎?」允曰:「公幃幄寵臣,荅詔宜實。」中書侍郎崔鑒、公孫質等咸言宜諱之。黑子以鑒等為親己,怒而絕允,而不以實對,終獲罪戮。
時著作令史閔湛、]檦性巧佞,為崔浩信待。見浩所注詩、書、論語及易,遂上疏言馬、鄭、王、賈不如浩之精微,請收藏境內諸書,班浩所注。並求敕浩注禮、傳。浩亦表薦湛有著述才。湛等又勸浩刊所撰國史於石,以彰直筆。允聞之,謂著作郎宗欽曰:「閔湛所營分寸之間,恐為崔門萬世之禍,吾徒無類矣。」未幾而難作。
初,浩之被收,允直中書省。景穆使召允,留宿宮內。翌日,命驂乘至宮門,謂曰:「入當見至尊,吾自導卿,脫至尊有問,但依吾說。」既入見,景穆言允小心慎密,且微賤,制由於浩,請赦之。帝召允謂曰:「國書皆浩作不?」允曰:「太祖記,前著作郎鄧彥海所撰;先帝記及今記,臣與浩同作,然而臣多於浩。」帝大怒曰:「此甚於浩,安有生路?」景穆曰:「天威嚴重,允迷亂失次耳。臣向問,皆雲浩作。」帝問:「如東宮言不?」允曰:「臣罪應滅族,不敢虛妄。殿下以臣侍講日久,哀臣乞命耳。實不問臣,不敢迷亂。」帝謂景穆曰:「直哉!此亦人情所難,而能臨死不移。且對君以實,貞臣也,寧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於是召浩前,使人詰,惶惑不能對。允事事申明,皆有條理。時帝怒甚,敕允為詔,自浩以下,僮吏以上,一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為,頻詔催切,允乞更一見,然後為詔。詔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餘釁,非臣敢知。直以犯觸,罪不至死。」帝怒,命介士執允。景穆拜請,帝曰:「無此人忿朕,當有數千口死矣!」浩竟族滅,余皆身死。宗欽臨刑嘆曰:「高允其殆聖乎!」
景穆後讓允,以不同己所導之言而令帝怒。允曰:「夫史籍,帝王之實錄,將來之炯誡,今之所以觀往,後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舉動,莫不備載,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榮曜當時,私慾沒其公廉,愛憎蔽其直理,此浩之責也。至於書朝廷起動之跡,言國家得失之事,此為史之本體,未為多違。然臣與浩實同其事,死生義無獨殊。誠荷殿下再造之慈,違心苟免,非臣之意。」景穆動容稱嘆。允後與人言曰:「我不奉東宮導旨者,恐負翟黑子也。」
景穆季年,頗親近左右,營立田園,以收其利。允諫曰:「殿下,國之儲貳,四海屬心,言行舉動,萬方所則。而營立私田,畜養雞犬,乃至販酤市廛,與人爭利,議聲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獲?何欲而弗從?而與販夫販婦競此尺寸?願殿下少察過言,斥出佞邪,所在田園,分給貧下。如此,則休聲日至,謗議可除。」景穆不納。景穆之崩也,允久不進見,後見,升階歔欷,悲不能止。帝流淚,命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謂曰:「允無何悲泣,令至尊哀傷,何也?」帝聞之,召而謂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崔浩誅時,允亦應死。東宮苦請,是以得免。今無東宮,允見朕悲耳。」
先是,敕允集天文災異,使事類相從,約而可觀。允依洪範傳、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辭,凡為八篇。帝覽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災異,亦豈減崔浩乎?」
及文成即位,允頗有謀焉,司徒陸麗等皆受重賞,允既不蒙褒異,又終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類也。
給事中郭善明,性多機巧,欲逞其能,勸文成大起宮室。允諫曰:「臣聞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營立,必因農隙。今建國已久,宮室已備,永安前殿,足以朝會萬國;西堂溫室,足以安御聖躬;紫樓臨望,可以周視遠近。若廣修壯麗為異觀者,宜漸致之,不可倉卒。計斫材軍士及諸雜役須二萬,丁夫充作,老小供餉,合四萬人,半年可訖。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飢,一婦不織,或受其寒。』況數萬之眾,其所損費,亦已多矣!」帝納之。
允以文成纂承平之業,而風俗仍舊,婚娶喪葬,不依古式,乃諫曰:
前朝之世,屢發明詔,禁諸婚娶,不得作樂,及葬送之日,歌謠鼓舞,殺牲燒葬,一切禁絕。雖條旨久班,而不革變,將由居上者未能悛改,為下者習以成俗,教化陵遲,一至於此。詩云:『爾之教矣,人胥效矣。』人君舉動,不可不慎。
禮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火,娶妻之家,三日不舉樂。今諸王納室,皆樂部給伎以為嬉戲,而獨禁細人不得作樂,此一異也。
古之婚者,皆采德義之門,妙簡貞閒之女,先之以媒娉,繼之以禮物,集僚友以重其別,親御輪以崇其敬。今諸王十五便賜妻別居。然所配者,或長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以作合宗王,妃嬪藩懿,失禮之甚,無復此過。今皇子娶妻,多出宮掖,令天下小人,必依禮限,此二異也。
凡萬物之生,靡不有死,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見,故深藏之。昔堯葬谷林,農不易畝,舜葬蒼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為地市,下錮三泉,死不旋踵,屍焚墓掘。由此推之,堯舜之儉,始皇之奢,是非可見。今國家營葬,費損巨億,一旦焚之,以為灰燼。上為之而不輟,而禁下人之必止,此三異也。
古者,祭必立屍,序其昭穆,使亡者有馮,致食饗之禮。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類者,事之如父母,宴好如夫妻,損敗風化,黷亂情禮,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絕,此四異也。
夫大饗者,所以定禮儀,訓萬國,故聖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飲,肴干而不食,樂非雅聲則不奏,物非正色則不列。今之大會,內外相混,酒醉喧嘵,罔有儀式,又俳優鄙褻,污辱視聽。朝廷積習以為美,而責風俗之清純,此五異也。
今陛下當百王之末,踵晉亂之弊,而不矯然釐改,以厲頹俗,臣恐天下蒼生,永不聞見禮教矣。
允如此非一,帝從容聽之。或有觸迕,帝所不忍聞者,命左右扶出。事有不便,允輒求見,帝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禮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積日居中,朝臣莫知所論。或有上事陳得失者,帝省而謂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為不作書於人中諫之,使人知惡,而於家內隱處也?豈不以父親,恐惡彰於外也。今國家善惡,不能面陳,而上表顯諫,以此,豈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朕有是非,恆正言面論,至朕所不忍聞者,皆侃侃論說,無所避就。朕聞其過,而天下不知其諫,豈不忠乎。汝等在左右,不曾聞一正言,但伺朕喜以求官。汝等以弓刀侍朕,徒立勞耳,皆至公、王,此人執筆匡我,不過著作郎。汝等不亦愧乎!」於是拜允中書令,著作如故。司徒陸麗曰:「高允雖蒙寵待,而家貧布衣,妻子不立。」帝怒曰:「何不先言?今見朕用之,方言其貧!」是日,幸允第,唯草屋數間,布被縕袍,廚中鹽菜而已。帝嘆息曰:「古人之清貧,豈有此乎!」即賜帛五百疋,粟千斛,拜長子忱為長樂太守。允頻表固讓,帝不許。
初與允同征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數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時百官無祿,允恆使諸子樵採自給。初,尚書竇瑾坐事誅,瑾子遵亡在山澤,遵母焦沒入縣官。後焦以老得免,瑾之親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老,保護在家,積六年,遵始蒙赦。其篤行如此。
轉太常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賦,因以規諷,亦二京之流也。時中書博士索敞與侍郎傅默、梁祚論名字貴賤,著議紛紜。允遂著名字論以釋其惑,甚有典證。復以本官領秘書監,解太常卿,進爵梁城侯。
初,允與游雅及太原張偉同業相友。雅嘗論允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無也。而前史載卓公寬中,文饒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與高子游處四十餘年,未見是非慍善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內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吶吶不能出口,余常呼為『文子』。崔公謂余云:『高生豐才博學,一代佳士,所乏者矯矯風節耳。』余亦然之。司徒之譴,起於纖微,及於詔責,崔公聲嘶股戰,不能一言。宗欽以下,伏地流汗,都無人色。高子敷陳事理,申釋是非,辭義清辯,音韻高亮。明主為之動容,聽者無不稱善。仁及僚友,保茲元吉,向之所謂矯矯者,更在斯乎!宗愛之任勢也,威振四海,嘗召百司於都坐,王公以下,望庭畢拜,高子獨升階長揖。由此觀之,汲長孺可臥見衛青,何抗禮之有!向之所謂風節者,得不謂此乎!知人故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失之於心內,崔亦漏之於形外。鍾期止聽於伯牙,夷吾見明於鮑叔,良有以也。」其為人物所推如此。
文成重允,常不名之,恆呼為「令公」。令公之號,播於四遠矣。
文成崩,獻文居諒暗,乙弗渾專擅朝命,謀危社稷。文明太后誅之,引允禁中,參決大政。又詔允曰:「朕稽之舊典,欲置學官於郡國。卿儒宗元老,宜與中秘二省,參議以聞。」允表:請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學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四十人。其博士取博關經典,履行忠清,堪為人師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與博士同,年限三十以上。若道業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齒。學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謹,堪循名教者,先盡高門,次及中等。帝從之,郡國立學,自此始也。
後允以老疾,頻上表乞骸骨,詔不許,於是乃著告老詩。又以昔歲同征,零落將盡,感逝懷人,作徵士頌。蓋止於應命,其有命而不至,則闕焉。
其著頌者:中書侍郎、固安侯范陽盧玄子真,郡功曹史博陵崔綽茂祖,河內太守、下樂侯廣寧燕崇玄略,上黨太守、高邑侯廣寧常陟公山,征南大將軍從事中郎勃海高毗子翼,征南大將軍從事中郎勃海李金道賜,河西太守、饒陽子博陵許堪祖根,中書郎、新豐侯京兆杜銓士衡,征西大將軍從事中郎京兆韋閬友規,京兆太守趙郡李詵令孫,太常博士、鉅鹿公趙郡李靈武符,中書郎中、即丘子趙郡李遐仲熙,營州刺史、建安公太原張偉仲業,輔國大將軍從事中郎范陽祖邁,征東大將軍從事中郎范陽祖侃士倫,東郡太守、蒲陰子中山劉策,濮陽太守、真定子常山許琛,行司隸校尉、中都侯西河宋宣道茂,中書郎燕郡劉遐彥鑒,中書郎、武恆子河間邢穎宗敬,滄水太守、浮陽侯勃海高濟叔仁,太平太守、原平子雁門李熙士元,秘書監、梁郡公廣平游雅伯度,廷尉正、安平子博陵崔建興祖,廣平太守、列人侯西河宋愔,州主簿長樂潘符,郡功曹長樂杜熙,征東大將軍從事中郎中山張綱,中書郎上谷張誕叔術,秘書郎雁門王道雅,秘書郎雁門閔弼,衛大將軍從事中郎中山郎苗,大司馬從事中郎上谷侯辯,陳郡太守、高邑子趙郡呂季才,合三十四人。
其詞曰:
紫氣干天,群雄亂夏,王龔徂征,戎車屢駕。掃蕩游氛,克剪妖霸,四海從風,八垠漸化。政教無外,既寧且壹,偃武櫜兵,唯文是恤。帝乃虛求,搜賢采逸,岩隱投竿,異人並出。
亹亹盧生,量遠思純,鑽道據德,遊藝依仁,旌弓既招,釋褐投巾,攝升堂,嘉謀日陳,自東徂南,躍馬馳輪,僭馮影附,劉以和親。茂祖煢單,夙離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經,游思文藻,終辭寵命,以之自保。燕、常篤信,百行靡遺,仕不苟進,任理棲遲,居沖守約,好讓善推,思賢樂古,如渴如飢。子翼致遠,道賜悟深,相期以義,和若瑟琴,並參幕府,俱發德音,優遊卒歲,聊以寄心。祖根運會,克光厥猷,仰緣朝恩,俯因德友,功雖後建,爵寔先受,班同舊臣,位並群後。士衡孤立,內省靡疚,言不崇華,交不遺舊,以產則貧,論道則富,所謂伊人,實邦之秀。卓矣友規,稟茲淑量,存彼大方,擯此細讓,神與理冥,形隨流浪,雖屈王侯,莫廢其尚。趙實名區,世多奇士,山嶽所鍾,挺生三李,矯矯清風,抑抑容止,初九而潛,望雲而起,詵尹西都,靈惟作傅,載訓皇宮,載理雲霧,熙雖中夭,跡階郎署,余塵可挹,終亦顯著。仲業深長,雅性清到,憲章古式,綢繆典誥,時逢嶮艱,常一其操,納眾以仁,訓下以孝,化洽龍川,人歸其教。邁則英賢,侃亦稱選,聞達邦家,名行素顯,志在兼濟,豈伊獨善,繩匠弗顧,功不獲展。劉、許履忠,竭力致躬,出則騁說,入獻其功,輶軒一舉,橈燕下崇,名彰魏世,享業亦隆。道茂夙成,弱冠播名,與朋以信,行物以誠,怡怡昆弟,穆穆家庭,發響九皋,翰飛紫冥,頻煩省闥,亦司於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猗歟彥鑒,思參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於高,莫恥於下,乃謝朱門,歸跡林野。宗敬延譽,號為四雋,華藻雲飛,金聲夙振,中遇沈痾,賦詩以訊,忠顯於辭,理出於韻。高滄朗達,默識該通,領新悟異,發自心胸,質侔和璧,文照雕龍,燿姿天邑,衣錦舊邦。士元先覺,介焉不惑,振袂來庭,始賔王國,蹈方履正,好是繩墨,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孔稱游、夏,漢美卿、雲,越哉伯度,出類逾群,司言秘閣,作牧河、汾,移風易俗,理亂解紛,融彼滯義,渙此潛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崔、宋二賢,誕性英偉,擢穎閭閻,聞名象魏,謇謇儀形,邈邈風氣,達而不矜,素而能貴。潘符檦尚,杜熙好和,清不潔流,渾不同波,絕悕龍津,止分常科,幽而逾顯,損而逾多。張綱柔謙,叔術正直,道雅洽聞,弼為兼識,拔萃衡門,俱漸鴻翼,發憤忘飧,豈要斗食,率禮從仁,罔愆於式,失不繫心,得不形色。郎苗始舉,用均已試,智足周身,言足為志,性協於時,情敏於事,與今而同,與古而異。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潔己,唯義是敦,日縱醇醪,逾敬逾溫,其在私室,如涉公門。季才之性,柔而執競,屆彼南秦,申威致命,誘之以權,矯之以正,帝道用光,邊王內慶。
群賢遭世,顯名有代。志竭其忠,才盡其概。體襲朱裳,腰紉雙佩,榮曜當時,風高千載,君臣相遇,理實難階。昔因朝命,與之克諧,披衿散想,解帶舒懷。此昕猶昨,存亡奄乖,靜言思之,衷心九摧。揮毫頌德,潸爾增哀。
皇興中,詔允兼太常至兗州祭孔子廟,謂允曰:「此簡德而行,勿有辭也。」後允從獻文北伐,大捷而還,至武川鎮,上北伐頌,帝覽而善之。帝時有不豫,以孝文沖幼,欲立京兆王子推,集諸大臣,以次召問。允進跪上前,涕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勞神聽。願陛下上思宗廟託附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於是傳位於孝文,賜允帛百疋,以標忠亮。
又遷中書監,加散騎常侍。雖久典史事,然不能專勤屬述。時與校書郎劉模有所緝綴,大較依續崔浩故事,准春秋之體而時有刊正。自文成迄於獻文,軍國書檄,多允作也。末乃薦高閭以自代。以定議之勛,進爵咸陽公。
尋授懷州刺史。允秋月巡境,問人疾苦。至邵縣,見邵公廟廢毀不立,乃嘆曰:「邵公之德,闕而不祀,為善者何望!」乃表修葺之。允於時年將九十矣,勸人學業,風化頗行。然儒者優遊,不以斷決為事。後正光中,中書舍人河內常景追思允,率郡中故老,為允立祠於野王之南,樹碑紀德焉。
太和二年,又以老乞還鄉,章十餘上,卒不聽許,遂以疾告歸。其年,詔以安車征允,敕州郡發遣。至都,復拜鎮軍大將軍,領中秘書事。固辭,不許。扶引就內,改定皇誥;又被敕,論集往世酒之敗德,以為酒訓。孝文覽而悅之,常置左右,詔允乘車上殿,朝賀不拜。明年,詔允議定律令。雖年漸期頤,而志識無損,猶心存舊職,披考史書。又詔曰:「允年涉危境,而家貧養薄,可令樂部絲竹十人,五日一詣允,以娛其志。」特賜允蜀牛一頭、四望蜀車一乘、素几杖各一、蜀刀一口。又賜珍味,每春秋致之。尋詔朝晡給御膳,朔望致牛酒,衣服綿絹,每月送給。允皆分之親故。是時貴臣之門,並羅列顯官,而允子弟,皆無官爵,其廉退若此。遷尚書、散騎常侍。時延入,備几杖,詢以政事。
十年,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朝之大議,皆咨訪焉。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詔御馬車迎允就郊所板殿觀矚。馬忽驚奔,車覆,傷眉三處。孝文、文明太后遣醫藥護療,存問相望。司駕將處重坐,允啟陳無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黃門蘇興壽扶侍允,曾雪中遇犬驚倒,扶者大懼,允慰勉之,不令聞徹。興壽稱共允接事三年,不嘗見其忿色。恂恂善誘,誨人不倦,晝夜手常執書,吟詠尋覽。篤親念故,虛己存納,雖處貴重,志同貧素。性好音樂,每至伶人弦歌鼓舞,常擊節稱善。又雅信佛道,時設齋講,好生惡殺。
魏初法嚴,朝士多見杖罰。允歷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餘年,初無譴咎。始真君中,以獄訟留滯,始令中書以經義斷諸疑事。允據律評刑,三十餘載,內外稱平。允以獄者人命所系,常嘆曰:「皋陶至德也,其後英、蓼先亡;劉、項之際,英布黥而王。經世雖久,猶有刑之餘釁。況凡人能無咎乎?」性簡至,不妄交遊。獻文之平青、齊,徙其族望於代。時諸士人,流移遠至,率皆饑寒。徙人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造門,允散財竭產,以相贍振,慰問周至,無不感其仁厚。又隨其才能,表奏申用。時議者皆以新附致異,允謂取材任能,無宜抑屈。
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頌,志氣猶不多損,談說舊事,了無所遺。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初,允每謂人曰:「吾在中書時有陰德,濟救人命,若陽報不差,吾壽應享百年矣。」先卒旬外,微有不適,猶不寢臥,呼醫請藥,出入行止,吟詠如常。孝文、文明太后聞而遣醫李脩往脈視之,告以無恙。脩入,密陳允榮衛有異,懼其不久。於是遣使備賜御膳珍羞,自酒米至於鹽醢,百有餘品,皆盡時味;及床帳衣服,茵被几杖,羅列於庭。王官往還,慰問相屬。允喜形於色,語人曰:「天恩以我篤老,大有所賚,得以贍客矣。」表謝而已,不有他慮。如是數日,夜中卒,家人莫覺。詔給絹一千疋、布二千疋、綿五百斤、錦五十疋、雜彩百疋、谷千斛,以周喪用。魏初以來,存亡蒙賚者莫及,朝廷榮之。將葬,贈侍中、司空公、冀州刺史,將軍、公如故。諡曰文,賜命服一襲。
允所制詩賦詠頌箴論表贊誄、左氏釋、公羊釋、毛詩拾遺、雜解、議何鄭膏肓事凡百餘篇,別有集,行於世。允尤明筭法,為筭術三卷。
子忱,字士和,位長樂太守,為政寬惠,百姓安之。後例降爵為侯,卒,子貴賔襲。
忱弟懷,字士仁,恬淡退靜,位太尉、東陽王丕諮議參軍。
子綽,字僧裕。少孤,恭敏自立。身長八尺,腰帶十圍。沈雅有度量,博涉經史。稍遷洛陽令,為政強直,不避豪右,京邑憚之。延昌初,尚書右丞。後為御史中尉元匡奏高聦及綽朋附高肇,詔並原罪。歷豫、並二州刺史,卒,諡文簡。
允弟推,字仲讓,早有名譽。太延中,以前後南使不稱,妙簡行人,游雅薦推應選。詔兼散騎常侍使宋,南人稱其才辯。卒於建業,贈臨邑子,諡曰恭。
推弟燮,字季和,亦有文才。太武每詔征,辭疾不應,恆笑允屈折久官,棲泊京邑,常從容於家。州辟主簿,卒。孫市賔,永熙中,開府從事中郎。
始神中,允與從叔濟、族兄毗及同郡李金俱被征。濟位滄水太守、浮陽子。卒,贈冀州刺史,諡曰宣。子矯襲。
矯弟遵,字世禮。賤出,其兄矯等常欺侮之,及父亡,不令在喪位。遵遂馳赴平城,歸允。允為作計,乃為遵父舉哀,以遵為喪主,京邑無不吊集,朝貴咸識之。徐歸奔赴。免喪後,為營宦路。遵感成益之恩,事允如諸父。涉歷文史,頗有筆札。隨都將長廣公侯窮奇等平定三齊。以功賜爵高昌男,補安定王相。撰太和、安昌二殿畫圖。後與中書令高閭增改律令,進中書侍郎。假中書令,詣長安,刊燕宣王廟碑,進爵安昌子。使濟、兗、徐三州,觀風理訟。進中都令。及新製衣冠,孝文恭薦宗廟,遵形貌莊潔,音氣雄暢,常兼太祝令,跪贊禮事,為俯仰之節,粗合儀矩,由是帝頗識待之。後與游明根、高閭、李沖等入議律令,親對御坐,時有陳奏。出為齊州刺史。建節曆本州,宗鄉改觀,而矯等彌妒毀之。
遵性不廉清。在中書時,每假歸山東,必借備騾馬,將從百餘,屯逼人家,不得絲縑滿意,則詬詈不去。旬月之間,縑布千數,郡邑苦之。既蒞方岳,本意未弭,選召僚吏,多所取納。又其妻明氏,家在齊州,母弟舅甥,共相憑屬,爭取貨利。嚴暴,非理殺害甚多。貪酷之響,帝頗聞之。及車駕幸鄴,遵自州來朝。會有赦宥,遵臨還州,請辭。帝於行宮引見誚讓之。遵自陳無負。帝厲聲曰:「若無遷都赦,必無高遵矣!又卿非唯貪婪,又虐於刑法」。謂:「何如濟陰王,猶不免於法;卿何人,而為此行!自今宜自謹約。」還州,仍不悛革。齊州人孟僧振至洛訟遵,詔廷尉少卿鄧述窮鞫,皆如所訴。先,沙門道登過遵。遵以道登荷眷於孝文,多奉以貨,深托仗之。道登屢因言次,申啟救遵,帝不省納,遂詔述賜遵死。時遵子元榮詣洛訟冤,猶恃道登,不時還赴。道登知事決,方乃遣之。遵恨其妻,不與訣,別處沐浴,引椒而死。
元榮學尚有文才,長於几案。位兼尚書右丞,為西道行台,至高平鎮,遇城翻,被害。
遵弟次文,雖無位宦,而貲產巨萬。遵每責其財,又結憾於遵,吉凶不相往反。時論責之。
毗字子翼,鄉邑稱為長者,位征南從事中郎。
初,允所引劉模者,長樂信都人,頗涉經籍。允撰修國記,選為校書郎,與其緝著。常令模帶持管籥,每日同入史閣,接膝對筵,屬述時事。允年已九十,手目稍衰,多遣模執筆而占授裁斷之,如此者五六歲。允所成篇卷,模預有功。
太和中,除南潁川太守。王肅之歸闕,路經縣瓠,羇旅窮悴,時人莫識。模獨經給所須,吊待以禮,肅深感其意。及肅臨豫州,模猶在郡,微報復之,由是為新蔡太守。在二郡積十年,寬猛相濟,頗有聲稱。遷陳留太守。時年七十餘矣,而飾老隱年,昧禁自效。遂家於南潁川,不復歸其舊鄉矣。
祐字子集,允之從祖弟也。本名禧,以與咸陽王同名,孝文賜名焉。祖展,慕容寶黃門郎。道武平中山,徙京師。卒於三都大官。父讜,從太武滅赫連昌,以功賜爵南皮子。與崔浩共參著作,位中書侍郎、給事中、冀青二州中正。假散騎常侍、蓨縣侯,使高麗。卒,贈冀州刺史,假滄水公,諡曰康。祐兄祚襲爵,位東青州刺史。
祐博涉書史,好文字雜說,性通放,不拘小節。自中書學生再遷中書侍郎,賜爵建康子。文成末,兗州東郡吏獲一異獸,送之京師,時無識者,詔以問祐。祐曰:「此是三吳所出,厥名鯪鯉。余域率無,今我獲之,吳、楚之地,其有歸國乎?」又有人於靈丘得玉印一以獻,詔以示祐。祐曰:「印上有籀書二字,文曰『宋壽』,壽者命也,我獲其命,亦是歸我之徵。」獻文初,宋義陽王昶來奔,薛安都等以五州降附,時謂祐言有驗。
孝文初,拜秘書令。後與丞李彪等奏曰:「尚書者,記言之體;春秋者,錄事之辭。尋覽前志,斯皆言動之實錄也。惟聖朝創製上古,開基長發,自始均以後,至於成帝,其間世數久遠,是以史弗能傳。臣等疏漏,忝當史職,披覽國記,竊有志焉。愚謂自王業始基,庶事草創,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宜依遷、固大體,令事類相從,紀傳區別,表志殊貫,如此修綴,事可備書。著作郎已下,請取有才用者,參造國書。如得其人,三年有成矣。」帝從之。
孝文嘗問祐:「比水旱不調,何以止災而致豐稔?」祐曰:「堯湯之運,不能去陽九之會。陛下道同前聖,其如小旱何?但當旌賢佐政,則災消穰至矣。」又問止盜之方。祐曰:「苟訓之有方,寧不易息?當須宰守貞良,則盜賊止矣。」祐又上疏云:「今選舉不採職政之優劣,專簡年勞之多少,斯非盡才之謂。宜棄彼朽勞,唯才是舉。又勛舊之臣,年勤可錄而才非撫人者,則可加以爵賞,不宜委以方任。所謂王者可私人以財,不私人以官者也。」帝皆善之。加給事中、冀州大中正。時李彪專統著作,祐為令,時關豫而已。
出為西兗州刺史,假東光侯,鎮滑台。祐以郡國雖有太學,縣黨宜有黌序,乃縣立講學,黨立教學,村立小學。又令一家之中,自立一碓,五家之外,共造一井,以給行客,不聽婦人寄舂取水。又設禁賊之方,令五五相保,若盜發,則連其坐。初似煩碎,後風化大行,寇盜止息。
轉宋王劉昶傅,以參定律令,賜帛粟馬等。昶以其舊官年耆,雅相祗重。拜光祿大夫,傅如故。昶薨,征為宗正卿,而祐留連彭城,久不赴。僕射李沖奏祐無事稽命,處刑三歲,以贖論,免卿任。復為光祿,卒。太常諡曰煬侯。詔曰:「不遵上命曰靈,可諡為靈。」
子和璧,字僧壽,有學尚,位中書博士,早卒。
和璧子顥,字門賢,學涉有時譽。襲爵建康子,仕輔國將軍、朝散大夫,贈滄州刺史,諡曰惠。子德正襲。
德正幼而敏慧,有風神儀表。初為齊文宣儀同開府參軍,尋知管記事,甚相親狎。累遷相府掾,神武委以腹心。徙給事黃門侍郎,方雅周慎,動見稱述。文襄嗣業,如晉陽,文宣在鄴居守,令德正參機密,彌見親重。文襄之崩,勛將等以纘戎事重,勸文宣早赴晉陽。文宣不決,夜中召楊愔、杜弼、崔季舒及德正等,策始定。以愔從,令德正居守。以為相府司馬,專知門下事。
德正與文宣舊昵愛,言無不盡。散騎常侍徐之才館客宋景業,先為天文圖讖學,又陳山提家客楊子術有所援引,並因德正勸文宣行禪代事。德正又固請。文宣恐愔不決。自請赴鄴與愔言,乃定。還,未至而文宣便發晉陽。至平城都,召諸勛將入,告以禪讓事,諸將莫敢荅者。時杜弼為長史,密啟文宣:恐關西因此自稱義兵,挾天子而東向,將何以待?之才云:今若先受魏禪,關西自應息心。縱慾屈強,止當逐我稱帝。弼無以荅。文宣以眾意未協,又先得太后旨云:「汝父如龍,汝兄如猛獸,皆以帝王之重,不敢妄據,尚以人臣終。何欲行舜禹事?此正是高德正教汝。」又說者以為昔周武王再駕盟津,然始革命。於是乃旋晉陽。
自是居常不悅。徐之才、宋景業等每言卜筮雜占陰陽緯候,必宜以五月應天命。德正亦敦勸不已,仍白文宣追魏收。收至,令撰禪讓詔冊、九錫、建台及勸進文表。至五月初,文宣發晉陽。德正又錄在鄴諸事條進於文宣。文宣令陳山提馳驛齎事條並密書與楊愔。山提以五月至鄴,楊愔即召太常卿邢卲、七兵尚書崔、度支尚書陸操、太子詹事王昕、給事黃門侍郎陽休之、中書侍郎裴讓之等議撰儀注。六日,要魏太傅咸陽王坦、錄尚書事濟陰王暉業等總集,引入北宮,留於東齋,受禪後乃放還宅。文宣發至前亭,所乘馬忽倒,意甚惡之。至平城都,便不復肯進。德正與徐之才苦請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泄,不果。」即命司馬子如、杜弼馳驛續入,觀察物情。七日,子如等至鄴,眾人以事勢已決,無敢異言。九日,文宣至城南頓所。時既未行詔敕,諸公文書唯雲奉約束,德正及楊愔宣署而已。
受禪日,堯難宗染赤雀以獻。帝尋知之,亦弗責也。是日,即除德正為侍中,又領宗正卿。尋遷吏部尚書,侍中如故,封藍田縣公。天保十年,遷尚書右僕射,兼侍中,食勃海郡干。德正與尚書令楊愔,綱紀朝政,多有弘益。
文宣末年,縱酒酣醉,德正屢進忠言,帝不悅。又謂左右云:「高德正恆以精神陵逼人。」德正甚憂懼,乃移疾,屏居佛寺,兼學坐禪,為退身之計。帝謂楊愔曰:「我大憂高德正,其疾何似?」愔知帝內忌之,由是荅云:「陛下若用作冀州刺史,病即自差。」帝從之,德正見除書而起。帝大怒,謂曰:「聞爾病,我為爾針!」親以刀子刺之,血流霑地。又使曳下,斬去其趾。劉桃枝捉刀不敢下,帝起臨陛,切責桃枝,桃枝乃斬足之三指。帝怒不解,禁德正於門下省。其夜,開城門,以氈輿送還家。旦日,德正妻出寶物滿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見而怒曰:「我府藏猶無此物。」詰其所從得,皆諸元賂之也。遂曳出斬之,妻出拜謝,又斬之。並其子司徒東閣祭酒伯堅亦見害。
後文宣謂群臣曰:「高德正常言,宜用漢除鮮卑,此即合死。又教我誅諸元,我今殺之,為諸元報仇也。」帝后悔,贈太保、冀州刺史,諡曰康。嫡孫王臣,襲爵藍田縣公,給事中、通直散騎侍郎。德正次子仲武,京畿司馬、平原郡守。
顥弟雅,字興賢,有風度,位定州撫軍府長史。天平中,追贈冀州刺史。子德范,早有令問,位任城太守,卒。
雅弟諒,字脩賢,少好學,多識強記,居喪以孝聞。太和末,京兆王愉開府辟召,孝文妙簡僚佐,諒與隴西李仲尚、趙郡李鳳起等同時應選。正光中,加驍騎將軍,為徐州行台。至彭城,屬元法僧反,逼諒同之,不從見害。贈滄州刺史。又詔以諒臨危授命,復贈使持節、平北將軍、幽州刺史,優授一子出身,諡曰忠侯。
諒造親表譜錄四十餘卷,自五世以下,內外曲盡,覽者服其博記。
祐從父弟翼,字次同,豪俠有風神。孝昌末,葛榮作亂,朝廷以翼山東豪右,即家拜勃海太守。翼率合境,徙居河、濟間,魏朝因置東冀州,以翼為刺史,封樂城縣侯。俄除定州刺史,以賊亂不行。及爾朱兆弒莊帝,翼保境自守,卒。中興初,贈使持節、侍中、太保、錄尚書、六州諸軍事、冀州刺史,諡曰文宣。子干。
干字干邕。性明悟俊偉,有智略,美音容,進止都雅。少時輕俠,長而修改,輕財重義,多所交結。起家拜員外散騎侍郎,稍遷員外散騎常侍。魏孝莊之居藩也,干潛相託附。及爾朱榮入洛,乾東奔於翼。干兄弟本有從橫志,見榮殺害人士,謂天下遂亂,乃率河北流人反於河、濟間,受葛榮官爵。莊帝遣右僕射元羅巡撫三齊,干兄弟相率出降。朝廷以干為給事黃門侍郎,兼武衛將軍。爾朱榮以干前罪,不應復居近要,莊帝聽干解官歸鄉裏。於是招納驍勇,以射獵自娛。
及榮死,乃馳赴洛陽。莊帝見之大喜,以干兼侍中,加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鎮河北。又以弟昂為通直散騎常侍、平北將軍。令俱歸,招集鄉閭,為表裏形援。帝親送於河橋上,舉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傑,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儻有變,可為朕河上一揚塵。」干垂涕受詔,昂援劍起舞,誓以死繼之。
及爾朱氏既弒害,遣其監軍孫白雞率百餘騎至冀州。託言括馬,其實欲因干兄弟送馬收之。干既宿有報復之心,而白雞忽至,知欲見圖。將先發,以告前河內太守封隆之。隆之父先為爾朱榮所殺,聞之喜曰:「國恥家怨,痛入骨髓,乘機而發,今正其時。謹聞命矣。」二月,干與昂潛勒壯士,夜襲州城,執刺史元嶷,射白雞殺之。於葛榮殿為莊帝舉哀,素服,干升壇誓眾,詞氣激揚,涕泗交集,將士莫不感憤。欲奉次同為主。次同曰:「和鄉裏,我不及封皮。」乃推隆之為大都督,行州事。隆之欲逃,昂勃然作色,拔刀將斫隆之,隆之懼,乃受命。北受幽州刺史劉靈助節度,俄而靈助被爾朱氏禽。
屬齊神武出山東,揚聲以討干為辭,眾情惶懼。干謂之曰:「高晉州雄材蓋世,不居人下。且爾朱弒主肆虐,正是英雄效節之時,今者之來,必有深計。勿憂,吾將諸君見之。」乃間行,與封隆之子子繪,俱迎於滏陽。因說神武曰:「爾朱氏酷逆,痛結人神,凡厥生靈,莫不思奮。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傾心,若兵以忠立,則屈強之徒不足為明公敵矣。鄙州雖小,戶口不減十萬,谷秸之稅,足濟軍資。願公熟詳其計。」神武大笑曰:「吾事諧矣!」遂與乾同帳而寢,呼干為叔父。乾旦日受命而去。
時神武雖內有遠圖,而外跡未見。爾朱羽生為殷州刺史,神武密遣李元忠於封龍山舉兵逼其城,令干率眾偽往救之。干遂輕騎入見羽生,偽為之計。羽生出勞軍,彭樂側從馬上禽斬之,遂平殷州。又共定策,推立中興主。拜侍中、司空公。是時,軍國草創,干父喪,不得終制。及孝武立,天下初定,干乃表請解職,行三年之禮。詔聽解侍中,司空如故,封長樂郡公。
干雖求退,不謂便見從許,既去內侍,朝政罕關,居常怏怏。孝武將貳於神武,欲乘此撫之,於華林園宴罷,獨留干,謂曰:「司空弈世忠良,今日復建殊效。相與雖則君臣,實義同兄弟,宜共立盟約。」勒逼之。干曰:「臣以身許國,何敢有二?」干雖有此對,然非其本心,事出倉卒,又不謂孝武便有異志,遂不固辭,亦不啟神武。帝以干為誠己。
時禁園養部曲稍至千人,驟令元士弼、王思政詣賀拔岳計,又以岳兄勝為荊州刺史。干謂所親曰:「難將作矣,禍必及吾。」乃密以啟神武。神武召干問之,干因勸神武受禪。神武以袖掩其口曰:「勿復言。今啟叔復為侍中,門下之事,一以仰委。」及頻請而帝不荅,干懼變,啟神武,求為徐州。乃以干為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將行,帝聞其與神武言,怒,使謂神武曰:「高幹與朕私盟,今復反覆。」神武聞其與帝盟,亦惡之,乃封其前後密啟以聞。帝對神武使詰干。干曰:「臣以身奉國,義盡忠貞。陛下既有異圖,更言臣反覆。以匹夫加諸,尚或難免,況人主推惡,何以逃命?所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功大身危,自昔然也。若死而有知,差無負莊帝。」詔遂賜死於門下省,年三十七。臨死時,武衛將軍元整監刑,謂曰:「頗有書及家人乎?」干曰:「吾諸弟分張,各在異處,今日之事,想無全者。兒子既小,未有所識,亦恐巢傾卵破,夫欲何言!」
後神武討斛斯椿等,謂高昂曰:「若早用司空策,豈有今日之舉?」天平初,贈太師、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諡曰文昭。以長子繼叔襲祖次同樂城縣侯,令第二子呂兒襲干爵。
乾弟慎,字仲密,頗涉文史,與兄弟志尚不同,偏為父所愛。歷位滄州刺史、東南道行台尚書、光州刺史,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時天下初定,聽慎以本鄉部曲數千自隨。為政嚴酷,又縱左右,吏人苦之。乾死,仲密棄州,將歸神武。武帝敕青州斷其歸路,慎間行至晉陽。神武以為大行台左丞,轉尚書,當官無所迴避。累遷御史中尉,選用御史,多其親戚鄉閭,不稱朝望,文襄奏令改選焉。
慎前妻,吏部郎中崔暹妹,為慎棄。暹時為文襄委任,乃為暹高嫁其妹,禮夕,親臨之。慎後妻趙郡李徽伯女也,艷且慧,兼善書記,工騎乘。慎之為滄州,甚重沙門顯公,夜常語,久不寢。李氏患之,構之於慎,遂被拉殺。文襄聞其美,挑之,不從,衣盡破裂。李以告慎,慎由是積憾,且謂暹構己,遂罕所糾劾,多行縱舍。神武嫌責之,彌不自安。出為北豫州刺史,遂據武牢降西魏。
慎先入關,周文率眾東出,敗於芒山,慎妻子盡見禽。神武以其家勛,啟慎一房配沒而已。仲密妻逆口行中,文襄盛服見之,乃從焉。西魏以慎為侍中、司徒,遷太尉。慎弟昂。
昂字敖曹。其母張氏,始生一男二歲,令婢為湯,將浴之。婢置而去,養猿系解,以兒投鼎中,爓而死。張使積薪於村外,縛婢及猿焚殺之,揚其灰於漳水,然後哭之。
昂性似其母,幼時便有壯氣。及長,俶儻,膽力過人,龍犀豹頸,姿體雄異。其父為求嚴師,令加捶撻。昂不遵師訓,專事馳騁,每言:「男兒當橫行天下,自取富貴,誰能端坐讀書,作老博士也?」其父曰:「此兒不滅吾族,當大吾門。」以其昂藏敖曹,故以名字之。
少與兄干數為劫掠,鄉閭畏之,無敢違忤。兄干求博陵崔聖念女為婚,崔氏不許。昂與兄往劫之,置女村外,謂兄曰:「何不行禮?」於是野合而歸。干及昂等並劫掠,父次同常系獄中,唯遇赦乃出。次同語人曰:「吾四子皆五眼,我死後豈有人與我一鍬土邪?」及次同死,昂大起冢。對之曰:「老公!子生平畏不得一鍬土,今被壓,竟知為人不?」
昂以建義初,兄弟共舉兵,既而奉魏莊帝旨散眾。仍除通直散騎侍郎,封武城縣伯。與兄干俱為爾朱榮所黜,免歸鄉裏。陰養壯士,又行抄掠。榮聞惡之,密令刺史元仲宗誘執昂,即送晉陽。及入洛,將昂自隨,禁於駞牛署。既而榮死,莊帝即引見勞勉之。時爾朱世隆還逼宮闕,帝親臨大夏門指麾處分。昂既免縲紲,被甲橫戈,與其從子長命,推鋒徑進,所向披靡。帝及觀者,莫不壯之,即除直閣將軍,賜帛千疋。昂以寇難尚繁,乃請還本鄉招集部曲,仍除通直散騎常侍,加平北將軍。
及聞莊帝見害,京師不守,遂與父兄據信都起兵。爾朱世隆從叔殷州刺史羽生,率五千人掩至龍尾阪。昂將十餘騎,不擐甲而馳之。乾城守,繩下五百人追救,未及而昂已交兵,羽生敗走。昂馬矟絕世,左右無不一當百,時人比之項籍。神武至信都,開門奉迎。昂時在外略地,聞之,以干為婦人,遺以布裙。神武使世子澄以子孫禮見之,昂乃與俱來。後廢帝立,除冀州刺史以終其身。
仍為大都督,率眾從神武破爾朱兆於廣阿。又討四胡於韓陵。昂自領鄉人部曲王桃湯、東方老等三千人,神武將割鮮卑兵千餘人共相參合。對曰:「敖曹所將部曲,練習已久,不煩更配。」神武從之。及戰,神武軍小卻,兆等方乘之。昂與蔡雋以千騎自栗園出,橫擊,兆軍大敗。是日,微昂等,神武幾殆。
太昌初,始之冀州。尋加侍中、開府,進爵為侯。及兄干被殺,乃將十餘騎奔晉陽。神武向洛陽,令昂為前驅。武帝入關中,昂率五百騎倍道兼行,至崤、陝,不及而還。尋行豫州刺史。天平初,除侍中、司空公。昂以兄干薨此位,固辭不拜,轉司徒公。好著小帽,世因稱司徒帽。
神武以昂為西南道大都督,徑趣商、洛。昂度河祭河伯曰:「河伯,水中之神;高敖曹,地上之虎。行經君所,故相決醉。」時山道峻阻,巴寇守險,昂轉鬬而進,莫有當鋒。遂克上洛,獲西魏洛州刺史泉仚並將數十人,欲入藍田關。會竇泰失利,神武召昂。昂不忍棄眾,力戰全軍而還。時昂為流矢所中,創甚,顧左右曰:「吾死無恨,恨不見季式作刺史耳!」神武聞之,馳驛啟季式為濟州刺史。
昂還,復為軍司、大都督,統七十六都督,與行台侯景練兵於武牢。御史中尉劉貴時亦率眾在焉。昂與北豫州刺史鄭嚴祖握槊,貴召嚴祖,昂不時遣,枷其使。使者曰:「枷時易,脫時難。」昂使以刀就枷刎之,曰:「何難之有?」貴不敢校。明日,貴與昂坐,外白河役夫多溺死。貴曰:「頭錢價漢,隨之死。」昂怒,拔刀斫貴。貴走出還營,昂便鳴鼓會兵攻之。侯景與冀州刺史万俟受洛解之乃止。時鮮卑共輕中華朝士,唯憚昂。神武每申令三軍,常為鮮卑言;昂若在列時,則為華言。昂嘗詣相府,欲直入,門者不聽,昂怒,引弓射之。神武知而不責。性好為詩,言甚陋鄙,神武每容之。
元象元年,進封京兆郡公,與侯景等同攻獨孤信於金墉。與周文帝戰,敗於芒陰,死之。
是役也,昂使奴京兆候西軍。京兆於傅婢強取昂佩刀以行,昂執殺之。京兆曰:「三度救公大急,何忍以小事賜殺?」其夜,夢京兆以血塗己。寤而怒,使折其二脛。時劉桃棒在勃海,亦夢京兆言訴得理,將公付賊。桃棒知昂必死,遽奔焉。昂心輕敵,建旗蓋以陵陣,西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昂輕騎東走河陽城,太守高永洛先與昂隙,閉門不受。昂仰呼求繩,又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伏於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昂所在,奴示之。昂奮頭曰:「來,與爾開國公!」追者斬之以去。先是,昂夢為此奴所殺,以告盧武,將殺之,武諫乃止,果及難。時年四十八。桃棒會喪於路。神武聞之,如喪肝膽,杖永洛二百。西魏賞斬昂首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周亡猶未充。贈太師、大司馬、太尉公、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諡曰忠武。
西魏尋歸敖曹首,猶可識。先是,有鵲巢於庭中地上,家人怪之,及其首函至,置正當巢處。葬後,其妻張氏常見敖曹夜來旦去,有若生平。傍人莫見,唯犬隨而吠之,歲余乃絕。其故吏東方老為南兗州刺史,追慕其恩,為立祠廟。靈像既成,頭上坼裂,改而更作,裂如初,見者咸稱神異。
子突騎嗣,早卒。文襄復親簡昂諸子,以第三子道額嗣。皇建初,追封昂永昌王,以道額襲。武平末,開府儀同三司。入周,為儀同大將軍。隋開皇中,卒於黃州刺史。
昂弟季式,字子通,亦有膽氣。太昌初,累遷尚食典御,尋加驃騎大將軍。天平中,為濟州刺史。季式兄弟貴盛,並有勛於時,自領部曲千餘人,馬八百疋,衣甲器仗皆備,故能追督境內賊盜,多致克捷。時濮陽人杜靈椿等,又陽平路叔文徒黨各為亂,季式並討平之。有客嘗謂季式曰:「濮陽、陽平乃是畿內,何忽遣私軍遠戰?」季式曰:「我與國家同安危,豈有見賊不討之理?若以此獲罪,吾亦無恨。」
芒山之敗,所親部曲請季式奔梁。季式曰:「吾兄弟受國厚恩,與高王共定天下,一旦傾危而亡之,不義。」是役也,兄昂歿焉。興和中,行晉州事。解州,仍鎮永安。季式兄慎以武牢叛,遣信報季式。季式奔告神武,神武待之如初。武定中,除侍中,尋加冀州大中正、都督。以前後功,加儀同三司。
天保初,封乘氏縣子。尋遷太常卿。仍為都督,隨司徒潘樂征江、淮間。為私使樂人於邊境交易,還京,坐被禁止。尋赦之。四年夏,發疽卒。贈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諡曰恭穆。
季式豪率好酒,又恃舉家勛功,不拘檢節。與光州刺史李元忠生平游款,在濟州夜飲,憶元忠,開城門,令左右乘驛馬持一壺酒往光州勸之。朝廷知而容之。兄慎叛後,少時解職。黃門郎司馬消難,左僕射子如之子,又是神武婿,勢盛當時。因退食暇,尋季式,酣歌留宿。旦日,重門並關,消難固請去。季式曰:「君以地勢脅我邪?」消難拜謝請出,終不見許。酒至,不肯飲。季式索車輪括消難頸,又更索一車輪自括頸,引滿相勸。消難不得已,笑而從之。方俱脫車輪,更留一宿。及消難出,方具言之。文襄輔政,白魏帝,賜消難美酒數石,珍羞十轝,並令朝士與季式親狎者,就季式宅宴集。其被優遇如此。
自昂起兵,為羽翼者,有呼延族、劉貴珍、劉長秋、東方老、劉士榮、成五彪、韓願生、劉桃棒;隨其建義者,有李希光、劉叔宗、劉孟和等。名顯可知者,列之後雲。
東方老,安德鬲人,與昂為部曲。文宣受禪,封陽平縣伯,位南兗州刺史。後與蕭軌等度江,沒。
李希光,勃海蓨人,初隨高幹起兵,後位儀同三司、揚州刺史。文宣責陳武帝廢蕭明,命儀同蕭軌率希光、東方老、裴英起、王敬寶步騎數萬,以天保七年三月度江,襲克石頭城。五將名位相侔,英起以侍中為軍司,蕭軌與希光並為都督。軍中抗禮,動必乖張。頓軍丹楊城下,遇霖雨五十餘日,故致敗。將帥俱死,軍士得還者十二三。
劉叔宗名纂,樂陵平昌人,歸昂,位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
劉孟和名協,浮陽饒安人,聚眾附昂兄弟,位終大丞相司馬,坐事死。其餘並不知所終雲。
神武初起兵,范陽盧曹亦以勇力稱,為爾朱氏守,據薊。神武厚禮召之,以昂相擬,曰:「宜來,與從叔為二曹。」曹慍曰:「將田舍兒比國士。」遂率其徒自薊入海島。得長人骨,以髑髏為馬皂;脛長丈六尺,以為二矟。送其一於神武,諸將莫能用,唯彭樂強舉之。未幾,曹遇疾,恫聲聞於外。巫言海神為祟,遂卒。其徒五百人皆服斬衰,葬畢潛散。
曹身長九尺,鬢面甚雄,臂毛逆如豬鬣,力能拔樹。性弘毅方重,常從容雅服,北州敬仰之。嘗臥疾,猶申足以舉二人。蠕蠕寇范陽,曹登城射之,矢出三百步,投弓於外,群虜莫能彎,乃去之。時有沙門曇贊,號為神力,唯曹與之角焉。曇贊聞叫聲則勝。
論曰:高允踐危禍之機,抗雷電之氣,處死夷然,忘身濟難,卒悟明主,保己全名。自非體鄰知命,鑒昭窮達,亦何能若此。宜光寵四世,終享百齡。有魏以來,斯人而已。僧裕藝用有聞,聿修之義。世禮貪而無道,能無及乎?子集學業優通,知名前世,儒俊之風,門舊不殞。德正受終之際,契協亂臣,雖鍾淫虐,而名亦茂矣!干邕兄弟,不階尺土之資,奮臂河朔,自致勤王之舉,神武因之,以成霸業。但以非潁川元從,異豐沛故人,腹心之寄,有所未允。露其啟疏,假手天誅,枉濫之極,莫或過此。昂之膽力,氣冠萬夫,韓陵之下,風飛電擊。然則齊氏元功,一門而已。其餘托而義唱,亦足稱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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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二‧列傳第二十 崔鑒兄孫伯謙 崔辯孫士謙 士謙子彭 士謙弟說 說子弘度 崔挺子孝芬 孫宣猷 曾孫仲方 仲方從叔昂 挺從子季舒 挺族孫暹
崔鑒字神具,博陵安平人也。六世祖贊,魏尚書僕射。五世祖洪,晉吏部尚書。曾祖懿,字世茂,仕燕,位秘書監。祖遭,字景遇,位鉅鹿令。父綽,少孤,學行修明,有名於世。與范陽盧玄、勃海高允、趙郡李靈等俱被征,尋以母老固辭。後為郡功曹,卒。
鑒頗有文學,自中書博士轉侍郎,賜爵桐廬縣子。出為東徐州刺史。鑒欲安新附,人有年老者,表求假以守令,詔從之。又於州內銅冶為農具,兵人獲利。卒,贈青州刺史、安平侯,諡曰康。
子合,字貴和,少有時譽,襲爵桐廬子,位終常山太守。
合弟康,少有志氣,陽平王頤之為定州,康為衛軍府錄事,帶毋極令。時甄琛為長史,曾因公事,言競之間,以拳擊琛墜床。琛以本縣長,笑而不論。其豪率若此。彭城王勰征壽春,康從行,招致壯俠,以為部下。勰目之,謂左右曰:「吾當寄膽氣於此人。」累遷廣平內史,大納財貨,為清論所鄙。後為燕州刺史,為杜洛周攻圍,堅守曆年。朝廷遣都督元譚赴救,譚敗,康奔定州,坐免官。太昌中,除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頻以老病求解,永熙三年,去職。薨,贈尚書令、司徒公,諡曰靖穆。
長子忻,字伯悅,有世干。以鄭儼之甥,累遷兼尚書左丞。莊帝初,遇害河陰。追贈殿中尚書、冀州刺史。
忻弟仲哲,早喪所生,為祖母宋氏所養。六歲,宋亡,啼慕不止,見者悲之。性恢達,常以將略自許。以軍功賜爵安平縣男。及父康於燕被圍,泣訴朝廷,遂除別將,與都督元譚赴援,戰歿。
子長瑜,位至開府中兵參軍。
長瑜子子樞,學涉好文詞,強辯有才幹。仕齊,位考功郎中,參議五禮,待詔文林館。兼散騎常侍,聘周。使還,除通直散騎常侍,兼知度支。子樞明解世務,所居稱職。因度支有受納風聞,為御史劾,遇赦免。仕周,位至上士。預尉遲迥事,被誅。
子樞次弟子端,亦有才幹,而文藝為優。歷殿中侍御史,卒於通直散騎侍郎。
子端弟子博,武平末,為河陽道行台郎。隋開皇末,卒於泗州刺史。
子博弟子發,有文才,武平末,秘書郎,修起居注。仕隋為秦王文學,卒於國子博士。
長瑜弟叔瓚,頗有學識,性好直言。其妻即齊昭信皇后姊也,文宣擢為魏尹丞。屬蝗蟲為災,帝以問叔瓚。對曰:「案漢書五行志:『土功不時,蝗蟲作厲。』當今外築長城,內興三台,故致此災。」帝大怒,令左右毆之,又擢其發,以溷汁沃其頭,曳以出,由是廢頓久之。後卒於陽平太守,贈本州刺史。
仲哲弟叔彥,位撫軍。
叔彥弟季通,位司農少卿。季通子德立,好學,愛屬文,預撰御覽,位濟州別駕。
季通弟季良,風望閒雅,位太學博士,以征討功,賜爵蒲陰縣子,累遷太尉長史。及康東還鄉,季良亦去職歸養。後位中軍將軍、光祿大夫,先康卒於家,贈尚書右僕射,諡曰簡。
康弟習,字貴禮,有世用,卒於河東太守,贈并州刺史。
鑒兄標,字洛祖,行博陵太守。標子文業,中書郎、鉅鹿太守。文業子伯謙。
伯謙字士遜,貧居養母。齊神武召補相府兼功曹,稱之曰:「崔伯謙清直奉公,真良佐也。」轉七兵、殿中、左戶三曹郎中。弟仲讓為北豫州司馬,與高慎同叛。坐免官。後歷瀛州別駕、京畿司馬。文襄將之晉陽,勞之曰:「卿聘足瀛部,已著康歌。督府務總,是用相授。」臨別,又馬上執手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卿宜深體此情。」族弟暹當時寵要,伯謙與之舊僚同門,非吉凶未嘗造請,以雅道自居。
天保初,除濟北太守,恩信大行,富者禁其奢侈,貧者勸課周給。縣公田多沃壤,伯謙咸易之以給人。又改鞭,用熟皮為之,不忍見血,示恥而已。朝貴行過郡境,問人太守政何似?對曰:「府君恩化,古者所無。」誦人為歌曰:「崔府君,能臨政。退田易鞭布威德,人無爭。」客曰:「既稱恩化,何因復威?」對曰:「長吏憚其威嚴,人庶蒙其恩惠,故兼言之。」以相府舊僚,例有加授,征赴鄴。百姓號泣遮道,數日不得前。
以弟仲讓在關中,不復居內任,除南鉅鹿太守。下車導以禮讓,豪族皆改心整肅。事無巨細,必自親覽。在縣有貧弱未理者,皆曰「我自告白須公,不慮不決」。在郡七年,獄無停囚。每有大使巡察,恆處上第。征拜銀青光祿大夫。
伯謙少時讀經、史,晚年好老、莊,容止儼然無慍色,親賔至,則置酒相娛,清言不及俗事,士大夫以為儀表。卒,贈南兗州刺史,諡曰懿。
伯謙弟仲讓,仕西魏,位至鴻臚少卿。
崔辯字神通,鑒之從祖弟也。祖琨,字景龍,行本郡太守。父經,贈兗州刺史。
辯學涉經史,風儀整峻,獻文征拜中書博士、武邑太守。政事之餘,專以勸學。卒,贈安南將軍、定州刺史,諡曰恭。
長子景儁,鯁正有高風,好古博涉,以經明行修,征拜中書博士。歷侍御史、主文中散。孝文賜名為逸。後為員外散騎侍郎,與著作郎韓興宗參定朝儀。雅為孝文所知重,遷國子博士。每有公事,逸常被詔獨進,博士特命自逸始。轉通直散騎常侍、廷尉少卿,卒。
子巨倫,字孝宗,幼孤。及長,歷涉經史,有文學武藝。叔楷為殷州,巨倫仍為長史、北道別將。在州陷賊,斂恤存亡,為賊所義。葛榮聞其才名,欲用為黃門郎,巨倫心惡之。至五月五日,會集官僚,令巨倫贈詩。巨倫乃曰:「五月五日時,天氣已大熱,狗便呀欲死,牛復喘吐舌。」以此自晦,獲免。結死士,夜中南走,逢賊,俱恐不濟。巨倫曰:「寧南死一寸,豈北生一尺!」便欺賊曰:「吾受敕而行。」賊爇火觀敕,火未然。巨倫手刃賊十餘人,賊乃四潰,得馬數匹。夜陰失道,唯看佛塔戶而行。到洛陽,持節別將北討。初,楷喪之始,巨倫收殯倉卒,事不周固;至是遂偷路改殯,並竊家口以歸。尋授國子博士。
莊帝即位,除東濮陽太守。時河北紛梗,人避賊,多入郡界,歲儉飢乏,巨倫傾資贍恤,務相全濟。時類高之。元顥入洛,據郡不從,莊帝還宮,封漁陽縣男。後除光祿大夫。卒,子子武襲。
初,巨倫有姊,明慧有才行,因患眇一目,內外親族,莫有求者。其家議欲下嫁之。巨倫姑,趙國李叔胤之妻,聞而悲感曰:「吾兄盛德,不幸早世,豈令此女,屈事卑族!」乃為子翼納之。時人嘆其義識。
逸弟模,字叔軌。身長八尺,圍亦如之。出後其叔,雅有志度。蕭寶夤討關、隴,引為西征別將,屢有戰功,封槐裏縣伯。後行岐州事,擊賊,歿於陣。永熙中,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都督、相州刺史。模弟楷。
楷字季則,為廣平王懷文學。正始中,以王國官非其人,多被戮,唯楷與楊昱以數諫諍獲免。後為太子中舍人、左中郎將。以黨附高肇,為中尉所劾。事在高聦傳。楷性嚴烈,能摧挫豪強,時人語曰:「莫都買反孤楷反,付崔楷。」時冀、定數州頻遭水害,楷上疏導之便宜,事遂施行。
孝昌初,置殷州,以楷為刺史,加後將軍。楷將之州,人咸勸單身述職。楷曰:「單身赴任,朝廷謂吾有進退之計,將士又誰肯固志?」遂闔家赴州。賊勢已逼,或勸減小弱以避之,乃遣第四女、第三男夜出。既而曰:「一朝送免兒女,將謂吾心不固。」遂命追還。及賊來攻,楷率力拒抗,莫不爭奮,咸稱崔公尚不惜百口,吾等何愛一身?力竭城陷,楷執節不屈,賊遂害之。楷兄弟父子並死王事,朝野傷嘆焉。贈侍中、鎮軍將軍、定州刺史。永熙中,又特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都督、冀州刺史。
長子士元,沈雅有學尚,州陷,戰沒,贈平州刺史。子育王,少以器干稱,仕齊至起部郎。子文豹,字蔚,少有文才,本州大中正。士元弟士謙。
士謙,孝昌初解褐著作佐郎。後賀拔勝出鎮荊州,以士謙為行台左丞。孝武西遷,士謙勸勝倍道兼行,謁帝關右,勝不能用。州人鄧誕引侯景軍奄至,勝與戰敗績,遂奔梁,士謙與俱行。及至梁,每乞師赴援。梁武雖不為出軍,而嘉勝等志節,並許其還國。乃令士謙先,且通鄰好。周文素聞其名,甚禮之,賜爵千乘縣男。及勝至,拜太師長史,以功進爵為子,拜尚書右丞。從周文解洛陽圍,經河橋戰,加定州大中正、瀛州刺史。又破柳仲禮於隨郡,討李遷哲於魏興,並有功,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直州刺史,賜姓宇文氏。恭帝初,轉利州刺史。士謙性明悟,深曉政術,吏人畏而愛之。
周保定二年,遷總管、安州刺史,加大將軍,進爵武康郡公。天和中,授江陵總管、荊州刺史。州既統攝遐長,俗兼夷夏,又南接陳境,東鄰齊寇。士謙外御強敵,內撫軍人,風化大行,號稱良牧。每年考績,常為天下之最,屢有詔褒美焉。士謙隨賀拔勝之在荊州也,雖被親遇,而名位未顯;及踐其位,朝野以為榮。卒於州,闔境痛惜之,立祠堂,四時祭饗。子曠嗣。
士謙性至孝,與弟說特相友愛,雖復年位並高,資產皆無私焉。居家嚴肅,曠及說子弘度並奉其遺訓雲。
曠少溫雅,大象末,位開府儀同大將軍、淅州刺史。曠弟彭。
彭字子彭,少孤,事母以孝聞。性剛毅,有武略,工騎射,善周官、尚書,並略通大義。仕周,累遷門正上士。隋文帝為相,周陳王純鎮齊州,帝恐其為變,遣彭以兩騎征純入朝。彭未至齊州三十裏,因詐病止傳舍,遣人召純。純疑有變,多將從騎至彭所。彭請間,因顧騎士執而鎖之。乃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征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左右愕然而去。至,拜上儀同。
及踐祚,遷監門郎將,兼領右衛長史,賜爵安陽縣男。再遷驃騎將軍,恆典宿衛。性謹密,在省闥二十餘年,當上,在仗危坐終日,未嘗有墮容。上每謂曰:「卿當上日,我寢處自安。」又嘗曰:「卿弓馬固以絕人,頗知學不?」彭曰:「臣少愛周禮、尚書,休沐之暇,不敢廢也。」上曰:「試為我言之。」彭因說君臣戒慎之義,上稱善。觀者以為知言。後加上開府,遷備身將軍。
上嘗宴達頭可汗使者於武德殿,有鴿鳴於樑上。命彭射之,中,上大悅,賜錢一萬。及使者反,可汗復遣使請崔將軍一與相見。上曰:「此必善射聞於虜庭。」遂遣之。及至,可汗召善射者數十人,因擲肉於野,以集飛鳶,遣其善射者射之,多不中。彭連發數矢,皆應弦而落。突厥莫不嘆服。仁壽末,進爵安陽縣公。
煬帝即位,遷左領軍大將軍。時漢王諒初平,令彭鎮遏山東,復領慈州事。卒,贈大將軍,諡曰肅。子寶德嗣。
士謙弟說。說本名士約。少有氣概,膂力過人,尤工騎射。賀拔勝牧荊州,以為假節、冠軍將軍、防城都督。又隨奔梁。復自梁歸西魏。授武衛將軍、都督,封安昌縣子。從周文復弘農,戰沙苑,皆有功,進爵為侯,除京兆郡守。累遷都官尚書、定州大中正,改封安固縣侯,賜姓宇文,並賜名說焉。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進爵萬年縣公。再遷總管、涼州刺史。說蒞政強毅,百姓畏之。後除使持節,熊和中三州、崇德等十三防諸軍事,加授大將軍,改封安平縣公。建德四年,卒,贈鄜、延等五州刺史,諡曰壯。子弘度。
弘度字摩訶衍。膂力絕人,儀貌魁岸,須面甚偉,性嚴酷。年十七,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親信,累轉大都督。時護子中山公訓為蒲州刺史,令弘度從焉。嘗與訓登樓,至上層,去地四五丈,俯臨之。訓曰:「可畏也!」弘度曰:「此何足畏?」欻擲下,至地無所損,訓大奇之。後以戰功授儀同。從平齊,進上開府、鄴縣公。尋從汝南公宇文神舉破盧昌期於范陽,鄖公韋孝寬經略淮南。以前後勛進位上大將軍。襲父爵安平縣公。
及尉遲迥反,弘度以行軍總管從韋孝寬討之,所當無不披靡。弘度妹先適迥子為妻。及破鄴城,迥窘迫升樓,弘度直上龍尾追之。迥將射弘度,弘度脫兜鍪謂曰:「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事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待也?」迥擲弓於地,罵大丞相極口,自殺。弘度顧弟弘昇,使取迥頭。進位上柱國。時行軍總管例封國公,以弘度不時殺迥,縱致惡言,由是降爵一等為武鄉郡公。
開皇初,以行軍總管拒突厥於原州。還,拜華州刺史。納妹為秦孝王妃。尋遷襄州總管。弘度素貴,御下嚴急,所在令行禁止,盜賊屏跡。梁主蕭琮來朝被止,以弘度為江陵總管,鎮荊州。陳人憚之,不敢窺境。以行軍總管從秦孝王平陳,賜物五千段。高智慧等作亂,復以行軍總管隸楊素。弘度與素品同,而年長於素,素每屈下之,一旦隸素,意甚不平。素亦優容之。及還,以行軍總管檢校原州事,以備胡。無虜而還。上甚禮之,復以其弟弘昇女為河南王妃。仁壽中,檢校太府卿。
自以一門二妃,無所降下。每誡其僚吏曰:「人當誠恕,無得欺誑。」皆曰:「諾。」後嘗食鱉,侍者八九人,弘度問之曰:「鱉美乎?」人懼之,皆曰:「美。」弘度大罵曰:「傭奴!何敢誑我?汝初未食鱉,安知其美?」俱杖之八十。官屬百工見之,莫不汗流,無敢欺隱。時有屈突蓋為武候車騎,亦嚴刻。長安為之語曰:「寧飲三斗醋,不見崔弘度;寧灸三斗艾,不逢屈突蓋。」然弘度居家,子弟班白,動行捶楚,閨門整肅,為當世所稱。
未幾秦王妃以罪誅,河南王妃復被廢,弘度憂恚,謝病於家。諸弟乃與之別居,彌不得志。煬帝即位,河南王為太子。帝將復立崔妃,遣中使就第宣旨。使者詣弘昇家,弘度不之知。使者反,帝曰:「弘度有何言?」使者曰:「弘度稱疾不起。」帝默然,其事竟寢。弘度憂憤,未幾卒。
弘昇字上客,在周為右侍上士。從平尉遲迥,以功拜上儀同。尋加上開府,封黃台縣侯。隋文受禪,進爵為公,授驃騎將軍。歷慈鄭二州刺史、襄州總管。以戚屬故,待遇隆重。及河南王妃罪廢,弘昇亦免官。煬帝即位,歷冀州刺史、信都太守,位金紫光祿大夫,轉涿郡太守。遼東之役,檢校左武衛大將軍事,指平壤。與宇文述等同敗,奔還,發病卒。
崔挺字雙根,辯之從父弟也。父郁,位濮陽太守。
挺幼孤,居喪盡禮,少敦學。五代同居,後頻年飢,家始分析。挺與弟振推讓田宅舊資,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怡然,手不釋卷。鄉人有贍遺,挺辭而後受,仍亦散之。舉秀才,射策高第。拜中書博士,轉侍郎。以工書,受敕於長安書文明太后父燕宣王碑,賜爵秦昌子。轉登聞令,遷典屬國下大夫。以參議律令,賜帛、谷、馬、牛等。尚書李沖甚重之。孝文以挺女為嬪。宋王劉昶南鎮彭城,詔挺為長史,以疾辭免,乃以王肅為長史,其被遇如此。
後拜昭武將軍、光州刺史,風化大行。及車駕幸兗州,召挺赴行在所,問以臨邊之略,因及文章。帝甚悅,謂曰:「別卿以來,倏焉二載。吾所綴文,以成一集,今當給卿副本。」顧謂侍臣曰:「擁旄者皆如此,何憂哉!」復還州。及散騎常侍張彝巡行風俗,謂曰:「彝受使巡方,采察謠訟,入境觀政,實愧清使之名。」州舊掖城西北數裏,有斧山,峯嶺高峻,北臨滄海,南望岱嶽。挺於頂上欲營觀宇,故老曰:「此嶺上,秋夏之際,常有暴雨。相傳雲是龍道,恐此觀不可久立。」挺曰:「人龍相去,何遠之有?虬龍倏忽,豈一路乎?」遂營之。數年間,果無風雨之異。挺既代,即為風雨所毀,遂莫能立。眾以為善化所感。時以犯罪配邊者多有逃越,遂立重製,一人犯罪逋亡,闔門充役。挺上書,以為周書父子罪不相及,以一人犯罪,延及闔門,豈不哀哉!辭甚雅切,帝納之。
先是州內少鐵,器用皆求之他境,挺表復鐵官,公私有賴。孝文將辨天下氏族,仍亦訪定,乃遙授挺本州大中正。掖縣有人年逾九十,板輿造州。自稱少曾充使林邑,得一美玉,方尺四寸,甚有光采,藏之海島,垂六十歲,忻逢明政,今願奉之。挺曰:「吾雖德謝古人,未能以玉為寶。」遣船隨取,光潤果然,迄不肯受,乃表送都。景明初,見代,老幼泣涕追隨,縑帛送贈,悉不納。
散騎常侍趙脩得幸宣武,挺雖同州壤,未嘗詣門。北海王詳為司徒、錄尚書事,以挺為司馬,固辭不免。世人皆嘆其屈,而挺處之夷然。詳攝選,眾人競稱考第,以求遷敘,挺終無言。詳曰:「崔光州考級並未加授,宜投一牒,當為申請。蘧伯玉恥獨為君子,亦何故默然?」挺曰:「階級是聖朝大例,考課亦國之恆典,至於自衒求進,竊以羞之。」詳大相稱嘆。其為司馬,詳未曾呼名,常稱州號,以示優禮。卒,贈輔國將軍、幽州刺史,諡曰景。光州故吏聞凶問,莫不悲感,共鑄八尺銅像,於城東廣固寺赴八關齋,追奉冥福。
初,崔光貧賤,挺贍遺衣食,常親敬焉。又識邢巒、宋弁於童幼,世稱其知人。歷官三十餘年,家資不益,食不重味,室無綺羅,閨門之內,雍雍如也。欲諸子恭敬廉讓,因以孝為字。及葬,親故多有贈賵,諸子推挺素志,一無所受。有子六人,長子孝芬。
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識,博學好文章。孝文召見,甚嗟賞之。李彪謂挺曰:「比見賢子謁帝,旨喻殊優,今當為絕群耳。」挺曰:「卿自欲善處人父子之間,然斯言吾不敢聞也。」後襲父爵,累遷司空屬、定州大中正。長於剖判,甚有能名,府主任城王澄雅重之。澄奏地制八條,孝芬所參定也。遷廷尉少卿。
孝昌初,梁將裴邃等寇淮南,詔行台酈道元、都督河間王琛討之,敕孝芬持節催令赴接,賊退而還。遷荊州刺史,兼尚書、南道行台,領軍司,率諸將以援神儁,因代焉。孝芬遂從恆農道南入,敵便奔散,人還安堵。明帝嘉勞之。後以元叉之黨,與盧同、李獎等並除名,征還。又除孝芬為廷尉。章武王融以贓貨被劾,孝芬案以重法。及融為都督,北討鮮于脩禮,時孝芬弟孝演率宗從在博陵,為賊攻陷,遇害。融密啟雲孝演入賊為逆,遂見收捕。全家投梁,遇赦乃還。
後梁將成景儁逼彭城,孝芬兼尚書右丞,為徐州行台。孝芬將發,入辭。靈太后謂曰:「卿女今事我兒,與卿是親。曾何相負,而內頭元叉車內,稱此嫗須了卻!」孝芬曰:「臣蒙國厚恩,義無斯語;假有斯語,誰能得聞?若有此聞,即此人於元叉親密,過臣遠矣。乞對之,足辨虛實。」太后乃有愧色。孝芬既至,景儁等力屈退走。以孝芬兼尚書,為徐、兗二州行台。
建義初,太山太守羊侃據郡反,引南賊圍兗州行台。除孝芬散騎常侍、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仍兼尚書、東道行台,與大都督刁宣往救援。與行台於暉時相接。至便圍之,侃突圍奔梁。永安中,授西兗州刺史,孝芬倦外役,固辭不行,仍為太常卿。太昌初,兼殿中尚書,後加儀同三司,兼吏部尚書。
孝武帝入關,齊神武至洛,與尚書辛雄、劉廞等並被誅。沒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
孝芬博聞口辯,善談論,愛好後進,終日忻然。商榷古今,間以嘲謔,聽者忘疲。文筆數十篇。有子八人。
長子勉,字宣祖,頗涉史傳。普泰中,兼尚書右丞。勉善附會,世論以浮競譏之。為尚書令爾朱世隆所親待,而尚書郎魏季景尤為世隆所知,勉與季景內頗不睦。季景於世隆求右丞,奪勉所兼,世隆啟用季景,勉遂悵怏自失。太昌初,除散騎常侍、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定州大中正,敕左右廂出入。其家被收之際,逃免。後見齊神武,勞撫之。天平初,遣勉送勛貴妻子赴定州,因得還。屬母李氏喪亡,勉哀號過性,遇病卒。無子,弟宣度以子龍子為後。勉弟猷。
猷字宣猷。少好學,風度閒雅。性鯁正,有軍國籌略。普泰初,累遷司徒從事中郎。既遭家難,遂間行入關。及謁魏孝武,哀動左右。帝為之改容,目送曰:「忠孝之道,萃此一門。」即以本官奏門下事。
大統初兼給事黃門郎、平原縣伯。二年,正黃門。行軍禽竇泰,復弘農,破沙苑,猷常以本官從軍典文翰。五年,除司徒左長史,加驃騎將軍。時太廟初成,四時祭祀猶設俳優角牴之戲;其郊廟祭官,多有假兼。猷上疏諫,書奏,並納焉。遷京兆尹。時婚姻禮嫁聚會之辰,多舉音樂;又廛裏富室,衣服奢淫,乃有織成文繡者。猷請禁斷,事並施行。與盧辯等創修六官。十二年,除淅州刺史。
十四年,侯景據河南歸款,遣行台王思政赴之。周文與思政書曰:「崔宣猷智略明贍,有應變之才,若有所疑,宜與量其可不。」思政初頓兵襄城,後於潁川為行台,並致書於猷。猷書曰:「襄城控帶京洛,實當今之要地,如有動靜,易相應接。潁川既鄰寇境,又無山川之固,賊若潛來,徑至城下。莫若頓兵襄城,為行台所;潁川置州,遣郭賢守。則表裏膠固,人心易安,縱有不虞,豈能為患。」使人見周文,具以啟聞。周文令依猷策。思政重啟,求與朝廷立約,賊若水攻,乞一周為斷;陸攻,請三歲為期。限內有事,不煩赴援。過此以往,惟朝廷所裁。乃許之。及潁川沒,周文深追悔焉。以疾去職,屬大軍東征,周文賜以馬,隨軍與之籌略。十七年,進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本州大中正,賜姓宇文氏。
恭帝元年,周文欲開梁、漢舊路,乃命猷督儀同劉道通等五人開通車路,鑿山堙谷五百餘裏,至於梁州。即以猷為都督、梁州刺史。及周文崩,始、利、沙、興等諸州阻兵為逆,信、合、開、楚四州亦叛,唯梁州境內,人無二心。利州刺史崔士謙請援,猷遣兵六千赴之;信州糧盡,猷為送米四千斛。於是二鎮獲全。猷第二女,帝養為己女,封富平公主。
周明帝即位,征拜御正中大夫。時依周禮稱天王,又不建年號。猷以為世有澆淳,故帝王因以沿革。今天子稱王,不足以威天下。請遵秦漢,稱皇帝,建年號。朝議從之。除司會中大夫,御正如故。明帝崩,遺詔立武帝。晉公護謂猷曰:「今奉遵遺旨,君以為何如?」對曰:「殷道尊尊,周道親親,今朝廷既遵周禮,無容輒違此義。」雖不行,時稱其守正。
及陳將華皎來附,晉公護議欲南伐,公卿莫敢言。猷獨進曰:「前歲東征,死傷過半,比雖加撫循,而創痍未復。近者長星為災,乃上玄所以垂鑒誡也,豈可窮兵極武,而重其譴負哉?」議不從。後水軍果敗,而裨將元定等遂沒江南。
建德六年,拜少司徒,加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隋文帝受禪,以猷前代舊齒,授大將軍,進爵汲郡公。開皇四年,卒,諡曰明。子仲方嗣。
仲方字不齊。少好讀書,有文武才略。年十五,周文帝見而異之,令與諸子同就學。隋文帝亦在其中,由是與帝少相款密。後以明經為晉公宇文護參軍,轉記室,遷司玉大夫,與斛斯征、柳敏等同修禮律。後以軍功授平東將軍、銀青光祿大夫,賜爵石城縣男。時武帝陰有滅齊志,仲方獻二十策,帝大奇之。復與少內史趙芬刪定格式。尋從帝攻下晉州,又令仲方說下翼城等四城,授儀同,進爵范陽縣侯。後以行軍長史從郯國公王軌禽陳將吳明徹於呂梁,仲方策居多。
宣帝嗣位,為少內史。會帝崩,隋文帝為丞相,與仲方相見,握手極歡,仲方亦歸心焉。其夜上便宜十八事,帝並嘉納之。又勸帝應天受命,從之。及受禪,上召仲方與高熲議正朔服色事。仲方曰:「晉為金行,後魏為水,周為木,皇家以火承木德之統;又聖躬載誕之初,有赤光之瑞。車服旗牲,並宜用赤。」又勸上除六官,依漢魏之舊。並從之。進位上開府,授司農少卿,進爵固安縣公。令發丁三萬於朔方、靈武築長城,東至黃河,西拒綏州,南至勃出嶺,綿歷七百裏。明年,復令仲方發丁十萬,於朔方已東,緣邊險要,築數十城,以遏胡寇。
丁父艱,去職。未期,起為虢州刺史。上書論取陳之策曰:
臣謹案:晉太康元年,歲在庚子,晉武帝平吳。至今開皇六年,歲次丙午,合三百七載。春秋寶乾圖云:「王者三百年一蠲法。」今三百之期,可謂至矣。陳氏草竊,起於丙子,至今丙午,又子午為沖,陰陽之忌。昔史趙有言曰:「陳,顓頊之族,為水,故歲在鶉火以滅。」又云:「周武王克商,封胡公滿於陳。」至魯昭九年,陳災,裨灶曰:「歲五及鶉火而後陳亡,楚克之。」楚,祝融後也,為火正,故復滅陳。陳承舜後,舜承顓頊。太歲左行,歲星右轉,鶉火之歲,陳族再亡,戊午之年,媯虞運盡。語跡雖殊,考事無別。皇朝五運相承感火德;而國號為隋,隋與楚同分,楚是火正。午為鶉火,未為鶉首,申為實沈,酉為大梁。既當周、秦、晉、趙之分,若當此分發兵,將得歲之助。以今量古,陳滅不疑。臣謂午、未、申、酉並其數極。蓋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況主聖臣良,兵強國富,陳既主昏於上,人讟於下,險無百二之固,眾非九國之師,獨此島夷,而稽天討!
伏度朝廷,自有宏謨,芻蕘所見,冀申螢爝。今唯須武昌以下,蘄、和、滁、方、吳、海等州,更帖精兵,密營渡計;益、信、襄、荊、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張形勢,為水戰之具。蜀、漢二江,是其上流,水路衝要,必爭之所。賊雖於流頭、荊門、延洲、公安、巴陵、隱磯、夏首、蘄口、盆城置船,然終聚漢口、峽口,以水戰大決。若賊必以上流有軍,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諸將,即須擇便橫度;如擁眾自衛,上江水軍,鼓行以前。雖恃九江五湖之險,非德無以為固;徒有三吳百越之兵,無恩不能自立。
上覽,大悅。轉基州刺史,征入朝。仲方因陳經略,上善之,賜以御袍袴並羅雜彩五百段,進位開府。及大舉伐陳,以仲方為行軍總管,與秦王會。及陳平,坐事免。未幾,復位。
後數載,授會州總管。時諸羌猶未賔附,詔仲方擊之,與賊三十餘戰,紫祖、四鄰、望方、涉題、干碉、小鐵圍山、白男、弱水等赭都諸賊悉平。賜奴婢一百二十口、黃金三十斤。遷代州總管。後被征入朝。
會文帝崩,漢王餘黨據呂州不下。煬帝遣周羅睺攻之,中流矢卒。及令仲方代總其眾,拔之,進位大將軍。歷戶部、禮部尚書,坐事免。尋為國子祭酒,轉太常卿。朝廷以其衰老,出拜上郡太守。以母憂去職,歲余起為信都太守。後乞骸骨,優詔許之,卒於家。子燾,位定陶令。宣猷弟宣度,位齊王開府司馬、恆農太守。宣度弟宣軌,頗有才學,位尚書考功郎中,與弟宣質、宣靜、宣略並早卒。
孝芬弟孝偉,趙郡太守。郡經葛榮離亂後,人皆賣鬻兒女,夏椹大熟,孝偉勸戶人多收之,郡內乃安。教其人種殖,招撫遺散,先恩後威,一周之後,流戶大至。興立學校,親加勸厲,百姓賴之。卒郡,贈瀛州刺史,諡曰簡。朝議謂為未申,復贈安北將軍、定州刺史。一子昂。
昂字懷遠,七歲而孤,事母以孝聞。伯父吏部尚書孝芬嘗謂親友曰:「此兒終當遠至,是吾家千裏駒也。」昂性端直,頗綜文詞。
天平二年,文襄引為記室參軍,委以腹心之任;及輔國政,召為開府長史,並攝京畿長史事。時勛將親族賔客,多行不軌,孫騰、司馬子如之門尤劇。昂受文襄密旨,以法繩之,未幾間,內外齊肅。尋遷司徒右長史。時左府有陽平人吳賔為妄認繼嗣事,披訴經久。長史王昕、郎中鄭憑、掾盧斐、屬王敬寶等窮其獄,始末積年,鞫掠不獲實。司徒婁昭付昂推問,即日詰根緒,獲其真狀。昭嘆曰:「左府都官數人,不如右府一長史。」昕、憑甚以為愧。
武定中,文襄普令內外極言得失。昂上書曰:「屯田之設,其來尚矣。曹魏破蜀,業以興師;馬晉平吳,兵因取給。朝廷頃以懷、洛兩邑,鄰接邊境,薄屯豐稔,糧儲已贍。准此而論,龜鏡非遠。其幽、安二州,控帶奚賊、蠕蠕;徐、揚、兗、豫,連接吳越強鄰。實藉轉輸之資,常勞私糴之費。諸道別遣使營之,每考其勤惰,則人加勸勵,倉廩充實,供軍濟國,實謂在茲。其次,法獄之重,人命所懸。頃者官司糾察,多不審練,乃聞緣淺入深,未有雪大為小,咸以畏避嫌疑,共相殘刻。至如錢絹粟麥,其狀難分,徑指為贓,罪從此定。乞勒群司,務存獲實。如此則有息將來,必無枉濫。」文襄納之。
後除尚書左丞,其年兼度支尚書。左丞之兼尚書,近代未有,朝野榮之。度支水漕陸運,昂設轉輸相入之差,付給新陳之法,有利於人,遂為常式。右僕射崔暹奏請海沂煮鹽,有利軍國。文襄以問昂。昂曰:「亦既官煮,須斷人灶,官力雖多,不及人廣。請准關市,薄為灶稅,私館官給,彼此有宜。」朝廷從之。
武定六年,甘露降宮闕,文武同賀。魏帝問右僕射崔暹、尚書楊愔、崔 3944.gif 、邢卲、散騎常侍魏收、御史中丞陸操、國子祭酒李澤曰:「可各言德績感致所由。」次至昂,昂曰:「吉凶兩門,不由符瑞,故桑雉之戒,實啟中興;小鳥孕大,未聞福感。所願陛下,雖休勿休,允荅天意。」帝為斂容。後攝都官尚書,上勸田事七條。尋兼太府卿。
齊受禪,改散騎常侍,兼大司農卿。二寺所掌,世號繁劇,昂校理有術,下無奸偽。又奏上橫市妄費事三十四條。其年,與太子少師邢卲議定國初禮式,仍封華陽縣男。又詔刪定律令,損益禮樂,令尚書右僕射薛琡等四十三人在領軍府議定。帝尋幸晉陽,將發,敕遞相遵率;不者,命昂以聞。昂部分科條,校正今古,手所增損,十有七八。
轉廷尉卿。昂號深文,世論不以平恕相許。又與尚書盧斐,別典京畿詔獄,並有殘刻之聲。至於推繩大事,理可明言是非,不至冤酷。有濮陽子沈子遐,齎侯景鐵券,告徐州都督府長史畢義緒期舉兵應景;又衛尉卿杜弼門生郝子寬,告弼誹謗,並與元子雄謀逆。帝盛怒,付昂窮鞫。昂皆執正雪免,告者引妄獲罪。天保三年,除度支尚書。時有肴藏小吏,因內臣投書告事,又別有飛書告事者,並付昂窮檢。昂言笑間,鹹得情,告者辭窮,並引嫌狀。於是飛書遂絕。轉都官尚書,仍兼都官事,食濟北郡干。
文宣幸東山,謂曰:「舊人多出為州,當用卿為令仆,勿望刺史。卿六十外,當與卿本州。中間,州不可得也。」後九卿以上陪集東宮,帝指昂及尉瑾、司馬子瑞謂皇太子曰:「此是國家名臣,汝宜記之。」未幾,復侍宴金鳳台,歷數諸人,咸有罪負,至昂,曰:「崔昂直臣,魏收才士,婦兄妹夫,俱省罪過。」十年,除兼右僕射,數日,即拜為真,未幾,還為兼。楊愔少時與昂不平,文宣崩後,遂免昂右僕射,除儀同三司、光祿勛。皇建元年,轉太常卿。河清元年,兼御史中丞,太常如故。
昂從甥李公統坐高歸彥事誅。依律,婦人年六十以上免配宮。時公統母年始五十餘而稱六十,公統舅宣寶求吏以免其姊。昂弗知,錄尚書、彭城王浟發其事,竟坐除名。三年,復為五兵尚書,遷祠部。天統元年,卒,贈趙州刺史。
昂有風調才識,奮立堅正剛直之名。然好揣上情,感激時主,或陳便宜蠲省,或列陰私罪失。深為文宣所知賞,朝之大事,多以委之。情尚嚴猛,每行鞭撻,雖苦楚萬端,對之自若。前則崔暹、季舒為之親援,後乃高德正是其中表,常有挾恃,意色矜高。以此不為名流歸服。有五子。第三子液,字君洽,頗習文藻,有學涉,風儀器局為時論所許。以奉朝請待詔文林館。隋開皇中,為中書侍郎。
孝偉弟孝演,字則伯,出繼伯父。性通率,美須髯,姿貌魁傑,少無宦情,沈浮鄉裏。位瀛州安西府外兵參軍,因罷歸。及鮮于脩禮起逆,遇害。無子,弟孝直以子士游為後。
孝直字叔廣,身長八尺,眉目疏朗,早有志尚。稍遷直閣將軍、通直散騎常侍。爾朱兆入洛,孝直以天下未寧,去職歸鄉裏。太昌中,除衛將軍、右光祿大夫,辭不赴。卒於家,誡諸子曰:「吾才疏效薄,於國無功。若朝廷復加贈諡,宜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則非吾意。」子士順,位太府卿。
孝直弟孝政,字季讓。十歲挺亡,號哭不絕,見者為之悲慘。志尚貞立,博學經史,雅好辭賦。喪紀特所留情,衣服制度,手能執造。位太尉汝南王悅行參軍。
孝芬兄弟孝義慈厚,弟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慟,絕肉蔬食,容貌毀瘠,見者傷之。孝偉等奉孝芬盡恭順之禮,坐食進退,孝芬不命則不敢也,雞鳴而起,且溫顏色,一錢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須,聚對分給。諸婦亦相親愛,有無共之。始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既亡後,孝芬等承奉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溫凊,出入啟覲,家事巨細,一以咨決,每兄弟出行,有獲財物,尺寸以上,皆入李之庫,四時分賚,李氏自裁之,如此二十餘歲。撫從弟宣伯、子朗,如同氣焉。
挺弟振。振字延根。少有學行,居家孝,為宗族所稱。為秘書中散,在內謹敕,為孝文所知。孝文南討,自高陽內史征兼尚書左丞,留京。振既才幹被擢,當世以為榮。遷太子庶子。
景明初,除長兼廷尉少卿。振有公斷,以明察稱。河內太守陸琇與咸陽王禧同謀為逆,禧敗事發,振窮案之。時琇內外親黨及當朝貴要咸為言之,振研核切至,終無縱緩,遂斃之於獄。其奉法如此。除肆州刺史,在任有政績。卒於河東太守,贈南兗州刺史,諡曰定。
振歷官四十餘載,考課恆為稱職,議者善之。子子朗,美容貌,涉獵經史,少溫厚,有風尚。位侍御史,加平東將軍,卒。
挺從父子瑜,字仲璉,少孤,有學業,位鴻臚少卿,封高邑男,贈瀛州刺史。
子孟舒,字長才,襲父爵,位廣平太守,卒,贈殷州刺史、鎮東將軍,諡曰康。
孟舒弟仲舒,位鄴縣令。仲舒弟季舒,最知名。
季舒字叔正。少孤,性明敏,涉獵經史,長於尺牘,有當世才具。年十七,為州主簿。為大將軍、趙郡公琛所器重,言之齊神武。神武親簡丞郎,補季舒大行台都官郎中。
文襄輔政,轉大將軍中兵參軍,甚見親寵。以魏帝左右,須置腹心,擢拜中書侍郎。文襄為中書監,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又季舒善音樂,故內伎亦回隸焉。內伎屬中書,自季舒始也。文襄每進書魏帝,有所諫請,或文詞繁雜,季舒輒修飾通之,得申勸戒而已。靜帝報荅霸朝,恆與季舒論之,雲崔中書是我你母。轉給事黃門侍郎,領主衣都統。雖跡在魏朝,而歸心霸府,密謀大計,皆得預聞。於是賔客輻湊,傾身接禮,甚得名譽,勢傾崔暹。暹嘗於朝堂屏人拜之曰:「暹若得僕射,皆叔父之恩。」其權重如此。
時勛貴多不法,文襄無所縱舍,外議以季舒及崔暹等所為,甚被怨嫉。及文襄遇難,文宣將赴晉陽,黃門郎陽休之勸季舒從,曰:「一日不朝,其間容刀。」季舒性愛聲色,心在閒放,遂不請行,欲恣其行樂。司馬子如緣宿憾,及尚食典御陳山提等列其過狀。由是季舒及暹各鞭二百,徙北邊。
天保初,文宣知其無罪,追為將作大匠。再遷侍中,俄兼尚書左僕射、儀同三司,大被恩遇。
乾明初,楊愔以文宣遺旨,停其僕射。遭母喪解任。起服,除光祿勛,兼中兵尚書。出為齊州刺史。坐遣人度淮平市,亦有贓賄事,為御史所劾,會赦不問。武成居藩,曾病,文宣令季舒療病,備盡心力。大寧初,追還,引入慰勉。累遷度支尚書、開府儀同三司。營昭陽殿,敕令監造,以判事式。為胡長仁密言其短,出為西兗州刺史。為進典簽於吏部,被責免官。又以詣廣寧王宅,決韋鞭數十。及武成崩,不得預於哭泣。久之,除膠州刺史,遷侍中、開府,食新安、河陰二郡干。加左光祿大夫,待詔文林館,監撰御覽。加特進,監國史。
季舒素好圖籍,暮年轉更精勤,兼推廌人士,獎勸文學,議聲翕然,遠近稱美。祖珽受委,奏季舒總監內作。珽被出,韓長鸞以為珽黨,亦欲出之。屬車駕將適晉陽,季舒與張雕議,以為壽春被圍,大軍出拒,言使往還,須稟節度;兼道路小人,或相驚恐,雲大駕向并州,畏避南寇,若不啟諫,必動人情。遂與從駕文官,連名進諫。時貴臣趙彥深、唐邕、段孝言等初亦同心,臨時疑貳,季舒與爭,未決。長鸞遂奏云:「漢兒文官,連名總署,聲雲諫止向并州,其實未必不反,宜加誅戮。」帝即召已署表官人集含章殿,以季舒、張雕、劉逖、封孝琰、裴澤、郭遵等為首,並斬之殿庭。長鸞令棄其屍於漳水。自外同署,將加鞭撻,趙彥深執諫獲免。季舒等家屬男女徙北邊,妻女及子婦配奚官,小男下蠶室,沒入貲產。
季舒本好醫術,天保中於徙所無事,更銳意研精,遂為名手,多所全濟。雖位望轉高,未曾懈怠,縱貧賤冢養,亦為之療護。
庶子長君,尚書右外兵郎中。次鏡玄,著作佐郎。並流於長城。未幾,季舒等六人妻,以年老放出。後南安王思好更稱朝廷罪惡,以季舒等見害為詞,悉召六人兄弟子侄隨軍趣晉陽。事敗,長君等並從戮。六人之妻,又追入官。
周武帝滅齊,詔斛律光與季舒等六人同被優贈,季舒贈開府儀同大將軍、定州刺史。
挺從祖弟敬邕,性長者,為左中郎將,以軍功賜爵臨淄男,位營州刺史。庫莫奚國有馬數百疋,因風入境,敬邕悉令送還,於是夷人感附。卒於太中大夫,贈濟州刺史,諡曰恭。
敬邕從弟接,字願賔。容貌魁偉,放邁自高,不拘檢。為中書博士、樂陵內史。雅為任城王澄所禮待,及澄為本部,接了無人王敬,王忻然容下之。後為樂陵太守,還鄉卒。
挺族子纂,字叔則。博學有文才,既不為時知,乃著無談子論。尋為廷尉正,每有大獄,多所據明,有當官之譽。時太原王靜自廷尉監遷少卿,纂恥居其下,乃與靜書,辭氣抑揚,無上下禮。入啟求解位。後為洛陽令,卒,贈司徒左長史。
纂兄穆,字子和,雅有度量,州辟主簿,卒。穆子暹。
暹字季倫。少為書生,避地勃海,依高幹,以妹妻其弟慎。慎後臨滄、光二州,啟暹為長史,委以職事。趙郡公琛鎮定州,闢為開府諮議,隨琛往晉陽。神武與語悅之,以兼丞相長史。神武舉兵將入洛,留暹佐琛,凡百後事,一以屬暹,握手殷勤,至於三四。琛後以罪被責,暹亦黜免。尉景為并州,起暹為別駕。
文襄代景,轉暹為開府諮議,仍行別駕事。從文襄鎮撫鄴都,加散騎常侍,遷左丞、吏部郎,領定州大中正,主議麟趾格。暹親遇日隆,好薦人士,言邢卲宜親重。言論之際,卲遂毀暹。文襄不悅,謂暹曰:「卿說子才長,子才專言卿短,此痴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說子才長,皆是實事,不為痴也。」高慎之叛,偽與暹隙,神武后知之,欲發其事而殺暹,文襄苦救得止。
遷御史中尉,選畢義雲、盧潛、宋欽道、李愔、崔贍、杜蕤、嵇曄、酈伯偉、崔子武、李廣皆為御史,世稱其知人。文襄欲假暹威勢,諸公在坐,令暹後通名,因待以殊禮。暹乃高視徐步,兩人擎裾而入,文襄分庭對揖。暹不讓席而坐,觴再行,便辭退。文襄曰:「下官薄有蔬食,公少留。」暹曰:「適受敕,在台檢校。」遂不待食而去,文襄降送之。旬日後,文襄與諸公出之東山,遇暹在道,前驅為赤棒所擊,文襄回馬避之。
暹前後表彈尚書令司馬子如,及尚書元羨、殷州刺史慕容獻,又彈太師司州牧咸陽王坦、并州刺史可朱渾道元、冀州刺史韓軌,罪狀極筆,並免官,其餘死黜者甚眾。神武書與鄴下諸貴,極言褒美,且誡屬之。先是僧尼猥濫,暹奏設科條篇,沙門法上為昭玄都以檢約之。神武如鄴,群官迎於紫陌,神武握暹手勞之曰:「小兒任重才輕,非中尉何有今日?榮華富貴,直是中尉自取,高歡父子無以相報。」賜暹馬,使騎之以從,且行且語。暹下拜,馬驚走,神武親為擁之而授轡。魏帝宴華林園,謂神武曰:「自頃所在百司,多有貪暴。朝廷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彈劾,不避親戚者,王可勸酒。」神武降階跪言:「唯御史中尉崔暹一人,謹奉明旨,敢以酒勸,並臣所射賜物千段,乞以回賜。」帝又褒美之。於是文襄亦催暹酒,神武親為之抃。文襄退,謂暹曰:「我尚畏羨,何況餘人!」神武將還晉陽,又以所乘馬加彩物賜暹。由是威名日盛,內外莫不畏服。
神武崩,未發喪,文襄以暹為度支尚書,監國史,兼右僕射,委以心腹之寄,仍為魏帝侍讀。暹憂國如家,以天下為己任。文襄盛寵王昭儀,欲立為正室,暹諫曰:「天命未改,魏室尚存,公主無罪,不容棄辱。」文襄意不悅,苦請乃從之。文襄車服過度,誅戮變常,言談進止,或有虧失,暹每厲色極言,文襄亦為之止。臨淮王孝友被文襄狎愛,數歌舞戲謔於前,顧見暹,輒斂容而止。有獄囚數百,文襄盡欲誅之,每催文帳,暹故緩之,不以時進,文襄意釋,竟免。司州別駕司馬仲粲、中從事陸士佩並被文襄毆擊,付獄將餓殺,暹送食藥,為致言而釋之。
自出身從官,常日晏乃歸。侵曉則與兄弟跪問母之起居,暮則嘗食視寢,然後至外齋,對親賔論事,或與沙門辯玄理,夜久乃還寢。一生不問家產,魏、梁通和,要貴皆遣人隨聘使交易,暹唯寄求佛經。梁武帝聞之,繕寫,以幡花寶蓋讚唄送至館焉。
然好大言,調戲無節。嘗密令沙門明藏着佛性論而署己名,傳諸江表。子達拏,年十三,令儒者權會教其解周易兩字,乃集朝貴名流,命達拏高坐開講。同郡眭仲讓陽屈服之,暹用仲讓為司徒中郎。鄴下為之語曰:「講義兩行得中郎。」仲讓官至右丞。此皆暹之短也。
文宣初嗣霸業,司馬子如、韓軌等挾舊怨,言暹罪重。高隆之亦言宜寬政網,去糾察法官,黜崔暹,則得遠近人意,文宣從之。及踐阼,譖毀者猶不息,帝令都督陳山提、舍人獨孤永業搜暹家。甚貧匱,得神武、文襄與暹書千餘紙,多論軍國大事。帝嗟賞之。仍不免眾口,流暹於馬城,晝則負土供役,夜則置諸地牢。歲余,奴告暹謀反,鎖赴晉陽,窮驗無實。
先是,文襄疑文宣佯愚,慮其有後變,將陰圖之,以問暹。暹曰:「嘗與二郎俱在行位,試以手板拍其背而不瞋,乃將犀手板換暹竹者,自揩拭而翫視之,以是知其實痴。不足慮也。」帝既鎖暹,責其往昔打背。暹自陳所對文襄之言,明己功以贖死。帝悟曰:「我免禍,乃暹之力。」釋而勞之,使行太原郡事,遷太常卿。謂群臣曰:「崔暹清正,天下無雙,卿等不及也。」初,文襄欲以最小妹嫁與暹子達拏,會崩,遂寢。至是,讌於宣光殿,群臣多在焉,文宣謂暹曰:「賢子達拏甚有才學,亡兄長女樂安公主,魏帝外甥,勝朕諸妹,思成大兄宿志,故欲作婚姻。」乃以主降達拏。
暹尋遷中書監,兼併省右僕射。是時法網已嚴,官司難於剖決,系獄者千餘人。暹初上省,便大錄囚,旬月間,斷雪略盡。文襄時欲封暹,神武亦欲封之,暹並固辭。文宣數出遊,多至暹宅,以暹女為皇太子妃,李後不可,乃止。天保八年,遷尚書右僕射、儀同三司。時調絹以七丈為匹,暹言之,乃依舊焉。帝謂左右曰:「崔暹諫我飲酒過多,然我飲酒何所廢?」常山王私謂暹曰:「至尊威嚴多醉,太后尚不能致言,吾兄弟杜口;僕射獨犯顏,內外深相感愧。」十年,卒,帝撫靈哭之,贈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定州刺史,諡曰貞節。
達拏溫良廉謹,有識學。位儀同三司、司農卿,周御府大夫。大象中使鄴,屬尉遲迥起兵,以為總管司馬,迥平,伏誅。初,文宣嘗問樂安公主:「達拏於汝何似?」荅云:「甚相敬,唯阿家憎兒。」文宣令宮人召達拏母入而殺之,投漳水。齊滅,達拏殺主以復仇。
暹兄謀開。
纂從祖弟游,字延叔,少有風概。為東郡太守。郡有鹽戶,常供州郡為兵,子孫見丁從役。矜其勞苦,乃為表聞,請聽更代,郡內感之。太學舊在城內,游移置城南閒敞處,親自說經,當時學者莫不勸勉,號為良守。正光中,除南秦州刺史。先是,州人楊松柏、洛德兄弟數為反叛,游深加招慰,兄弟俱至。松柏既郡之豪帥,感恩獎喻,郡賊咸來歸款,且以過在前政,不復自疑,游乃因宴會,一時俱斬。於是外人以其不信,合境皆反。正光五年,秦州城人殺刺史李彥為逆。數日後,游知必不安,謀欲出外,尋為城人韓祖香等所攻。游事窘登樓,慷慨悲嘆,乃推下小女而殺之,義不為群小所辱,為祖香等害。永安中,贈散騎常侍、鎮北將軍、定州刺史。子伏護。
論曰:崔鑒以文業應利用之秋,世家有業,餘慶不已,人位繼軌,亦為盛哉!辯器業着聞,位不遠到;逸德優官薄,仍世恨之。模雄壯之烈,楷忠貞之操,殺身成義,臨難如歸,非大丈夫亦何能若此矣!士謙昆弟非唯武毅見重,忠公之稱,亦足嘉雲。挺兄弟風操高亮,懷文抱質,歷事着聞,見重朝野,繼世承家,門族並著,市朝可變,人焉不絕。至若宣猷之立朝贊務,則嘉謀屢陳,出撫宣條,則威恩具舉;仲方之兼資文武,雅長謀筭,伐陳之策,信為深遠。弈世載德,夫豈徒然?昂智足立功,能足幹事,霸朝委遇,良有以焉。而謝彼仁心,安茲苛政,晚途遭躓,理其宜也。季舒蹈龍逢之節,季倫受分庭之遇,雖遭逢異日,得喪不同,考其遺蹟,而榮名一也,蓋所謂彼有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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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三‧列傳第二十一 李靈曾孫元忠渾 弟子璨 璨五世孫德饒 璨曾孫公緒 李順玄孫元 操 李孝伯兄孫謐 謐子士謙 李裔子子雄 李義深弟幼廉
李靈字武符,趙郡平棘人也。父勰,字小同,恬靜好學,有聲趙、魏間。道武平中原,聞其已亡,哀惜之,贈宣威將軍、蘭陵太守。
中,太武征天下才俊,靈至,拜中書博士。再遷淮陽太守。以學優,選授文成皇帝經,加中散、內博士,賜爵高邑子。文成踐阼,卒於洛州刺史,贈定州刺史、鉅鹿公,諡曰簡。
子恢襲,以師傅子,拜長安鎮副將,進爵為侯,假鉅鹿公。後東平王道符謀反,遇害,贈定州刺史、鉅鹿公,諡曰貞。恢弟綜,事見於後。
恢長子悅祖,襲爵高邑侯,例降為伯,卒。
悅祖子瑾,字伯瓊,襲,位大司農卿。瑾淳謹好學,老而不倦。卒,贈司空。
悅祖弟顯甫,豪俠知名,集諸李數千家於殷州西山,開李魚川方五六十裏居之,顯甫為其宗主。以軍功賜爵平棘子,位河南太守,贈安州刺史,諡曰安。
子元忠,少厲志操,粗覽書史及陰陽術數,有巧思,居喪以孝聞。襲爵平棘子,魏清河王懌為營明堂大都督,引為主簿。遭母憂去任,歸李魚川。嘗亡二馬,既獲盜,即以與之。在母喪,哭泣哀動旁人,而飲酒騎射不廢,曰:「禮豈為我?」初元忠以母多患,專心醫藥,遂善方技,性仁恕,無貴賤皆為救療。家素富,在鄉多有出貸求利,元忠焚契免責,鄉人甚敬之。
孝莊時,盜賊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南趙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奉絹千餘匹。元忠唯受一匹,殺五牛以食之,遣奴為導,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賊皆舍避。及葛榮起,元忠率宗黨作壘以自保,坐於大槲樹下,前後斬違命者凡三百人。賊至,元忠輒卻之。葛榮曰:「我自中山至此,連為趙李所破,則何以能成大事?」乃悉眾攻圍,執元忠以隨軍。賊平,就拜南趙郡太守。好酒,無政績。
及莊帝幽崩,元忠棄官,潛圖義舉。會齊神武東出,元忠便乘露車載素箏濁酒以奉迎。神武聞其酒客,未即見之。元忠下車獨坐,酌酒擘脯食之,謂門者曰:「本言公招延雋傑,今聞國士到門,不能吐哺輟洗,其人可知。還吾刺,勿復通也。」門者以告,神武遽見之。引入,觴再行,元忠車上取箏鼓之,長歌慷慨。歌闋,謂神武曰:「天下形勢可見,明公猶欲事爾朱乎?」神武曰:「富貴皆由他,安敢不盡節。」元忠曰:「非英雄也。高幹邕兄弟曾來未?」是時,高幹邕已見,神武因紿曰:「從叔輩粗,何肯來?」元忠曰:「雖粗,並解事。」神武曰:「趙郡醉!」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孫騰進曰:「此君天遣來,不可違也。」神武乃復留與言,元忠慷慨流涕,神武亦悲不自勝。元忠進從橫之策,深見嘉納。又謂神武曰:「殷州小,無糧仗,不足以濟大事。冀州大藩,若向冀州,高幹邕兄弟必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賜委。冀、殷合,滄、瀛、幽、定自然弭從。唯劉誕黠胡,或當乖拒,然非明公之敵。」神武急握元忠手而謝焉。
時殷州刺史爾朱羽生阻兵據州,元忠聚眾與大軍禽斬之。神武即令行殷州事。累遷太常卿、殷州大中正。後以從兄瑾年長,以中正讓之。
魏孝武帝納神武女為後,詔元忠致娉於晉陽。每宴席論舊事,元忠曰:「昔日建義,轟轟大樂,比來寂寥無人問,更欲覓建義處。」神武撫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賜白馬一匹。元忠戲曰:「若不與侍中,當更覓建義處。」神武曰:「建義處不慮無,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為此翁難遇,所以不去。」因捋神武須大笑。神武悉其雅意,深重之。後神武奉送皇后,仍田於晉澤,元忠馬倒,良久乃蘇。神武親自撫視,封晉陽縣伯。後為光州刺史,時州境災儉,人皆菜色,元忠表求賑貸,被報聽用萬石。元忠以為少,遂出十五萬石賑之。事訖,表陳,朝廷嘉而不責。征拜侍中。
元忠雖處要任,初不以物務干懷,唯以聲酒自娛,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關心。園庭羅種果藥,親朋尋詣,必留連宴賞。每挾彈攜壺,游遨裏閈。每言寧無食,不可使我無酒,阮步兵吾師也,孔少府豈欺我哉。後自中書令復求為太常卿,以其有音樂而多美酒故。神武欲用為僕射,文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台閣。其子搔聞之,請節酒。元忠曰:「我言作僕射不勝飲酒樂;爾愛僕射時,宜勿飲酒。」
每言於執事,雲年漸遲暮,乞在閒冗,以養餘年,乃除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曾貢文襄王蒲桃一盤,文襄報以百縑,其見賞重如此。孫騰、司馬子如嘗詣元忠,逢其方坐樹下,葛巾擁被,對壺獨酌。庭室蕪曠,使婢卷兩褥以質酒肉,呼妻出,衣不曳地。二公相視,嘆息而去,大餉米絹,受而散之。俄復以本官領衛尉卿。卒,有米三石,酒數斛,書籍藥物,充滿篋架,未及賻至,金蟬質絹,乃得斂焉。贈司徒,諡曰敬惠。
初,元忠將仕,夢手執炬入其父墓,中夜驚起,甚惡之。旦告其受業師,占云:「大吉,可謂光照先人也。」竟如其占。
性甚工彈,彈桐葉常出一孔,擲棗栗而彈之,十中七八。嘗從文襄入謁魏帝,有梟鳴殿上,文襄命元忠彈之,問得幾丸而落,對曰:「一丸奉至尊威靈,一丸承大將軍意氣,兩丸足矣!」如其言而落之。子搔嗣。
搔字德沈,少聦敏,有才藝。曾采諸聲,別造一器,號曰八弦,時人稱有思理。武定末,自丞相記室除河內太守。居數載,流人盡復。代至,將還都,父老號泣,追送二百餘裏,生為立碑。終於儀曹郎。
搔妹曰法行,幼好道,截指自誓不嫁,遂為尼。所居去鄴三百裏,往來恆步,在路或不得食,飲水而已。逢屠牽牛,脫衣求贖,泣而隨之。雉兔馴狎,入其山居房室。齊亡後,遭時大儉,施糜粥於路。異母弟宗侃與族人孝衡爭地相毀,尼曰:「我有地,二家欲得者,任來取之,何為輕致忿訟?」宗侃等慚,遂讓為閒田。
渾字季初,靈之曾孫也。祖綜,行河間郡,早卒。父遵,字良軌,有業尚,為魏冀州征東府司馬。京兆王愉冀州起逆,遇害。贈幽州刺史,諡曰簡。
渾以父死王事,除給事中。後以四方多難,求為青州征東司馬,與河間邢卲、北海王昕俱奉老母攜妻子,同赴青、齊。未幾而爾朱榮入洛,衣冠殲盡,物論以為知幾。時河北流移人聚青土,眾逾二十萬,共劫河間邢杲為主,起自北海,襲東陽。青州刺史元世雋欲謀誅之,府人遂猜貳。渾乃與長史崔光韶具陳禍福,由是歃血而盟,上下還睦。普泰中,崔社客反於海岱,攻圍青州,詔渾為都官尚書、東北道行台,赴援。社客諸城各自固保,渾以社客賊之根本,烏合易離,若銜枚夜襲,便可禽殄。如社客就禽,諸郡可傳檄而定。諸將尚遲疑,渾乃決行,果禽社客,斬首送洛陽,海隅清定。
天平初,丁母憂,行喪冢側,殆將滅性。武定初,兼散騎常侍、聘梁使主。梁武謂曰:「伯陽之後,久而彌盛,趙李人物,今實居多。」使還,為東郡太守。以贓賄征還。齊文襄王使武士提以入,置諸庭。渾抗言曰:「將軍今日猶自禮賢邪?」文襄笑而舍之。
齊天保初,除太子少保。時太常邢卲為少師,吏部尚書楊愔為少傅,論者榮之。以參禪代儀注,賜爵涇陽縣男。文宣以魏麟趾格未精,詔渾與邢卲、崔、魏收、王昕、李伯倫等修撰。嘗謂魏收曰:「雕蟲小技,我不如卿;國典朝章,卿不如我。」
尋除海州刺史。后土人共圍州城,城中多石無井,常食海水,賊絕其路。城內先有一池,夏旱涸竭,渾齋戒朝服而祈焉,一朝天雨,泉流涌溢。賊以為神,應時駭散。渾捕斬渠帥,傳首鄴都。渾妾郭,在州干政納貨,坐免,卒於鄴。
子湛,字處元,涉獵文史,有家風。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使副,襲爵涇陽男。渾與弟繪、緯俱為聘梁使主,湛又為使副,是以趙郡人士,目為四使之門。
繪字敬文。六歲便求入學,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許,遂竊其姊筆牘用之,未逾晦朔,遂通急就章,內外以為非常兒。及長,儀貌端偉,神情朗俊。第五舅河間邢晏每與言,嘆其高遠,曰:「若披煙霧,如對珠玉,宅相之寄,良在此甥。」後敕撰五禮,繪與太原王乂同掌軍禮。魏靜帝於顯陽殿講孝經、禮記,繪與從弟騫、裴伯茂、魏收、盧元明等俱為錄議,簡舉可觀。歷中書侍郎、丞相司馬。每霸朝文武總集,對揚王庭,常令繪先發言端,為群僚之首。音詞辯正,風儀都雅,聽者悚然,文襄益加敬異。又掌儀注。
武定初,兼散騎常侍,為聘梁使主。梁武問高相今在何處?黑獺若為形容?高相作何經略?繪敷對明辯,梁武稱佳。與梁人汎言氏族,袁狎曰:「未若我本出自黃帝,姓在十四之限。」繪曰:「兄所出雖遠,當共車千秋分一字耳!」一坐皆笑。前後行人皆通啟求市,繪獨守清尚,梁人重其廉潔。
使還,拜高陽內史。郡境舊有三猛獸,人常患之,繪欲修檻,遂因鬬俱死於郡西。咸以為化感所致,皆勸申上。繪曰:「猛獸因鬬而斃,自是偶然,貪此為功,人將窺我。」竟不聽。高陽舊多陂淀,繪至後,淀水皆涸,乃置農正,專主勸課,墾田倍增,家給人足。瀛州三郡人俱詣州,請為繪立碑於郡街。神武東巡郡國,在瀛州城西駐馬久立,使郎中陳元康喻慰之。
河間太守崔諶,恃其弟暹勢,從繪乞麋角鴿羽。繪荅書曰:「鴿有六翮,飛則沖天;麋有四足,走便入海。下官膚體疏懶,手足遲鈍,不能近追飛走,遠事佞人。」時文襄使暹選司徒左長史,暹薦繪,既而不果,咸謂由此書。
及文襄嗣業,普代山東諸郡,其特降書征者,唯繪與清河太守辛術二人而已。至,補大將軍從事中郎,遷司馬。文襄以前司徒侯景進賢冠賜繪曰:「卿但直心事孤,當用卿為三公,莫學侯景叛也。」及文宣嗣事,仍為丞相司馬。天保初,除司徒右長史。繪質性方重,未嘗趣事權門,以此久而沈屈。卒,贈南青州刺史,諡曰景。子君道,有父風。
繪弟緯,字干經,少聦慧,有才學。與舅子河間邢昕少相倫輩,晚不逮之。位中散大夫。梁使至,侍中李神儁舉緯為尚書南主客郎。緯前後接對凡十八人,頗為稱職。鄴下為之語曰:「學則渾、繪、緯,口則繪、緯、渾。」齊文襄攝選,以緯為司徒諮議參軍,謂曰:「自郎署至此,所謂不次,以卿人才,故有此舉耳。」梁謝藺來聘,緯勞之。藺問安平諸崔,緯曰:「子玉以還,雕龍絕矣。」崔暹聞之怒,緯詣門謝之,暹上馬不顧。緯語人曰:「雖失要人意,聘梁使不得舍我。」武定五年,兼散騎常侍,使梁。緯常逸游放達,自號「隱君」,蕭然有絕塵之意。使還,除太子家令,卒。齊初,贈北徐州刺史,諡曰文。
璨字世顯,靈弟趙郡太守均之子也。身長八尺五寸,容貌魁偉,受學於梁祚,位中書郎,雅為高允所知。天安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舉彭城降,詔鎮南大將軍博陵公尉元、鎮東將軍城陽公孔伯恭等迎之,獻文復以璨參二府軍事。安都率文武出迎,元不加禮接,安都還城,遂不降。宋將張永、沈攸之等先屯下磕,元令璨與中書郎高閭入彭城說安都,即與俱載赴軍。元等入城,收管籥。其夜,永攻南門,不克退還。璨勸元乘永,永失據,攻永米船,大破之,於是遂定淮北。加璨寧朔將軍,與張讜對為兗州刺史,安帖初附。以參定徐州功,賜爵始豐侯,卒,諡曰懿。子元茂襲爵。
元茂以寬雅著稱,位司徒司馬、彭城鎮副將,人吏安之。卒,贈顯武將軍、徐州刺史,諡曰順。
子秀之,字鳳起,襲爵,位尚書都官郎。秀之弟子云,字鳳昇;子云弟子羽,字鳳降;子羽弟子岳,字鳳跱。秀之等並早孤,事母孝謹,兄弟容貌並魁偉,風度審正,而皆早卒。鳳昇子道宗,位直閣將軍。道宗弟德林,司徒中兵參軍。
元茂弟宣茂,太和初,拜中書博士,後兼定州大中正,受鄉人財貨,為御史所劾,除名。正始初,除太中大夫,遷光祿勛。與游肇往復,肇善之。卒於幽州刺史,遺令薄葬,贈齊州刺史,諡曰惠。
子籍之,字脩遠,性謹正,粗涉書史。位司徒諮議參軍、太中大夫。著忠誥一篇,文多不載。卒,贈定州刺史。
子徹,仕齊,位尚書左丞。
徹子純,隋開皇中為介州長史。
純子德饒,字世文。少聦敏好學,有至性。弱冠仕隋為校書郎,仍直內史省,參掌文翰。轉監察御史,糾正不避權貴。大業三年,遷司隸從事。每巡四方,理冤枉,褒孝悌。雖位秩未通,德行為當時所重,凡與交結,皆海內髦彥。
性至孝,父母寢疾,輒終日不食,十旬不解衣。及丁憂,水漿不入口五日,哀慟,歐血數升。及送葬,會仲冬積雪,行四十餘裏,單縗徒跣,號踴幾絕。會葬者千餘人,莫不為之流涕。後甘露降於庭樹,有鳩巢其廬,納言楊達巡省河北,詣廬弔慰之,因改所居村名為孝敬村,裏為和順裏。
後為金河縣長,未之官,屬群盜蜂起,賊帥格謙、孫宣雅等十餘頭聚眾於勃海,有敕許其歸首。謙等懼,不敢降,以德饒信行有聞,遣奏曰:「若德饒來者,即相率歸首。」帝遣德饒往勃海慰諸賊。至冠氏,會他賊攻陷縣城,見害。
其弟德佋,性重然諾。大業末為離石郡司法書佐,太守楊子崇特禮之。及義兵起,子崇遇害,棄屍城下。德佋赴哭盡哀,收瘞之。至介休,詣義師請葬子崇。見許,因贈子崇官,令德佋為使者,往離石禮葬子崇。
徹弟公緒。公緒字穆叔,性聦敏,博通經傳。魏末為冀州司馬,屬疾去官,絕跡贊皇山。齊天保初,以侍御史征,不就。公緒沈冥樂道,又不閒時務,故誓心不仕。尤明天文,善圖緯之學,嘗謂子弟曰:「吾觀齊之分野,福德不多,國家祚終四七。」及齊亡歲,距天保之元二十八年矣。公緒雅好著書,撰典言十卷、禮質疑五卷、喪服章句一卷、古今略記二十卷、玄子五卷、趙記八卷、趙語十二卷,並行於世。公緒既善陰陽之術,有秘記,傳之子孫而不好焉,臨終取以投火。子少通,有學行。
公緒弟概,字季節,少好學。然性倨傲,每對諸兄弟,露髻披服,略無少長之禮。為齊文襄大將軍府行參軍,進側集,題云「富春公主撰」。閒緩不任事,每被譏訶。除殿中侍御史,修國史。後為太子舍人,為副使聘於江南。江南多以僧寺停客,出入常袒露。還,坐事解。後卒於并州功曹參軍。撰戰國春秋及音譜並行於世。
又自簡詩賦二十四首,謂之達生丈人集。其序曰:「達生丈人者,生於戰國之世,爵裏姓名無聞焉爾,時人揆其行己,強為之號。頗好屬文,成輒棄稿。常持論文云:古人有言,性情生於欲。又曰人之性靜,欲實汨之。然則性也者,所受於天,神識是也,故為形骸之主;情也者所受於性,嗜欲是也,故為形骸之役。由此言之,情性之辯,斷焉殊異。故其身泰,則均齊死生,塵垢名利,縱酒恣色,所以養情;否,則屏除愛着,擯落枝體,收視反聽,所以養識。是以遇榮樂而無染,遭厄窮而不悶,或出人間,或棲物表,逍遙寄託,莫知所終。」
李順字德正,鉅鹿公靈之從父弟也。父系,慕容垂散騎侍郎、東武城令。道武定中原,以為平棘令。卒,贈趙郡太守、平棘男。
順博涉經史,有計策。神瑞中,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從征蠕蠕,以籌略,賜爵平棘子。太武將討赫連昌,謂崔浩曰:「朕前北征,李順獻策數事,實合經略大謀。今欲使總前驅之事,何如?」浩曰:「順智足周務,實如聖旨。但臣與之婚姻,深知其行,然性果於去就,不可專委。」帝乃止。初,浩弟娶順妹,又以弟子娶順女,雖婚媾,而浩頗輕順,順又不伏,由是潛相猜忌,故浩毀之。至統萬,大破昌軍,順謀功居多。後征統萬,昌出逆戰,順破其左軍。及克統萬,帝賜諸將珍寶雜物,順固辭,唯取書數千卷,帝善之。遷給事黃門侍郎。又從擊赫連定於平涼。三秦平,進爵為侯,遷四部尚書,甚見寵待。
沮渠蒙遜以河西內附,帝欲簡行人,崔浩曰:「宜令清德重臣,奉詔褒慰,尚書順即其人也。」帝曰:「順納言大臣,不宜方為此使,若蒙遜身執玉帛而朝於朕,復何以加之?」浩曰:「邢貞使吳,亦魏之太常,苟事是宜,無嫌於重。」帝從之,以順為太常,策拜蒙遜為太傅、涼王。使還,拜使持節、都督四州諸軍事、長安鎮都大將、寧西將軍、開府,進爵高平公。未幾,征為四部尚書,加散騎常侍。
延和初,使涼。蒙遜辭疾,箕坐隱几,無起動狀。順正色大言曰:「不謂此叟無禮,乃至於是!」握節而出。蒙遜使中兵校郎楊定歸追順曰:「太常雲朝廷賜不拜之詔,是以敢自安耳;若曰爾拜爾跽,而不承命,乃小臣之罪矣。」順曰:「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周公賜胙,命曰伯舅無拜,而桓公降而拜受。今朝廷未有不拜之詔,而便偃蹇自取,此乃速禍之道。」蒙遜拜伏盡禮。
順還,帝問與蒙遜往復辭,及其政教得失。順曰:「蒙遜專威河右,三十許年,經涉艱難,粗識機變,雖不能貽厥孫謀,猶足以終其一世。但前歲表許十月送曇無懺,及臣往迎,便乖本意,不臣不信,於是而甚。以臣觀之,不復周矣。」帝曰:「若如卿言,則效在無遠,襲世之後,早晚當滅。」對曰:「臣略見其子,並非才俊。如聞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若繼蒙遜,必此人也。然比之於父,僉雲不逮,殆天所用資聖明也。」帝曰:「朕方事於東,未暇營西,如卿所言,三五年間,不足為晚。」及蒙遜死問至,太武謂順曰:「卿言蒙遜死,驗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涼州,亦當不遠。」於是賜絹千匹、廄馬一乘,寵待彌厚,政無巨細,無所不參。崔浩惡之。
順凡使涼州十二回,太武稱其能。而蒙遜數與順游宴,頗有悖言,恐順泄之,以金寶納順懷中,故蒙遜罪釁得不聞。又西域沙門曇無懺有方術,在涼州,詔追之,順受蒙遜金,聽殺之。浩並知之,密言於帝。帝未之信。太延三年,順復使涼州,及還,帝問以將平河右計,順以人勞既久,不可頻動,帝從之。五年,議征涼州,順以涼州乏水草,不宜遠征。崔浩固以為宜征,帝從浩議。及至姑臧,甚豐水草,帝與景穆書,頗嫌順。後謂浩曰:「卿昔所言,今果驗矣。」克涼州後,聞受蒙遜金而聽其殺曇無懺,益嫌之。猶以寵舊,未加其罪,尚詔順差次群臣,賜以爵位。順頗受納,品第不平。涼州人徐桀發其事,浩又毀之。帝大怒,刑順於城西。
順死後數年,其從父弟孝伯為太武知重,居中用事。及浩誅,帝怒甚,謂孝伯曰:「卿從兄往雖誤國,朕意亦未至此。由浩,遂殺卿從兄。」皇興初,順子敷等貴寵,獻文追贈順侍中、鎮西大將軍、太尉公、高平王,諡曰宣王。妻邢氏曰孝妃。順四子。
長子敷,字景文。真君二年,選入中書教學,以忠謹給侍東宮,又為中散。與李訢、盧遐、度世等並以聦敏內參機密。敷性謙恭,加有文學,文成寵遇之。遷秘書下大夫,賜爵平棘子。後兼錄南部,遷散騎常侍、南部尚書、中書監,領內外秘書,襲爵高平公。朝政大議,事無不關。及宋徐州刺史薛安都、司州刺史常珍奇等以彭城、懸瓠降,於時朝議謂未必可信,敷乃固執必然。乃遣師接援,淮海寧輯。敷既見待二世,兄弟親戚在朝者十餘人。弟弈又有寵於文明太后。李訢列其隱罪二十餘條,獻文大怒,皇興四年,誅敷兄弟,削順位號為庶人。敷從弟顯德、妹夫廣平宋叔珍等皆坐關亂公私,同時伏法。敷兄弟敦崇孝義,家門有禮,至於居喪法度,吉凶書記,皆合典則,為北州所稱美。既致斯禍,時人嘆惜之。
敷弟式,字景則,學業知名。位西兗州刺史、濮陽侯。式自以家據權要,心慮危禍,常敕津吏,台有使者,必先啟然後度之。既而使人卒至,始雲南過,既濟,突入執式赴都,與兄俱死。
子憲,字仲軌,清粹善風儀,好學有器度。太和初,襲爵,又降為伯。拜秘書中散,雅為孝文知賞。後拜趙郡太守。趙脩與其州裏,脩歸葬父母也,牧守以下畏之累跡,憲不為屈,時人高之。後以黨附高肇,為御史所劾。正光五年,行雍州刺史,尋除七兵尚書。孝昌中,除征東將軍、揚州刺史、淮南大都督。及梁平北大將軍元樹等來寇,憲力屈而降。因求還國。既至,敕付廷尉。憲女婿安樂王鑑據相州反,靈太后謂鑒心懷劫脅,遂詔賜憲死。永熙中,贈儀同三司、尚書令、定州刺史,諡曰文靖。
子希遠,字景沖,早卒。希遠子祖悛,襲祖爵。
希遠弟希宗,字景玄。性寬和,儀貌雅麗,有才學。位金紫光祿大夫。齊神武擢為中外府長史。文宣帝納其第二女為皇后。位上黨太守,卒。贈司空公、殷州刺史,諡曰文簡。
希宗長子祖昇,儀容瓌麗,垂手過膝,文學足以自通。位齊州刺史。淫於從兵妻,見殺。
祖昇弟祖勛,位給事黃門侍郎。齊文宣以其女為濟南王妃。除侍中,封丹楊郡王,尋改封公。濟南即位,除趙州刺史。濟南廢,還除金紫光祿大夫。大寧中,昭信後有寵於武成,除齊州刺史。贓賄狼籍,坐免官。復起為光州刺史。祖勛性貪慢,兼其妻崔氏驕豪干政,時論鄙之。女侍中陸媼母元氏,即祖勛妻姨,為此附會,又除西兗州刺史、殿中尚書。祖勛無才幹,自少及長,居官無可稱述。卒,贈尚書右僕射。武平中,將封后兄君璧等為王,還復祖勛王爵。其弟祖欽封竟陵王,位光祿卿。
祖勛第三弟祖納,兄弟中最有識尚,以經史被知,卒於散騎常侍。
希宗弟希仁,字景山,有學識。卒於侍中、太子詹事。子公統,仕齊,位員外郎。高歸彥之反,公統為之謀主。歸彥敗,伏法。其母崔氏當沒官,其弟宣寶行賕,改籍注老。事發,武成帝棓殺之,肝腦塗地。
希仁弟騫,字希義,博涉經史,文藻富贍。位散騎常侍、殷州大中正、尚書左丞。以本官兼散騎常侍使梁。後坐事免,論者以為非罪。騫嘗贈親友盧元明、魏收詩云:「監河愛升水,蘇子惜餘明,益州達友趣,廷尉辯交情。」蓋失職之志雲。後除給事黃門侍郎,卒。其文筆別有集錄。齊受禪,贈儀同三司,諡曰文惠。
騫弟希禮,字景節,性敦厚,容止樞機,動遵禮度。起家著作佐郎,修起居注。歷位太常少卿,兼廷尉少卿,行魏尹事,豫州刺史。仍居議曹,與邢卲等議定禮律。卒於信州刺史。
子孝貞,字元操,好學善屬文。仕齊,釋褐司徒府參軍事。與弟孝基同見吏部郎中陸昂。昂戲之曰:「弟名孝基,兄其替矣!」孝貞對曰:「札雖不肖,請附子臧。」昂握手曰:「士固不妄有名,吾賢必當遠至。」簡靜,不妄通接賔客。射策甲科,拜給事中。稍遷兼通直散騎常侍,副李翥使陳。
孝貞從姊則昭信皇后,從兄祖勛女為廢帝濟南王妃,祖欽女一為後主娥英,一為琅邪王儼妃,祖勛叔騫女為安德王延宗妃。諸房子女,多有才貌,又因昭信後,所以與帝室姻媾重疊。兄弟並以文學自達,恥為外戚家。於時黃門侍郎高乾和親要用事,求婚於孝貞,孝貞拒之。由是有隙,陰譖之,出為太尉府外兵參軍。後歷中書舍人。
武平中,出為博陵太守,不得志。尋為司州別駕。後復兼散騎常侍,聘周使副。還,除給事黃門侍郎,待詔文林館,假儀同三司。以美於詞令,敕與中書侍郎李若、李德林別掌宣傳詔敕。周武帝平齊,授儀同三司、小典祀下大夫。宣帝即位,轉吏部下大夫。隋文帝為丞相,孝貞從韋孝寬討尉遲迥,以功授上儀同三司。
開皇初,拜馮翊太守,為犯廟諱,於是稱字元操。後數歲,遷蒙州刺史,吏人安之。自此不復留意文筆。人問其故,慨然嘆曰:「五十之年,倏焉已過,鬢垂素髮,筋力已衰,宦意文情,一時盡矣,悲夫!」然每暇日,輒引賔客,弦歌對酒,終日為歡。後征拜內史侍郎,與內史令李德林參典文翰。元操無干劇之用,頗稱不理。上譴怒之,敕御史劾其事。由是出為金州刺史,卒官。所著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子元玉。
元操弟孝基,亦有才學,風詞甚美。以衛尉丞待詔文林館,位儀曹郎中。孝基弟孝俊,太子洗馬。孝俊弟孝威,字季重,涉學有器干,兄弟之中,最為敦篤。位太尉外兵參軍,修起居注。仕隋,禮部侍郎、大理少卿。
式弟弈,字景世,美容貌,有才藝。位都官尚書、安平侯,與兄敷同死。太和初,文明太后追念弈兄弟,及誅李訢,存問憲等一二家,歲時賜以布帛。
弈弟冏,字道度,少為中散,逃避得免。後歷位度支尚書。太和二十一年,孝文幸長安,冏以咸陽山河險固,秦、漢舊都,勸帝去洛陽都之。後孝文引見冏,笑謂曰:「昔婁敬一說,漢祖即日西駕;尚書令以西京說朕,使朕不廢東轅。當是獻可理殊,所以今古相反耳。」冏曰:「昔漢祖起於布衣,欲藉險以自固,婁敬之言,符於本旨;今陛下德洽四海,事同隆周,是以愚臣獻說,不能上動。」帝大悅。冏性鯁烈,敢直言,常面折孝文,彈駁公卿,無所迴避,百僚皆憚之。孝文常加優禮,每車駕巡幸,恆兼尚書右僕射,雖才學不及諸兄,然公強當世,堪濟過之。卒。
子祐,字長禧,篤穆友於,見稱於世。歷位給事中,累遷博陵太守,所在亦以清幹着。
順弟脩基,陳留太守,卒。子探幽,高平太守。探幽兄子洪鸞,河間太守。
李孝伯,高平公順從父弟也。父曾,少以鄭氏禮、左氏春秋教授為業。郡三辟功曹,並不就,曰:「功曹之職,雖曰鄉選高第,猶是郡吏耳,北面事人,亦何容易。」州辟主簿,到官月余,乃嘆曰:「梁叔敬云『州郡之職,徒勞人耳』。道之不行,身之憂也。」遂還家講授。道武時,為趙郡太守,令行禁止。并州丁零數為山東害,知曾能得百姓死力,憚不入境。賊於常山界得一死鹿,賊長謂趙郡地也,責之,還令送鹿故處。郡謠曰:「詐作趙郡鹿,猶勝常山粟。」其見憚如此。卒,贈荊州刺史、柏仁子,諡曰懿。
孝伯少傳父業,博綜群言,美風儀,動有法度。從兄順言之太武,征為中散,謂順曰「真卿家千裏駒也」。遷秘書,奏事中散,轉散騎侍郎、光祿大夫,賜爵魏昌子。委以軍國機密,甚見親寵,謀謨切秘,時人莫能知。遷北部尚書。以頻從征伐規略之功,進爵壽光侯。
真君末,宋文帝聞車駕南伐,遣其弟太尉、江夏王義恭率眾赴彭城。太武至彭城,登亞父冢以望城內,遣送其俘蒯應至小市門,宣詔勞問。義恭等問應士馬數,曰:「中軍四十餘萬。」宋徐州刺史武陵王駿遣人獻酒二器、甘蔗百挺,並請駱駞。
帝明旦復登亞父冢,遣孝伯至小市門,駿亦使其長史張暢對。孝伯曰:「主上有詔詔太尉、安北,可暫出門,欲與相見。今遣賜駱駞及貂裘雜物。」暢曰:「有詔之言,何得稱之於此?」孝伯曰:「卿家太尉、安北是人臣不?縱為鄰國之君,何為不稱詔於鄰國之臣?又何至杜門絕橋?」暢曰:「二王以魏帝營壘未立,此精甲十萬,恐輕相陵踐,故且閉城。待彼休息兵士,然後共修戰場,克日交戲。」孝伯曰:「令行禁止,主將常事,何用廢橋杜門?復何以十萬誇大?我亦有良馬百萬,復可以此相矜。」既開門,暢屏人卻仗,出受賜物。孝伯曰:「詔以貂裘賜太尉,駱駞騾馬賜安北。」義恭獻皮袴褶一具,駿奉酒二器、甘蔗百挺。帝又遣賜義恭、駿等氈各一領,鹽各九種,並胡豉。孝伯曰:「有後詔:凡此諸鹽,各有所宜。白鹽食鹽,主上自所食;黑鹽療腹脹氣滿,末之六銖,以酒而服;胡鹽療目痛;戎鹽療諸瘡;赤鹽、駁鹽、臭鹽、馬齒鹽四種,並非食鹽。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朕間,見朕小大,知朕老少,觀朕為人?」暢曰:「魏帝為人,久為往來所具,故不復遣信。」義恭獻蠟燭十挺,駿獻錦一匹。
孝伯風容閒雅,應荅如流,暢及左右甚相嗟嘆。帝大喜,進爵宣城公。為使持節、散騎常侍、秦州刺史,卒。贈征南大將軍、定州刺史,諡曰文昭公。
孝伯體度恢雅,明達政事,朝野貴賤,咸推重之。景穆曾啟太武,廣徵俊秀,帝曰:「朕有一孝伯,足理天下,何用多為?假復求訪,此人輩亦何可得?」其見貴如此。性方慎忠厚,每朝廷事有所不足,必手自書表,切言陳諫,或不從者,至於再三,削滅稿草,家人不見。公廷論議,常引綱紀。或有言事者,孝伯恣其所陳,假有是非,終不抑折;及見帝,言其所長,初不隱人姓名,以為已善。故衣冠之士,服其雅正。自崔浩誅後,軍國謀謨,咸出孝伯。太武寵眷,有亞於浩,亦以宰輔遇之。獻替補闕,其跡不見,時人莫得而知。卒之日,遠近哀傷焉。孝伯美名,聞於遐邇,李彪使江南,齊武帝謂曰:「北有李孝伯,於卿遠近?」其為遠人所知若此。
其妻崔賾女,高明婦人,生一子元顯。崔氏卒後納翟氏,不以為妻,憎忌元顯。後遇劫,元顯見害,世雲翟氏所為也。元顯志氣甚高,為時人所傷惜。翟氏二子,安人、安上,並有風度。安人襲爵壽光侯,司徒司馬。無子,爵除。安上鉅鹿太守,亦早卒。安人弟豹子後追理先封,卒不得襲。
孝伯兄祥,字元善。學傳家業,鄉黨宗之。位中書博士。時尚書韓元興率眾出青州,以祥為軍司。略地至陳、汝,淮北之人詣軍降者七千餘戶,遷之兗、豫之南,置淮陽郡以撫之。拜祥太守,流人歸者萬餘家,百姓安業。遷河間太守,有威恩之稱。征拜中書侍郎,人有千餘上書,乞留數年,朝廷不許。卒官,追贈定州刺史、平棘子,諡曰憲。
子安世,幼聦悟。興安二年,文成帝引見侍郎、博士子,簡其秀俊,欲以為中書學生。安世年十一,帝見其尚小,引問之。安世陳說父祖,甚有次第,即以為生。帝每幸國學,恆獨被引問。詔曰:「汝但守此至大,不慮不富貴。」天安初,拜中散,以謹慎,帝親愛之。
累遷主客令。齊使劉纘朝貢,安世奉詔勞之。安世美容貌,善舉止,纘等自相謂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纘等呼安世為典客。安世曰:「何以亡秦之官,稱於上國?」纘曰:「世異之號,凡有幾也?」安世曰:「周謂掌客,秦改典客,漢名鴻臚,今曰主客。君等不欲影響文、武,而殷勤亡秦。」纘又指方山曰:「此山去燕然遠近?」安世曰:「亦石頭之與番禺耳。」
時每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內珍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貨之,令使任情交易。使至金玉肆問價,纘曰:「北方金玉大賤,當是山川所出?」安世曰:「聖朝不貴金玉,所以同於瓦礫;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愛寶,故川無金,山無玉。」纘初將大市,得安世言,慚而罷。遷主客給事中。
時人困飢流散,豪右多有占奪,安世乃上疏陳均量之制,孝文深納之。後均田之制,起於此矣。
出為相州刺史,假趙郡公。敦農桑,斷淫祀。西門豹、史起有功於人者,為之修飾廟堂。表薦廣平宋翻、陽平路恃慶,皆為朝廷善士。初,廣平人李波宗族強盛,殘掠不已,前刺史薛道親往討之,大為波敗,遂為逋逃之藪,公私成患。百姓語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婦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設方略,誘波及諸子侄三十餘人,斬於鄴市,州內肅然。病卒於家。
安世妻博陵崔氏,生一子瑒。崔氏以妒悍見出,又尚滄水公主,生二子,謐、郁。
瑒字琚羅,涉歷史傳,頗有文才,氣尚豪爽,公強當世。太師、高陽王雍表薦瑒為友。時人多絕戶為沙門,瑒上言:「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不孝之大,無過於絕祀。安得輕縱背禮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缺當世之禮,而求將來之益;棄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乎?」沙門都統僧暹等忿瑒鬼教之言,以瑒為謗毀佛法,泣訴靈太后。責之,瑒自理曰:「鬼神之名皆是通靈達稱。佛非天非地,本出於人,名之為鬼,愚謂非謗。」靈太后雖以瑒言為允,然不免暹等意,猶罰瑒金一兩。
轉尚書郎,隨蕭寶夤西征,以瑒為統軍。瑒德洽鄉閭,招募雄勇,其樂從者數百騎。瑒傾家賑恤,率之西討。寶夤見瑒至,拊其肩曰:「子遠來,吾事辦矣。」故其下每有戰功,軍中號曰李公騎。寶夤啟瑒為左丞,仍為別將,軍機戎政,皆與參決。寶夤又啟為中書侍郎。還朝,除岐州刺史,坐辭不赴任,免官。建義初,河陰遇害。初贈尚書右僕射、殷州刺史,後又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
瑒俶儻有大志,好飲酒,篤於親知。每謂弟郁曰:「士大夫學問,稽博古今而罷,何用專經為老博士也?」與弟謐特相友愛。謐在鄉物故,瑒慟哭絕氣,久而方蘇,不食數日,期年形骸毀悴,人倫哀嘆之。
謐字永和,少好學,周覽百氏。初師事小學博士孔璠,數年後,璠還就謐請業。同門生為之語曰:「青成藍,藍謝青,師何常,在明經。」謐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辭以授弟郁,詔許之。州再舉秀才,公府二辟,並不就。唯以琴書為業,有絕世之心。覽考工記、大戴禮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着明堂制度論曰:
余謂論事辯物,當取正於經典之真文,援證定疑,必有驗於周、孔之遺訓,然後可以稱準的矣。今禮文殘缺,聖言靡存,明堂之制,誰使正之?是以後人紛糾,競興異論,五九之說,各信其習,是非無准,得失相半,故歷代紛紜,靡所取正。乃使裴頠云:「今群儒紛糾,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圖,其所以居用之禮莫能通也,為設虛器耳。況漢氏所作,四維之個,復不能令各處其辰。愚以為尊祖配天,其義明著,廟宇之制,理據未分,直可為殿屋以崇嚴父之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斯豈不以群儒舛互,並乖其實,據義求衷,莫適可從哉?但恨典文殘滅,求之靡據而已矣,乃復遂去室牖諸制。施之於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於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須,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余以為隆政必須其禮,豈彼一羊哉?推此而論,則聖人之於禮,殷勤而重之,裴頠之於禮,任意而忽之,是則頠賢於仲尼矣!以斯觀之,裴氏子以不達失禮之旨也。
余竊不自量,頗有鄙意,據理尋義,以求其真,貴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禮傳,考之以訓注,博採先賢之言,廣搜通儒之說,量其當否,參其同異,棄其所短,收其所長,推義察圖,以折厥衷,豈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
凡論明堂之制者雖眾,然校其大略,則二途而已。言五室者,則據周禮考工之記以為本,是康成之徒所執;言九室者則案大戴盛德之篇以為源,是伯喈之倫所持。此二書雖非聖言,然是先賢之中博見洽通者也。但各記所聞,未能全正,可謂既盡美矣,未盡善也。而先儒不能考其當否,便各是所習,卒相非毀,豈達士之確論哉?小戴氏傳禮事四十九篇,號曰禮記,雖未能全當,然多得其衷,方之前賢,亦無愧矣。而月令、玉藻、明堂三篇,頗有明堂之義,余故采掇二家,參之月令。以為明堂五室,古今通則。其室居中者,謂之太室;太室之東者,謂之青陽;當太室之南者,謂之明堂;太室之西者,謂之總章;當太室之北者,謂之玄堂。四面之室,各有夾房,謂之左右個,三十六戶七十二牖矣。室個之形,今之殿前是其遺像耳。個者,即寢之房也。但明堂與寢,施用既殊,故房個之名,亦隨事而遷耳。今粗書其像,以見鄙意,案圖察義,略可驗矣。故檢之五室,則義明於考工;校之戶牖,則數協於盛德;考之施用,則事著於月令;求之閏也,合周禮與玉藻。既同夏、殷,又符周、秦,雖乖眾儒,儻或在斯矣。
考工記曰:「周人明堂,度以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室中度以幾,堂上度以筵。」余謂記得之於五室,而謬於堂之脩廣。何者?當以理推之,令愜古今之情也。夫明堂者,蓋所以告月朔,布時令,宗文王,祀五帝者也。然營構之范,自當因宜創製耳。故五室者,合於五帝各居一室之義。且四時之祀,皆據其方之正,又聽朔布令,鹹得其月之辰,可謂施政及祀,二三俱允。求之古義,竊為當矣。鄭康成漢末之通儒,後學所取正。釋五室之位,謂土居中,木火金水各居四維。然四維之室既乖其正,施令聽朔各失厥衷,左右之個棄而不顧;乃反文之以美說,飾之以巧辭,言水木用事交於東北,木火用事交於東南,火土用事交於西南,金水用事交於北。既依五行,當從其方,用事之交,出何經典?可謂攻於異端,言非而博,疑誤後學,非所望於先儒也。禮記玉藻曰:「天子聽朔於南門之外,閏月則闔門左扉,立於其中。」鄭玄注曰:「天子之廟及路寢皆如明堂制。明堂在國之陽,每月就其時之堂而聽朔焉。卒事反宿路寢,亦如之。閏月非常月,聽其朔於明堂門下,還處路寢門,終月也。」而考工記「周人明堂」,玄注曰:「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其同制之言,皆出鄭注,然則明堂與寢,不得異矣。而尚書顧命篇曰:「迎子釗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此之翼室,即路寢矣。其下曰:「大貝賁鼓在西房,垂之竹矢在東房。」此則路寢有左右房,見於經史者也。禮記喪服大記曰:「君夫人卒於路寢。小斂,婦人髽,帶麻於房中。」鄭玄注曰:「此蓋諸侯禮。帶麻於房中,則西房也。天子諸侯。」有左右房,見於注者也。論路寢則明其左右,言明堂則闕其左右個,同制之說還相矛楯,通儒之注,何其然乎?使九室之徒奮筆而爭鋒者,豈不由處室之不當哉?
記云:東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置五室於斯堂,雖使班、倕構思,王爾營度,則不能令三室不居其南北也。然則三室之間,便居六筵之地,而室壁之外,裁有四尺五寸之堂焉。豈有天子布政施令之所,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之堂,周公負扆以朝諸侯之處,而室戶之外,僅餘四尺而已哉?假在儉約,為陋過矣。論其堂宇,則偏而非制,求之道理,則未愜人情,其不然一也。余恐為鄭學者,苟求必勝,競生異端,以相訾抑,雲二筵者乃室之東西耳,南北則狹焉。余故備論之曰:若東西二筵,則室戶之外為丈三尺五寸矣。南北戶外復如此,則三室之中南北裁各丈二耳。記云:「四旁兩夾窗。」若為三尺之戶,二尺之窗,窗戶之間,裁盈一尺。繩樞瓮牖之室,篳門圭窬之堂,尚不然矣。假令復欲小廣之,則四面之外,闊狹不齊,東西既深,南北更淺,屋宇之制,不為通矣。驗之眾塗,略無筭焉。且凡室二筵,丈八地耳,然則戶牖之間,不逾二尺也。禮記明堂:「天子負斧扆南向而立。」鄭玄注曰:「設斧於戶牖之間。」而鄭氏禮圖說扆制曰:「從廣八尺,畫斧文於其上,今之屏風也。」以八尺扆置二尺之間,此之叵通,不待智者,較然可見矣。且若二筵之室為四尺之戶,則戶之兩頰裁各七尺耳,全以置之,猶自不容,矧復戶牖之間哉?其不然二也。又復以世代驗之,即虞、夏尚朴,殷、周稍文,製造之差,每加崇飾。而夏後世室,堂脩二七,周人之制,反更促狹,豈是夏禹卑宮之意,周監鬱郁之美哉?以斯察之,其不然三也。又云「堂崇一筵」,便基高九尺,而壁戶之外裁四尺五寸,於營制之法自不相稱,其不然四也。又云「室中度以幾,堂上度以筵」,而復云「凡室二筵」,而不以幾,還自相違,其不然五也。以此驗之,記者之謬,抑可見矣。
盛德篇云:明堂凡九室、三十六戶、七十二牖,上員下方,東西九仞,南北七筵,堂高三尺也。余謂盛德篇得之於戶牖,失之於九室。何者?五室之制,傍有夾房,面各有戶,戶有兩牖,此乃因事立則,非拘異術,戶牖之數,固自然矣。九室者,論之五帝,事既不合,施之時令,又失其辰,左右之個,重置一隅,兩辰同處,參差出入,斯乃義無所據,未足稱也。且又堂之脩廣,裁六十三尺耳,假使四尺五寸為外之基,其中五十四尺便是五室之地,計其一室之中,僅可一丈,置其戶牖,則於何容之哉?若必小而為之,以容其數,則令帝王側身出入,斯為怪矣!此匪直不合典制,抑亦可哂之甚也。余謂其九室之言,誠亦有由。然竊以為戴氏聞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弗見其制,靡知所置,便謂一室有四戶之窗,計其戶牖之數,即以為九室耳,或未之思也。蔡伯喈,漢末之時學士,而見重於當時,即識其脩廣之不當,而必未思其九室之為謬。更脩而廣之,假其法象。可謂因偽飾辭,順非而澤,諒可嘆矣。
余今省彼眾家,委心從善,庶探其衷,不為苟異。但是古非今,俗間之常情;愛遠惡近,世中之恆事。而千載之下,獨論古制,驚俗之談,固延多誚。脫有深賞君子者,覽而揣之,儻或存焉。
謐不飲酒,好音律,愛樂山水,高尚之情,長而彌固,一遇其賞,悠爾忘歸,乃作神士賦。延昌四年卒,年三十二,遐邇悼惜之。其年,四門小學博士孔璠等學官四十五人上書曰:
竊見故處士趙郡李謐,十歲喪父,哀號罷鄰人之相;幼事兄瑒,恭順盡友於之誠。十三通孝經、論語、毛詩、尚書,歷數之術,尤盡其長。州閭鄉黨,有神童之號。年十八,詣學受業。時博士即孔璠也。覽始要終,論端究緒,授者無不欣其言矣。於是鳩集諸經,廣校同異,比三傳事例,名春秋叢林十有二卷。為璠等判析隱伏,垂盈百條。滯無常滯,纖豪必舉;通不長通,有枉斯屈。不苟言以違經,弗飾辭而背理,辭氣磊落,觀者忘疲。每曰:「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絕跡下帷,杜門卻掃,棄產營書,手自刪削,卷無重複者四千有餘矣。猶括次專家,搜比黨議,隆冬達曙,盛暑通宵。雖仲舒不窺園,君伯之閉戶,高戶之遺漂,張生之忘食,方之斯人,未足為喻。
謐嘗詣故太常卿劉芳,推問音義,語及中代興廢之由。芳乃嘆曰:「君若遇高祖,侍中、太常非仆有也。」前河南尹、黃門侍郎甄琛,內贊近機,朝野傾目,於時親識有求官者,荅云:「趙郡李謐,耽學守道,不悶於時,常欲致言,但未有次耳。諸君何為輕自媒衒?」謂其子曰:「昔鄭玄、盧植不遠數千裏詣扶風馬融,今汝明師甚邇,何不就業也?」又謂朝士曰:「甄琛行不愧時,但未薦李謐,以此負朝廷耳。」又結宇依岩,憑崖鑿室,方欲訓彼青衿,宣揚墳典,冀西河之教重興,北海之風不墜。而祐善空聞,暴疾而卒。邦國銜殄悴之哀,儒生結摧梁之慕,況璠等或服議下風,或親承音旨,師儒之義,其可默乎?
事奏,詔曰:「謐屢辭徵辟,志守沖素,儒隱之操,深可嘉美。可遠傍惠、康,近准玄晏,諡曰:貞靜處士,並表其門閭,以旌高節。」於是表其門曰文德,裏曰孝義雲。
郁字永穆,好學沈靖,博通經史。為廣平王懷友,深見禮遇。時學士徐遵明教授山東,生徒甚盛,懷征遵明在館,令郁問其五經義例十餘條,遵明所荅數條而已。稍遷國子博士。自國學之建,諸博士率不講說,其朝夕教授,唯郁而已。謙虛寬雅,甚有儒者之風。再遷通直散騎常侍。建義中,以兄瑒卒,遂撫育孤侄,歸於鄉裏。永熙初,除散騎常侍、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兼都官尚書,尋領給事黃門侍郎。三年,於顯陽殿講禮記,詔郁執經。郁解說不窮,群難鋒起,無廢談笑。孝武及諸王凡預聽者,莫不嗟善。尋病卒,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儀同三司、都督、定州刺史。
謐子士謙,字子約,一名容郎,髫齔喪父,事母以孝聞。母曾歐吐,疑中毒,因跪嘗之。伯父瑒深所嗟尚,每稱:「此兒吾家顏子也。」年十二,魏廣平王贊辟開府參軍事。後丁母憂,居喪骨立。有姊適宋氏,不勝哀而死。士謙服闋,舍宅為伽藍。脫身而出,詣學請業,研精不倦,遂博覽群籍,善天文術數。齊吏部尚書辛術召署員外郎,趙郡王叡舉德行,皆稱疾不就。和士開亦重其名,將諷朝廷,擢為國子祭酒,固辭得免。刺史高元海以禮再致之,稱為菩薩。隋有天下,畢志不仕。自以少孤,未嘗飲酒食肉,口無殺害之言。親賔至,輒陳樽俎,對之危坐,終日不倦。
李氏宗黨豪盛,每春秋二社,必高會極宴,無不沈醉諠亂。嘗集士謙所,盛饌盈前,而先為設黍。謂群從曰:「孔子稱黍為五穀之長,荀卿亦云食先黍稷,古人所尚,寧可違乎!」少長肅然,無敢弛惰,退而相謂曰:「既見君子,方覺吾徒之不德也。」士謙聞而自責曰:「何乃為人疏,頓至於此!」
家富於財,躬處節儉,每以振施為務。州裏有喪事。不均,至相訟。士謙聞而出財補其少者,令與多者相埒。兄弟愧懼,更相推讓,卒為善士。有牛犯其田者,士謙牽置涼處,飼之過於本主。望見盜刈禾黍者,默而避之。其家僮嘗執盜粟者,士謙慰喻之曰:「窮困所致,義無相責。」遽令放之。其奴嘗與鄉人董震因醉角力,震扼其喉,斃於手下。震懼請罪,士謙謂曰:「卿本無殺心,何為相謝?然可速去,無為吏拘。」性寬厚皆此類也。後出粟萬石以貸鄉人,屬年穀不登,債家無以償,皆來致謝。士謙曰:「吾家余粟,本圖賑贍,豈求利哉!」於是悉召債家,為設酒食,對之燔契,曰:「債了矣,幸勿為念也。」各令罷去。明年大熟,債家爭來償,士謙拒之,一無所受。他年飢,多有死者,士謙罄家資為之糜粥,賴以全活者萬計;收埋骸骨,所見無遺;至春,又出田糧種子,分給貧乏。趙郡農人德之,撫其子孫曰:「此李參軍遺惠也。」仁心感物,群犬生子,交共相乳。凶年散谷至萬餘石,合諸藥以救疾癘,如此積三十年。或謂士謙:「子多陰德。」士謙曰:「夫言陰德,其猶耳鳴,己獨知之,人無知者;今吾所作,吾子皆知,何陰德之有?」
士謙善談玄理,嘗有客在坐,不信佛家應報義。士謙喻之曰:「積善餘慶,積惡餘殃,豈非休咎邪?佛經云『轉輪五道,無復窮已』,此則賈誼所言『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之謂也。佛道未來,而賢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鯀為黃熊,杜宇為鶗鳺,褒君為龍,牛哀為猛獸,君子為鵠,小人為沐,彭生為豕,如意為犬,黃母為黿,宣武為鱉,鄧艾為牛,徐伯為魚,鈴下為烏,書生為虵,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變受異形之謂邪?」客曰:「邢子才云『豈有松柏後身,化為樗櫟』,仆以為然。」士謙曰:「此不類之談也,變化皆由心作,木豈有心乎?」客又問三教優劣,士謙曰:「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難而止。
士謙平生時時為詠懷詩,輒毀其本,不示人。又嘗論刑罰,遺文不具。其略曰:「帝王製法,沿革不同,自可損益,無為頓改。今之贓重者死,是酷而不懲也。語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謂此罪,宜從肉刑,刖其一趾,再犯者,斷其左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盜宜黥,又犯,刖落其所用三指;又不悛,則下其腕。無不止也。無賴之人,竄之邊裔,職為亂階,適所以召戎矣,非求安之道也。博弈淫游,盜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則可。」有識者頗以為得政體。
隋開皇八年,終於家。趙州士女聞之,莫不流淚曰:「我曹不死而令李參軍死乎!」會葬者萬餘人。李景伯等以士謙道著丘園,條其行狀,詣尚書省請先生之諡,事寢不行,遂相與樹碑於墓。其妻范陽盧氏,亦有婦德。及夫終,所有賻贈,一無所受。謂州裏父老曰:「參軍平生好施,今雖殞歿,安可奪其志哉!」乃散粟五百石以賑窮乏,免奴婢六十人。
案趙郡李氏,出自趙將武安君牧。當楚、漢之際,廣武君左車則其先也。左車十四世孫恢,字仲興,漢桓、靈間,高尚不仕,號有道大夫。恢生定,字文義,仕魏,位漁陽太守。有子四人,並仕晉。平字伯括,為樂平太守;機字仲括,位國子博士;隱字叔括,保字季括,位並尚書郎。兄弟皆以儒素著名,時謂之四括。
機子楷,字雄方,位書侍御史,家於平棘南。有男子五人,輯、晃、、勁、叡。輯字護宗,晃字仲黃,字季黃,勁字少黃,叡字幼黃,並以友悌著美,為當世所宗,時所謂四黃者也。輯位高密郡守,二子,慎、敦。晃位鎮南府長史,一子,義。勁位書侍御史,四子,盛、敏、隆、喜。叡位高平太守,二子,勗、充。其後,慎、敦居柏仁,子孫甚微。義南徙故壘,世謂之南祖。勗兄弟居巷東,盛兄弟居巷西,世人指其所居,因以為目,蓋自此也。義字敬仲,位司空長史。生東宮舍人吉,字彥同。吉生尚書郎聦,字小時。聦生真,字。義深事列於後。勗字景賢,位頓丘太守。勗生趙郡太守頤,字彥祖。頤生勰、系、曾,各有令子,事並列於前。盛位中書郎。三子,纉、襲、閣。纉字緯業,位太尉祭酒。生四子,誕、休、重、苞。誕字紹元,假趙郡太守。生四子,建、追、磪、龜。龜字神龜,位州主簿。生二子,鳳林、秀林。
李裔字徽伯。父秀林,小名榼,性溫直。太和中,中書博士,為頓丘相,豪右畏之。景明初,試守博陵郡,抑強扶弱,政以嚴威為名。以母憂去職。後為司徒司馬、定州大中正、太中大夫。卒,贈齊州刺史。
裔出後伯父鳳林。孝昌中為定州鎮軍長史,帶博陵太守。於時逆賊杜洛周侵亂州界,裔潛引洛周,州遂陷沒。洛周特無綱紀,至於市令、驛帥咸以為王,呼曰市王、驛王,乃封裔定州王。洛周尋為葛榮所滅,裔仍事榮。爾朱榮禽葛榮,遂縶裔及高昂、薛脩義、李無為等於晉陽。從榮至洛,榮死乃免。
天平初,以齊神武大丞相諮議參軍,參定策功,封固安縣伯,為候衛大將軍、陝州刺史。及周文帝攻克州城,見害。東魏贈尚書令、司徒、定州刺史。
子子旦襲。子旦弟子雄。
子雄少慷慨有大志,陝州破,因隨周軍入長安。家世並以學業自通,子雄獨習騎射。其兄子旦讓之曰:「棄文尚武,非士大夫素業。」子雄曰:「自古誠臣貴仕,文武不備而能濟功業者鮮矣。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子旦無以應。
仕周,累遷小賔部。後從達奚武與齊人戰於芒山,諸軍大破,子雄所領獨全。累遷涼州總管長史,從滕王逌破吐谷渾於青海,以功加上儀同。宣帝即位,從行軍總管韋孝寬略定淮南,拜亳州刺史。隋文帝總百揆,征為司會中大夫,以淮南功,加位上開府。及受禪,拜鴻臚卿,進爵高都郡公。
及晉王廣出鎮并州,以子雄為河北行台兵部尚書。上謂曰:「吾兒既少,卿兼文武之才,今者推誠相委,吾無北顧憂矣。」子雄頓首流涕,誓以效命。子雄當官正直,侃然有不可犯色,王甚敬憚,吏人稱焉。歲余,卒官。子公挻嗣。
裔從祖詵字令世,誕弟休之子也。休字紹則,散騎常侍。詵與族兄靈、族弟熙等俱被征,事在高允徵士頌。詵位中書侍郎、京兆太守。
詵從祖弟善見,位趙郡太守。
善見子顯進,位州主簿、濮陽太守。
顯進子映,字暉道,位相州中從事、步兵校尉,贈殷州刺史。
映子普濟,學涉有名,性和韻,位濟北太守,時人語曰「入粗入細李普濟」。武定中,位北海太守。
映弟育,字仲遠,位相州防城別將,以拒葛榮之勛,賜爵趙郡公。後除金紫光祿大夫,卒,贈都官尚書,諡曰貞。
子愔襲,與從父兄普濟並應秀才舉,時人謂其所居為秀才村。愔位太子舍人。
愔族叔肅,字彥邕,位員外常侍。初諂附侍中元暉。後以左道事侍中穆紹。常裸身被發,畫腹銜刀,於隱屏處為紹求福。故紹愛之,薦為黃門郎。性酒狂,從靈太后幸江陽王繼第,侍飲頗醉,言辭不遜,抗辱太傅、清河王懌。為有司彈劾,太后恕之。卒於夏州刺史。
肅從弟皦,字景林,有學識,位廷尉少卿,贈齊州刺史,諡曰宣。子慎,武定中,位東平太守。
皦從弟仲琁,司徒左長史、恆農太守。先是宮、牛二姓阻險為害,仲琁示以威惠,即並歸伏。累遷左光祿大夫。天平初,遷都於鄴,以仲琁為營構都將,進號衛大將軍。出為兗州刺史,還除將作大匠,所歷並着聲績。卒,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子希良,侍御史。
煥字仲文,小字丑瓌,中書侍郎盛弟隆之後也。隆字太彝,位阜城令。隆生幕縣令謀。謀生始平太守景,名犯太祖元皇帝諱。景生東郡太守伯應。伯應生煥。
煥有干用,與酈道元俱為李彪所知。恆州刺史穆泰據代都謀反,煥以書侍御史與任城王澄推究之。煥先驅至州,宣旨曉喻,乃執泰等。景明初,齊豫州刺史裴叔業以壽春歸附,煥以司空從事中郎為軍司馬,與楊大眼、奚康生等迎接,仍行揚州事,賜爵容城伯。及荊蠻擾動,敕煥兼通直散騎常侍慰勞之,降者萬餘家。除梁州刺史。時武興氐楊集起舉兵作逆,敕假煥平西將軍,督別將大破集起軍。又破秦州賊呂苟兒,及斬氐王楊定。還朝,遇患卒,贈幽州刺史,諡曰昭。
子密,字希邕,少有節操。母患積年,名醫療之不愈,乃精習經方,洞閒針藥,母疾得除。由是以醫術知名。屬爾朱兆弒逆,與勃海高昂為報復計。後從神武,封容城縣侯,位襄州刺史。
李義深,趙郡高邑人也。祖真,字令才,位中書侍郎。父紹,字嗣宗,殷州別駕。
義深有當世才用,而心胸險峭,時人語曰:「劍戟森森李義深。」初以殷州別駕歸齊神武,再遷鴻臚少卿。見爾朱兆兵盛,叛歸之。兆平,神武恕其罪。遷齊州刺史,好利,多所受納。轉行梁州刺史,為陽夏太守段業告其在州聚斂,被禁止。卒于禁所。
子騊駼,有才辯,位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陳人稱之。後為壽陽道行台左丞,與王琳同陷陳。周末逃歸。隋開皇中為永安郡太守、絳州長史,卒。
子政藻,明敏有才幹。騊駼沒陳,政藻時為開府行參軍,判集書省事,便謝病解職,居處若在喪禮,人士稱之。開皇中,歷尚書工部員外郎,卒於宜州長史。
騊駼弟文師,歷中書舍人,齊郡太守。
義深弟同軌,體貌魁岸,腰帶十圍,學綜諸經,兼該釋氏,又好醫術。年二十,舉秀才,再遷著作郎,典儀注,修國史,遷國子博士。興和中,兼通直散騎常侍,使梁。梁武深耽釋學,遂集名僧於其愛敬、同泰二寺,講涅槃大品經,引同軌豫席,兼遣其朝士並共觀聽,同軌論難久之,道俗咸以為善。
盧景裕卒,齊神武引同軌在館教諸公子,甚嘉禮之。每旦入授,日暮始歸,緇素請業者,同軌夜為解說,四時恆爾,不以為倦。卒,時人傷惜之,神武亦嗟悼之。贈瀛州刺史,諡曰康。
同軌弟幼舉,安德太守,以貪污棄市。
幼舉弟之良,有干用,位金部郎中。
之良弟幼廉,少寡慾,為兒童時,初不從人家有所求請。嘗故以金寶授之,終不取,強付,輒擲之地。州牧以其蒙幼而廉,故以名焉。性聦敏,累遷齊文襄驃騎府長史。文襄薦為濟州儀同府長史,又遷瀛州長史。齊神武行經冀部,總合河北六州文籍,商榷戶口增損,親自部分,多在馬上征責文簿,指影取備,事非一緒。幼廉應機立成,恆先期會,為諸州準的。神武深加慰勉,仍責諸人曰:「碎卿等諸人,作得李長史一腳指不!」是時諸人並謝罪,幼廉獨前拜恩,觀者咸嘆美之。神武還并州,以告文襄,文襄喜,謂人曰:「吾足知人矣!」
文襄嗣事,除霸府掾。時以并州王政所基,求好長史,舉者多不見納。後因大集,謂陳元康曰:「我教你好長史處,李幼廉即其人也。」遂命為并州長史。常在文襄第內,與隴西辛術等六人,號為館客。天保初,除太原郡太守。文宣嘗與語及楊愔,誤稱為楊公,以應對失宜,除濟陰郡守。累遷太僕大司農二卿、趙州大中正、大理卿,所在稱職。
後主時,和士開權重,百僚盡傾,幼廉高揖而已,由是出為南青州刺史。主簿徐幹富而暴橫,歷政不能禁。幼廉初至,因其有犯,收系之。干密通疏,奉黃金百挺、妓婢二十人,幼廉不受,遂殺之。罷還鄴。祖孝征執政,求紫石英於幼廉,以其南青州所出。幼廉辭無好者,固請,乃與二兩。孝征有不平之言,或以告幼廉。幼廉抗聲曰:「李幼廉結髮從宦,誓不曲意求人。天生德於予,孝征其如予何?假欲挫頓,不過遣向并州耳。」時已授並省都官尚書,辭而未報,遂發敕遣之。齊末官至三品已上,悉加儀同,獨不霑此例,語人曰:「我不作儀同,更覺為榮。」卒,贈吏部尚書。
義深族弟神威,幼有風裁,家業禮學,又善音樂,撰集樂書近百卷,卒於尚書左丞。
又有李翥,字彥鴻,世居柏仁,弱冠以文章知名。仕齊,位東平太守。後待詔文林館,除通直散騎常侍,聘於陳。晚節頗以貪酒為累。貧無居宅,寄止佛寺中。嘗著巾帔,終日對酒,招致賔客,風調詳雅。
翥從兄子朗,才辭翥之亞,兼有吏能,位中書舍人。
論曰:古人云「燕、趙多奇士」,觀夫李靈兄弟,並有焉。靈則首應弓旌,道光師傅;順則器標棟干,一時推重;孝伯風範鑒略,蓋亦過人。各能克廣門業,道風不殞,餘慶之美,豈非此之謂乎。至如元忠之倜儻從橫,功名自卒;季初之家風素業,昆季兼舉。有齊之日,雅道方振。憲之子弟,特盛衣纓,豈唯戚裏是憑,固亦文雅所得。安世識具通雅,時干之良。瑒以豪俊達,郁則儒博顯,謐之高逸,固可謂世有人焉。義深弟兄,人位兼美,子雄才官,不替門緒,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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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四‧列傳第二十二  游雅從祖弟明根 高閭 趙逸兄子琰 胡叟 胡方回 張湛 段承根宗欽 闞駰 劉延明 趙柔 索敞 宋繇玄孫游道 江式
游雅字伯度,小名黃頭,廣平任人也。太武時,與勃海高允等俱知名,征拜中書博士。後使宋,授散騎侍郎,賜爵廣平子。稍遷太子少傅,領禁兵,進爵為侯。受詔與中書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出為東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惠政。征為秘書監,委以國史之任,竟無所成。
雅性剛戇,好自矜誕,凌獵人物。高允重雅文學,而雅輕允才,允性柔寬,不以為恨。允將婚於邢氏,雅勸允娶其族,允不從。雅曰:「人貴河間邢,不勝廣平游,人自棄伯度,我自敬黃頭。」其貴己賤人,皆此類也。允著徵士頌,殊重雅。雅因議論長短,忿儒者陳奇,遂陷奇至族。議者深責之。卒,贈相州刺史,諡曰宣侯。
明根字志遠,雅從祖弟也。祖鱓,慕容熙樂浪太守。父幼,馮跋假廣平太守。
明根幼年遭亂,為櫟陽王氏奴。主使牧羊,明根以漿壺倩人書字路邊,書地學之。長安鎮將竇瑾見之,呼問,知其姓名,乃告游雅。雅使人贖之,教書。年十六,辭雅歸鄉裏,於白渠坎為窟,讀書積歲。雅稱薦之,太武擢為中書學生。性寡慾,綜習經史。
文成踐阼,為都曹主書。帝以其敬慎,每嗟美之。假員外散騎常侍、安樂侯,使宋。宋孝武稱其長者,迎送禮加常使。獻文時,累遷東兗州刺史,封新泰侯,為政清平。孝文時為儀曹長,清約恭謹,號為稱職。歷儀曹尚書,加散騎常侍。遷大鴻臚卿、河南王干師,尚書如故,隨例降侯為伯。又參定律令,屢進讜言。
明根以年逾七十,表求致仕,優詔許之。引入陳謝,悲不自勝,帝言別殷勸,仍為流涕,賜青紗單衣、委貌冠、被褥、錦袍等物。其年,以司徒尉元為三老,明根為五更,行禮辟雍,賜步挽一乘,給上卿祿,供食之味,太官就第月送。以定律令,賜布帛等。歸本郡,又賜安車、兩馬、幄帳、被褥。車駕幸鄴,明根朝於行宮,優詔賜以谷帛,敕太官備送珍羞,為造甲第。國有大事,恆璽書訪之。舊疾發動,手詔問疾,太醫送藥。卒於家,宣武弔祭贈賵甚厚,贈光祿大夫,金章紫綬,諡靖侯。
明根歷官內外五十餘年,處身以仁和,接物以禮讓,時論貴之。孝文初,明根與高閭以儒老學業,特被禮遇,公私出入,每相追隨,而閭以才筆,時侮明根。世號高、游焉。
子肇襲,字伯始,孝文賜名焉。博綜經史。孝文初,為內秘書侍御中散,稍遷典命中大夫。車駕南伐,肇表諫,不納。尋遷太子中庶子。肇謙素敦重,文雅見任。以父老,求解官扶侍。孝文欲令祿養,出為本州南安王楨鎮北府長史,帶魏郡太守。王薨,復為高陽王雍鎮北府長史,太守如故。為政清簡,加以匡贊,歷佐二王,甚有聲績。以父憂解任。復授黃門侍郎,兼侍中,為畿內大使,黜陟善惡,賞罰分明。歷太府、廷尉卿,兼御史中尉,黃門如故。肇儒者,動存名教,直繩所舉,莫非傷風敗俗。持法仁平,斷獄務於矜恕。尚書令高肇,宣武之舅,百僚懾憚,以肇名與己同,欲令改易。肇以孝文所賜,執志不許,高肇甚銜之,宣武嘉其剛梗。
盧昶之在朐山也,肇諫曰:「朐山蕞爾,僻在海濱,於我非急,於賊為利。如聞賊將屢以宿豫求易朐山,持此無用之地,復彼舊有之疆,兵役時解,其利為大。」帝將從之,尋而昶敗。遷侍中。梁軍主徐玄明斬其青、冀二州刺史張稷首,以郁州內附。朝議遣兵赴援,肇表以為不宜勞師爭海島之地,帝不納。及大將軍高肇伐蜀,肇又陳願俟後圖,又不納。
明帝即位,遷中書令、相州刺史,有惠政。再遷尚書右僕射。肇於吏事斷決不速,主者咨呈反覆,至於再三,必窮其理,然後下筆。雖寵勢干請,終無回撓,方正之操,時人服之。及元叉廢靈太后,將害太傅、清河王懌,乃集公卿會議其事。於時,群官莫不失色順旨,肇獨抗言,以為不可,終不下署。卒,諡文貞公。
肇外寬柔,內剛直,耽好經傳,手不釋書。善周易、毛詩,尤精三禮。為易集解,撰冠婚儀、白珪論,諸賦表啟凡七十五篇。謙廉不競,曾撰儒碁,以表其志。清貧寡慾,資仰俸祿而已。為廷尉時,宣武嘗敕肇有所降恕,執而不從,曰:「陛下自能恕之,豈可令臣曲筆也。」其執意如此。及明帝初,近侍群官預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並加封,封肇文安縣侯。肇獨曰:「子襲父位,今古之常,因此獲封,何以自處?」固辭不應。論者高之。
子祥,字宗良,頗有才學。襲爵新泰伯,位國子博士,領尚書郎中。明帝以肇昔辭文安之封,復欲封祥,祥守其父志,卒不受。又追論肇前議清河,守正不屈,乃封祥高邑縣侯。卒,贈給事黃門侍郎、幽州刺史,諡曰文。
高閭字閻士,漁陽雍奴人也。五世祖原,晉安北將軍、上谷太守、關中侯,有碑在薊中。祖雅,少有令名,位州別駕。父洪,字季願,位陳留王從事中郎。閭貴,乃贈幽州刺史、固安貞子。
閭早孤,少好學,博綜經史,下筆成章。少為車子,送租至平城,修剌詣崔浩。浩與語奇之,使為謝中書監表。明日,浩歷租車過,駐馬呼閭,諸車子皆驚。閭本名驢,浩乃改為閭,而字焉,由是知名。和平末,為中書侍郎。文成崩,乙渾擅權,內外危懼,文明太后臨朝誅渾,引閭與中書令高允入禁中參決大政,賜爵安樂子。與鎮南大將軍尉元南赴徐州,以功進爵為侯。獻文傳位,徙御崇光宮,閭表上至德頌。高允以閭文章富逸,舉以自代,遂為獻文所知,參論政事。
承明初,為中書令、給事中,委以機密。文明太后甚重閭,詔令書檄碑銘讚頌皆其文也。太和三年,出師討淮北,閭表諫,陳四疑,請時速返旆。文明太后曰:「六軍電發,有若摧朽,何慮四難也。」遷尚書、中書監。淮南王他奏求依舊斷祿,閭表以為若不班祿,則貪者肆其姦情,清者不能自保,詔從閭議。
孝文又引見王公以下於皇信堂,令辯忠佞。閭曰:「佞者飾知以行事,忠者發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帝曰:「玉石同體而異名,忠佞異名而同理。求之於同,則得其所以異;尋之於異,則失其所以同。出處同異之間,交換忠佞之境,豈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飾佞,如楚之子綦,後事雖忠,初非佞也?」閭曰:「子綦諫楚,初雖隨述,終致忠言,此適欲幾諫,非為佞也。子綦若不設初權,後忠無由得顯。」帝善閭對。
後上表曰:
臣聞為國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刑賞。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荒狡放命,則播武功以威之;人未知戰,則製法度以齊之;暴敵輕侵,則設防固以御之;臨事制勝,則明賞罰以勸之。用能辟國寧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於禽獸,所長者野戰,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奪其所長,則雖眾不能成患,雖來不能內逼。又狄散居野澤,隨逐水草,戰則與室家並至,奔則與畜牧俱逃。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歷代為邊患者,良以倏忽無常故也。六鎮勢分,倍眾不鬬,互相圍逼,難以制之。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趙靈、秦始,長城是築,漢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傑,所以同此役者,非智術之不長,兵眾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理宜然也。
今故宜於六鎮之北築長城,以御北虜,雖有暫勞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於要害,往往開門,造小城於其側,因施卻敵,多置弓弩。狄來,有城可守,有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無獲,草盡則走,終始必懲。又宜發近州武勇四萬人,及京師二萬人,合六萬人,為武士,於苑內立征北大將軍府,選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選。下置官屬,分為三軍:二萬人專習弓射,二萬人專習刀楯,二萬人專習騎矟。修立戰場,十日一習。采諸葛亮八陣之法,為平地禦敵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識旌旗之節。兵器精堅,必堪禦寇。使將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晝夜如一。七月,發六郡兵萬人,各備戎作之具,敕台北諸屯倉庫,隨近作米,俱送北鎮。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領,與六鎮之兵,直至磧南,揚威漠北。狄若來拒,與決戰,若其不來,然後散分其地,以築長城。計六鎮,東西不過千裏,若一夫一月之功當三步之地,三百人三裏,三千人三十裏,三萬人三百裏,則千裏之地,強弱相兼,計十萬人一月必就。軍糧一月,不足為多,人懷永逸,勞而無怨。
計築長城,其利有五:罷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無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觀敵,以逸待勞,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無時之備,其利四也;歲常游運,永得不匱,其利五也。孝文詔曰:「比當與卿面論。」
又詔閭為書問蠕蠕。時蠕蠕國有喪而書不敘凶事。帝曰:「卿職典文辭,不論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情思不至,應謝所任。」對曰:「昔蠕蠕主敦崇和親,其子屢犯邊境,如臣愚見,謂不宜吊。」帝曰:「敬其父則子悅,敬其君則臣悅,卿雲不合弔慰,是何言歟?」閭遂免冠謝罪。帝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同行疾其敦厚,恐其還北,必被謗誣。昔劉准使殷靈誕,每禁下人不為非禮事,及還,果被譖愬,以致極刑。今書可明牟提忠於其國,使蠕蠕主知之。」
是年冬至,大饗群官,孝文親舞於太后前,群臣皆舞。帝乃長歌,仍率群臣再拜上壽。閭進曰:「臣聞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諸侯行孝,聲著一國;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陛下敦行孝道,臣等不勝慶踴,謹上千萬歲壽。」帝大悅。又議政於皇信堂,閭曰:「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條之令,及仰尋聖朝所行,事周於百揆,願終成其事。」帝曰:「刑法者,王道所用。何者為法?何者為刑?施行之日,何先何後?」對曰:「創製立會,軌物齊眾,謂之法;犯違制約,致之於憲,謂之刑。然則法必先施,刑必後著。」帝曰:「論語稱:冉子退朝,孔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其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何者為政?何者為事?」對曰:「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綜。」
後詔閭與太常采雅樂以營金石。又領廣陵王師,出除鎮南將軍、相州刺史。以參定律令之勤,賜布帛粟牛馬等。遷都洛陽,閭表諫,言遷有十損,必不獲已,請遷於鄴。帝頗嫌之。
雍州刺史曹武據襄陽請降,車駕親幸懸瓠。閭表諫:洛陽草創,武既不遣質任,必非誠心,帝不納。武果虛詐,諸將皆無功而還。車駕還幸石濟,閭朝於行宮。帝謂曰:「朕往年之意,不欲決征。但兵士已集,恐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遂至淮南。而彼諸將並列州鎮,至無所獲,實由晚一月日故耳。」閭曰:「古攻戰法,倍則攻之,十則圍之,聖駕親征,誠應大捷,所以無大獲,良由兵少故也。今京邑甫爾,庶事造創,願陛下當從容伊、瀍,使德被四海。」帝曰:「願從容伊、瀍,實亦不少,但未獲耳。」閭曰:「司馬相如臨終,恨不封禪。今雖江介不賔,然中州地略以盡平,豈可聖明之辰,而闕盛禮?」帝曰:「荊揚未一,豈得如卿言也?」閭以江南非中國,且三代之境,亦不能遠。帝曰:「淮海惟揚州,荊及衡陽惟荊州,此非近中國乎?」
及車駕至鄴,孝文頻幸其州館,下詔褒揚之。閭每請本州以自效,詔曰:「閭以懸車之年,方求衣錦,知進忘退,有塵謙德,可降號平北將軍。朝之老成,宜遂情願,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勸兼行,恩法並舉。」閭以諸州罷從事,依府置參軍,於政體不便,表宜復舊。帝不悅。歲余,表求致仕,優荅不許。征為太常卿,頻表陳遜,不聽。又車駕南討漢陽,閭上表諫求回師,帝不納。漢陽平,賜閭璽書,閭上表陳謝。
宣武踐阼,閭累表遜位,優詔授光祿大夫,金章紫綬,使吏部尚書邢巒就家拜授。及辭,引見東堂,賜以餚羞,訪之大政。以其先朝儒舊,告老求歸,帝為之流涕。優詔賜安車、几杖、輿馬、繒彩、衣服、布帛,事從豐厚。百僚餞之,猶群公之祖二疏也。閭進陟北芒,上望闕表以示戀慕之誠。卒於家,諡文貞。
閭好為文章,集四十卷。其文亦高允之流,後稱二高,為當時所服。閭強果敢直諫,其在私室,言裁聞耳;及於朝廷廣眾之中,則談論鋒起,人莫能敵。孝文以其文雅之美,每優禮之。然貪褊矜慢。初在中書,好詈辱諸博士。學生百餘人,有所干求者,無不受其賄。及老為二州,乃更廉儉自謹,有良牧之譽。
子元昌襲爵,位遼西、博陵二郡太守。
閭弟悅,篤志好學,有美於閭,早卒。
趙逸字思群,天水人也。父昌,石勒黃門郎。逸好學夙成,仕姚興,歷中書侍郎。後為赫連屈丐所虜,拜著作郎。太武平統萬,見逸所著,曰:「此豎無道,安得為此言乎!作者誰也?速推之。」司徒崔浩進曰:「彼之謬述,亦子云美新,固宜容之。」帝乃止。歷中書侍郎、赤城鎮將,頻表乞免,久乃見許。性好墳典,白首彌勤,年逾七十,手不釋卷,凡所著述,詩賦銘頌五十餘篇。
逸兄溫,字思恭,博學有高名,為姚泓天水太守。劉裕滅泓,遂沒於氐。氐王楊難當稱藩,太武以溫為難當府司馬,卒於仇池令。
溫子琰,字叔起。初,苻氏亂,琰為乳母攜奔壽春,年十四乃歸。孝心色養,飪熟之節,必親調之。皇興中,京師儉,婢簡粟糶之,琰遇見,切責,敕留輕秕。嘗送子應冀州娉室,從者於路遇得一羊,行三十裏而琰知之,令送於本處。又過路旁,主人設羊羹,琰訪知盜殺,卒辭不食。遣人買耜刃,得剩六耜,即命送還刃主。刃主高之,義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
初為兗州司馬,轉團城鎮副將。還京,為淮南王他府長史。時禁制甚嚴,不聽越關葬於舊兆,琰積四十餘年不得葬二親。及蒸嘗拜獻,未曾不嬰慕卒事。每於時節,不受子孫慶賀。年余耳順,而孝思彌篤,慨歲月推移,遷窆無冀,乃絕鹽粟,斷諸肴味,食麥而已。年八十卒。遷都洛陽,子應等乃還鄉葬焉。
應弟煦,字賔育,好音律,以善歌聞於世,位秦州刺史。
胡叟字倫許,安定臨涇人也,世為西夏著姓。叟少聦慧,年十三,辯疑釋理,鮮有屈焉。學不師受,披讀群籍,再閱於目,皆誦焉。好屬文,既善典雅之詞,又工鄙俗之句。
以姚氏將衰,遂入長安觀風化。隱匿名行,懼人見知。時京兆韋祖思少閱典墳,多蔑時彥,待叟不足。叟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當與君論天人之際,何遽返乎?」叟曰:「論天人者其亡久矣,與君相知,何夸言若是。」遂歸主人,賦韋、杜二族,一宿而成。時年十八矣。其述前載,無違舊美;敘中世,有協時事;而末及鄙黷。人皆奇其才,畏其筆。
叟孤飄坎 21484.gif ,未有仕路,遂入漢中。宋梁、秦二州刺史馮翊吉翰頗相禮接。授叟末佐,不稱其懷。未幾,翰遷益州,叟隨入蜀。時蜀沙門法成率僧數千人鑄丈六金像,宋文帝惡其聚眾,將加大辟。叟聞之,即赴丹楊,啟申其美,遂免。復還蜀,法成遺其珍物,價直千餘匹,叟一無所受。
後入沮渠牧犍,牧犍遇之不重,叟乃為詩,示所知廣平程伯達。其略曰:「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賔,直途既已塞,曲路非所遵。望衛惋祝鮀,眄楚悼靈均。何用宣憂懷,托翰寄輔仁。」伯達見詩,謂曰:「涼州雖地居戎域,然自張氏以來,號有華風。今則憲章無虧,何祝鮀之有?」叟曰:「貴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義而未允。吾之擇木,夙在大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歲余,牧犍破降。
叟既先歸魏,朝廷以其識機,賜爵始復男。家於密雲,蓬室草筵,唯以酒自適。謂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勝焦先,志意所棲,謝其高矣。」文成時,召叟及舒,並使作檄,檄宋、蠕蠕。舒文劣於叟。尋歸家,不事產業,常苦飢貧,然不以為恥。養子字螟蛉,以自給養,每至貴勝門,恆乘一牸牛,弊韋袴褶而已。作布囊,容三四斛,飲啖醉飽,盛余肉餅以付螟蛉。見車馬榮華者,視之蔑如也。尚書李敷嘗遺以財,都無所取。初,叟一見高允曰:「吳、鄭之交,以紵縞為美談,吾之於子,以弦韋為幽贄,以此言之,彼可無愧也。」於允館見中書侍郎趙郡李璨,被服華靡,叟貧老衣褐,璨頗忽之。叟謂曰:「李子,今若相脫體上袴褶衣帽,君欲作何許也?」譏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
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則淚下若孺子號。春秋當祭之前,則先求旨酒美膳,將其所知廣寧常順陽、馮翊田文宗、上谷侯法雋,提壺執俎,至郭外空靜處,設坐奠拜,盡孝思之敬。時燉煌氾潛家善釀酒,每節送一壺與叟。著作佐郎博陵許赤武、河東裴定宗等謂潛曰:「再三之惠,以為過厚,子惠於叟,何其恆也?」潛曰:「我恆給祭者,以其恆於孝思也。」論者以潛為君子矣。順陽等數子,稟叟獎示,頗涉文流。
高閭曾造其家,遇叟短褐曳柴,從田歸舍,為閭設濁酒蔬食,皆手自辦。然案其館宇卑陋,園疇褊局,而飯菜精潔,醢醬調美。見其二妾,並年衰跛眇,衣布穿弊。閭見其貧,以衣物直十餘匹贈之,亦無辭免。閭作宣命賦,叟為之序。密雲左右皆祗仰其德,歲時奉以布麻谷麥,叟隨分散之,家無餘財。卒,無子,無家人營主凶事,胡始昌迎殯之於家,葬於墓次。即令弟繼之,襲其爵始復男、武威將軍。叟與始昌雖宗室,性氣殊詭,不相附,其存,往來乃簡;及亡,而收恤至厚。議者以為非必敦哀疏宗,或緣求利品秩也。
胡方回,安定臨涇人也。父義周,姚泓黃門侍郎。方回仕赫連屈丐為中書侍郎。涉獵史籍,辭彩可觀,為屈丐統萬城銘、虵祠碑諸文,頗行於世。太武破赫連昌,方回入魏,未為時知。後為北鎮司馬,為鎮修表,有所稱薦,帝覽之嗟美,問知方回,召為中書博士,賜爵臨涇子。遷侍郎,與太子少傅游雅等改定律制。司徒崔浩及當時朝賢,並愛重之。清貧守道,以壽終。
張湛字子然,一字仲玄,燉煌深泉人也。魏執金吾恭九葉孫,為河西著姓。祖質,仕涼,位金城太守。父顯,有遠量,武昭王據有西夏,引為功曹,甚器異之。嘗稱曰:「吾之臧子原也。」位酒泉太守。
湛弱冠知名涼土,好學能屬文,沖素有大志。仕沮渠蒙遜,位兵部尚書。涼州平,拜寧遠將軍,賜爵南浦男。司徒崔浩識而禮之。浩注易,敘曰:「燉煌張湛、金城宗欽、武威段承根三人皆儒者,並有俊才,見稱西州。每與餘論易,余以左氏傳卦解之,遂相勸為解注,故為之解。」其見稱如此。湛至京師,家貧不立,操尚無虧。浩常給其衣食,薦為中書侍郎,湛知浩必敗,固辭。每贈浩詩頌,多箴規之言。浩亦欽敬其志,每常報荅,極推崇之美。浩誅,湛懼,悉燒之,閉門卻掃,慶弔皆絕,以壽終。
兄銑,字懷義,閒粹有才幹,仕沮渠蒙遜,位建昌令。性至孝,母憂,哀毀過人,服制雖除,而蔬糲弗改。崔浩禮之與湛等。卒於征西參軍。
懷義孫通,字彥綽,博通經史,沈冥不預時事。頓丘李彪欽其學行,與之游款。及彪用事,言於中書令李沖,沖召見,甚器重之。太和中,征中書博士、中書侍郎,永平中,又征汾州刺史,皆不赴,終於家。
通四子,徹、麟、儉、鳳,皆傳家業,知名於世。徹字方明,位侍中、衛尉卿,封西平縣公。子敢之襲,位太中大夫、樂陵郡守。麟字嘉應,位廣平太守。儉字元慎,位涼州刺史。鳳字孔鸞,位國子博士、散騎常侍,著五經異同評十卷,為儒者所稱。
段承根,武威姑臧人,自雲漢太尉熲九世孫也。父暉,字長祚,身八尺余,師事歐陽湯,湯甚器愛之。有一童子與暉同志,後二年,童子辭歸,從暉請馬。暉戲作木馬與童子。甚悅,謝暉曰:「吾太山府君子,奉敕遊學,今將歸,損子厚贈,無以報德。子後至常伯封侯,非報也,且以為好。」言終,乘馬騰虛而去。暉乃自知必將貴。仕乞伏熾盤為輔國大將軍、涼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熾盤子慕末襲位,政亂,暉父子奔吐谷渾。慕璝內附,暉與承根歸魏。太武至長安,人告暉欲南奔,雲置金於馬韉中。帝密遣視之,果如告者言,斬之於市,暴屍數日。時有儒生京兆林白奴,欽暉德音,夜竊其屍,置之枯井。女為燉煌張氏婦,聞之,乃向長安收葬。
承根好學機辯,有文思,而性行疏薄,有始無終。司徒崔浩見而奇之,與同郡陰仲達俱被浩引,以為俱涼土文華,才堪注述,言之太武,並請為著作郎,引與同事。世咸重承根文而薄其行。甚為燉煌公李寶所敬待。浩誅,承根與宗欽等俱死。
宗欽字景若,金城人。少好學,有儒者風。仕沮渠蒙遜為中書郎、世子洗馬,上東宮侍臣箴。太武平涼州,入魏,賜爵臥樹男,拜著作郎。與高允書,贈詩,允荅書並詩,甚相褒美。在河西撰蒙遜記十卷,無足可稱。
闞駰字玄陰,燉煌人也。祖倞,父玖,並有名於西土,玖位會稽令。駰博通經傳,聦敏過人,三史群言,經目則誦,時人謂之宿讀。注王朗易傳,撰十三州志。沮渠蒙遜甚重之,常侍左右,訪以政事損益,拜秘書、考課郎中,給文吏三十人,典校經籍,刊定諸子三千餘卷。牧犍待之彌重,拜大行台,遷尚書。及姑臧平,樂平王丕鎮涼州,引為從事中郎。王薨,遷京師。家甚貧,不免饑寒。性能多食,一飯至三升乃飽。卒,無後。
劉延明,燉煌人也。父寶,字子玉,以儒學稱。延明年十四,就博士郭瑀。瑀弟子五百餘人,通經業者八十餘人。瑀有女始笄,妙選良偶,有心於延明。遂別設一席,謂弟子曰:「吾有一女,欲覓一快女婿,誰坐此席者,吾當婚焉。」延明遂奮衣坐,神志湛然曰:「延明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延明後隱居酒泉,不應州郡命,弟子受業者五百餘人。
涼武昭王征為儒林祭酒、從事中郎。昭王好尚文典,書史穿落者,親自補葺。延明時侍側,請代其事。王曰:「躬自執者,欲人重此典籍。吾與卿相遇,何異孔明之會玄德。」遷撫夷護軍,雖有政務,手不釋卷。昭王曰:「卿註記篇籍,以燭繼晝,白日且然,夜可休息。」延明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不知老之將至,孔聖稱焉。延明何人斯,敢不如此。」延明以三史文繁,著略記百三十篇、八十四卷,燉煌實錄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銘一卷,注周易、韓子、人物誌、黃石公三略行於世。
蒙遜平酒泉,拜秘書郎,專管註記。築陸沈觀於西苑,躬往禮焉,號玄處先生。學徒數百,月致羊酒。牧犍尊為國師,親自致拜,命官屬以下,皆北面受業。時同郡索敞、陰興為助教,並以文學見稱,每巾衣而入。
太武平涼州,士庶東遷,夙聞其名,拜樂平王從事中郎。太武詔諸年七十已上,聽留本鄉,一子扶養。延明時老矣,在姑臧歲余,思鄉而返,至涼州西四百裏韭谷窟,疾卒。
太和十四年,尚書李沖奏:延明河右碩儒,今子孫沈屈,未有祿潤,賢者子孫,宜蒙顯異。於是除其一子為郢州雲陽令。正光三年,太保崔光奏曰:「故樂平王從事中郎燉煌劉延明,着業涼城,遺文在茲。如或愆釁,當蒙數世之宥,況乃維祖逮孫,相去未遠,而令久淪皂隸,不獲收異,儒學之士,所為竊嘆。乞敕尚書,推檢所屬,甄免碎役,敦化厲俗,於是乎在。」詔曰:「太保啟陳,深合勸善,其孫等三家,特可聽免。」河西人以為榮。
趙柔字元順,金城人也,少以德行才學,知名河右。沮渠牧犍時,為金部郎。太武平涼州,內徙京師。歷著作郎、河內太守,甚著信惠。柔嘗在路,得人所遺金珠一貫,價直數百縑,柔呼主還之。後有人遺柔鏵數百枚者,柔與子善明鬻之市。有人從柔買,柔索絹二十疋。有商人知其賤,與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與人交易,一言便定,豈可以利動心?」遂與之。搢紳之流,聞而敬服。隴西王源賀采佛經幽旨作祗洹精舍圖偈六卷,柔為之註解,為當時俊僧所欽味。又憑立銘贊,頗行於世。
子默,字沖明,武威太守。
索敞字巨振,燉煌人也。為劉延明助教,專心經籍,盡能傳延明業。涼州平,入魏,以儒學為中書博士。京師貴游之子,皆敬憚威嚴,多所成益,前後顯達位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皆受業於敞。敞以喪服散在眾篇,遂撰比為喪服要記。出補扶風太守,在位清貧,卒官。時舊同學生等為請諡,詔贈涼州刺史,諡曰獻。
初,敞之在涼州,與鄉人陰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師,被罪,徙和龍,屆上谷,困不前達,土人徐能抑掠為奴。敞因行至上谷,遇見世隆,對泣而別。敞為訴理,得免。世隆子孟貴,性至孝,每向田芸耨,早朝拜父,來亦如之,鄉人欽焉。
宋繇字體業,燉煌人也,世仕張氏。父僚,張玄靚武興太守。繇生而僚為張邕所誅。五歲喪母,事伯母張氏以孝聞。八歲而張氏卒,居喪過禮。喟然謂妹夫張彥曰:「門戶傾覆,負荷在繇,不銜膽自厲,何以繼承先業。」遂隨彥至酒泉,追師就學,閉室讀書,晝夜不倦,博通經史。呂光時,舉秀才,除郎中。後奔段業,為中散騎常侍。以業無遠略,西奔涼武昭王。歷位通顯,家無餘財,雖兵革間,講誦不廢。每聞儒士在門,常倒屣出迎,引談經籍。尤明斷決,時事亦無滯也。
沮渠蒙遜平酒泉,於繇室得書數千卷、鹽米數十斛而已。蒙遜嘆曰:「孤不喜克李氏,欣得宋繇耳。」拜尚書吏部郎中,委以銓衡。蒙遜將死,以子牧犍托之。牧犍以為左丞,送其妹興平公主於京師。太武拜繇河西王右丞相,錫爵清水公。及平涼州,從牧犍至京師,卒,諡恭公。
長子岩襲爵,改為西平侯。岩子蔭,中書議郎、樂安王范從事中郎,卒,贈咸陽太守。蔭子季預,性清嚴,居家如官,位勃海太守。子游道。
游道弱冠隨父在郡,父亡,吏人贈遺無所受,事母以孝聞。與叔父別居,叔父為奴誣以構逆,游道誘令返,雪而殺之。魏廣陽王深北伐,請為鎧曹,及為定州刺史,又以為府佐。廣陽為葛榮所殺,元徽誣其降賊,收錄妻子,游道為訴得釋,與廣陽子迎喪返葬。中尉酈善長嘉其氣節,引為殿中侍御史。台中語曰:「見惡能討,宋游道。」
孝莊即位,除左中兵郎中。為尚書令臨淮王彧譴責,游道乃執版長揖曰:「下官謝王瞋,不謝王理。」即日詣闕上書曰:「徐州刺史元孚頻有表,雲偽梁廣發士卒,圖彭城,乞增羽林二千。以孚宗室重臣,告請應實,所以量奏給武官千人。孚今代下,以路阻自防,遂納在防羽林八百人,辭雲疆境無事,乞將還家。臣忝局司,深知不可。尚書令臨淮王彧,即孚之兄子,遣省事謝遠,三日之中,八度逼迫,雲宜依判許。臣不敢附下罔上,孤負聖明。但孚身在任,乞師相繼;及其代下,便請放還。進退為身,無憂國之意。所請不合,其罪下科。彧乃召臣於尚書都堂云:『卿一小郎,憂國之心,豈厚於我?』丑罵溢口,不顧朝章。右僕射臣世隆、吏部郎中臣薛琡已下百餘人,並皆聞見。臣實獻直言云:『忠臣奉國,事在其心,亦復何簡貴賤?比自北海入洛,王不能致身死難,方清宮以迎篡賊;鄭先護立義廣州,王復建旗往討。趣惡如流,伐善何速?今得冠冕百僚,乃欲為私害政!』為臣此言,彧賜怒更甚。臣既不佞,干犯貴臣,乞解郎中。」帝召見游道,嘉勞之。彧亦奏言:「臣忝冠百僚,遂使一郎攘袂高聲,肆言頓挫,乞解尚書令。」帝乃下敕,聽解台郎。
後除司州中從事。時將還鄴,會霖雨,行旅擁於河橋。游道於幕下朝夕宴歌。行者曰:「何時節作此聲也?固大痴!」游道應曰:「何時節而不作此聲也?亦大痴!」後齊神武自太原來朝,見之曰:「此人是游道邪?常聞其名,今日始識其面。」遷游道別駕,後日,神武之司州,饗朝士,舉觴屬游道曰:「飲高歡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為人,合飲此酒。」
及還晉陽,百官辭於紫陌,神武執游道手曰:「甚知朝貴中有憎忌卿者。但用心,莫懷畏慮,當使卿位與之相似。」於是啟以游道為中尉。文襄執請,乃以吏部郎中崔暹為御史中尉,以游道為尚書左丞。文襄謂暹、游道曰:「卿一人處南台,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
游道入省,劾太師咸陽王坦、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錄尚書元弼、尚書令司馬子如官貸金銀,催征酬價。雖非指事贓賄,終是不避權豪。又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始依故事於尚書省立門名,以記出入早晚。令仆已下皆側目。
魏安平王坐事亡,章武二王及諸王妃、太妃是其近親者,皆被征責。都官郎中畢義雲主其事,有奏而禁,有不奏輒禁者。游道判下廷尉科罪。高隆之不同,於是反誣游道厲色挫辱己,遂枉拷群令史證成之。與左僕射襄城王旭、尚書鄭述祖等上言曰:
飾偽亂真,國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謹案:尚書左丞宋游道,名望本闕,功績何紀?屬永安之始,朝士亡散,乏人之際,叨竊台郎。躁行諂言,肆其奸詐,罕識名義,不顧典文。人鄙其心,眾畏其口。出州入省,歷忝清資,而長惡不悛,曾無忌諱,毀譽由己,憎惡任情。比因安平王事,遂肆其褊心,因公報隙,與郎中畢義雲遞相糾舉。
又左外兵郎中魏叔道牒云:「局內降人左澤等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大將軍在省日,判聽。游道發怒曰:「往日官府成何物官府?將此為例!」又云:「乘前旨格,成何物旨格?」依事請問,游道並皆承引。案律:「對捍詔使,無人臣之禮大不敬者死。」對捍使者尚得死坐,況游道吐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口稱夷、齊,心懷盜跖,欺公賣法,受納苞苴,產隨官厚,財與位積。雖贓污未露,而奸詐如是,舉此一隅,余詐可驗。今依禮據律,處游道死罪。
是時朝士皆分為游道不濟。而文襄聞其與隆之相抗之言,謂楊遵彥曰:「此真是鯁直大剛惡人。」遵彥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數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詔付廷尉,游道坐除名。
文襄使元景康謂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他經略,不忍殺卿。」游道從至晉陽,以為大行台吏部,又以為太原公開府諮議。及平陽公為中尉,游道以諮議領書侍御史。尋以本官兼司徒左長史。
及文襄疑黃門郎溫子昇知元瑾之謀,系諸獄而餓之,食弊襦而死,棄屍路隅,游道收而葬之。文襄謂曰:「吾近書與京師諸貴,論及朝士,雲卿僻於朋黨,將為一病。今卿真是重舊節義人,此情不可奪。子昇吾本不殺之,卿葬之何所憚?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
尋除御史中尉。東萊王道習參御史選,限外投狀,道習與游道有舊,使令史受之。文襄怒,收游道,辯而判之曰:「游道稟性獷悍,是非肆己,吹毛洗垢,創疵人物。往與郎中蘭景雲忿競,列事十條,及加推窮,便是虛妄。方共道習,陵侮朝典。法官而犯,特是難原,宜付省科。」游道被禁,獄吏欲為脫枷,游道不肯曰:「此令公命所著,不可輒脫。」文襄聞而免之。游道抗志不改。
天保元年,以游道兼太府卿,乃於少府復檢主司盜截,得鉅萬計。奸吏反誣奏之,下獄。尋得出,不歸家,徑之府理事。卒,遺令薄葬,不立碑表,不求贈諡。贈瓜州刺史。武平中,以子士素久典機密,重贈儀同三司,諡曰貞惠。
游道剛直,疾惡如仇,見人犯罪,皆欲致之極法。彈糾見事,又好察陰私,問獄察情,捶撻嚴酷。兗州刺史李子貞在州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子貞預建義勛,意將含忍。游道疑陳元康為其內助,密啟云:「子貞、元康交遊,恐其別有請屬。」文襄怒,於尚書都堂集百僚,撲殺子貞。又兗州人為游道生立祠堂,像題曰「忠清君」。游道別劾吉寧等五人同死,有欣悅色。朝士甚鄙之。
然重交遊,存然諾之分。歷官嚴整,而時大納賄,分及親故之艱匱者,其男女孤弱,為嫁娶之,臨喪必哀,躬親營視。為司州綱紀,與牧昌樂、西河二王乖忤,及二王薨,每事經恤之。與頓丘李獎,一面便定死交。獎曰:「我年位已高,會用弟為佐史,令弟北面於我足矣。」游道曰:「不能。」既而獎為河南尹,辟游道為中正,使者相屬,以衣帢待之,握手歡謔。元顥入洛,獎受其命,出使徐州,都督元孚與城人趙紹兵殺之。游道為獎訟冤,得雪。又表為請贈,回己考一汎階以益之。又與劉廞結交,托廞弟粹於徐州殺趙紹。後劉廞伏法於洛陽,粹以徐州叛,官軍討平之,梟粹首於鄴市。孫騰使客告市司,得五百匹後,聽收。游道時為司州中從事,令家人作劉粹所親,於州陳訴,依律判許,而奏之。敕至,市司猶不許,游道杖市司,勒使速付。騰聞大怒,游道立理以抗之。既收粹屍,厚加贈遺。李獎二子構、訓居貧,游道後令其求三富人死事判免之,凡得錢百五十萬,盡以入構、訓。其使氣黨俠如此。時人語曰:「游道獼猴面,陸操科斗形,意識不關貌,何謂丑者必無情。」
構嘗因游道會客,因戲之曰:「賢從在門外,大好人,宜自迎接。」為通名,稱族弟游山。游道出見之,乃獼猴而衣帽也。將與構絕,構謝之,豁然如舊。游道死後,構為定州長史,游道第三子士遜為墨曹、博陵王管記,與典簽共誣奏構。構于禁所祭游道而訴焉。士遜晝臥如夢者,見游道怒己曰:「我與構恩義,汝豈不知?何共小人謀陷清直之士!」士遜驚跪曰:「不敢!不敢!」旬日而卒。
游道每戒其子士素、士約、士慎等曰:「吾執法太剛,數遭屯蹇,性自如此,子孫不足以師之。」諸子奉父言,柔和謙遜。
士素沉密少言,有才識,稍遷中書舍人。趙彥深引入內省,參典機密。歷中書、黃門侍郎,遷儀同三司、散騎常侍,恆領黃門侍郎。自處機要,近二十年,周慎溫恭,甚為彥深所重。初,祖珽知朝政,出彥深為刺史。珽奏以士素為東郡守,中書侍郎李德林白珽留之,由是還除黃門侍郎,共典機密。
士約亦重善士,官尚書左丞。
江式字法安,陳留濟陽人也。六世祖瓊,字孟琚,晉馮翊太守,善蟲篆詁訓。永嘉大亂,瓊棄官投張軌,子孫因居涼土,世傳家業。祖強,字文威,涼州平,內徙代京。上書三十餘法,各有體例,又獻經史諸子千餘卷,由是拜中書博士。卒,贈敦煌太守。父詔興,高允奏為秘書郎,掌國史二十餘年,以謹厚稱。卒於趙郡太守。
式少專家學,數年中,常夢兩人時相教授,及寤,每有記識。初拜司徒長兼行參軍,檢校御史,尋除符節令。以書文昭太后尊號諡冊,除奉朝請,仍符節令。篆體尤工,洛京宮殿諸門板題,皆式書也。延昌三年三月,式表曰:
臣聞伏犧氏作而八卦形其畫,軒轅氏興而靈龜彰其彩。古史倉頡覽二象之爻,觀鳥獸之跡,別創文字,以代結繩,用書契以維事。宣之王跡,則百工以敘;載之方冊,則萬品以明。迄於三代,厥體頗異,雖依類取制,未能殊倉氏矣。故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以六書: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聲,四曰會意,五曰轉注,六曰假借。蓋是史頡之遺法。及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同或異,時人即謂之籀書。孔子修六經,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
其後七國殊軌,文字乖別。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蠲罷不合秦文者。斯作倉頡篇,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式,頗有省改,所謂小篆者也。於是秦燒經書,滌除舊典,官獄繁多,以趣約易,始用隸書,古文由此息矣。隸書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於小篆所作也。世人以邈徒隸,即謂之隸書。故秦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符書,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
漢興,有尉律學,復教以籀書,又習八體,試之課最,以為尚書史。吏人上書,省字不正,輒舉劾焉。又有草書,莫知誰始,其書形雖無厥誼,亦是一時之變通也。孝宣時,召通倉頡讀者,獨張敞從受之。涼州刺史杜業、沛人爰禮講學,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時,征禮等百餘人說文字於未央宮中,以禮為小學元士。黃門侍郎揚雄采以作訓纂篇。及亡新居攝,自以應運製作,大司馬甄豐校文字之部,頗改定古文。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三曰篆書,雲小篆也;四曰佐書,秦隸書也;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蟲,所以幡信也。壁中書者,魯恭王壞孔子宅而得尚書、春秋、論語、孝經也。又北平侯張倉獻春秋左氏傳,書體與孔氏相類,即前代之古文矣。
後漢郎中扶風曹喜號曰工篆,小異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後學,皆其法也。又詔侍中賈逵修理舊文,殊藝異術,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於國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許慎古學之師也。後慎嗟時人之好奇,嘆俗儒之穿鑿,故撰說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終亥,各有部屬,可謂類聚群分,雜而不越,文質彬彬,最可得而論也。左中郎將陳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為古今雜形,詔於太學立石碑,刊載五經,題書楷法,多是邕書也。後開鴻都,書畫奇能,莫不雲集。時諸方獻篆,無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張揖著埤倉、廣雅、古今字詁。究諸埤、廣,綴拾遺漏,增長事類,抑亦於文為益者。然其字詁,方之許篇,古今體用,或得或失。陳留邯鄲淳亦與揖同時,博開古藝,特善倉、雅,許氏字指、八體、六書,精究閒理,有名於揖。以書教諸皇子。又建三字石經於漢碑西,其文蔚煥,三體復宣。校之說文,篆、隸大同,而古字少異。又有京兆韋誕、河東衛覬二家,並號能篆。當時台觀榜題,寶器之銘,悉是誕書。咸傳之子孫,世稱其妙。
晉世義陽王典祠令任城呂忱表上字林六卷,尋其況趣,附托許慎說文,而按偶章句,隱別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隸,不差篆意也。忱弟靜別放故左校令李登聲類之法,作韻集五卷,使宮、商、角、征、羽各為一篇,而文字與兄便是魯、衛,音讀楚、夏,時有不同。
皇魏承百王之季,紹五運之緒。世易風移,文字改變,篆形謬錯,隸體失真。俗學鄙習,復加虛造,巧談辯士,以意為疑,炫惑於時,難以釐改。乃曰:追來為歸,巧言為辯,小免為 2918a.gif ,神 459d.gif 為蠶。如斯甚眾,皆不合孔氏古書、史籀大篆、許氏說文、石經三字也。凡所關古,莫不惆悵焉。嗟夫!文字者六籍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識古。
臣六世祖瓊,家世陳留,往晉之初,與從父兄俱受學於衛覬,古篆之法,倉、雅、方言、說文之誼,當時並收善譽。而祖遇洛陽之亂,避地河西,數世傳習,斯業所以不墜也。世祖太延中,牧犍內附,臣亡祖文威杖策歸國,奉獻五世傳掌之書,古篆八體之法。時蒙褒錄,敘列於儒林,官班文省,家號世業。
暨臣暗短,識學庸薄,漸漬家風,有忝無顯。是藉六世之資,奉遵祖考之訓,竊慕古人之軌,企踐儒門之轍。求撰集古來文字,以許慎說文為主,及孔氏尚書、五經音注、籀篇、爾雅、三倉、凡將、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倉、廣雅、古今字詁、三字石經、字林、韻集、諸賦文字有六書之誼者,以類編聯,文無復重,統為一部。其古籀、奇惑、俗隸諸體,咸使班於篆下,各有區別。詁訓假借之誼,僉隨文而解;音讀楚、夏之聲,並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則闕如也。脫蒙遂許,冀省百氏之觀,而同文字之域。典書秘書所須之書,乞垂敕給;並學士五人嘗習文字者,助臣披覽;書生各五人,專令抄寫。侍中、黃門、國子祭酒一月一監,評議疑隱,庶無紕繆。所撰名目,伏聽明旨。
詔曰:「可如所請,並就太常,冀兼教八書史也。其有所須,依請給之。名目待書成重聞。」式於是撰集字書,號曰古今文字,凡四十卷,大體依許氏說文為本,上篆下隸。正光中,兼著作郎。卒官,贈巴州刺史。其書竟未能成。
式兄子征虜將軍順和,亦工篆書。
先是,太和中,兗州人沈法會能隸書。宣武之在東宮,敕法會侍書。後以隸跡見知於閭裏者甚眾,未有如崔浩之妙。
論曰:游雅才業,亦高允之亞,至於陷族陳奇,斯所以絕世而莫祀。明根雅道儒風,終受非常之遇,以太和之盛,有乞言之重,抑乃曠世一時。肇既聿修,克隆堂構,正清梗概,顛沛不渝,辭爵主幼之年,抗節臣權之日,顧視群公,其風固已遠矣。高閭發言有章句,下筆富文詞,故能受遇累朝,見重明主,掛冠謝事,禮備懸輿。美矣!趙逸文雅自業,琰加之孝義,可謂世有人焉。胡叟顯晦之間,優遊無悶,亦一代之異人歟!胡方回、張湛、段承根、闞駰、劉延明、趙柔、索敞皆通涉經史,才志不群,價重西州,有聞東國,故流播之中,自拔泥滓。人之不可以無能,信也。宋繇處屈能申,絡致顯達。游道剛直自立,任使為累。江式能世其業,亦足稱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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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五‧列傳第二十三 王慧龍玄孫松年 五世孫劭 鄭羲孫述祖 從曾孫道邕 道邕子譯 譯叔祖儼 儼從子偉
王慧龍,太原晉陽人,晉尚書僕射愉之孫,散騎侍郎緝之子也。幼聦慧,愉以為諸孫之龍,故名焉。初,宋武微時,愉不為之禮,及得志,愉合家見誅。慧龍年十四,為沙門僧彬所匿,因將過江。津人見其行意匆匆,疑為王氏子孫。彬稱為受業者,乃免。既濟,遂西上江陵,依叔祖忱故吏荊州前中從事習辟彊。時刺史魏詠之卒,辟彊與江陵令羅脩、前別駕劉期公、土人王騰等謀舉兵,推慧龍為盟主,克日襲州城。而宋武聞詠之卒,亦懼江陵有變,遣其弟道規為荊州,眾遂不果。羅脩等將慧龍又與僧彬北詣襄陽。晉雍州刺史魯宗之資給慧龍,送度江,遂奔姚興。自言也如此。
姚泓滅,慧龍歸魏。明元引見與言,慧龍請效力南討,言終,俯而流涕,天子為之動容。謂曰:「朕方混一車書,席捲吳會,卿情計如此,豈不能相資以眾乎?」然亦未之用。後拜洛城鎮將,鎮金墉。會明元崩,太武初即位,咸謂南人不宜委以師旅之任,遂停前授。
初,崔浩弟恬聞慧龍王氏子,以女妻之。浩既婚姻,及見慧龍,曰:「信王家兒也。」王氏世齇鼻,江東謂之「齇王」。慧龍鼻漸大,浩曰:「真貴種矣!」數向諸公稱其美。司徒長孫嵩聞之不悅,言於太武,以其嗟服南人則有訕鄙國化之意。太武怒,召浩責之。浩免冠陳謝得釋。慧龍由是不調。久之,除樂安王范傅,領並、荊、揚三州大中正。慧龍抗表,願得南垂自效,崔浩固言之,乃授南蠻校尉、安南大將軍左長史。
及宋荊州刺史謝晦起兵江陵,引慧龍為援。慧龍督司馬靈壽等一萬人,拔其思陵戍,進圍項城。晦敗,乃班師。後宋將王玄謨寇滑台,詔假慧龍楚兵將軍,與安頡等同討之。相持五十餘日,諸將以賊盛,莫敢先,慧龍設奇兵大破之。太武賜以劍馬錢帛,授龍驤將軍,賜爵長社侯,拜滎陽太守,仍領長史。在任十年,農戰並修,大着聲績,招攜邊遠,歸附者萬餘家,號為善政。
其後宋將到彥之、檀道濟頻頓淮、潁,大相侵掠,慧龍力戰,屢摧其鋒。彥之與友人蕭斌書曰:「魯軌頑鈍,馬楚粗狂,亡人之中,唯王慧龍及韓延之可為深憚。不意儒生懦夫,乃令老子訝之。」宋文縱反間,雲慧龍自以功高而位不至,欲引寇入邊,因執安南大將軍司馬楚之以叛。太武聞曰:「此必不然,是齊人忌樂毅耳。」乃賜慧龍璽書曰:「義隆畏將軍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風塵之言,想不足介意也。」宋文計既不行,復遣刺客呂玄伯購慧龍首二百戶男、絹一千匹。玄伯為反間來,屏人有所論。慧龍疑之,使人探其懷有尺刀。玄伯叩頭請死。慧龍曰:「各為其主也,吾不忍害此人。」左右皆言義隆賊心未已,不殺玄伯,無以創將來。慧龍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且吾方以仁義為干鹵,又何憂乎刺客。」遂舍之。時人服其寬恕。
慧龍自以遭難流離,常懷憂悴,乃作祭伍子胥文以寄意焉。生一男一女,遂絕房室,布衣蔬食,不參吉事,舉動必以禮。太子少傅游雅言於朝曰:「慧龍,古之遺孝也。」撰帝王制度十八篇,號曰國典。真君元年,拜使持節、寧南將軍、武牢鎮都副將,未至鎮而卒。
臨沒,謂功曹鄭曄曰:「吾羇旅南人,恩非舊結,蒙聖朝殊特之慈,得在疆埸效命,誓願鞭屍吳市,戮墳江陰。不謂嬰此重疾,有心莫遂,非唯仰愧國靈,實亦俯慚后土。修短命也,夫復何言!身歿後,乞葬河內州縣之東鄉,依古墓而不墳,足藏發齒而已。庶其魂而有知,猶希結草之報。」時制,南人入國者,皆葬桑乾。曄等申遺意,詔許之。贈安南將軍、荊州刺史,諡穆侯。吏人及將士共於墓所起佛寺,圖慧龍及僧彬像而贊之。呂玄伯感全宥之恩,留守墓側,終身不去。子寶興襲爵。
寶興少孤,事母至孝。尚書盧遐妻,崔浩女也。初,寶興母及遐妻俱孕,浩謂曰:「汝等將來所生,皆我之自出,可指腹為親。」及昏,浩為撰儀,躬自監視,謂諸客曰:「此家禮事,宜盡其美。」及浩被誅,盧遐後妻寶興從母也,緣坐沒官。寶興亦逃避,未幾得出。盧遐妻時官賜度斤鎮高車滑骨,寶興盡賣貨產,自出塞贖之以歸。州辟中從事、別駕,舉秀才,皆不就。閉門不交人事。襲爵封長社侯、龍驤將軍。卒,子瓊襲爵。
瓊字世珍,孝文賜名焉。太和九年,為典寺令。十六年,降侯為伯。帝納其長女為嬪,拜前將軍、并州大中正。正始中,為光州刺史,有受納響,為中尉王顯所劾,終得雪免。神龜中,除左將軍、兗州刺史。去州歸京,多年沈滯。所居在司空劉騰宅西,騰雖勢傾朝野,初不候之。騰既權重,吞併鄰宅,增廣舊居,唯瓊終不肯與,以此久見屈抑。
瓊女適范陽盧道亮,不聽歸其夫家。女卒,哀慟無已,瓊仍葬之別所,冢不即塞,常於壙內哭泣,久之乃掩,當時深怪之。加以聾疾,每見道俗,乞丐無已,造次見之,令人笑愕。道逢太保、廣平王懷,據鞍抗禮,自言馬瘦,懷即以誕馬並乘具與之。嘗詣尚書令李崇,騎馬至其黃閣,見崇子世哲,直問繼伯在否,崇趨出,瓊乃下。崇儉而好以紙帖衣領,瓊哂而掣去之。崇小子青肫嘗盛服。寵勢亦不足恨。領軍元叉使奴遺瓊馬,瓊並留奴。王誦聞之笑曰:「東海之風,於茲墜矣。」
孝昌三年,除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令。時瓊子遵業為黃門郎,故有此授。卒,贈征北將軍、中書監、并州刺史。自慧龍入國,三世一身,至瓊始有四子。
長子遵業,風儀清秀,涉歷經史。位著作佐郎,與司徒左長史崔鴻同撰起居注。遷右軍將軍、兼散騎常侍,慰勞蠕蠕。乃詣代京,採拾遺文,以補起居所闕。與崔光、安豐王延明等參定服章。及光為孝明講孝經,遵業預講,延業錄義,並應詔作釋奠侍宴詩。時人語曰:「英英濟濟,王家兄弟。」轉司徒左長史、黃門郎,監典儀注。
遵業有譽當時,與中書令陳郡袁翻、尚書琅邪王誦並領黃門郎,號曰三哲。時政歸門下,世謂侍中、黃門為小宰相,而遵業從容恬素,若處丘園。嘗著穿角履,好事者多毀新履以學之。以胡太后臨朝,天下方亂,謀避地,自求徐州。太后曰:「王誦罷幽州始作黃門,卿何乃欲徐州也?更侍一二年,當有好處分。」遵業兄弟並交遊時俊,乃為當時所美。及爾朱榮入洛,兄弟在父喪中,以於莊帝有從姨兄弟之親,相率奉迎,俱見害河陰。議者惜其人才,而譏其躁競。贈并州刺史。著三晉記十卷。
子松年,少知名,齊文襄臨并州,闢為主簿。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副李緯使梁。使還,歷位尚書郎中。魏收撰魏書成,松年有謗言,文宣怒,禁止之,仍加杖罰。歲余得免,除臨漳令。遷司馬、別駕、本州大中正。孝昭擢拜給事黃門侍郎。帝每賜坐,與論政事,甚善之。
孝昭崩,松年馳驛至鄴都宣遺詔,發言涕泗,迄於宣罷,容色無改,辭吐諧韻,宣訖號慟,自絕於地,百官莫不感慟。還晉陽,兼侍中,護梓宮還鄴。諸舊臣避形跡,無敢盡哀,唯松年哭必流涕,朝士咸恐。武成雖忿松年戀舊情切,亦雅重之。以本官加散騎常侍,食高邑縣干。參定律令,前後大獄多委焉。兼御史中丞。發晉陽之鄴,在道遇疾卒。贈吏部尚書,并州刺史,諡曰平。第二子劭最知名。
劭字君懋,少沉默,好讀書。仕齊,累遷太子舍人,待詔文林館。時祖孝征、魏收、陽休之等嘗論古事,有所遺忘,討閱不能得。問劭,劭具論所出,取書驗之,一無舛誤。自是大為時人所許,稱其博物。後遷中書舍人。齊滅入周,不得調。隋文帝受禪,授著作佐郎,以母憂去職。在家著齊書,時制禁私撰史,為內史侍郎李元操所奏。上怒,遣收其書,覽而悅之,於是起為員外散騎侍郎,修起居注。
劭以上古有鑽燧改火之義,近代廢絕,於是上表請變火曰:「臣謹案周官:『四時變火,以救時疾。』明火不數變,時疾必興。聖人作法,豈徒然也?在晉時,有人以洛陽火度江者,世世事之,相續不滅,火色變青。昔師曠食飯,雲是勞薪所爨,晉平公使視之,果然車輞。今溫酒及炙肉,用石炭、木炭火、竹火、草火、麻荄火,氣味各不同。以此推之,新火舊火,理應有異。伏願遠遵先聖,於五時取五木以變火。用功甚少,救益方大。縱使百姓習久,未能頓同,尚食內廚及東宮諸王食廚,不可不依古法。」上從之。
劭又言上有龍顏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大悅,賜物數百段,拜著作郎。上表言符命曰:
昔周保定二年,歲在壬午,五月五日,青州黃河變清,十裏鏡澈。齊氏以為己瑞,改元,年曰河清。是月,至尊以大興公始作隨州刺史。曆年二十,隋果大興。臣謹案易坤靈圖曰:「聖人受命,瑞必先見於河。」河者最濁,未能清也。竊以靈貺休祥,理無虛發,河清啟聖,實屬大隋。午為鶉火,以明火德;仲夏火王,亦明火德。月五日五,合天地數,既得受命之辰,允當先見之兆。
開皇初,邵州人楊令悊近河得青石圖一、紫石圖一,皆隱起成文,有至尊名,下云「八方天心」。永州又得石圖,剖為兩段,有楊樹之形,黃根青葉。汝水得神龜,腹下有文曰「天卜楊興」。安邑掘地得古鐵板,文曰「皇始天年,賚楊鐵券,王興」。同州得石龜,文曰「天子延千年,大吉」。臣以前之三石,不異龍圖。何以用石?石體久固,義與上名符合。龜腹七字何以著龜?龜亦久固,兼是神靈之物。孔子嘆河不出圖,洛不出書;今於大隋聖世,圖書屢出。
建德六年,亳州大周村有龍鬬,白者勝,黑者死。大象元年夏,熒陽汴水北有龍鬬,初見白氣屬天,自東方歷陽武而來,及至,白龍也,長十許丈。有黑龍乘雲而至,雲雨相薄,乍合乍離,自午至申,白龍升天,黑龍墜地。謹案:龍,君象也。前鬬於亳州周村者,蓋象至尊以龍鬬之歲為亳州總管,遂代周有天下。後鬬於熒陽者,熒字三火,明火德之盛也。白龍從東方來,歷陽武者,蓋象至尊將登帝位,從東第入自崇陽門也。西北升天者,當乾位天門。
坤靈圖曰:「聖人殺龍,龍不可得而殺,皆感氣也。」又曰:「泰,姓商名宮,黃色,長八尺,六十世,河龍以正月辰見,白龍與五黑龍鬬,白龍陵,故泰人有命。」謹案此言,皆為大隋而發也。「聖人殺龍」者,前後龍死是也。「姓商」者,皇家於五姓為商也。「名宮」者,武元皇帝諱於五聲為宮。「黃色」者,隋色尚黃。「長八尺」者,武元皇帝身長八尺。「河龍以正月辰見」者,泰,正月卦,龍見之所於京師為辰地。「白龍與黑龍鬬」者,亳州、熒陽龍鬬是也。勝龍所以白者,楊姓納音為商,至尊又辛酉歲生,位皆在西方,西方白色也。死龍所以黑者,周色黑。所以稱五者,周閔、明、武、宣、靖凡五帝;趙、陳、代、越、滕五王一時伏法,亦當五數。「白龍陵」者,陵猶勝也。鄭玄說「陵」當為「除」,凡鬬能去敵曰除。臣以「泰人有命」者,泰之為言,通也,大也,明其人道通德大,有天命也。干鑿度曰:「泰表戴干。」鄭玄注云:「表者,人形體之彰識也。干,盾也。泰人之表,戴干。」臣伏見至尊有戴干之表,益知泰人之表,不爽毫釐。坤靈圖所云,字字皆驗。緯書又稱漢四百年,終如其言,則知六十世亦必然矣。昔宗周卜世三十,今則倍之。
稽覽圖曰:「太平時,陰陽和合,風雨會同,海內不偏。地有阻險,故風有遲疾。雖太平之政猶有不能均,惟平均乃不鳴條,故欲風於亳。亳者陳留也。」謹案此言,蓋明至尊昔為陳留公世子,亳州總管,遂受天命,海內均同,不偏不黨,以成太平之風化也。在大統十六年,武元皇帝改封陳留公。是時,齊國有秘記云「天王陳留入并州」,齊主高洋為是誅陳留王彭樂。其後,武元皇帝果將兵入并州。周武帝時,望氣者云「亳州有天子氣」,於是殺亳州刺史紇豆陵恭。至尊代為之。又陳留老子祠有枯柏,世傳雲老子將度世,云:「待枯柏生東南枝,回指,當有聖人出,吾道復行。」至齊,枯柏從下生枝,東南上指,夜有三童子相與歌曰:「老子廟前古枯樹,東南枝如傘,聖主從此去。」及至尊牧亳州,親至祠樹之下,自是柏枝回抱,其枯枝漸指西北,道教果行。考校眾事,太平主出於亳州陳留之地,皆如所言。稽覽圖又云:「政道得,則陰物變為陽物。」鄭玄注云:「蔥變為韭,亦是。」謹案自六年以來,遠近山石多變為玉。石為陰,玉為陽。又左衛園中,蔥皆變為韭。
上覽之大悅,賜物五百段。未幾,劭復上書曰:
易干鑿度曰:「隨,上六,拘系之,乃從維之,王用享於西山。隨者,二月卦。陽德施行,蕃決難解,萬物隨陽而出,故上六欲九五拘系之,維持之,明被陽化而欲陰隨從之也。」易稽覽圖:「坤,六月,有子女任政,一年傳為復。五月,貧之從東北來立,大起土邑,西北地動星墜,陽衛。屯,十一月,神人從中山出,趙地動,北方三十日,千裏馬數至。」謹案:凡此易緯所言,皆是大隋符命。隨者,二月之卦,明大隋以二月即皇帝位也。「陽德施行」者,明楊氏之德教施行於天下也。「蕃決難解」者,明當時蕃鄣皆通決,險難皆解散也。「萬物隨陽而出」者,明天地間萬物盡隨楊氏而出見也。「上六欲九五拘系之」者,五為王,六為宗廟,明宗廟神靈欲命登九五之位,帝王拘人以禮,系人以義也。「拘人以禮,系人以義」,此二句,亦是干鑿度之言。「維持之」者,明能以綱維持正天下也。「被陽化而欲陰隨從之」者,明諸陰類被服楊氏之風化,莫不隨從。陰,謂臣下也。「王用享於西山」者,蓋明至尊常以歲二月幸西山仁壽宮也。凡四稱「隨」,三稱「陽」,欲美隨楊,丁寧之至也。「坤六月」者,坤位在未,六月建未,言至尊以六月生也。「有子女任政」者,言樂平公主是皇帝子女,而為周后,任理內政也。「一年傳為復」者,復是坤之一世卦,陽氣初起,言周宣帝崩後一年,傳位與楊氏也。「五月,貧之從東北來立」,「貧之」當為「真人」,字之誤也。言周宣帝以五月崩,真人革命,當在此時。至尊謙讓而逆天意,故逾年乃立。昔為定州總管,在京師東北,本而言之,故曰「真人從東北來立」。「大起土邑」者,大起,即大興城邑也。「西北地動星墜」者,蓋天意去周授隋,故變動也。「陽衛」者,言楊氏得天衛助也。「屯,十一月,神人從中山出」者,此卦動而大亨作,故至尊以十一月被授亳州總管,將從中山而出也。「趙地動」者,中山為趙地,以神人將去,故變動也。「北方三十日」者,蓋至尊從北方將往亳州之時,停留三十日也。「千裏馬」者,蓋至尊舊所乘騧騮馬也。屯卦,震下坎上,震於馬為作足,坎於馬為美脊,是故騧馬脊有肉鞍,行則先作弄四足也。「數至」者,言歷數至也。
河圖帝通紀曰:「形瑞出,變矩衡,赤應隨,葉靈皇。」河圖皇參持曰:「皇辟出,承元訖,道無為,安率,被遂矩,戲作術,開皇色,握神日,投輔提,象不絕,立皇后,翼不格,道終始,德優劣,帝任政,河典出,葉輔嬉,爛可述。」謹案:凡此河圖所言,亦是大隋符命。「形瑞出,變矩衡」者,矩,法也;衡,北斗星名,所謂璿璣玉衡者也。大隋受命,形兆之瑞始出,天象則為之變動。北斗主天之法度,故曰矩衡。易緯:「伏戲,矩衡神。」鄭玄注,以為法玉衡之神。與此河圖矩衡義同。「赤應隨」者,言赤帝降精,感應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為赤帝天子。「葉靈皇」者,葉,合也,言大隋德合上靈天皇大帝也。又年號開皇,與靈寶經之開皇年相合,故曰葉靈皇。「皇辟出」者,皇,大也,辟,君也,大君出,蓋謂至尊受命出為天子也。「承元訖」者,言承周天元終訖之運也。「道無為,安率」者,「安」下脫一字,言大道無為,安定,天下率從。「被遂矩,戲作術」者,矩,法也,昔遂皇握機矩,伏戲作八卦之術,言大隋被服彼二皇之法術也。「遂皇機矩」,語見易緯。「開皇色」者,言開皇年易服色也。「握神日」者,言握持群神,明照如日也。又開皇以來日漸長,亦其義也。「投輔提」者,言投授政事於輔佐,使之提挈也。「象不絕」者,法象不廢絕也。「立皇后,翼不格」者,格,至也,言本立太子以為皇家後嗣,而其輔翼之人不能至於善也。「道終始,德優劣」者,言前東宮道終而德劣,今皇太子道始而德優也。「帝任政,河典出」者,言皇帝親任政事,而邵州河濱得石圖也。「葉輔嬉,爛可述」者,葉,合也;嬉,興也,言群臣合心輔佐,以興政教,爛然可紀述也。所以於皇參持、帝通紀二篇,二陳符命者,明皇道帝德盡在於隋也。
上大悅,以劭至誠,寵錫日隆。
時有人於黃鳳泉浴,得二白石,頗有文理。遂附其文以為字,復言有諸物象,而上奏曰:「其大玉有日月、星辰、八卦、五嶽及二麟、雙鳳、青龍、朱雀、騶虞、玄武,各當其方位。又有五行、十日、十二辰之名,凡二十七字。又有『天門、地戶、人門、鬼門閉』九字。又有卻非及二鳥。其鳥皆人面,則抱朴子所謂千秋萬歲者也。其小玉亦有五嶽、卻非、虬、犀之象。二玉俱有仙人玉女乘雲控鶴之象。別有異狀諸神,不可盡識,蓋是風伯、雨師、山精、海若之類。又有天皇大帝、皇帝及四帝坐,鈎陳、北斗、三公、天將軍、土司空、老人、天倉、南河、北河、五星、二十八宿凡四十五官。諸字本無行伍,皆往往偶對。於大玉則有皇帝姓名,並臨南面,與日字正鼎足,復有老人星,蓋明南面象日,而長壽也。皇后二字在西,上有月形,蓋明象月也。於次玉,則皇帝名與九千字次比,兩楊字與萬年字次比,隋與吉字正並,蓋明長久吉慶也。」劭復回互其字,作詩二百八十篇奏之。上以為誠,賜帛千匹。
劭於是采人間歌謠,引圖書纖緯,依約符命,捃摭佛經,撰為皇隋靈感志合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洗手焚香,閉目讀之,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涉旬朔,遍而後罷。上益喜,賞賜優洽。
及文獻皇后崩,劭復上言:「佛經說人應生天上及上品上生無量壽國之時,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之。如來以明星出時入涅盤。伏惟大行皇后,聖德仁慈,福善禎符,備諸秘記,皆雲是妙善菩薩。臣謹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壽宮內再雨金銀之花;二十三日,大寶殿後,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時,永安宮北,有自然種種音樂,震滿虛空。至五更中,奄然如寐,便即升遐。與經文所說,事皆符驗。臣又以愚意思之,皇后遷化不在仁壽大興宮者,蓋避至尊常居正處也。在永安宮者,象京師永安門,平生所出入也。後升遐後二日,苑內夜有鍾聲二百餘處,此則生天之應,顯然也。」上覽之,且悲且喜。
時蜀王秀以罪廢,上謂劭曰:「嗟乎!吾有五子,三子不才。」劭進曰:「自古聖帝明王,皆不能移不肖之子。黃帝二十五子,同姓者二,余各異德。堯十子,舜九子,皆不肖。夏有五觀,周有三監。」上然其言。後上夢欲上高山而不能得,崔彭捧腳,李盛扶肘,乃得上。因謂彭曰:「死生當與爾俱。」劭曰:「此夢大吉。上高山者,明高崇大安,永如山也。彭猶彭祖,李猶李老,二人扶侍,實為長壽之徵。」上聞之,喜見容色。其年,上崩,未幾,崔彭亦卒。
煬帝嗣位,漢王諒作亂,帝不忍誅。劭上書曰:「臣聞黃帝滅炎,蓋雲母弟;周公誅管,信亦天倫;叔向戮叔魚,仲尼謂之遺直;石碏殺石厚,丘明以為大義。此皆經籍明文,帝王常法。今陛下置此逆賊,度越前聖。謹案:賊諒毒被生靈者也。古者同德則同姓,德不同則異姓,故黃帝有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有四人,唯青陽、夷鼓與黃帝同為姬姓。諒既自絕,請改其氏。」劭以此求媚,帝依違不從。後遷秘書少監,卒於官。
劭在著作,將二十年,事典國史,撰隋書八十卷。多錄口敕。又采迂怪不經之語,及委巷之言,以類相從,為其題目。詞義繁雜,無足稱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善惡之跡,堙滅無聞。初撰齊志為編年體二十卷,復為齊書,紀傳一百卷,及平賊記三卷,或文詞鄙野,或不軌不物,駭人視聽,大為有識嗤鄙。然其指摘經史謬誤,為讀書記三十卷,時人服其精博。爰自志學,暨於暮齒,篤好經史,遺略世事。用思既專,性頗恍忽,每至對食,閉目凝思,盤中之肉,輒為僕從所啖。劭弗之覺,唯責肉少,數罰廚人。廚人以情白劭,劭依前閉目,伺而獲之。廚人方免笞辱。其專固如此。
遵業弟廣業,性沈雅,涉曆書傳,位太尉祭酒,遷屬。卒於太中大夫,贈徐州刺史。子乂,有儀望,以干用見稱,卒於南鉅鹿太守。
廣業弟延業,博學多聞,頗有才藻,位中書郎。河陰之役,遂亡骸骨。又無子,贈齊州刺史。
延業弟季和,位書侍御史、并州大中正,贈華州刺史。
鄭羲字幼麟,滎陽開封人,魏將作大匠渾之八世孫也。曾祖豁,慕容垂太常卿。父曄,不仕。娶長樂潘氏,生六子,粗有志氣,而羲第六,文學為優。弱冠舉秀才,尚書李孝伯以女妻之。文成末,拜中書博士。
天安初,宋司州刺史常珍奇據汝南來降,獻文詔殿中尚書元石為都將赴之,遣羲參石軍事。到上蔡,珍奇率文武三百人來迎。既相見,議欲頓軍汝北,未即入城。羲謂石曰:「機事尚速,今珍奇雖來,意未可量。不如直入其城,奪其管籥,據有府庫。雖出珍奇非意,要以全制為勝。」石從羲言,遂策馬逕入其城。城中尚有珍奇親兵數百人,在珍奇宅內。石既克城,意益憍怠,置酒嬉戲,無警防之虞。羲勸嚴兵設備,以待非常。其夜,珍奇果使人燒府,欲因救火作難,以石有備,乃止。明旦,羲齎白武幡安慰郭邑,眾心乃定。
明年,又引軍東討汝陰。宋汝陰太守張超城守不下,石攻之不克,議欲還軍長社,待秋擊之。羲曰:「今超驅市人,命不延月,宜安心守之。超食已盡,不降當走。而欲棄還長社,超必修城深塹,多積薪谷,將來恐難圖矣。」石不納,遂旋師長社。至冬,復往攻超,超果設備,無功而還。曆年,超死,楊文長代戍,食盡城潰,乃克之,竟如羲策。淮北平,遷中書侍郎。
延興初,陽武人田智度年十五,妖惑動眾,擾亂京索。以羲河南人望,為州郡所信,遣乘傳慰喻。羲到,宣示禍福,眾皆散,智度尋見禽斬。以功賜爵泰昌男。
孝文初,兼員外散騎常侍、寧朔將軍、陽武子,使於宋。中山王叡寵幸當世,並置王官,羲為其傅。是後曆年不轉,資產亦乏,因請假歸,遂盤桓不返。及李沖貴寵,與羲昏姻,乃就家征為中書令。文明太后為父燕宣王立廟於長安,初成,以羲兼太常卿,假滎陽侯,具官屬,詣長安拜廟,建碑於廟門。還,以使功,仍賜侯爵。
出為西兗州刺史,假南陽公。羲多所受納,政以賄成。性又嗇吝,人有禮餉者,不與杯酒臠肉,而西門受羊酒,東門沽賣之。以李沖之親,法官不之糾也。酸棗令鄭伯孫、鄄城令董騰、別駕賈懷德、中從事申靈度並在任廉貞,勤恤百姓,羲皆申表稱薦,時論多之。文明太后為孝文納其女為嬪,征為秘書監。
太和十六年卒,尚書奏諡曰宣。詔曰:「蓋棺定諡,先典成式;激揚清濁,政道明範。羲雖宿有文業,而政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諡法,博聞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可贈以本官,加諡文靈。」
長子懿,字景伯,涉歷經史。位太子中庶子,襲爵滎陽伯。懿閒雅有政事才,為孝文所器遇,拜長兼給事黃門侍郎、司徒左長史。宣武初,以從弟思和同咸陽王禧逆,與弟通直常侍道昭俱坐緦親出禁。拜太常少卿,出為齊州刺史。懿好勸課,善斷決,雖不清潔,義然後取,百姓猶思之。卒,贈兗州刺史,諡曰穆。
子恭業襲爵,武定三年,坐與房子遠謀害齊神武,伏誅。
懿弟道昭,字僖伯,少好學,綜覽群言。兼中書侍郎,從征沔北。孝文饗侍臣於縣瓠方丈竹堂,道昭與兄懿俱侍坐。樂作酒酣,孝文歌曰:「白日光天兮無不曜,江左一隅獨未照。」彭城王勰續曰:「願從聖明兮登衡、會,萬國馳誠混日外。」鄭懿歌曰:「雲雷大振兮天門辟,率土來賔一正歷。」邢巒歌曰:「舜舞干戚兮天下歸,文德遠被莫不思。」道昭歌曰:「皇風一鼓兮九地匝,戴日依天清六合。」孝文又歌曰:「遵彼汝墳兮昔化貞,未若今日道風明。」宋弁歌曰:「文王政教兮暉江沼,寧如大化光四表。」孝文謂道昭曰:「自比遷務雖猥,與諸才俊不廢詠綴,未若今日。」遂命邢巒總集敘記。「當爾之年,卿頻丁艱私,每眷文席,常用慨然。」
尋正除中書郎,累遷國子祭酒。廣平王懷為司州牧,以道昭與宗正卿元匡為州都。道昭上表曰:臣聞唐、虞啟運,以文德為本;殷、周創業,以道藝為先。然則禮樂者,為國之基,不可斯須廢也。伏惟大魏,定鼎伊、瀍,惟新寶曆。九服感至德之和,四垠懷擊壤之慶。而蠢爾閩吳,阻化江湫,先帝爰震武怒,戎車不息。而停鑾駐蹕,留心典墳,命故御史中尉臣李彪,與吏部尚書任城王臣澄等,妙選英儒,以崇學校。澄等依旨,置四門博士四十人。其國子博士、太學博士及國子助教,宿已簡置。伏尋先旨,意在速就,但軍國多事,未遑營立。自爾迄今,垂將一紀,學官雕落,四術寢廢。遂使碩儒耆德,卷經而不談;俗學後生,遺本而逐末。進競之風,實由於此矣。伏惟陛下,欽明文思,玄鑒洞遠,垂心經素,優柔墳籍。屢發中旨,敦營學館,房宇既修,生徒未立。臣往年刪定律令,謬預議筵。謹依准前修,尋訪舊事,參定學令,事訖封呈。請早敕施行,使選授有依,生徒可准。」詔褒美之,而尚未允遂。道昭又表曰:「臣自往年以來,頻請學令,並置生員,前後累上,未蒙一報。當以臣識淺濫官,無能有所感悟者也。館宇既修,生房粗構,博士見員,足可講習。雖新令未班,請依舊權置國子學生,漸開訓業,使播教有章,儒風不墜。至若孔廟既成,釋奠告始,揖讓之容,請俟令出。」不報。
遷秘書監,滎陽邑中正,出歷光、青二州刺史,復入為秘書監。卒,諡曰文恭。道昭好為詩賦,凡數十篇。其在二州,政務寬厚,不任威刑,為吏人所愛。
子嚴祖,頗有風儀,粗觀文史,輕躁薄行,不修士業。孝武時,御史中尉綦儁劾嚴祖與宋氏從姊奸通,人士咸恥言之,而嚴祖聊無愧色。孝靜初,除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鴻臚卿,出為北豫州刺史,還除鴻臚卿。卒,贈司空公。
庶子仲禮,少輕險,有膂力。齊神武嬖寵其姊火車,以親戚被昵,擢為帳內都督。掌神武弓矢,出入隨從。與任胄俱好酒,不憂公事,神武責之。胄懼,潛通西魏,為人糾告,懼,遂謀逆。事發,火車欲乞哀,神武避不見。賴武明皇后及文襄爭為言,故仲禮死而不及其家。
嚴祖更無子,弟敬祖以子紹元嗣。紹元小字安都,位太尉諮議、趙郡太守,卒。
子子翻,字靈雀。少有器識,學涉,好文章。齊武平末,位司徒記室參軍。尋遇齊亡,歷周、隋,遂不仕,隱居滎陽三窟山。傲誕不自羈束,或有所之造,乘驢衣韀,破弊而往。遠近欽其高名,皆謂有異狀,觀者如堵。及見,形乃短陋,不副所聞。然風神俊發,無貴賤並敬服之。納言楊素聞其名,因使過滎陽,迎與相見,言談彌日,深加禮重。及歸,言之朝廷,累征不至。終於家。
子翻二弟子騰、天壽,俱仕隋。子騰位蔣州司馬,天壽開府參軍,並以雅素稱。
嚴祖弟敬祖,起家著作郎。鄭儼之敗也,為鄉人所害。
子元禮,字文規。少好學,愛文藻,有名望。齊文襄引為館客,歷兼中書舍人、南主客郎中、太尉諮議參軍、長廣樂陵二郡守,待詔文林館,太子中舍人。崔昂後妻,元禮姊也,魏收又昂之妹夫。昂嘗持元禮數篇詩示盧思道,乃曰:「看元禮比來詩詠,亦曾不減魏收。」思道荅云:「未覺元禮賢於魏收,且知妹夫疏於婦弟。」元禮,大象中卒於始州別駕。
敬祖弟述祖,字恭文。少聦敏,好屬文,有風檢,為先達所稱譽。歷位司徒左長史、尚書、侍中、太常卿、丞相右長史。齊天保中,歷太子少保、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兗州刺史。時穆子容為巡省使,嘆曰:「古人有言,聞伯夷之風,貪夫廉,懦夫有立志,今於鄭兗州見之矣。」
遷光州刺史。初,述祖父為光州,於城南小山起齋亭,刻石為記。述祖時年九歲。及為刺史,往尋舊跡,得一破石,有銘云:「中嶽先生鄭道昭之白雲堂。」述祖對之嗚咽,悲動群僚。有人入市盜布,其父怒曰:「何負吾君?」執之以歸首。述祖特原之,自是境內無盜。百姓歌曰:「大鄭公,小鄭公,相去五十載,風教猶尚同。」
述祖能鼓琴,自造龍吟十弄,雲嘗夢人彈琴,寤而寫得。當時以為絕妙。所在好為山池,松竹交植,盛餚饌以待賔客,將迎不倦。少時在鄉,單馬出行,忽有騎者數百,見述祖皆下馬,曰「公在此」,行列而拜。述祖顧問從人,皆不見,心甚異之。未幾被征,終歷顯位。及病篤,乃自言之。且曰:「吾老矣,一生富貴足矣,以清白之名遺子孫,死無所恨。」
前後行瀛、殷、冀、滄、趙、定六州事,正除懷、兗、光三州刺史,又重行殷、懷、趙三州刺史,所在皆有惠政。天統元年卒,年八十一,贈開府、中書監、北豫州刺史,諡曰平簡公。
述祖女為趙郡王叡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後,王更娶鄭道蔭女,王坐受道蔭拜,王命坐,乃敢坐。王謂道蔭曰:「鄭尚書風德如此,又貴重宿舊,君不得並之。」述祖子元德,多藝術,官琅邪太守。
述祖弟遵祖,秘書郎,贈光州刺史。
遵祖弟順祖,卒於太常丞。
自靈太后豫政,淫風稍行,及元叉擅權,公為奸穢,自此素族名家,遂多亂雜。法官不加糾正,婚宦無貶,於時有識,咸以嘆息矣。
羲長兄白驎,次小白,次洞林,次叔夜,次連山,並恃豪門,多行無禮,鄉黨之內,疾之若仇。
小白位中書博士。
子胤伯,有當世器干,孝文納其女為嬪,位東徐州刺史,卒於鴻臚少卿,諡曰簡。
子希雋,未官而卒。子道育,武定中,開封太守。
希雋弟幼儒,好學修謹,丞相、高陽王雍以女妻之。位司州別駕,有當官稱。卒,贈散騎常侍、兗州刺史,諡曰肅。幼儒亡後,妻淫蕩凶悖,肆行無禮。幼儒時望甚優,其從兄伯猷每謂所親曰:「從弟人才,足為令德,不幸得如此婦。今死復重死,可為悲嘆。」
幼儒子敬道、敬德,俱仕西魏。敬道位巴、開、新三州刺史。敬道子正則仕周,復州刺史。
胤伯弟平城,廣陵王羽納其女為妃,位東平原太守。性猜狂使酒,為政貪殘。卒,贈南青州刺史。
長子伯猷,博學有文才,早知名。舉司州秀才,歷太學博士,領殿中御史。與當時名勝,咸申游款。明帝釋奠,詔伯猷錄義。後為尚書外兵郎中,典起居注,以軍功賜爵陽武子。節閔帝初,以舅氏超授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轉護軍將軍,賜爵武城子。
元象初,以本官兼散騎常侍使梁。前後使人,梁武令其侯王於馬射之日宴對申禮;伯猷之行,梁武令其領軍將軍臧盾與之接。議者以此貶之。使還,除南青州刺史。在官貪婪,妻安豐王元延明女,專為聚斂,貨賄公行,潤及親戚。戶口逃散,邑落空虛。乃誣陷良善,雲欲反叛,籍其資財,盡以入己,誅其丈夫,婦女配沒。百姓冤苦,聲聞四方。為御史糾劾,死罪數十條,遇赦免,因以頓廢。齊文襄作相,每誡厲朝士,常以伯猷及崔叔仁為喻。武定七年,除太常卿。卒,贈驃騎大將軍、中書監、兗州刺史。子蘊,太子舍人、陽夏太守。
伯猷弟仲衡,武定中,儀同開府中郎。
仲衡弟輯之,司徒諮議。齊大寧中,以軍功賜爵成皋男,位金紫光祿大夫,東濟北太守、肥城戍主。卒,贈度支尚書、北豫州刺史。
輯之弟懷孝,司徒諮議。齊大寧中,仁州刺史。
洞林子敬叔,滎陽邑中正、濮陽太守,坐貪穢除名。
子籍,字承宗,徐州平東府長史。
籍弟瓊,字祖珍,有強幹稱,位范陽太守,頗有聲,卒。孝昌中,弟儼寵要,重贈青州刺史。瓊兄弟雍睦,其諸娣姒亦咸相親愛,閨門之內,有無相通,為時人所稱美。子道邕。
道邕字孝穆。幼謹厚,以清約自居,年未弱冠,涉歷經史。父叔四人並早歿,昆季之中,道邕居長,撫訓諸弟,有如同生,閨庭之中,怡怡如也。魏孝昌初,解褐太尉行參軍,累以戰功進至左光祿大夫、太師咸陽王長史。及孝武西遷,從入關,除司徒左長史,領臨洮王友,賜爵永寧縣侯。
大統中,行岐州刺史,在任未幾,有能名。王羆時為雍州刺史,欽其善政,貽書盛相稱述。先是,所部百姓,久遭離亂,逃散殆盡。道邕下車之日,戶止三千,留情綏撫,遠近咸至,數年之內,有四萬家。歲考績為天下最,周文帝賜書嘆美之。征拜京兆尹。及梁岳陽王蕭詧稱藩,乃假道邕散騎常侍,持節拜詧為梁王。使還,稱旨,進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
時周文東討,除大丞相府右長史,封金鄉縣男。軍次潼關,命道邕與左長史長孫儉、司馬楊寬、尚書蘇亮、諮議劉孟良等分掌眾務。仍令道邕引接關東歸附人士,並品藻才行而任用之,撫納銓敘,鹹得其宜。後拜中書令,賜姓宇文氏,尋以疾免。
周孝閔帝踐阼,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子。歷御伯中大夫、御正、宜華虞陝四州刺史。頻歷數州,皆有政績。入為少司空,卒。贈本官,加鄭、梁、北豫三州刺史,諡曰貞。
子詡嗣,歷位納言,為聘陳使。後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邵州刺史。詡弟譯於隋文帝有翊贊功,開皇初,又追贈道邕大將軍、徐兗等六州刺史,改諡曰文。
譯字正義。幼聦敏,涉獵群書,工騎射,尤善音樂,有名於世。譯從祖文寬,尚周文帝元後妹魏平陽公主,無子,周文命譯後之。由是譯少為周文所親,恆令與諸子游集。年十餘歲,嘗詣相府司錄李長宗,長宗於眾中戲之,譯斂容謂曰:「明公位望不輕,瞻仰斯屬,輒相翫狎,無乃喪德也。」長宗甚異之。文寬後誕二子,譯復歸本生。
周明帝時,詔令事輔城公,是為武帝。及帝即位,為左侍上士,與儀同劉昉,恆侍帝側。譯時喪妻,帝令譯尚梁安固公主。及帝親總萬機,以為御正下大夫,頗被顧遇。
東宮建,轉太子宮尹下大夫,特被太子親待。時太子多失德,內史中大夫烏丸軌每勸帝廢太子立秦王,由是太子恆不自安。建德二年,為聘齊使副。後詔太子西征吐谷渾,太子陰謂譯曰:「秦王,上愛子也,烏丸軌,上信臣也,今吾此行,得無扶蘇之事乎?」譯曰:「願殿下勉著仁孝,無失子道而已。」太子然之。既破賊,譯以功最,賜爵開國子。後坐褻狎皇太子,烏丸軌、宇文孝伯等以聞。帝大怒,除譯名。宮臣親幸者咸被譴。太子復召譯,戲狎如初。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據天下?」太子悅而益昵之。例復官,仍拜吏部下大夫。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超拜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封歸昌縣公。既以恩舊,任遇甚重,委以朝政。遷內史上大夫,進封沛國公。上大夫之官,自譯始也。以其子善願為歸昌公,元琮為永安縣男。又監國史。譯頗專權,時帝幸東京,譯擅取官材,自營私第,坐除名。劉昉數言於帝,帝復召之,顧待如初,詔領內史事。
初,隋文帝與譯有同學之舊,譯又素知隋文相表有奇,傾心相結。至是,隋文為宣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於譯曰:「久願出藩,公所悉也,敢布心腹,少留意焉。」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時將遣譯南征。譯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隋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帝從之,乃下詔,以隋文為揚州總管,譯發兵俱會壽陽以伐陳。行有日矣,帝不悆,譯遂與御正下大夫劉昉謀,引隋文入受顧托。既而譯宣詔,文武百官,皆受隋文節度。時御正中大夫顏之儀與宦者謀,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仲已至御坐,譯知之,遽率開府楊惠及劉昉、皇甫績、柳裘俱入。仲與之儀見譯等,愕然,逡巡欲出。隋文因執之。於是矯詔,復以譯為內史上大夫。明日,隋文為丞相,拜譯柱國、相府長史,行內史上大夫事。
及隋文為大冢宰,總百揆,以譯兼領天官都府司會,總六府事。出入臥內,言無不從,賞賜玉帛,不可勝計,每出入以甲士從。拜其子元璹為儀同。時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等作亂,隋文逾加親禮,進上柱國,恕以十死。
譯性輕險,不親職務,而贓貨狼籍。隋文陰疏之,然以其有定冊功,不忍廢放,陰敕官屬不得白事於譯。譯猶坐廳事,無所關預,懼,頓首求解職。隋文寬喻之,接以恩禮。及帝受禪,譯以上柱國歸第。賞賜豐厚,進子元璹成皋郡公,元珣永安男,追贈其父及亡兄二人並為刺史。
譯自以被疏,陰呼道士章醮,以祈福助。其婢奏譯厭蠱左道。帝謂譯曰:「我不負公,此何意也?」譯無以對。譯又與母別居,為憲司所劾,由是除名。下詔云:「譯嘉謀良策,寂爾無聞;鬻獄賣官,沸騰盈耳。若留之於世,在人為不道之臣;戮之於朝,入地為不孝之鬼。有累幽顯,無以置之。宜賜以孝經,令其熟讀,仍遣與母共居。」
未幾,詔譯參撰律令。復授開府、隆州刺史。請還療疾,有詔征之,見於醴泉宮,賜宴甚歡。因謂譯曰:「貶退已久,情相矜愍。」於是顧謂侍臣曰:「鄭譯與朕同生共死,間關危難,興言念此,何日忘之。」譯因奉觴上壽。帝令內史李德林立作詔書,復爵沛國公,位上柱國。高熲戲謂譯曰:「筆干。」荅曰:「出為方岳,杖策言歸,不得一錢,何以潤筆!」上大笑。
未幾,詔譯參議樂事。譯以周代七聲廢缺,自大隋受命,禮樂宜新。更修七始之義,名曰樂府聲調,凡八篇,奏之。帝嘉美焉。俄拜岐州刺史。歲余,復奉詔定樂於太常。帝勞譯曰:「律、令,則公定之;音樂,則公正之。禮、樂、律、令,公居其三,良足美也。」尋還岐州。開皇十一年卒,年五十二,諡曰達。子元璹嗣。煬帝初立,五等悉除,以譯佐命元功,詔追改封譯莘公,以元璹襲。
元璹歷位右光祿大夫、右衛將軍。大業末,為文城太守,以城歸國。
瓊弟儼。儼字季然,容貌壯麗。初為司徒胡國珍行參軍,因為靈太后所幸,時人未知之。後太后廢,蕭寶夤西征,以儼為友。及太后反政,儼請使還朝,復見寵待。拜諫議大夫、中書舍人,領尚食典御,晝夜禁中,寵愛尤甚。儼每休沐,太后常遣閹童隨侍,儼見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
與徐紇俱為舍人,儼以紇有智數,仗為謀主;紇以儼寵幸既盛,傾身承接。共相表裏,勢傾內外。城陽王徽亦與之合,當時政令,歸於儼等。遷散騎常侍、車騎將軍,舍人、常侍如故。明帝崩,事出倉卒,天下咸言儼計。爾朱榮舉兵向洛陽,以儼、紇為辭。榮逼京師,儼走歸鄉裏。儼從兄仲明欲據郡起眾,尋為其部下所殺,與仲明俱傳首洛陽。子文寬從武帝入關西。
敬叔弟子恭,燕郡太守。孝昌中,因儼勢,除衛尉少卿,遷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卒後,贈尚書右僕射,諡曰貞。
叔夜子伯夏,位東萊太守。卒,贈青州刺史。伯夏弟謹,字仲恭,琅邪太守。
連山性嚴暴,撾撻僮僕,酷過人理。父子一時為奴所害,斷首投馬槽下,乘馬北逃。其第二子思明,驍勇善騎射,被發率村義馳追之。及河,奴乘馬投水。思明止將從,自射之,一發而中,落馬墮流,禽至家,臠殺之。
思明、弟思和,並以武力自效。思明位直閣將軍,坐弟思和同元禧逆,徙邊。會赦,免。卒後,贈濟州刺史。
子先護,少有武干。莊帝居藩也,先護得自結托。及爾朱榮稱兵向洛,靈太后令先護與鄭季明等守河梁。先護聞莊帝即位於河北,遂開門納榮。以功封平昌縣侯,廣州刺史。元顥入洛,莊帝北巡,先護據州起義兵,不受命。莊帝還京,進爵郡公。歷東雍、豫二州刺史,兼尚書右僕射。及爾朱榮死,徐州刺史爾朱仲遠擁兵向洛。詔先護與都督賀拔勝、行台楊昱同討之。聞京師不守,先護部眾逃散,因奔梁。尋歸,為仲遠所害。孝武初,贈使持節、都督、四州刺史。子偉。
偉字子直,少倜儻有大志,每以功名自許,善騎射,膽力過人。爾朱氏滅後,自梁歸魏。及武帝西遷,偉亦歸鄉裏,不求仕進。
大統三年,河內公獨孤信既復洛陽,偉乃與宗人榮業,糾合州裏舉兵於陳留,信宿間,眾有萬人。遂拔梁州,禽東魏刺史鹿永及鎮城守將令狐德,並獲陳留郡守趙季和。乃率眾西附。因是,梁、陳間相次降款。偉馳入關西,周文帝與語,嘆美之,拜北徐州刺史,封武陽縣伯。從戰河橋及解玉壁圍,偉常先鋒陷陣。侯景歸款,周文命偉率所部應接。及景叛,偉亦全軍而還。除滎陽郡守,進爵襄城郡公,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魏恭帝二年,進位大將軍、江陵防主、都督十五州諸軍事。偉性粗獷,不遵法度,睚眥之間,便行殺戮。朝廷以其有立義之效,每優容之。及在江陵,乃專戮副防主杞賔王,坐除名。保定元年,詔復官爵。天和六年,為華州刺史。偉前後蒞職,皆以威猛為政,吏人莫敢犯禁,盜賊亦為之休止,雖非仁政,然頗以此見稱。卒於州,贈本官,加少傅、都督、司州刺史,諡曰肅。
偉性吃,少時嘗逐鹿於野,失之,遇牧豎,問焉。牧豎荅之,其言亦吃。偉怒,謂其效己,遂射殺之。其忍暴如此。子大士嗣。
述祖族子雛,有識尚,操行清整,仕至膠州刺史。初,齊文宣為皇太子納其女為良娣,雛時為尚書郎,趙郡李祖昇兄弟微相敬憚。楊愔奏授雛趙郡太守,祖昇兄弟具服至雛門,投刺拜謁。文宣聞之喜,笑曰:「足得殺李家兒矣。」
論曰:王慧龍拔難自歸,間關夷險,撫人督眾,見憚嚴敵。世珍實有令子,克播家聲。松年之送終戀舊,有古人風矣。劭爰自幼童,訖於白首,好學不倦,究極群書,搢紳洽聞之士,無不推其博物。雅好著述,久在史官,既撰齊書,兼修隋典,好詭怪之說,尚委曲之談,文詞鄙穢,體統煩雜,直愧南、董,才無遷、固,徒煩翰墨,不足觀採。經營符瑞,雜以妖訛。為河朔清流而乾沒榮利,得不以道而頹其家聲。惜矣!
鄭羲機識明悟,為時所許。懿兄弟風尚,俱有可觀,故能並當榮遇,共濟其美。述祖德業,足嗣家聲。嚴祖、仲禮,大虧門素。幼儒令問促年。伯猷以賄敗德。道邕撫寧離散,仁惠克舉。譯實受顧托,適足為敗。及帝遷明德,義非簡在,鹽梅之寄,固有攸歸。言追昔款,內懷觖望,恥居吳、耿之末,羞與絳、灌為伍。事君盡禮,既闕於夙心;不愛其親,遽彰於物議。格之名教,君子所深尤也。儼名編恩幸,取辱前載。偉翻然豹變,蓋知機之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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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六‧列傳第二十四 薛辯五世孫端 端子胄 端從子濬 辯孫湖 湖子聦 聦子孝通 孝通子道衡 聦弟子善 善弟慎 薛寘 薛憕
薛辯字允白,河東汾陰人也。曾祖興,晉尚書右僕射、冀州刺史、安邑公,諡曰莊。祖濤襲爵,位梁州刺史,諡曰忠惠。京都傾覆,皆以義烈着聞。
父強,字威明,幼有大志,懷軍國籌略。與北海王猛,同志友善。及桓溫入關中,猛以巾褐謁之。溫曰:「江東無卿比也,秦國定多奇士,如生輩尚有幾人?吾欲與之俱南。」猛曰:「公求可與撥亂濟時者,友人薛威明其人也。」溫曰:「聞之久矣。」方致朝命。強聞之,自商山來謁,與猛皆署軍謀祭酒。強察溫有大志而無成功,乃勸猛止。俄而溫敗。及苻堅立,猛見委任。其平陽公融為書,將以車馬聘強,猛以為不可屈,乃止。及堅如河東伐張平,自與數百騎馳至強壘下,求與相見。強使主簿責之,因慷慨宣言曰:「此城終無生降之臣,但有死節之將耳。」堅諸將請攻之,堅曰:「須吾平晉,自當面縛。舍之以勸事君者。」後堅伐晉,軍敗,強遂總宗室強兵,威振河輔,破慕容永於陳川。姚興聞而憚之,遣使重加禮命,征拜右光祿大夫、七兵尚書,封馮翊郡公,轉左戶尚書。年九十八,卒。贈輔國大將軍、司徒公,諡曰宣。
辯幼而俊爽,俶儻多大略,由是豪傑多歸慕之。強卒,復襲統其營。仕姚興,歷太子中庶子、河北太守。辯知姚氏運衰,遂棄歸家保鄉邑。及晉將劉裕平姚泓,即署相國掾。尋除平陽太守,委以北道鎮捍。及長安失守,辯遂歸魏。仍立功於河際,位平西將軍、東雍州刺史,賜爵汾陰侯。其年詣闕,明元深加器重,明年方得旋鎮。帝謂之曰:「朕委卿西蕃,志在關右,卿宜克終良筭,與朕為長安主人。」辯既還任,務農教戰,恆以數千之眾,摧抗赫連氏。帝甚褒獎之。又除并州刺史,征授大羽真。泰常七年,卒於官。帝以所圖未遂,深悼惜之。贈並、雍二州刺史。
子謹,字法順。容貌魁偉,高才博學。隨劉裕度江,位府記室參軍。辯將歸魏,密報謹,謹遂亦來奔。授河東太守,後襲爵汾陰侯。始光三年,與宜都王奚斤共討赫連昌,禽其東平公乙兜,克蒲阪。遂以新舊百姓並為一郡,除平西將軍,復為太守。神 4d25.gif 三年,除使持節、秦州刺史。山胡白龍憑險作逆,太武詔南陽公奚眷與謹並為都將,討平之,封涪陵郡公。太延初,征吐沒骨,平之。謹自郡遷州,威恩兼被,風化大行。時兵荒之後,儒雅道息,謹命立庠序,教以詩書,三農之暇,悉令受業,躬巡邑裏,親加考試,河汾之地,儒道更興。
真君元年,征授內都坐大官,輔政。深見賞重,每訪以政道,車駕臨幸者前後數四。後從駕北討,與中山王辰等後期,見殺。尋贈鎮西將軍、秦雍二州刺史,諡曰元公。
長子初古拔,一曰車轂拔,本名洪祚,太武賜名焉。沈毅有器識,弱冠,司徒崔浩見而奇之。真君中,蓋吳擾動關右,薛永宗屯據河側,太武親討之。詔拔糾合宗鄉,壁於河際,斷二寇往來之路。事平,除中散,賜爵永康侯。太武南討,以拔為都將,從駕臨江而還。又共陸真討反氐仇傉檀、強免生,平之。
皇興三年,除散騎常侍,尚文成女西河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其年,拔族叔徐州刺史安都據城歸順,敕拔詣彭城勞迎,除南豫州刺史。延興二年,除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進爵平陽公。三年,拔與南兗州刺史游明根、南平太守許含等,以善政征詣京師。獻文親自勞勉,復令還州。太和六年,改爵河東公。卒,贈左光祿大夫,諡曰康。
長子胤,字寧宗。少有父風。弱冠,拜中散。襲爵鎮西大將軍、河東公,除懸瓠鎮將。尋授持節、義陽道都將。後除立忠將軍、河北太守。郡帶山河,俗多盜賊。有韓、馬兩姓各二千餘家,恃強憑險,最為狡害,劫掠道路,侵暴鄉閭。胤至郡,即收其奸魁二十餘人,一時戮之。於是群盜懾氣,郡中清肅。卒於郡,諡曰敬。
子裔,字豫孫,襲爵。性豪爽,盛營園宅,賔客聲伎,以恣嬉遊。卒於洛州刺史。子孝紳襲爵,位太中大夫。孝紳立行險薄,坐事為河南尹元世雋所劾,死。後贈華州刺史。
拔弟洪隆,字菩提,位河東太守。
長子驎駒,好讀書,舉秀才,除中書博士。齊使至,詔驎駒兼主客郎以接之。卒,贈河東太守,諡曰宣。始拔尚西河主,有賜田在馮翊,驎駒徙居之,遂家於馮翊之夏陽。
長子慶之,字慶集。頗有學業,閒解几案,位廷尉丞。廷尉寺鄰北城,曾夏日寺傍得一狐,慶之與廷尉正博陵崔纂,或以城狐狡害,宜速殺之;或以長育之月,宜待秋分。二卿裴延雋、袁翻,互有同異。雖曰戲謔,詞義可觀,事傳於世。後兼左丞,為並、肆行台,賜爵龍丘子,行滄州刺史。為葛榮攻圍,城陷,尋患,卒,贈華州刺史。
慶之弟英集,性通率。隨舅李崇在揚州,以軍功累至書侍御史、通直散騎常侍,卒。英集子端。
端字仁直,本名沙陁。有志操,遭父憂,居喪合禮。與弟裕勵精篤學,不交人事。年十七,司空高幹邕闢為參軍,賜爵汾陰男。端以天下擾亂,遂棄官歸鄉裏。
魏孝武西遷,周文令大都督薛崇禮據龍門,引端同行。崇禮尋失守,降東魏。東魏遣行台薛脩義督乙干貴西度,據楊氏壁。端與宗親及家僮等先在壁中,脩義乃令其兵逼端等東度。方欲濟河,會日暮,端密與宗室及家僮等叛之。脩義亦遣騎追,端且戰且馳,遂入石城柵,得免。柵中先有百家,端與併力固守。貴等數來慰喻,知端無降意,遂拔還河東。東魏又遣其將賀蘭懿、南汾州刺史薛琰達守楊氏壁。端率其屬,並招喻村人,多設奇兵以臨之。懿等疑有大軍,便東遁,赴船溺死者數千人。端收其器械,復還楊氏壁。周文遣南汾州刺史蘇景恕鎮之。降書勞問,征端赴闕,以為大丞相府戶曹參軍。
從禽竇泰,復弘農,戰沙苑,並有功,進爵為伯。後改封文城縣伯,累遷吏部郎中。端性強直,每有奏請,不避權貴。周文嘉之,故賜名端,欲令名質相副。自居選曹,先盡賢能,雖貴遊子弟,才劣行薄者,未嘗升擢之。每啟周文云:「設官分職,本康時務,苟非其人,不如曠職。」周文深然之。大統十六年,大軍東討,柱國李弼為別道元帥,妙簡英僚,數日不定。周文謂弼曰:「為公思得一長史,無過薛端。」弼對曰:「真才也。」乃遣之。轉尚書右丞,仍掌選事。
梁主蕭詧曾獻馬瑙鍾,周文帝執之顧丞郎曰:「能擲摴蒱頭得盧者,便與鍾。」已經數人不得。頃至端,乃執摴蒱頭而言曰:「非為此鍾可貴,但思露其誠耳。」便擲之,五子皆黑。文帝大悅,即以賜之。
魏帝廢,近臣有勸文帝踐極,文帝召端告之。端以為三方未一,遽正名號,示天下以不廣。請待龕翦僭偽,然後俯順樂推。文帝撫端背曰:「成我者卿也。卿心既與我同,身豈與我異。」遂脫所著冠帶袍袴並以賜之。進授吏部尚書,賜姓宇文氏。端久處選曹,雅有人倫之鑑,其所擢用,鹹得其才。六官建,拜軍司馬,加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侯。
周孝閔帝踐阼,再遷戶部中大夫,進爵為公。晉公護將廢帝,召群臣議之。端頗具同異,護不悅,出為蔡州刺史。為政寬惠,人吏愛之。轉基州刺史。基州地接梁、陳,事藉鎮撫,總管史寧遣司馬梁榮催令赴任。蔡州父老訴榮,請留端者千餘人。至基州未幾,卒。遺誡薄葬,府州贈遺,勿有所受。贈本官,加大將軍,進封文城郡公,諡曰質。子胄嗣。
胄字紹玄,少聦明,每覽異書,便曉其義。常嘆訓注者不會聖人深旨,輒以意辯之,諸儒莫不稱善。性慷慨,志立功名。周明帝時,襲爵文城郡公。累遷上儀同,尋拜司金大夫,後加開府。
隋文帝受禪,三遷為兗州刺史。到官,繫囚數百,胄剖斷旬日便了,囹圄空虛。有陳州人向道力偽作高平郡守,將之官。胄遇諸塗,察其有異,將留詰之。司馬王君馥固諫,乃聽詣郡。既而悔之,即遣主簿追道力。有部人徐俱羅嘗任海陵郡守,先是已為道力偽代之。比至秩滿,公私不悟。俱羅遂語君馥曰:「向道力經賜代為郡,使君豈容疑之。」君馥以俱羅所陳,又固請胄。胄呵,君馥乃止。遂收之,道力懼而引偽。其發奸擿伏,皆此類也。時人謂為神明。先是,兗州城東沂、泗二水合而南流,汎濫大澤中。胄遂積石堰之,決令西注,陂澤盡為良田,又通轉運,利盡淮海,百姓賴之,號為薛公豐兗渠。
胄以天下太平,遂遣博士登泰山觀古蹟,撰封禪圖及儀上之。帝謙讓不許。轉郢州刺史,有惠政。征拜衛尉卿,轉大理卿,持法寬平,名為稱職。遷刑部尚書。時左僕射高熲稍被疏忌,及王世積誅,熲事與相連,上因此欲成熲罪。胄明雪之,正議其獄。由是忤旨,械繫之,久而得免。檢校相州事,甚有能名。
漢王諒作亂并州,遣其將綦良東略地,攻逼慈州。刺史上官政請援於胄,胄畏諒兵鋒,不敢拒。良又引兵攻胄,胄欲以計卻之,遣親人魯世范說良曰:「天下事未可知。胄為人臣,去就須得其所,何遽相攻也?」良乃釋去,進圍黎陽。及良為史祥所攻,棄軍歸胄。朝廷以胄懷貳心,鎖詣大理。相州吏人素懷其恩,詣闕理胄者百餘人。胄竟坐除名,配防嶺南,道卒。子筠、獻知名。
端弟裕,字仁友。少以孝悌聞於州裏。弱冠,丞相參軍事。時京兆韋敻志安放逸,不干世務。裕慕其恬靜,數載酒餚候之,談宴終日。敻遂以從孫女妻之。裕嘗謂親友曰:「大丈夫當聖明之運,而無灼然文武之用為世所知,雖復棲遑,徒為勞苦耳。至如韋居士,退不丘壑,進不市朝,怡然守道,榮辱弗及,何其樂也。」
裕曾宿宴於敻之廬,後庭有井,裕夜出戶,若有人慾牽其手,裕便卻行,遂落井。同坐共出之,因勸裕酒曰:「向慮卿不測憂,幸得無他,宜盡此爵。」裕曰:「墜井蓋小小耳,方當逾於此也。」人問其故,裕曰:「近夢,恐有兩楹之憂。」尋卒,文章之士誄之者數人。周文傷惜之,追贈洛州刺史。
胄從祖弟濬,字道賾。父琰,周渭南太守。濬少孤,養母以孝聞。幼好學,有志行。周天和中,襲爵虞城侯,位新豐令。隋開皇中,歷尚書虞部、考功侍郎。帝聞濬事母孝,以其母老,賜輿服几杖、四時珍味,當世榮之。後其母疾病,濬貌甚憂瘁,親故弗之識。暨丁母艱,詔鴻臚監護喪事,歸葬夏陽。時隆冬極寒,濬衰絰徒跣,冒犯霜雪,自京及鄉,五百餘裏,足凍墮指,創血流離,朝野為之傷痛。州裏賵助,一無所受。尋起令視事,上見其毀瘠過甚,為之改容,顧群臣曰:「吾見薛濬哀毀,不覺悲感傷懷。」嗟異久之。
濬竟不勝喪,病且卒。其弟謨時為晉王府兵曹參軍事,在揚州。濬遺書於謨曰:
吾以不造,幼丁艱酷,窮游約處,屢絕簞瓢。晚生早孤,不聞詩禮。賴奉先人貽厥之訓,獲稟母氏聖善之規。負笈裹糧,不憚艱遠,從師就業,欲罷不能。砥行礪心,困而彌篤,服膺教義,爰至長成。自釋耒登朝,於茲二十三年矣。雖官非聞達,而祿喜逮親,庶保期頤,得終色養。何圖精誠無感,禍酷荐臻,兄弟俱被奪情,苫廬靡申哀訴,是用叩心泣血,霣氣摧魂者也。既而創鉅釁深,不勝荼毒,啟手啟足,幸及全歸。使夫死而有知,得從先人於地下矣,豈非至願哉?但念爾伶俜孤宦,遠在邊服,顧此悢悢,如何可言!適已有書,冀得與汝面訣,忍死待汝,已歷一旬。汝既未來,便成今古,緬然永別,為恨何言!勉之哉!勉之哉!
書成而絕。有司以聞,文帝為之屑涕,降使齎冊書弔祭。濬性清儉,死日家無遺財。
濬初為兒時,與宗中兒戲澗濱,見一黃虵,有角及足。召群童共視,了無見者。以為不祥,歸大憂悴。母問之,以實對。時有胡僧詣宅乞食,母以告之。僧曰:「此兒之吉應。且此兒早有名位,然壽不過六七耳。」言終而出,忽然不見。後終於四十二,六七之言驗矣。
子干福,武安郡司倉書佐。
洪隆弟湖,字破胡。少有節操,篤志於學,專精講習,不干時務,與物無競,好以德義服人。或有兄弟忿鬩,鄰裏爭訟者,恐湖聞之,皆內自改悔。鄉閭化其風教,咸以敬讓為先。三召州都,再辟主簿,州將傾心致禮,並不獲己而應之。為本州中從事、別駕,除河東太守。兄弟並為本郡,當世榮之。復受詔為仇池都將。後罷郡,終於家。有八子,長子聦知名。
聦字延智。方正有理識,善自標緻,不妄游處。雖在暗室,終日矜莊,見者莫不懍然加敬。博覽墳籍,精力過人,至於前言往行,多所究悉。詞辯占對,尤是所長。遭父憂,廬於墓側,哭泣之聲,酸感行路。友於篤睦,而家教甚嚴,諸弟雖昏宦,恆不免杖罰,對之肅如也。未弱冠,州辟主簿。
太和十五年,釋褐著作佐郎。於時,孝文留心氏族,正定官品,士大夫解巾,優者不過奉朝請,聦起家便佐著作,時論美之。後遷書侍御史,凡所彈劾,不避強御,孝文或欲寬貸者,聦輒爭之。帝每云:「朕見薛聦,不能不憚,何況諸人也?」自是貴戚斂手。累遷直閣將軍,兼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直閣如故。
聦深為孝文所知,外以德器遇之,內以心膂為寄。親衛禁兵,委總管領,故終太和之世,恆帶直閣將軍。群臣罷朝之後,聦恆陪侍帷幄,言兼晝夜,時政得失,預以謀謨,動輒匡諫,事多聽允,而重厚沈密,外莫窺其際。帝欲進以名位,輒苦讓不受。帝亦雅相體悉,謂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榮也。」又除羽林監。
帝曾與朝臣論海內姓地人物,戲謂聦曰:「世人謂卿諸薛是蜀人,定是蜀人不?」聦對曰:「臣遠祖廣德,世仕漢朝,時人呼為漢。臣九世祖永,隨劉備入蜀,時人呼為蜀。臣今事陛下,是虜非蜀也。」帝撫掌笑曰:「卿幸可自明非蜀,何乃遂復苦朕。」聦因投戟而出。帝曰:「薛監醉耳。」其見知如此。
二十三年,從駕南征,兼御史中尉。及宣武即位,除都督、齊州刺史,政存簡靜。卒於州,吏人追思,留其所坐榻以存遺愛。贈征虜將軍、華州刺史,諡曰簡懿侯。魏前二年,重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延州刺史。子孝通最知名。
孝通字士達。博學有俊才,蕭寶夤征關中,引參驃騎大將軍府事,禮遇甚隆。及寶夤將有異志,孝通悟其萌,托以拜掃求歸,乃見許。同僚咸怪,止之,但笑而不荅,遽還鄉裏。寶夤後果逆命。
北海王元顥入洛,宗人薛永宗、脩義等又聚徒作亂,欲以應之。孝通與所親計曰:「北海乘虛遠入,吳兵不能久住,事必無成。今若與永宗等同舉,滅族道也。」乃率其近親,與河東太守元襲嬰城固守。及寶夤平定,元顥退走,預其事者咸罹禍,唯同孝通者皆免。事寧,入洛,除員外散騎侍郎。爾朱天光鎮關右,表為關西大行台郎中,深見任遇。關中平定,預有其力,以功賜爵汾陰侯。
莊帝既幽崩,元曄地又疏遠,更議主社稷。孝通以廣陵王恭,高祖猶子,又在茂親,夙有令望。不言多載,理必陽喑。奉以為主,天人允協。世隆等並以為疑。孝通密贊天光察之。廣陵王曰:「天何言哉?」於是定冊,即節閔帝也。以首創大議,拜銀青光祿大夫、散騎常侍,兼中書舍人,封藍田縣子。孝通求以官贈亡兄景懋,又言己有侯爵,請轉授兄息子舒。節閔覽啟傷感,以侯爵既重,不容轉授,乃下詔褒美。特贈景懋撫軍、北雍州刺史。
孝通尋遷中書郎,深為節閔所知重。普泰二年正月乙酉,中書舍人元翽獻酒餚,帝因與元翌及孝通等宴,兼奏弦管,命翽吹笛,帝亦親以和之。因使元翌等嘲,以酒為韻。孝通曰:「既逢堯舜君,願上萬年壽。」帝曰:「平生好玄默,慚為萬國首。」帝曰:「卿所謂壽,豈容徒然!」便命酌酒賜孝通,仍命更嘲,不得中絕。孝通即豎忠為韻。帝曰:「卿不忘忠臣之心。」翽曰:「聖主臨萬機,享世永無窮。」孝通曰:「豈唯被草木,方亦及昆蟲。」翌曰:「朝賢既濟濟,野苗又芃芃。」帝曰:「君臣體魚水,書軌一華戎。」孝通曰:「微臣信慶渥,何以荅華嵩?」於時,孝通內典機密,外參朝政,軍國動靜,預以謀謨。加以汲引人物,知名之士,多見推薦。
外兄裴伯茂性豪俊,多所輕忽,唯欽賞孝通,每有著述,共參同異。孝通以裴宏放過甚,每謂之曰:「兄以阮籍、嵇康何如管仲、樂毅?」蓋自許經綸,抑裴傲也。裴笑而不荅,宏放自若。
屬齊神武起兵河朔,攻陷相州刺史劉誕。爾朱天光自關中討之。孝通以關中險固,秦、漢舊都,須預謀鎮遏,以為後計。縱河北失利,猶足據之。節閔深以為然,問誰可任者。孝通與賀拔岳同事天光,又與周文帝有舊,二人並先在關右,因並推薦之。乃超授岳岐、華、秦、雍諸軍事,關西大行台,雍州牧;周文帝為左丞,孝通為右丞。齎詔書馳驛入關授岳等,同鎮長安。岳深相器重,待以師友之禮。與周文帝結為兄弟,情寄特隆。後天光敗於韓陵,節閔遂不得入關,為齊神武幽廢。
孝武帝即位後,神武方得志,征賀拔岳為冀州刺史。岳懼,欲單馬入朝。孝通乃謂岳曰:「高王以數千鮮卑破爾朱百萬之眾,其鋒誠亦難敵。然公兩兄太師、領軍,宿在其上。侯深、樊子鵠、賈智、斛斯椿、大野胡也杖、吒呂延慶之徒,於爾朱之世,皆其夷等。韓陵之役,此輩前後降附,皆由事勢危逼,非其本心。在於高王,曹操之孔融,馬懿之葛誕。今或在京師,或據州鎮,除之又失人望,留之腹心之疾。雖令孫騰在闕下,婁昭處鈎陳,必不能如建安之時,明矣。以今觀之,隙難未已。吐萬仁雖復退逸,猶在并州,高王之計,先須平殄。今方綏撫群雄,安置內外,何能去其巢穴,與公事關中地也?且六郡良家之子,三輔禮義之人,逾幽、並之驍騎,勝汝、潁之奇士,皆系仰於公,效其智力。據華山以為城雉,因黃河而為池塹,退守不失封泥,進兵同於建水。乃欲束手受制於人,不亦鄙乎?」言未卒,岳執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遜辭為啟,而不就征。
太昌元年,孝通因使入朝,仍被留京師,重除中書侍郎。永熙三年三月,出為常山太守,仍以經節閔任遇故也。及孝武西遷,或稱孝通與周文友密,及樹置賀拔岳鎮關中之計,遂見拘執,將赴晉陽。及引見,咸為之憂。孝通神氣從容,辭理切正,齊神武更相欽嘆,即日原免。然猶致疑忌,不加位秩,但引為坐客,時訪文典大事而已。齊神武讓劍履上殿表,猶使為文。曾與諸人同詣晉祠,皆屈膝盡禮,孝通獨捧手不拜,顧而言曰:「此乃諸侯之國,去吾何遠,恭而非禮,將為神笑。」拜者慚焉。
興和二年,卒於鄴。魏前二年,周文帝追軫舊好,奏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齊武平初,又贈鄭州刺史。文集八十卷,行於時。
子道衡,字玄卿。六歲而孤,專精好學。年十歲,講左傳,見子產相鄭之功,作國僑贊,頗有詞致,見者奇之。其後才名益著。齊司州牧、彭城王浟引為兵曹從事。尚書左僕射楊愔見而嗟賞,授奉朝請。吏部尚書隴西辛術與語,嘆曰:「鄭公業不亡矣!」河東裴讞目之曰:「鼎遷河朔,吾謂『關西孔子』,罕遇其人,今復遇薛君矣!」
武成即位,兼散騎常侍,接對周、陳二使。武平初,詔與諸儒修定五禮,除尚書左外兵郎。陳使傅縡聘齊,以道衡兼主客郎接對之。縡贈詩五十韻,道衡和之,南北稱美。魏收曰:「傅縡所謂以蚓投魚耳。」待詔文林館,與范陽盧思道、安平李德林齊名友善。復以本官直中書省,尋拜中書侍郎,仍參太子侍讀。齊後主之世,漸見親用,與侍中斛律孝卿參預政事。道衡具陳備周之策,孝卿不能用。
及齊亡,周武帝引為御史二命士。後歸鄉裏,自州主簿入為司祿上士。隋文作相,從元帥梁睿擊王謙,攝陵州刺史。大定中,授儀同,守邛州刺史。
文帝受禪,坐事除名。河間王弘北征突厥,召典軍書。還,除內史舍人。其年,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道衡因奏曰:「陛下比隆三代,平一九州,豈容區區之陳,久在天網之外?臣今奉使,請責以稱蕃。」帝曰:「朕且含養,致之度外,勿以言辭相折。」江東雅好篇什,陳主尤愛雕蟲,道衡每有所作,南人無不吟誦焉。
及八年伐陳,拜淮南道行台尚書吏部郎,兼掌文翰。王師臨江,高熲夜坐幕中,謂曰:「今段定克江東以不?君試言之。」道衡荅曰:「凡論大事成敗,先須以至理斷之。禹貢所載九州,本是王者封域。郭璞有云:『江東偏王三百年,還與中國合。』今數將滿矣。以運數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昌,無德者亡,自古興滅,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儉,憂勞庶政;叔寶峻宇雕牆,酣酒荒色。其必克二也。為國之體,在於任寄。彼之公卿,備員而已。拔小人施文慶,委以政事,尚書令江總唯事詩酒,本非經略之才,蕭摩訶、任蠻奴是其大將,一夫之用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無德而小。量其甲士,不過十萬,西自巫峽,東極滄海,分之則勢懸而力弱;聚之則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捲之勢,其在不疑。」熲忻然曰:「君言成敗,理甚分明。本以才學相期,不意籌略乃爾。」還除吏部侍郎。
後坐抽擢人物,有言其黨蘇威,任人有意故,除名,配防嶺表。晉王廣時在揚州,陰令人諷道衡,遣從揚州路,將奏留之。道衡不樂王府,用漢王諒之計,遂出江陵道而去。尋詔征還,直內史省。晉王由是銜之。然愛其才,猶頗見禮。
後數歲,授內史侍郎,加上儀同三司。道衡每構文,必隱坐空齋,蹋壁而臥,聞戶外有人便怒,其沈思如此。帝每曰:「道衡作文書稱我意。」然誡之以迂誕。後帝謂楊素、牛弘曰:「道衡老矣,驅使勤勞,宜使朱門陳戟。」於是進上開府,賜物百段。道衡辭以無功。帝曰:「爾久勞階陛,國家大事,皆爾宣行,豈非爾功也?」
道衡久當樞要,才名益顯。太子、諸王爭與交好,高熲、楊素雅相推重,聲名籍甚,無競一時。仁壽中,楊素專掌朝政。道衡既與素善,上不欲道衡久知機密,因出檢校襄州總管。道衡一旦見出,不勝悲戀,言之哽咽。帝愴然改容曰:「爾光陰晚暮,侍奉誠勞,朕欲令爾將攝。今爾之去,朕如斷一臂。」於是賚物三百段,九環金帶並時服一襲,馬十匹,慰勉遣之。在任清簡,吏人懷其惠。
煬帝嗣位,轉潘州刺史。歲余,上表求致仕。帝謂內史侍郎虞世基曰:「道衡將至,當以秘書監待之。」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頌。帝覽之不悅,顧謂蘇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魚藻之義也。」於是拜司隸大夫,將置之罪。道衡不悟,司隸刺史房彥謙素與相善,知必及禍,勸之杜絕賔客,卑辭下氣,而道衡不能用。會議新令,久不能決,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高熲不死,令當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憶熲乎?」付執法者推之。道衡自以非大過,促憲司早解。奏日,冀帝赦之,敕家人具饌以備客來候者。及奏,帝令自盡。道衡殊不意,未能引訣。憲司重奏,縊而殺之。妻子徙且末。時年七十。天下冤之。有集七十卷,行於世。
有子五人,收最知名,出後族父孺。
孺清貞孤介,不交流俗。涉歷經史,有才思,雖不為大文,所有詩詠,大致清遠。開皇中,為侍御史、揚州總管司功參軍。每以方直自處,府僚多不便之。卒於襄城郡掾。所蒞官皆有能名。道衡偏相友愛,收初生,即與孺為後。養於孺宅,至於成長,殆不識本生。太常丞胡仲操曾在朝堂就孺借刀子割爪甲。孺以仲操非雅士,竟不與之。其不肯妄交,清介獨行,皆此類也。
道衡兄溫,字尼卿。沈敏有器局。博覽墳典,尤善隸書。仕周為上黃郡守。周平齊,徙燕郡太守,以簡惠稱。宣政元年,賜爵齊安縣子。卒於郡。子邁嗣。
邁字弘仁。性寡言,長於詞辯。開皇初,襲爵齊安子,改封鍾山。歷位太子舍人。大業中,為刑部、選部二侍郎。
道衡從父弟道實,位禮部侍郎、離石郡太守,知名於世。
從子德音,有俊才,起家游騎尉。佐魏澹修魏史,史成,遷著作佐郎。及越王侗稱制東都,王世充之僭號,軍書羽檄,皆出其手。世充平,以罪誅。其文筆多行於世。
聦弟和,南青州刺史。和子善。
善字仲良。少為司空府參軍,再遷鹽池都將。孝武西遷,魏改河東為秦州,以善為別駕。善家素富,僮僕數百人。兄元信,仗氣豪侈,每食方丈,坐客恆滿,弦歌不絕;而善獨恭己率素,愛樂閒靜。
大統三年,齊神武敗於沙苑,留善族兄崇禮守河東。周文帝遣李弼圍之,崇禮固守不下。善密說崇禮,猶持疑不決。會善從弟馥妹夫高子信為防城都督,守城南面,遣馥來詣善,云:「意欲應接西軍,但恐力所不制。」善即令弟濟將門生數十人,與信、馥等斬關引弼軍入。時預謀者並賞五等爵。善以背逆歸順,臣子常情,豈容闔門大小俱叨封邑,遂與弟慎並固辭不受。周文嘉之,以善為汾陰令。善干用強明,一郡稱最。太守王羆美之,令善兼督六縣事。尋為行台郎中。
時欲廣置屯田以供軍費,乃除司農少卿,領同州夏陽縣二十屯監。又於夏陽諸山置鐵冶,復令善為監,每月役八千人,營造軍器。善自督課,兼加慰撫,甲兵精利而皆忘其苦焉。遷大丞相府從事中郎。追論屯田功,賜爵龍門縣子。遷黃門侍郎,除河東郡守,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姓宇文氏。六官建,拜工部中大夫,進爵博平縣公。再遷戶部中大夫。
時晉公護執政,儀同齊軌語善云:「兵馬萬機,須歸天子,何因猶在權門?」善白之,護乃殺軌。以善忠於己,引為中外府司馬,遷司會中大夫,副總六府事。加授京兆尹,仍行司會。出為隆州刺史,兼益州總管府長史。征拜武威少府。卒,贈三州刺史。帝以善告齊軌事,諡曰繆公。
子褒嗣,官至高陽郡守。
善弟慎,字伯護。好學,能屬文,善草書。與同郡裴叔逸、裴諏之、柳虬、范陽盧柔、隴西李璨並友善。起家丞相府墨曹參軍。周文於行台省置學,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務,晚就講習,先六經,後子史。又於諸生中簡德行淳懿者侍讀書。慎與李璨及隴西李伯良、辛韶、武功蘇衡、譙郡夏侯裕、安定梁曠、梁禮、河南長孫璋、河東裴舉、薛同、滎陽鄭朝等十二人,並應其選。又以慎為學師,以知諸生課業。周文雅好談論,並簡名僧深識玄宗者一百人,於第內講說,又命慎等十二人兼學佛義,使內外俱通。由是四方競為大乘學。在學數年,復以慎為宜都公侍讀。累遷禮部郎中。六官建,拜膳部下大夫。慎兄善又任工部,並居清顯,時人榮之。
周孝閔帝踐阼,除御正下大夫,封淮南縣子。歷師氏、御伯中大夫。保定初,出為湖州刺史。界既雜蠻夷,恆以劫掠為務。慎乃集諸豪帥,具宣朝旨,仍令首領每月一參,或須言事者,不限時節。慎每見,必殷勤勸誡,及賜酒食。一年之間,翕然從化。諸蠻乃相謂曰:「今日始知刺史真人父母也。」莫不欣悅。自是襁負而至者千餘戶。蠻俗,婚娶之後,父母雖在,即與別居。慎謂守令曰:「牧守令長是化人者也,豈有其子娶妻,便與父母離析?非唯萌俗之失,亦是牧守之罪。」慎乃親自誘導,示以孝慈,並遣守令,各喻所部。有數戶蠻,別居數年,遂還侍養,及行得果膳,歸奉父母。慎以其從善之速,具以狀聞,有詔蠲其賦役。於是風化大行,有同華俗。尋為蕃部中大夫。以疾去職,卒於家。有文集,頗為世所傳。
薛寘,河東汾陰人也。祖遵顏,魏河東郡守、安邑侯。父乂,清河、廣平二郡守。
寘幼覽篇籍,好屬文,起家奉朝請。從魏孝武西遷,封郃陽縣子。廢帝元年,領著作佐郎,修國史。尋拜中書侍郎,修起居注。遷中書令。燕公于謹征江陵,以寘為司錄,軍中謀略,寘並參之。江陵平,進爵為伯。朝廷方改物創製,欲行周禮,乃令寘與小宗伯盧辯斟酌古今,共詳定之。六官建,授內史下大夫。
周孝閔帝踐阼,進爵為侯,轉御正中大夫。時前中書監盧柔,學業優深,文藻華贍,而寘與之方駕,故世號曰盧、薛焉。久之,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出為淅州刺史。卒於位,吏人哀惜之。贈虞州刺史,諡曰理。
所著文筆二十餘卷,行於世。又撰西京記三卷,引據該洽,世稱其博聞焉。寘性至孝,雖年齒已衰,職務繁廣,至於溫凊之禮,朝夕無違。當時以此稱之。
子明嗣。大象末,儀同大將軍、清水郡守。
薛憕字景猷,河東汾陰人也。曾祖弘敞,逢赫連之亂,率宗人避地襄陽。
憕早喪父,家貧,躬耕以養祖母,有暇則覽文籍。疏宕不拘,時人未之奇也。江表取人,多以世族。憕世無貴仕,解褐不過侍郎。既羇旅,不被擢用。常嘆曰:「豈能五十年戴幘,死一校尉,低頭傾首,俯仰而向人也!」常鬱郁不得志,每在人間,輒陵架勝達,負才使氣,未嘗趨世祿之門。左中郎將京兆韋潛度謂曰:「君門地非下,身材不劣,何不裾數參吏部?」憕曰:「『世胄躡高位,英俊沈下僚』,古人以為嘆息,竊所未能也。」潛度告人曰:「此年少實慷慨,但不遭時耳。」
孝昌中,杖策還洛陽。先是憕從祖真度與族祖安都擁徐、兗歸魏,其子懷雋見憕,甚相親善。屬爾朱榮廢立,憕遂還河東,止懷雋家。不交人物,終日讀書,手自抄略,將二百卷。唯郡守元襲時相要屈,與之抗禮。懷雋每謂曰:「汝還鄉裏,不營產業,不肯取妻,豈復欲南乎?」憕亦不介意。普泰中,拜給事中,加伏波將軍。
及齊神武起兵,憕乃東遊陳、梁間,謂族人孝通曰:「高歡阻兵陵上,喪亂方始。關中形勝之地,必有霸王據之。」乃與孝通俱游長安。侯莫陳悅聞之,召為行台郎,除鎮遠將軍、步兵校尉。及悅害賀拔岳,軍人咸相慶慰。憕獨謂軍司傅長高曰:「悅才略本寡,輒害良將,敗亡之事,其則不遠。吾屬今即為人所虜,何慶之有乎?」長高以憕言為然,並有憂色。尋而周文平悅,引憕為記室參軍。武帝西遷,授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封夏陽縣男。文帝即位,拜中書侍郎,加安東將軍,進爵為伯。
大統四年,宣光、清徽殿初成,憕為之頌。文帝又造二欹器:一為二仙人共持一缽,同處一盤,缽蓋有山,山有香氣,一仙人又持金缾以臨器上,傾水灌山,則出於缾而注乎器,煙氣通發山中,謂之仙人欹器;一為二荷同處一盤,相去盈尺,中有蓮,下垂器上,以水注荷,則出於蓮而盈乎器,為鳧雁蟾蜍以飾之,謂之水芝欹器。二盤各處一床,缽圓而床方,中有人,三才之象也。皆置清徽殿前。器形似觥而方,滿而平,溢則傾。憕各為頌。
大統初,儀制多闕,周文令憕與盧辯、檀翥等參定之。以流離世故,不聽音樂,雖幽室獨處,常有戚容。後坐事死。
子舒嗣,官至禮部下大夫、儀同大將軍、聘陳使副。
論曰:薛辯有魏之初,功業早樹,門膺人爵,無替榮名。端以謙直見知。胄以公平自命。濬之孝悌,素緒之所得也。道衡雅道弈葉,世擅文宗,令望攸歸,豈徒然矣,而運逢季叔,卒蹈誅戮,痛乎!仲良任惟繁劇,弘益流譽,而陷齊諂護,以要權寵,易名為繆,斯豈虛哉!寘、憕並學稱該博,文擅雕龍,或揮翰鳳池,或著書麟閣,咸居祿位,各逞琳琅。擬彼徐、陳,慚後生之可畏;論其任遇,實當時之良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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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七‧列傳第二十五  韓茂 皮豹子 封敕文 呂羅漢 孔伯恭 田益宗 孟表 奚康生 楊大眼 崔延伯 李叔仁
韓茂字元興,安定安武人也。父耆字黃耇,永興中,自赫連屈丐來降,位常山太守,假安武侯,仍居常山之九門。卒,贈涇州刺史,諡曰成。
茂年十七,膂力過人,尤善騎射。明元曾親征丁零翟猛,茂為中軍執幢,時大風,諸軍旌旗皆偃仆,茂於馬上持幢,初不傾倒。帝異而問之,謂左右曰:「記之。」尋征詣行在所,以為武賁郎將。
後從太武討赫連昌,大破之,以功賜爵蒲陰子,遷侍輦郎。又從破統萬,平平涼,當茂所沖,莫不應弦而殪。拜內侍長,進爵九門侯。後從征蠕蠕,頻戰大捷。與樂平王丕等伐和龍,茂為前鋒都將,戰功居多。遷司衛監,錄前後功,拜散騎常侍、殿中尚書,進爵安定公。從破薛永宗、蓋吳,轉都官尚書。從車駕南征,拜徐州刺史。還,拜侍中、尚書左僕射。
文成踐阼,拜尚書令,加侍中、征南大將軍。茂沈毅篤實,雖無文學,每議論合理,為將善於撫眾,勇冠當世,為朝廷所稱。太安二年,領太子少師。卒,贈涇州刺史,安定王,諡曰恆。
長子備,字延德,賜爵行唐侯,歷太子庶子、寧西將軍,典遊獵曹,加散騎常侍。襲爵安定公、征南大將軍。卒,贈雍州刺史,諡曰簡。
備弟均,字天德,少善射,有將略。初為中散,賜爵范陽子,遷金部尚書,加散騎常侍。兄備卒,無子,均襲爵安定公、征南大將軍,歷定、青、冀三州刺史,甚有譽。
廣阿澤在定、冀、相三州界,土曠人稀,多有寇盜,乃置鎮以靜之。以均在冀州,劫盜止息,除大將軍、廣阿鎮大將,加都督三州諸軍事。均清身率下,禁斷奸邪,於是趙郡屠各、西山丁零聚黨山澤以劫害為業者,均皆誘慰追捕,遠近震跼。先是,河外未賔,人多去就,故權立東青州,為招懷之本。新附人咸受優復,然舊人奸逃者,多往投焉。均表陳非便,朝議罷之。
後均所統,劫盜頗起,獻文詔書讓之。又以五州人戶殷多,編籍不實,詔均檢括,出十餘萬戶。復授定州刺史,百姓安之。卒,諡康公。
皮豹子,漁陽人也。少有武略。泰常中,為中散。太武時,為散騎常侍,賜爵新安侯,又拜選部尚書。後除開府儀同三司,進爵淮陽公,鎮長安,坐盜官財,徙於統萬。
真君三年,宋將裴方明等侵南秦王楊難當,遂陷仇池。太武征豹子,復其爵位,尋拜使持節、仇池鎮將,督關中諸軍與建興公古弼等分命諸將,十道並進。四年正月,豹子進擊樂鄉,大破之。宋使其秦州刺史胡崇之鎮仇池,至漢中,聞官軍已西,懼不敢進。豹子與司馬楚之至濁水,擊禽崇之,盡虜其眾。仇池平。
未幾,諸氐復推楊文德為主以圍仇池,古弼討平之。時豹子次下辨,聞圍解,欲還。弼使謂豹子曰:「賊恥其負敗,必求報復,不如陳兵以待之。」豹子以為然。尋除都督秦、雍、荊、梁、益五州諸軍事,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仇池鎮將、持節、公如故。宋復遣楊文德、姜道盛寇濁水,別遣將青陽顯伯守斧山,以拒豹子。濁水城兵射殺道盛。豹子至斧山,斬顯伯,悉俘其眾。初,南秦王楊難當歸命,詔送楊氏子弟詣京師,文德以行賂得留,出奔漢中。宋以文德為武都王,守葭蘆城,招誘氐羌。於是武都陰平五部氐人叛應文德,詔豹子討之。文德阻兵固險,以拒豹子。文德將楊高來降,文德棄城南走,收其妻子僚屬及故武都王保宗妻公主送京師。宋白水太守郭啟玄率眾救文德,豹子大破之,啟玄、文德走還漢中。
興安二年,宋遣蕭道成等入漢中,別令楊文德、楊頭等率氐、羌圍武都。豹子分兵將救之,聞宋人增兵益將,表狀求助。詔高平鎮將苟莫干率突騎二千以赴之,道成等乃退。征豹子為尚書,出為內都大官。宋遣其將殷孝祖修兩當城於清東,以逼南境。天水公封敕文擊之,不克。詔豹子與給事中周丘等助擊之。宋瑕丘鎮遣步卒五千助戍兩當,豹子大破之,追至城下,其免者千餘人而已。既而班師。先是河西諸胡亡匿避命,豹子討之,不捷而還,又坐免官。尋以前後戰功復擢為內都大官。卒,文成追惜之,贈淮陽王,諡曰襄。子道明襲。
道明第八弟歡喜,文成以其名臣子,擢為侍御中散,遷侍御長。孝文初,吐谷渾拾夤部落飢窘,侵掠澆河,詔假平西將軍、廣川公,與上黨王長孫觀討拾夤。又以其父豹子昔鎮仇池,有威信,拜使持節、侍中、都督秦雍荊梁益五州諸軍事、本將軍、開府、仇池鎮將,假公如故。歡喜至,申布恩惠,夷人大悅,酋帥率戶歸附,置廣業、固道二郡以居之。征為南部尚書,賜爵南康侯。
太和元年,宋葭蘆戍主楊文度遣弟鼠據仇池,詔歡喜討鼠,鼠棄城南走。進次濁水,遂軍於覆津。文度將強大黑固守津道,歡喜部分將士,擊大黑走之。追奔,攻拔葭蘆城,斬文度,傳首京師。詔慰勉之。又詔於駱谷築城,歡喜表求待來年築城。詔責之曰:「若不時築,築而不成,成而不固,以軍法繩之。」南天水人柳旃據險不順,歡喜討滅之。後為豫州刺史,詔讓其在州寬怠,以飲酒廢事,威不禁下,遣使就州,決以杖罰。卒,諡曰恭公。子承宗襲。
封敕文,代人也,本姓是賁。祖豆,位開府、冀青二州刺史、關內侯。父涅,侍御長,贈定州刺史、章武侯,諡曰隱。
敕文始光初為中散,稍遷西部尚書,出為使持節、開府、領護西夷校尉、秦益二州刺史,賜爵天水公,鎮上邽。詔敕文征吐谷渾慕利延兄子拾歸於枹罕,眾少不制,詔廣川公乙烏頭等二軍與敕文會隴右。軍次武始,拾歸夜遁,敕文引軍入枹罕,虜拾歸妻子及其人戶,分徙千家於上邽,留烏頭守枹罕。
金城邊冏,天水梁會謀反,據上邽東城南城,攻逼西城。敕文先已設備,賊乃退。冏、會復攻城,氐、羌一萬屯南嶺,休官、屠各及雜戶二萬餘人屯北嶺,為冏等形援。敕文設奇兵大破之,斬冏。眾復推梁會為主。安豐公閭根率軍助敕文,敕文又表求助,未及報。梁會欲謀逃遁。先是敕文掘重塹於東城之外,幾斷賊走路。夜半,會乃飛梯騰塹而走。敕文先嚴兵於塹外,拒鬬,從夜至旦。敕文謀於眾曰:「困獸猶鬬,而況於人。」乃以白武幡宣告賊眾,若能歸降,原其生命,應時降者六百餘人。會知人心沮壞,於是分遁。敕文縱騎騰躡,死者太半。
略陽王元達因梁會之亂,聚黨攻城,招引休官、屠各之眾,推天水休官王官興為秦地王。敕文與臨淮公莫真討破之。
天安元年卒,長子萬護讓爵於弟翰。於時讓者唯萬護及元氏侯趙辟惡子元伯讓其弟次興,朝廷義而許之。
呂羅漢,本東平壽張人也,其先石勒時徙居幽州。
祖顯,字子明,少好學,性廉直,鄉人有忿爭者皆就質焉。慕容垂以為河間太守。皇始初,以郡降,道武賜爵魏昌男。拜鉅鹿太守。清身奉公,妻子不免饑寒,百姓頌之曰:「時惟府君,克清克明,緝我荒土,人胥樂生,願壽無疆,以享長齡。」卒官。
父溫,字晞陽,善書,好施,有文武才略。位上黨太守,有能名。卒,贈豫州刺史、野王侯,諡曰敬。
羅漢仁厚篤慎,弱冠以武干知名。父溫之為秦州司馬,羅漢隨侍。隴右氐楊難當寇上邽,鎮將元意頭知羅漢善射,共登西城樓令射,難當隊將及兵二十三人應弦而殪。賊眾轉盛,羅漢曰:「今不出戰,示敵以弱。」意頭善之,即簡千餘人,令羅漢出戰,眾皆披靡。難當大驚,會太武賜難當璽書,責其跋扈,難當還仇池。意頭具以狀聞,征為羽林郎。
上邽休官呂豐、屠各王飛鹿等據險為逆,詔羅漢討禽之。後從征懸瓠,以功遷羽林中郎、幢將,賜爵烏程子。及南安王余立,羅漢猶典宿衛,文成之立,羅漢有力焉。加龍驤將軍,仍幢將,進爵野王侯,拜司衛監。遷散騎常侍、殿中尚書,進爵山陽公。
後為鎮西將軍、秦、益二州刺史。時仇池氐、羌反,逼駱谷,鎮將吳保元走登百頃,請援於羅漢。羅漢帥步騎隨長孫觀,掩擊氐、羌大破之,賊眾退散。詔書慰勉之。涇州人張羌郎聚眾千人,州軍討之,不能制,羅漢擊禽之。仇池氐、羌叛逆,其賊帥蛩廉、苻忻等皆受宋官爵鐵券。略陽公伏阿奴為都將,與羅漢赴討,所在破之,禽廉、忻等。
秦、益阻遠,南連仇池,西接赤水,諸羌恃險,數為叛逆,自羅漢蒞州,撫以威惠,西戎懷德,土境怗然。孝文下詔褒美之。征拜內都大官,聽察多得其情。卒官,諡莊公。
長子興祖襲爵山陽公,後例降為侯。
孔伯恭,魏郡鄴人也。父昭,位侍中、幽州刺史、魯郡公。卒,諡曰康。
伯恭以父任拜給事中,後賜爵濟陽男,進城陽公。獻文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以彭城內附,宋遣將張永、沈攸之等擊安都。安都請援,獻文進伯恭號鎮東將軍,副尚書尉元救之。永與攸之棄船而走。伯恭以書喻下邳、宿豫城內。時攸之、吳喜公等率眾來援下邳,屯軍焦墟曲,去下邳五十餘裏。伯恭密造火車攻其營,水陸俱進。攸之等既聞將戰,引軍退保樊階城。宋寧朔將軍陳顯達領眾溯清而上,以迎攸之,屯於睢、清合口。伯恭率眾度水,大破顯達。攸之聞顯達軍敗,順流退下,伯恭從清西與攸之合戰,大破之,吳喜公輕騎遁走。乘勝追奔八十餘裏,軍資器械虜獲萬計。進攻宿豫,宋戍將魯僧遵棄城夜遁。又遣將孔大恆等南討淮陽,宋太守崔武仲焚城南走,遂據淮陽。
皇興二年,以伯恭為散騎常侍、彭城鎮將、都督徐南北兗州諸軍事,假東海公。卒,贈鎮東大將軍、東海王,諡曰桓。
伯恭弟伯遜,襲父爵魯郡公,位東萊鎮將、東徐州刺史。坐事免官,卒於家。
田益宗,光城蠻也。身長八尺,雄果有將略,貌狀舉止,有異常蠻。世為四山蠻帥,受制於齊。太和十七年,遣使張超奉表歸魏。十九年,拜員外散騎常侍、都督、南司州刺史、光城縣伯,食蠻邑一千戶,所統守宰,任其銓置。後以益宗既度淮北,不可仍為司州,乃於新蔡立東豫州,以益宗為刺史。尋改封安昌縣伯。
景明初,梁師寇三關,益宗遣光城太守梅興之進至陰山關,南據長風城,逆擊大破之。梁建寧太守黃天賜築城赤亭,復遣其將黃公賞屯於漴城,與長風相持。益宗命安蠻太守梅景秀與興之掎角擊討,破之,獲其二城。上表陳攻取之術,宣武納之,遣鎮南將軍元英攻義陽。益宗遣其息魯生斷梁人糧運,破梁戍主趙文興,倉米運舟,焚燒盪盡。時樂口已南,郢、豫二州諸縣皆沒於梁,唯有義陽而已。梁招益宗以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五千戶郡公,當時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節不移,郢、豫克平,益宗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斂無厭,兵人患其侵擾,諸子及孫,競規賄貨,部內苦之,咸言欲叛。宣武深亦慮焉,乃遣中書舍人劉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還,啟益宗侵掠之狀。詔之曰:「聞卿息魯生在淮南貪暴,橫殺梅伏生,為爾不已,損卿誠效,可令魯生與使赴闕,當加任使。」魯生久未至。延昌中,詔以益宗為使持節、鎮東將軍、濟州刺史,常侍如故。帝慮其不受代,遣後將軍李世哲與桃符率眾襲之,奄入廣陵。益宗子魯生、魯賢等奔於關南,招引梁兵,光城已南,皆為梁所保。世哲擊破之,復置郡戍,以益宗還。授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改封曲陽縣伯。
益宗生長邊地,不願內榮,雖位秩崇重,猶以為恨,表陳桃符讒毀之狀。詔曰:「既經大宥,不容方更為獄。」熙平初,益宗又表乞東豫,以招二子。靈太后令荅不許。卒,贈征東大將軍、郢州刺史,諡曰莊。
少子纂襲,位中散大夫,卒,贈東豫州刺史。
益宗長子隨興,位弋陽、東汝南二郡太守。
益宗兄興祖,位江州刺史。
孟表字武達,濟北虵丘人也,自雲本屬北地,號索裏諸孟。青、徐內屬後,表因事南度,仕齊為馬頭太守。
太和十八年,表據郡歸魏,除南兗州刺史,領馬頭太守,賜爵譙縣侯,鎮渦陽。後齊遣其豫州刺史裴叔業攻圍六十餘日,城中食盡,唯以朽革及草木皮葉為糧。表撫循將士,戮力固守。會鎮南將軍王肅救之,叔業乃退。初,有一南人,自雲姓邊字叔珍,攜妻息從壽春投表,未及送闕,會叔業圍城。表後察叔珍言色頗有異,即推核,乃是叔業姑兒,規為內應,所攜妻子,並亦假妄,於北門外斬之,人情乃安。孝文嘉其誠,封汶陽縣伯,歷濟州刺史、散騎常侍、光祿大夫、齊州刺史。卒,贈兗州刺史,諡曰恭。
奚康生,河南陽翟人也。本姓達奚,其先居代,世為部落大人。祖真,柔玄鎮將、內外三都大官,賜爵長進侯,卒,贈幽州刺史,諡曰簡。
康生少驍武,彎弓十石,矢異常箭,為當時所服。太和初,蠕蠕頻寇,康生為前驅軍主,壯氣有聞,由是為宗子隊主。從駕征鍾離,駕旋濟淮,五將未度,齊將據渚斷津路。孝文募破中渚賊者,以為直閣將軍。康生應募,縛筏積柴,因風放火,燒其船艦,依煙直過,飛刀亂斫,投河溺死者甚眾。乃假康生直閣將軍。後以勛除太子三校、西台直後。
吐京胡反,自號辛支王,康生為軍主,從章武王彬討之。分為五軍,四軍俱敗,康生軍獨全。率精騎一千追胡至車突谷,詐為墜馬,胡皆謂死,爭欲取之。康生騰騎奮矛,殺傷數十人,射殺辛支。
齊置義陽,招誘邊人,康生復為統軍,從王肅討之。齊將張伏護自昇城樓,言辭不遜。肅令康生射之,望樓射窗,扉開即入,應箭而斃。彼人見箭,皆以為狂弩。齊將裴叔業率眾圍渦陽,欲解義陽之急,詔遣高聦、元衍等援之,並敗退。帝乃遣康生馳往,一戰大破之。及壽春來降,遣康生領羽林千人,給龍廄馬兩匹,馳赴之。破走其將桓和、陳伯之。以功除征虜將軍,封安武縣男。
出為南青州刺史。後梁郁州遣軍主徐濟寇邊,康生破禽之。時梁聞康生能引強弓,故特作大弓兩張,長八尺,把中圍尺有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長笛,送與康生。康生便集文武,用之平射,猶有餘力。觀者以為絕倫。弓即表送,置之武庫。後梁遣都督臨川王蕭宏勒甲十萬規寇徐州,詔授康生武衛將軍,一戰敗之。還京,召見宴會,賞帛千匹,賜驊騮御胡馬一匹。出為華州刺史,頗有聲績。轉涇州刺史,以輒用官炭瓦,為御史所劾,削除官爵。尋復之。梁直閣將軍徐玄明戍郁州,殺其刺史張稷,以城內附,詔康生迎接,賜細御銀纏槊一張,並棗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棗者早遂朕意。」未發間,郁州刺史復叛。及大舉征蜀,假康生安西將軍,邪趣綿竹。至隴右,宣武崩,班師。
後除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季龍畫像,復就西門豹祠祈雨,不獲,令吏取豹舌。未幾,二兒暴喪,身亦遇疾,巫以為季龍、豹之祟。
征拜光祿勛,領右衛將軍,與元叉同謀廢靈太后。遷河南尹,仍右衛、領左右。與子難娶左衛將軍侯剛女,即元叉妹夫也。叉以其通姻,深相委託,三人多宿禁內,或迭出入。叉以康生子難為千牛備身。
康生性粗武,言氣高下,叉稍憚之,見於顏色,康生亦微懼不安。正光二年三月,明帝朝靈太后於西林園,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乃為力士舞,及於折旋,每顧視太后,舉手蹈足,嗔目頷首,為殺縛之勢。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攜帝宿宣光殿。侯剛曰:「至尊已朝訖,嬪御在南,何勞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兒,隨陛下將東西,更復訪問誰!」群臣莫敢應。靈太后自起援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萬歲於後,近侍皆唱萬歲。明帝引前入閣,左右競相排,閣不得閉。康生奪其子難千牛刀,斫直後元思輔,乃得定。
明帝既上殿,康生時有酒勢,將出處分,遂為叉所執,鎖於門下。至曉,叉不出,令侍中、黃門、僕射、尚書等十餘人就康生所,訊其事,處康生斬刑,難處絞刑。叉與剛並在內矯詔決之,康生如奏,難恕死從流。難哭拜辭父,康生忻子免死,慷慨了不悲泣。語其子云:「我不反,死,汝何為哭也?」有司驅逼,奔走赴市,時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數下,不死,於地刻截。咸言稟叉意旨,過至苦痛。嘗食典御奚混與康生同執刀入內,亦就市絞刑。
康生久為將,及臨州,多所殺戮。而乃信向佛道,每舍居宅立寺塔,凡歷四州,皆有建置。死時年五十四。子難年十八,以侯剛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後尚書盧同為行台,叉令殺之。康生於南山立佛圖三層,先死,忽夢崩壞。沙門有為解云:「檀越當不吉利,無人供養佛圖,故崩耳。」康生稱然,竟及於禍。
靈太后反政,贈都督冀瀛滄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冀州刺史,諡曰武貞,又追封壽張縣侯。子剛襲。
楊大眼,武都氐難當之孫也。少驍捷,跳走如飛。然庶孽,不為宗親顧待,不免饑寒。太和中,起家奉朝請。時將南伐,尚書李沖典選征官,大眼往求焉,沖弗許。大眼曰:「尚書不見知,聽下官出一技。」便出長繩三丈許,系髻而走,繩直如矢,馬馳不及。見者無不驚嘆。沖因曰:「千載以來,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為軍主。大眼顧謂同僚曰:「吾之今日,所謂蛟龍得水之秋,自此一舉,不復與諸君齊列矣。」未幾,遷統軍,從車駕征宛、葉、穰、鄧、九江、鍾離之間,所經戰陣,莫不勇冠六軍。
宣武初,裴叔業以壽春內附,大眼與奚康生等率眾先入,以功封安成縣子。除直閣將軍,出為東荊州刺史。時蠻酋樊秀安等反,詔大眼為別將,隸都督李崇討平之,大眼功尤多。妻潘氏,善騎射,自詣軍省大眼,至攻戰遊獵之際,潘亦戎裝,齊鑣並驅。及至還營,同坐幕下,對諸僚佐,言笑自得。大眼時指謂諸人曰:「此潘將軍也。」
梁武遣其將張惠紹總率眾軍,竊據宿豫。又假大眼平東將軍為別將,與都督邢巒討破之。遂與中山王英同圍鍾離。大眼軍城東,守淮橋東西道。屬水汎長,大眼所綰統軍劉神符、公孫祉兩軍夜中爭橋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尋而走。坐徙營州為兵。
永平中,追其前勛,起為試守中山內史。時高肇征蜀,宣武慮梁人侵軼,乃征大眼為太尉長史、持節、假平南將軍、東征別將,隸都督元遙,遏御淮、肥。大眼至京師,時人思其雄勇,喜於更用,台省門巷,觀者如市。後梁將康絢於浮山遏淮,規浸壽春。明帝加大眼光祿大夫,率諸軍鎮荊山,復其封邑。後與蕭寶夤俱征淮堰,不能克,遂於堰上流鑿渠決水而還。加平東將軍。
大眼撫循士卒,呼為兒子,及見傷痍,為之流泣。自為將帥,恆身先兵士,當其鋒者,莫不摧拉。南賊所遣督將,皆懷畏懼。時傳言淮、泗、荊、沔之間童兒啼者,恐之云「楊大眼至」,無不即止。王肅弟康之初歸國也,謂大眼曰:「在南聞君之名,以為眼如車輪。及見,乃不異於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奮發,足使君目不能視,何必大如車輪。」當世推其驍果,以為關、張弗之過也。然征淮堰之役,喜怒無常,捶撻過度,軍士頗憾焉。識者以為性移所致。
又為荊州刺史,常縛藁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諸蠻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賊,吾政如此相殺也。」又北淯郡嘗有武害,大眼搏而獲之,斬其頭縣於穰市。自是荊蠻相謂曰:「楊公惡人,常作我蠻形以射之。又深山之武,尚所不免。」遂不敢復為寇盜。在州二年,卒。
大眼雖不學,恆遣人讀書而坐聽之,悉皆記識。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識字也。
有三子,長甑生,次領軍,次征南,皆潘氏所生,咸有父風。初,大眼徙營州,潘在洛陽,頗有失行。及為中山,大眼側生女夫趙延寶告之於大眼,大眼怒,幽潘而殺之。後娶繼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問印綬所在。時元始懷孕,自指其腹謂甑生等曰:「開國當我兒襲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等深以為恨。及大眼喪將還京,出於城東七裏,營車而宿。夜二更,甑生等開大眼棺,延寶怪而問焉,征南射殺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彎弓將射之。甑生曰:「天下豈有害母之人。」乃止。遂取大眼屍,令人馬上抱之,左右扶挾以叛。荊人畏甑生等驍武,不敢苦追,遂奔梁。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壽,於彭城陷入江南。延伯少以武壯聞,仕齊為緣淮游軍,帶濠口戍主。太和中入魏。常為統帥,膽氣絕人,兼有謀略,積勞稍進,除征虜將軍、荊州刺史,賜爵定陵男。荊州土險,蠻左為寇,每有聚結,延伯輒自討之,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無敢為患。永平中,轉幽州刺史。
梁遣左游擊將軍趙祖悅率眾偷據硤石,詔延伯為別將,與都督崔亮討之。亮令延伯守下蔡。延伯與別將伊瓫生挾淮為營。延伯遂取車輪,去輞,削銳其輻,兩兩接對,揉竹為絙,貫連相屬,並十餘道,橫水為橋,兩頭施大鹿盧,出沒任情,不可燒斫,既斷祖悅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梁軍不能赴救,祖悅合軍咸見俘虜。於軍拜征南將軍、光祿大夫。
延伯與楊大眼等至自淮陽,靈太后幸西林園引見,謂曰:「卿等志尚雄猛,皆國之名將。比平硤石、公私慶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須預謀,故引卿等,親共量筭,各出一圖,以為後計。」大眼對曰:「臣輒謂水陸二道一時俱下,往無不克。」延伯曰:「既對聖顏,荅旨宜實。水南水北,各有溝瀆,陸地之計,如何可前。愚臣短見,願聖心思水兵之勤,若給復一年,專習水戰,脫有不虞,召便可用。」靈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當敕如請。」二年,除并州刺史,在州貪污,聞於遠近。還為金紫光祿大夫,出為鎮南將軍,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將軍,賜驊騮馬一匹。
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揚州,建淮橋之勛,封當利縣男,改封新豐子。時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隴東寇,征西將軍元志為天生所禽,賊眾甚盛,進屯黑水。詔延伯為使持節、征西將軍、西道都督。行台蕭寶夤與延伯結壘馬嵬,南北相去百餘步。延伯曰:「今當仰為明公參賊勇怯。」延伯選精兵數千,下度黑水,列陣而進,以向賊營。寶夤率騎於水東尋原西北,以示後繼。於時賊眾大盛,水西一裏,營營連接。延伯徑至賊壘,揚威脅之,徐而還退。賊以延伯眾少,開營競追,眾過十倍,臨水逼蹙。寶夤親觀之,懼有虧損。延伯不與其戰,身自殿後,抽眾東度,轉運如神,須臾濟盡,徐乃自度。賊徒奪氣,相率還營。寶夤大悅,謂官屬曰:「崔公,古之關、張也,今年何患不制賊。」延伯馳見寶夤曰:「此賊非老奴敵,公但坐看。」後日,延伯勒眾而出,寶夤為後拒。天生悉眾來戰,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鋒,於是驍銳競進,大破之,俘斬十餘萬,追奔及於小隴。秦賊勁強,諸將所憚,初議遣將,咸雲非延伯無以定之,果能克敵。詔授左衛將軍,余如故。
於時万俟丑奴、宿勤明達等寇掠涇州。先是盧祖遷、伊瓫生數將,皆以元志前行之始,同時發雍,從六陌道將取高平。志敗,仍停涇部。延伯既破秦賊,乃與寶夤率眾會於安定,甲卒十二萬,鐵馬八千匹,軍威甚盛。時丑奴置營涇州西北七十裏當原城,時或輕騎暫來挑戰,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負勝,遂唱議先驅。伐木別造大排,內為鎖柱,教習強兵,負而趨走,號為排城,戰士在外,輜重居中,自涇州緣原北上。眾軍將出討賊,未戰之間,有賊數百騎詐持文書,雲是降簿,乞緩師。寶夤、延伯謂其事實,逡巡未鬬。俄而宿勤明達率眾自東北而至,乞降之賊從西競下,諸軍前後受敵。延伯上馬突陣,賊勢摧挫,便爾逐北,徑造其營。賊本輕騎,延伯軍兼步卒,兵力疲怠,賊乃乘間得入排城。延伯軍大敗,死傷者將有二萬。寶夤斂軍退保涇州。延伯修繕器械,購募驍勇,復從涇州西進,去賊彭坑谷柵七裏結營。延伯恥前挫辱,不報寶夤,獨出襲賊,大破之,俄頃間平其數柵。賊皆逃迸,見兵人采掠,散亂不整,還來衝突,遂大奔敗。延伯中流矢,為賊所害,士卒死者萬餘人。
延伯善將撫,能得眾心,與康生、大眼為諸將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時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嘆懼焉。贈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諡曰武烈。
李叔仁,隴西人也。驍健有武力,前後數從征討,以功賜爵獲城鄉男。梁豫州刺史王超宗內侵,叔仁時為兼統軍,隸揚州刺史薛真度。真度遣叔仁討超宗,大破之。以功累遷洛州刺史,假撫軍將軍。後以軍功封陳郡公,又除光祿大夫、朔州刺史。齊州廣川人劉鈞執清河太守邵懷,聚眾反,自署大行台。詔叔仁為都督,討平之。除鎮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轉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邢杲反於青州,叔仁為大都督,出討於濰,失利而還。永安三年,坐事除名,尋復官爵。節閔帝初,加散騎常侍、開府。後除涼州刺史,遣使密通款於東魏,事覺見殺。叔仁所用之槊,長大異於常槊,時人壯之。
論曰:韓茂、皮豹子、封敕文、呂羅漢、孔伯恭之為將也,皆以沈勇篤實,仁厚撫眾,功成事立,不徒然矣。與夫苟要一戰之利,僥倖暫勝之名,豈同年而語也。田益宗蠻夷荒帥,翻然效款,終於懷金曳紫,不其美歟。孟表之致名位,不徒然也。夫人主聞鞞鼓之響,則思將帥之臣,何則?夷難平暴,折衝禦侮,為國之所系也。奚康生等俱以熊武之姿,奮征伐之氣,亦一時之驍猛,壯士之功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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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八‧列傳第二十六  裴駿孫敬憲 莊伯 從弟安祖 裴延儁 裴佗子讓之 孫矩 皇甫和 裴果 裴寬 裴俠子祥肅 裴文舉 裴仁基
裴駿字神駒,小名皮,河東聞喜人也。父雙碩,位恆農太守、安邑子,贈東雍州刺史、聞喜侯。
駿幼而聦慧,親表稱為神駒,因以為字。弱冠,通涉經史,方檢有禮度,鄉裏宗敬焉。蓋吳作亂於關中,汾陰人薛永宗聚眾應之,來襲聞喜,縣令憂惶,計無所出。駿在家聞之,便率厲鄉豪奔赴之。賊退,刺史以狀聞。會太武親討蓋吳,引見駿。駿陳敘事宜,帝大悅,謂崔浩曰:「裴駿有當世才,其忠義可嘉。」補中書博士。浩亦深器駿,目為三河領袖。轉中書侍郎。宋使明僧暠來聘,以駿有才學,假給事中、散騎常侍,於境上勞接。卒,贈秦州刺史、聞喜侯,諡曰康。
子脩,字元寄,清辯好學,歷位秘書中散、主客令。累遷中大夫,兼祠部曹事,職主禮樂,每有疑議,脩斟酌故實,咸有條貫。卒,諡曰恭伯,宣武時追贈東秦州刺史。脩早孤,居喪以孝聞。二弟三妹,並在幼弱,撫養訓誨,甚有義方。次弟務早喪,脩哀傷之,感於行路。愛育孤侄,同於己子,及將異居,奴婢田宅悉推與之,時人以此稱焉。
子詢,字敬叔,美儀貌,多藝能,音律博弈,咸所閒解。位平昌太守。時太原長公主寡居,與詢私奸,明帝仍詔詢尚焉。尋以主婿,特除散騎常侍。時本邑中正闕,司徒召詢為之。詢族叔景,自陳情願此官,詢遂讓焉。時論善之。尋監起居事,遷秘書監,出為郢州刺史。詢以凡司戍主蠻酋田朴特,地居要險,眾逾數萬,足為邊捍,遂表朴特為西郢州刺史。朝議許之。梁將李國興寇邊,朴特與部曲為表裏聲援,郢州獲全,朴特頗有力焉。征為七兵尚書。武泰中,以本官兼侍中為關中大使,未及發,於河陰遇害。贈司空公,諡曰貞烈。無子。
脩弟宣,字叔令,通辯博物,早有聲譽。少孤,事母兄以孝友稱。司空李沖有人倫鑒,見而重之。孝文初,征為尚書主客郎,累遷太尉長史。宣上言:自遷都以來,凡戰陣之處及軍罷兵還之道,所有骸骼無人覆藏者,請悉令州郡戍邏檢行埋掩;並符出兵之鄉,其家有死於戎役者,皆使招魂復魄,祔祭先靈,復其年租調;身被傷痍者,免其兵役。朝廷從之。出為益州刺史,宣至州綏撫,甚得戎羌之心。後晉壽更置益州,改宣所蒞為南秦州。
宣家世以儒學為業,常慕廉退,每嘆曰:「以賈誼之才,漢文之世,而不歷公卿,將非運也?」乃謂親賔曰:「吾本無當世之志,直隨牒至此,祿後養親,效不光國,可以言歸矣。」因奉表求解,宣武不許,乃作懷田賦以敘心焉。宣素明陰陽之書,自始患便克亡日,果如其言。贈豫州刺史,諡曰定,尋改為穆。子敬憲嗣。
敬憲字孝虞,少有志行,學博才清,撫訓諸弟,專以讀誦為業。澹於榮利,風氣俊遠。郡征功曹不就,諸府辟命,先進其弟,世人嘆美之。司州牧、高陽王雍舉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學博士。性和雅,未嘗失色於人,工隸草,解音律,五言之作,獨擅於時,名聲甚重,後進咸共宗慕之。中山王將之部,朝賢送於河梁,賦詩言別,皆以敬憲為最。其文不能贍逸,而有清麗之美。少有氣病,年三十三卒,人物甚悼之。
敬憲世有仁義於鄉裏,孝昌中,蜀賊陳雙熾所過殘暴,至敬憲宅,輒相約束,不得焚燒,為物所伏如此。永安三年,贈中書侍郎,諡曰文。
敬憲弟莊伯,字孝夏,亦有文才,器度閒雅,喜慍不形於色,博識多聞,善以約言辯物。司空、任城王澄闢為行參軍,甚加知賞。年二十一,上神龜頌,時人異之。文筆與敬憲相亞。臨淮王彧北討,引為記室參軍,委以章奏之事。及聞敬憲寢疾,求假不許,遂逕自還,亦矜而不問。扶侍兄病,晝夜不離於側,形容憔悴。因葬敬憲於鄉,遇病卒,年二十八。兄弟才學知名,同年俱喪,世共嗟惜之。永安三年,贈通直散騎侍郎,諡曰獻。兄弟並無子,所著詞藻,莫為集錄。
莊伯弟獻伯,廷尉卿、濟州刺史,少以學尚風流,有名京洛。為政嚴酷,不得吏人之和,但以清白流譽。卒於殿中尚書。
駿從弟安祖,少聦慧,年八九歲,就師講詩,至鹿鳴篇,語諸兄云:「鹿得食相呼,而況人乎。」自此未曾獨食。弱冠,州辟主簿。人有兄弟爭財,詣州相訟,安祖召其兄弟,以禮義責讓之,此人兄弟,明日相率謝罪。州內欽服之。後有人勸其仕進,安祖曰:「高尚之事,非敢庶幾,但京師遼遠,實憚於棲屑耳。」於是閒居養志,不出城邑。曾天熱,舍於樹下。有鷙鳥逐雉,雉急投之,遂觸樹而死。安祖愍之,乃取置陰地,徐徐護視,良久得蘇,喜而放之。後夜忽夢一丈夫,衣冠甚偉,著繡衣曲領,向安祖再拜。安祖怪問之,此人云:「感君前日見放,故來謝德。」聞者異焉。
後孝文幸長安,至河東,存訪故老,安祖朝於蒲阪。帝與語甚悅,仍拜安邑令,以老病固辭,詔給一時俸以供湯藥焉。年八十三,卒於家。
裴延儁字平子,河東聞喜人也,魏冀州刺史徽之八世孫也。曾祖奣,諮議參軍、并州別駕。祖雙彪,河東太守,贈雍州刺史,諡曰順。父山松,州主簿,行平陽郡事,以平蜀賊丁蟲功,贈東雍州刺史。
延儁少孤,事後母以孝聞,涉獵墳史,頗有才筆。舉秀才,射策高第,除著作佐郎,累遷太子洗馬,又領本邑中正。及太子恂廢,以宮官例免。宣武即位,為中書侍郎。時帝專心釋典,不事墳籍,延儁上疏致諫。後除司州別駕。及詔立明堂,群官博議,延儁獨著一堂之論。太傅、清河王懌時典眾議,讀而笑曰:「子故欲遠符僕射也。」
明帝時,累遷幽州刺史。范陽郡有舊督亢渠,徑五十裏;漁陽、燕郡有故戾陵諸堨,廣袤三十裏,皆廢毀多時,莫能修復。時水旱不調,延儁乃表求營造,遂躬自履行,相度形勢,隨力分督,未幾而就,溉田百萬餘畝,為利十倍,百姓賴之。又命主簿酈惲修起學校,禮教大行,人歌謠之。在州五年,考績為天下最。拜太常卿,歷七兵殿中二尚書、散騎常侍、中書令、御史中尉,又以本官兼侍中、吏部尚書。延儁在台閣,守職而已,不能有所裁斷直繩也。
莊帝初,於河陰遇害,贈儀同三司、都督、雍州刺史。子元直、敬猷,並有學尚,與父同時遇害。元直贈光州刺史。敬猷妻丞相、高陽王雍外孫,超贈尚書僕射。
延儁從叔愛丑、桃弓並見稱於鄉裏。
子夙,字買興,沈雅有器識,儀望甚偉,孝文見而異之。吏部尚書、任城王澄有知人鑒,每嘆美夙,以遠大許之。位河北太守,以忠恕接下,百姓感而懷之。卒於郡。三子,范、昇之、鑒。
鑒字道徽,性強正,有學涉,卒於廷尉卿。鑒居官清苦,時論稱之。贈東雍州刺史。
子澤,頗有文學。齊孝昭初,為齋帥,奏舍人。孝昭崩,魏收議為恭烈皇帝,澤正色抗論曰:「魏收死後,亦不肯為恭烈之諡,何容以擬大行。且比皇太后不豫,先帝飧寢失常,聖躬貶損,今者易名,必須加孝。」遂改為孝昭。因此忤旨,出為廣州司馬。尋歷位中書侍郎,兼給事黃門侍郎,以漏泄免。後為散騎侍郎,尋為誹毀大臣趙彥深等,兼詠石榴詩,微以托意,有人以奏武成,武成決杖六十,髡頭除名。後主即位,為清河郡守。與祖珽有舊,珽奏除尚書左丞,又引為兼黃門。執政疾其祖珽之黨,與崔季舒等同見誅。
澤本勁直,無所迴避,及被出追還,折節和光,然好戲笑,無規檢,故頻敗。妻鉅鹿魏氏,恩好甚隆,不能暫相離,澤每從駕,其妻不宿。亦至性強立,時人以為健婦夫半。
延儁從祖弟良,字元賔,稍遷尚書考功郎中。時汾州吐京胡薛羽等作逆,以良兼尚書左丞,為西北道行台。時有五城郡山胡馮宜都、賀悅回成等,以妖妄惑眾,假稱帝號,服素衣,持白傘白幡,率諸逆眾,於雲台郊抗王師。良大破之。又山胡劉蠡升,自雲聖術,胡人信之,咸相影附,旬日之間,逆徒還振。以良為汾州刺史,加輔國將軍,行台如故。良以城人飢窘,夜率眾奔西河。汾州之居西河,自良始也。
孝靜初,為衛大將軍、太府卿,卒於官。贈吏部尚書,諡曰貞,又重贈侍中、尚書僕射。子叔祉,粗涉文學,居官甚着聲績,位終司空右長史。
良從父兄子慶孫,字紹遠,少孤,性倜儻,重然諾。正光末,汾州吐京群胡薛悉公、馬牒騰並自立為王,眾至數萬。詔慶孫為募人別將,招率鄉豪以討之。慶孫每摧其鋒,進軍深入,至雲台郊,大戰郊西,賊眾大潰。征赴都,除直後。於是賊復鳩集,北連蠡升,南通絳蜀,兇徒轉盛。以慶孫為別將,從軹關入討,深入二百餘裏,至陽胡城。朝廷以此地被山帶河,衿要之所,明帝末,遂立邵郡,因以慶孫為太守。慶孫務安緝之,咸來歸業。爾朱榮之死也,世隆擁眾北度,詔慶孫為大都督,與行台源子恭率眾追擊。慶孫與世隆密通,事泄,追還河內斬之。
慶孫任俠有氣,鄉曲壯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撫養咸有恩紀。在郡日,逢歲飢凶,四方遊客恆有百餘,慶孫自以家糧贍之。性雖粗武,愛好文流,與諸才學之士咸相交結,輕財重義,坐客恆滿,是以為時所稱。
延儁從祖弟仲規,少好經史,頗有志節。咸陽王禧為司州牧,闢為主簿,仍表行建興郡事。車駕自代還洛,次於郡境,仲規備供帳,朝於路側。詔仲規曰:「畿郡望重,卿何能自致此也?」仲規曰:「陛下棄彼玄壤,來宅紫縣,臣方躍馬吳、會,冀功銘帝籍,豈一郡而已。」孝文笑曰:「冀卿必副此言。」駕還,見咸陽王曰:「昨得汝主簿為南道主人,六軍豐贍。元弟之寄,殊副所望。」除司徒主簿。
仲規父在鄉疾病,棄官奔赴,以違制免。久之,中山王英征義陽,引為統軍,奏複本資。於陣戰沒。贈河東太守,諡曰貞。無子,弟叔義以第二子伯茂後之。
伯茂少有風望,學涉群書,文藻富贍,釋褐奉朝請。大將軍、京兆王繼西討,引為鎧曹參軍。南征絳蜀陳雙熾,為行台長孫承業行台郎中。承業還京師,留伯茂仍知行台事。以平薛鳳賢等,賞平陽伯。再遷散騎常侍,典起居注。太昌初,為中書侍郎。永熙中,孝武帝兄子廣平王贊盛選賔僚,以伯茂為文學。後加中軍大將軍。
伯茂好飲酒,頗涉疏傲。久不徙官,曾為豁情賦。天平初遷鄴,又為遷都賦。二年,因內宴,伯茂侮慢殿中尚書、章武王景哲。景哲遂申啟,稱伯茂棄其本列,與監同行,以災擊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內,令人挈衣。詔付所司,後竟無坐。
伯茂既出後其伯仲規,與兄景融別居,景融貧窘,伯茂了無賑恤,殆同行路,世以此貶薄之。卒,年三十九,知舊嘆惜焉。
伯茂末年,劇飲不已,乃至傷性,多有愆失。未亡前數日,忽雲吾得密信,將被收掩,乃與婦乘車西逃避。後因顧指壁中,言有官人追逐,其妻方知其病。卒後,殯於家園。友人常景、李渾、王元景、盧元明、魏季景、李騫等十許人於墓傍置酒設祭,哀哭涕泣,一飲一酹,曰:「裴中書魂而有靈,知吾曹也。」乃各賦詩一篇。李騫以魏收亦與之友,寄以示收。收時在晉陽,乃同其作,論敘伯茂,其十字云:「臨風想玄度,對酒思公榮。」時人以伯茂性侮傲,謂收詩頗得事實。贈散騎常侍、衛將軍、度支尚書、雍州刺史,重贈吏部尚書,諡曰文。伯茂曾撰晉書,竟未能成。
無子,兄景融以第二子孝才繼。齊武平末,位中書舍人。
叔義亦有學行,累遷太山太守,為政清靜,吏人安之。遷司徒從事中郎。卒,贈東秦州刺史,諡曰宣。
子景融,字孔明,篤學好屬文。舉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學博士,稍遷諫議大夫,領著作。元象中,儀同高岳以為錄事參軍。弟景龍、景顏被劾廷尉獄,景融入選,吏部擬郡,為御史中尉崔暹所彈,雲其貪榮昧進,遂坐免官。病卒。景融卑退廉謹,無競於時,雖才不稱學,而緝綴無倦,文詞汎濫,理會處寡。所作文章,別有集錄。
景顏頗有學尚,孝靜初,為司空長史,在官貪穢,為中尉崔暹所劾,遇病死獄中。
延儁族兄聿,字外興,以操尚貞立,被孝文所知。為北中府長史。時帝以聿與中書侍郎崔亮清貧,欲以干祿優之,乃以亮帶野王縣事,聿帶溫縣,時人榮之。卒於平秦郡太守,贈洛州刺史。子子袖入關西。
延儁族人瑗,字珍寶,太和中析屬河北郡。少孤貧,清苦自立。為汝南王悅郎中令。孝靜初,卒於雍州刺史。
延儁從父兄宣明,位華州刺史,有惠政,諡曰簡。二子景鸞、景鴻,並有逸才,河東呼景鸞為驥子,景鴻為龍文。
景鸞位華州刺史。子文端,齊行台郎。四子,願、安志、弘、振。
景鴻,齊和夷郡守。子叔卿,博涉有孝行,時人號曰「裴曾子」。隋貝丘令。子神舉、神符,而神舉最知名。
裴佗字元化,河東聞喜人也。六世祖詵,仕晉位太常卿。因晉亂,避地涼州。苻堅平河西,東歸,因居解縣。世以文學顯,五舉秀才,再舉孝廉,時人美之。父景惠,州別駕。
佗容貌魁偉,隤然有器望。舉秀才,以高第除中書博士。累遷趙郡太守,為政有方,威惠甚著,狡吏奸人,莫不改貫,所得俸祿,分恤貧窮。轉前將軍、荊州刺史,郡人戀仰,傾境餞送。蠻酋田盤石、田敬宗等部落萬餘家,恃眾阻險,不賔王命,前後牧守,未能降款。佗至州,單使宣慰,示以禍福,敬宗聞風歸附,於是合境清晏,襁負至者千餘家。後加中軍將軍,以老乞還。卒,遺令不聽請贈,不受賵襚,諸子皆遵行之。
佗性剛直,不好與俗人交遊,其投分者必當時名勝。清白任真,不事家產,宅不過三十步,又無田園,暑不張蓋,寒不衣裘,其貞儉若此。子讓之。
讓之字士禮,年十六喪父,殆不勝哀。其母辛氏泣撫之曰:「棄我滅性,得為孝子乎!」由是自勉。辛氏高明婦人,又閒禮度,夫喪,諸子多幼弱,廣延師友,或親自教授,內外親屬有吉凶禮制,多取則焉。
讓之少好學,有文情,清明俊辯,早得聲譽。魏天平中,舉秀才,對策高第。累遷屯田、主客郎中,省中語曰「能賦詩,裴讓之」。為太原公開府記室。與楊愔友善,相遇則清談竟日。愔每云:「此人風流警拔,裴文季為不亡矣。」梁使至,常令讓之攝主客郎。
第二弟諏之奔關右,兄弟五人皆拘系。齊神武問云:「諏之何在?」荅曰:「昔吳、蜀二國,諸葛兄弟各得盡心,況讓之老母在此,君臣之定,失忠與孝,愚夫不為。伏願明公以誠信待物。若以不信處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猶卻行而求道耳。」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釋。
歷文襄大將軍主簿,兼中書舍人。後兼散騎常侍聘梁。文襄嘗入朝,讓之導引,容儀醞籍,文襄目之曰:「士禮,佳舍人也。」遷長兼中書侍郎,領舍人。齊受禪,靜帝遜居別宮,與諸臣別,讓之流涕歔欷。以參掌儀注,封寧都縣男。帝欲以為黃門侍郎,或言其體重不堪趨侍,乃除清河太守。至郡未幾,楊愔謂讓之諸弟曰:「我與賢兄交款,企聞善政,適有人從清河來,雲奸吏斂跡,盜賊清靖。期月之期,翻更非速。」
清河有二豪吏田轉貴、孫舍興,久吏奸猾,多有侵削,因事遂脅人取財,計贓依律不至死,讓之以其亂法,殺之。時清河王岳為司州牧,遣部從事案之。侍中高德政舊與讓之不協,密奏言:「當陛下受禪之時,讓之眷戀魏朝,嗚咽流涕,比為內官,情非所願。」既而楊愔請救之,雲罪不合死。文宣大怒,謂愔曰:「欲得與裴讓之同冢邪!」於是無敢言者,事奏,竟賜死於家。
讓之次弟諏之,字士正,少好儒學,釋褐太學博士。嘗從常景借書百卷,十許日便返。景疑其不能讀,每卷策問,應荅無遺。景嘆曰:「應奉五行俱下,禰衡一覽便記,今復見之於裴生矣。」楊愔闔門改葬,托諏之頓作十餘墓誌,文皆可觀。讓之、諏之及皇甫和、和弟亮,並知名於洛下,時人語曰:「諏勝於讓,和不如亮。」司空高幹致書曰:「相屈為戶曹參軍。」諏之復書不受署。沛王開大司馬府,闢為記室。遷鄴後,諏之留在河南。西魏領軍獨孤信入據金墉,以諏之為開府屬,號曰「洛陽遺彥」。信敗,諏之居南山,洛州刺史王元軌召為中從事,西師忽至,尋退,遂隨西師入關。周文帝以為大行台倉曹郎中。卒,贈徐州刺史。
次讞之,字士平,七歲便勤學,早知名。累遷司徒主簿。楊愔每稱嘆曰:「河東士族,京官不少,唯此家兄弟,全無鄉音。」讞之雖年少,不妄交遊,唯與隴西辛術、趙郡李繪、頓丘李構、清河崔贍為忘年友。昭帝梓宮將還鄴,轉儀曹郎,尤悉歷代故事,儀注、喪禮皆能裁正。為許昌太守,客旅過郡,皆出私財供給,人間無所預。代下日,為吏人所懷。仕周,卒伊川太守。
次謀之,字士令,少有風格,邢卲每云「我裴四」。武成為開府,闢為參軍,掌書記。
次訥之,字士言,純謹有局量。弱冠為平原公開府墨曹,掌書記,從至并州。其母在鄴,忽得心痛,訥之是日不勝思慕,心亦驚痛,乃請急而還。掌時以為孝感。文宣踐阼,幸晉陽,皇太子監國,留訥之與杜台卿並為齋帥,領東宮管記。轉太子舍人,奏中書舍人事。衛尉杜弼被其家客誣云「有怨言,誹訕時政」。並稱訥之與弼交好,亦知之。坐免官。卒,天統中追贈平州刺史。
長子曰樊,出後讓之。次子矩,最知名。
矩字弘大,襁褓而孤,及長,好學,頗愛文藻,有智數。世父讓之謂曰:「觀汝神識,足成才士,欲求宦達,當資干世之務。」矩由是始留情世事。仕齊,為高平王文學。齊亡,不得調。隋文帝為定州總管,補記室,甚親敬之。以母憂去職。及帝作相,遣使馳召之,參相府記室事。受禪,遷給事郎,奏舍人事。伐陳之役,領元帥記室。既破丹陽,晉王廣令矩與高熲收陳圖籍。
明年,奉詔巡撫嶺南,未行而高智慧、汪文進等作亂,吳、越道閉。上難遣矩行,矩請速進,上許之。行至南康,得兵數千人。時俚帥王仲宣逼廣州,遣其部將周師舉圍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願赴之。賊立九柵,屯大庾嶺、共為聲援,矩進擊破之。賊懼,釋東衡州,據原長嶺,又擊敗之,遂斬師舉,進軍自南海援廣州,仲宣懼而潰散。矩所綏集者二十餘州,又承制署渠帥為刺史縣令。及還,上大悅,命升殿勞苦之,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以功拜開府,賜爵聞喜縣公,賚物二千段。除戶部侍郎,遷內史侍郎。
時突厥強盛,都藍可汗妻大義公主即宇文氏女,由是數為邊患。後因公主與從胡私通,長孫晟先發其事,矩請出使說都藍,顯戮宇文。上從之,竟如其言。公主見殺後,都藍與突利可汗構難,屢犯亭鄣。詔太平公史萬歲為行軍總管,出定襄道,以矩為行軍長史,破達頭可汗於塞外。萬歲被誅,功竟不錄。上以啟人可汗初附,令矩撫慰之。還,為尚書左丞。
其年,文獻皇后崩,太常舊無儀注,矩與牛弘、李百藥等據齊禮參定。轉吏部侍郎,名為稱職。煬帝即位,營建東都,矩職修府省,九旬功就。
時西域諸蕃多至張掖與中國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遠略,諸胡至者,矩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撰西域圖記三卷,入朝奏之。其序曰:
臣聞禹定九州,導河不逾積石;秦兼六國,設防止於臨洮。故知西胡雜種,僻居遐裔,禮教之所不及,書典之所罕傳。自漢氏興基,開拓河右,始稱名號者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乃五十五王。仍置校尉、都護,以存招撫。然叛服不恆,屢經征戰。後漢之世,頻廢此官,雖大宛以來,略知戶數,而諸國山川,未有名目。至如姓氏、風土、服章、物產,全無纂錄,世所弗聞。復以春秋遞謝,年代久遠,兼併誅討,互有興亡,或地是故邦,改從今號,或人非舊類,同襲昔名。兼復部人交錯,封疆移改,戎狄音殊,事難窮驗。于闐之北,蔥嶺以東,考於前史,三十餘國。其後更相屠滅,僅有十存,自余淪沒,掃地俱盡,空有丘墟,不可記識。
皇上應天育物,無隔華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風行所及,日入以來,職貢皆通,無遠不至。臣既因撫納,監知關市,尋討書籍,訪采胡人,或有所疑,即詳眾口,依其本國服飾儀形,王及庶人各顯容止,即丹青摸寫為西域圖記,共成三卷,合四十五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頃以去,北海之南,縱橫所亘,將二萬裏。諒由富商大賈,週遊經涉,故諸國之事,罔不遍知。復有幽荒遠地,卒訪難曉,不可憑虛,是以致闕。而二漢相踵,西域為傳,戶人數十,即稱國王,徒有名號,有乖其實。今者所編,皆余千戶,利盡西海,多產珍異。見山居之屬,非有國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載。
發自燉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北道從伊吾經蒲類海、鐵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國,達於西海。其中道從高昌、焉耆、龜茲、疏勒,度蔥嶺,又經鏺汗、蘇勒沙那國、康國、曹國、何國、大小安國、穆國,至波斯,達於西海。其南道從鄯善、于闐、朱俱波、喝盤陁,度蔥嶺,又經護密、吐火羅、挹怛、忛延、漕國,至北婆羅門,達於西海。其三道諸國,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東女國、南婆羅門國等,並隨其所往,諸處得達。故知伊吾、高昌、鄯善並西域之門戶也,總湊燉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汎濛汜而揚旌,越崑崙而躍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但突厥、吐谷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擁遏,故朝貢不通。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聖情含養,澤及普天,服而撫之,務在安輯。故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既從,突厥可滅。混一戎夏,其在茲乎。不有所記,無以表威化之遠也。
帝大悅,賜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諸寶物,吐谷渾易可併吞。帝由是甘心,將通西域,西夷經略,咸以委之。
後遷黃門侍郎,復令往張掖,引致西蕃,至者十餘國。大業三年,帝有事於恆岳,咸來助祭。帝將巡河右,復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說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啖以厚利,導之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設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國謁於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錦罽,焚香奏樂,歌舞喧噪。復令張掖、武威士女盛飾縱觀,填咽周亘數十裏,以示中國之盛。帝見而大悅。竟破吐谷渾,拓地數千裏,並遣兵戍之,每歲委輸巨億萬計。諸蕃懼懾,朝貢相續。帝謂矩有綏懷略,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其年冬,帝至東都。矩以蠻夷朝貢者多,諷帝令都下大戲,征四方奇伎異藝陳於端門街,衣錦綺、珥金翠者以十萬數。又勒百官及百姓士女列坐棚閣而縱觀焉,皆被服鮮麗,終月而罷。又令交市店肆皆設帷帳,盛酒食,遣掌蕃率蠻夷與人貿易,所至處悉令邀延就坐,醉飽而散。蠻夷嗟嘆,謂中國為神仙。帝稱矩至誠,謂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筭,朕未發,矩輒以聞。自非奉國,孰能若是。」
帝遣將軍薛世雄城伊吾,令矩共往經略。矩諷諭西域諸國曰:「天子為蕃人交易懸遠,所以城耳。」咸以為然,不復來競。及還,賜錢四十萬。矩又白狀,令反間射匱,潛攻處羅。後處羅為射匱所迫,竟隨使者入朝。帝大悅,賜矩貂裘及西域珍器。
從帝巡塞北,幸啟人帳。時高麗遣使先通於突厥,啟人不敢隱,引之見帝。矩因奏曰:「高麗地本孤竹國,周代以之封箕子,漢世分為三郡,晉氏亦統遼東。今乃不臣,列為外域,故先帝欲征之久矣。但以楊諒不肖,師出無功。當陛下時,安得不事,使此冠帶之境仍為蠻貊之鄉乎?今其使朝於突厥,親見啟人合國從化,必懼皇靈之遠暢,慮後服之先亡,脅令入朝,當可致也。」帝曰:「如何?」矩曰:「請面詔其使,放還本國,遣語其王,令速朝覲。不然者,當率突厥,即日誅之。」帝納焉。高元不用命,始建征遼之策。
王師臨遼,以本官領武賁郎將。明年,復從至遼東。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帝令矩兼掌兵事。以前後度遼功,進位右光祿大夫。
時皇綱不振,人皆變節,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等用事,文武多以賄聞。唯矩守常,無贓穢之響,以是為世所稱。後以楊玄感初平,帝令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部落,遣闕達度設寇吐谷渾,頻有虜獲,部落致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後從至懷遠鎮,詔護北蕃軍事。
矩以始畢可汗部眾漸盛,獻策分其勢,將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矩又曰:「突厥本淳,易可離間,由其內多有群胡,盡皆桀黠,教導之耳。臣聞史蜀胡悉尤多奸計,幸於始畢,請誘殺之。」帝曰:「善。」矩因遣人告胡悉曰:「天子大出珍物,今在馬邑,欲共蕃內多作交關,若前來者,即得好物。」胡悉信之,不告始畢,率其部落,盡驅六畜爭進,冀先互市。矩伏兵馬邑,誘而斬之。詔報始畢曰:「史蜀胡悉忽領部落,走來至此,雲背可汗,請我容納。今已斬之,故令往報。」始畢亦知其狀,由是不朝。
十一年,帝北巡狩,始畢率騎數十萬圍帝於雁門,詔矩與虞世基宿朝堂以待顧問。及圍解,從至東都。屬射匱可汗遣其猶子率西蕃諸胡朝貢,詔矩宴接之。
尋從幸江都宮。時四方盜賊蜂起,郡縣上奏者不可勝計。矩言之,帝怒,遣矩詣京師接蕃客。以疾不行。及義兵入關,帝遣虞世基就宅問矩方略。矩曰:「太原有變,京畿不靜,遙為處分,恐失事機,唯願鑾輿早還。」俄而驍衛大將軍屈突通敗問至,矩以聞,帝失色。矩素勤謹,未嘗忤物,又見天下方亂,恐為身禍,其待遇人,多過其所望,故雖廝役,皆得其歡心。
時從駕驍果數有逃散,帝憂之,以問矩。矩曰:「今車駕留此,已經二年。驍果之徒,盡無家口,人無匹合,則不能久安。臣請聽兵士於此納室。」帝大喜曰:「公定多智,此奇計也。」因令矩檢校為將士等娶妻。矩召江都境內寡婦及未嫁女皆集宮監,又召諸將帥及兵等恣其所取。因聽自首,先有奸通婦女及尼、女官等,並即配之。由是驍果等悅,咸相謂曰:「裴公之惠也。」
宇文化及反,矩晨起將朝,至坊門,遇逆黨數人,控矩馬詣孟景所。賊皆曰:「不關裴黃門。」既而化及從百餘騎至,矩迎拜,化及慰諭之,令矩參定儀注,推秦王子浩為帝。以矩為侍內,隨化及至河北。化及僭帝號,以矩為尚書右僕射,加光祿大夫,封蔡國公,為河北道宣撫大使。
及宇文氏敗,為竇建德所獲,以矩隋代舊臣,遇之甚厚,復以為吏部尚書,轉尚書右僕射。建德起自群盜,未有節文,矩為之制定朝儀,旬月之間,憲章頗擬於王者。建德大悅。
及建德敗時,矩與其將曹旦等於洺州留守。旦長史李公淹及大唐使人魏徵等說旦及齊善行,令矩歸順,旦等從之,乃令矩與征、公淹領旦及八璽,舉山東之地歸降。授左庶子,轉詹事、戶部尚事,卒。
讓之第六弟謁之,字士敬,少有志節,好直言。文宣末年昏縱,朝臣罕有言者,謁之上書正諫,言甚切直。文宣將殺之,白刃臨頸,謁之辭色不變。帝曰:「痴漢何敢如此!」楊愔曰:「望陛下放以取後世名。」帝投刀嘆曰:「小子望我殺爾以取後世名,我終不成爾名。」遣人送出。齊亡,卒於壺關令。
皇甫和者,字長諧,安定朝那人。其先因官,寓居漢中。祖澄,南齊秦、梁二州刺史。
父徽,字子玄,梁安定、略陽二郡守。魏正始二年,隨其妻父夏侯道遷入魏。道遷別上勛書,欲以徽為元謀。徽曰:「創謀之始,本不關預,雖貪榮賞,內愧於心。」遂拒而不許。梁州刺史羊靈祐重其敦實,表為征虜府司馬,卒。
和十一而孤,母夏侯氏才明有禮則,親授以經書。及長,深沈有雅量,尤明禮儀,宗親吉凶,多相咨訪。卒於濟陰太守。
子聿道,以干局知名,位廣平令。隋大業初,比部郎。
和弟亮,字君翼,九歲喪父,哀毀有若成人。齊神武起義,為大行台郎中。亮率性任真,不樂劇職,除司徒東閣祭酒,思還鄉裏,啟乞梁州褒中,即本郡也。後降梁,以母兄在北,求還,梁武不奪也。至鄴,無復宦情,遂入白鹿山,恣泉石之賞,縱酒賦詩,超然自樂。復為尚書殿中郎,攝儀曹事。以參撰禪代儀注,封榆中男。亮疏慢自任,無干務才,每有禮儀大事,常令余司攝焉。
性質樸純厚,終無片言矯飾。屬有敕下司,各列勤惰。亮三日不上省,文宣親詰其故。亮曰:「一日雨,一日醉,一日病酒。」文宣以其恕實,優容之,杖脛三十而已。所居宅洿下,標榜賣之,將買者或問其故,亮每荅云:「為宅中水淹不泄,雨即流入床下。」由此宅終不售。其淳實如此。
以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以不稱免官。後除任城太守,病不之官,卒於鄴。贈驃騎大將軍、安州刺史。
裴果字戎昭,河東聞喜人也。祖思賢,魏青州刺史。父遵,齊州刺史。
果少慷慨有志略。魏太昌中,為陽平郡丞。周文帝曾使并州,與果遇,果知非常人,密託附焉。永安末,盜賊蜂起,果從軍征討,乘黃騘馬,衣青袍,每先登陷陣,時人號為「黃驄年少」。永熙中,授河北郡守。
及齊神武敗於沙苑,果乃率其宗黨歸闕。周文嘉之,賜田宅奴婢牛馬什物等。從戰河橋,解玉壁圍,摧鋒奮擊,所向披靡。大統九年,又從戰芒山,於周文前挺身陷陣,禽東魏都督賀婁焉邏蘭,勇冠當時,眾人莫不嘆服。以此周文愈親待之。補帳內都督,遷帥都督、平東將軍。後從開府楊忠平隨、安陸,以功加大都督,除正平郡守。正平,果本郡也,以威猛為政,百姓畏之,盜賊亦為之屏息。遷司農卿。又從大將軍尉遲迥伐蜀,果率所部為前軍,開劍閣,破季慶堡,降楊干運,皆有功。廢帝三年,授龍州刺史,封冠軍縣侯。俄而州人張遁、李拓驅率百姓,圍逼州城,時糧仗皆闕,兵士又寡,果設方略以拒之,賊便退走。於是出兵追擊,累戰破之,旬日之間,州境清晏。轉陵州刺史。
周孝閔帝踐阼,除隆州刺史,加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歷眉、復二州刺史。果性嚴猛能斷決,抑挫豪右,申理屈滯,歷牧數州,號為稱職。卒於位。贈本官,加絳、晉、建州刺史,諡曰質。子孝仁嗣。
孝仁幼聦敏,涉獵經史,有譽於時。起家舍人上士,累遷長寧鎮將,捍禦齊人,甚有棕邊之略。歷建、譙、亳三州刺史。
裴寬字長寬,河東聞喜人也。祖德歡,魏中書侍郎、河內郡守。父靜慮,銀青光祿大夫,贈汾州刺史。
寬儀貌瓌偉,博涉群書,弱冠為州裏所稱。親歿,撫諸弟以篤友聞,滎陽鄭孝穆嘗謂其從弟文直曰:「裴長寬兄弟,天倫篤睦,人之師表,吾愛之重之,汝可與之游處。」年十三,以選為魏孝明帝挽郎,釋褐員外散騎侍郎。
及孝武西遷,寬謂其諸弟曰:「君臣逆順,大義昭然,今天子西幸,理無東面以虧臣節。」乃將家屬避難於大石嶺。獨孤信鎮洛陽,始出見焉。時汾州刺史韋子粲降於東魏,子粲兄弟在關中者咸已從坐。其季弟子爽先在洛,窘急乃投寬,寬開懷納之。遇有大赦,或傳子爽合免,因爾遂出,子爽卒以伏法。獨孤信知而責之,寬曰:「窮來見歸,義無執送,今日獲罪,是所甘心。」以經赦宥,遂得不坐。
大統五年,授都督、同軌防長史,加征虜將軍。十三年,從防主韋法保向潁川,解侯景圍。景密謀南叛,偽親狎於法保。寬謂法保曰:「侯景狡猾,必不肯入關,雖托款於公,恐未可信,若伏兵以斬之,亦一時之功也。如曰不然,便須深加嚴警,不得信其誑誘,自貽後悔。」法保納之,然不能圖景,但自固而已。
十四年,與東魏將彭樂、樂恂戰於新城,因傷被禽。至河陰,見齊文襄。寬舉止詳雅,善於占對,文襄甚賞異之,解鎖付館,厚加禮遇。寬乃裁所臥氈,夜縋而出,因得遁還,見於周文帝。帝顧謂諸公曰:「被堅執銳,或有其人,疾風勁草,歲寒方驗。裴長寬為高澄如此厚遇,乃能冒死歸我,雖古之竹帛所載,何以加之。」乃手書署寬名下,授持節、帥都督,封夏陽縣男,即除孔城城主。
十六年,遷河南郡守,仍鎮孔城。廢帝元年,進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周孝閔帝踐阼,進爵為子。寬在孔城十三年,與齊洛州刺史獨孤永業相對。永業有計謀,多譎詐,或聲言春發,秋乃出兵,或掩蔽消息,倏忽而至,寬每揣知其情,出兵邀擊,無不克之。
天和三年,除溫州刺史。初,陳氏與周通和,每修聘好,自華皎附後,乃圖寇掠,沔州既接敵境,於是以寬為沔州刺史。陳將程靈洗攻之,力屈城陷。陳人乃執寬至揚州,尋被送嶺外,經數載,復還建鄴,遂卒於江左。子義宣後從御正杜杲使於陳,始得將寬柩還。隋開皇元年,文帝詔贈襄、郢二州刺史。
義宣,位司金二命士、合江令。
寬弟漢,字仲霄,操尚弘雅,聦敏好學,嘗見人作百字詩,一覽便誦。魏孝武初,解褐員外散騎侍郎。大統五年,除大丞相府士曹行參軍,轉墨曹。漢善尺牘,尤便簿領,理識明贍,斷割如流,相府為之語曰「日下粲爛有裴漢」。武成中,為司車路下大夫,與工部郭彥、太府高賔等參議格令,每較量時事,必有條理。天和五年,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漢少有宿疾,恆帶虛羸,劇職煩官,非其好也。時晉公護擅權,搢紳等多諂附之以圖仕進。漢直道自守,故八年不徙職。性不飲酒,而雅好賔游,每良辰美景,必招引時彥,宴賞留連,間以篇什,當時人物,以此重之。自寬沒後,遂斷絕游從,不聽琴瑟,歲時伏臘,哀慟而已。撫養兄弟子,情甚篤至。借人異書,必躬自錄本,至於疾疹彌年,亦未嘗釋卷。卒,贈晉州刺史。
子鏡人,少聦敏,涉獵經史。為大將軍、譚公會記室參軍,累遷春官府都上士。仕隋,位兵曹郎。
漢弟尼,字景尼,性弘雅,有器局,位御正下大夫。卒,贈隨州刺史。
子之隱,趙王招府記室參軍。
之隱弟師人,好學有識度,見稱於時。起家秦王贄府記室參軍,仍兼侍讀。
寬族弟鴻,少恭謹,有幹略。歷官內外。周天和初,拜郢州刺史,轉襄州總管府長史,賜爵高邑縣侯。從衛公直南征,軍敗遂沒,尋卒於陳。朝廷哀之,贈豐、資、遂三州刺史。
裴俠字嵩和,河東解人也。祖思齊,舉秀才,拜議郎。父欣,西河郡守,贈晉州刺史。
俠年七歲,猶不能言,後於洛城見群烏蔽天從西來,舉手指之而言,遂志識聦慧,有異常童。年十三,遭父憂,哀毀有若成人。將擇葬地而行,空中有人曰:「童子何悲,葬於桑東,封公侯。」俠懼,以告其母。母曰:「神也,吾聞鬼神福善,爾家未嘗有惡,當以吉祥告汝耳。」時俠宅側有大桑林,因葬焉。州辟主簿,舉秀才。
魏正光中,解巾奉朝請,稍遷義陽郡守。元顥入洛,俠執其使人,焚其赦書。孝莊嘉之,授東郡太守,帶防城別將。及孝武與齊神武有隙,徵兵,俠率所部赴洛陽。武衛將軍王思政謂曰:「當今權臣擅命,王室日卑,若何?」俠曰:「宇文泰為三軍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謂己操戈矛,寧肯授人以柄,雖欲撫之,恐是『據於蒺蔾』也。」思政曰:「奈何?」俠曰:「圖歡有立至之憂,西巡有將來之慮。且至關右,日慎一日,徐思其宜耳。」思政然之,乃進俠於帝,授左中郎將。及帝西遷,俠將行而妻子猶在東郡。滎陽鄭偉謂俠曰:「天下方亂,未知烏之所集,何如東就妻子,徐擇木焉。」俠曰:「既食人祿,寧以妻子易圖也?」遂從入關。賜爵清河縣伯,除丞相府士曹參軍。
大統三年,領鄉兵從戰沙苑,先鋒陷陣。俠本名協,至是周文帝嘉其勇決,乃曰:「仁者必勇。」因命名俠焉。以功進爵為侯。王思政鎮玉壁,以俠為長史。齊神武以書招思政,思政令俠草報書甚壯烈。周文善之曰:「雖魯仲連無以加也。」
除河北郡守,俠躬履儉素,愛人如子,所食唯菽麥鹽菜而已,吏人莫不懷之。此郡舊制,有漁獵夫三十人以供郡守,俠曰:「以口腹役人,吾所不為也。」乃悉罷之。又有丁三十人,供郡守役,俠亦不以入私,並收庸為市官馬。歲時既積,馬遂成群。去職之日,一無所取。人歌曰:「肥鮮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貞惠,為世規矩。」俠嘗與諸牧守俱謁周文,周文命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為天下之最。」令眾中有如俠者,可與之俱立。眾皆默然,無敢應者。周文乃厚賜俠,朝野服焉,號為「獨立使君」。
又撰九世伯祖貞侯潛傳,述裴氏清公,欲使後生奉而行之,宗室中知名者,咸付一通。從弟伯鳳、世彥時並為丞相府佐,笑曰:「人生仕進,須身名並裕,清苦若此,竟欲何為?」俠曰:「夫清者蒞職之本,儉者持身之基,況我大宗,世濟其美,故能存見稱於朝廷,沒流芳於典策。今吾幸以凡庸,濫蒙殊遇,固其窮困,非慕名也,志在自修,懼辱先也,翻被嗤笑,知復何言!」伯鳳等慚而退。
再遷郢州刺史,加儀同三司。梁竟陵守孫暠、酇城守張建並以郡來附。俠見之,密謂人曰:「暠目動言肆,輕於去就者也;建神情審定,當無異心。」乃馳啟其狀。周文曰:「裴俠有鑒,深得之矣。」遣大都督苻貴鎮竟陵,而酇城竟不遣監統。及柳仲禮軍至,暠還以郢叛,卒如俠言。尋轉大將軍、拓州刺史,征拜雍州別駕。
周孝閔帝踐阼,除司邑下大夫,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遷戶部中大夫。時有奸吏主守倉儲,積年隱沒至千萬者,及俠在官,勵精發擿,數旬之內,奸盜略盡。轉工部中大夫。有大司空掌錢物典李貴乃於府中悲泣,或問其故,對曰:「所掌官物,多有費用,裴公清嚴有名,懼遭罪責,所以泣耳。」俠聞之,許其自首。貴自言隱費錢五百萬。
俠嘗遇疾沈頓,士友憂之,忽聞五鼓,便即驚起,顧左右曰「可向府耶。」所苦因此而瘳。晉公護聞之曰:「裴俠危篤若此而不廢憂公,因聞鼓聲,疾病遂愈,此豈非天祐其勤恪也?」又司空許國公宇文貴、小司空北海公申徽並來候俠疾,所居第屋,不免霜露,貴等還,言之於帝。帝矜其貧苦,乃為起宅,並賜良田十頃,奴隸耕耒糧粟莫不備足。搢紳咸以為榮。卒於位,贈太子少師、蒲州刺史,諡曰貞。河北郡前功曹張回及吏人等感俠遺愛,乃作頌紀其清德焉。
子祥,性忠謹,有理劇才。少為城都令,清不及俠,斷決過之。後除長安令,為權貴所憚。遷司倉下大夫。俠之終也,以毀卒。祥弟肅。
肅字神封,貞亮有才藝,少與安定梁毗同志友善。天和中,舉秀才。累遷御正下大夫,以行軍長史從韋孝寬征淮南。屬隋文帝為丞相,肅聞而嘆曰:「武帝以雄才定六合,墳土未乾而一朝遷革,豈天道歟!」文帝聞之,甚不悅,由是廢於家。開皇五年,授膳部侍郎。歷朔州總管長史、貝州長史,俱有能名。
仁壽中,肅見皇太子勇、蜀王秀、左僕射高熲俱廢黜,遣使上書,言:「高熲天挺良才,元勛佐命,願錄其大功,忘其小過。二庶人得罪已久,寧無革心,願各封小國,觀其所為,若得遷善,漸更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晚。」書奏,上謂楊素曰:「肅憂我家事如此,亦至誠也。」於是征肅入朝。皇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欲何為也?」衡曰:「觀肅意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太子甚不悅。肅至京,見上於含章殿。上謂曰:「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後宮寵幸,不過數人,自勇以下,並皆同母,非為愛憎,輕事廢立。」因言勇不可復收之意。既已,罷遣之。未幾,上崩,煬帝嗣位,不得調者久之,肅亦杜門不出。
後執政者以嶺表遐遠,希旨授肅永平郡丞,甚得夷人心。歲余卒,夷獠思之,為立廟於鄣江之浦。有子尚賢。
裴文舉字道裕,河東聞喜人也。祖秀業,魏天水郡守,贈平州刺史。父邃,性方嚴,為州裏所推挹。大統三年,東魏來寇,邃乃糾合鄉人,分據險要以自固。及李弼略地東境,邃為之鄉導,多所降下。周文帝嘉之,特賞衣物,封澄城縣子。卒於正平郡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
文舉少忠謹,涉獵經史。大統十年,起家奉朝請。時周文帝諸子年幼,盛簡賔友,文舉以選與諸公子游,雅相欽敬,未嘗戲狎。遷著作郎、中外府參軍。恭帝二年,賜姓賀蘭氏。周孝閔帝踐阼,襲爵澄城縣子。
齊公憲初開幕府,以文舉為司錄,及憲出鎮劍南,復以文舉為總管府中郎。武成二年,就加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蜀土沃饒,商販百倍,或有勸文舉以利者,文舉荅之曰:「利之為貴,莫若安身,身安則道隆,非貨之謂,是以不為,非惡財也。」憲矜其貧窶,每欲資給之,文舉恆自謙遜,辭多受少。
保定三年,遷絳州刺史。邃之任正平也,以廉約自守,每行春省俗,單車而已。及文舉臨州,一遵其法,百姓美而化之。總管韋孝寬特相欽重,每與談論,不覺膝前於席。天和初,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尋為孝寬柱國府司馬。六年,入為司憲中大夫,進爵為伯,轉軍司馬。
文舉少喪父,其兄又在山東,唯與弟璣幼相訓養,友愛甚篤。璣又早亡,文舉撫視遺孤,逾於己子,時人以此稱之。初,文舉叔父季和為曲沃令,終於聞喜川,而叔母韋氏卒於正平縣,屬東西分隔,韋氏墳隴,遂在齊境。及文舉在本州,每加賞募。齊人感其孝義,潛相要結,以韋柩西歸,竟得合葬。六年,除南青州刺史。宣政元年,卒於位。
子胄嗣,位至大都督。子神,安邑通守。有子知禮。
裴仁基字德本,河東人也。祖伯鳳,周汾州刺史。父定,上儀同。
仁基少驍武,便弓馬。平陳之役,以親衛從征,先登陷陣,拜儀同,賜物千段。以本官領漢王諒府親信。諒反,仁基苦諫見囚。諒敗,超拜護軍。後改授武賁郎將,從將軍李景討叛蠻向思多於黔安,以功進銀青光祿大夫。擊破吐谷渾,加授金紫光祿大夫。斬獲寇掠靺鞨,拜左光祿大夫。從征高麗,進位光祿大夫。
李密據洛口,帝令仁基為河南道討捕大使,據武牢拒密。仁基見強寇在前,士卒勞弊,所得軍資,即用分賞。監軍御史蕭懷靜止之,眾咸怒懷靜。懷靜又陰持仁基長短,欲有奏劾。仁基懼,殺懷靜,以其眾歸密。密以為河東郡公。其子行儼,驍勇善戰,密復以為絳郡公,甚相委昵。
王世充以東都食盡,悉眾詣偃師,求決戰。密與諸將計。仁基曰:「世充盡銳而至,洛下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世充卻還,我且按甲;世充重出,我又逼之。如此,則我有餘力,彼勞奔命。兵法所謂彼出我歸,彼歸我出,數戰以疲之,多方以誤之者也。」密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東都兵馬有三不可當,器械精一也,決計而來二也,食盡求鬬三也。我按兵蓄力以觀其弊,彼求鬬不得,欲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首可懸於麾下。」單雄信等諸將輕世充,皆請戰。仁基苦爭不得。密難違諸將言,戰遂大敗。仁基為世充所虜。
世充以仁基父子並驍勇,深禮之,以兄女妻行儼。及僭尊號,署仁基為禮部尚書,行儼為左輔大將軍。行儼每戰,所當皆披靡,號萬人敵。世充憚其威名,頗加猜防。仁基知之,甚不自安,遂與世充所署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長陳謙、秘書丞崔德本等謀,令陳謙於上食之際,持匕首劫世充,行儼以兵應之,事定,然後輔越王侗。事臨發,將軍張童兒告之,俱為世充所殺。
論曰:裴駿雅業有資,器行仍世,所以佈於列位,不替其美。延儁器能位望,有可稱乎。伯茂才名,亦時之良也。元化以文學傳業,而又脩史著美。讓之弟兄,修身厲行,觀夫出處之跡,良足稱乎。矩學涉經史,頗有干局,至於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之古人,殆未之有。與聞政事,多歷歲年,雖處危亂之中,未虧廉謹之節。然與時消息,承望風旨,使高昌入朝,伊吾獻地,聚糧且末,師出玉門,關右騷然,頗亦矩之由矣。果及長寬,早知去就,而寬淪跡異域,蓋乃命乎。嵩和廉約居身,忠勤奉上,人懷其惠,吏畏其威,雖古之良吏,何以加此。肅歷官周、隋,志存鯁正,竟而忠誠慷慨,犯忤龍鱗,固知嫠婦憂宗周之亡,處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語也。文舉之在絳州,世載清德,辭多受少,有廉讓之風焉。仁基以武略見知,自升顯級,竟而蹈履非所,身名隳壞,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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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三十九‧列傳第二十七 薛安都 劉休賔 房法壽曾孫豹 玄孫彥謙 族子景伯 畢眾敬曾孫義雲 羊祉子深 孫肅 弟子敦 烈
薛安都字休達,河東汾陰人也。父廣,晉上黨太守。安都少驍勇,善騎射,頗結輕俠,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份出,不取片資,兄許之,居於別廄。遠近交遊者爭有送遺,馬牛衣服什物充滿其庭。真君五年,與東雍州刺史沮渠康謀逆,事發奔宋。
在南以武力見敘,遇宋孝武起江州,遂以為將。和平六年,宋湘東王殺其主子業而自立,是為明帝。群情不協,共立子業弟晉安王子勛。安都與沈文秀、崔道固、常珍奇等舉兵應之。宋明帝遣將張永討安都,安都遣使降魏,請兵救援,遣第四子道次為質。獻文乃遣鎮東大將軍尉元等赴之,拜安都鎮南大將軍、徐州刺史,賜爵河東公。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中悔,謀圖元等。元知之,遂不果發。安都因重貨元等,委罪於女婿裴祖隆。元乃殺祖隆而隱安都謀。
皇興二年,與畢眾敬朝於京師,甚見禮重。子侄群從並處上客,皆封侯,至於門生,無不收敘。又為起第宅,館宇崇麗,資給甚厚。卒,贈假黃鉞、秦州刺史、河東王,諡曰康。
子道標襲爵,位平州刺史,政有聲稱。歷相、秦二州刺史,卒。
道標弟道異,亦以勛為第一客。早卒,贈秦州刺史、安邑侯。
道異弟道次,既質京師,賜爵安邑侯,位秦州刺史,進河南公。
安都從祖弟真度,初亦與安都南奔,及從安都來降,為上客。太和初,賜爵河北侯,出為平州刺史,假陽平公,後降為伯。歷荊州、東荊州刺史。初遷洛後,真度每獻計勸先取樊、鄧,後攻南陽,故大為帝所賞,改封臨晉縣伯,轉豫州刺史。景明初,豫州大飢,真度表輒日別出倉米五十斛為粥,救其甚者。詔曰:「真度所表,甚有憂濟百姓之意,宜在拯恤。」歷華、荊二州刺史,入為大司農卿。正始初,除揚州刺史。還朝,除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改封敷西。卒,贈左光祿大夫,諡曰莊。有子十二人,嫡子懷徹襲封。
初,真度有女妓數十人,每集賔客,輒命之絲竹歌舞,不輟於前,盡聲色之適。庶長子懷吉,居喪過周,以父妓十餘人並樂器獻之,宣武納焉。
懷吉好勇,有膂力,雖不善書學,亦解達時事,卒於汾州刺史。懷吉本不厲清節,及為汾州,偏有聚納之響。自以支庶,餌誘勝己,共為婚姻。多攜親戚,悉令同行,兼為之彌縫,恣其取受。而將勞賔客,曲盡物情,送去迎來,不避寒熱。性少言,每有接對,但默然而返。既指授先期明人馬之數,左右密已記錄。俄而酒饌相尋,芻粟繼至,逮於將別,贈以錢縑,下及廝傭,咸過本望。
真度諸子既多,其母非一,同產相朋,因有憎愛。興和中,遂致訴列,雲以毒藥相害,顯在公府,發揚疵釁,時人恥焉。
劉休賔字處干,本平原人也。祖昶,從慕容德度河,家於北海都昌縣。父奉伯,宋北海太守。
休賔少好學,有文才,仕宋為兗州刺史。娶崔邪利女,生子文曄。崔氏先歸寧在魯郡,邪利之降,文曄母子與俱入魏。及慕容白曜軍至,休賔不降。白曜請崔氏與文曄至,以報休賔,又執休賔兄延和妻子巡視城下。休賔荅白曜,許待歷城降,當即歸順。密遣主簿尹文達向歷城,觀魏軍形勢。文達詣白曜,詐祗候。白曜令文達往升城,見其妻子。文曄哭泣,以爪發為信。文達回,復經白曜,誓約而還,見休賔。休賔撫爪發泣,復遣文達與白曜期。白曜喜,以酒灌地,啟告山河,誓不負休賔。文達還謂休賔,可早決計。休賔於是告兄子聞慰,聞慰固執不可,遂差本契。白曜尋遣著作佐郎許赤彪夜至梁鄒南門,告城上人曰:「休賔遣文達頻造僕射許降,何得無信!」於是城內遂相維持,欲降不得。歷城降,休賔乃出請命。及立平齊郡,乃以梁鄒人為懷寧縣,以休賔為令。延興二年卒。
文曄有志尚,綜覽群書,輕財重義。太和中,坐從兄聞慰南叛,被徙北邊,孝文特聽還代。帝曾幸方山,文曄大言求見,申父功厚賞屈。於是賜爵都昌子,深見待遇,拜協律中郎。卒於高陽太守,贈兗州刺史,諡曰貞。
休賔叔父旋之,其妻許氏生二子法鳳、法武,而旋之早卒。東陽平,許氏攜二子入魏,孤貧不自立,母子並出家為尼僧。既而反俗,俱奔江南。法武后改名峻,字孝標,南史有傳。
房法壽,小名烏頭,清河東武城人也。曾祖諶,仕燕,位太尉掾,隨慕容氏遷於齊,子孫因家之,遂為東清河繹幕人焉。
法壽幼孤,少好射獵,輕率勇果,結諸群小為劫盜,宗族患之。弱冠,州迎主簿。後以母老,不復應州郡命,常盜殺豬羊以供母。招集壯士,恆有數百。仕宋為魏郡太守。法壽從祖弟崇吉,母妻為慕容白曜所獲,托法壽為計,法壽與崇吉歸款於白曜。詔以法壽為平遠將軍,與韓騏驎對為冀州刺史。
及歷城、梁鄒降,法壽、崇吉等與崔道固、劉休賔俱至京師,以法壽為上客,崇吉為次客,崔、劉為下客。法壽供給亞於薛安都等,以功賜爵壯武侯,給以田宅奴婢。性愛酒,好施,親舊賔客率同饑飽,坎 21484.gif 常不豐足。畢眾敬等皆尚其通愛。卒,贈青州刺史,諡敬侯。
子伯祖襲,例降為伯,歷齊郡內史。伯祖暗弱,委事於功曹張僧皓,大有受納,伯祖衣食不充。後遷幽州輔國府長史,免官,卒。
子翼,大城戍主,帶宋安太守,襲爵壯武侯。
翼子豹,字仲干。體貌魁岸,美音儀。年十七,州辟主簿。王思政入據潁川,慕容紹宗出討,豹為紹宗開府主簿兼行台郎中。紹宗自雲有水厄,遂於戰艦中浴,並自投於水,冀以厭當之。豹白紹宗曰:「夫命也在天,豈人理所能延保。公若實有水厄,非禳辟所能卻,若其實無,何禳之有。今三軍之事,在於明公,唯應達命任理,以保元吉。方乃乘船入水,雲以防災,豈如岸上指麾,以保萬全也。」紹宗笑曰:「不能免俗,為復爾耳。」未幾而紹宗遇溺,時論以為知微。
河清中,除謁者僕射,拜西河太守。地接周境,俗雜稽胡,豹政貴清靜,甚着聲績。遷博陵太守,亦有能名。又遷樂陵太守,風教修理,稱為美政。郡瀕海,水味多咸苦。豹命鑿一井,遂得甘泉,遐邇以為政化所致。豹罷歸後,井味復咸。齊滅,遂還本鄉,丘園自養,頻被征命,固辭以疾。每牧守初臨,必遣致禮,官佐邑宰皆投刺申敬。終於家,無子,以兄熊子彥詡嗣。
彥詡明辯有學識,位殿中侍御史,千乘、益都二縣令,有惠政。
熊字子威,性至孝,聦朗有節概。州辟主簿,行清河、廣川二郡事。七子。
長子彥詢最知名,以魏勛門嫡孫,賜爵永始縣子,特為叔豹所愛重。病卒,豹取急,親送柩還鄉,悲痛傷惜,以為喪當家之寶。初,彥詢少時為監館,嘗接陳使江總。及陳滅,總入關,見彥詢弟彥謙曰:「公是監館弟邪?」因慘然曰:「昔因將命,得申言款。」彥詢所贈總詩,今見載總集。
彥謙早孤,不識父,為母兄鞠養。長兄彥詢,雅有清鑒,以彥謙天性穎悟,每奇之,親教讀書。年七歲,誦數萬言,為宗黨所異。十五出後叔父子貞,事所繼有逾本生。子貞哀之,撫養甚厚。後丁繼母憂,勺飲不入口者五日。事伯父豹,竭盡心力,每四時珍果,弗敢先嘗。遇期功之戚,必蔬食終禮,宗從取則焉。其後受學於博士尹琳,手不釋卷,遂通涉五經。解屬文,雅有詞辯,風概高人。
年十八,屬齊廣寧王孝珩為齊州刺史,闢為主簿。時禁網疏闊,州郡之職,尤多縱弛。及彥謙在職,清簡守法,州境肅然,莫不敬憚。及周師入鄴,齊主東奔,以彥謙為齊州中從事。彥謙痛本朝傾覆,將糾率忠義,潛謀匡輔,事不果而止。齊亡,歸於家。周武帝遣柱國辛遵為齊州刺史,為賊帥輔帶劍所執。彥謙以書諭之,帶劍慚懼,送遵還州,諸賊並各歸首。及隋文受禪之後,遂優遊鄉曲,誓無仕心。開皇七年,刺史韋藝固薦之,不得已而應命。吏部尚書廬愷一見重之,擢授承奉郎,俄遷監察御史。後屬陳平,奉詔安撫泉、括等十州。以銜命稱旨,賜物百段、米百石、衣一襲、奴婢七口。
遷秦州總管錄事參軍。因朝集時,左僕射高熲定考課。彥謙謂熲曰:「書稱三載考績,黜陟幽明。唐、虞以降,代有其法,黜陟合理,褒貶無虧,便是進必得賢,退皆不肖。如或舛謬,法乃虛設。比見諸州考校,執見不同,進退多少,參差不類。況復愛憎肆意,致乖平坦。清介孤直,未必高第;卑諂巧官,翻居上等。真偽混淆,是非瞀亂。宰貴既不精練,斟酌取捨,曾經驅使者,多以蒙識獲成;未歷台省者,皆為不知被退。又四方懸遠,難可詳悉,唯准量人數,半破半成,徒計官員之少多,莫顧善惡之眾寡。欲求允當,其道無由。明公鑒達幽微,平心遇物,今所考校,必無阿枉,脫有前件數事,未審何以裁之?唯願遠布耳目,精加採訪,褒秋毫之善,貶纖介之惡,非直有光至道,亦足標獎賢能。」詞氣侃然,觀者屬目。熲為之動容,深見嗟賞。因歷問河西、隴右官人景行,彥謙對之如響。熲謂諸州總管、刺史曰:「與公言,不如獨共秦州考使語。」後數日,熲言於帝,帝弗能用。
以秩滿,遷長葛縣令,甚有惠化,百姓號為慈父。仁壽中,帝令持節使者巡行州縣,察長吏能不,以彥謙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馬。吏人號哭相謂曰:「房明府今去,吾屬何用生為!」其後百姓思之,立碑頌德。鄀州久無刺史,州務皆歸彥謙,名有異政。內史侍郎薛道衡,一代文宗,位望清顯,所與交結,皆海內名賢。重彥謙為人,深加友敬。及為襄州總管,辭翰往來,交錯道路。煬帝嗣位,道衡轉牧番州,路經彥謙所,留連數日,屑涕而別。
黃門侍郎張衡亦與彥謙相善。於時帝營東都,窮極侈麗,天下失望。又漢王構逆,罹罪者多。彥謙見衡當塗而不能匡救,書諭之曰:
竊聞賞者所以勸善,刑者所以懲惡。故疏賤之人,有善必賞;尊賢之戚,犯惡必刑。未有罰則避親,賞則遺賤者也。今國家祗承靈命,作人父母,刑賞曲直,升聞於天,夤畏照臨,亦宜謹肅。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以此而論,雖州、國有殊,高下懸邈,憂人慎法,其理一也。
至如并州釁逆,須有甄明,若楊諒實以詔命不通,慮宗社危逼,徵兵聚眾,非為干紀,則當原其本情,議其刑罰,上副聖主友於之意,下曉愚人疑惑之心。若審知外內無虞,嗣後纂統,而好亂樂禍,妄有覬覦,則管、蔡之誅,當在於諒。同惡相濟,無所逃罪,梟縣孥戮,國有常刑。遂使籍沒流移,恐為冤濫。恢恢天網,豈其然乎!罪疑從輕,斯義安在!昔叔向置鬻獄之死,晉國所嘉;釋之斷犯蹕之刑,漢文稱善。羊舌寧不愛弟,廷尉非苟違君,俱以執法無私,不容輕重。
且聖人大寶,是曰神器,苟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項籍之驍勇,伊尹、霍光之權勢,李老、孔丘之才智,呂望、孫武之兵術,吳、楚連盤石之據,產、祿承母弟之基,不應歷運之兆,終無帝主之位。況乎蕞爾一隅,蜂扇螘聚,楊諒之愚鄙,群小之凶慝,而欲憑陵畿甸,覬幸非望者哉。
開闢以降,書契雲及,帝皇之跡,可得而詳。自非積德累仁,豐功厚利,孰能道洽幽顯,義感靈祇?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顯,履冰在念,御朽兢懷。逮叔世驕荒,曾無戒懼,肆於人上,騁嗜奔欲,不可具載,請略陳之。
曩者,齊、陳二國,並居大位,自謂與天地合德,日月齊明,罔念憂虞,不恤刑政。近臣懷寵,稱善而隱惡;史官曲筆,掩瑕而錄美。是以人庶呼嗟,終閉塞於視聽;公卿虛譽,日敷陳於左右。法網嚴密,刑辟日多,賦役煩興,老幼疲苦。昔鄭有子產,齊有晏嬰,楚有叔敖,晉有士會,凡此小國,尚足名臣,齊、陳之強,豈無良佐?但以執政壅蔽,懷私殉軀,忘國憂家,外同內忌。設有正直之士,才堪干時,於己非宜,即加擯棄;儻遇諂佞之輩,行多穢慝,於我有益,遽蒙薦舉。以此求賢,何從而至。夫賢材者,非尚膂力,豈系文華,唯須正身負戴,確乎不動,譬棟之處屋,如骨之在身,所謂棟樑骨鯁之材也。齊、陳不任骨鯁,信近讒諛,天高聽卑,監其淫僻,故總收神器,歸我大隋。向使二國祗敬上玄,惠恤鰥寡,委任方直,斥遠浮華,卑菲為心,惻隱是務,河朔強富,江湖險隔,各保其業,人不思亂,泰山之固,弗可動也。然而寢臥積薪,宴安鴆毒,遂使禾黍生廟,霧露沾衣,弔影撫心,何嗟及矣!故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鑑於殷,駿命不易。」萬機之事,何者不須熟慮哉。
伏惟皇帝望雲就日,仁孝夙彰,錫社分珪,大成規矩。及總統淮海,盛德日新,當璧之符,遐邇僉屬。纘歷甫爾,寬仁已布,率土蒼生,翹足而喜。并州之亂,變起倉卒,職由楊諒詭惑,詿誤吏人,非有構怨本朝,棄德從賊者也。而有司將帥,稱其願反,非止誣陷良善,亦恐大玷皇猷。
足下宿當重寄,早預心膂,粵自藩邸,柱石見知,方當書名竹帛,傳芳萬古,稷、契、伊、呂,彼獨何人。既屬明時,須存謇諤,立當世之大誡,作將來之憲范,豈容曲順人主,以愛虧刑,又使脅從之徒,橫貽罪譴。忝蒙眷遇,輒寫微誠,野人愚瞽,不知忌諱。
衡得書,嘆息而不敢奏聞。
彥謙知王綱不振,遂去官,隱居不仕,將結構蒙山之下,以求其志。會置司隸官,盛選天下知名之士。朝廷以彥謙公方宿著,時望所歸,征授司隸刺史。彥謙亦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凡所薦舉,皆人倫表式。其有彈射,當之者曾無怨言。司隸別駕劉灹陵上侮下,訐以為直,刺史憚之,皆為之拜。唯彥謙執志不撓,抗禮長揖。有識嘉之,灹亦不恨。
大業九年,從駕度遼,監扶餘道軍事。其後隋政漸亂,莫不變節,彥謙直道守常,頗為執政者所嫉,出為涇陽令,終於官。
彥謙居家,每子侄定省,常為講說督勉之,亹亹不倦。家有舊業,資產素殷,又前後居官所得俸祿,皆以周恤親友,家無餘財,車服器用,務存素儉。自少及長,一言一行,未嘗涉私,雖致屢空,怡然自得。嘗從容獨笑,顧謂其子玄齡曰:「人皆因祿富,我獨以官貧,所遺子孫,在於清白耳。」所有文筆,恢廓閒雅,有古人之深致。又善草隸,人有得其尺牘者,皆寶翫之。太原王劭、北海高構、蓨縣李綱、中山郎茂、郎穎、河東柳彧、薛孺,皆一時知名雅澹之士,彥謙並與為友。雖冠蓋成列,而門無雜賔。體資文雅,深達政務,有識者咸以遠大許之。
初,開皇中平陳之後,天下一統,論者咸雲將致太平。彥謙私謂所親趙郡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納諫諍。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弘遠大之體,天下雖安,方憂危亂。」少通初謂不然。及仁壽、大業之際,其言皆驗。貞觀初,以子玄齡著勛庸,贈徐州都督、臨淄縣公,諡曰定。
伯祖弟幼愍,安豐、新蔡二郡太守,坐事奪官。居家,忽聞門有客聲,出無所見,還至庭中,為家群犬所噬,卒。
景伯字良暉,法壽族子也。祖元慶,仕宋,歷七郡太守,後為沈文秀青州建威府司馬。宋明帝之殺廢帝子業,子業弟子勛起兵。文秀後歸子勛,元慶不同,為文秀所害。父愛親,獻文時,三齊平,隨例內徙,為平齊人。以父非命,疏服終身。
景伯生於桑乾,少喪父,以孝聞。家貧,傭書自給,養母甚謹。尚書盧陽烏稱之於李沖,沖時典選,拔為奉朝請。累遷齊州輔國長史,會刺史亡,敕行州事。政存寬簡,百姓安之。後除清河太守。郡人劉簡武曾失禮於景伯,聞其臨郡,闔家逃亡。景伯督切屬縣,追捕禽之,即署其子為西曹掾,令喻山賊。賊以景伯不念舊惡,一時俱下。論者稱之。舊制,守令六年為限。限滿將代,郡人韓靈和等三百餘人表訴乞留,復加二載。後為司空長史,以母疾去官。
景伯性復淳和,涉獵經史,諸弟宗之,如事嚴親。及弟亡,蔬食終喪,期不內御,憂毀之容,有如居重。其次弟景先亡,其幼弟景遠期年哭臨,亦不內寢。鄉裏為之語曰:「有義有禮,房家兄弟。」廷尉卿崔光韶好標榜人物,無所推尚,每雲景伯有士大夫之行業。及母亡,景伯居喪,不食鹽菜,因此遂為水病,積年不愈。卒於家,贈左將軍、齊州刺史。
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長史,與從父弟延祐並有名。文烈性溫柔,未嘗嗔怒。為吏部郎時,經霖雨絕糧,遣婢糴米,因爾逃竄,三四日方還。文烈徐謂曰:「舉家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子山基,仕隋,歷戶部、考功侍郎,並著能名,見稱於時。
景先字光胄,幼孤貧,無資從師,其母自授毛詩、曲禮。年十二,請其母曰:「豈可使兄傭賃以供景先也?請自求衣,然後就學。」母哀其小,不許,苦請乃從之。遂得一羊裘,忻然自足。晝則樵蘇,夜誦經史,遂大通贍。
太和中,例得還鄉,解褐太學博士。時太常劉芳、侍中崔光當世儒宗,嘆其精博,奏兼著作佐郎,修國史。侍中穆紹又啟景先撰宣武起居注。累遷步兵校尉,領尚書郎、齊州中正,所歷皆有當官稱。景先沈敏方正,事兄恭謹,出告反面,晨昏參省,側立移時,兄亦危坐,相敬如賔。兄曾寢疾,景先侍湯藥,衣冠不解,形容毀瘁,親友見者,莫不哀之。卒,特贈洛州刺史,諡曰文。
景先作五經疑問百餘篇,其語典該。符璽郎王神貴益之,名為辯疑,合成十卷,亦有可觀。節閔帝時,奏上之。帝親自執卷,與神貴往復,嘉其用心。
子延祐,武定末太子家令,後隸魏收修史。
景遠字叔遐。重然諾,好施與,頻歲凶儉,分贍宗親,又於通衢以飼餓者,存濟甚眾。平原劉郁行經齊、兗之境,忽遇劫賊,已殺十餘人。次至郁,呼曰:「與君鄉近,何忍見殺。」賊曰:「若言鄉裏,親親是誰?」郁曰:「齊州主簿房陽是我姨兄。」陽是景遠小字。賊曰:「我食其粥得活,何得殺其親。」遂還衣物,蒙活者二十餘人。
景遠好史傳,不為章句。天性小急,不類家風,然事二兄至謹,撫養兄孤,恩訓甚篤。益州刺史傅豎眼慕其名義,啟為昭武府功曹參軍,以母老不應,豎眼頗恨之。卒於家。
子敬道,永熙中開府參軍。
畢眾敬,小名奈,東平須昌人也。少好弓馬射獵,交結輕果,常於疆境盜掠為業。仕宋,位太山太守。湘東王彧殺其主子業而自立,是為明帝,遣眾敬詣兗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與密謀,云:「晉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當共卿西從晉安。」眾敬從之。東平太守申纂據無鹽城,不與之同。及宋明平子勛,授纂兗州刺史。會有人發眾敬父墓,令其母骸首散落。眾敬發喪行服,疑纂所為。弟眾愛,為薛安都長史,亦遣人密至濟陰,掘纂父墓,以相報荅。
及安都以城入魏,眾敬不同其謀。子元賔以母並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禍,日夜啼泣,遣請眾敬,眾敬猶未從之。眾敬先已遣表謝宋,宋明授眾敬兗州刺史,而以元賔有他罪,獨不舍之。眾敬拔刀破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貸,何用獨全!」及尉元至,乃以城降。元遣將入城,事定,眾敬悔恚,數日不食。皇興初,就拜散騎常侍、兗州刺史,賜爵東平公,與中書侍郎李璨對為刺史。慕容白曜攻克無鹽,獲申纂,無殺纂意,而城中火起,纂為所燒死。眾敬聞克無鹽,懼不殺纂,乃與白曜書,並表朝廷,雲家酷由纂。聞纂死,乃悅。二年,與薛安都朝京師,賜甲第一區。後復為兗州刺史,征還京師。
眾敬善自奉養,食膳豐華,必致他方遠味。年已七十,發須皓白,而氣力未衰,跨鞍馳騁,有若少壯。篤於姻類,深有國士之風。張讜之亡,躬往營視,有若至親。太和中,孝文賔禮舊老,眾敬與高允引至方山,雖文武奢儉,好尚不同,然亦與允甚相愛敬,接膝談款,有若平生。後以篤老,乞還桑梓,朝廷許之。眾敬臨還,獻真珠璫四具、銀裝劍一口、刺彪矛一枚、仙人文綾一百疋。文明太后與帝引見於皇信堂,賜以酒饌車馬絹等,勞遣之。卒於兗州。
子元賔,少豪俠有武干,涉獵書史。與父同建勛誠,至京師,俱為上賔,賜爵須昌侯。後拜兗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為本州,當世榮之。時眾敬以老還鄉,常呼元賔為使君。每元賔聽政時,乘板輿出至元賔所,先遣左右敕不聽起,觀其斷決,忻忻然喜見顏色。眾敬善持家業,猶能督課田產,大致儲積。元賔為政清平,善撫人物,百姓愛樂之。以父憂解任,喪中,遙授長兼殿中尚書。卒,贈衛尉卿,諡曰平。
元賔入魏,初娶東平劉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歸、祖旋。賜妻元氏,生二子,祖榮、祖暉。祖朽最長,祖暉次祖髦。故事,前妻雖先有子,後賜之妻子皆承嫡。所以劉氏先亡,祖暉不服重。元氏後卒,祖朽等三年終禮。
祖榮早卒,子義允襲祖爵東平公,例降為侯。卒,子僧安襲。
祖朽身長八尺,腰帶十圍,涉獵經史,好為文詠,善與人交。襲父爵須昌侯,例降為伯。以本州中正為統軍,隸邢巒討梁師,以功封南城縣男。歷散騎侍郎、中書侍郎。神龜末,除東豫州刺史。祖朽善撫邊,清平有信,百姓稱之。後為瀛州刺史,卒。贈吏部尚書、兗州刺史。無子,以弟祖歸子義暢為後,襲爵。
義暢傾巧無士業,善通時要,位中書侍郎、兗州大中正。後除散騎常侍,坐事伏法。
祖髦以兄祖朽別封南城,以須昌伯回授之,位東平太守,卒於本州別駕。
祖暉早有器干,為豳州刺史,以全守勛,封新昌縣子。逢蕭寶夤退敗,祖暉拔城,東趣華陰,坐免官爵。尋行豳州事。建義中,詔復州、爵。後為賊宿勤明達所攻沒。
長子義勰襲爵,齊受禪,例降。義勰弟義雲。
義雲小字陁兒。少粗俠,家在兗州北境,常劫掠行旅,州裏患之。晚方折節從官,累遷尚書都官郎中。性嚴酷,事多幹了。齊文襄作相,以為稱職,令普勾偽官,專以車輻考掠,所獲甚多,然大起怨謗。曾為司州吏所訟,雲其有所減截,並改換文書。文襄以其推偽,眾人怨望,並無所問。乃拘吏,數而斬之。因此銳情訊鞫,威名日盛。
文宣受禪,除書侍御史,彈射不避勛親。累遷御史中丞,繩劾更切。然豪橫不平,頻被怨訟。前為汲郡太守翟嵩啟列:義雲從父兄僧明負官債,先任京畿長史,不受其屬,立限切征,由此挾嫌,數遣御史過郡訪察,欲相推繩。又坐私藏工匠,家有十餘機織錦,並造金銀器物,乃被禁止。尋見釋,以為司徒左長史。
尚書左丞司馬子瑞奏彈義雲,稱:「天保元年四月,竇氏皇姨祖載日,內外百官赴第吊省,義雲唯遣御史投名,身遂不赴。又義雲啟云:『喪婦孤貧。後娶李世安女為妻。世安身雖父服未終,其女為祖已就平吉,特乞暗迎,不敢備禮。』及義雲成婚之夕,眾禮備設,克日拜閣,鳴騶清路,盛列羽儀,兼差台吏二十人,責其鮮服,侍從車後。直是苟求成婚,誣罔幹上。義雲資產宅宇,足稱豪室,忽通孤貧,亦為矯詐。又駕幸晉陽,都坐判:『拜起居表,四品以下五品以上,令預前一日赴南都署表;三品以上,臨日署訖。』義雲乃乖例,署表之日,索表就家先署,臨日遂稱私忌不來。」於是詔付廷尉科罪。尋敕免推。子瑞又奏彈義雲事十餘條,多煩碎,罪止罰金,不至除免。
子瑞從兄消難為北豫州刺史,義雲遣御史張子階詣州採風聞,先禁其典簽家客等。消難危懼,遂叛入周。時論歸罪義雲,雲其規報子瑞。事亦上聞。爾前讌賞,義雲常預,從此後集見稍疏,聲望大損。乾明初,子瑞遷御史中丞。鄭子默正被任用,義雲之姑即子默祖母,遂除度支尚書,攝左丞。子默誅後,左丞便解。
孝昭赴晉陽,高元海留鄴,義雲深相依附。知其信向釋氏,常隨之聽講,為此款密,無所不至。及孝昭大漸,顧命武成。高歸彥至都,武成猶致疑惑。元海遣犢車迎義雲入北宮參審,遂與元海等勸進。仍從幸晉陽,參預時政。尋除兗州刺史,給後部鼓吹,即本州也。軒昂自得,意望銓衡之舉,見諸人自陳,逆許引接。又言離別暫時,非久在州。先有鐃吹,至於按部行游,兩部並用。猶作書與元海,論敘時事。元海入內,不覺遺落,給事中李孝貞得而奏之。為此,元海漸疏,孝貞因是兼中書舍人。又高歸彥起逆,義雲在州私集人馬,並聚甲仗,將以自防,實無他意,為人密啟。及歸彥被擒,又列其朋黨專擅,為此追還。武成猶錄其往誠,竟不加罪,除兼七兵尚書。
義雲性豪縱,頗以施惠為心,累世本州刺史,家富於財,士之匱乏者,多有拯濟。及貴,恣情驕侈,營造第宅宏壯,未幾而成。閨門穢雜,聲遍朝野。為郎時,與左丞宋游道因公事忿競。游道廷辱之,云:「雄狐之詩,千載為汝。」義雲一無所荅。然酷暴殘忍,非人理所及。為家尤甚,子姓仆隸,恆瘡痍遍體。
有孽子善昭,性至凶頑,與義雲侍婢奸通。搒掠無數,為其著籠頭,系之庭樹,食以芻秣,十餘日乃釋之。夜中,義雲被賊害,即善昭所佩刀也,遺之於善昭庭中。善昭聞難奔哭,家人得佩刀,善昭怖,便走出,投平恩墅舍。旦日,武成令舍人是蘭子暢就宅推之。爾前,義雲新納少室范陽盧氏,有色貌。子暢疑盧奸人所為,將加栲掠。盧具列善昭云爾。乃收捕,系臨漳獄,將斬之。邢卲上言,此乃大逆,義雲又是朝貴,不可發。乃斬之於獄,棄屍漳水。
祖歸位建寧太守。子義遠,位平原太守。義遠弟義顯、義攜,性並豪率。天平以後,梁使人還往,經歷兗城。前後州將以義攜兄弟善營鮭膳,器物鮮華,常兼長史,接宴賔客。
祖旋,太尉行參軍。卒,贈都官尚書、齊兗二州刺史。
眾敬弟眾愛,隨兄歸魏,以勛為第一客,賜爵鉅平侯。卒,贈徐州刺史,諡曰康。
子聞慰,字子安。有器干,襲爵,例降為伯。延昌初,累遷清河內史,固以疾辭。後試守廣平內史。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謀誅元叉,聞慰斬其使,發兵拒之。叉以為忠於己,遷滄州刺史,甚有政績。後除散騎常侍、東道行台,尋為都督、安樂王鑑軍司馬,攻元法僧,敗,奔還京師,被劾,遇赦免。卒,贈散騎常侍、兗州刺史,伯如故,諡曰恭。
子祖彥,字脩賢。涉獵書傳,風度閒雅,為時所知。以侍御史為元法僧監軍,法僧反,被逼南入。後還,歷中書侍郎,襲爵鉅平伯。卒,贈尚書右僕射、兗州刺史。祖彥弟祖哲,秘書郎。諸畢當朝,不乏榮貴,但幃薄不修,為時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鍾曾孫也。皇始初,道武平中山,纂舉室南奔,家於濟陰。及在無鹽,仕宋為兗州刺史。既敗,子景義入魏。
羊祉字靈祐,太山鉅平人,晉太僕卿琇之六世孫也。父規之,宋任城令。太武南討,至鄒山,規之與魯郡太守崔邪利及其屬縣徐遜、愛猛之等俱降,賜爵鉅平子,拜雁門太守。
祉性剛愎,好刑名。為司空令、輔國長史,襲爵鉅平子。侵盜公資,私營居宅,有司按之,抵死,孝文特恕遠徙。後還。景明初,為將作都將,加左軍將軍。四年,持節為梁州軍司,討叛氐。正始二年,王師伐蜀,以祉假節龍驤將軍、益州刺史,出劍閣而還。又以本將軍為秦、梁二州刺史,加征虜將軍。天性酷忍,又不清潔,坐掠人為奴婢,為御史中尉王顯所彈,免。高肇執政,祉復被起為光祿大夫,假平南將軍、持節,領步騎三萬,先驅趣涪。未至,宣武崩,班師。夜中引軍,山有二徑,軍人迷而失路,祉便斬隊副楊明達,梟首路側。為中尉元昭所劾,會赦免。後加平北將軍,未拜而卒,贈安東將軍、兗州刺史。
太常少卿元端、博士劉台龍議諡曰:「祉志存埋輪,不避強御;及贊戎律,熊武斯裁;仗節撫藩,邊夷識德,化沾殊類,襁負懷仁。謹依諡法,布德行剛曰景,宜諡為景。」侍中侯剛、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等駁曰:「臣聞唯名與器,弗可妄假,定諡准行,必當其跡。按祉志性急酷,所在過威,布德罕聞,暴聲屢發,而禮官虛述,諡之為景,非直失於一人,實毀朝則。請還付外,准行更量虛實。」靈太后令曰:「依駁更議。」元端、台龍上言:「竊惟諡者行之跡,狀者跡之稱。然尚書銓衡是司,釐品庶物,若狀與跡乖,應抑而不受,錄其實狀,然後下寺,依諡法准狀科上。豈有舍其行跡,外有所求,去狀去稱,將何所准。檢祉以母老辭藩,乃降手詔云:『卿綏撫有年,聲實兼著,安邊寧境,實稱朝望。』及其沒也,又加顯贈,言祉誠著累朝,效彰出內,作牧岷區,字萌之績驟聞。詔冊褒美,無替倫望。然君子使人,器之,義無求備。德有數德,優劣不同,剛而能克,亦為德焉。謹依諡法,布德行剛曰景,謂前議為允。」司徒右長史張烈、主簿李瑒刺稱:「按祉歷官累朝,當官允稱,委捍西南,邊隅靖遏,准行易名,獎誡攸在,竊謂無虧體例。」尚書李韶又述奏以府寺為允,靈太后可其奏。
祉自當官,不憚強御,朝廷以為剛斷,時有檢覆,每令出使。然好慕刑名,頗為深文,所經之處,人號天狗下。及出將臨州,並無恩潤,兵人患其嚴虐。子深。
深字文泉,早有風尚,學涉經史,兼長几案。少與隴西李神儁同志相友。自司空記室參軍,再遷尚書駕部郎中。於時沙汰郎官,務精才實,深以才堪見留。在公明斷,尚書僕射崔亮、吏部尚書甄琛咸敬重之。明帝行釋奠之禮,講孝經,深儕輩中獨蒙引聽,時論美之。
正光末,北地人車金雀等率羌、胡反叛,高平賊宿勤明達寇豳、夏諸州,北海王顥為都督、行台討之,以深為行台右丞、軍司,仍領郎中。顥敗,還京。頃之,遷尚書左丞。蕭寶夤反,攻圍華州,正平薛鳳賢等作逆。敕深兼給事黃門侍郎,與大行台、僕射長孫承業共會潼關,規模進止。事平,以功賜爵新泰男。靈太后曾幸芒山,集僧尼齋會,公卿盡在坐,太后引見深,欣然勞問之。顧謂左右曰:「羊深真忠臣也。」舉坐傾心。
莊帝踐阼,除太府卿,又為二兗行台。深處分軍國,損益隨機,亦有時譽。初,爾朱榮殺害朝士,深第七弟侃為太山太守,性粗武,遂率鄉人外招梁寇。深在彭城,忽得侃書,招深同逆。深慨然流涕,斬使人,並書表聞。莊帝乃下詔褒其忠烈,令還朝受敕,乃歸京師,除名。久之,除金紫光祿大夫。元顥入洛,以深兼黃門侍郎。顥平,免官。
普泰初,為散騎常侍、衛將軍、右光祿大夫,監起居注。自天下多事,東西二省,官員委積,節閔帝敕深與常侍盧道虔、元晏、元法壽選人補定,自奉朝請以上,各有沙汰。尋兼侍中。節閔帝甚親待之。時膠序廢替,名教陵遲,深乃上疏,請修立國學,廣延胄子,帝善之。
孝武初,除中書令。永熙三年,以深兼御史中尉、東道軍司。及帝入關,深與樊子鵠不從齊神武,起兵於兗州,子鵠署深為齊州刺史。天平二年正月,東魏軍討破之,斬於陣。
深子肅,武定末儀同、開府、東閣祭酒,以學尚知名。乾明初,為冀州中從事。趙郡王為巡省大使,肅以遲緩不任職解。朝議以肅無罪,尋復之。武平中,入文林館撰書。尋為武德郡守。
祉弟靈引,好法律。李彪為中丞,以為書侍御史,固辭,彪頗銜之。及為三公郎,坐兄祉事知而不糾,彪劾奏免官。甚為尚書令高肇所昵。京兆王愉與肇深相嫌忌,及愉出鎮冀州,肇舉靈引為愉長史,以相間伺。靈引私恃肇勢,每折於愉。及愉作逆,先斬靈引於門。時論云:非直愉自不臣,抑亦由肇及靈引所致。事平,贈平東將軍、兗州刺史,諡曰威。
子敦,字元禮,性尚閒素,學涉書史。以父死王事,除給事中。出為本州別駕,公平正直,見非法,終不判署。後為衛將軍、廣平太守,甚有能名,奸吏跼蹐,秋毫無犯。雅性清儉,屬歲飢,家饋未至,使人外尋陂澤,采藕根食之,遇有疾苦,家人解衣質米以供之。然政尚威嚴。朝廷以其清白,賜谷一千斛,絹一百匹。卒官,吏人奔哭,莫不悲慟。贈衛大將軍、吏部尚書、兗州刺史,諡曰貞。武定初,齊神武以敦及中山太守蘇淑在官奉法,清約自居,宜見追褒,乃上言請加旌錄。詔各賞帛一百匹,粟五百斛,下郡國,咸使聞知。
靈引弟瑩,字靈珍,兗州別駕從事。子烈。
烈字信卿,少通敏,頗自修立,有成人風。好讀書,能言名理,以玄學知名。魏孝昌末,烈從兄侃為太山太守,據郡起兵外叛,烈潛知其謀,深懼家禍,與從兄廣平太守敦馳赴洛陽告難。朝廷將加厚賞,烈告人云:「譬如斬手全軀,所存者大故爾,豈有幸從兄之敗,以為己利乎。」卒無所受。
天保中,累遷尚書祠部、左右戶郎中,在官咸為稱職。除陽平太守,有能名。時頻有災蝗,犬牙不入陽平境,敕書褒美焉。遷光祿少卿、兗州大中正。武平初,除義州刺史,以老還鄉,卒於家。
烈家傳素業,閨門修飭,為世所稱。一門女不再醮。魏太和中,於兗州造一尼寺,女寡居無子者,並出家為尼,咸存戒行。烈天統中與尚書畢義雲爭兗州大中正。義雲盛稱門閥累世,本州刺史,卿世為我家故吏。烈云:「自畢軌被誅以還,寂無人物。近日刺史,皆疆埸之上,彼此而得,何足為言。豈若我之漢河南尹、晉朝太傅,名德學行,百世傳美。且男清女貞,足以相冠,自外多可稱也。」蓋譏義雲之帷薄焉。
烈弟脩,有才幹,卒於尚書左丞。
子玄正。武平末,將作丞。隋開皇中,戶部侍郎。卒於隴西郡贊務。
論曰:薛安都一武夫耳,雖輕於去就,實啟東南。事窘圖變,而竟保寵祿,優矣。休賔窮而委質。孝標名重東南。法壽拓落不羈,克昌厥後。景伯兄弟儒素,良可稱乎。眾敬舉地納誠,榮曜朝國,人位並列,無乏於時。羊祉剛酷之風,得死為幸。深以才幹從事,聲跡可稱。敦、烈持己所遵,殆時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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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列傳第二十八 韓麒麟 程駿 李彪孫昶 高道悅 甄琛 高聦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自雲漢大司馬增之後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
麒麟幼而好學,美姿容,善騎射。景穆監國,為東曹主書。文成即位,賜爵漁陽男。父亡,在喪有禮。後參征南慕容白曜軍事。進攻升城,師人多傷,及城潰,白曜將坑之。麒麟諫曰:「今方圖進趣,宜示寬厚,勍敵在前,而便坑其眾,恐三齊未易圖也。」白曜從之,皆令復業,齊人大悅。後白曜表麒麟與房法壽對為冀州刺史。白曜攻東陽,麒麟上義租六十萬斛,並攻戰器械,於是軍須無乏。及白曜被誅,麒麟停滯多年。
孝文時,拜齊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於刑罰,從事劉普慶說麒麟曰:「明公仗節方夏,無所斬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須斬斷以立威名,當以卿應之。」普慶慚懼而退。麒麟以新附之人,未階台官,士人沈抑,乃表請守宰有闕,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員,廣延賢哲,則華族蒙榮,良才獲敘,懷德安土,庶或在茲。朝議從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飢,麒麟表陳時務曰:
古先哲王,經國立政,積儲九稔,謂之太平。故躬藉千畝,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禮教興行。逮於中代,亦崇斯業,入粟者與斬敵同爵,力田者與孝悌均賞。實百王之常軌,為政之所先。今京師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蓋一夫不耕,或受其飢,況於今者,動以萬計?故頃年山東遭水,而人有餒終,今秋京都遇旱,谷價踴貴,實由農人不勸,素無儲積故也。
伏惟陛下天縱欽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載之澤,下有凍餒之人,皆由有司不為其制,長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豐穰積年,競相矜誇,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谷帛罄於府庫,寶貨盈於巿裏,衣食匱於室,麗服溢於路,饑寒之本,實在於斯。愚謂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斷。吉凶之禮,備為格式,令貴賤有別,人歸樸素。制天下男女,計口受田,宰司四時巡行,台使歲一案檢,勤相勸課,嚴加賞罰。數年之中,必有盈贍,雖遇凶災,免於流亡矣。
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雖於人為利,而不可長久。脫有戎役,或遭天災,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請減絹布,增益谷租,年豐多積,歲儉出振。所謂私人之谷,寄積於官,官有宿積,則人無荒年矣。
卒官,遺敕其子,殯以素棺,事從儉約。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於坐傍。臨終之日,唯有俸絹數十疋,其清貧如此。贈散騎常侍、燕郡公,諡曰康。
長子興宗,字茂先。好學有文才,位秘書中散。卒,贈漁陽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頗有學識,為清河王懌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讓弟顯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懷,卒亦不襲。及顯宗卒,子熙別蒙賜爵,乃以先爵讓弟仲穆。兄弟友愛如此。母亡,居喪有禮。子熙為懌所眷遇,遂闕位,待其畢喪後,復引用。及元叉害懌,久不得葬。子熙為之憂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復封,以禮遷葬,誓以終身不仕。後靈太后反政,以叉為尚書令,解其領軍。子熙與懌中大夫劉定興、學官令傅靈標、賔客張子慎伏闕上書,理懌之冤,極言元叉、劉騰誣誷。書奏,靈太后義之,乃引子熙為中書舍人。後遂剖騰棺,賜叉死。尋修國史。建義初,兼黃門,尋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為叔顯宗所撫養。及顯宗卒,顯宗子伯華又幼,子熙愛友等於同生,長猶共居,車馬資財,隨其費用,未嘗見於言色。又上書求析階與伯華,於是除伯華東太原太守。及伯華在郡,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訴朝廷。明帝詔遣案檢,弼遂大見詰讓。
爾朱榮之禽葛榮,送至京師。莊帝欲面數之,子熙以為榮既元兇,自知必死,恐或不遜,無宜見之。爾朱榮聞而大怒,請罪子熙。莊帝恕而不責。及邢杲起逆,詔子熙慰勞,杲詐降,子熙信之。還至樂陵,杲復反。子熙還,坐付廷尉,論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領著作,以奉冊勛,封歷城縣子。
天平初,為侍讀,除國子祭酒。子熙儉素安貧,常好退靜。遷鄴之始,百司並給兵力,時以祭酒閒務,止給二人。或有令其陳請者,子熙曰:「朝廷自不與祭酒兵,何關韓子熙事。」論者高之。元象中,加衛大將軍。
先是子熙與弟娉王氏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後遂與寡嫗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慚恨,遂以發疾。卒,遺戒不求贈諡,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謁。武定初,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興宗弟顯宗,字茂親。剛直,能面折廷諍,亦有才學。沙門法撫,三齊稱其聦悟,嘗與顯宗校試,抄百餘人名,各讀一遍,隨即覆呼,法撫猶有一二舛謬,顯宗了無誤錯。法撫嘆曰:「貧道生平以來,唯服郎耳。」
太和初,舉秀才,對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後兼中書侍郎。既定遷都,顯宗上書:
一曰:竊聞輿駕今夏若不巡三齊,當幸中山,竊以為非計也。何者?當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費則徭役可簡,並功則洛京易就。願早還北京,以省諸州供帳之費,則南州免雜徭之煩,北都息分析之嘆,洛京可以時就,遷者僉爾如歸。
二曰:自古聖帝必以儉約為美,亂主必以奢侈貽患。仰惟先朝,皆卑宮室而致力於經略,故能基宇開廣,業祚隆泰。今洛陽基趾,魏明所營,取譏前代。伏惟陛下損之又損之。頃來北都富室,競以第宅相尚,今因遷徙,宜申禁約,令貴賤有檢,無得逾制。端廣衢路,通利溝洫,使寺署有別,士庶異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竊聞輿駕還洛陽,輕將數千騎,臣甚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猶坐不垂堂,況萬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銜橛之失,況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竊惟陛下耳聽法音,目翫墳典,口對百辟,心慮萬機,晷昃而食,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與時而深,文章之業,日成篇卷。雖叡明所用,未足為煩,然非所以嗇神養性,熙無疆之祚。莊周有言:「形有待而智無涯,以有待之形,役無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頗納之。顯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賢良方正之稱。今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無秀、孝之實。而朝廷但檢其門望,不復彈坐。如此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是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於皇家。益於時者,賢才而已。苟有其才,雖屠釣奴虜之賤,聖皇不恥以為臣;苟非其才,雖三後之胤,自墜於皂隸矣。議者或云:今世等無奇才,不若取士於門。此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邵,便廢宰相而不置哉。但當校其有寸長銖重者,即先敘之,則賢才無遺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惡以從善者,法也。是以有國有家,必以刑法為政,生人之命,於是而在。有罪必罰,罰必當辜,則雖以捶撻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僥倖,則雖參夷之誅,不足以肅。自太和以來,未多坐盜棄帝,而遠近肅清。由此言之,止奸在於防檢,不在嚴刑。今州郡牧守,邀當時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閣百官,亦咸以深酷為無私,以仁恕為容盜。迭相敦厲,遂成風俗。陛下居九重之內,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之要,遇下如仇讎。是則堯、舜止一人,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蓋由於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為犬戎所逐,東遷河洛,鎬京猶稱宗周,以存本也。光武雖曰中興,實自草創,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廢舊。今陛下光隆先業,遷宅中土,稽古復禮,於斯為盛。按春秋之義,有宗廟謂之都,無謂之邑,此不刊之典也。況北代,宗廟在焉,山陵托焉,王業所基,聖躬所載,其為神鄉福地,實亦遠矣。今便同之郡國,臣竊不安。愚謂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舊,以光萬葉。
又曰:伏見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從,不依族類。然官位非常,有朝榮而夕悴,則衣冠淪於廝豎之邑,臧獲顯於膏腴之裏,物之顛倒,或至於斯。古之聖王,必令四人異居者,欲其業定而志專。業定則不偽,志專則不淫,故耳目所習,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肅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日不暇給,然猶分別士庶,不令雜居,伎作屠沽,各有攸處。但不設科禁,買賣任情,販貴易賤,錯居渾雜。假令一處彈箏吹笛,緩舞長歌,一處嚴師苦訓,誦詩講禮,宣令童齔,任意所從,其走赴舞堂者萬數,往就學館者無一。此則伎作不可雜居,士人不宜異處之明驗也。故孔父雲裏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訓,賢聖明誨,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習士人風禮,則百年難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態,則一朝可得。以士人同處,則禮教易興;伎作雜居,則風俗難改。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官,以為升降,何其密也。至於伎作官塗,得與膏粱華望接閈連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極,光宅中區,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別伎作,在於一言,有何為疑,而虧盛美?
又曰:自南偽相承,竊有淮北,欲擅中華之稱,且以招誘邊人,故僑置中州郡縣。自皇風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數甚眾,非所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謂也。愚以為可依地理舊名,一皆釐革,小者併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縣,昔以戶少並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復舊。君人者,以天下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倉庫儲貯,以俟水旱之災,供軍國之用,至於有功德者,然後加賜。爰及末代,乃寵之所隆,賜賚無限。自比以來,亦為太過。在朝諸貴,受祿不輕,土木被綺羅,仆妾厭粱肉,而復厚賚屢加,動以千計。若分賜鰥寡,贍濟實多。如不悛革,豈「周急不繼富」之謂也?
又曰:諸宿衛內直者,宜令武官習弓矢,文官諷書傳。無令繕其蒲博之具,以成褻狎之容,徒損朝儀,無益事實。如此之類,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謂顯宗及程靈虬曰:「著作之任,國書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聞。若欲取況古人,班、馬之徒,固自遼闊。若求之當世,文學之能,卿等應推崔孝伯。」又謂顯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謂程靈虬曰:「卿與顯宗,復有差降,可居下上。」顯宗曰:「臣才第短淺,比於崔光,實為隆渥。然臣竊謂陛下貴古而賤今。昔揚雄著太玄經,當時不免覆瓮之譚,二百年外,則越諸子。今臣所撰,雖未足光述帝載,然萬祀之後,仰觀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謝欽明於唐典,慎徽於虞書。」帝曰:「假使朕無愧於虞舜,卿復何如堯臣?」顯宗曰:「陛下齊蹤堯、舜,公卿寧非二八之儔。」帝曰:「卿為著作,僅名奉職,未是良史也。」顯宗曰:「臣仰遭明時,直筆無懼,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優於遷、固也。」帝哂之。後與員外郎崔逸等參定朝儀。
帝曾詔諸官曰:「近代已來,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為可,復以為不可,宜校量之。」李沖曰:「未審上古已來,置官列位,為欲為膏粱兒地,為欲益政贊時?」帝曰:「俱欲為人。」沖曰:「若欲為人,陛下今日何為專崇門品,不有拔才之詔?」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假使無當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純篤,朕是以用之。」沖曰:「傅岩、呂望,豈可以門見舉?」帝曰:「如此濟世者希,曠代有一兩耳。」沖謂諸卿士曰:「適欲請救諸賢。」秘書令李彪曰:「師旅寡少,未足為援,意有所懷,敢不盡言於聖日。陛下若專以地望,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猶如向解。」顯宗進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禮惟新,國之興否,指此一選。且以國事論之,不審中秘監、令之子,必為秘書郎,頃來為監、令者,子皆可為不?」帝曰:「卿何不論當世膏腴為監、令者?」顯宗曰:「陛下以物不可類,不應以貴承貴,以賤襲賤。」帝曰:「若有高明卓爾,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後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車駕南征,以顯宗為右軍府長史、統軍。次赭陽,齊戍主成公期遣其軍主胡松、高法援等並引蠻賊,來擊軍營。顯宗拒戰,斬法援首。顯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顯宗曰:「臣頃見鎮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驢馬數匹,皆為露布。臣在東觀,私每哂之。近雖仰憑威靈,得摧醜虜,兵寡力弱,禽斬不多。脫復高曳長縑,虛張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彌甚。所以斂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勛,誠合茅社,須赭陽平定,檢審相酬。」新野平,以顯宗為鎮南廣陽王嘉諮議參軍。顯宗上表,頗自矜伐,訴前征勛。詔曰:「顯宗進退無檢,虧我清風,付尚書推列以聞。」兼尚書張彝奏免顯宗官。詔以白衣守諮議,展其後效。
顯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為五言詩贈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憤結。二十三年卒。顯宗撰馮氏燕志、孝友傳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陽勛,賜爵章武男。子伯華襲。
程駿字驎駒,本廣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涼州。祖父肇,呂光人部尚書。
駿少孤貧,居喪以孝稱。師事劉延明,性機敏好學,晝夜無倦。延明謂門人曰:「舉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亞之也。」駿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咸謂老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不可以經世。駿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莊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人若乖一,則煩偽生;爽性,則沖真喪。」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聲譽益播。沮渠牧犍擢為東宮侍講。
太延五年,涼州平,遷於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踐阼,為著作郎。皇興中,除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駿實史才,方申直筆,請留之。書奏,從之。獻文屢引駿與論易、老義,顧謂群臣曰:「朕與此人言,意甚開暢。」問駿年,對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豈非早也。」駿曰:「臣雖才謝呂望,陛下尊過西伯。覬天假餘年,竭六韜之效。」
延興末,高麗王璉求納女於掖庭,假駿散騎常侍,賜爵安豐男,持節如高麗迎女。駿至平壤城。或勸璉曰:「魏昔與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嶮故也。今若送女,恐不異於馮氏。」璉遂謬言女喪。駿與璉往復經年,責璉以義方。璉不勝其忿,遂斷駿從者酒食,欲逼辱之,憚而不敢害。會獻文崩,乃還。拜秘書令。
初,遷神主於太廟,有司奏:舊事,廟中執事官例皆賜爵,今宜依舊。詔百僚評議,群臣咸以為宜依舊事。駿獨以為不可,表曰:「臣聞名器為帝王所貴,山河為區夏之重,是以漢祖有約,非功不侯。未見預事於宗廟,而獲賞於疆土。雖復帝王製作,弗相沿襲,然一時恩澤,豈足為長世之軌乎。」書奏,從之。文明太后謂群臣曰:「言事,固當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暫時舊事乎!」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又詔曰:「駿歷官清慎,言事每愜。門無挾貨之賔,室有懷道之士。可賜帛六百匹,旌其儉德。」駿悉散之親舊。
性介直,不競時榮。太和九年正月病篤,遺命曰:「吾存尚儉薄,豈可沒為奢厚哉。昔王孫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頗亦矯厲。可斂以時服,明器從古。」初駿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問其疾,敕侍御師徐謇診視,賜以湯藥。臨終,詔以小子公稱為中散,從子靈虬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傷惜之。賜東園秘器、朝服一稱、帛三百匹,贈兗州刺史、曲安侯,諡曰憲。所作文章,自有集錄。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國人也,孝文賜名焉。家寒微,少孤貧,有大志,好學不倦,初受業於長樂監伯陽,伯陽稱美之。晚與漁陽高悅、北平陽尼等將隱名山,不果而罷。悅兄閭博學高才,家富典籍,彪遂於悅家手抄口誦,不暇寢食。既而還鄉裏。平原王陸叡年將弱冠,雅有志業。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女,路由冀、相,聞彪名而詣之,修師友之禮,稱之州郡,遂舉孝廉,至京師,館而受業焉。高閭稱之朝貴,李沖禮之甚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為中書教學博士。後假散騎常侍、衛國子,使於齊。遷秘書丞,參著作事。自成帝已來,至於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錄為春秋體,遺落時事。彪與秘書令高祐始奏從遷、固體,創為紀、傳、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條,曰:
古先哲王之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關擊柝,其宮室車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賤不得逾貴。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時浮華相競,情無常守,大為消功之物,巨製費力之事,豈不謬哉。夫消功者,錦繡雕文是也;費力者,廣宅高宇,壯制麗飾是也。其妨男業害女工者,可勝言哉!漢文時,賈誼上疏,雲今之王政可為長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
夫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輕死,楚王好瘠而國有飢人。今二聖躬行儉素,詔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猶未革者,豈楚、越之人易變如彼,大魏之士難化如此?此蓋朝制不宣,人未見德,使之然耳。臣愚以為第宅車服,自百官以下至於庶人,宜為其等制。使貴不逼賤,卑不僭高,不可以稱其侈意,用違經典。
其二曰:
易稱「主器者莫若長子」,傳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則祭無主則宗廟無所饗,冢嫡廢則神器無所傳。聖賢知其如此,故垂誥以為長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術以訓世嫡,世嫡於是乎習成懿德,用大協於黎蒸。是以世統黎元,載祀八百。逮嬴氏之君於秦也,弗以義方教厥冢子,冢子於是習成凶德,肆虐以臨黔首。是以饗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與興,道在於師傅。故禮云:「冢子生,因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於南郊。」明冢嫡之重,見乎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則遠世之鏡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時師不勤教,嘗謂群臣曰:「朕始學之日,年尚幼沖,情未能專。既臨萬機,不遑溫習。今而思之,豈非唯予之咎,抑亦師傅之不勤。」尚書李訢免冠而謝。此則近日之可鑑也。
伏惟太皇太后翼贊高宗,訓成顯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誨,聖敬日躋,及儲宮誕育,復親撫誥,日省月課,實勞神慮。今誠宜准古立師傅,以詔導太子。詔導正則太子正,太子正則皇家慶,皇家慶則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記云:國無三年之儲,謂國非其國。光武以一畝不實,罪及牧守。聖人之憂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勸農,相切若此。頃年山東飢,去歲京師儉,內外人庶,出入就豐,既廢營產,疲睏乃加,又於國體,實有虛損。若先多積穀,安而給之,豈有驅督老弱,餬口千裏之外。以今況古,誠可懼也。
臣以為宜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糴積於倉,時儉則加私之二,糶之於人。如此,人必事田以買官絹,又務貯財以取官粟。年登則常積,歲凶則直給。又別立農官,取州郡戶十分之一以為屯人。相水陸之宜,料頃畝之數,以贓贖雜物余財市牛科給,令其肆力。一夫之田,歲責六十斛,甄其正課並征戍雜役。行此二事,數年之中,則谷積而人足,雖災不害。
臣又聞前代明王皆務懷遠人,禮賢引滯。故漢高過趙,求樂毅之胄;晉武廓定,旌吳、蜀之彥。臣謂宜於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門才,引令赴闕,依中州官比,隨能序之。一可以廣聖朝均新舊之義,二可以懷江、漢歸有道之情。
其四曰:
漢制,舊斷獄報重盡季冬,至孝章時改盡十月,以育三微。後歲旱,論者以十月斷獄,陰氣微,陽氣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書陳寵曰:「冬至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應,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蟄蟲皆震,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三統之月斷獄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斷。
今京都及四方斷獄報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寬宥之情,每過於昔,遵之典憲,猶或闕然。今豈所謂助陽發生,垂奉微之仁也?誠宜遠稽周典,近采漢制,天下斷獄起自初秋,盡於孟冬。不於三統之春,行斬絞之刑。如此則道協幽顯,仁垂後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飾。此君之所以禮貴臣,不明言其過也。臣有大譴,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室而請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聖朝賔遇大臣,禮崇古典,自太和以降,有負罪當陷大辟者,多得歸第自盡。遣之日,深垂隱愍,言發淒淚,百官莫不見,四海莫不聞,誠足以感將死之心,慰戚屬之情。然恩發於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陳末見。
昔漢文時,人有告丞相勃謀反者,逮系長安獄,頓辱之與皂隸同。賈誼乃上書,極陳君臣之義,不宜如是。夫貴臣者,天子為其改容而體貌之,吏人為其俯伏而敬貴之。其有罪過,廢之可也,賜之死可也;若束縛之,輸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罵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及將刑也,臣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納其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孝武時,稍復下獄。良由孝文行之當時,不為永制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之時,安可陳瞽言於朝?且恐萬世之後,繼體之主有若漢武之事。焉得行恩當時,不着長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經稱父子之道天性,蓋明一體而同氣,可共而不可離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無情之人,父兄系獄,子弟無慘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無愧恧之色。宴安榮位,游從自若,車馬仍華,衣冠猶飾。寧是同體共氣,分憂均戚之理也?臣愚以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詣闕請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職任必要,不宜許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厲凡薄,使人知有所恥矣。
其七曰:
禮云: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此聖人緣情制禮,以終孝子之情也。周季陵夷,喪禮稍亡,是以要絰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漢初,軍旅屢興,未能遵古。至宣帝時,人當從軍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滿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喪制,未有定聞。至後漢元初中,大臣有重憂,始得去官終服。暨魏武、孫、劉之世,日尋干戈,前世禮制,復廢不行。晉時鴻臚鄭默喪親,固請終服,武帝感其孝誠,遂着令以為常。
聖魏之初,撥亂反正,未遑建終喪之制。今四方無虞,百姓安逸,誠是孝慈道洽,禮教興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懷,竊有未盡。伏見朝臣丁大憂者,假滿赴職,衣錦乘軒,從郊廟之祀;鳴玉垂緌,同節慶之宴。傷人子之道,虧天地之經。愚謂如有遭父母喪者,皆得終服。若無其人有曠官者,則優旨慰喻,起令視事。但綜理所司,出納敷奏而已,國之吉慶,一令無預。其軍戎之警,墨縗從役,雖愆於禮,事所宜行也。
帝覽而善之,尋皆施行。
彪稍見禮遇。詔曰:「彪雖宿非清第,代闕華資,然識性嚴聦,學博墳籍,剛辯之才,頗堪時用。兼優吏職,載宣朝美,若不賞庸敘績,將何以勸獎勤能。特遷秘書令。」以參議律令之勤,賜帛五百匹,馬一匹、牛二頭。
其年,加員外散騎常侍,使於齊。齊遣其主客郎劉繪接對,並設讌樂。彪辭樂。及坐,彪曰:「向辭樂者,卿或未相體。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極,故有今者喪除之議。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縗裳,猶以素服從事。裴、謝在北,固應具此。今辭樂,想卿無怪。」繪荅言:「請問魏朝喪禮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聖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訓之厚德,報於殷、漢之間,可謂得禮之變。」繪復問:「若欲遵古,何不終三年?」彪曰:「萬機不可久曠,故割至慕,俯從群議。服變不異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謂失禮?」繪言:「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彪曰:「聖朝自為曠代之制,何關許人。」繪言:「百官總己聽於冢宰,萬機何慮於曠?」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親攬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機務。主上親攬,蓋遠軌軒、唐。」
彪將還,齊主親謂彪曰:「卿前使還日,賦阮詩云:『但願長閒暇,後歲復來游。』果如今日。卿此還也,復有來理否?」彪荅:「請重賦阮詩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齊主惘然曰:「清都可爾,一去何事!觀卿此言,似成長闊。朕當以殊禮相送。」遂親至琅邪城,登山臨水,命群臣賦詩以送別。其見重如此。彪前後六度銜命,南人奇其謇博。
後為御史中尉,領著作郎。彪既為孝文所寵,性又剛直,遂多劾糾,遠近畏之,豪右屏氣。帝常呼為李生,從容謂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猶漢之有汲黯。」後除散騎常侍,領御史中尉,解著作事。帝宴群臣於流化池,謂僕射李沖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國得賢之基。」
車駕南伐,彪兼度支尚書,與僕射李沖、任城王澄等參理留台事。彪素性剛豪,與沖等意議乖異,遂形於聲色,殊無降下之心。沖積其前後罪過,乃於尚書省禁止彪,上表曰:「案臣彪昔於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華,司文東觀,綢繆恩眷,繩直憲台,左加金璫,右珥蟬冕。東省。宜感恩厲節,忠以報德。而竊名忝職,身為違傲,矜勢高亢,公行僭逸。坐與禁省,冒取官材,輒駕乘黃,無所憚懼。肆志傲然,愚聾視聽。此而可忍,誰不可懷。臣今請以見事免彪所居職,付廷尉獄。」沖又表曰:
臣與彪相識以來,垂二十載,彪始南使之時,見其色厲辭辯,臣之愚識,謂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達,參與言宴,聞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興言於侍筵之次,啟論於眾英之中,賞忠識正,發言懇惻,惟直是語,辭無隱避。臣雖下愚,輒亦欽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執志逕行,其所彈劾,應弦而倒。赫赫之威,振於下國,肅肅之稱,著自京師,天下改目,貪暴斂手。然時有私於臣雲其威暴者,臣以直繩之官,人所忌疾,風謗之際,易生音謠,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陽事,曾與彪在領軍府共太尉、司空及領軍諸卿等集閱廷尉所問囚徒。時有人訴枉者,二公及臣少欲聽采。語理未盡,彪便振怒,東坐攘袂揮赫,口稱賊奴,叱咤左右,高聲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雖有此言,終竟不取。即言:「南台所問,唯恐枉活,終無枉死。」時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實者多,又心難彪,遂各默爾。因緣此事,臣遂心疑有濫。知其威虐。猶謂益多損少,故不以申徹,實失為臣知無不聞之義。
及去年大駕南行以來,彪兼尚書,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與行舛,是己非人,專恣無忌,尊身忽物。臣與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者無不屈從。依事求實,悉有成驗。如臣列得實,宜亟投彪於有北,以除奸矯之亂政。如臣列無證,宜放臣於四裔,以息青蠅之白黑。
帝在懸瓠,覽表嘆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處彪大辟,帝恕之,除名而已。
彪尋歸本鄉。帝北幸鄴,彪野服稱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為已死。」彪對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悅,因謂曰:「朕期卿每以貞松為志,歲寒為心,卿應報國,盡心為用,近見彈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譴,為朕與卿?為宰事?為卿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實非陛下橫與臣罪,又非宰事無辜濫臣。臣罪既如此,宜伏東皋之下,不應遠點屬車之清塵。但伏承聖躬不豫,臣肝膽塗地,是以敢至,非謝罪而來。」帝曰:「朕欲用卿,憶李僕射不得。」帝尋納宋弁之言,將復採用。會留台表至,言彪與御史賈尚往窮庶人恂事,理有誣抑,奏請收彪。彪自言事枉,帝明彪無此,遣左右慰勉之,聽以牛車散載,送之洛陽。會赦得免。
宣武踐阼,彪自托於王肅,又與郭祚、崔光、劉芳、甄琛、邢巒等詩書往來,迭相稱重。因論求復舊職,修史官之事,肅等許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華也,歲越百齡,年幾十紀,史官敘錄,未充其盛。加以東觀中圮,冊勛有闕,美隨日落,善因月稀。故諺曰:「一日不書,百事荒蕪。」至於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後召名儒博達之士,以充麟閣之選。於時忘臣眾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納,授臣丞職,猥屬斯事,無所與讓。高祖時詔臣曰:「平爾雅志,正爾筆端,書而不法,後世何觀。」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墜。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寶,崇祖宗之業,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無天地。賴遇陛下體明叡之真,應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燭物,履靜恭以和邦,天清其氣,地樂其靜,可謂重明疊聖,元首康哉。記曰:「善跡者欲人繼其行,善歌者欲人繼其聲。」故傳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勛聖達,今王之懿美洞鑒,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時哉時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儀者,先皇之陶鈞也;齊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慮周四時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燭也;遷都改邑者,先皇之達也;變是協和者,先皇之鑑也;思同書軌者,先皇之遠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禮由岐陽者,先皇之義也;張樂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鑾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荊者,先皇之禮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肅也;親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袞實無闕者,先皇之德也;開物成務者,先皇之貞也;觀乎人文者,先皇之蘊也;革弊創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謙尊而光,為而弗有者,可謂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誠宜功書於竹素,聲播於金石。
臣竊謂史官之達者,大則與日月齊其明,小則與四時並其茂,故能聲流無窮,義昭來裔。是以金石可滅,而風流不泯者,其唯載籍乎。諺曰:「相門有相,將門有將。」斯不唯其性,蓋言習之所得也。竊謂天文之官,太史之職,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是以談、遷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鑒之軌轍,後鏡之蓍龜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終業者,皆陵遲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賦,伯喈違閣而就志。近僭晉之世,有佐郎王隱,為著作虞預所毀,亡官在家,晝則樵薪供爨,夜則觀文屬綴,集成晉書,存一代之事。司馬紹敕尚書唯給筆札而已。國之大籍,成於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時也。
今大魏之史,職則身貴,祿則親榮,優哉游哉,式谷令爾休矣!而典謩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漁陽傅毗、北平陽尼、河間邢產、廣平宋弁、昌黎韓顯宗並以文才見舉,注述是同,並登年不永,弗終茂績。前著作程靈虬同時應舉,共掌此務,今徙他職,官非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雖不移任,然侍官兩兼,故載述致闕。
臣聞載籍之興,由於大業,雅頌垂薦,起於德美。昔史談誡其子遷曰:「當世有美而不書,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見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譏。書稱「無曠庶官」,詩有「職思其憂」,臣雖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於此。語曰:「患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為。」臣誠不知,強欲為之耳。竊尋先朝賜臣名彪者,遠則擬漢史之叔皮,近則准晉史之紹統,推名求義,欲罷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靜處,綜理國籍,以終前志,官給事力,以充所須。雖不能光啟大錄,庶不為飽食終日耳。近則期月可就,遠則三年有成,正本蘊之麟閣,副貳藏之名山。
時司空北海王詳、尚書令王肅許之。肅以其無祿,頗相賑餉。遂在秘書省,同王隱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親政,崔光表曰:「臣昔為彪所致,與之同業積年,其志力貞強,考述無倦。頃來契闊,多所廢離,近蒙收起,還綜厥事。老而彌厲,史才日新。若克復舊職,專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闡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歷高班,纖負微愆,應從滌洗。愚謂宜申以常伯,正綰著作。」宣武不許。詔彪兼通直散騎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請不行。卒於洛陽。
始彪為中尉,號為嚴酷,以奸款難得,乃為木手擊其脅腋,氣絕而復屬者時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殺之。及彪病,體上往往瘡潰,痛毒備極。贈汾州刺史,諡曰剛憲。彪在秘書歲余,史業竟未及就,然區分書體,皆彪之功。述春秋三傳,合成十卷。其餘著詩頌賦誄章表別有集。
彪雖與宋弁結管、鮑交,弁為大中正,與孝文私議,猶以寒地處之,殊不欲微相優假。彪亦知之,不以為恨。弁卒,彪痛之無已,為之哀誄,備盡辛酸。郭祚為吏部,彪為子志求官,祚仍以舊第處之。彪以位經常伯,又兼尚書,謂祚應以貴游拔之,深用忿怨,形於言色。時論以此非祚。祚每曰:「爾與義和至友,豈能饒爾而怨我乎。」任城王澄與彪先亦不穆,及為雍州,彪詣澄,為志求其府僚。澄釋然為啟,得為列曹行參軍,時稱澄之美。
志字鴻道。博學有才幹,年十餘,便能屬文。彪奇之,謂崔鴻曰:「子宜與鴻道為二鴻於洛陽。」鴻遂與交款往來。
彪有女,幼而聦令,彪每奇之,教之書學,讀誦經傳。嘗竊謂所親曰:「此當興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後,宣武聞其名,召為婕妤。在官常教帝妹書,誦授經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愛,公私坐集,必自稱詠,由是為孝文所貴。及彪亡後,婕妤果入掖廷,後宮咸師宗之。宣武崩後,為比丘尼,通習經義,法座講說,諸僧嘆重之。
志歷官所在着績。桓叔興外叛,南荊荒毀,領軍元叉舉其才任撫導,擢為南荊州刺史。建義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隨兄志在南荊州,屬爾朱之亂,與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雜交遊。幼年已解屬文,有聲洛下。時洛陽初置明堂,昶年十數歲,為明堂賦,雖優洽未足,才制可觀。見者咸曰有家風也。初謁周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資給,令入太學。周文每見學生,必問才行於昶。昶神情清悟,應對明辯,周文每稱嘆之。綏德公陸通盛選僚采,請以昶為司馬,周文許之。昶雖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決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儀注。累遷都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雖處郎官,周文恆欲以書記委之,於是以為丞相府記室參軍、著作郎、修國史,轉大行台郎中、中書侍郎,又轉黃門侍郎,封臨黃縣伯。嘗謂曰:「卿祖昔在中朝,為御史中尉,卿操尚貞固,理應不墜家風。但孤以中尉彈劾之官,愛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職久曠,無以易卿。」乃奏昶為御史中尉,賜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內史下大夫,進爵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外府司錄。保定初,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轉御正中大夫。時以近侍清要,盛選國華,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則、中都公陸逞、臨淄公唐瑾等並為納言。尋進爵為公。五年,出為昌州刺,在州遇疾,求入朝,詔許之。未至京,卒,贈相、瀛二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當樞要,兵馬處分,專以委之,詔冊文筆,皆昶所作也。及晉公護執政,委任如舊。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於後世,經邦致化,庶及古人。」故所作文筆,了無稿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關右,自少及終,不飲酒聽樂,時論以此稱焉。子丹嗣。
高道悅字文欣,遼東新昌人也。曾祖策,馮跋散騎常侍、新昌侯。祖育,馮弘建德令,太武東討,率部歸命,授建忠將軍、齊郡建德二郡太守,賜爵肥如子。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蓨縣。
道悅少為中書學生、侍御主文中散。後為諫議大夫,正色當官,不憚強御。車駕南征,徵兵秦、雍,大期秋季閱集洛陽。道悅以使者書侍御史薛聦、侍御史主文中散元志等稽違期會,奏舉其罪。又奏兼左僕射、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位總朝右,任屬戎機,兵使會否,曾不檢奏。尚書左丞公孫良職綰樞轄,蒙冒莫舉。請以見事免澄、良等所居官。時道悅兄觀為外兵郎中,澄奏道悅有黨兄之負,孝文詔責。然以事經恩宥,遂寢而不論。詔曰:「道悅資性忠篤,稟操貞亮,居法樹平肅之規,處諫著必犯之節,王公憚其風鯁,朕實嘉其一至,謇諤之誠,何愧黯、鮑也。其以為主爵下大夫,諫議如故。」
車駕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時宮闕初基,廟庫未構,車駕將水路幸鄴,已詔都水回營構之材,以造舟楫。道悅表諫,以為闕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損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於是帝遂從陸路。轉道悅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儼然難犯,宮官上下,咸畏憚之。
太和二十年秋,車駕幸中嶽,詔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潛謀還代,忿道悅前後規諫,遂于禁中殺之。帝甚加悲惜,贈散騎常侍、營州刺史,並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詔使者監護喪事。葬於舊塋,諡曰貞侯。宣武又追錄忠概,拜長子顯族給事中。
顯族亦以忠厚見稱,卒於右軍將軍。
顯族弟敬猷,有風度。蕭寶夤西征,引為驃騎司馬。及寶夤謀逆,敬猷與行台郎中封偉伯等潛圖義舉,謀泄見殺。贈滄州刺史,聽一子出身。
道悅長兄嵩,字崑崙,魏郡太守。
嵩弟雙,清河太守,坐黷貨,將刑於市,遇赦免。時北海王詳為錄尚書事,雙多納金寶,除司空長史。後為涼州刺史,專肆貪暴,以罪免。後貨高肇,復起為幽州刺史。以貪穢被劾,罪未判,遇赦復任。未幾而卒。
雙弟觀,尚書左外兵郎中、城陽王鸞司馬,南征赭陽,先驅而歿,諡曰閔。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極人,漢太保邯之後也。父凝,州主簿。
琛少敏悟,閨門之內,兄弟戲狎,不以禮法自居。學覽經史,稱有刀筆。而形貌短陋,鮮風儀。舉秀才,入都積歲,頗以奕棋棄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倉頭,常令執燭,或時睡頓,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後不勝楚痛,乃曰:「郎君辭父母仕宦,若為讀書執燭,不敢辭罪,乃以圍棋,日夜不息,豈是向京之意?而賜加杖罰,不亦非理!」琛悵然慚感,遂從許赤彪假書研習,聞見日優。太和初,拜中書博士,遷諫議大夫,時有所陳,亦為孝文知賞。
宣武踐阼,以琛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稱山林藪澤,有能取蔬食禽獸者,皆野虞教導之,其迭相侵奪者,罪之無赦。此明導人而弗禁,通有無以相濟也。周禮雖有川澤之禁,正所以防其殘盡,必令取之有時。斯所謂鄣護在公,更所以為人守之耳。今者天為黔首生鹽,國為黔首鄣護。假獲其利,猶是富專口齗,不及四體也。且天下夫婦,歲貢粟帛,四海之有,備奉一人,軍國之資,取給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貧,而苟禁一池?臣每觀上古愛人之跡,時讀中葉驟稅之書,未嘗不嘆彼遠大,惜此近狹。今偽弊相承,仍崇關廛之稅;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輸。是使遠方聞者,莫不歌德。語稱出內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難,人君之禍。夫以府藏之物,猶以不施而為災,況府外之利,而可吝之於黔首?願弛鹽禁,使沛然遠及。依周禮置川衡之法,使之監導而已。
詔付八坐議可否以聞。彭城王勰、兼尚書邢巒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談則理高,行之則事闕,是用遲回,未謂為可。竊惟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恆恐財不賙國,澤不厚人,故多方以達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貨山澤,輕在人之貢;立稅關市,裨十一之儲。收此與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為身也。所謂集天地之產,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賑造物之貧。禁此泉池,不專太官之御;斂此匹帛,豈為後宮之資。既潤不在己,彼我理一,積而散之,將焉所吝。然自行以來,典司多怠,出入之間,事不如法。此乃用之者無方,非興之者有謬。至使朝廷識者,聽營其間。今而罷之,懼失前旨。宜依前式。詔曰:「司鹽之稅,乃自古通典,然興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實所謂助政毗俗者也。可從其前計,尚書嚴為禁豪強之制也。」
詔琛參八坐議事,尋正中尉。遷侍中,領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繩糾貴游,凡所劾者,率多下吏。於時趙脩寵貴,琛傾身事之。琛父凝為中散大夫,弟僧林為本州別駕,皆托脩申達。至脩奸詐事露,明當收考,今日乃舉其罪。及監決脩鞭,猶相隱惻,然告人曰:「趙脩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識以此非之。脩死之明日,琛與黃門郎李憑以朋黨被召詣尚書。兼尚書元英、邢巒窮其阿附之狀。琛曾拜官,諸賔悉集,巒乃晚至。琛謂巒:「何處放蛆來,今晚始顧?」雖以言戲,巒變色銜忿。及此,大相推窮。司徒、錄尚書事、北海王詳等奏曰:
謹案侍中、領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糾擿是司。風邪響黷,猶宜劾糾,況趙脩侵公害私,朝野切齒?而琛嘗不陳奏,方更往來,中外影響,致其談譽。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階之祿。虧先皇之選典,塵聖明之官人。又與黃門郎李憑,相為表裏。憑兄叨封,知而不言。及脩釁彰,方加彈奏。生則附其形勢,死則就地排之。竊天之功,以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為鄙詐,於茲甚矣。謹依律科從,請以職除。其父中散,實為叨越,雖皇族帝孫,未有此例,既得不以倫,請下收奪。李憑朋附趙脩,是親是仗,緇點皇風,塵鄙正化,此而不糾,將何以肅整阿諛,獎厲忠概?請免所居官以肅風軌。
奏可。琛遂免歸本郡。左右相連死黜者二十餘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長史。及貴達,不復請歸,至是乃還。供養數年,遭母憂。母鉅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裏,每得魚肉菜果珍美口實者,必令僮僕走奉其母,乃後食焉。琛母服未闋,復喪父。琛於塋兆內手種松柏,隆冬負掘水土,鄉老哀之,咸助加力。十餘年中,墳成木茂。與弟僧林誓以同居沒齒,專事產業,躬親農圃,時以鷹犬馳逐自娛。朝廷有大事,猶上表陳情。
久之,復除散騎常侍,領給事黃門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見親寵,委以門下庶事,出參尚書,入廁帷幄。孝文時,琛兼主客郎,迎送齊使彭城劉纘。琛欽其器貌,常嘆詠之。纘子昕為朐山戍主。昕死,家屬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納昕女為妻。婚日,詔給廚費。琛所好悅,宣武時調戲之。
遷河南尹,黃門、中正如故。琛表曰:
國家居代,患多盜竊。世祖太武皇帝親自發憤,廣置主司,裏宰皆以下代令長及五等散男有經略者乃得為之。又多置吏士,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遷都已來,天下轉廣,四遠赴會,事過代都。寇盜公行,劫害不絕。此由諸坊混雜,釐比不精,主司暗弱,不堪檢察故也。今擇尹既非南金,裏尉鉛刀而割,欲望清肅都邑,不可得也。裏正乃流外四品,職輕任碎,多是下才,人懷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盜得容奸,百賦失理。邊外小縣,所領不過百戶,而令長皆以將軍居之。京邑諸坊,大者或千戶、五百戶,其中皆王公卿尹,貴勢姻戚,豪猾仆隸,蔭養奸徒,高門邃宇,不可干問。比之邊縣,難易不同。今難彼易此,實為未愜。
王者立法,隨時從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觀之,不便則改。今閒官靜任,猶聽長兼,況煩劇要務,不得簡能下領。請取武官中八品將軍以下干用貞濟者,以本官俸恤領裏尉之任,各食其祿。高者領六部尉,中者領經途尉,下者領裏正。不爾,請少高裏尉之品,選下品中應遷者,進而為之,則督責有所,輦轂可清。
詔曰:「裏正可進至勛品、經途從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諸職中簡取,何必須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為游軍,於諸坊巷司察盜賊。於是京邑清靜,後皆踵焉。
轉太子少保,黃門如故。及高肇死,琛以黨不宜復參朝政,出為營州刺史,遷涼州刺史。猶以高氏之昵,不欲處之於內。久之,為吏部尚書。未幾,除定州刺史。固辭曰:「陛下在東宮,崔光為少傅,臣為少保,今光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開國公。故僕射游肇時為侍中,與臣官階相似,肇在省為僕射,死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適為征北將軍、定州刺史。生師保不如死游肇。」詔書慰遣之。琛既至鄉,衣錦晝游,大為稱滿,政體嚴細,甚無聲譽。
崔光辭司徒之授也,琛與光書,外相抑揚,內實附會。光亦揣其意,復書以悅之。征為車騎將軍、特進,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詔賜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詔給東園秘器,贈司徒公、尚書左僕射,加後部鼓吹。
太常議諡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
案禮,諡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生於己,名生於人。故闔棺然後定諡,皆累其生時美惡,所以為將來勸戒,身雖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屬所即言大鴻臚,移本郡大中正,條其行跡功過,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評議,為諡列上。諡不應法者,博士坐如選舉不以實論。若行狀失實,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為褒貶之實也。
今之行狀,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無復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揚君父,但苦跡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極辭肆意,無復限量。觀其狀也,則周、孔聯鏕,尹、顏接衽;論其諡也,雖窮文盡武,無或加焉。然今之博士與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狀,又先問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為議上。都不復斟酌與奪,商量是非。致號諡之加,與汎階莫異,專以極美為稱,無復貶降之名。禮官之失,一至於此。案甄司徒行狀,至德與聖人齊蹤,鴻名共大賢比跡,文穆之諡,何足加焉。但比來贈諡,於例普重,如甄之流,無不復諡。謂宜依諡法,慈惠愛人曰孝,宜諡曰孝穆公。
自今以後,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狀如此,言辭流宕,無復節限者,悉請裁量,不聽為受。仍踵前來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詔從之。琛祖載,明帝親送,降車就輿,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諸子。
琛性輕簡,好嘲謔,故少風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相知待。明帝以師傅之義而加禮焉。所著文章,鄙碎無大體,時有理詣。磔四聲、姓族廢興、會通緇素三論及家誨二十篇,篤學文一卷,頗行於世。
琛長子偘,字道正,位秘書郎。性險薄,多與盜劫交通。隨琛在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毆擊主人,為司州所劾,淹在州獄。琛大以慚慨。廣平王懷為牧,與琛先不協,欲具案窮推。琛托左右以聞,宣武敕懷寬放。懷固執之,久乃特旨出偘。自此沈廢,卒家。
偘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學,頗更吏事。琛啟除秘書郎。宣武崩,未葬,楷與河南尹丞張普惠等飲戲,免官。後稍遷尚書儀曹郎,有當官之稱。明帝末,丁憂在鄉,定州刺史廣陽王深召楷兼長史,委以州任。尋屬鮮于脩禮、毛普賢等率北鎮流人反於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內先有燕、恆、雲三州避難戶,脩禮等聲雲,欲將此輩共為舉動。楷見人情不安,慮有變起,乃走收三州人中麤暴者殺之,以威外賊。及刺史元固、大都督揚津等至,楷乃還家。後脩禮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載棺巡城,示相報復。孝莊時,征為中書侍郎。後齊文襄取為儀同府諮議參軍。卒,贈驃騎將軍、秘書監、滄州刺史。
琛從父弟密,字叔雍,清謹少嗜欲,頗涉書史。疾世俗貪競,乾沒榮寵,曾為風賦以見意。後參中山王英軍事。英鍾離敗退,鄉人蘇良沒於賊中,密盡私財以贖之。良歸,傾資報密。密一皆不受,曰:「濟君之日,本不求貨,豈相贖之意。」及葛榮侵擾河北,詔密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莊帝以密全鄴勛,賞安市縣子。孝靜初,為衛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譽。出為北徐州刺史,卒官,贈驃騎將軍、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諡曰靖。
琛同郡張纂,字伯業。祖珍,字文表,慕容寶度支尚書。道武平中山,入魏,卒於涼州刺史,諡曰穆。纂頗涉經史,雅有氣尚,交結勝流。為樂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納。聞御史至,棄郡逃走,於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贈定州刺史。
纂叔感,字崇仁,有器業,不應州郡之命。
子宣軌,少孤,事母以孝聞。累遷相州撫軍府司馬。宣軌性通率,輕財好施。屬葛榮圍城,與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賜爵中山公。後坐事死鄴。
纂從弟元賔,位奉朝請。及外生高昂貴達,啟贈瀛州刺史。
高聦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軌,隨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劇縣。父法昂,少隨其舅宋車騎將軍王玄謨征伐,以功至員外郎,早卒。
聦生而喪母,祖母王撫育之。大軍攻克東陽,聦徙平城,與蔣少游為雲中兵戶,窘困無所不為。族祖允視之若孫,大加賙給。聦涉獵經史,頗有文才。允嘉之,數稱其美,言之朝廷,由是與少游同拜中書博士。轉侍郎,為高陽王雍傅,稍為孝文知賞。
太和十七年,兼員外散騎常侍,使於齊。後兼太子左率。聦微習弓馬,乃以將略自許。孝文銳意南討,專訪王肅以軍事。聦托肅,願以偏裨自效。肅言之於帝,故假聦輔國將軍,受肅節度,同援渦陽。聦躁怯少威重,及與賊交,望風退敗。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屆瀛州,刺史王質獲白兔,將獻,托聦為表。帝見表,顧王肅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肅曰:「比高聦北徙,或其所制。」帝悟曰:「必應然也。」
宣武初,聦復竊還京師,說高肇廢六輔。宣武親政,除給事黃門侍郎,後加散騎常侍。及幸鄴還,於河內懷界,帝射矢一裏五十餘步。侍中高顯等奏,盛事奇蹟必宜表述,請勒銘射宮,永彰聖藝。遂刊銘射所,聦為之詞。趙脩嬖倖,聦深朋附。及詔追贈脩父,聦為碑文,出入同載,觀視碑石。聦每見脩,迎送盡禮。聦又為脩作表,陳當時便宜,教其自安之術,由是迭相親狎。脩死,甄琛、李憑皆被黜落,聦深用危慮,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獲自免,肇之力也。脩之任勢,聦傾身事之,及死,言必毀惡。茹皓之寵,聦又媚附,每相招命,稱皓才識非脩之儔。乃因皓啟請田宅,皆被遂許。及皓見罪戮,聦以為死之晚也。其薄於情義皆如此。
侍中高顯為護軍,聦代兼其任。顯與兄肇疑聦間構而求之。聦居兼十餘旬,出入機要,言即真,無遠慮,藉貴因權,耽於聲色,賄納之音,聞於遐邇。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陳聦罪,出為并州刺史。聦善於去就,知肇嫌之,側身承奉,肇遂待之如舊。聦在并州數歲,多不率法,又與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為大使御史舉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寢緩。宣武末,拜散騎常侍、平北將軍。
明帝踐阼,以其素附高肇,出為幽州刺史。尋以高肇之黨,與王世義、高綽、李憲、崔楷、蘭氛之為中尉元匡所彈,靈太后並特原之。聦遂廢於家,斷絕人事,唯修營園果,世稱高聦災,以為珍異。又唯以聲色自娛。後拜光祿大夫,卒。靈太后聞其亡,嗟惋良久。贈青州刺史,諡曰獻。
聦有妓十餘人,有子無子皆注籍為妾,以悅其情。及病,欲不適他人,並令燒指吞炭,出家為尼。聦所作文筆二十卷。
長子云,字彥鴻,位輔國將軍、中散大夫。河陰遇害,贈兗州刺史。
論曰:韓麒麟由才器識用,遂見紀於齊土。顯宗以文學自立,而時務屢陳,至於實錄之功,未之聞也。子熙清尚自守,榮過其器。程駿才業見知,蓋當時之長策。李彪生自堅無術,末路蹉跎。行百裏者半於九十,彪之謂也。高道悅謇直之風,見憚於世,丑正貽禍,有可悲乎!甄琛以學尚刀筆,早樹聲名,受遇三朝,終至崇重;高聦才尚見知,名位顯著。而異軌同奔,咸經於危覆之轍,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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