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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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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一‧列傳第二十九 楊播 子侃 播弟椿 椿子昱 椿弟津 津子遁 逸 謐 謐弟愔 燕子獻 鄭頤 楊敷 子素 孫玄感 素弟約 約從叔异 敷叔父寬 寬子文思 紀
楊播字延慶,弘農華陰人也。高祖結,仕慕容氏,位中山相。曾祖珍,道武時歸國,位上谷太守。祖真,河內、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興末為廣平太守,有稱績。孝文南巡,吏人頌之,徵為選部給事中,有公平譽。除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未之任,卒,贈本官,加弘農公,謚曰簡。
播本字元休,孝文賜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飭,奉養盡禮。擢為中散,累遷衛尉少卿。與陽平王頤等出漠北擊蠕蠕,大致克獲。遷武衛將軍,復征蠕蠕,至居然山而還。
及車駕南討,假前將軍,從至鍾離。師迴,詔播為圓陣禦之。相拒再宿,軍人食盡,賊圍更急。播乃領精騎三百,歷其船大呼曰「我今欲度,能戰者出。」遂擁而濟,賊莫敢動。賜爵華陰子。後從駕討破崔慧景、蕭衍於鄧城,進號平東將軍。時車駕耀威沔水,上巳設宴,帝與中軍彭城王勰賭射,左衛元遙在勰朋內,而播居帝曹。遙射侯正中,籌限已滿。帝曰:「左衛籌足,右衛不得不解。」對曰:「仰恃聖恩,庶幾必爭」,於是箭正中。帝笑曰:「雖養由之妙,何復過是。」遂舉巵以賜播曰:「古人酒以養病,朕今賞卿之能,可謂古今殊也。」除太府卿,進爵為伯。
後為華州刺史。至州,借人田,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訴積年。至熙平中,乃贈鎮西將軍、雍州刺史,并復其爵,謚曰壯。
侃字士業,頗愛琴書,尤好計畫。時播一門,貴滿朝廷,子姪早通,而侃獨不交遊,公卿罕有識者。親朋勸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歲,但恨無才具耳。」年三十一,襲爵華陰伯。
揚州刺史長孫承業請為錄事參軍。梁豫州刺史裴邃規相掩襲,密購壽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令為內應。邃已纂勒兵士,慮壽春疑覺,遂謬移云:「魏始於馬頭置戍,如聞復欲修白捺舊城。若爾,便稍相侵逼。此亦須營歐陽,設交境之備。今板卒已集,唯聽信還。」佐僚咸欲以實荅之,云無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勝,邃集兵遣移,虛構是言,得無有別圖也?」承業乃云:「錄事可造移報。」移曰:「彼之纂兵,想別有意,何為妄構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邃得移,謂已覺,便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會,便相告發,伏辜者十數家。邃後竟襲壽春,入羅城而退,遂列營於黎漿、梁城,日夕鈔掠。承業乃奏侃為統軍。
後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承業討之,除侃為承業行臺左丞。軍次恒農,侃白承業曰:「今賊守潼關,全據形勝。須北取蒲阪,飛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鬬心,華州之圍,可不戰而解,潼關之賊,必望風潰散。諸處旣平,長安自克。愚計可錄,請為明公前驅。」承業從之,令其子子彥等領騎與侃於恒農北度,便據石錐壁。乃班告曰:「今且停軍於此,以待步卒,兼觀人情向背。若送降名者,各自還村,候臺軍舉三烽火,各亦應之,以明降款。其無應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須殄戮。」人遂傳相告報。實未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內。圍城之寇,不測所以,各自散歸。長安平,侃頗有力焉。
建義初,除岐州刺史。屬元顥內逼,詔行北中郎將。孝莊徙河北,執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隨朕行,所累處大。卿可還洛,寄之後圖。」侃曰:「寧可以臣微族,頓廢君臣之義。」固求陪從。除度支尚書,兼給事黃門侍郎,敷西縣公。及車駕南還,顥令梁將陳慶之守北中城,自據南岸。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橋立效。尒朱榮赴之。及橋破,應接不果,皆為顥屠。榮將為還計,欲更圖後舉。侃曰:「若今即還,人情失望,未若召發人材,唯多縛筏,間以舟楫,沿河廣布,令數百里中,皆為度勢,顥知防何處?一旦得度,必立大功。」榮大笑從之。於是尒朱兆等於馬渚諸楊南度,顥便南走。車駕入都,侃解尚書,正黃門。以濟河功,進爵濟北郡公,復除其長子師仲為祕書郎。
時所用錢,人多私鑄,稍就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侃奏聽人與官並鑄五銖,使人樂為,而俗弊得改。莊帝從之。後除侍中,加衛將軍、右光祿大夫。
莊帝將圖尒朱榮,侃與內弟李晞、城陽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預其謀。尒朱兆入洛,侃時休沐,遂竄歸華陰。普泰初,天光在關西,遣侃子婦父韋義遠招慰之,立盟許恕其罪。侃從兄昱恐為家禍,令侃出應,假其食言,不過一人身沒,冀全百口。侃赴之,為天光所害。太昌初,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純陁襲。
播弟椿。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孝文賜改焉。性寬謹,為內給事,與兄播並侍禁闈。後為中部法曹,折訟公正,孝文嘉之。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椿諫曰:「聖人之禮,毀不滅性,縱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帝感其言,乃一進粥。轉授宮輿曹少卿,加給事中,出為豫州刺史,再遷梁州刺史。
初,武興王楊集始降於齊,自漢中而北,規復舊土。椿貽書集始,開以利害。集始執書對使者曰:「楊使君此書,除我心腹疾。」遂來降。尋以母老解還。後兼太僕卿。
秦州羌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反,詔椿為別將,隷安西將軍元麗討之。賊守峽自固。或謀伏兵斷其出入,待糧盡攻之;或云斬山木,縱火焚之。椿曰:「並非計也。賊深竄,正避死耳。今宜勒三軍勿更侵掠,賊必謂見險不前,心輕我軍,然後掩其不備,可一舉而平。」乃緩師。賊果出掠,仍以軍中驢馬餌之,銜枚夜襲,斬瞻傳首。入正太僕卿。
初,獻文世有蠕蠕萬餘戶降附,居於高平、薄骨律二鎮。太和末叛走,唯有一千餘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後叛。詔椿徙焉。椿上書,以為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間,正欲悅近來遠。今新附者衆,若舊者見徙,新者必不安。愚謂不可。時八坐不從,遂於濟州緣河居之。及冀州元愉之難,果悉浮河赴賊,所在鈔掠,如椿所策。
後除朔州刺史,在州為廷尉奏椿前為太僕卿,招引百姓,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依律處刑五歲。尚書邢巒據正始別格,奏罪應除名,注籍盜門,同籍合門不仕。宣武以新律旣班,不宜雜用舊制,詔依斷,以贖論。
後除定州刺史。自道武平中山,多置軍府,以相威攝。凡有八軍,軍各配兵五千,食祿主帥軍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軍之兵漸割南戍,一軍兵纔千餘,然主帥如故,費祿不少。椿表罷四軍,減其主帥百八十四人。椿在州,因修黑山道餘功,伐木私造佛寺,役兵,為御史所劾,除名。
後累遷為雍州刺史,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尋以本官加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關西諸將。遇暴疾,頻啟乞解,詔許之,以蕭寶夤代為刺史、行臺。椿還鄉里,遇子昱將還京師,使陳寶夤賞罰云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昱還,面啟明帝及靈太后,並不納。及寶夤邀害御史中尉酈道元,猶上表自理,稱為椿父子所謗。
建義元年,為司徒。永安初,進位太保,加侍中,給後部鼓吹。元顥入洛,椿子昱為顥禽,又椿弟順、順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並從駕河內,為顥嫌疑。以椿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時人助其憂,或勸椿攜家避禍。椿曰:「吾內外百口,何處逃竄?正當坐任運耳。」
莊帝還宮,椿上書頻請歸老,詔聽服侍中服,賜朝服一襲、八尺牀帳、几、杖,不朝,乘安車,駕駟馬,給扶,傳詔二人,仰所在郡縣四時以禮存問安否。椿奉辭於華林園,帝下御座,執手流淚曰「公先帝舊臣,實為元老。但高尚其志,決意不留,旣難相違,深用悽切。」椿亦歔欷,欲拜,帝親執不聽。賜以絹布,給羽林衛送。羣公百僚餞於城西張方橋,行路觀者莫不稱歎。椿臨行,誡子孫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為上客。自爾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絕,祿恤甚多。於親姻知故吉凶之際,必厚加贈襚,來往賔僚,必以酒肉飲食,故六姻朋友無憾焉。國家初,丈夫好服綵色。吾雖不記上谷翁時事,然記清河翁時服飾。恒見翁著布衣韋帶,常自約敕諸父曰:「汝等後世若富貴於今日者,慎勿積金一斤、綵帛百匹已上,用為富也。」不聽興生求利,又不聽與勢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漸華好,吾是以知恭儉之德,漸不如上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盤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還。亦有過中不食,忍飢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別食也。又願畢吾兄弟,不異居異財。汝等眼見,非為虛假。如聞汝等兄弟,時有別齋獨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為貧賤,然居住舍宅,不作壯麗華飾者,正慮汝等後世不賢,不能保守之,將為勢家所奪。
北都時,朝法嚴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吾與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時口敕,責諸內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構間者。吾兄弟自相誡曰:「今忝二聖近臣,居母子間難,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縱被嗔責,勿輕言。」十餘年中,不嘗言一人罪過。時大被嫌責,荅曰:「臣等非不聞人語,正恐不審,仰誤聖聽,以是不敢言。」於後終以不言。蒙責及二聖間言語,終不敢輒爾傳通。太和二十一年,吾從濟州來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謂諸貴曰:「北京之日,太后嚴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楊播兄弟。」遂舉爵賜兄及我酒。汝等脫若萬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語,不可輕論人惡也。
吾自惟文武才藝、門望姻援不勝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為刺史,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津今復為司空者,正由忠謹慎口,不嘗論人之過,無貴無賤,待之以禮,以是故至此耳。聞汝等學時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驅馳勢門者,有輕論人惡者,及見貴勝則敬重之,見貧賤則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來,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顯職,時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禮節,不為奢淫驕慢,假不勝人,足免尤誚,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氣力,尚堪朝覲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滿足之義,為一門法耳,非是苟求千載之名。汝等能記吾言,吾百年後終無恨矣。
椿還華陰,踰年,為尒朱天光所害。時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贈太師、丞相、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廣平王懷左常侍。懷好武事,數遊獵,昱每規諫。正始中,以京兆、廣平二王國臣多縱恣,詔御史中尉崔亮窮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餘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與博陵崔楷以忠諫免。後除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
初,尚書令王肅除揚州刺史,出頓洛陽東亭。酣後,廣陽王嘉、北海王詳等與播論議競理,播不為屈。北海王顧昱曰:「尊伯性剛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對曰:「昱父道隆則從其隆,道洿則從其洿;伯父剛則不吐,柔亦不茹。」一坐歎其能言。肅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帶詹事丞。時明帝在懷抱中,至於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宮僚聞知。昱諫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淺,備位宮臣,太子動止,宜令翼從。自比以來,輕爾出入,進無二傅導引之美,退闕羣僚陪侍之式。非所謂示人軌儀,著君臣之義。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為後世法。」於是詔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兒輒出,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轉太尉掾,兼中書舍人。
靈太后嘗謂昱曰:「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所聞,慎勿諱隱。」昱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恒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十具,並餉領軍元叉。靈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責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從祖父。舒早喪,有一男六女,及終喪,元氏請別居。昱父椿集親姻泣謂曰:「我弟不幸早終,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別居?」不聽。遂懷憾。神龜二年,瀛州人劉宣明謀反,事覺逃竄。叉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宣明,云昱父椿、叔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圖不逞。叉又構成其事。乃遣夜圍昱宅收之,並無所獲。太后問狀,昱具對元氏構釁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縛,和及元氏並處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叉之廢太后也,乃出昱為濟陰內史。中山王熙起兵於鄴,叉遣黃門盧同詣鄴刑熙,并窮黨與。同希叉旨,就郡鎖昱赴鄴,囚訊百日乃還任。
孝昌初,除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後賊圍豳州,詔昱兼侍中,持節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顥,仍隨軍監察。豳州圍解。雍州蜀賊張映龍、姜神達知州內虛,謀欲攻掩。刺史元脩義懼而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曰:「若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此軍雖往,有何益也。」遂與叔仁等俱進,於陣斬神達,諸賊迸散。詔以昱受旨催督,而顥軍稽緩,遂免昱官。尋除涇州刺史。未幾,昱父椿為雍州,徵昱除吏部郎中。及蕭寶夤等敗於關中,以昱兼七兵尚書、持節、假撫軍、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賊失利而返。後除鎮東將軍、假車騎將軍、東南道都督,又加散騎常侍。於後太山守羊侃據郡南叛,侃兄深時為徐州行臺,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鮒也見廢,奈何以侃罪深,宜聽朝旨。」不許羣議。
還朝未幾,元顥侵逼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鎮滎陽。顥禽濟陰王暉業,乘虛徑進,城陷。昱與弟息五人在門樓上,顥至,執昱下,責曰:「卿今死甘心不?」荅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樓,正慮亂兵耳。但恨八十老父無人供養,乞小弟一命,便是死不朽也。」顥將陳慶之、胡光等伏顥帳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無遺鏃費。昨日殺傷五百餘人,求乞楊昱以快意。」顥曰:「我在江東聞梁主言,初下都,袁昂為吳郡不降,稱其忠節。奈何殺昱。」於是斬昱下統帥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莊還,復前官。尒朱榮之死,昱為東道行臺拒尒朱仲遠。會尒朱兆入洛,昱還京師。後歸鄉里,亦為天光所害。太昌初,贈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員外郎,奔免,匿蠻中,潛結渠率,謀報尒朱氏。微服入洛,為尒朱世隆所殺。
椿弟穎,字惠哲,本州別駕。
穎弟順,字延和,寬裕謹厚。豫立莊帝功,封三門縣伯,位冀州刺史。罷州還,遇害。太昌初,贈太尉公、錄尚書事、相州刺史。
子辯,字僧達,位東雍州刺史。
辯弟仲宣,有風度才學。位正平太守,爵恒農伯,在郡有能名。還京,兄弟與父同遇害。太昌初,辯贈儀同三司、恒州刺史,仲宣贈尚書右僕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時,年九歲,牽挽兵人曰:「欲害諸尊,乞先就死。」兵以刀斫斷其臂,猶請死不止,遂先殺之。永熙初,贈汝陰太守。
順弟津。津字羅漢,本字延祚,孝文賜改焉。少端謹,以器度見稱。年十一,除侍御中散。時孝文幼沖,文明太后臨朝,津曾入侍左右,忽欬逆失聲,遂吐血數升,藏之衣袖。太后聞聲,閱而不見,問其故,具以實言,遂以敬慎見知。賜縑百匹,遷符璽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遊,至宗族姻表罕相參候。司徒馮誕與津少結交友,而津見其貴寵,每恒退避,及相招命,多辭疾不往。誕以為恨,而津逾遠焉。人或謂之曰:「司徒,君之少舊,何自外也?」津曰:「為勢家所厚,復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轉振威將軍,領監曹奏事令。孝文南征,以津為都督、征南府長史。後遷長水校尉,仍直閤。
景明中,宣武遊於北芒,津時陪從。太尉、咸陽王禧謀反,帝馳入華林。時直閤中有同禧謀,皆在從限。及禧平,帝顧謂朝臣曰「直閤半為逆黨,非至忠者安能不豫此謀。」因拜津左中郎將,遷驍騎將軍,仍直閤。
出除岐州刺史,津巨細躬親,孜孜不倦。有武功人齎絹三匹,去城十里,為賊所劫。時有使者馳驛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狀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馬,在城東十里被殺,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視。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於是遣騎追收,并絹俱獲。自是闔境畏服。至於守令僚佐有濁貨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書切責之。於是官屬感厲,莫有犯法者。以母憂去職。
延昌末,起為華州刺史,與兄播前後牧本州,當世榮之。先是,受調絹度尺特長,在事因緣,共相進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輸物,尤好者賜以杯酒而出;其所輸少劣者,為受之,但無酒以示其恥。於是競相勸厲,官調更勝。
孝昌中,北鎮擾亂,侵逼舊京,乃加津安北將軍,北道大都督,尋轉左衛,加撫軍將軍。津始受命,出據靈丘,而賊帥鮮于脩禮起於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師南赴。始至城下,營壘未立,而州軍新敗。津以賊旣乘勝,士衆勞疲,柵壘未安,不可擬敵,欲移軍入城,更圖後舉。刺史元固稱賊旣逼城,不可示弱,乃閉門不內。津揮刃欲斬門者,軍乃得入。賊果夜至,見柵空而去。其後,賊攻州城東面,已入羅城。刺史閉小城東門,城中騷擾。津開門出戰,賊退,人心少安。
尋除定州刺史,又兼吏部尚書、北道行臺。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鉅鹿人趙略投書所致。及津至,略舉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還業。於是闔州愧服,遠近稱之。時賊帥鮮于脩禮、杜洛周殘掠州境,孤城獨立,在兩寇之間。津修理戰具,更營雉堞。又於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廣作地道,潛兵涌出,置爐鑄鐵,持以灌賊。賊遂相告曰:「不畏利槊堅城,唯畏楊公鐵星。」津與賊帥元洪業等書喻之,并授鐵券,許之爵位,令圖賊帥毛普賢。洪業等感寤,復書云欲殺普賢,又云:「賊欲圍城,正為取北人,城中所有北人,必須盡殺。」津以城內北人,雖是惡黨,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殺,但收內子城,防禁而已。將吏無不感其仁恕。朝廷初送鐵券二十枚,委津分給,津隨賊中首領,間行送之,脩禮、普賢頗亦由此而死。
旣而杜洛周圍州城,津盡力捍守。詔加衛將軍,將士有功者任津科賞,兵人給復八年。葛榮以司徒說津,津大怒,斬其使以絕之。自受攻圍,經歷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長子遁突圍出,詣蠕蠕主阿那瓌,令其討賊。遁日夜泣訴,阿那瓌遣其從祖吐豆發率精騎南出。前鋒已達廣昌,賊防塞隘口,蠕蠕遂還。津長史李裔引賊入,津苦戰不敵,遂見拘執。洛周脫津衣服,置地牢下數日,將烹之。諸賊還相諫止,遂得免害。津曾與裔相見,對諸賊帥以大義責之,辭淚俱發,裔大慙。典守者以告洛周,弗之責。及葛榮併洛周,復為榮所拘。榮破,始得還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書。元顥內逼,莊帝將親出討,以津為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將軍。未行,顥入。及顥敗,津乃入宿殿中,掃洒宮掖,遣第二子逸封閉府庫,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於北芒,流涕謝罪。帝深嘉慰之。尋以津為司空,加侍中。尒朱榮死,使津以本官為兼尚書令、北道大行臺、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討胡經略。津馳至鄴,將從滏口而入。遇尒朱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議欲與津舉城通款,津不從。以子逸旣為光州刺史,兄子昱時為東道行臺,鳩率部曲,在於梁、沛,津規欲東轉,更為方略。乃率輕騎望於濟州度河。而尒朱仲遠已陷東郡,所圖不果,遂還京師。普泰元年,亦遇害於洛。太昌初,贈大將軍、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謚曰孝穆。將葬本鄉,詔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長子遁。
遁字山才。其家貴顯,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靜退,年近三十,方為鎮西府主簿。累遷尚書左丞、金紫光祿大夫,亦被害於洛。太昌初,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謚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當世才。起家員外散騎侍郎,以功賜爵華陰男。建義初,莊帝猶在河陽,逸獨往謁,帝特除給事黃門侍郎,領中書舍人。及朝士濫禍,帝益憂怖,詔逸晝夜陪侍,常寢御牀前。帝曾夜中謂逸曰:「昨來舉目唯見異人,賴卿差以自慰。」再遷南秦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時年二十九,時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
時災儉連歲,逸欲以倉粟振給,而所司懼罪不敢。逸曰:「國以人為本,人以食為命,假令以此獲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後申表。右僕射元羅以下,謂公儲難闕,並執不許;尚書令、臨淮王彧以為宜貸二萬;詔聽貸五萬。逸旣出粟之後,其老小殘疾不能自存活者,又於州門造粥飼之,將死而得濟者以萬數。帝聞而善之。逸為政愛人,尤憎豪猾,廣設耳目,善惡畢聞。其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糧,人或為設食者,雖在闇室,終不敢進,咸言楊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績尤美。
及其家禍,尒朱仲遠遣使於州害之。吏人如喪親戚,城邑村落營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絕。太昌初,贈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謚曰貞。
逸弟謐,字遵和,歷員外散騎常侍,以功賜爵恒農伯,鎮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衛將軍。在晉陽,為尒朱兆所害。太昌初,贈驃騎將軍、兗州刺史。
謐弟愔,事列于後。
津弟暐,字延季,弘厚,頗有文學。位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安南將軍。莊帝初,遇害河陰,贈儀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純厚,並敦義讓,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性剛毅,椿、津恭謙,兄弟旦則聚於廳堂,終日相對,未曾入內。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廳堂間,往往幃幔隔障,為寢息之所,時就休偃,還共談笑。椿年老,曾他處醉歸,津扶侍還室,仍假寢閤前,承候安否。椿、津年過六十,並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參問,子姪羅列階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飯;椿還,然後共食。食則津親授匙箸,味皆先嘗,椿命食,然後食。津為司空,於時府主皆自引僚佐,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須家兄裁之,何為見問。」初,津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時嘉味,輒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輒對之下泣。兄弟並皆有孫,唯椿有曾孫,年十五六矣,椿常欲為之早娶,望見玄孫。自昱已下,率多學尚,時人莫不欽焉。一家之內,男女百口,緦服同爨,庭無間言。魏世以來,唯有盧陽烏兄弟及播昆季,當世莫逮焉。
尒朱世隆等將害椿家,誣其為逆,奏請收之。節閔不許,世隆復苦執,不得已,乃下詔。世隆遂遣步騎夜圍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於華陰,東西兩處,無少長皆遇禍,籍沒其家。節閔惋悵久之。
愔字遵彥,小名秦王。兒童時,口若不能言,而風度深敏,出入門閭,未嘗戲弄。六歲學史書,十一受詩、易,好左氏春秋。幼喪母,曾詣舅源子恭,子恭與之飲,問讀何書。曰:「誦詩。」子恭曰:「誦至渭陽未邪?」愔便號泣感噎。子恭亦對之歔欷,遂為之罷酒。子恭後謂津曰:「常謂秦王不甚察慧,從今已後,更欲刮目視之。」
愔一門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學者三十餘人。學庭前有柰樹,實落地,羣兒咸爭之,愔頹然獨坐。其季父暐適入學館,見之,大用嗟異。顧謂賔客曰:「此兒恬裕,有我家風。」宅內有茂竹,遂為愔於林邊別葺一室,命獨處其中,常銅盤具盛饌以飯之。因以督厲諸子曰:「汝輩但如遵彥謹慎,自得竹林別室、銅盤重肉之食。」愔從父兄黃門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謂人曰:「此兒駒齒未落,已是我家龍文,更十歲後,當求之千里外。」昱嘗與十餘人賦詩,愔一覽便誦,無所遺失。及長,能清言,美音制,風神俊悟,容止可觀,人士見之,莫不敬異,有識者多以遠大許之。
正光中,隨父之并州,性旣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晉陽西縣甕山讀書。孝昌初,津為定州刺史,愔亦隨父之職。以軍功除羽林監,賜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縶。未幾,洛周滅,又沒葛榮。榮欲以女妻之,又逼以偽職,愔乃託疾,密含牛血數合,於衆中吐之,仍陽喑不語。榮以為信然,乃止。
永安初,還洛,拜通直散騎侍郎,年十八。元顥入洛時,愔從父兄侃為北中郎將,鎮河梁。愔適至侃處,便屬乘輿失守,夜至河,侃雖奉迎車駕北度,而潛南奔,愔固諫止之,遂相與扈從達建州。除通直散騎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潛退,乃謝病,與友人中直侍郎河間邢卲隱於嵩山。
及莊帝誅尒朱榮,其從兄侃參讚帷幄,朝廷以其父津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臺,愔隨之任。有邯鄲人楊寬者,求義從出藩,愔請津納之。俄而孝莊幽崩,愔時適欲還都,行達邯鄲,過楊寬家,為寬所執。至相州,見刺史劉誕,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長史慕容白澤禁止焉。遣隊主鞏榮貴防禁送都,至安陽亭,愔謂榮貴曰:「僕百世忠臣,輸誠魏室,家亡國破,一至於此。雖曰囚虜,復何面目見君父之讎!得自縊於一繩,傳首而去,君之惠也。」榮貴深相矜感,遂與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旣潛竄累載,屬齊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轅門,便蒙引見,贊揚興運,陳訴家禍,言辭哀壯,涕泗橫集。神武為之改容,即署行臺郎中。南攻鄴,歷楊寬村,寬於馬前叩頭請罪。愔謂曰:「人不識恩義,蓋亦常理。我不恨卿,無假驚怖。」時鄴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畢而城陷。由是轉大行臺右丞。于時霸圖草創,軍國務廣,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 3944.gif 出。
遭罹家難,常以喪禮自居,所食唯鹽米而已,哀毀骨立。神武愍之,常相開慰。及韓陵之戰,愔每陣先登。朋僚咸共怪歎曰:「楊氏儒生,今遂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虛論。」頃之,表請解職還葬,一門之內,贈太師、太傅、丞相、大將軍者二人,太尉、錄尚書及尚書令者三人,僕射、尚書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餘人,追榮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喪柩進發,吉凶儀衛亙二十餘里,會葬者將萬人。是日,隆冬盛寒,風雪嚴厚,愔跣步號哭,見者無不哀之。尋徵赴晉陽,仍居本職。
愔從兄幼卿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見誅。愔聞之悲懼,因哀感發疾,後取急就鴈門溫湯療疾。郭秀素害其能,因致書恐之曰,高王欲送卿於帝所,仍勸其逃亡。愔遂棄衣冠於水濱,若自沈者。變易名姓,自稱劉士安,入嵩山,與沙門曇謨徵等屏居削迹。又潛之光州,因東入田橫島,以講誦為業,海隅之士謂之劉先生。太守王元景陰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從兄寶猗齎書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業令搜訪,以禮發遣。神武見之悅,除太原公開府司馬,轉長史,復授大行臺右丞,封華陰縣侯,遷給事黃門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騎常侍,為聘梁使主。至碻磝,州內有愔家舊佛寺。入精廬禮拜,見太傅容像,悲感慟哭,嘔血數升,遂發病不成行,輿疾還鄴。久之,以本官兼尚書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實之美,超拜吏部尚書,加侍中、衛將軍,侍學典選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領太子少傅,別封陽夏縣男。又詔監太史,遷尚書右僕射。尚太原長公主,即魏孝靜后也。會有雉集其舍,又拜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改封華山郡公。九年,徙尚書令,又拜特進、驃騎大將軍。十年,封開封王。文宣之崩,百僚莫有下淚,愔悲不自勝。
濟南嗣業,任遇益隆,朝章國命,一人而已。推誠體道,時無異議。乾明元年二月,為孝昭帝所誅,時年五十。天統末,追贈司空公。
愔貴公子,早著聲譽,風表鑒裁,為朝野所稱。家門遇禍,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孫女數人,撫養孤幼,慈旨溫顏,咸出仁厚。重分義,輕貨財,前後賜與,多散之親族。羣從弟姪十數人,並待而舉火。頻遭迍厄,冒履艱危,一餐之惠,酬荅必重;性命之讎,捨而不問。
典選二十餘年,獎擢人倫,以為已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時致謗言,以為愔之用人,似貧士市瓜,取其大者。愔聞,不以為意。其聦記強識,半面不忘,每有所召,或單稱姓,或單稱名,無有誤者。後有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騎禿尾草驢,經見我不下,以方麴鄣面,我何不識卿?」漫漢驚服。又調之曰:「名以定體,漫漢果自不虛。」又令吏唱人名,誤以盧士深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盧郎潤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後,衣紫羅袍、金鏤大帶,遇李庶,頗以為恥,謂曰:「我此衣服,都是內裁,旣見子將,不能無愧。」
及居端揆,經綜機衡,千端萬緒,神無滯用。自天保五年已後,一人喪德,維持匡救,實有賴焉。每天子臨軒,公卿拜授,施號發令,宣揚詔冊,愔辭氣溫辯,神儀秀發,百僚觀聽,莫不悚動。自居大位,門絕私交。輕貨財,重仁義,前後賞賜,積累巨萬,散之九族,架篋之中,唯有書數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與愔隣宅,愔嘗見其門外有富胡數人,謂左右曰:「我門前幸無此物。」性周密畏慎,恒若不足,每聞後命,愀然變色。
文宣大漸,以常山、長廣二王位地親逼,深以後事為念。愔與尚書左僕射平秦王歸彥、侍中燕子獻、黃門侍郎鄭子默受遺詔輔政,並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晉陽,以大行在殯,天子諒闇,議令常山王在東館,欲奏之事皆先諮決,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隨梓宮之鄴,留長廣鎮晉陽。執政復生疑貳,兩王又俱從至于鄴。子獻立計,欲處太皇太后於北宮,政歸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來,爵賞多濫,至是,愔先自表解其開封王,諸叨竊榮恩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高歸彥初雖同德,後尋反動,以疏忌之迹,盡告兩王。可朱渾天和又每云:「若不誅二王,少主無自安之理。」宋欽道面奏帝,稱二叔威權旣重,宜速去之。帝不許曰:「可與令公共詳其事。」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啟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宮人李昌儀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宮。太后與昌儀宗情,甚相昵愛。太后以啟示之,昌儀密白太皇太后。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長廣王為大司馬、并州刺史,常山王為太師、錄尚書事。
及二王拜職,於尚書省大會百僚,愔等並將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輕脫。」愔云:「吾等至誠體國,豈有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何為忽有此慮?」長廣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錄尚書後室,仍與席上勳貴數人相知,并與諸勳冑約,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盃,彼必致辭,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爾輩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諸王反逆,欲殺忠良邪!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未應及此。」常山王欲緩之,長廣王曰:「不可。」於是愔及天和、欽道皆被拳杖亂毆擊,頭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買執子默於尚藥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於此,豈非命也!」
二叔率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雲龍門。見都督叱利騷,招之不進,使騎殺之。開府成休寧拒門,歸彥喻之,乃得入。送愔等於御前。長廣王及歸彥在朱華門外。太皇太后臨昭陽殿,太后及帝側立。常山王以磚叩頭,進而言曰:「臣與陛下骨肉相連。楊遵彥等欲擅朝權,威福自己,自王公以還,皆重足屏氣,共相脣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等為國事重,賀拔仁、斛律金等惜獻皇帝業,共執遵彥等,領入宮,未敢刑戮。專輒之失,罪合萬死。」
帝時默然,領軍劉桃枝之徒陛衛,叩刀仰視,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却。因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欲殺我二兒,次及我耳。何縱之?」帝猶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太后拜謝。常山王叩頭不止。太皇太后謂帝:「何不安慰爾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與叔惜,豈敢惜此漢輩!但願乞兒性命,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處分。」遂皆斬之。長廣王以子默昔讒己,作詔書,故先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臨愔喪,哭曰:「楊郎忠而獲罪。」以御金為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我意。」常山王亦悔殺之。
先是童謠曰:「白羊頭毣禿,羖 437d.gif 頭生角。」又曰:「羊羊喫野草,不喫野草遠我道,不遠打尔腦。」又曰:「阿 21849.gif 姑」,愔、子獻、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云。
於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詔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問。尋復簿錄五家,王晞固諫,乃各沒一房,孩幼盡死,兄弟皆除名。
遵彥死,仍以中書令趙彥深代總機務。鴻臚少卿陽休之私謂人曰:「將涉千里,殺騏驥而策蹇驢,可悲之甚。」愔所著詩賦表奏書論甚多,誅後散失,門生鳩集所得者萬餘言。
燕子獻字季則,廣漢下洛人。少時相者謂曰:「使役在胡、代,富貴在齊、趙。」後遇周文於關中創業,用為典籤,將命使於蠕蠕。子獻欲驗相者之言,來歸。神武見之大悅。神武舊養韓長鸞姑為女,是為陽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文宣時,官至侍中。濟南即位,委任彌重,除尚書右僕射。子獻素多力,頭少髮,當狼狽之際,排衆走出省門,斛律光逐而禽之。子獻嘆曰:「丈夫為計遲,遂至此!」天統五年,追贈司空。
天和事見兄元傳。
鄭頤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據,魏彭城太守,自滎陽徙焉。頤聦敏,頗涉文義,而邪險不良。初為太原公東閤祭酒。天保世,稍遷中書侍郎。與宋欽道特相友愛,欽道每師事之。楊愔始輕宋、鄭,不為之禮。俄而自結人主,稍不可制。欽道舊與濟南款狎,共相引致,無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二人權將楊愔相埒。愔見害之時,邢子才流涕曰:「楊令君雖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
頤後與愔同詔追贈殿中尚書、廣州刺史。
頤弟抗,字子信,頗有文學。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詔文林館。
楊敷字文衍,播族孫也。高祖暉,洛州刺史,贈恒農公,謚曰簡。曾祖恩,河間太守。祖鈞,博學強識,頗有幹用,位七兵尚書、北道行臺、恒州刺史、懷朔鎮將,贈侍中、司空公,追封臨貞縣伯,謚曰恭。父暄,字宣和,性通朗,強識有學。位諫議大夫,以別將從廣陽王深征葛榮,遇害,贈殿中尚書、華州刺史。
敷少有志操,重然諾,人景慕之。魏建義初,襲祖鈞爵臨貞縣伯。稍遷廷尉少卿,斷獄以平允稱。周孝閔踐阼,進爵為侯。天和中,為汾州刺史,進爵為公。齊將段孝先率衆來寇,城陷見禽。齊人方任用之,敷不為屈,遂以憂憤卒於鄴。子素。
素字處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節。世人多未之知,唯從祖寬深異之,每謂子孫曰:「處道逸羣絕倫,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後與安定牛弘同志好學,研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屬文,工草隷書,頗留意風角。美鬚髯,有英傑之表。
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記室,轉禮曹,加大都督。周武帝親總萬機,素以其父守節陷齊,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於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斬之。素又言曰:「臣事無道天子,死其分也。」帝悟其言,贈敷使持節、大將軍、譙廣復三州刺史,謚曰忠壯。拜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漸見禮遇。常令為詔,下筆立成,詞義兼美。帝嘉之,謂曰:「善相自勉,勿憂不富貴。」素應聲曰:「臣但恐富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富貴。」
及平齊之役,素請率麾下先驅,帝從之,賜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驅策,故用此物賜卿。」從齊王憲與齊人戰於河陰,以功封清河縣子,授司城大夫。復從憲拔晉州,屯兵雞棲原。齊主以大軍至,憲懼,宵遁,為齊兵躡,衆多敗散。素與驍將十餘人盡力苦戰,憲僅而獲免。齊平,加上開府,改封成安縣公。
尋從王軌破陳將吳明徹於呂梁,行東楚州事。封弟慎為義安侯。陳將樊毅築城泗口,素擊走之,夷毅所築城。宣帝即位,襲父爵臨貞縣公,以弟約為安成公。尋從韋孝寬徇淮南。
及隋文帝為丞相,素深自結納,帝甚器之,以為汴州刺史。至洛陽,會尉遲迥作亂,滎州刺史宇文冑據武牢應迥,素不得進。帝拜素大將軍,擊冑破之。遷徐州總管,位柱國,封清河郡公,以弟岳為臨貞公。及隋受禪,加上柱國,拜御史大夫。其妻鄭氏性妬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為皇后。」鄭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圖江表。先是素數進取陳計,未幾,拜信州總管,賜錢百萬、錦千段、馬二百匹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艦,名曰五牙,上起樓五層,高百餘尺,左右前後置六檣竿,並高百五十尺,容戰士八百人,旗幟加於上。次曰黃龍,置兵百餘人。自餘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舉伐陳,以素為行軍元帥,引舟師趣三硤。至流頭灘,陳將戚欣以青龍百餘艘屯兵守狼尾灘,以遏軍路。其地險峭,諸將患之。素曰:「負勝在此一舉,若晝日下船,彼則見我,灘流迅激,制不由人,則吾失其便。」乃夜掩之。素親率黃龍十艘,銜枚而下;遣開府王長襲從南岸擊欣別柵;令大將軍劉仁恩趣白沙北岸。比明而至,擊之,欣敗。虜其衆,勞而遣之,秋豪不犯,陳人大悅。素率水軍東下,舟艦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偉,陳人望之,懼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陳南康內史呂仲肅屯岐亭,正據江峽,於北岸纜巖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戰船。素與仁恩登陸俱發,先攻其柵,仲肅軍夜潰,素徐去其鎖。仲肅復據荊州之延洲,素遣巴蜑卒數千,乘五牙四艘,以檣竿碎賊十餘艦,遂大破之,仲肅僅以身免。陳主遣其信州刺史顧覺鎮安蜀城,荊州刺史陳紀鎮公安,皆懼而走。巴陵以東,無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陽王陳叔慎請降。素下至漢口,與秦孝王會,乃還。拜荊州總管,進爵郢國公,真食長壽縣千戶;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加之金寶;又賜陳主妹、女妓十四人。素言於上曰:「里名勝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誼前封郢,臣不願與同。」於是改封越國公。尋拜納言,轉內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稜等為亂,以素為行軍總管討之。帝命平定日,男子悉斬,女婦賞征人,在陣免者從賤。賊朱莫問自稱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據京口。素舟師入自楊子津,進擊破之。晉陵顧世興自稱太守,與其都督鮑遷等復來拒戰,素逆擊破之,執遷,虜三千餘人。進擊無錫賊帥葉皓,又平之。吳郡沈玄懀、沈傑等以兵圍蘇州,刺史皇甫績頻戰不利,素率衆援之。玄懀勢迫,走投南沙賊帥陸孟孫。素擊孟孫於松江,大破之,禽孟孫、玄懀。黝、歙賊帥沈雪、沈能據柵自固,又攻拔之。
江浙賊高智慧自號東揚州刺史,吳州總管五原公元契鎮會稽,以其兵盛而降之。智慧盡屠其衆,契自殺。智慧有船艦千餘艘,屯據要害,兵甚勁。素擊之,自旦至申,苦戰破之。智慧逃入海。躡之,從餘姚汎海趣永嘉。智慧來拒戰,素擊走之。賊帥汪文進自稱天子,據東陽,署其徒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素進討,悉平之。又破永嘉賊帥沈孝徹。於是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郡,逐捕遺逸,前後百餘戰,智慧遁守閩越。上以素久勞於外,詔令馳傳入朝,加子玄感上開府,賜綵八千段。素以餘寇未殄,恐為後患,又自請行。詔以素為元帥,復乘傳至會稽。
先是,泉州人王國慶,南安豪族也,殺刺史劉弘,據州為亂。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伍。素汎海奄至,國慶遑遽,棄州走。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時南海先有五六百家,居水為亡命,號曰遊艇子,智慧、國慶欲往依之。素乃密令人說國慶,令斬智慧以自效。國慶乃斬智慧於泉州。自餘支黨悉降,江南大定。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陁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儀同,賜黃金四十斤,加銀缾,實以金錢,縑三千段、馬二百匹、羊三千口、田百頃、宅一區。
代蘇威為尚書右僕射,與高熲專掌朝政。素性疏而辯,高下在心,朝貴之內,頗推高熲,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視蘇威蔑如也。自餘朝臣,多被陵轢。其才藝風調,優於高熲;至於推誠體國,處物平當,有宰相識度,不如熲遠矣。
尋令素監營仁壽宮,素遂夷山堙谷,督役嚴急,作者多死,宮側時聞鬼哭。及宮成,上令高熲前視,奏稱頗傷綺麗,大損人丁。帝不悅。素懼,即於北門啟獨孤皇后曰:「帝王法有離宮別館,今天下太平,造一宮何足損費。」后以此理諭上,上乃解。於是賜錢百萬、綿絹三千段。
開皇十八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以素為靈州道行軍總管,出塞討之,賜物二千段、黃金百斤。先是諸將與虜戰,每慮胡騎奔突,皆戎車步騎相參,與鹿角為方陣,騎在內。素曰:「此乃自固之道。」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陣。達頭聞之,大喜,以為天賜,下馬仰天而拜,率精騎十餘萬至。素奮擊,大破之,達頭被重創而遁,衆號哭而去。優詔賜縑二萬匹及萬釘寶帶,加子玄感位大將軍,玄獎、玄縱、積善並上儀同。
素多權略,乘機赴敵,應變無方,然大抵馭戎嚴整,有犯令者,立斬無所寬貸。每將臨寇,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數十,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對陣,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陣則已,如不能陷而還,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為名將。素時貴倖,言無不從,其從素征伐者,微功必錄。至於他將,雖大功,多為文吏所譴却。故素雖嚴忍,士亦以此願從。
二十年,晉王廣為靈、朔道行軍元帥,素為長史,王卑躬交素。及為太子,素之謀也。
仁壽初,代高熲為尚書左僕射,賜良馬十匹、牝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年,以素為行軍元帥,出雲中擊突厥,連破之。突厥走,追至夜及之。將復戰,恐賊越逸,令其騎稍後,於是親將兩騎并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不之覺也。候其頓舍未定,趣後騎掩擊,大破之。自是突厥遠遁,磧南無復虜庭。以功進子玄感位柱國,玄縱為淮南郡公,賞物二萬段。
及獻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於素。上善之,下詔曰:「君為元首,臣則股肱,共理百姓,義同一體。上柱國、尚書左僕射、仁壽宮大監、越國公素,志度恢弘,機鑒明遠,懷佐時之略,包經國之才。王業初基,霸圖肇建,策名委質,受脤出師,禽翦凶魁,克平虢、鄭。頻承廟筭,揚旍江表;每稟戎律,長驅塞垣。南指而吳越肅清,北臨而獯獫摧服。自居端揆,參贊機衡,當朝正色,直言無隱。論文則詞藻從橫,語武則權奇間出,旣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處,夙夜無怠。獻皇后奄離六宮,遠日云及,塋兆安厝,委素經紀。然葬事依禮,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於此。素義存奉上,情深體國,欲使幽明俱泰,永保無窮。以為陰陽之書,聖人所作,禍福之理,特須審慎。乃遍歷川原,親自占擇,志圖元吉,孜孜不已。遂得神皐福壤,營建山陵。論素此心,事極誠孝,豈與平戎定寇,比其功業,若不加襃賞,何以申茲勸勵。可別封一子義康郡公、邑萬戶,子子孫孫承襲不絕,餘如故。」并賜田三十頃、絹萬匹、米萬石;金缽一,實以金;銀缽一,實以珠;并綾錦五百段。
時素貴寵日隆。其弟約、從父文思、弟紀及族父异並尚書、列卿,諸子無汗馬勞,位柱國、刺史。家僮數千,後庭妓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制擬宮禁。有鮑亨者善屬文,殷冑者工草隷,並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沒為奴。親戚故吏,布列清顯。其盛近古未聞。煬帝初為太子,忌蜀王秀,與素謀之,搆成其罪,後竟廢黜。朝臣有違忤者,雖至誠體國如賀若弼、史萬歲、李綱、柳彧等,素皆陰中之。若有附會及親戚,雖無才用,必加進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書柳述,以帝壻之重,數於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言素作威作福。上漸疏忌之,後因出敕曰:「僕射,國之宰輔,不可躬親細務,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評論大事。」外示優崇,實奪之權,終仁壽之末,不復通判省事。上賜王公已下射,素箭為第一,上手以外國所獻金精盤價直巨萬以賜之。四年,從幸仁壽宮,宴賜重疊。
及上不豫,素與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巖等入侍疾。時皇太子入居大寶殿,慮上有不諱,須豫防擬,乃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條錄事狀,以報太子。宮人潛送於上,上覽而大恚。所寵陳貴人又言太子無禮。上遂發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謀之素,素矯詔追東宮兵士帖上臺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又令張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頗有異論。
會漢王諒反,遣茹茹天保往東蒲州,燒斷河橋,又遣王 2822d.gif 子懼,以城降。有詔徵還。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帝於是以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討諒。時晉、絳、呂三州並為諒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趙子開擁衆十餘萬,築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陣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以奇兵深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直指其營,一戰破之。諒所署介州刺史梁脩羅屯介休,聞素至,懼,棄城而走。進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諒率其將王世宗、趙子開、蕭摩訶等來拒戰,又擊破之,禽蕭摩訶。諒退保并州,素進兵圍之,諒窮而降,餘黨悉平。帝遣素弟脩武公約齎手詔勞素,素上表陳謝。其月,還京師。從駕幸洛陽,以素領營東京大監。以平諒功,拜其子萬石、仁行、姪玄挺皆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羅綺千匹、諒之妓妾二十人。
大業元年,遷尚書令,賜東京甲第一區、物二千段,尋拜太子太師,餘官如故。前後賞錫不可勝計。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戶。其年病薨,謚曰景武,贈光祿大夫、太尉公、弘農河東絳郡臨汾文城河內汲郡長平上黨西河十郡太守,給轀輬車、班劒三十人、前後部羽葆鼓吹、粟麥五千石、物五千段,鴻臚監護喪事。帝又下詔立碑,以彰盛美。素嘗以五言詩七百字贈番州刺史薛道衡,詞氣穎拔,風韻秀上,為一時盛作。未幾而卒。道衡歎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乎!」集十卷。
素雖有建立策及平楊諒功,然特為帝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楚分野有大喪,因改封素於楚。寢疾之日,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人,恒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極,不肯服藥,亦不將慎。每語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
素貪財貨,營求產業,東西京居宅侈麗,朝毀夕復,營繕無已,爰及諸方都會之處,邸店水磑田宅以千百數。時議以此鄙之。子玄感。
玄感少時晚成,人多謂之癡,唯素每謂所親曰:「此兒不癡也。」及長,美鬚髯,儀貌雄俊,好讀書,便騎射。弱冠,以父軍功位柱國,與其父俱為第二品,朝會則齊列。後文帝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謝曰:「不意陛下寵臣之甚,許以公庭獲展私敬。」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潛布耳目,察長吏能不,纖介必知,吏人敬服,皆稱其能。後轉宋州刺史,父憂去職。歲餘,拜鴻臚卿,襲爵楚公,遷禮部尚書。性雖驕倨,而愛重文學,四海知名之士多趨其門。
後見朝綱漸紊,帝又猜忌日甚,內不自安,遂與諸弟潛謀廢帝立秦王浩。及從征吐谷渾,還至達斗拔谷,時從官狼狽,玄感欲襲擊行宮。其叔慎曰:「士心尚一,國未有釁,不可圖也。」玄感乃止。時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名,陰求將領,以告兵部尚書段文振。振以白帝,帝嘉之,謂羣臣曰:「將門有將,故不虛也。」於是賚物千段,禮遇益隆,頗預朝政。
帝征遼東,令玄感於黎陽督運,遂與武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不時進發。帝遣使者逼促,玄感揚言曰:「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其弟武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時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城,軍未發。玄感無以動衆,乃遣家奴偽為使,從東方來,謬稱護失軍期而反。玄感遂入黎陽縣,閉城大募男夫,於是取颿布為牟甲,署置官屬皆準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討護為名,令發兵會於倉所。以東光縣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有衆且一萬,將襲洛陽。唐禕至河內,馳往東都告之。越王侗、戶部尚書樊子蓋等勒兵備禦。脩武縣人相率守臨清關,玄感不得濟,遂於汲郡南度河。從亂如市,數日,屯兵上春門,衆至十餘萬。子蓋令河南贊務裴弘策拒之,弘策戰敗,父老競致牛酒。
玄感屯兵尚書省,每有誓衆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巨萬金,至富貴,無所求也。今者不顧破家滅族者,為天下解倒懸之急,救黎元之命耳。」衆皆悅,詣轅門請自效者日數千。及與樊子蓋書曰:
夫建忠立義,事有多途,見機而作,蓋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於桐宮,霍光廢劉賀於昌邑,此並公度內,不能一二披陳。高祖文皇帝誕膺天命,造茲區宇,在琁璣以齊七政,握金鏡以馭六龍,無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今上纂承寶曆,宜固洪基,乃自絕于天,殄人敗德。頻年肆眚,盜賊於是滋多;所在脩營,人力為之凋盡。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鷹犬,禽獸皆離其毒。朋黨相扇,貨賄公行,納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轉輸不息,徭役無期,士卒填溝壑,骸骨蔽原野,黃河之北則千里無煙,江、淮之間則鞠為茂草。
玄感世荷國恩,位居上將。先公奉遺詔曰:「好子孫為我輔弼之,惡子孫為我屏黜之。」所以上稟先旨,下順人心,廢此淫昏,更立明哲。今四海同心,九有咸應,士卒用命,如赴私讎,人庶相趨,義形公道。天意人事,較然可知。公獨守孤城,勢何支久?願以黔黎在念,社稷為心,勿拘小禮,自貽伊戚。誰謂國家,一旦至此!執筆潸然,言無所具。
遂進逼東都城。
刑部尚書衛玄率衆自關中來援東都,以步騎二萬度瀍、澗挑戰。玄感偽北,玄逐之,伏兵發,前軍盡沒。後數日,玄復與玄感戰。兵始合,玄感詐令人大呼曰:「官軍已得玄感矣。」玄軍稍怠,玄感與數千騎乘之,大潰,擁八千人而去。玄感驍勇多力,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嗚叱吒,所當莫不震懾,論者方之項羽。又善撫馭,士樂致死。由是戰無不捷。玄軍日蹙,糧又盡,乃悉衆決戰,陣於北邙,一日間戰十餘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斃,玄感稍却。樊子蓋復遣兵攻尚書省,又殺數百人。
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攻元務本於黎陽,武衛將軍屈突通屯河陽,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發兵繼進,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復來赴援。玄感與前戶部尚書李子雄計曰:「屈突通曉兵事,若度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將拒通。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果進。通遂濟河,軍於破陵。玄感為兩軍,西拒衛玄,東拒屈突通。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頻北。復與子雄計,子雄勸之直入關中,開永豐倉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此亦霸王之業。
會華陰諸楊請為鄉導,玄感遂釋洛陽,西圖關中。宣言已破東都,取關西。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進可絕敵人之食,退可割宜陽之地。」玄感以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玄感西至閿鄉,上槃豆,布陣亙五十里,與官軍且戰且行,一日三敗。復陣於董杜原,諸軍大敗之。玄感獨與十餘騎竄林木間,將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懼而返走。至葭蘆戍,窘迫,獨與弟積善步行,謂積善曰:「事敗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其屍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餘黨悉平。
其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歸玄感,為郡丞周旋玉所殺。玄縱弟萬石,自帝所逃歸,至高陽,止傳舍,監事許華與郡兵執之,斬於涿郡。萬石弟仁行,官至朝議大夫,斬於長安。並具梟磔。公卿請改玄感姓為梟氏,詔可之。
玄感之亂,有趙元淑者預謀,誅。又有劉元進,亦舉兵應之。
元淑,博陵人。父世模,初從高寶寧,後以衆歸周,授上開府,寓居京兆之雲陽。隋文帝踐阼,恒典宿衛。後從晉王伐陳,力戰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襲父本官,賜物三千段。
元淑性疏誕,不事產業,家徒壁立。後授驃騎將軍,將之官,無以自給。時長安富人宗連家累千金,仕周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連每求賢夫,聞元淑,請與相見。連有風儀,美談笑,元淑亦慕之。及至其家,服玩居處,擬於將相,酒酣,奏女樂,元淑所未見也。及出,連又致殷勤。元淑再三來,宴樂更侈於前。因問所須,盡買與之,元淑致謝,連復拜求以女妻之。元淑感而納焉,遂為富人。
從楊素平楊諒,以功進位柱國,歷德州刺史、潁川太守,並有威惠。入為司農卿。玄感有異志,遂與結交。遼東之役,領將軍、典宿衛,加光祿大夫,封葛國公。明年,帝復征高麗,以元淑鎮臨渝。及玄感作亂,其弟玄縱自駕所逃歸,路經臨渝。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見玄縱,對宴極歡,因與通謀,并受玄縱賂遺。及玄感敗,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屬吏,元淑及魏氏俱斬於涿郡,籍沒其家。
元進,餘杭人。少好任俠,為州里所宗,兩手各長尺餘,臂垂過膝。屬遼東之役,百姓騷動,元進自以相表非常,遂聚亡命。會玄感起於黎陽,元進應之。旬月,衆至數萬,將度江而玄感敗。吳郡朱燮、晉陵管崇亦舉兵,有衆七萬,共迎元進,奉以為主,據吳郡,稱為天子,以燮、崇俱為僕射,署百官。帝令將軍吐萬緒、光祿大夫魚俱羅討焉。為緒所敗,朱燮戰死。俄而緒、俱羅並得罪。江都郡丞王世充發兵擊之。有大流星墜於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聲,至吳郡而落于地。元進惡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徑丈餘。數日,失石所在。世充度江,元進遣兵人各持茅,因風縱火。世充大懼,將棄營。遇反風火轉,元進衆懼燒而退,世充大破之。元進及崇俱為世充所殺。世充坑其衆於黃亭澗,死者三萬人。
其後董道沖、沈法興、李子通等並乘此而起。
素母弟約。約字惠伯。童兒時嘗登樹,墜地為查傷,由是竟為宦者。性如沈靜,內多譎詐,好學強記。素友愛之,凡有所為,先籌於約而行。在周末,以素軍功賜爵安成縣公,拜上儀同三司。文帝受禪,歷位長秋卿、鄜州刺史、宗正、大理二少卿。
時皇太子無寵,晉王廣規奪宗,以素幸於上而雅信約,乃用張衡計,遣宇文述大以金寶賂約,因通王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兄弟功名蓋世,用事有年,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宮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羣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鏤銘於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以白素。素本凶險,聞之大喜,乃撫掌曰:「吾智慧殊不及此,賴汝起余。」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託,則匪惟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又晉王傾身禮士,聲名日盛,躬履節儉,有主上之風,以約料之,必能安天下。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廢。
及晉王入東宮,引約為左庶子,封脩武公,進位大將軍。及帝崩,遣約入京,易留守者,縊殺庶人勇,然後陳兵發凶問。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即位數日,拜內史令。約有學術,兼達時務,帝甚任之。後加右光祿大夫。
及帝在東都,令約詣京師享廟,行至華陰,見其先墓,遂枉道拜哭,為憲司所劾,坐免官。尋拜淅陽太守。其兄子玄感時為禮部尚書,與約恩義甚篤,旣愴分離,形於顏色。帝謂曰:「公比憂瘁,得非為叔也?」玄感再拜流涕曰:「誠如聖旨。」帝亦思約廢立功,由是徵入朝。未幾卒,以素子玄挺後之。
穆字紹叔,暄弟也。仕魏,華州別駕。孝武末,弟寬請以澄城縣伯讓穆,詔許之。終于并州刺史,贈開府儀同三司、華州刺史。
穆弟儉,字景則,偉容儀,有才行。位北雍州刺史,政尚寬惠,夷夏安之。後從破齊神武於沙苑,封夏陽縣侯,位開府儀同三司、華州刺史。卒,謚靜。
子异,字文殊,美風儀,有器局,髫齔就學,日誦千言,見者奇之。九歲丁父憂,哀毀過禮,殆將滅性。及免喪之後,絕慶弔,閉戶讀書,數年之間,博涉書記。周閔帝時,為寧都郡太守,甚有能名,賜爵樂昌縣子,後數以軍功進爵為侯。隋文帝作相,行濟州事,及踐阼,拜宗正少卿,加上開府。蜀王秀之鎮益州也,朝廷盛選綱紀,以异方直,拜益州總管長史,尋遷西南道行臺兵部尚書。後歷宗正卿、刑部尚書,出為吳州總管,甚有能名。時晉王廣鎮揚州,詔令异每歲一與王相見,評論得失,規諫疑闕。卒於官。子虔遜。
寬字蒙仁,儉弟也。少有大志,每與諸兒童遊處,必擇高大之物坐之,見者咸異焉。及長,頗解屬文,尤尚武藝。弱冠,除奉朝請。父鈞出鎮恒州,請隨從展效,乃授高闕戍主。旣而蠕蠕亂,其主阿那瓌奔魏,魏帝詔鈞衛送,寬亦從行。時北邊賊起,攻圍鎮城。鈞卒,城人等推寬守禦。尋而城陷,寬乃北走蠕蠕,後討六鎮賊破,寬始得還朝。
廣陽王深與寬素相昵,深犯法得罪,寬被逮捕,孝莊時為侍中,與寬有舊,藏之於宅,遇赦得免。除宗正丞。北海王顥少相器重,時為大行臺北征葛榮,欲啟寬為左丞。寬辭以孝莊厚恩未報,義不見利而動。顥未之許,顥妹壻李神軌謂顥曰:「匹夫猶不可奪志,況義士乎。」乃止。
孝莊踐阼,累遷洛陽令,以都督從太宰、上黨王元天穆討平邢杲。師未還,屬元顥入洛,莊帝出居河內,天穆懼,集諸將謀之。寬勸天穆徑取成皐,會兵伊、洛。天穆然之,乃趣成皐,令寬與尒朱兆為後拒。尋以衆議不同,乃回赴石濟。寬夜行失道,遂後期,諸將咸言寬少與北海周旋,今不來矣。天穆荅曰:「楊寬非輕去就者也,吾當為諸君明之。」言訖,候騎白寬至。天穆撫髀而笑曰:「吾固知其必來。」遽出帳迎,握其手曰:「是所望也。」與天穆俱謁孝莊於太行。仍為都督,從平河內,進圍北中。時梁陳慶之為顥勒兵守北門,天穆駐馬圍外,遣寬至城下說慶之,不荅,久之乃曰:「賢兄撫軍在,頗欲相見不?」寬荅:「僕兄旣力屈凶威,迹淪逆黨,人臣之理,何煩相見。」天穆聞之,自此彌敬。
孝莊反正,除太府卿、華州大中正,封澄城縣伯。尒朱榮被誅,其從弟世隆等出據河橋,還逼京師,進寬使持節、大都督,隨機捍禦。世隆謂寬曰:「豈忘太宰相知之深也?」寬荅曰:「太宰見愛以禮,人臣之交耳,今日之事,事君之節。」及尒朱兆陷洛陽,囚執孝莊帝,寬還洛不可,遂自成皐奔梁。至建鄴,聞莊帝弒崩,寬發喪盡禮,梁武義之。尋而禮送還。
孝武初,除給事黃門侍郎。孝武與齊神武有隙,遂召募驍勇,廣增宿衛,以寬為閤內大都督,專總禁旅。從孝武入關,兼吏部尚書,錄從駕勳,進爵華山郡公。大統初,遷太子太傅。五年,除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東雍州刺史,即本州也。廢帝初,為尚書左僕射、將作大監,坐事免。周明帝初,拜大將軍,從賀蘭祥討吐谷渾,破之,別封宜陽縣公。除小冢宰,轉御正中大夫。武成二年,詔寬與麟趾殿學士參定經籍。
寬性通敏有器幹,頻牧數州,號稱清簡,歷居臺閣,有當官之譽。然與柳慶不協,案成其罪,時論頗以此譏之。保定元年,除總管梁興等十九州諸軍事、梁州刺史,薨於州,贈華、陝、虞、上、潞五州刺史,謚曰元。子文思。
文思字溫才。在周,年十一,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尋以父功,封新豐縣子。天和初,行武都太守。十姓獠反,文思討平之。復行翼州事。党項羌叛,文思又討平之。進擊資中、武康、隆山等生獠及東山獠,並破之。從陳王攻齊河陰城,又從武帝攻拔晉州,授上儀同三司,改封承寧縣公。壽陽劉叔仁作亂,從清河公宇文神舉討之,戰於塼井,在陣禽叔仁。又別從王誼破賊於鯉魚柵。後累以軍功遷果毅左旅下大夫。
隋文帝為丞相,從韋孝寬拒尉遲迥於武陟,與行軍總管宇文述擊走其將李雋,遂解懷州圍。破尉遲惇,平鄴城,皆有功。進授上大將軍,改封洛川縣公,尋拜隆州刺史。開皇元年,進爵正平郡公。後為魏州刺史,甚有惠政,及去職,吏人思之,為立碑頌德。轉冀州刺史。
煬帝嗣位,徵為戶部尚書,轉納言,改授右光祿大夫。從幸江都宮,以足疾,不堪趨奏,復授戶部尚書,位右光祿大夫。卒官,謚曰定。初文思當襲父爵,自以非嫡,遂讓弟紀,當世多之。
紀字溫範,少剛正,有器局。在周,襲爵華山郡公。累遷安州總管長史,將兵迎陳降將王瑗於齊安,與陳將周法尚遇,擊走之,以功進開府。入為虞部下大夫。文帝為丞相,改封汾陰縣公。從梁睿討王謙,以功進授上大將軍。歷資州刺史、宗正少卿,坐事除名。後尋復其爵位,拜熊州刺史,改封上明郡公。除宗正卿,兼給事黃門侍郎,判禮部尚書事。遷荊州總管。卒,謚曰恭。
論曰:楊播兄弟俱以忠毅謙謹,荷內外之任,公卿牧守,榮赫累朝,所謂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而言色恂恂,出於誠至,恭德慎行,為世師範,漢之陳紀,門法所不過焉。後魏以來,一門而已。諸子秀立,青紫盈庭,積善之慶,蓋有憑也。及逆胡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禍,何報施之反哉。
愔雅道風流,早同標致,公望人物所推。夫處亂虐之世,當機衡之重,朝有善政,是也。及寄天下之命,託六尺之孤,旬朔未幾,身亡君辱。進不能送往事居,觀幾衛主;退不能保身全名,辭寵招福。朝廷之釁,旣已仗義斷恩;猜忌之塗,無容推心受亂。是知變通之術,非所長也。
處道少而輕俠,俶儻不羈,兼文武之資,包英奇之略,志懷遠大,以功名自許。屬隋文帝將清六合,委以腹心之寄。掃妖氛於牛斗,江海恬波;摧驍猛於龍庭,匈奴遠遁。若其夷凶靜亂,功臣莫居其右;覽其奇策高文,足為一時之傑。然以智詐自立,不由仁義之道,阿諛時主,高下其心。營構離宮,陷君於奢侈;謀廢冢嫡,致國於傾危。終使宗廟丘墟,市朝霜露,究其禍敗之源,實乃素之由也。
玄感宰相之子,荷恩二世,君之失德,當竭腹心。未議致身,先圖問鼎,假稱伊、霍之事,將肆莽、卓之心,人神同疾,敗不旋踵。昆弟就葅醢之誅,先人受焚如之酷,不亦甚乎。
約外示溫柔,內懷狡筭,為虵畫足,終傾國本,俾無遺育,不亦宜哉。寬閒關夷險,竟以功名自卒。文思能以爵讓,其殆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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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二‧列傳第三十 王肅 劉芳孫逖 芳從子懋 常爽孫景
王肅字恭懿,琅邪臨沂人也。父奐,齊雍州刺史,南史有傳。
肅少聦辯,涉獵經史,頗有大志。仕齊,位祕書丞。父奐及兄弟並為齊武帝所殺。太和十七年,肅自建鄴來奔。孝文時幸鄴,聞其至,虛衿待之,引見問故。肅辭義敏切,辯而有禮,帝甚哀惻之。遂語及為國之道,肅所陳說,深會旨,帝促席移景,不覺坐之疲也。肅因言蕭氏危亡之兆,可以乘機,帝於是圖南之規轉銳。器重禮遇,日有加焉,親貴舊臣莫之間也,或屏左右,談說至夜分不罷。肅亦盡忠輸誠,無所隱避,自謂君臣之際,猶孔明之遇玄德也。尋除輔國、大將軍長史,賜爵開陽伯。肅固辭伯爵,許之。
詔肅討齊義陽,聽招募壯勇以為爪牙,其募士有功,賞加等;其從肅行者,六品已下聽先擬用,以後聞;若投化人,聽五品已下先即優授。肅至義陽,頻破賊軍,除持節、都督、豫州刺史、揚州大中正。肅善撫接,甚有聲稱。尋徵入朝,帝手詔曰:「不見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歲,我勞如何。飾館華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發汝墳也?」又詔曰:「肅丁荼虣世,志等伍胥,窮踰再期,蔬縕不改。有司依禮喻之,為裁練禫之制。」
二十年七月,帝以久旱不雨輟膳,百僚詣闕。帝在崇虛樓,遣舍人問肅。對曰:「伏承陛下輟膳,已經三旦,羣臣不敢自寧。臣聞堯水湯旱,自然之數,須聖人以濟世,不由聖以致災,是以國儲九年,以禦九年之變。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內微為少澤。蒸庶未闕一飧,陛下輟膳三日,臣庶惶惶,無復情地。」帝遣荅曰:「雖不食數朝,猶自無感,朕誠心未至之所致也。朕志確然,死而後已。」是夜,澍雨大降。
以破齊將裴叔業功,進號鎮南將軍,加都督四州諸軍事,封汝陽縣子。肅頻表固讓,不許,詔加鼓吹一部。
初,齊之收肅父奐也,奐司馬黃瑤起攻奐殺之。二十二年平漢陽,瑤起為輔國將軍,特詔以付肅,使紓泄哀情。
孝文崩,遺詔以肅為尚書令,與咸陽王禧等同為宰輔,徵會駕魯陽。肅至,遂與禧參同謀謨。自魯陽至京洛,行途喪紀,委肅參量,憂勤經綜,有過舊戚。禧兄弟並敬昵之,上下稱為和輯。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羇遠,一旦在己之上,每謂人曰:「朝廷以王肅加我上,尚可;從叔廣陽,宗室尊宿,歷任內外,云何一朝令肅居其右也?」肅聞,恒降避之。尋為澄所奏劾,稱肅謀叛,事尋申釋。詔肅尚陳留長公主,本劉昶子婦彭城公主也,賜錢二十萬、帛三千疋。
肅奏:「考以顯能,陟由績著,升明退闇,於是乎在。自百僚曠察,四稔于茲,請依舊例,考檢能否。」從之。
裴叔業以壽春內附,拜肅使持節、都督江西諸軍事,與彭城王勰率步騎十萬以赴之。齊豫州刺史蕭懿屯小峴,交州刺史李叔獻屯合肥,將圖壽春。肅進師討擊,大破之,禽叔獻,走蕭懿。還京師,宣武臨東堂,引見勞之,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昌國縣侯。尋為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揚州刺史。肅頻在邊,悉心撫接,遠近歸懷,附者若市,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簡絕聲色,終始廉約,家無餘財。然性微輕恌,頗以功名自許,護疵稱伐,少所推下,孝文每以此為言。
景明二年,薨於壽春,年三十八。宣武為舉哀,給東園祕器、朝服一襲、錢三十萬、帛一千疋、布五百疋、蠟三百斤,并問其卜遷遠近,專遣侍御史一人監護喪事。又詔曰:「杜預之歿,窆於首陽,司空李沖,覆舟是託,顧瞻斯所,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揚州刺史肅,忠義結於二世,英惠符於李、杜。平生本意,願終京陵,旣有宿心,宜遂先志。其令葬於沖、預兩墳之間,使之神游相得也。」贈侍中、司空公。有司奏以肅貞心大度,宜謚匡公,詔謚宣簡。明帝初,詔為肅建碑銘。
自晉氏喪亂,禮樂崩亡,孝文雖釐革制度,變更風俗,其閒朴略,未能淳也。肅明練舊事,虛心受委,朝儀國典,咸自肅出。子紹襲。
紹字三歸,位中書侍郎。卒,贈徐州刺史。子遷襲,齊受禪,爵隨例降。
紹弟理,孝靜初得還朝,位著作佐郎。紹,肅前妻謝生也。肅臨薨,謝始攜女及紹至壽春。宣武納其女為夫人,明帝又納紹女為嬪。
肅弟康,字文政,涉獵書史,微有兄風。宣武初,攜兄子誦、翊、衍等入魏,拜中書侍郎。卒幽州刺史,贈征虜將軍、徐州刺史。
誦字國章,肅長兄融之子。學涉有文才,神氣清俊,風流甚美。歷位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右將軍、幽州刺史、長兼祕書監、給事黃門侍郎。明帝崩,靈太后之立幼主也,於時大赦。誦宣讀詔書,言制抑揚,風神竦秀,百僚傾屬,莫不歎美。孝莊初,於河陰遇害,贈尚書左僕射、司空公,謚曰文宣。
子孝康,尚書郎中。
孝康弟雋康,性清雅,頗有文才,齊文襄王中外府祭酒。
誦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藝亞於誦。位光祿大夫、廷尉卿、揚州刺史、大中正、度支七兵二尚書、太常卿。出為散騎常侍、西兗州刺史,為尒朱仲遠所禽,以其名望,不害,令騎牛從軍,久乃見釋還洛。孝靜初,位侍中。卒,敕給東園祕器,贈尚書令、司徒公,謚曰文獻。衍篤於交舊,有故人竺虩,於西兗州為仲遠所害,其妻子飢寒,衍置於家,累年贍恤,世人稱其敦厚。
翊字士游,肅次兄琛子也。風神秀立,好學有文才,位中書侍郎。頗銳於榮利,結婚於元叉。為濟州刺史,清靜有政績。入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卒,贈司空公、徐州刺史。
子深,武定中,儀同、開府記室參軍。
劉芳字伯支,彭城叢亭里人,漢楚元王交之後也。六世祖訥,晉司隷校尉。祖該,宋青、徐二州刺史。父邕,宋兗州長史。
芳出後宋東平太守遜之。邕同劉義宣之事,身死彭城,芳隨伯母房逃竄青州,會赦免。舅元慶,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建威府司馬,為文秀所殺。芳母子入梁鄒城。慕容白曜南討青、齊,梁鄒降,芳北徙為平齊人,時年十六。
南部尚書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芳至京師,詣敷門,崔恥芳流播,拒不見之。芳雖處窮窘之中,而業尚貞固。聦敏過人,篤志墳典,晝則傭書以自資給,夜則誦經不寢,至有易衣併日之弊,而澹然自守,不急急於榮利,不戚戚於貧賤,乃著窮通論以自慰。常為諸僧傭寫經論,筆迹稱善,卷直一縑,歲中能入百餘疋,如此數年,賴以頗振。由是與德學大僧多有還往。
時有南方沙門慧度以事被責,未幾暴亡,芳因緣聞知,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時中官李豐主其始末,知芳篤學有志行,言之於太后,微愧於心。會齊使劉纘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與纘相接。拜中書博士。後與崔光、宋弁、邢產等俱為中書侍郎。俄而詔芳與產入授皇太子經,遷太子庶子,兼員外散騎常侍。從駕洛陽,自在路及旋京師,恒侍坐講讀。芳才思深敏,特精經義,博聞強記,兼覽蒼雅,尤長音訓,辯析無疑。於是禮遇日隆,賞賚豐渥。俄兼通直常侍,從駕南巡,撰述行事,尋而除正。
王肅之來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屬目。芳未及相見。嘗宴羣臣於華林,肅語次云:「古者唯婦人有笄,男子則無笄。」芳曰「推經禮正文,古者男子婦人俱有笄。」肅曰:「喪服稱男子免而婦人髽,男子冠而婦人笄,如此則男子不應有笄。」芳曰:「此專謂凶事也。禮,初遭喪,男子免,時則婦人髽;男子冠,時則婦人笄。言俱時變,男子婦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又冠尊,故奪其笄,且互言也。非謂男子無笄。又禮內則稱:『子事父母,雞初鳴,櫛纚笄總。』以茲而言,男子有笄明矣。」高祖稱善者久之。肅亦以芳言為然,曰:「此非劉石經也?」昔漢世造三字石經於太學,學者文字不正,多往質焉。芳音義明辯,疑者皆往詢訪,故時人號為劉石經。酒闌,芳與肅俱出。肅執芳手曰:「吾少來留意三禮,在南諸儒,亟共討論,皆謂此義,如吾向言。今聞往釋,頓祛平生之惑。」芳理義精贍,類皆如是。
孝文遷洛,路由朝歌,見殷比干墓,愴然悼懷,為文以弔之。芳為注解,表上之。詔曰:「覽卿注,殊為富博。但文非屈、宋,理慙張、賈。旣有雅致,便可付之集書。」詔以芳經學精洽,超遷國子祭酒。以母憂去官。
帝征宛、鄧,起為輔國將軍、太尉長史,從太尉、咸陽王禧攻南陽。齊將裴叔業入寇徐州,疆埸之人,頗懷去就。帝憂之,以芳為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後兼侍中,從征馬圈。孝文崩於行宮,及宣武即位,芳手加袞冕。孝文襲歛,暨乎啟祖、山陵、練祭,始末喪事,皆芳撰定。咸陽王禧等奉申遺旨,令芳入授宣武經。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撫慰振恤之。
尋正侍中,祭酒、中正並如故。芳表曰:
夫為國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學校為先。唐虞以往,典籍無據,隆周以降,任居武門。蔡氏勸學篇云:「周之師氏居武門左。」今之祭酒則周師氏。洛陽記:「國子學官與天子宮對。太學在開陽門外。」案學記云:「古之王者,建國親人,教學為先。」鄭氏注:「內則設師保以教,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太學庠序之官。」由斯而言,國學在內,太學在外,明矣。臣謂今旣徙縣崧瀍,皇居伊洛,宮闕府寺,僉復故址,至於國學,豈宜舛錯?校量舊事,應在宮門之左。至如太學,基所見存,仍舊營構。
又去太和二十年,發敕立四門博士,於四門置學。臣案:自周已上,學唯以二,或尚東,或尚西,或貴在國,或貴在郊。爰暨周室,學蓋有六:師氏居內,太學在國,四小在郊。禮記云:「周人養庶老於虞庠,虞庠在國之四郊。」禮又云:「天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注云:「四學,周四郊之虞庠也。」大戴保傅篇云:「帝入東學,尚親而貴仁;帝入南學,尚齒而貴信;帝入西學;尚賢而貴德;帝入北學,尚貴而尊爵;帝入太學,承師而問道。」周之五學,於此彌彰。案鄭注學記,周則六學,所以然者,注云:「內則設師保以教,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太學庠序之官。」此其證也。漢、魏已降,無復四郊。謹尋先旨,宜在四門。案王肅注云:「天子四郊有學,去都五十里。」考之鄭氏,不云遠近。今太學故坊,基址寬曠。四郊別置,相去遼闊,檢督難周。計太學坊并作四門,猶為太曠,以臣愚量,同處無嫌。且今時制置,多循中代,未審四學應從古不?求集儒禮官議其定所。
從之。遷中書令,祭酒如故。
出除青州刺史,為政儒緩,不能禁止姦盜;然廉清寡欲,無撓公私。還朝,議定律令,芳斟酌古今,為大議之主,其中損益,多芳意也。宣武以朝儀多闕,其一切諸議悉委芳修正,於是朝廷吉凶大事,皆就諮訪焉。
轉太常卿。芳以所置五郊及日月之位,去城里數於禮有違;又靈星、周公之祀,不應隷太常。乃上疏曰:
臣聞國之大事,莫先郊祀,郊祀之本,實在審位。臣學謝全經,業乖通古,豈可輕薦瞽言,妄陳管說。竊見所置壇祠,遠近之宜,考之典制,或未允衷,旣曰職司,請陳膚淺。
孟春令云:「其數八。」又云:「迎春於東郊。」盧植云:「東郊,八里郊也。」賈逵云:「東郊,木帝太昊,八里。」許慎云:「東郊,八里郊也。」鄭玄孟春令注云:「王居明堂。禮曰:『王出十五里迎歲。』蓋殷禮也。周禮,近郊五十里。」鄭玄別注云「東郊去都城八里。」高誘云:「迎春氣於東方,八里郊也。」王肅云:「東郊八里,因木數也。」此皆同謂春郊八里之明據也。孟夏令云:「其數七。」又云:「迎夏於南郊。」盧植云:「南郊,七里郊。」賈逵云:「南郊,火帝,七里。」許慎云:「南郊,七里郊也。」鄭玄云:「南郊去都城七里。」高誘云:「南郊,七里之郊也。」王肅云:「南郊七里,因火數也。」此又南郊七里之審據也。中央令云:「其數五。」盧植云:「中郊,五里之郊也。」賈逵云:「中兆黃帝之位,并南郊之季,故云兆五帝於四郊也。」鄭玄云:「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里。」此又中郊五里之審據也。孟秋令云:「其數九。」又云:「以迎秋於西郊。」盧植云:「西郊,九里郊。」賈逵云:「西郊,金帝少昊,九里。」許慎云:「西郊,九里郊也。」鄭玄云:「西郊去都城九里。」高誘云:「西郊,九里之郊也。」王肅云:「西郊九里,因金數也。」此又西郊九里之審據也。孟冬令云:「其數六。」又云:「迎冬於北郊。」盧植云:「北郊,六里郊也。」賈逵云:「北郊,水帝顓頊,六里。」許慎云:「北郊,六里郊也。」鄭玄云:「北郊去都城六里。」高誘云:「北郊,六里之郊也。」王肅云:「北郊六里,因水數也。」此又北郊六里之審據也。宋氏含文嘉注云:「周禮,王畿內千里,二十分其一,以為近郊。近郊五十里,倍之為遠郊。迎王氣蓋於近郊。漢不設王畿,則以其方數為郊處,故東郊八里,南郊七里,西郊九里,北郊六里,中郊在西南未地五里。」祭祀志云:「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於雒陽城南七里,依採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陽城北四里。」此又漢世南、北郊之明據也。今地祇準此。至如三十里郊,進乖鄭玄所引殷、周二代之據,退違漢、魏所行故事。凡邑外曰郊。今計四郊各以郭門為限,里數依上。
禮,朝拜日月皆於東西門外。今日月之位,去城東西,路各三十,竊又未審。禮又云:「祭日於壇,祭月於坎。」今計造如上。禮儀志云:「立高禖祠于城南。」不云里數,故今仍舊。
靈星本非禮事,兆自漢初,專為祈田,恒隷郡縣。郊祀志云:「高祖五年,制詔御史,其令天下立靈星祠,牲用太牢,縣邑令、長侍祠。」晉祠令云:「郡、縣、國祠社稷、先農,縣又祠靈星。」此靈星在天下諸縣之明據也。周公廟所以別在洛陽者,蓋緣姬旦創成洛邑,故傳世洛陽,崇祠不絕,以彰厥庸。夷、齊廟者,亦世為洛陽界內神祠。今並移太常,恐乖其本。天下此類甚衆,皆當部郡縣修理,公私施之禱請。竊惟太常所司,郊廟神祇自有常限,無宜臨時斟酌以意,若遂爾妄營,則不免淫祀。二祠在太常,在洛陽,於國一也,然貴在審本。
臣以庸蔽,謬忝今職,考括墳籍,博采羣議,旣無異端,謂粗可依據。今玄冬務隙,野罄人閑,遷易郊壇,二三為便。
詔曰:「所上乃有明據,但先朝置立已久,且可從舊。」
先是,孝文於代都詔中書監高閭、太常少卿陸琇并公孫崇等十餘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後崇為太樂令,乃上請尚書僕射高肇,更共營理。宣武詔芳共主之。芳表以禮樂事大,不容輒決,自非博延公卿,廣集儒彥,討論得失,研窮是非,無以垂之萬葉,為不朽之式。被報聽許,數旬之間,頻煩三議。于時朝士頗以崇專綜旣久,不應乖謬,各默然無發論者。芳乃探引經誥,搜括舊文,共相難質,皆有明據,以為盈縮有差,不合典式。崇雖示相酬荅,而不會問意,卒無以自通。尚書依事述奏,仍詔委芳別更考制。於是學者彌歸宗焉。
芳以社稷無樹,又上疏曰:
依合朔儀注:日有變,以朱絲為繩,以繞係社樹三匝。而今無樹。又周禮大司徒職云:「設其社稷之壝而樹之田主,各以其社之所宜木。」鄭玄注云:「所宜木,謂若松柏栗也。」此其一證也。又小司徒封人職云:「掌設王之社壝,為畿封而樹之。」鄭玄注云「不言稷者,王主於社。稷,社之細也。」此其二證也。又論語曰:「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是乃土地之所宜也。此其三證也。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樹何也?尊而識之也,使人望見即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案此正解所以有樹之義,了不論有之與無也。此其四證也。此云「社、稷所以有樹何」,然則稷亦有樹明矣。又五經通義云:「天子太社、王社,諸侯國社、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無屋,樹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萬物,萬物莫善於木,故樹木也。」此其五證也。此最其丁寧備解有樹之意也。又五經要義云:「社必樹之以木。周禮司徒職曰:班社而樹之,各以土地所生。尚書逸篇曰:太社惟松,東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此其六證也。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樹別之明據也。又見諸家禮圖,社稷圖皆畫為樹,唯誡社、誡稷無樹。此其七證也。
雖辯有樹之據,猶未正所植之木。案論語稱「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而尚書逸篇則云「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異也。愚以為宜植以松。何以言之?逸書云「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慮失禮。惟稷無成證。稷乃社之細,蓋亦不離松也。
宣武從之。
芳沈雅方正,概尚甚高,經傳多通,孝文尤器敬之,動相顧訪。太子恂之在東宮,孝文欲為納芳女,芳辭以年貌非宜,帝歎其謙慎。帝更敕芳舉其宗女,芳乃稱其族子長文之女,孝文乃為恂娉之,與鄭懿女對為左右孺子焉。
崔光於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詢仰。芳撰鄭玄所注周官儀禮音、干寶所注周官音、王肅所注尚書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甯所注穀梁音、韋昭所注國語音、范曄後漢書音各一卷,辯類三卷,徐州人地錄二十卷,急就篇續注音義證三卷,毛詩箋音義證十卷,禮記義證十卷,周官儀禮義證各五卷。崔光表求以中書監讓芳,宣武不許。卒,贈鎮東將軍、徐州刺史,謚文貞侯。
長子懌,字祖欣,雅有父風,頗好文翰。歷徐州別駕、兗州左軍府長史、司空諮議參軍,屢為行臺出使,所歷皆有當官之稱。轉通直散騎常侍、徐州大中正,行郢州事,尋遷安南將軍、大司農卿。卒,贈徐州刺史,謚曰簡。
無子,弟廞以第三子為後。
廞字景興,好學強立。善事當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懌為宰輔,廞皆與其子姪交游;靈太后臨朝,又與太后兄子往還相好。太后令廞以詩賦授弟元吉。稍遷光祿大夫。孝武帝初,除散騎常侍,遷驃騎大將軍、國子祭酒。孝武於顯陽殿講孝經,廞為執經,雖酬荅論難未能精盡,而風采音制,足有可觀。尋兼都官尚書,又兼殿中尚書。及孝武入關,齊神武至洛,責廞誅之。
子騭,字子昇,少有風氣,頗涉文史。位徐州開府從事中郎。父廞之死,騭率勒鄉部赴兗州,與刺史樊子鵠抗禦王師,每戰,流涕突陣。城陷,禽送晉陽,齊神武矜而赦之。文襄為儀同開府,以騭為屬,本州大中正,轉中書舍人。時與梁和通,騭前後受敕對其使一十六人。為司徒左長史,卒,贈南青州刺史。
廞弟戫,位金紫光祿大夫。戫子逖。
逖字子長,少聦敏,好弋獵騎射,以行樂為事,愛交游,善戲謔。齊文襄以為永安公浚開府行參軍。逖遠離家鄉,倦於羈旅,發憤自勵,專精讀書。晉陽都會之所,霸朝人士攸集,咸務於宴集。逖在游宴之中,卷不離手,遇有文籍所未見者,則終日諷誦,或通夜不歸。其好學如此。亦留心文藻,頗工詩詠。
齊天保初,行定陶縣令,坐奸事免,十餘年不得調。其姊為任氏婦,沒入宮,敕以賜魏收,收所提攜,後為開府參軍。及文宣崩,文士並作挽歌,楊遵彥擇之,員外郎盧思道用八首,逖用二首,餘人多者不過三四。中書郎李愔戲逖曰:「盧八問訊劉二。」逖銜之。乾明元年,兼員外散騎常侍,使送梁主蕭莊。還,兼三公郎中。
武成時,和士開寵要,逖附之。正授中書侍郎,入典機密。時李愔獻賦,言天保中被讒。逖摘其文,奏曰:「誹謗先朝,大不敬。」武成怒,大加鞭朴。逖喜復前憾,曰:「高搥兩下,執鞭一百,何如呼劉二時。」尋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逖欲獨擅文藻,不願與文士同行。時黃門侍郎王松年妹夫盧士游,性沈密,逖求以為副。又逖姊魏家者,收時已放出,逖因次欲嫁之士游,不許。逖恐事露,亦不逼焉。遷給事黃門侍郎,修國史。加散騎常侍,除假儀同三司,聘周使副。二國始通,禮儀未定,逖與周朝議論往復,斟酌古今,事多合禮,兼文辭可觀,甚得名譽。使還,拜儀同三司。
及武成崩,和士開欲改元,議者各異。逖請為「武平」,私謂士開曰:「武平反為明輔,逖作此以為公。」士開悅而從之。時士開為衆口所排,婁定遠同輔政,逖遂回附之,使得西貨,悉以餉定遠。定遠外任,逖不自安,又陰結斛律明月、胡長仁以自固。士開知之,未甚信,忽於明月門巷逢之,彌以為實。初,逖名宦未達時,欲事祖珽。珽未原,謂人曰:「我言彭城楚子,應有氣俠,唯將崔季舒詩示人,殊乖氣望。」逖乃為弟娶珽女,遂成密好。珽之將訴趙彥深、和士開也,先與逖謀,逖乃告二人,故二人得為之計。珽被黜,令弟出其妻。及是,逖解士開所嫌。尋出為仁州刺史。珽乃要行臺尚書盧潛陷逖,許潛重遷。潛曰:「如此事,吾不為也。」更戒逖而護之。
後被徵還,待詔文林館,重除散騎常侍,奏門下事。未幾與崔季舒等同戮,時年四十九。所制文筆三十卷。
子逸人,開府行參軍。仕隋,終於洛陽令。
芳從子懋。懋字仲華,祖泰之,父承伯,仕宋並有名位。懋聦敏好學,博綜經史,善草隷書,識奇字。宣武初入朝,位尚書外兵郎中。芳甚重之,凡所撰朝廷軌儀,皆與參量。尚書博議,懋與殿中郎袁翻常為議主。達於從政,臺中疑事,咸所訪決。尚書李平與結莫逆交。遷步兵校尉,領郎中,兼東宮中舍人。轉員外常侍、鎮遠將軍,領考功郎中,立考課之科,明黜陟之法,甚有條貫。
孝明初,大軍攻硤石,懋為李平行臺郎中,城拔,懋頗有功。太傅、清河王懌愛其風雅,常目而送之曰:「劉生堂堂,搢紳領袖,若天假之年,必為魏朝宰輔。」詔懋與諸才學之士撰成儀令。懌為宰相積年,禮懋尤重,令諸子師之。遷太尉司馬。熙平二年冬,暴病卒。家甚清貧,亡之日,徒四壁而已。太傅懌及當時才俊莫不痛惜之。贈持節、前將軍、南秦州刺史,謚曰宣簡。
懋詩誄賦頌及文筆見稱於時,又撰諸器物造作之始十五卷,名曰物祖。
常爽字仕明,河內溫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孫也。祖珍,苻堅南安太守,因世亂,遂居涼州。父坦,乞伏世鎮遠將軍、大夏鎮將、顯美侯。
爽少而聦敏,嚴正有志概,雖家人僮隷未嘗見其寬誕之容。篤志好學,博聞強識,明習緯候、五經、百家,多所研綜。州郡禮命,皆不就。太武西征涼土,爽與兄士國歸款軍門。太武嘉之,賜士國爵五品,顯美男;爽為六品,拜宣威將軍。
是時,戎車屢駕,征伐為事,貴游子弟未遑學術。爽置館溫水之右,教授門徒七百餘人,京師學業,翕然復興。爽立訓甚有勸罰之科,弟子事之,若嚴君焉。尚書左僕射元贊、平原太守司馬真安、著作郎程靈虯皆是爽教所就。崔浩、高允並稱爽之嚴教,獎勵有方。允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人一也。」其為通識歎服如此。
因教授之暇,述六經略注,以廣制作,甚有條貫。其序曰:
傳稱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然則仁義者,人之性也;經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鑄神情,啟悟耳目,未有不由學而能成其器,不由習而能利其業。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甯越庸夫也,講藝以全高尚之節。蓋所由者習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備焉。
昔者先王之訓天下也,莫不導以詩、書,教以禮、樂,移其風俗,和其人民。故恭儉莊敬而不煩者,教深於禮也;廣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於樂也;溫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於詩也;疏通知遠而不誣者,教深於書也;潔靜精微而不賊者,教深於易也;屬辭比事而不亂者,教深於春秋也。夫樂以和神,詩以正言,禮以明體,書以廣聽,春秋以斷事。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易為之源,故曰易不可見,則乾坤其幾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經者,先王之遺烈,聖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習性文身哉。
頃因暇日,屬意藝林,略撰所聞,討論其本,名曰六經略注,以訓門徒焉。
其略注行於世。
爽不事王侯,獨守閑靜,講肄經典二十餘年,時號為「儒林先生」。年六十三,卒於家。
子文通,歷官至鎮西司馬、南天水太守、西翼校尉。文通子景。
景字永昌,少聦敏,初讀論語、毛詩,一受便覽。及長,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孫良舉為律博士,孝文親得其名,旣而用之為門下錄事。正始初,招尚書、門下於金墉中書外省考論律令,敕景參議。宣武季舅護軍將軍高顯卒,其兄右僕射肇託景及尚書邢巒、并州刺史高聦、通直郎徐紇各作碑銘,並以呈御。帝悉付侍中崔光簡之,光奏景名位乃處諸人之下,文出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
肇尚平陽公主,未幾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廬制服,已付學官議正施行。尚書又以訪景,景以婦人無專國之理,家令不得有純臣之義,乃執議曰:
喪紀之本,實稱物以立情;輕重所因,亦緣情以制禮。雖理關盛衰,事經今古,而制作之本,降殺之宜,其實一焉。是故臣之為君,所以資敬而崇重;為君母妻,所以從服而制義。然而諸侯大夫之為君者,謂其有地土、有吏屬,無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適,雖加爵命,事非君邑,理異列土。何者?諸王開國,備立臣吏,生有趨奉之勤,死盡致喪之禮。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屬官,旣無接事之儀,實闕為臣之體。原夫公主之貴,所以立家令者,蓋以主之內事,脫須關外,理無自達,必也因人。然則家令唯通內外之職及典主家之事耳,無關君臣之理,名義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不得為純臣,公主不可為正君,明矣。
且女人之為君,男子之為臣,古禮所不載,先朝所未議。而四門博士裴道廣、孫榮乂等以公主為之君,以家令為之臣,制服以斬,乖繆彌甚。又張虛景、吾難羈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尋致服之情,猶同其議,準母制齊,求之名實,理未為允。竊謂公主之爵,旣非食采之君;家令之官,又無純臣之式。若附如母,則情義罔施;若準小君,則從服無據。案如經禮,事無成文,即之愚見,謂不應服。
朝廷從之。
景淹滯門下積歲,不至顯官,以蜀司馬相如、王襃、嚴君平、揚子雲等四賢,皆有高才而無重位,乃託意以讚之。景在樞密十有餘年,為侍中崔光、盧昶、游肇、元暉尤所知賞。累遷積射將軍、給事中。延昌初,東宮建,兼太子屯騎校尉,錄事皆如故。受敕撰門下詔書凡四十卷。尚書元萇出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請景為司馬。以景階次不及,除錄事參軍、襄威將軍,帶長安令,甚有惠政,人吏稱之。
先是,太常劉芳與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別典儀注,多所草創,未成。芳卒,景纂成其事。及宣武崩,召景赴京,還修儀注。拜謁者僕射,加寧遠將軍,又以本官兼中書舍人。後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後朝儀已施行者,凡五十餘卷。時靈太后詔依漢世陰、鄧二后故事,親奉廟祀,與帝交獻。景乃據正以定儀注,朝廷是之。
正光初,除龍驤將軍、中散大夫,舍人如故。時明帝行講學之禮於國子寺,司徒崔光執經,敕景與董紹、張徹、馮元興、王延業、鄭伯猷等俱為錄義。事畢,又行釋奠之禮,並詔百官作釋奠詩,以景作為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瓌歸闕,朝廷疑其位次。高陽王雍訪景。曰:「昔咸寧中,南單于來朝,晉世處之王公、特進之下。今日為班,宜在蕃王、儀同三司之間。」雍從之。朝廷典章,疑而不決,則時訪景而行。
初,平齊之後,光祿大夫高聦徙於北京,中書監高允為之聘妻,給其資宅。聦後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報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綽以未盡其美。景尚允才器,先為遺德頌,司徒崔光聞而觀之,尋味良久,乃云:「高光祿平日每矜其文,自許報允之德,今見常生此頌,高氏不得獨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豐王延明受詔議定服章,敕景參修其事。尋進號冠軍將軍。
阿那瓌之還國也,境上遷延,仍陳窘乏。遣尚書左丞元孚奉詔振恤,阿那瓌執孚過柔玄,奔于漠北。遣尚書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僕射元纂追討不及。乃令景出塞,經瓫山,臨瀚海,宣敕勒衆而返。景經涉山水,悵然懷古,乃擬劉琨扶風歌十二首。進號征虜將軍。
孝昌初,給事黃門侍郎,尋除左將軍、太府少卿,仍舍人。固辭少卿不拜,改授散騎常侍,將軍如故。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梁,梁武遣其豫章王蕭綜入據彭城。時安豐王延明為大都督、大行臺,率臨淮王彧等衆軍討之。旣而蕭綜降附,徐州清復,遣景兼尚書,持節馳與行臺都督觀機部分。景經洛汭,乃作銘焉。是時尚書令蕭寶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顥、都督車騎將軍元恒芝等並各出討,詔景詣軍宣旨勞問。還,以本將軍授徐州刺史。
杜洛周反於燕州,仍以景兼尚書為行臺,與幽州都督、平北將軍元譚以禦之。景表求勒幽州諸縣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賊之處,權發兵夫,隨宜置戍,以為防遏。又以頃來差兵,不盡強壯,今之三長,皆是豪門多丁為之,今求權發為兵。明帝皆從之。進號平北將軍。別敕譚西至軍都關,北從盧龍塞,據此二險,以杜賊出入之路。又詔景山中險路之處,悉令捍塞。景遣府錄事參軍裴智成發范陽三長之兵以守白 3808.gif ,都督元譚據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離、冗城、斛鹽三戍兵反,結洛周,有衆二萬餘落,自松岍赴賊。譚勒別將崔仲哲等截軍都關以待之。仲哲戰沒,洛周又自外應之,腹背受敵,譚遂大敗,諸軍夜散。詔以景所部別將李琚為都督,代譚征下口,降景為後將軍,解州任。仍詔景為幽、安、玄、△四州行臺。
賊旣南出,鈔略薊城,景命統軍梁仲禮率兵士邀擊,破之,獲賊將禦夷鎮軍主孫念恒。都督李琚為賊所攻薊城之北,軍敗而死。景率屬城人禦之,賊不敢逼。洛周還據上谷。授景平北將軍、光祿大夫,行臺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紇真、馬叱斤等率衆薊南,以掠人穀,乃遇連雨,賊衆疲勞,景與都督于榮、刺史王延年置兵栗園,邀其走路,大敗之,斬曹紇真。洛周率衆南趨范陽,景與延年及榮破之,又遣別將軍重破之於州西彪眼泉,禽斬之及溺死者甚衆。
後洛周南圍范陽,城人翻降,執刺史延年及景,送於洛周。尋為葛榮所吞,景又入榮。榮破,景得還朝。
永安初,詔復本官,兼黃門侍郎,又攝著作,固辭不就。二年,除中軍將軍,正黃門。先是參議正光壬子曆,至是賜爵高陽子。元顥內逼,莊帝北巡,景與侍中、大司馬、安豐王延明在禁中召諸親賔,乃安慰京師。顥入洛,景仍居本位。莊帝還宮,解黃門。普泰初,除車騎將軍、右光祿大夫、祕書監。以預詔命之勤,封濮陽縣子,後以例追。永熙二年,監議事。
景自少及老,恒居事任,清儉自守,不營產業,至於衣食,取濟而已。耽好經史,愛翫文詞,若遇新異之書,殷勤求訪,或復質買,不問價之貴賤,必以得為期。友人刁整每謂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業,雖儉約可尚,將何以自濟也?吾恐摯太常方餒於柏谷耳。」遂與衛將軍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雙、司馬彥邕、李諧、畢祖彥、畢義顯等各出錢千文而為買馬焉。天平初遷鄴,是時詔下三日,戶四十萬狼狽就道,收百官馬,尚書丞、郎已下非陪從者,盡乘驢。齊神武以景清貧,特給車牛四乘,妻孥方得達鄴。後除儀同三司,仍本將軍。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詔特給右光祿事力終其身。八年薨。
景善與人交,終始若一,其游處者皆服其深遠之度,未曾見其矜吝之心。好飲酒,澹於榮利,自得懷抱,不事權門。性和厚恭慎。每讀書見韋弦之事、深薄之危,乃圖古昔可以鑒戒,指事為象,讚而述之曰:
周雅云:「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有朝隱大夫鑒戒斯文,乃惕焉而懼曰:夫道喪則性傾,利重則身輕。是故乘和體遜,式銘方冊;防微慎獨,載象丹青。信哉辭人之賦,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聽卑視諦;俯測厚地,岳峻川渟。誰其戴之,不私不畏。誰其踐之,不陷不墜。故善惡是徵,物罔同異。論亢匪久,人咸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識其親。搏之弗得,聆之無聞。故有戒於顯而急于微。好爵是冒,聲奢是基。身陷於祿利,言溺於是非。或求欲而未厭,或知足而不辭。是故位高而勢逾迫,正立而邪逾欺。安有位極而危不萃,邪榮而正不彫。故悔多於地厚,禍甚於天高。夫悔未結,誰肯曲躬。夫禍未加,誰肯累足。固機發而後思圖,車覆而後改躅。改之無及,故狡兔失穴,思之在後,故逆鱗易觸。
君子則不然,體舒則懷卷,視溺則思濟。原夫人闕之度,邈於無階之天,勢位之危,深於不測之地。餌厚而躬不競,爵降而心不係。守善於已成,懼愆於未敗。雖盈而戒沖,通而慮滯。以知命為遐齡,以樂天為大惠。以戢智而從時,以懷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晝已決矣,猶夜則思其計;誦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賞其契。故能不同不誘,而弭謗於羣小;無毀無譽,而貽信於上帝。託身與金石俱固,立名與天壤相弊。囂競無侵,優游獨逝。夫如是,綺閣金門,可安其宅;錦衣玉食,可頤其形。柳下三黜,不慍其色;子文三陟,不憘其情。
而惑者見君高可以持勢,欲乘高以據榮。見直道可以修己,欲專道以邀聲。夫去聲然後聲可立,豈矜道之所宣。慮危然後安可固,豈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鑒恃道不可以流聲,故去聲而懷道。鑒專道不可以守勢,故去勢以崇道。何者?履道雖高,不得無亢;求聲雖道,不得無悔。然則聲奢繁則實儉彫,功業進則身迹退。如此則精靈遂越,驕侈自親。情與道絕,事與勢隣。方欲役思以持勢,乘勢以求津。故利慾誘其性,禍難嬰其身。利慾交則幽顯以之變,禍難搆則智術無所陳。若然者,雖縻爵帝扃,焉得而寧之?雖結珮皇庭,焉得而榮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徑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術已生。福祿交蹇於人事,屯難頓萃於時情。忠介剖心於白日,耿節沉骨於幽靈。因斯愚智之所機,倚伏之所係,全亡之所依,其在遜順而已哉。嗚呼鑒之!嗚呼鑒之!
景所著述數百篇見行於世。刪正晉司空張華博物志及撰儒林、列女傳各數十篇云。
長子昶,少學識,有文才,早卒。
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參軍。
論曰:古人云:才未半古,功已過之。王肅流寓之士,見知一面,榮任赫然,寄同舊列,雖器業自致,抑亦逢時之所致焉。劉芳矯然特立,沈深好古,博通洽識,為世儒宗。懋才流識學,見重於世,不虛然也。常爽以儒素著稱,景以文義見宗,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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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三‧列傳三十一 郭祚 張彝孫晏之 曾孫乾威 邢巒弟子昕 族弟臧 卲 李崇從弟平 平子獎 諧
郭祚字季祐,太原晉陽人,魏車騎將軍淮弟亮之後也。祖逸,本州別駕,前後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黨太守恬。太武時,浩親寵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贈光祿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誅。祚亡竄得免。少孤貧,姿貌不偉,鄉人莫之識。有女巫相祚後當富貴。祚涉歷經史,習崔浩之書,尺牘文章見稱於世。弱冠為州主簿,刺史孫小委之書記。又太原太守王希彥,逸妻之姪也,共相賙恤,乃振。
孝文初,舉秀才,對策上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遷尚書左丞,長兼給事黃門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賞之。從南征,及還,正黃門。車駕幸長安,行經渭橋,過郭淮廟,問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賢後哲,頓在一門。」祚對曰:「昔臣先人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虛薄,遭奉聖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廟,令祚自撰祭文。以贊遷洛之規,賜爵東光子。孝文曾幸華林園,因觀故景陽山。祚曰:「山以仁靜,水以智流,願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於前,朕何為襲之於後?」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謂?」遷散騎常侍,仍領黃門。
是時孝文銳意典禮,兼銓鏡九流,又遷都草創,征討不息,內外規略,號為多事。祚與黃門宋弁參謀帷幄,隨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稟注疏,特成勤劇。嘗以立馮昭儀,百官夕飲清徽後園,孝文舉觴賜祚及崔光曰:「郭祚憂勤庶事,獨不欺我。崔光溫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勸此兩人,當勸誰也!」其見知若此。初,孝文以李彪為散騎常侍,祚因入見,帝謂祚曰:「朕昨誤授一人官。」祚對曰:「豈容聖詔一行,而有差異!」帝沈吟曰:「此自應有讓,因讓,朕欲別授一官。」須臾,彪有啟云:「伯石辭卿,子產所惡,臣欲之已久,不敢辭讓。」帝歎謂祚曰:「卿之忠諫,李彪正辭,使朕遲回,不能復決。」遂不換李彪官也。
乘輿南討,祚以兼侍中從,拜尚書,進爵為伯。孝文崩,咸陽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書。尋除長兼吏部尚書、并州大中正。宣武詔以姦吏逃刑,縣配遠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姦吏逃竄,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復應徙之,此則一人之罪,禍傾二室。愚謂罪人旣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縣名永配,於眚不免,姦途自塞。」詔從之。尋正吏部。祚持身潔清,重惜官位,至於銓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下筆即云:「此人便以貴矣。」由是事頗稽滯,當時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稱職,時又以此歸之。
出為使持節、鎮北將軍、瀛州刺史。及太極殿成,祚朝於京師,轉鎮東將軍、青州刺史。祚逢歲不稔,闔境饑弊,矜傷愛下,多所振恤,雖斷決淹留,號為煩緩,然士女懷其德澤。入為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并州大中正。
遷尚書右僕射。時議定新令,詔祚與侍中、黃門參議刊正。故事,令、僕、中丞騶唱而入宮門,至於馬道。及祚為僕射,以為非盡敬之宜,言於帝,納之。下詔御在太極,騶唱至止車門;御在朝堂,至司馬門。騶唱不入宮,自此始也。詔祚本官領太子少師。祚曾從幸東宮,明帝幼弱,祚持一黃出奉之。時應詔左右趙桃弓與御史中尉王顯迭相脣齒,深為帝所信,祚私事之,時人謗祚者,號為桃弓僕射、黃少師。
祚奏曰:「謹案前後考格,雖班天下,如臣愚短,猶有未悟。今須定職人遷轉由狀,超越階級者即須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階半。正始中,故尚書、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滿三周為限,不得計殘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請裁決。旨云:『黜陟之體,自依舊來恒斷。』今未審舊來之旨,為從景明之斷?為從正始為限?景明考法,東西省文武閑官悉為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書盧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轉半階。今之考格,復分為九等,前後不同,參差無準。」詔曰:「考在上中者,得汎以前,有六年以上遷一階,三年以上遷半階,殘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汎以前,六年以上遷半階,不滿者除。其得汎以後,考在上下者,三年遷一階。散官從盧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獨著、德績超倫而無負殿者為上上,一殿為上中,二殿為上下,累計八殿,品降至九。未審今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獨著,績行稱務,而德非超倫;幹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處官濟事并全無負殿之徒: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來,至今十有一載,準限而判,三應升退。今旣通考,未審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積以為第?隨前後年斷,各自除其善惡而為升降?且負注之章,數成殿為差,此條以寡愆為最,多戾為殿。未審取何行是寡愆?何坐為多戾?結累品次,復有幾等?諸文案失衷應杖十者為一負,罪依律次,過隨負記。十年之中,三經肆眚,赦前之罪,不問輕重,皆蒙宥免。或為御史所彈,案驗未周,遇赦復任者,未審記殿得除以不?」詔曰:「獨著、超倫及才備、寡咎,皆謂文武兼上上之極言耳。自此以降,猶有八等,隨才為次,令文已具。其積負累殿及守平得濟,皆含在其中,何容別疑也?所云通考者,據總多年之言。至於黜陟之體,自依舊來年斷,何足復請。其罰贖已決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準其殿者除之。」
尋加散騎常侍。時詔營明堂、國學,祚奏曰:「今雲羅西舉,開納岷、蜀;戎旗東指,鎮靖淮、荊;漢、沔之間,復須防捍。徵兵發衆,所在殷廣。邊郊多壘,烽驛未息,不可於師旅之際,興板築之功。且獻歲云暨,東作將始。臣愚量謂宜待豐靖之年,因子來之力,可不時而就。」從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東宮,密受賞賚,多至百餘萬,雜以錦繡。又特賜以劒杖,恩寵甚深。遷左僕射。先是,梁將康絢遏淮,將灌揚、徐。祚表曰:「蕭衍狂狡,擅斷川瀆,役苦人勞,危亡已兆。宜敕揚州選一猛將,遣當州之兵,令赴浮山,表裏夾攻。」朝議從之。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將軍。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貴臣蹉跌,便致誅夷。李沖之用事也,欽祚識幹,薦為左丞,又兼黃門,意便滿足。每以孤門,往經崔氏之禍,常慮危亡,苦自陳挹,辭色懇然,發於誠至。沖謂之曰:「人生有運,非可避也。但當明白當官,何所顧畏。」自是積數十年,位秩隆重,而進趣之心,更復不息。又以東宮師傅之資,列辭尚書,志在封侯之賞,儀同之位。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奏聞。及為征西、雍州,雖喜外撫,尚以府號不優,心望加大。執政者頗怪之。
於時領軍于忠恃寵驕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惡之,乃遣子太尉從事中郎景尚說高陽王雍,令出忠為州。忠聞而大怒,矯詔殺祚。祚達於政事,凡所經履,咸為稱職,每有斷決,多為故事,名器旣重,時望亦深,一朝非罪見害,遠近莫不惋惜。靈太后臨朝,遣使弔慰,追復伯爵。正光中,贈使持節、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謚文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從容謂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應推王瓊也。」祚退謂僚友曰:「瓊真偽今自未辨,我家何為減之?然主上直信李沖吹噓之說耳。」祚死後三歲而于忠死,見祚為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歷書傳,曉星歷占候,言事頗驗。初為彭城王中軍府參軍,遷員外郎、司徒主簿、太尉從事中郎。公強當世,善事權寵,世號曰郭尖。位中書侍郎,未拜而卒。
景尚弟慶禮,位通直郎。
慶禮子元貞,武定末,定州驃騎府長史。
張彝字慶賔,清河東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東牟太守,歸魏,賜爵平陸侯,位青州刺史。祖準之襲,又為東青州刺史。父靈真,早卒。
彝性公強有風氣,歷覽經史,襲祖侯爵。與盧陽烏、李安人等結為親友,往來朝會,常相追隨。陽烏為主客令,安人與彝並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無所顧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謹,因會次見其如此,遂召集百僚督責之,令其修悔,而猶無悛改。善於督察,每有所巡檢,彝常充其選,清慎嚴猛,所至人皆畏伏,儔類亦以此高之。遷主客令,例降侯為伯,轉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尋為黃門。後從駕南征,母憂解任。彝居喪過禮,送葬自平城達家,千里步從,不乘車馬,顏貌瘦瘠,當世稱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弔慰,詔以驍騎將軍起之,還復本位。以參定遷都之勳,進爵為侯。轉太常少卿,遷前騎常侍,兼侍中,持節巡察陝東河南十二州,甚有聲稱。使還,以從征之勤,遷尚書。坐舉元昭為兼郎中,黜為守尚書。
宣武初,除正尚書,兼侍中,尋正侍中。宣武親政,罷六輔。彝與兼尚書邢巒聞處分非常,懼,出京奔走,為御史中尉甄琛所彈,云「非武非兕,率彼曠野」。詔書切責之。尋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彝務尚典式,考訪故事,及臨隴右,彌加討習,於是出入直衛,方伯羽儀,赫然可觀。羌、夏畏伏,憚其威整,一方肅靜,號為良牧。其年冬,太極初就,彝與郭祚等俱以勤舊被徵。及還州,進號撫軍將軍。彝表解州任,詔不許。
彝敷政隴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風,革其舊俗,人庶愛仰之。為國造佛寺,名曰興皇,諸有罪咎者,隨其輕重,謫為土木之功,無復鞭杖之罰。時陳留公主寡居,彝意願尚主,主亦許之。僕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譖彝擅立刑法,勞役百姓。詔遣直後萬貳興馳驛檢察。貳興,肇所親愛,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過,遂無所得。見代還洛,猶停廢數年。
因得偏風,手腳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將攝,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彝愛好知己,輕忽下流,非其意者,視之蔑爾。雖疹疾家庭,而志氣彌高。上歷帝圖五卷,起元庖犧,終於晉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歷三千二百七十年,雜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幹世,又並為多。而近來參差,便成替後。計其階途,雖應遷陟,然恐班秩,猶未賜等。昔衛之公叔,引下同舉;晉之士丐,推長伯游。古人所高,當時見許。敢緣斯義,乞降臣位一階,授彼汎級。」詔加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
雖年向六十,加之風疹,而自強人事,孜孜無怠。公私法集,衣冠從事,延請道俗,修營齋講。好善欽賢,愛獎人物,南北新舊,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號華侈。頗侮其疏宗舊戚,不甚存紀,時有怨憾焉。榮宦之間,未能止足,屢表在秦州豫有開援漢中之勳,希加賞報,積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別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由是衆口喧喧,謗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會集,屠害其家。彝殊無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龜二年二月,羽林武賁將幾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求其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石擊打公門。上下懾懼,莫敢討抑。遂持火虜掠道中薪蒿,以杖石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撻極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當時踰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羣小,以請父命。羽林等就加毆擊,生投之於煙火中,及得尸骸,不復可識,唯以髻中小釵為驗。仲瑀走免。彝僅有餘命,沙門寺與其比隣,輿致於寺。遠近聞見,莫不惋駭。乃卒。官為收掩羽林凶強者八人斬之。不能窮誅羣豎,即為大赦,以安衆心。有識者知國紀之將墜矣。
喪還所焚宅,與始均東西分斂於小屋。仲瑀遂以創重,避居滎陽,至五月得漸瘳,始奔父喪,詔賜以布帛。靈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惻,數月猶追言泣下,謂諸侍臣曰:「吾為張彝飲食不御,乃至首髮微有虧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東人為州,裁千餘家。後相依合,旋罷入冀州,積三十年,析別有數萬戶。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戶,最為大州。彝為黃門,每侍坐,以為言。孝文謂之曰:「終當以卿為刺史,酬先世誠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議未許。彝亡後,靈太后云:「彝屢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違我此意。若從其請,或不至是,悔之無及。」乃贈使持節、衛將軍、冀州刺史,謚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潔好學,才幹有美於父。改陳壽魏書為編年之體,廣益異聞為三十卷。又著冠帶錄及諸詩賦數十篇,並亡失。初,大乘賊起於冀、瀛之間,遣都督元遙討平之,多所殺戮,積尸數萬。始均以郎中為行臺,忿軍士以首級為功,令檢集人首數千,一時焚,至於灰燼,用息僥倖,見者莫不傷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煙炭之間,有焦爛之痛,論者或亦推咎焉。贈樂陵太守,謚曰孝。
子暠之,襲祖爵。武定中,開府主簿,齊受禪,爵例降。暠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為母鄭氏教誨,動依禮典。從尒朱榮平元顥,賜爵武城子。累遷尚書二千石郎中。高岳征潁川,復以為都督中兵參軍,兼記室。晏之文士,兼有武幹,每與岳帷帳之謀,又嘗以短兵接刃,親獲首級,深為岳所嗟賞。齊天保初,文宣為高陽王納晏之女為妃,令赴晉陽成禮。晏之後園陪讌,坐客皆賦詩。晏之詩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雖休勿休,永貽世則。」文宣笑曰「得卿箴諷,深以慰懷。」後行北徐州事,尋即真,為吏人所愛。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至北徐,無所案劾,唯得百姓所制清德頌數篇,乃歎曰:「本求罪狀,遂聞頌聲。」遷兗州刺史,未拜,卒。贈齊州刺史、太常卿。子乾威。
乾威字元敬,性聦敏,涉獵羣書,其世父暠之謂人曰:「吾家千里駒也。」仕齊,位太常丞,仕周為宣納中士。隋開皇中,累遷晉王屬。王甚美其才,與河內張衡俱見禮重,晉邸稱為二張焉。及王為太子,遷員外散騎侍郎、太子內舍人。煬帝即位,授內史舍人、儀同三司,又以藩邸之舊,加開府。尋拜謁者大夫,從幸江都,以本官攝江都贊務,稱為幹理。乾威嘗在塗,見一遺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負之而行。後數日,物主來認,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楊綝嘗與十餘人同來謁見,帝問乾威曰:「其首立者為誰?」乾威下殿就視而荅曰:「淮南太守楊綝。」帝謂乾威曰:「卿為謁者大夫,而乃不識參見人,何也?」乾威對曰:「臣非不識楊綝,但慮不審,所以不敢輕對。石建數馬足,蓋慎之至。」其廉慎皆此類也。帝甚嘉之。于時帝數巡幸,百姓疲弊,乾威因上封事以諫,帝不悅,自此見疏。未幾卒官。有子爽,仕至蘭陵令。
乾威弟乾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為秦州總管,選為法曹參軍。王嘗親案囚徒,乾雄誤不持狀,口對百餘人,皆盡事情,同輩莫不歎服。後歷壽春、陽城二縣令,俱有政績。
邢巒字洪賔,河間鄚人,魏太常貞之後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頻徵不至。嘏無子,巒高祖蓋自旁宗入後。蓋孫穎,字宗敬,以才學知名。太武時,與范陽盧玄等同徵。後拜中書侍郎,假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還,以病歸鄉。久之,帝曰:「往憶邢穎長者,有學義,宜侍講東宮,今安在?」司徒崔浩曰:「穎卧病在家。」帝遣太醫馳驛就療。卒,贈定州刺史,謚曰康。子脩年,即巒父也,位州主簿。
巒少好學,負帙尋師,守貧厲節,遂博覽書傳,有文才幹略。美鬚髯,姿貌甚偉。累遷兼員外散騎常侍,使齊。還,再遷中書侍郎,甚見顧遇,常參坐席。孝文因行藥至司空府南,見巒宅,謂巒曰:「朝行藥至此,見卿宅乃住。東望德館,情有依然。」巒對曰:「陛下移構中京,方建無窮之業。臣意在與魏升降,寧容不務永年之宅。」帝謂司空穆亮、僕射李沖曰:「巒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詔曰:「秀、孝殊問,經、權異策,邢巒才清,可令策秀。」
後兼黃門郎,從征漢北。巒在新野,後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慮,守危邦,固逆主。至此以來,雖未禽滅,城隍已崩,想在不遠。所以緩攻者,正待中書為露布耳。」尋除正黃門,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遷散騎常侍,兼尚書。
宣武時,巒奏曰:「先皇深觀古今,去諸奢侈,服御尚質,不貴彫鏤,所珍在素,不務奇綵,至乃以紙絹為帳扆,銅鐵為轡勒,訓朝廷以節儉,示百姓以憂矜。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業,四疆清晏,遠近來同。於是蕃貢繼路,商估交入,諸所獻貿,倍多於常。雖加以節約,猶歲損萬計,珍貨常有餘,國用恒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無以支歲。自今非為要須者,請皆不受。」帝從之。尋正尚書。
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遷以漢中內附,詔加巒使持節、都督征梁漢諸軍事,進退徵攝,得以便宜從事。巒至漢中,遣兵討之,賊皆款附,乘勝追奔至關城之下。詔拜巒使持節、梁秦二州刺史。於是開地定境,東西七百,南北千里,獲郡十四,二部護軍及諸縣戍,遂逼涪城。
巒表曰:「揚州、成都,相去萬里,陸途旣絕,唯資水路。水軍西上,非周年不達。外無軍援,一可圖也。益州頃經劉季連反叛,鄧元起攻圍,倉庫空竭,無復固守之意,二可圖也。蕭深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政務,今之所任,並非宿將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圖也。蜀之所恃,惟阻劒閣。今旣克南安,已奪其險,據彼界內,三分已一。從南安向涪,方軌任意,前軍累破,後衆喪魂,四可圖也。深藻是蕭衍兄子,骨肉至親,若其逃亡,當無死理。脫軍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困?五可圖也。臣聞乘機而動,武之善經,未有捨干戚而康時,不征伐而統一。臣以不才,屬當戎寄,上憑國威,頻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後圖便難。輒率愚管,必將殄克。如其無功,分受憲坐。若朝廷未欲經略,臣便為無事,乞歸侍養,微展烏鳥。」
巒又表曰:「昔鄧艾、鍾會率十八萬衆,傾中國資給,裁得平蜀。所以然者,鬬實力也。況臣才絕古人,何宜請二萬之衆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得要險,士庶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進,已逼涪城。脫得涪城,則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誠知征戎危事,未易可為,自軍度劒閣以來,鬚髮中白。所以勉強者,旣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負陛下之爵祿。是以孜孜,頻有陳請。」宣武不從。又王足於涪城輒還,遂不定蜀。
巒旣克巴西,遣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得梁將張法養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費兵儲,專心酒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首以降梁將譙希遠,巴西遂沒。武興氐楊集起等反,巒遣統軍傅豎眼討平之。巒之初至漢中,從容風雅,接豪右以禮,撫衆庶以惠。歲餘之後,頗因其去就,誅滅百姓,籍為奴婢者二百餘口,兼商販聚斂,清論鄙之。徵授度支尚書。
時梁人侵軼徐、兗,朝廷乃以巒為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安東將軍,尚書如故。宣武勞遣巒於東堂曰:「知將軍旋京未久,膝下難違,然東南之寄,非將軍莫可。自古忠臣亦非無孝也。」巒曰「願陛下勿以東南為慮。」帝曰:「漢祖有云:『金吾擊郾,吾無憂矣。』今將軍董戎,朕何慮哉!」巒至,乃分遣將帥致討,兗州悉平,進圍宿豫,平之。帝賜巒璽書慰勉之。
及梁城賊走,中山王英乘勝攻鍾離,又詔巒率衆會之。巒以為鍾離天險,朝貴所具,若有內應,則所不知,如其無也,必無克狀。且俗語云:「耕則問田奴,絹則問織婢」,臣旣謂難,何容強遣。巒旣累表求還,帝許之。英果敗退,時人伏其識略。
初,侍中盧昶與巒不平,昶與元暉俱為宣武所寵,御史中尉崔亮,昶之黨也,昶、暉令亮糾巒,事成,許言於宣武,以亮為侍中。亮奏巒在漢中掠良人為婢。巒懼,乃以漢中所得巴西太守龐景仁女化生等二十餘口與暉。化生等數人,奇色也。暉大悅,乃背昶為巒言,云巒新有大功,已經赦宥,不宜方為此獄。帝納之。高肇以巒有克敵效而為昶等所排,助巒申釋,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悅,以城南入梁,遣其將齊苟仁率衆入據縣瓠。詔巒持節率羽林精騎討之。封平舒縣伯,賞宿豫之功也。宣武臨東堂勞遣巒曰:「早生走也?守也?何時平?」巒曰:「今王師若臨,士人必翻然歸順,圍之窮城,奔走路絕,不度此年,必傳首京師。願陛下不足為慮。」帝笑曰:「卿言何其壯哉!知卿親老,頻勞於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辭也。」於是巒率騎八百,倍道兼行,五日次於鮑口,擊賊大將胡孝智,乘勝至縣瓠,因即度汝。旣而大兵繼至,遂長圍圍之。詔巒使持節、假鎮南將軍,都督南討諸軍事。中山王英南討三關,亦次縣瓠,以後軍未至,前寇稍多,憚不敢進,乃與巒分兵,將掎角攻之。梁將齊苟仁等二十一人開門出降,即斬早生等同惡數十人,豫州平。巒振旅還京師,宣武臨東堂勞之。巒曰:「此陛下聖略威靈,英等將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稱奇;乃存士伯,讓功而弗處。」
巒自宿豫大捷及平縣瓠,志行修正,不復以財賄為懷,戎資軍實,絲毫無犯。遷殿中尚書,加撫軍將軍,卒於官。巒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贈車騎大將軍、瀛州刺史。初,帝欲贈冀州,黃門甄琛以巒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巒之本郡,人情所欲。」乃從之。及琛為詔,乃云優贈車騎將軍、瀛州刺史,議者笑琛淺薄。謚曰文定。子遜。
遜字子言,貌雖陋短,頗有風氣。襲爵後,遷國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謁靈太后,自陳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屢為大將,而臣身無軍功階級。臣父唯為忠臣,不為慈父」。靈太后慨然,以遜為長兼吏部郎中。後位大司農卿,與少卿元慶哲至相糾訟。遜銳於財利,議者鄙之。卒,贈光祿勳、幽州刺史。
子祖徵,開府祭酒。父喪未終,謀反,伏法。
祖徵弟祖效,貌寢,有風尚。仕齊,卒於尚書郎。
祖效弟祖俊,開府行參軍。開皇中,位尚書都官郎中。
巒弟偉,尚書郎中。偉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見愛於祖母李氏。好學,早有才情,解褐盪寇將軍,累遷太尉記室參軍。吏部尚書李神儁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書侍郎,加平東將軍、光祿大夫。時言冒竊官級,為中尉所劾,免官,乃為述躬賦。未幾,受詔與秘書監常景典儀注事。武帝行釋奠禮,昕與校書郎裴伯茂等俱為錄義。永熙末,昕入為侍讀,與溫子昇、魏收參掌文詔。遷鄴,乃歸河間。
天平初,與侍中從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徵赴都,尋還鄉里,旣而復徵。時梁使兼散騎常侍劉孝儀等來聘,詔昕兼正員郎,迎於境上。司徒孫騰引為中郎,尋除通直常侍,加中軍將軍。旣有才藻,兼長几案。自孝昌之後,天下多務,世人競以吏工取達,文學大衰。司州中從事宋游道以公斷見知,時與昕嘲謔,昕謂之曰:「世事同知文學外。」游道有慙色。興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於梁。昕好忤物,人謂之牛。是行也,談者謂之牛象鬬於江南。齊文襄王攝選,擬昕為司徒右長史,未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贈車騎將軍、都官尚書、冀州刺史,謚曰文。所著文章自有集錄。
偉弟晏,字幼平,美風儀,博涉經史,善談釋老,雅好文詠。位滄州刺史,為政清靜,吏人安之。卒,贈尚書左僕射、瀛州刺史,謚曰文貞。晏篤於義讓,初為南兗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啟其孤弟子子慎為朝請。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後為滄州,復啟孤兄子昕為府主簿,而其子並未從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頗有文學。位兼通直散騎常侍,使於梁,時年二十八。後為中外府屬,坐事死於晉陽。
巒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學尚,知名於時。假員外散騎常侍,使於宋。以將命之勤,除建威將軍、平原太守、賜爵城平男。政清刑肅,百姓安之。卒于官。
子產,字神寶,好學善屬文,少時作孤蓬賦,為時所稱。舉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常侍、鄚縣子,使於齊。產仍世將命,時人美之。歷中書侍郎、太子中庶子,卒,朝廷嗟惜焉。贈平州刺史、樂城子,謚曰定。
祐從子虯,字神彪,著作郎敏之子也。少為三禮鄭氏學,明經有文思。舉秀才上第,為中書議郎、尚書殿中郎。孝文因公事與語,問朝覲宴饗禮,虯以經對,大合上旨。帝崩,尚書令王肅多用新儀,虯往往折以五經正禮。為尚書左丞,多所糾正,臺閣肅然。時鴈門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轘之而瀦其室,宥其二子。虯駁奏云:「君親無將,將而必誅。謀逆者戮及期親,害親者令不及子,旣逆甚梟鏡,禽獸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絕,遺育承傳,非所以勸忠孝之道,存三綱之義。若聖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惡止於其身者,則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聽配匹。盤庚言無令易種新邑,漢法五月食梟羹,皆欲絕其類也。」奏入,宣武從之。
後為光祿少卿,母在鄉遇患,請假歸。遇秋水暴長,河梁破絕,虯得一小船而度,船漏滿不沒,時人異之。母喪,哀毀過禮,為時所稱。卒,贈幽州刺史,謚曰威。虯善與人交,清河崔亮、頓丘李平並與親善。所作碑頌雜筆三十餘篇。長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學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龜中舉秀才,考上第,為太學博士。正光中,議立明堂,臧為裴頠一室之議,事雖不行,當時稱其理博。出為本州中從事,雅為鄉情所附。永安初,徵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轉除東牟太守,時天下多事,在職少能廉白,臧獨清慎奉法,吏人愛之。隴西李延寔,莊帝之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啟臧為屬。領樂安內史,有惠政。後除濮陽太守,尋加安東將軍。
臧和雅信厚,有長者之風,為時人所愛敬。為特進甄琛行狀,世稱其工。與裴敬憲、盧觀兄弟並結友,曾共讀回文集,臧獨先通之。撰古來文章并敘作者氏族,號曰文譜,未就,病卒,時賢悼惜之。其文筆凡百餘篇。贈鎮北將軍、定州刺史,謚曰文。
子恕,涉學有識悟。齊武平末,尚書屯田郎。隋開皇中,尚書侍郎。卒於沂州長史。
臧弟卲,字子才,小字吉,少時有避,遂不行名。年五歲,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見而奇之曰:「此子後當大成,位望通顯。」十歲便能屬文,雅有才思,聦明強記,日誦萬餘言。族兄巒有人倫鑒,謂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少在洛陽,會天下無事,與時名勝,專以山水游宴為娛,不暇勤業。嘗霖雨,乃讀漢書,五日略能遍之。後因飲謔倦,方廣尋經史,五行俱下,一覽便無所遺。文章典麗,旣贍且速。年未二十,名動衣冠。嘗與右北平陽固、河東裴伯茂、從兄罘、河南陸道暉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飲,相與賦詩,凡數十首,皆在主人奴處。旦日奴行,諸人求詩不得,卲皆為誦之。諸人有不認詩者,奴還得本,不誤一字。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書隴西李神儁大相欽重,引為忘年之交。
釋巾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請,遷著作佐郎,深為領軍元叉所禮。叉新除尚書令,神儁與陳郡袁翻在席,叉令卲作謝表,須臾便就,以示諸賔。神儁曰:「邢卲此表,足使袁公變色。」孝昌初,與黃門侍郎李琰之對典朝儀。
自孝明之後,文雅大盛,卲彫蟲之美,獨步當時,每一文初出,京師為之紙貴,讀誦俄遍遠近。于時袁翻與范陽祖瑩位望通顯,文筆之美,見稱先達,以卲藻思華贍,深共嫉之。每洛中貴人拜職,多憑卲為謝章表。嘗有一貴勝初授官,大事賔食,翻與卲俱在坐,翻意主人託其為讓表。遂命卲作之,翻甚不悅。每告人云:「邢家小兒常客作章表,自買黃紙,寫而送之。」卲恐為翻所害,乃辭以疾。屬尚書令元羅出鎮青州,啟為府司馬,遂在青土,終日酣賞,盡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遷中書侍郎,所作詔文體宏麗。及尒朱榮入洛,京師擾亂,卲與弘農楊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給事黃門侍郎,尋為散騎常侍。太昌初,敕令恒直內省,給御史,令覆案尚書門下事,凡除大官,先問其可不,然後施行。除衛將軍、國子祭酒。以親老還鄉,詔所在特給兵力五人,并令歲一入朝,以備顧問。丁母憂,哀毀過禮。後楊愔與魏收及卲請置學,奏曰:
二黌兩學,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嚴;宣布下土,以彰則天之軌。養黃髮以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國長久,風徽萬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阬儒滅學,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終二代。炎漢勃興,更修儒術。故西京有六學之義,東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晉,撥亂相因,兵革之中,學校不絕。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稟聖自天,道鏡今古,列教序於鄉黨,敦詩書於郡國。但經始事殷,戎軒屢駕,未遑多就,弓劒弗追。世宗統曆,聿遵先緒,永平之中,大興板築。續以水旱,戎馬生郊,雖逮為山,還停一簣。而明堂禮樂之本,乃鬱荊棘之林;膠序德義之基,空盈牧豎之迹。城隍嚴固之重,闕磚石之工;墉構顯望之要,少樓榭之飾。加以風雨稍侵,漸致虧墜,非所謂追隆堂構,儀刑萬國者也。伏聞朝議以高祖大造區夏,道侔姬文,擬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闕於國陽,宗事之典,有聲無實。此臣子所以匪寧,億兆所以佇望也。
臣又聞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旣任事矣,酬之以祿。如此則上無曠官之譏,下絕尸素之謗。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哉。
昔劉向有言,王者宜興辟雍、陳禮樂以風天下。夫禮樂所以養人,刑法所以殺人。而有司勤勤,請定刑法,至於禮樂,則曰未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臣以為當今四海清平,九服寧晏,經國要重,理應先營,脫復稽延,則劉向之言徵矣。但事不兩興,須有進退,以臣愚量,宜罷尚方彫靡之作,頗省永寧土木之功,并減瑤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世急者,三時農隙,修此數條。使辟雍之禮,蔚爾而復興;諷誦之音,煥然而更作。美榭高墉,嚴壯於外;槐宮棘寺,顯麗於中。更明古今,重遵鄉飲,敦進郡學,精課經業。如此則元、凱可得之於上序,游、夏可致之於下國,豈不休歟。
靈太后令曰:「配饗大禮,為國之本,比以戎馬在郊,未遑修繕,今四表晏寧,當敕有司,別議經始。」累遷尚書令,加侍中。
于時與梁和,妙簡聘使,卲與魏收及從子子明被徵入朝。當時文人,皆卲之下,但以不持威儀,名高難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問賔司:「邢子才故應是北間第一才士,何為不入聘使?」荅云:「子才文辭實無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復行限。」南人曰:「鄭伯猷,護軍猶得將命,國子祭酒何為不可?」卲旣不行,復請還故郡。
文襄在京輔政,徵之,在第為賔客。除給事黃門侍郎,與溫子昇對為侍讀。文襄富於春秋,初總朝政,崔暹每勸禮接名賢,詢訪得失,以卲宿有名望,故請徵焉。文襄甚親重之,多別引見。卲舊鄙崔暹無學術,言論之際,遂云暹無所知解。文襄還以卲言告暹,并道「此漢不可親近」。暹頗銜之。卲奏魏帝,發敕用妻兄李伯倫為司徒祭酒。詔書已出,暹即啟文襄,執其專擅,伯倫官事便寢。卲由是被疏。
其後除驃騎、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鳴,吏人姦伏,守令長短,無不知之。定陶縣去州五十里,縣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卲逼夜攝令,未明而去,責其取受,舉州不識其所以。在任都不營生產,唯南兗糴粟,就濟陽食之。卲繕修觀宇,頗為壯麗,皆為之名題,有清風觀、明月樓,而不擾公私,唯使兵力。吏民為立生祠,并勒碑頌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媼嫗皆遠相攀追,號泣不絕。至都,除中書令。
舊格制:生兩男者,賞羊五口,不然則絹十匹。僕射崔暹奏絕之。卲云:「此格不宜輒斷。句踐以區區之越,賞法:生三男者給乳母。況以天下之大而絕此條!舜藏金於山,不以為乏,今藏之於民,復何所損。」又準舊皆訊囚取占,然後送付廷尉。卲以為不可,乃立議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丞相不問鬬人,虞官弓招不進。豈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長侵雞犬之功。」詔並從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書監,攝國子祭酒。是時朝臣多守一職,帶領二官甚少;卲頓居三職,並是文學之首,當世榮之。幸晉陽,路中頻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頌,尚書符令卲為之序。及文宣崩,凶禮多見訊訪,敕撰哀策。後授特進,卒。
卲率情簡素,內行修謹,兄弟親姻之間,稱為雍睦。博覽墳籍,無不通曉。晚年尤以五經章句為意,窮其指要。吉凶禮儀,公私諮稟,質疑去惑,為世指南。每公卿會議,事關典故,卲援筆立成,證引該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頃,詞致宏遠,獨步當時。與濟陰溫子昇為文士之冠,世論謂之溫、邢。鉅鹿魏收雖天才艷發,而年事在二人之後,故子昇死後,方稱邢、魏焉。
雖望實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脫略簡易,不修威儀,車服器用,充事而已。有齋不居,坐卧恒在一小屋,果餌之屬,或置之梁上,賔至,下而共噉。天姿質素,特安異同,士無賢愚,皆能傾接,對客或解衣虱,且與劇談。有書甚多,而不甚讎校。見人校書,笑曰「何愚之甚!天下書至死讀不可遍,焉能始復校此。日思誤書,更是一適。」妻弟李季節,才學之士,謂子才曰:「世間人多不聦明,思誤書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勞讀書。」與婦甚疏,未嘗內宿。自云嘗晝入內閤,為狗所吠,言畢便撫掌大笑。性好談賞,又不能閑獨,公事歸休,恒須賔客自伴。
事寡嫂甚謹,養孤子恕慈愛特深。在兗州,有都信云恕疾,便憂之廢寢食,顏色貶損。及卒,人士為之傷心,痛悼雖甚,竟不再哭,賔客弔慰,抆淚而已。其高情達識,開遣滯累,東門吳以還,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見行於世。
卲世息大寶,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識字焉。
李崇字繼長,小名繼伯,頓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誕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襲爵陳留公,鎮西大將軍。孝文初,為荊州刺史,鎮上洛,敕發秦、陝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辭曰:「邊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詔代之,但須一宣詔旨而已。不勞發兵自防,使人懷懼。」孝文從之。乃輕將數十騎馳到上洛,宣詔綏慰,人即帖然。邊戍掠得齊人者,悉令還之。南人感德,仍送荊州口二百許人。兩境交和,無復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稱績。召還京師,賞賜隆厚。
除兗州刺史。兗土舊多劫盜,崇乃村置一樓,樓懸一鼓,盜發之處,雙槌亂擊,四面諸村,聞鼓皆守要路。俄頃之間,聲布百里,其中險要,悉有伏人,盜竊始發,便爾禽送。諸州置樓懸鼓,自崇始也。後例降為侯,改授安東將軍。車駕南征,詔崇副驃騎大將軍、咸陽王禧都督左翼諸軍事。徐州降人郭陸聚黨作逆,人多應之。崇遣高平卜冀州詐稱犯罪,逃亡歸陸,陸納之,以為謀主。數月,冀州斬陸送之,賊徒潰散。入為河南尹。
後車駕南討漢陽,崇行梁州刺史。氐楊靈珍遣弟婆羅與子雙領步騎萬餘,襲破武興,與齊相結。詔崇為使持節、都督隴右諸軍事,率衆討之。崇槎山分進,出其不意,表裏以襲,羣氐皆棄靈珍散歸,靈珍衆減太半。崇進據赤土。靈珍又遣從弟建率五千人屯龍門,躬率精勇一萬據鷲硤。龍門之北數十里中,伐樹塞路。鷲硤之口,積大木,聚礌石,臨崖下之,以拒官軍。崇乃命統軍慕容拒率衆五千,從他路夜襲龍門,破之。崇自攻靈珍,靈珍連戰敗走,俘其妻子。崇多設疑兵,襲克武興。齊梁州刺史陰廣宗遣參軍鄭猷、王思考率衆援靈珍。崇大破之,并斬婆羅首,殺千餘人,俘獲猷等。靈珍走奔漢中。孝文在南陽,覽表大悅曰:「使朕無西顧之憂者,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詔曰:「便可善思經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靈珍偷據白水,崇擊破之,靈珍遠遁。
宣武初,徵為右衛將軍,兼七兵尚書,轉左衛將軍、相州大中正。魯陽蠻柳北喜、魯北燕等聚衆反叛,諸蠻悉應之,圍逼湖陽。游擊將軍李暉光鎮北城,盡力捍禦。賊勢甚盛,詔以崇為使持節、都督征蠻諸軍事以討之。蠻衆數萬,屯據形要,以拒官軍。崇累戰破之,斬北燕等,徙萬餘戶於幽、并諸州。宣武追賞平氐之功,封魏昌縣伯。
東荊州蠻樊安聚衆於龍山,僭稱大號。梁武遣兵應之。諸將擊不利,乃以崇為鎮南將軍、都督征蠻諸軍事,率步騎討之。崇分遣諸將,攻擊賊壘,連戰克捷,生禽樊安,進討西荊,諸蠻悉降。尋兼侍中、東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賞罰之稱。出除散騎常侍、征南將軍、揚州刺史。詔曰:「應敵制變,筭非一塗,救左擊右,疾雷均勢。今朐山蟻寇,久結未殄,賊衍狡詐,或生詭劫,宜遣銳兵,備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諸軍事,坐敦威重,遙運聲筭。」
延昌初,加侍中、車騎將軍、都督江西諸軍事。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子三歲,遇賊亡失,數年不知所在,後見在同縣趙奉伯家。泰以狀告,各言己子,並有隣證,郡縣不能斷。崇令二父與兒各在別處,禁經數旬,然後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聞即號咷,悲不自勝;奉伯咨嗟而已,殊無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還泰,詰奉伯詐狀。奉伯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認之。
又定州流人解慶賔兄弟,坐事俱徙揚州。弟思安背役亡歸。慶賔懼後役追責,規絕名貫,乃認城外死尸,詐稱其弟為人所殺,迎歸殯葬。頗類思安,見者莫辨。又有女巫陽氏自云見鬼,說思安被害之苦,飢渴之意。慶賔又誣疑同軍兵蘇顯甫、李蓋等所殺,經州訟之。二人不勝楚毒,各自款引。獄將決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內所識者,偽從外來,詣慶賔告曰:「僕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見過寄宿。夜中共語,疑其有異,便即詰問,乃云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時欲送官,苦見求及,稱:『有兄慶賔,今住揚州相國城內,嫂姓徐。君脫矜慜,為往告報,見申委曲,家兄聞此,必重相報。今但見質,若往不獲,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見雇幾何?當放賢弟。若其不信,可見隨看之。」慶賔悵然失色,求其少停。此人具以報崇,攝慶賔問之,伏引。更問蓋等,乃云自誣。數日之間,思安亦為人縛送。崇召女巫視之,鞭笞一百。崇斷獄精審,皆此類也。
時有泉水湧於八公山頂,壽春城中有魚數從地湧出,野鴨羣飛入城,與鵲爭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沒。崇與兵泊於城上,水增未已,乘船附於女牆,城不沒者二版而已。州府勸崇棄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國重恩,忝守藩岳,淮南萬里,繫于吾身,一旦動腳,百姓瓦解,揚州之地,恐非國物。昔王尊慷慨,義感黃河,吾豈愛一軀,取愧千載。但憐茲士庶,無辜同死,可桴筏隨高,人規自脫。吾必守死此城。」時州人裴絢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謀欲為亂,崇皆擊滅之。又以洪水為災,請罪解任。詔曰「夏雨汎濫,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辭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復業,便可繕甲積糧,修復城雉,勞恤士庶,務盡綏懷之略也。」崇又表解州,不聽。是時,非崇則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將略,寬厚善御衆。在州凡十年,常養壯士數千人,寇賊侵邊,所向摧破,號曰「卧彪」,賊甚憚之。梁武惡其久在淮南,屢設反間,無所不至。宣武雅相委重,梁無以措謀,乃授崇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萬戶郡公,諸子皆為縣侯,欲以構崇。崇表言其狀。宣武屢賜璽書慰勉之,賞賜珍異,歲至五三,親待無與為比。梁武每歎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踐阼,襃賜衣馬。及梁遣其游擊將軍趙祖悅襲據西硤石,更築外城,逼徙緣淮之人於城內。又遣二將昌義之、王神念率水軍泝淮而上,規取壽春,田道龍寇邊城,路長平寇五門,胡興茂寇開、霍。揚州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諸將,與之相持,密裝船艦二百餘艘,教之水戰,以待臺軍。梁霍州司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統軍李神擊走之。又命邊城戍主邵申賢要其走路,破之於濡水,俘斬三千餘人。靈太后璽書勞勉。許昌縣令兼紵麻戍主陳平王南引梁軍,以戍歸之。崇自秋請援,表至十餘,詔遣鎮南將軍崔亮救硤石,鎮東將軍蕭寶夤於梁堰上流決淮東注。朝廷以諸將不相赴,乃以尚書李平兼右僕射持節節度之。崇遣李神乘鬬艦百餘艘,沿淮與李平、崔亮合攻硤石。李神水軍剋其東北外城。祖悅力屈,乃降。朝廷嘉之,進號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勢日增。崇乃於硤石戍間編舟為橋;北更立船樓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籬,至兩岸,蕃版裝庀,四箱解合,賊至舉用,不戰解下。又於樓船之北,連覆大船,東西竟水,防賊火栰。又於八公山之東南,更起一城,以備大水,州人號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後十餘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尋除中書監、驃騎大將軍,儀同如故。出為使持節侍中、都督四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徵拜尚書左僕射,遷尚書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於決斷,然性好財賄,販肆聚斂。孝明、靈太后嘗幸左藏,王公嬪主從者百餘人,皆令任力負布絹,即以賜之。多者過二百匹,少者百餘。唯長樂公兩手持絹二十匹而出,示不異衆而已,世稱其廉儉。崇與章武王融以所負多,顛仆於地,崇乃傷腰,融至損腳。時人為之語曰:「陳留、章武,傷腰折股,貪人敗類,穢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瓌犯塞,詔崇以本官都督北討諸軍事以討之。崇辭於顯陽殿,戎服武飾,志氣奮揚,時年六十九,幹力如少。孝明目而壯之,朝臣莫不稱善。遂出塞三千餘里,不及賊而還。崇請改六鎮為州,兵編戶,太后不許。
後北鎮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響應。征北將軍、臨淮王彧大敗於五原,安北將軍李叔仁尋敗於白道,賊衆日甚。詔引丞相、令、僕、尚書、侍中、黃門於顯陽殿,曰:「賊勢侵淫,寇連恒、朔,金陵在彼,夙夜憂惶。諸人宜陳良策。」吏部尚書元脩義以為須得重貴,鎮壓恒、朔,總彼師旅,備衛金湯。詔曰:「去歲阿那瓌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長驅塞北,返旆榆關,此一時之盛。朕以李崇國戚望重,器識英斷,意欲還遣崇行,總督三軍,揚旌恒、朔,諸人謂可爾不?」僕射蕭寶夤等曰:「陛下此遣,實合羣望。」於是詔崇以本官加使持節、開府、北討大都督,撫軍將軍崔暹、鎮軍將軍廣陽王深皆受崇節度。又詔崇子光祿大夫神軌假平北將軍,隨崇北討。崇至五原,崔暹大敗于白道之北,賊遂并力攻崇。崇與廣陽王深力戰,累破賊衆。相持至冬,乃引還平城。深表崇長史祖瑩詐增功級,盜沒軍資。崇坐免官爵,徵還,以後事付深。
後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時除安樂王鑒為徐州刺史以討之,為法僧所敗,單馬奔歸。乃詔復崇官爵,為徐州大都督、節度諸軍事。會崇疾篤,乃以衛將軍、安豐王延明代之。改除開府、相州刺史,侍中、將軍、儀同並如故。
孝昌元年,薨於位,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雍州刺史,謚曰武康,後重贈太尉公,餘如故。
長子世哲,性輕率,供奉豪侈。少經征伐,頗有將用,為三關別將,討羣蠻大破之。還,拜鴻臚少卿。性傾巧,善事人,亦以貨賂自達。高肇、劉騰之處勢也,皆與親善,故世號為李錐。為相州刺史,斥逐百姓,遷徙佛寺,逼買其地,部內患之。崇北征之後,徵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毀發其宅,表其罪過。後除涇州刺史,賜爵衛國子。卒,贈吏部尚書、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軌,小名青肫,受父爵陳留侯。累出征伐,頗有將領之氣。孝昌中,靈太后淫縱,分遣腹心媼姬出外,陰求悅人。神軌為使者所薦,寵遇勢傾朝野,時云見幸帷幄,與鄭儼為雙。頻遷征東將軍、武衛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常領中書舍人。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鑒據州反,詔神軌與都督源子邕等討平之。後於河陰遇害。建義初,贈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謚曰烈。
崇從弟平。平字雲定,少有大度,及長,涉獵羣書,好禮、易,頗有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騎侍郎,孝文禮之甚重。頻經大憂,居喪以孝稱。後以例降,襲爵彭城公。累遷太子庶子。平請自效一郡,帝曰:「卿復欲以吏事自試也?」拜長樂太守,政務清靜,吏人懷之。徵行河南尹,豪右權戚憚之。宣武即位,除黃門郎,遷司徒左長史,行尹如故。尋正尹,長史如故。
車駕將幸鄴,平上表諫,以為:「嵩都創構,洛邑俶營,雖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人至洛,始欲向盡,資產罄於遷移,牛畜斃於輦運,陵太行之險,越長津之難,辛勤備經,劣達京闕,富者猶損太半,貧者可以意知。兼歷歲從戎,不遑啟處。自景明以來,差得休息,事農者未積一年之儲,築室者裁有數間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務。實宜安靜新人,勸其稼穡,令國有九載之糧,家有水旱之備。若乘之以羈紲,則所廢多矣。」不從。
詔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鄴,親幸平第,見其諸子。尋正刺史。平勸課農桑,修飾太學,簡試通儒以充博士,選五郡聦敏者以教之。圖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於講堂,親為立贊。前來臺使,頗好侵漁。平乃畫「履武尾,踐薄冰」於客館,注頌其下,以示誡焉。徵拜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於信都,以平為持節、都督北討諸軍事、行冀州以討之。宣武臨式乾殿勞遣平,因曰:「何圖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對曰:「愉天迷其心,構此梟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總督之任。如其稽顙軍門,則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則鳴鼓釁鉦,非陛下之事。」平進次經縣,諸軍大集。夜有蠻兵數千斫平前壘,矢及平帳,平堅卧不動,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衆,逐北至城門,遂圍城。愉與百餘騎突門走,平遣統軍叔孫頭追之,去信都八十里,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領相州大中正。
平先為尚書令高肇、侍御史王顯所恨,後顯代平為中尉,平加散騎常侍。顯劾平在冀州隱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狀,奏除平名。延昌初,詔復官爵,除定、冀二州刺史。前來良賤之訟,多有積年不決,平奏不問真偽,一以景明年前為限,於是諍訟止息。武川鎮人飢,鎮將任款請貸未許,擅開倉振恤,有司繩以費散之條,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濟人,心無不善,帝原之。遷中書令,尚書如故。
孝明初,轉吏部尚書。平高明強濟,所在有聲,但以性急為累。尚書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勳,靈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賜縑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將趙祖悅逼壽春,鎮南崔亮攻之,未剋,又與李崇乖貳。詔平以本官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諸軍,東西州將,一以稟之,如有乖異,以軍法從事。詔平長子獎以通直郎從。於是率步騎二千赴壽春,嚴勒崇、亮,令水陸兼備,剋期齊舉。崇、亮憚之,無敢乖互。頻日交戰,破賊軍。安南將軍崔延伯立橋於下蔡,以拒賊之援,賊將王神念、昌義之等不得進救。祖悅守死窮城,平乃部分攻之,斬祖悅,送首於洛。以功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平還京師,靈太后見於宣光殿,賜以金裝刀仗一口。
時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為患。詔公卿議之。平以為不假兵力,終自毀壞。及淮堰破,太后大悅,引羣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賜縑布百段。卒,遺令薄葬。詔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帛七百匹。靈太后為舉哀於東堂。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謚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於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處機密十有餘年,有獻替之稱。所制文筆別有集錄。長子獎襲。
獎字遵穆,容貌魁偉,有當世才度。位中書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書,出為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獎為其親待,頻居顯職。靈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莊初,為散騎常侍、河南尹。獎前後所歷,皆以明濟著稱。元顥入洛,顥以獎兼尚書右僕射,慰勞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顥旨,害獎,傳首洛陽。孝武帝初,獎故吏宋游道上書理獎,詔贈冀州刺史。
子構襲。構字祖基,少以方正見稱,襲爵武邑郡公。齊天保初,降爵為縣侯,位終太府卿,贈吏部尚書。構早有名譽,歷官清顯,常以雅道自居,甚為名流所重。
子丕,有父風,位尚書祠部郎中。
丕弟克,通直散騎常侍。
獎弟諧。諧字虔和,幼有風采。趙郡李搔嘗過元叉門下,見之,歸謂其父元忠曰:「領軍門下見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諧也。」問之果然。襲父先爵彭城侯。文辯為時所稱,歷位中書侍郎。
天平末,魏欲與梁和好,朝議將以崔為使主。曰:「文采與識,不推李諧;口頰,諧乃大勝。」於是以諧兼常侍、盧元明兼吏部郎、李業興兼通直常侍聘焉。梁武使朱异覘客,异言諧、元明之美。諧等見,及出,梁武目送之,謂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敵,卿輩常言北間都無人物,此等何處來?」謂异曰:「過卿所談。」是時鄴下言風流者,以諧及隴西李神儁、范陽盧元明、北海王元景、弘農楊遵彥、清河崔贍為首。初通梁國,妙簡行人,神儁位已高,故諧等五人繼踵,而遵彥遇疾道還,竟不行。旣南北通好,務以俊乂相矜,銜命接客,必盡一時之選,無才地者不得與焉。梁使每入,鄴下為之傾動,貴勝子弟盛飾聚觀,禮贈優渥,館門成市。宴日,齊文襄使左右覘之,賔司一言制勝,文襄為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梁使至魏,梁武親與談說,甚相愛重。諧使還後遷秘書監,卒於大司農。
諧為人短小,六指,因癭而舉頤,因跛而緩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諧善用三短。文集十餘卷。
諧長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純至,居期慘,未曾聽婢過前,追思二親,言則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學,甚有家風。歷位尚書郎、司徒掾,以清辯知名。常攝賔司,接對梁客,梁客徐陵深歎美焉。庶生而天閹,崔諶調之曰:「教弟種鬚,以錐遍刺作孔,插以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貴族,藝眉有效,然後樹鬚。」世傳諶門有惡疾,以呼沱為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臨漳令。
魏書之出,庶與盧斐、王松年等訟其不平。魏收書王慧龍自云太原人,又書王瓊不善事;以盧同附盧玄傳;李平為陳留人,云其家貧賤。故斐等讙訟,語楊愔云:魏收合誅。愔黨助魏,故遂白齊文宣,庶等並髡頭鞭杖二百,庶死於臨漳獄中。庶兄岳痛之,終身不歷臨漳縣門。
庶妻,元羅女也,庶亡後,岳使妻伴之寢宿。積五年,元氏更適趙起。嘗夢庶謂己曰:「我薄福,託劉氏為女,明旦當出,彼家甚貧,恐不能見養。夫妻舊恩,故來相見告,君宜乞取我。劉家在七帝坊十字街南,東入窮巷是也。」元氏不應,庶曰:「君似懼趙公意,我自說之。」於是起亦夢焉。起寤問妻,言之符合。遂持錢帛躬往求劉氏,如所夢得之,養女長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倫理,涉觀史傳,兼屬文詞。昆季並尚風流,長裾廣袖,從容甚美,然頗涉疏放。雖蔚能自持公幹理,甚有時譽。坐兄庶事徙平州。後還,位尚書左中兵郎中,仍聘陳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經將命,甚重焉。還,坐將人度江私市,除名。後卒於秘書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聦敏,頗傳家業,風采詞令,有聲鄴下。坐兄庶事徙臨海。乾明初,追還,後兼散騎常侍,大被親狎,加儀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諷誦,數奉旨詠詩,并使說外間世事可笑樂者。凡所話談,每多會旨。嘗在省中,趨而前却,對荅學奏事之象,和士開聞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舊老,每朝,賜羊車上殿。金曾使人奉啟,若為合人,誤奏云在闕下,詔命出羊車。若重思,知金不至,竊言:「羊車、鹿車何所迎?」帝聞,亦笑而不責。又帝於後園講武,令若為吳將,皇后皆出,引若當前,觀其進止俯仰。事罷,遣使謝之,厚加賞賜。韓長鸞等忌惡之,密構其短,坐免官。未幾,詔復本官。隋開皇中,卒於秦王府諮議。
諧弟邕,字脩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陽王雍友。凡所交游,皆倍年俊秀。卒,贈洛州刺史,謚曰文。
論曰:郭祚才幹敏實,有世務之長,孝文經綸之始,獨在勤勞之地,居官任事,可稱述焉。張彝風力謇謇,有王臣之氣,銜命擁旄,風聲克舉。俱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隨有命,二子俱逢世亂,悲哉!晏之、乾威,可謂亡焉不絕。邢巒以文武才策,當軍國之任,內參機揆,外寄折衝,其緯世之器歟。子才少有盛名,鼓動京洛,文宗學府,獨秀當年,舉必任真,情無飾智,疏通簡易,罕見其人,足為一代之模楷也。及明崔之謗言,執侯景之姦使,其人稱孟軻為勇,於文簡公見之。唯嘗短崔暹,頗為累德。阮籍未嘗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風質英重,毅然秀立,任當將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幹略,效智於時,出入當官,功名剋著,贊務之材也。諧風流文辯,蓋人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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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四‧列傳第三十二 崔光子劼 弟子鴻 崔亮從弟光韶 叔祖道固
崔光,清河人,本名孝伯,字長仁,孝文賜名焉。祖曠,從慕容德南度河,居青州之時水。慕容氏滅,仕宋為樂陵太守。於河南立冀州,置郡縣,即為東清河鄃人。縣分易,更為南平原貝丘人也。父靈延,宋長廣太守,與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拒魏軍。慕容白曜之平三齊,光年十七,隨父徙代。家貧好學,晝耕夜誦,傭書以養父母。
太和六年,拜中書博士、著作郎,與祕書丞李彪參撰國書,再遷給事黃門侍郎。甚為孝文所知待,常曰:「孝伯才浩浩如黃河東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參贊遷都謀,賜爵朝陽子。拜散騎常侍,著作如故,兼太子少傅。又以本官兼侍中、使持節為陝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經述敘古事,因賦詩三十八篇。還,仍兼侍中。以謀謨之功,進爵為伯。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見於色,有毀惡之者,必善言以報,雖見誣謗,終不自申曲直。皇興初,有同郡二人並被掠為奴婢,後詣光求哀,光乃以二口贖免。孝文聞而嘉之。雖處機近,未曾留心文案,唯從容論議,參贊大政而已。孝文每對羣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無意外咎譴,二十年後當作司空。」其見重如是。
宣武即位,正除侍中。初,光與李彪共撰國書,太和之末,彪解著作,專以史事任光。彪尋以罪廢。宣武居諒闇,彪上表求成魏書,詔許之,彪遂以白衣於書省著述。光雖領史官,以彪意在專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讓彪。宣武不許。遷太常卿,領齊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顯獻四足四翼雞,詔散騎侍郎趙邕以問光。光表曰:
臣謹案漢書五行志宣帝黃龍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雞化為雄,毛變而不鳴不將無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漸化為雄,冠距鳴將。永光中,有獻雄雞生角。劉向以為雞者小畜,主司時起居,小臣執事為政之象也,言小臣將乘君之威,以害政事,猶石顯也。竟寧元年,石顯伏辜,此其效也。靈帝光和元年,南宮寺雌雞欲化為雄,一身皆似雄,但頭冠尚未變,詔以問議郎蔡邕。邕對曰:「貌之不恭,則有雞禍。臣竊推之,頭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雞一身已變,未至於頭,而上知之,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政無所改,頭冠或成,為患滋大。」是後張角作亂,稱黃巾賊,遂破壞四方,疲於賦役,人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亂。今之雞狀不同,其應頗相類矣。向、邕並博達之士,考物驗事,信而有證,誠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衆多,亦羣下相扇助之象。雛而未大,腳羽差小,亦其勢尚微,易制御也。
臣聞災異之見,皆所以示吉凶。明君覩之而懼,乃能招福;闇主視之彌慢,所用致禍。詩、書、春秋、秦、漢之事多矣,此皆陛下所觀者。今或有自賤而貴,關預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計,白骨橫野,存有酷恨之痛,歿為怨傷之魂。義陽屯師,盛夏未反;荊蠻狡猾,征人淹次。東州轉輸,多往無還,百姓困窮,絞縊以殞。北方霜降,蠶婦輟事。羣生憔悴,莫甚於今。此亦賈誼哭歎,谷永切諫之時。司寇行戮,君為之不舉,陛下為人父母,所宜矜恤。國重戎戰,用兵猶火,內外怨弊,易以亂離。陛下縱欲忽天下,豈不仰念太祖取之艱難,先帝經營劬勞也?誠願陛下留聦明之鑒,警天地之意,禮處左右,節其貴越。往者鄧通、董賢之盛,愛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饗如罕,宴宗或闕,時應親享郊廟,延敬諸父。檢訪四方,務加休息,爰發慈旨,撫振貧瘼。簡費山池,減撤聲飲,晝存政道,夜以安身。博采芻蕘,進賢黜佞,則兆庶幸甚,妖弭慶進,禎祥集矣。
帝覽之大悅。後數日而茹皓等並以罪失伏法,於是禮光逾重。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于太極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案其形,即莊子所謂『蒸成菌』者也。又云『朝菌不終晦朔』。雍門周所稱『磨蕭斧而伐朝菌』,指言蒸氣鬱長,非有根種,柔脆之質,彫殞速易,不延旬月,無擬蕭斧。又多生墟落穢濕之地,罕起殿堂高華之所。今極宇崇麗,壇築工密,糞朽弗加,沾濡不及,而茲菌欻構,厥狀扶疏,誠足異也。夫野木生朝,野鳥入廟,古人以為敗亡之象。然懼災修德,咸致休慶,所謂家利而怪先,國興而妖豫。是故桑穀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鴟鵲巢于廟殿,梟鵩鳴於宮寢,菌生賔階軒坐之正,準諸往記,信可為誡。且東南未靜,兵革不息,郊甸之內,大旱跨時,人勞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願陛下追殷二宗感變之意,側躬聳誠,惟新聖道,節夜飲之忻,強朝御之膳,養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則魏祚可以永隆,皇壽等於山岳。」
四年,除中書舍人。永平元年秋,將誅元愉妾李氏,羣官無敢言者。敕光為詔,光逡巡不作,奏曰:「伏聞當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亂,誠合此罪。但外人竊云,李今懷妊,例待分產。且臣尋諸舊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謂之虐刑,桀、紂之主,乃行斯事。君舉必書,義無隱諱,酷而乖法,何以示後?陛下春秋已長,未有儲體,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識,知無不言,乞停李獄,以俟育孕。」帝納之。
延昌元年,遷中書監,侍中如故。二年,宣武幸東宮,召光與黃門甄琛、廣陽王深等並賜坐,詔光曰:「卿是朕西臺大臣,當令為太子師傅。」光起拜固辭,詔不許。即令明帝出焉,從者十餘人,敕以光為傅之意,令明帝拜光。光又拜辭,不當受太子拜,復不蒙許。明帝遂南面再拜。詹事王顯啟請從太子拜,於是宮臣畢拜。光北面立,不敢荅拜,唯西面拜謝而出。於是賜光繡采一百匹,琛、深各有差。尋授太子少傅,遷右光祿大夫,侍中、監如故。
四年正月,宣武夜崩,光與侍中、領軍將軍于忠迎明帝於東宮,安撫內外,光有力焉。帝崩後二日,廣平王懷扶疾入臨,以母弟之親,徑至太極西廡,哀慟禁內,呼侍中、黃門、領軍、二衛,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須入見主上。諸人皆愕然相視,無敢抗對者。光獨攘衰振杖,引漢光武初崩,太尉趙喜橫劒當階,推下親王故事,辭色甚厲。聞者莫不稱善,壯光理義有據。懷聲淚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我不敢不服。」於是遂還,頻遣左右致謝。
初,永平四年,以黃門郎孫惠蔚代光領著作。惠蔚首尾五歲,無所厝懷。至是,尚書令、任城王澄表光宜還史任,於是詔光還領著作。遷特進,以奉迎明帝功,封博平縣公,領國子祭酒,詔乘步挽於雲龍門出入。尋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靈太后臨朝後,光累表遜位。于忠擅權,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并送章綬冠服茅土,表至十餘上,靈太后優荅不許。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師、高陽王雍等奏舉光授明帝經。初,光有德於靈太后,四月,更封光平恩縣侯,以朝陽伯轉授第二子勗。其月,敕賜羊車一乘。
時靈太后臨朝,每於後園親執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婦人文章,因以致諫。是秋,靈太后頻幸王公第宅,光表諫曰:「禮記云:諸侯非問疾弔喪,入諸臣之家,謂之君臣為謔。不言王后夫人,明無適臣家之義。夫人父母在,有時歸寧;親沒,使卿大夫聘。春秋紀陳、宋、齊之女並為周王后,無適本國之事。是制深於士大夫。許嫁唁兄,又義不得,衛女思歸,以禮自抑,載馳、竹竿所為作也。漢上官皇后將廢昌邑,霍光外祖也,親為宰輔,后猶御武帷以接羣臣,示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俟命,忍赴洪流。傳皆綴集,以垂來訓。昨軒駕頻出,幸馮翊君、任城王第。雖漸中秋,餘熱尚蒸,衡蓋往還,聖躬煩倦。左右僕侍,衆過千百,扶衛跋涉,袍鉀在身。昔人稱陛下甚樂,臣等至苦,或其事也。但帝族方衍,勳貴增遷,祗請遂多,將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貽厥後矩,天下為公,億兆己任。專薦郊廟,止決大政,輔神養和,簡息游幸,則率土屬賴,含生仰悅矣。」
神龜元年,光表曰:「尋石經之作,起自炎劉,昔來雖屢經戎亂,猶未大崩侵。如聞往者刺史臨州,多構圖寺,官私顯隱,漸加剝撤,由是經石彌減,文字增缺。今求遣國子博士一人堪任幹事者,專主周視,驅禁田牧,制其踐穢,料閱碑牒所失次第,量厥補綴。」詔曰:「此乃學者之根原,不朽之永格,便可一依公表。」光乃令國子博士李郁與助教韓神固、劉燮等勘校石經,其殘缺,計料石功,并字多少,欲補修之。後靈太后廢,遂寢。
二年八月,靈太后幸永寧寺,躬登九層佛圖。光表諫曰:「伏見親昇上級,佇蹕表剎之下,祗心圖構,誠為福善,聖躬玉趾,非所踐陟。臣庶恇惶,竊謂未可。」九月,靈太后幸嵩山佛寺,光上表諫,不從。
正光元年冬,賜光几杖衣服。二年春,明帝親釋奠國學,光執經南面,百僚陪列。司徒、京兆王繼頻上表以位讓光,四月,以光為司徒,侍中、國子祭酒、領著作如故。光表固辭,歷年終不肯受。
八月,獲禿鶖鳥於宮內,詔以示光。光表曰:「此即詩所謂『有鶖在梁』,解云『禿鶖也』。貪惡之鳥,野澤所育,不應入於殿廷。昔魏氏黃初中,有鵜鶘集于靈芝池,文帝下詔,以曹恭公遠君子,近小人,博求賢俊,太尉華歆由此遜位而讓管寧者也。臣聞野物入舍,古人以為不善。是以張惡鵀,賈誼忌鵩。鵜鶘暫集而去,前王猶為至誡,況今親入宮禁,為人所獲,方被畜養,晏然不以為懼。準諸往義,信有殊矣。饕餮之禽,必資魚肉,菽麥稻粱,時或餐啄,一食之費,容過斤鎰。今春夏陽旱,穀糴稍貴,窮窘之家,時有菜色。陛下為人父母,撫之如傷,豈可棄人養鳥,留意於醜形惡聲哉!衛侯好鶴,曹伯愛鴈,身死國滅,可為寒心。願遠師殷宗,近法魏祖,修德進賢,消災集慶,放無用之物,委之川澤,取樂琴書,頤養神性。」明帝覽表大悅,即棄之池澤。
冬,詔光與安豐王延明議定服章。三年六月,詔光乘步挽至東西上閤。九月,進位太保,光又固辭。光年耆多務,病疾稍增,而自強不已,常在著作,疾篤不歸。四年十月,帝親臨光疾,詔斷賔客,中使相望,為止聲樂,罷諸游眺,拜長子勵為齊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姪等曰:「吾荷先帝厚恩,位至於此,史功不成,歿有遺恨。汝等速可送我還宅。」氣力雖微,神明不亂,至第而薨,年七十三。明帝聞而悲泣,中使相尋,詔給東園溫明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六十萬、布一千匹、蠟四百斤,大鴻臚監護喪事。車駕親臨,撫屍慟哭,御輦還宮,流涕於路,為減常膳,言則追傷,每至光坐講讀之處,未曾不改容悽悼。贈太傅,領尚書令、驃騎大將軍、開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後部鼓吹、班劒,依太保廣陽王故事,謚文宣。明帝祖喪建春門外,望轜哀感,儒者榮之。
初,光太和中依宮商角徵羽本音而為五韻詩,以贈李彪,彪為十二次詩以報光,光又為百三郡國詩以荅之,國別為卷,為百三卷焉。
光寬和慈善,不忤於物,進退沈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廣、黃瓊為人,故為氣概者所不重。始領軍于忠,以光舊德,事之;元叉於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見殺,清河王懌遇禍,光隨時俛仰,竟不匡救,於是天下譏之。自從貴達,罕所申薦,曾啟其女壻彭城劉敬徽,云敬徽為荊州五隴戍主,女隨夫行,常慮寇抄,南北分張,乞為徐州長兼別駕,暫集京師。明帝許之。時人比之張禹。光初為黃門則讓宋弁,為中書監讓汝南王悅,為太常讓劉芳,為少傅讓元暉、穆紹、甄琛,為國子祭酒讓清河王懌、任城王澄,為車騎、儀同讓江陽王繼,又讓靈太后父胡國珍,皆顧望時情,議者以為矯飾。
崇信佛法,禮拜讀誦,老而逾甚。終日怡怡,未曾恚忿。曾於門下省晝坐讀經,有鴿飛集膝前,遂入於懷,緣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讚詠詩頌者數十人。每為沙門、朝貴請講維摩、十地經,聽者常數百人。即為二經義疏三十餘卷,識者知其疏略。凡所為詩賦銘贊誄頌表啟數百篇,五十餘卷,別有集。
光子勵,字彥德,器學才德,最有父風。舉秀才,中軍彭城王參軍、祕書郎中,以父光為著作,固辭不拜。後除中書侍郎。領軍將軍元叉為明堂大將,以勵為長史。與從兄鴻俱有名於世。父光疾甚,拜征虜將軍、齊州刺史。侍父疾,衣不解帶,及薨,孝明每加存慰。光葬本鄉,詔遣主書張文伯宣弔。孝昌元年,除太尉長史,襲父爵。建義初,遇害河陰。贈侍中、衛將軍、青州刺史。勵弟劼。
劼字彥玄,少清虛寡欲,好學有家風。魏末,累遷中書侍郎。興和三年,兼通直散騎常侍,使于梁。天保初,以議禪代,除給事黃門侍郎,加國子祭酒,直內省,典機密。清儉勤慎,甚為齊文宣所知。拜南青州刺史,有政績。入為祕書監、齊州大中正,遷并省度支尚書,俄授京省。尋轉五兵尚書,監國史。臺閣之中,見稱簡正。武成之將禪後主,先以問劼,劼諫以為不可,由是忤意,出為南兗州刺史。代還,重為度支尚書、儀同三司,食文登縣幹。尋除中書令,加開府,待詔文林館,監修撰新書。卒,贈齊州刺史、尚書左僕射,謚文貞。
初,和士開擅朝,曲求物譽,諸公因此頗為子弟干祿。世門之冑,多處京官,而劼二子拱、撝並為外任。弟廓之從容謂劼曰:「拱幸得不凡,何不在省府中清華之所,而並出外藩?」劼曰:「立身來,恥以言自達。今若進兒,與身何異!」卒無所求。聞者莫不歎服。劼常恨魏收書,欲更作編年紀,而才思竟不能就。
光弟敬友,本州從事。頗有受納,御史案之,乃與守者俱逃。後除梁郡太守,會遭所生憂,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晝夜誦經,免喪之後,遂菜食終身。恭寬接下,修身厲節。自景明已降,頻歲不登,飢寒請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於肅然山南大路之北,設食以供行者。卒于家。子鴻。
鴻字彥鸞,少好讀書,博綜經史,稍遷尚書都兵郎中。詔太師、彭城王勰以下公卿朝士儒學才明者三十人,議定律令於尚書上省,鴻與光俱在其中,時論榮之。後為三公郎中,加員外散騎常侍。
延昌二年,將大考百僚,鴻以考令於體例不通,乃建議曰:「竊惟昔者為官求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揚清激濁。故績效能官,才必稱位者,朝昇夕進,豈拘一階半級者哉。二漢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須此人,人稱此職,或超騰昇陟,數歲而至公卿,或長兼、試守稱允當遷進者,披卷則人人而是,舉目則朝貴皆然。故能時收多士之譽,國號豐賢之美。竊見景明以來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轉一階。貴賤內外,萬有餘人,自非犯罪,不問賢愚,莫不上中,才與不肖,比肩同轉。雖有善政如黃、龔,儒學如王、鄭,才史如班、馬,文章如張、蔡,得一分一寸,必為常流所攀,選曹亦抑為一概,不曾甄別。琴瑟不調,改而更張,雖明旨已行,猶宜消息。」宣武不從。
三年,鴻以父憂解仕,甘露降其廬前樹。十一月,宣武以本官徵鴻。四年,復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樹。後遷中散大夫、高陽王友,仍領郎中。正光元年,加前將軍,修孝文、宣武起居注。
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闕略尤多,每云:「此史會非我世所成,但須記錄時事,以待後人。」臨薨,言鴻於孝明。五年,詔鴻以本官修緝國史。孝昌初,拜給事黃門侍郎,尋加散騎常侍、齊州大中正。鴻在史甫爾,未有所就。尋卒,贈鎮東將軍、度支尚書、青州刺史。
鴻弱冠便有著述志。見晉、魏前史,皆成一家,無所措意。以劉元海、石勒、慕容雋、苻健、慕容垂、姚萇、慕容德、赫連屈孑、張軌、李雄、呂光、乞伏國仁、禿髮烏孤、李暠、沮渠蒙遜、馮跋等並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國書,未有統一,鴻乃撰為十六國春秋,勒成百卷,因其舊記,時有增損襃貶焉。鴻二世仕江左,故不錄僭晉、劉、蕭之書,又恐識者責之,未敢出行於外。宣武聞其撰錄,遣散騎常侍趙邕詔鴻曰:「聞卿撰定諸史,甚有條貫,便可隨成者送至,朕當於機事之暇覽之。」鴻以其書有與國初相涉,言多失體,且旣訖,不奏聞。鴻後典起居,乃妄載其表曰:
臣聞帝王之興也,雖誕應圖籙,然必有驅除,蓋所以翦彼厭政,成此樂推。故戰國紛紜,年過十紀,而漢祖夷殄羣豪,開四百之業。歷文、景之懷柔蠻夏,世宗之奮揚威武,始得涼、朔同文, 4367.gif 、越一軌。於是談、遷感漢德之盛,痛諸史放絕,乃鈐括舊書,著成太史,所謂緝茲人事,光彼天時之義也。
昔晉惠不競,華戎亂起,三帝受制於姦臣,二皇晏駕於非所,五都蕭條,鞠為煨燼。趙、燕旣為長虵,遼海緬成殊域,中原無主,八十餘年。遺晉僻遠,勢略孤微,人殘兵革,靡所歸控。皇魏龍潛幽、代,內修德政,外抗諸偽,并、冀之人,懷寶之士,襁負而至者日月相尋。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運,應天順人,龍飛受命。太宗必世重光,業隆玄默。世祖雄才叡略,闡曜威靈,農戰兼修,掃清氛穢。歲垂四紀,而寰宇一同,百姓始得陶然蘇息,欣於堯、舜之代。
自晉永寧以後,雖所在稱兵,競自尊樹,而能建邦命氏,成為戰國者,十有六家。善惡興滅之形,用兵乖會之道,亦足以垂之將來,昭明勸戒。但諸史殘缺,體例全虧,編錄紛謬,繁略失所,宜審正同異,定為一書。誠知敏謝允南,才非承祚,然國志、史考之美,竊亦輒所庶幾。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諸國舊史,屬遷京甫爾,率多分散,求諸公私,驅馳數歲。又臣家貧祿微,唯任孤力,至於書寫所資,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寫乃向備。謹於吏案之暇,草構此書,區分時事,各繫本錄。稽以長歷,考諸舊志,刪正差謬,定為實錄。商較大略,著春秋百篇。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璩所撰李雄父子據蜀時書,尋訪不獲,所以未及繕成。輟筆私求,七載于今。此書本江南撰錄,恐中國所無,非臣私力所能終得。其起兵僭號,事之始末,乃亦頗有,但不得此書,懼簡略不成。久思陳奏,乞敕緣邊求採,但愚賤無因,不敢輕輒。散騎常侍、太常少卿、荊州大中正趙邕忽宣明旨,敕臣送呈,不悟九皐微志,乃得上聞。奉敕欣惶,慶懼兼至。今謹以所訖者附臣邕呈奏。
臣又別作序例一卷、年志一卷,仰表皇朝統括大義,俯明愚臣著錄微體。徒竊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無一可觀,簡御之日,伏深慙悸。
鴻意如此。自正光以前,不敢顯行其書。自後以其伯光貴重當朝,知時人未能發明其事,乃頗傳讀。然鴻經綜旣廣,多有違謬。至道武天興二年,姚興改號鴻始,而鴻以為改在元年;明元永興二年,慕容超禽於廣固,鴻又以為在元年;太常二年,姚泓敗於長安,而鴻亦以為滅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祕書郎。後永安中,乃奏其父書,稱:「臣亡考散騎常侍、黃門侍郎、前將軍、齊州大中正鴻,正始之末,任屬記言,撰緝餘暇,迺刊著趙、燕、秦、夏、西涼、乞伏、西蜀等遺載,為之贊序,襃貶評論。先朝之日,草構悉了,唯有李雄蜀書,搜索未獲,闕茲一國,遲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購訪始得,討論適訖,而先臣棄世。凡十六國,名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為備悉。未曾奏上,弗敢宣流。今繕寫一本,敢以仰呈,乞藏祕閣,以廣異家。」
子元後謀反,事發逃竄,會赦免,尋為其叔從所殺。
光從祖弟長文,字景翰,少亦徙於代都,聦敏有學識。永安中,累遷平州刺史,以老還家,專讀佛經,不關世事。卒,贈齊州刺史,謚曰貞。
子懋,字德林,徐州征東府長史。
長文從弟庠,字文序,有幹用。為東郡太守,元顥寇逼郡界,庠拒不從命,棄郡走還鄉里。孝莊還宮,賜爵平原伯,拜潁川太守,頗有政績。永熙初,除東徐州刺史。二年,為城人王早、蘭寶等所害。後贈驃騎將軍、吏部尚書、齊州刺史。子罕襲爵,齊受禪,例降。
光族弟榮先,字隆祖,涉歷經史,州辟主簿。子鐸,有文才,位中散大夫。鐸弟覲,羽林監。
崔亮字敬儒,清河東武城人,魏中尉琰之後也。高祖瓊,為慕容垂車騎屬。曾祖輯,南徙青州,因仕宋為太山太守。祖脩之,清河太守。父元孫,尚書郎。青州刺史沈文秀之叛,宋明帝使元孫討之,為文秀所害。
亮母房攜亮依其叔祖冀州刺史道固於歷城,及慕容白曜平三齊,內徙桑乾為平齊人。時年十歲,常依季父幼孫。居貧,傭書自業。
時隴西李沖當朝任事,亮族兄光往依之,謂亮曰:「安能久事筆硯而不往託李氏也?彼家饒書,因可得學。」亮曰:「弟妹飢寒,豈容獨飽?自可觀書於市,安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於沖,沖召亮與語,因謂曰:「比見卿先人相命論,使人胸中無復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記之不?」亮即為誦之,涕淚交零,聲韻不異。沖甚奇之,迎為館客。沖謂其兄子彥曰:「大崔生寬和篤雅,汝宜友之,小崔生峭整清徹,汝宜敬之,二人終將大至。」沖薦之為中書博士,轉議郎,尋遷尚書二千石。
孝文在洛,欲創革舊制,選置百官,謂羣臣曰:「與朕舉一吏部郎,必使才望兼允者,給卿三日假。」又一日,孝文曰:「朕已得之,不煩卿輩也。」驛徵亮兼吏部郎。俄為太子中舍人,遷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亮雖歷顯任,其妻不免親事舂簸,孝文聞之,嘉其清貧,詔帶野王令。
宣武親政,遷給事黃門侍郎,仍兼吏部郎,領青州大中正。亮自參選事,垂將十年,廉慎明決,為尚書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選事不辦。」尋除散騎常侍,仍為黃門。遷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自遷都之後,經略四方,又營洛邑,費用甚廣,亮在度支,別立條格,歲省億計。又議修汴、蔡二渠以通邊運,公私賴焉。
侍中、廣平王懷以母弟之親,左右不遵憲法,敕亮推究。宣武禁懷不通賔客者久之。後因宴集,懷恃親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責之,即起於宣武前脫冠請罪,遂拜辭欲出。宣武曰:「廣平粗疏,向來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詔亮復坐,令懷謝焉。亮外雖方正,內亦承候時情。宣傳左右郭神安頗被宣武識遇,以弟託亮,亮引為御史。及神安敗後,因集禁中,宣武令兼侍中盧昶宣旨責亮曰:「在法官,何故受左右囑請!」亮拜謝而已,無以上對。轉都官尚書,又轉七兵,領廷尉卿,加散騎常侍。徐州刺史元昞撫御失和,詔亮馳馹安撫。亮至,劾昞處以大辟,勞賚綏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淺不通船,行人艱阻。亮謂僚佐曰:「昔杜預乃造河梁,況此有異長河,且魏、晉之日,亦自有橋。吾今決欲營之。」咸曰:「水淺,不可為浮橋;汎長無恒,又不可施柱。恐難成立。」亮曰:「昔秦居咸陽,橫橋度渭,以像閣道,此即以柱為橋。今唯慮長柱不可得耳。」會天大雨,山水暴至,浮出長木數百根,籍此為用,橋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猶名崔公橋。亮性公清,敏于斷決,所在並號稱職,三輔服其德政。宣武嘉之,詔賜衣馬被褥。後納其女為九嬪,徵為太常卿,攝吏部事。
孝明初,出為定州刺史。梁左游擊將軍趙祖悅率衆據硤石,詔亮假鎮南將軍,齊王蕭寶夤鎮東將軍,章武王融安南將軍,並使持節,督諸軍以討之。靈太后勞遣亮等,賜戎服雜物。亮至硤石,祖悅出城逆戰,大破之。祖悅復於城外置二柵,欲拒軍,亮焚擊破之。亮與李崇為水陸之期,日日進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乃進軍,共平硤石。
靈太后賜亮璽書曰:「硤石旣平,大勢全舉,淮堰孤危,自將奔遁。若仍敢游魂,此當易以立計。禽翦蟻徒,應在旦夕。將軍推轂所馮,親對其事,處分經略,宜共協齊,必令得掃盪之理,盡彼遺燼也。隨便守禦,及分度掠截,扼其咽喉,防塞走路,期之全獲,無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為本,任之雅筭。」以功進號鎮北將軍。
李平部分諸軍,將水陸兼進,以討堰賊。亮違平節度,以疾請還,隨表而發。平表亮輒還京,失乘勝之機,闕水陸之會,今處亮死,上議。靈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違我經略,雖有小捷,豈免大咎。但吾攝御萬機,庶茲惡殺,可特聽以功補過。」及平至,亮與爭功於禁中,形於聲色。
尋除殿中尚書,遷吏部尚書。時羽林新害張彝之後,靈太后令武官得依資入選。官員旣少,應選者多,前尚書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為怨。亮乃奏為格制,不問士之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於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灼然先用。沈滯者皆稱其能。亮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書規亮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足應十收六七。而朝廷貢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論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業,空辨氏姓高下。至於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當銓衡,宜須改張易調。如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誰復修厲名行哉?」亮荅書曰:
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時徼幸,得為吏部尚書。當其壯也,尚不如人,況今朽老,而居帝難之任。常思同升舉直,以報明主之恩;盡忠竭力,不為貽厥之累。昨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後,誰知我哉!可靜念吾言,當為汝論之。
吾兼正六為吏部郎,三為尚書,銓衡所宜,頗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時宜須異。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尚書據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羣賢共爵人也。吾謂當爾之時,無遺才、無濫舉矣,而汝猶云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鑒,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吏部、兩郎中而欲究鏡人物,何異以管窺天而求其博哉!今勳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不解書計,唯可彍弩前驅,指蹤捕噬而已。忽令垂組乘軒,求其烹鮮之效,未曾操刀,而使專割。又武人至多,官員至少,不可周溥。設令十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執,不宜使武人入選,請賜其爵,厚其祿。旣不見從,是以權立此格,限以停年耳。
昔子產鑄刑書以救敝,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古禮難權宜哉?仲尼云:「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當來君子,知吾意焉。
後甄琛、元脩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從亮始也。
歷侍中、太常卿、左光祿大夫、尚書右僕射。時劉騰擅權,亮託妻劉氏,傾身事之,故頻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識者譏之。轉尚書僕射,加散騎常侍。疽發於背,明帝遣舍人問疾,亮上表乞解僕射,詔不許。尋卒,詔給東園祕器,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謚曰貞烈。
亮在雍州,讀杜預傳,見其為八磨,嘉其有濟時用,遂教人為碾。及為僕射,奏於張方橋東堰穀水,造磑磨數十區,其利十倍,國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士和、士泰,並強幹,善於當世。
士安歷尚書比部郎,卒於諫議大夫,贈左將軍、光州刺史。無子,弟士和以子乾亨繼。乾亨,武定中,尚書都兵郎中。
士和初為司空主簿。蕭寶夤之在關中,高選僚佐,以為都督府長史。時莫折念生遣使詐降,寶夤表士和兼度支尚書為隴右行臺,令入秦撫慰,為念生所害。
士泰歷給事中、司空從事中郎、諫議大夫、司空司馬。明帝末,荊蠻侵斥,以士泰為龍驤將軍、征蠻別將。事平,以功賜爵五等男。建義初,遇害於河陰,贈都督、青州刺史,謚曰文肅。子肇師襲爵。
肇師少時疏放,長遂變節,更成謹厚。涉獵經史,頗有文思。天平初,以通直散騎侍郎為慰勞青州使,至齊州界,為土賊崔迦葉等拘,欲逼與同事,肇師執志不動,喻以禍福,賊遂捨之。仍巡慰青部而還。肇師以從弟乾亨同居,事伯母甚謹。齊文襄嘗言肇師合誅,左右問其故,曰:「崔鴻十六國春秋述諸僭偽而不及江東。」左右曰「肇師與鴻別族。」乃止。天保初,以參定禪代禮儀,封襄城縣男,仍兼中書侍郎,卒。始鄴下有薛生者,能相人,言趙彥深當大貴。肇師因問己,荅曰:「公門望雖高,爵位不及趙。」終如其言。
亮弟敬默,奉朝請,卒於征虜長史,贈南陽太守。子思韶,從亮征硤石,以軍功賜爵武城子,為冀州別駕。
敬默弟敬遠,以其賤出,殊不經紀,論者譏焉。
光韶,亮從父弟也。父幼孫,太原太守。光韶事親以孝聞。初除奉朝請,光韶與弟光伯孿生,操業相侔,特相友愛,遂經吏部尚書李沖,讓官於光伯,辭色懇至。沖為奏聞,孝文嘉而許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為司空行參軍,復請讓從叔和,曰:「臣誠微賤,未登讓品,屬逢皇朝,恥無讓德。」和亦謙退,辭而不當。孝文善之,遂以和為廣陵王國常侍。
尋敕光韶兼祕書郎,掌校華林御書。累遷青州中從事。後為司空騎兵參軍,又兼司徒戶曹。出為濟州輔國府司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訪焉。遷青州平東府長史。府解,敕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斷,吏人畏愛之。入為司空從事中郎,以母老解官歸養,賦詩展意,朝士屬和者數十人。久之,徵為司徒諮議,固辭不拜。光韶性嚴,聲韻抗烈,與人平談,常若震厲。至於兄弟議論,外聞謂為忿怒,然孔懷雍睦,人少逮之。
孝莊初,河間邢杲率河北流人十餘萬衆攻逼州郡,刺史元雋憂不自安,州人乞光韶為長史以鎮之。時陽平路回寓居齊土,與杲潛相影響,引賊入郭,光韶臨機處分,在難確然。賊退之後,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發使慰勞。尋為東道軍司。及元顥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風靡。刺史廣陵王欣集文武以議所從,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獨抗言曰:「元顥受制梁國,稱兵本朝,亂臣賊子,曠代少疇。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齒。等荷朝眷,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前瀛州刺史張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徵士張僧皓咸云:「軍司議是。」欣乃斬顥使。
尋徵輔國將軍,再遷廷尉卿。祕書監祖瑩以贓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尉城陽王徽、尚書令臨淮王彧、吏部尚書李神儁、侍中李彧並勢望當時,皆為瑩求寬。光韶正色曰:「朝賢執事,於舜之功,未聞其一,如何反為罪人言乎。」其執意不回如此。永安擾亂,遂還鄉里。
光韶博學強辯,尤好理論,至於人倫名教,得失之間,榷而論之,不以一毫假物。家足於財,而性儉吝,衣馬敝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於夜遇盜,害其二子。孝莊詔黃門高道穆,令加檢捕,一坊之內,家別搜索。至光韶宅,綾絹錢布匱篋充積。議者譏其矯嗇。其家資產,皆光伯所營。光伯亡,悉焚其契。河間邢子才曾貸錢數萬,後送還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貸,僕不知也。」竟不納。
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繼室兄女。弼貪惏不法,光韶以親情亟相非責,弼銜之。時耿翔反於州界,弼誣光韶子通與賊連結,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與之辨爭,詞色不屈。會樊子鵠為東道大使,知其見枉,理出之。時人勸令詣樊陳謝,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勞往也。」子鵠亦歎尚之。後刺史侯深代下,疑懼,謀為不軌,夜劫光韶,以兵脅之,責以謀略。光韶曰:「凡起兵須有名義,使君今日舉動,直是作賊耳,知復何計!」深雖恨之,敬而不敢害。尋除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屢變,閉門却掃,吉凶斷絕。誡子孫曰:「吾自謂立身無慙古烈,但以祿命有限,無容希世取進。在官以來,不冒一級,官雖不達,經為九卿。且吾平生素業,足以遺汝,官閥亦何足言也。吾旣運薄,便經三娶,而汝之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後,不須合也。然贈謚之及,出自君恩,豈容子孫自求之也?勿須求贈。若違吾志,如有神靈,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服飲食未嘗一片不同,至於兒女官婚,榮利之事,未嘗不先以推弟。弟頃橫禍,權作松櫬,亦可為吾作松棺,使吾見之。」卒,年七十一。孝靜初,侍中賈思同申啟,稱述光韶,詔贈散騎常侍、驃騎將軍、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為青州別駕,後以族弟休臨州,申牒求解。尚書奏:「案禮:始封之君,不臣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諸父;封君之孫,得盡臣。計始封之君,即是世繼之祖,尚不得臣,況今刺史旣非世繼,而得行臣吏之節,執笏稱名者乎?檢光伯請解,率禮不愆,謂宜許遂。」靈太后令從之。尋除北海太守,有司以其更滿,依例奏代。明帝詔曰:「光伯自蒞海沂,清風遠著,兼其兄光韶復能辭榮侍養,兄弟忠孝,宜有甄錄,可更申三年,以廣風化。」後歷太傅諮議參軍。
節閔帝時,崔祖螭、張僧皓起逆,攻東陽,旬日間,衆十餘萬。刺史、東萊王貴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勞。兄光韶爭之曰:「以下官觀之,非可慰喻止也。」貴平逼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未及曉喻,為飛矢所中,卒,贈青州刺史。
子滔,武定末殷州別駕。
脩之弟道固。道固字季堅,其母卑賤,嫡母兄攸之、目連等輕侮之。父輯謂攸之曰:「此兒姿識,或能興人門戶,汝等何以輕之?」攸之等遇之彌薄。輯乃資給道固,令其南仕。時宋孝武為徐、兗二州刺史,以道固為從事。道固美形貌,善舉止,習武事,孝武嘉之。會青州刺史新除,過彭城,孝武謂曰:「崔道固人身如此,豈可為寒士?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為歎息。」刺史至州,辟為主簿。後為宋諸王參軍,被遣青州募人,長史以下並詣道固。道固諸兄等逼其所生自致酒炙於客前。道固驚起接取,謂客曰:「家無人力,老親自執劬勞。」諸客皆知其兄所作,咸拜其母。母謂道固曰:「我賤,不足以報貴賔,汝宜荅拜。」諸客皆歎美道固母子,賤其諸兄。
後為冀州刺史,鎮歷城。宋明帝立,徐州刺史薛安都與道固等立廢帝子業弟子勛,敗乃歸魏。獻文帝以為南冀州刺史、清河公。宋明帝遣說道固,以為徐州刺史,復歸宋。
皇興初,獻文詔征南大將軍慕容白曜討道固,道固面縛請罪。白曜送赴都,詔恕其死。乃徙齊土望共道固守城者數百家於桑乾,立平齊郡於平城西北北新城,以道固為太守,賜爵臨淄子。尋徙居京城西南二百餘里舊陰館之西。延興中卒,子景徽襲爵。
初,道固之在客邸,與薛安都、畢衆敬隣館,時以公集相見。本旣同由武達,頗結僚舊。時安都志已衰朽,於道固疏略,而衆敬每盡殷勤。道固謂劉休賔、房法壽曰:「古人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安都視人,殊自蕭索,畢固依依也。」
景徽字文叡,卒於平州刺史,謚曰定。子休纂襲爵。
道固兄目連子僧祐、僧深。僧深坐兄僧祐與沙門法秀謀反,徙薄骨律鎮。後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驥。後薄房氏,納平原杜氏,與俱徙。生四子,伯鳳、祖龍、祖螭、祖虯。僧深得還之後,絕房氏,遂與杜氏及四子寓青州。伯驎、伯驥與母房居冀州,雖往來父間,而心存母氏,孝慈之道,頓阻一門。僧深卒,伯驎奔赴,不敢入家,寄哭寺門。祖龍剛躁,與兄伯驎訟嫡庶,並以刀劒自衛,苦怨讎焉。祖螭小字社客,普泰初反,尒朱仲遠討斬之。祖虯,少好學,不馳競。
僧深從弟和,位平昌太守。家巨富而性吝,埋錢數百斛,其母李春思菫,惜錢不買。子軌,字啟則,盜錢百萬,背和亡走。後至儀同、開府鎧曹參軍,坐貪偽,賜死晉陽。
論曰:崔光風素虛遠,學業深長,孝文歸其才博,許其大至,明主固知臣也。歷事三朝,師訓少主,不出宮省,坐致台傅,斯亦近世之所希有。但顧懷大雅,託迹中庸,其於容身之譏,斯乃胡廣所不免也。鴻博綜古今,立言為事,亦才志之士乎。崔亮旣明達從事,動有名迹,於斷年之選,失之逾遠,救弊未聞,終為國蠹,無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國士之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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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五‧列傳第三十三  裴叔業 夏侯道遷 李元護 席法友 王世弼 江悅之 淳于誕 沈文秀 張讜 李苗 劉藻 傅永 傅豎眼 張烈 李叔彪 路恃慶 房亮 曹世表 潘永基 朱元旭
裴叔業,河東聞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後也。五世祖苞,晉秦州刺史。祖邕,自河東居于襄陽。父順宗,兄叔寶,仕宋、齊,並有名位。
叔業少有氣幹,頗以將略自許。宋元徽末,歷官為羽林監、齊高帝驃騎行參軍。齊受命,累遷為寧蠻長史、廣平太守。叔業早與齊明帝共事,明帝輔政,以為心腹,使領軍奄襲諸蕃鎮,盡心用命。及即位,以為給事黃門侍郎,封武昌縣伯。
孝文南次鐘離,齊拜叔業為徐州刺史,以水軍入淮。帝令郎中裴聿往與之語,叔業盛飾左右服翫以夸之。聿曰:「伯父儀服誠為美麗,但恨不晝游耳。」
齊帝崩,廢帝即位,誅大臣,都下屢有變發。叔業登壽春城,北望肥水,謂部下曰:「卿等欲富貴乎,我言富貴亦可辦耳。」未幾,見徙南兗州刺史。會陳顯達圍建鄴,叔業遣司馬李元護應之,及顯達敗而還。叔業慮內難未已,不願為南兗州。齊廢主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異,去來者並云叔業北入。叔業兄子植、颺、瑜、粲等棄母奔壽陽。法珍等以其旣在疆埸,且欲羈縻之,白齊主,遣中書舍人裴穆慰誘之,許不須回換。叔業雖得停,而憂懼不已。時梁武帝為雍州刺史,叔業遣親人馬文範以自安之計訪之梁武帝曰:「雍州若能堅據襄陽,輒當戮力自保。若不爾,回面向北,不失河南公。」梁武報曰:「唯應送家還都以安慰之,自然無患。若意外相逼,當勒馬二萬,直出橫江,以斷其後,則天下事一舉可定。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處,河南公寧復可得?如此則南歸望絕矣。」叔業沉疑未決,遣信詣豫州刺史薛真度,訪入北之宜。真度荅書,盛陳朝廷風化,叔業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韋伯昕奉表內附。
景明元年正月,宣武詔授叔業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將軍,封蘭陵郡公,又賜叔業璽書,遣彭城王勰、尚書令王肅赴接。軍未度淮,叔業病卒,李元護、席法友等推叔業兄子植監州事。詔贈叔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忠武公,給東園溫明祕器。
子蒨之,字文德,仕齊,隨郡王左常侍,先卒。
子譚紹封。譚粗險好殺,所乘牛馬為小驚逸,手自殺之。然孝事諸叔,盡於子道,國祿歲入,每以分贍,世以此稱之。位輔國將軍、中散大夫。卒,贈南豫州刺史,謚曰敬。
子測,字伯源,襲。歷通直散騎侍郎,天平中,走於關中。
蒨之弟芬之,字文馥,長者好施,篤愛諸弟。仕齊,位羽林監。入魏,以父勳封上蔡伯。為東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靜稱。後徙封山茌縣。遷岐州刺史,為隴賊所圍,城陷,賊以送上邽,為莫折念生所害,贈青州刺史。
芬之弟藹之,字幼重,性輕率。好琴書,其內弟柳諧善鼓琴,藹之師而微不及也。位汝陽太守。
叔業長兄子彥先,少有志尚。叔業以壽春入魏,彥先封雍丘縣子,位勃海相。卒,謚曰惠恭。
彥先子約,字元儉,性頗剛鯁,後襲爵。冀州大乘賊起,敕為別將,行勃海郡事,城陷見害。
長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英起弟威起,卒於齊王府中兵參軍,贈鴻臚少卿。
彥先弟絢,揚州中從事。時揚州霖雨,水入城,刺史李崇居城上,繫船憑焉。絢率城南人數千家汎舟南走高原,謂崇還北,遂與別駕鄭祖起等送子十四人於梁。崇勒水軍討之,衆潰見獲,投水而死。
植字文遠,叔業兄叔寶子也。少而好學,覽綜經史,尤長釋典,善談理義。隨叔業在壽春。叔業卒,席法友、柳玄達等共舉植監州。祕叔業喪問,教命處分,皆出於植。於是開門納魏軍。詔以植為兗州刺史、崇義縣侯,入為大鴻臚卿。後以長子昕南叛,有司處之大辟,詔特恕其罪,以表勳誠。尋除授揚州大中正,出為瀛州刺史,再遷度支尚書,加金紫光祿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為無恒。兗州之還也,表請解官,隱於嵩山,宣武不許,深以為怪。然公私集論,自言人門不後王肅,怪朝廷處之不高。及為尚書,志意頗滿,欲以政事為己任,謂人曰:「非我須尚書,尚書亦須我。」辭氣激揚,見於言色。及入參議論,時對衆官,面有譏毀。又表毀征南將軍田益宗,言華夷異類,不應在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類也。侍中于忠、黃門元昭覽之切齒,寢而不奏。韋伯昕告植欲謀廢黜。尚書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達,云受植旨,遂詐稱被詔,率合部曲,欲圖領軍于忠。時忠專權,旣構成其禍,又矯詔殺之,朝野稱冤。臨終,神志自若,遺令子弟,命盡之後,剪落鬚髮,被以法服,以沙門禮葬于嵩高之陰。
初,植與僕射郭祚、都水使者韋雋等同時見害,後祚、雋事雪加贈,而植追復封爵而已。植故吏勃海刁沖上疏訟之,於是贈尚書僕射、揚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遷姊也。性甚剛峻,於諸子皆如嚴君。長成後,非衣幍不見,小有罪過,必束帶伏門,經五三日乃引見之,督以嚴訓。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見之,旦夕溫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踰七十,以身為婢,自施三寶,布衣麻菲,手執箕帚於沙門寺掃洒。植弟瑜、粲、衍並亦奴僕之服,泣涕而從,有感道俗。諸子各以布帛數百贖免其母,於是出家為比丘,入嵩高積歲,乃還家。植旣長嫡,母又年老,其在州數歲,以妻子自隨。雖自州送祿奉母及贍諸弟,而各別資財,同居異爨,一門數灶,蓋亦染江南之俗也。論者譏焉。
植弟颺,壯果有謀略。在齊,以軍功位驍騎將軍。入魏,為南司州刺史,封義陽縣伯,詔命未至,為賊所殺,進爵為侯。宣武以颺勳效未立而卒,其子炯不得襲封。明帝初,炯行貨於執事,乃封城平縣伯。
炯字休光,小字黃頭,頗有文學,善事權門。領軍元叉納其金帛,除鎮遠將軍、散騎常侍、揚州大中正,進爵為侯,改封高城。尋兼尚書右丞,出為東郡太守,為城人所害。贈散騎常侍、青州刺史,謚曰簡。
颺弟瑜,字文琬,封下密縣子,試守滎陽郡,坐虐暴殺人免官。後徙封灌津子,卒於勃海太守,贈豫州刺史,謚曰定。
瑜弟粲,字文亮,封舒縣子。沉重善風儀,頗以驕豪為失。歷正平、恒農二郡太守。高陽王雍曾以事屬粲,粲不從,雍甚為恨。後因九日馬射,敕畿內太守皆赴京師,雍時為州牧,粲修謁,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閑邁,舉止抑揚,雍目而不覺解顏。及坐定,謂粲曰:「可更為一行。」粲便下席為行,從容而出。坐事免。後宣武聞粲善自標置,欲觀其風度,令傳詔就家急召之,須臾間,使者相屬,合家恇懼,不測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變。帝歎異之。時僕射高肇以外戚之貴,勢傾一時,朝士見者,咸望塵拜謁,粲候肇,唯長揖而已。及還,家人尤責之,粲曰:「何可自同凡俗也。」又曾詣清河王懌,下車始進,便屬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霑濡改節。懌乃令人持蓋覆之,歎謂左右曰:「何代無奇人!」性好釋學,親昇講座,雖持義未精,而風韻可重。但不涉經史,終為知音所輕。
後為揚州大中正、中書令。明帝釋奠,以為侍講,轉金紫光祿大夫。元顥入洛,以粲為西兗州刺史,尋為濮陽太守崔巨倫所逐,棄州入嵩高山。節閔帝初,復為中書令。後正月晦,帝出臨洛濱,粲起御前再拜上壽酒。帝曰:「昔北海入朝,暫竊神器,爾日卿戒之以酒;今欲我飲,何異於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沈湎,故諫其所失,陛下齊聖溫克,臣敢獻微誠。」帝曰:「甚愧來譽。」仍為命酌。
孝武初,出為驃騎大將軍、膠州刺史。屬時亢旱,土人勸令禱於海神。粲憚違衆人,乃為祈請,直據胡牀,舉盃曰:「僕白君。」左右云:「前後例皆拜謁。」粲曰:「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安有方伯致禮海神。」卒不肯拜。時青州叛賊耿翔寇亂三齊,粲唯高譚虛論,不事防禦之術。翔乘其無備,掩襲州城,左右白言賊至,粲云:「豈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門」。粲乃徐云:「耿王可引上廳事,自餘部衆,且付城人。」不達時變如此。尋為翔害,送首於梁。
子含,字文若,員外散騎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學識優於諸兄,才亦過之。事親以孝聞,兼有將略。仕齊,位陰平太守。歸魏,授通直郎,衍堅辭朝命,上表請隱嵩高,詔從之。宣武末,稍以出山,干祿執事。從歷建興、河內二郡太守。歷二郡,廉貞寡欲,善撫百姓,人吏追思之。孝昌初,梁將曹敬宗寇荊州。詔衍為別將,與恒農太守王羆救荊州。衍大破之,荊州圍解。除北道都督,鎮鄴西之武城,封安陽縣子。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鑒潛圖叛逆。衍覺其有異,密表陳之。尋而鑒所部別將嵇宗馳驛告變,乃詔衍與都督源子邕、李神軌等討鑒,平之。除相州刺史、北道大都督,進封臨汝縣公。詔衍與子邕北討葛榮,軍敗見害。贈車騎大將軍、司空、相州刺史。子嵩襲。
叔業之歸魏,又有尹挺、柳玄達、韋伯昕、皇甫光、梁祐、崔高容、閻慶胤、柳僧習並預其功。
尹挺,天水冀人,仕齊,位陳郡太守。與叔業參謀歸誠,歷南司州刺史。
柳玄達,河東解人,頗涉經史,仕齊,諸王參軍。與叔業姻婭周旋,叔業獻款,玄達贊成其計。入魏,除司徒諮議參軍,封南頓縣子。卒,改封夏陽縣,子絳襲。絳弟遠,字季雲,性粗放無拘檢,時人或謂之柳癲。好彈琴耽酒,時有文詠。孝武初,除儀同、開府參軍事。放情琴酒之間,每出行返,家人或問消息,荅云「無所聞,縱聞亦不解」。後客遊卒。
玄達弟玄瑜,位陰平太守,卒。子諧,頗有文學,善鼓琴,以新聲手勢,京師士子翕然從學。除著作佐郎,於河陰遇害。
韋伯昕,京兆杜陵人,學尚有壯氣。自以才智優於裴植,常輕之,植嫉之如讎。即彥先之妹夫也。叔業以其有大志,故遣送子芬之為質。入魏,封零陵縣男,歷南陽太守,坐事免。後拜員外散騎常侍,加中壘將軍。告裴植謀為廢黜,植坐死。後百餘日,伯昕亦病卒。臨亡,見植為崇,口云:「裴尚書死,不獨見由,何以見怒?」
皇甫光,安定人,美鬚髯,善言笑。入魏,卒於勃海太守。兄椿齡,從薛安都於彭城內附,除岐州刺史。椿齡子璋,鄉郡相。璋弟瑒,位吏部郎。性貪婪,多所受納,鬻賣吏官,皆有定價。後以丞相、高陽王雍之壻,為豫州刺史。為政殘暴,百姓患之。卒於安南將軍、光祿大夫,贈尚書左僕射。子長卿,太尉司馬。
梁祐,北地人,叔業從姑子也。好學,便弓馬,隨叔業征伐,身被五十餘創。景明初,賜爵山桑子。出為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聲稱。歷太中大夫。從容風雅,好為談詠,常與朝廷名賢,泛舟洛水,以詩酒自娛。遷光祿大夫,端然養志,不歷權門,卒於京兆內史。
崔高容,清河人,博學善文辭,美風彩。景明初,位散騎侍郎,出為揚州開府掾,帶陳留太守,卒官。
閻慶胤,天水人,博識洽聞,善於談論,聽其言說,不覺忘疲。卒於敷城太守。
柳僧習見其子虯傳。
夏侯道遷,譙國人也。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為結婚韋氏,道遷云:「欲懷四方之志,不願取婦。」家人咸謂戲言,及婚,求覓不知所在,訪問,乃云逃入益州。
後隨裴叔業於壽春,為南譙太守。二家雖為姻好,親情不協,遂單騎歸魏,拜驍騎將軍,隨王肅至壽春。肅薨,道遷棄戍南叛。
會梁以莊丘黑為征虜將軍、梁秦二州刺史,鎮南鄭。黑請道遷為長史,帶漢中郡。會黑死,而道遷陰圖歸順。先是,仇池鎮將楊靈珍反叛南奔,梁以靈珍為征虜將軍,假武都王,助戍漢中。道遷乃擊靈珍,斬其父子,送首於京師。江悅之等推道遷為梁、秦二州刺史。道遷遣表歸闕,詔璽書慰勉,授持節、散騎常侍、平南將軍、豫州刺史,封豐縣侯,遣尚書邢巒指授節度。道遷表受平南、常侍,而辭豫州、豐縣侯,引裴叔業公爵為例。宣武不許。
道遷自南鄭來朝京師,引見於太極東堂,免冠徒跣謝曰:「比在壽春,遭韋纘之酷,申控無所,致此猖狂。是段之來,希酬昔遇。」宣武曰:「卿建為山之功,一簣之玷,何足謝也。」道遷以賞報為微,逡巡不拜,尋改封濮陽縣侯。歲餘,頻表解州,宣武許之。除南兗州大中正,不拜。
道遷雖學不深洽,而歷覽書史,閑習尺牘。好言宴,務口實,京師珍羞,罔不畢有。於京城西水次市地,大起園池,殖列蔬果,延致秀彥,時往遊適。妓妾十餘,常自娛樂,國秩歲入三千餘匹,專供酒饌,不營家產。每誦孔融語曰:「坐上客恒滿,樽中酒不空,餘非吾事也。」識者多之。
歷華、瀛二州刺史,為政清嚴,善禁盜賊。卒,贈雍州刺史,謚明侯。初,道遷以拔漢中歸誠本由王潁興之計,求分邑戶五百封之,宣武不許。靈太后臨朝,道遷重求分封,太后大奇之,議欲更以三百戶封潁興,會卒,遂寢。道遷不聘正室,唯有庶子數人。
長子夬,字元廷,歷鎮遠將軍、南兗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喪不戚,醇醪肥鮮,不離於口,沽買飲噉,多所費用,父時田園,貨賣略盡,人間債猶數千餘匹。穀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飢寒。
初,道遷知夬好酒,不欲傳授國封。夬未亡前,忽夢見征虜將軍房世寶至其家廳事,與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驚懼,謂人曰:「世寶至,官少間必擊我也。」尋有人至,云「官呼郎」,隨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勝楚痛,大叫。良久乃悟,流汗徹於寢具。至明,前京城太守趙卓詣之,見其衣濕,謂夬曰:「卿昨夜當大飲,溺衣如此。」夬乃具陳所夢。先是旬餘,祕書監鄭道昭暴病卒,夬聞,謂卓曰:「人生何常,唯當縱飲。」於是昏酣遂甚。夢後,二日不能言,針之乃得語,而猶虛劣,俄而心悶而死。洗浴者視其尸體,大有杖處,青赤隱起,二百下許。贈鉅鹿太守。
初,夬與南人辛諶、庾遵、江文遙等終日遊聚。酣飲之際,恒相謂曰:「人生局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後間耳。脫有先亡者,於良辰美景,靈前飲宴,儻或有知,庶共歆饗。」及夬亡後,三月上巳,諸人相率至夬靈前,仍共酌飲。時日晚天陰,室中微闇,咸見夬在坐,衣服形容,不異平昔,時執盃酒,似若獻酬,但無語耳。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簾欲出,便即僵仆,狀若被毆。夬從兄欣宗云:「今是節日,諸人憶弟疇昔之言,故來共飲。僧明何罪,而被嗔責?」僧明便悟。而欣宗鬼語如夬平生,并怒家人,皆得其罪,又發陰私竊盜,咸有次緒。
夬妻,裴植之女也,與道遷諸妾不睦,訟 49a7.gif 徹于公庭。子籍,年十餘歲,襲祖封已數年,而夬弟眘等言其眇目癎疾,不任承繼,自以與夬同庶,己應紹襲。尚書奏籍承封。
道遷兄子○,位咸陽太守。
道遷之謀,又襄陽羅道珍、北海王安世、潁川辛諶、漢中姜永等皆參其勳末。道珍為齊州東平原相,有能名。安世,苻堅丞相王猛玄孫也。歷涉書傳,位北華州刺史。諶,魏衛尉辛毗後也。有文學,位濮陽、上黨二郡太守。永善彈琴,有文學,位漢中太守。永弟漾,亦善士,性至孝。
時潁川庾道者,亦與道遷俱入國,雖不參勳謀,亦為奇士。歷覽史傳,善草隷書,輕財重義。仕梁,右中郎將。及至洛陽,環堵弊廬,多與俊秀交舊,積二十餘歲,殊無宦情。後為饒安縣令,罷,卒。
李元護,遼東襄平人,晉司徒胤之八世孫也。胤子順、璠及孫沉、志皆有名宦。沉孫根,仕慕容寶為中書監。根子後智等隨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數世無名,三齊豪門多輕之。
元護以魏平齊後隨父懷慶南奔。身長八尺,美鬚髯,少有武力。仕齊,位馬頭太守,雖以將用自達,然亦頗覽文史,習於簡牘。後為裴叔業司馬,帶汝陰太守。叔業歸順,元護贊同其謀。叔業疾病,元護督率上下以俟援軍。壽春剋定,元護頗有力焉。
景明初,以元護為齊州刺史、廣饒縣伯。尋以州人柳世明圖為不軌,元護誅戮所加,微為濫酷。州內飢儉,表請振貸,蠲其賦役。但多有部曲,時為侵擾,城邑苦之,故不得為良刺史也。三年卒。病前月餘,京師無故傳其凶問,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書曰「李齊州死」,綱佐餞別者見而拭之,後復如此。元護妾伎十餘,聲色自縱,情慾旣甚,支骨稍消,鬚長二尺,一時落盡。贈青州刺史。元護為齊州,經拜舊墓,巡省故宅,饗賜村老,莫不欣暢。及將亡,謂左右曰:「吾嘗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屬目。若喪過東陽,不可不好設儀衛,哭泣盡哀,令觀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誡。
子會襲,正始中降爵為子。會頑騃好酒,其妻南陽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姿色,會不荅之。房乃通其弟機,因會醉,殺之。子景宣襲。機與房遂如夫婦,積十餘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護弟靜,性貪忍,兄亡未斂,便剝妓服玩及餘物。歷齊郡內史。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齊,以膂力自效,任安豐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後與裴叔業同謀歸魏,拜豫州刺史、苞信縣伯。叔業卒後,法友與裴植追成業志,淮南剋定,法友有力焉。歷華、并二州刺史。後為別將出淮南,欲解朐山之圍。法友始渡淮而朐山敗沒,遂停十年。恬靜自安,不競世利。宣武末,除濟州刺史,廉和著稱。又徙封乘氏。後卒於光祿大夫,贈秦州刺史,謚襄侯。
子景通襲,善事元叉,兼賂叉父繼。繼為司空,引景通為掾。卒,贈衛尉少卿。子郾襲,走關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姚泓之滅,其祖、父南遷。世弼身長七尺八寸,魁岸有壯氣,善草隷書,好愛墳典。仕齊為軍主,助戍壽春,遂與裴叔業同謀歸誠。除南徐州刺史,封慎縣伯。後除東秦州刺史,政任於刑,為人所怨,有受納之響,為御史中尉李平所彈,會赦免。後為河北太守,有清稱。再遷中山內史,加平北將軍。直閤元羅,領軍元叉弟也,曾過中山,謂曰:「二州刺史,翻復為郡,當恨恨耳。」世弼曰:「儀同之號,起自鄧騭,平北為郡,始在下官。」卒,贈豫州刺史,謚曰康。
長子會,汝陽太守。
次子由,字茂道,好學有文才,尤善草隷書,性方厚,有名士風,又工摹書,為時人所服。位東萊太守,罷郡寓居潁川。天平初,元洪威構逆,大軍攻討,為亂兵所害。名流悼惜之。
江悅之字彥和,濟陽考城人也。七世祖統,晉散騎常侍,避劉、石之亂,南渡。祖興之,父範之,並為宋武所誅。
悅之少孤,仕宋,歷諸王參軍。好兵書,有將略,善待士,有部曲數百人。仕齊,為後軍將軍,部曲稱衆,千有餘人。梁初,以討滅劉季連功,進號冠軍將軍。武興氐攻破白馬,進圖南鄭,悅之大破氐衆,還復白馬。梁、秦二州刺史莊丘黑死,夏侯道遷與悅之及龐樹,軍主李忻榮、張元亮、士孫天與等謀以梁州內附。梁華陽太守尹天寶率衆向州城,遂圍南鄭。悅之晝夜督戰,會武興軍至,天寶敗。道遷克全勳款,悅之實有力焉。與道遷俱至洛陽。尋卒,贈梁州刺史,追封安平縣子,謚曰莊。悅之二子,文遙、文遠。
文遙少有大度,輕財好士,士多歸之。道遷之圖楊靈珍,文遙奮劒請行,遂手斬靈珍。襲父封,拜咸陽太守。勤於禮接,終日坐廳事,至者見之,假以恩顏,屏人密問,於是人所疾苦,大盜姓名,奸猾吏長,無不知悉。郡中震肅,奸劫息止,政為雍州諸郡之最。後為安州刺史,善於綏納,甚得物情。時杜洛周、葛榮等相繼叛逆,幽、燕已南悉沒,唯文遙介在羣賊之外,孤城獨守,鳩集荒餘,且耕且戰,百姓皆樂為用。卒官,長史許思祖等以文遙有遺愛,復推其子果行州事,旣攝州事,乃遣使奉表。莊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騎侍郎,行安州事。旣而賊勢轉盛,救援不接,果乃攜諸弟并率城人東奔高麗。天平中,詔高麗送果等。元象中,乃得還朝。
文遠善騎射,勇於攻戰,以軍功位中散大夫、龍驤將軍。
淳于誕字靈遠,其先太山博人也,後世居蜀漢,或家安固之桓陵縣。父興宗,齊南安太守。
誕年十二,隨父向揚州。父於路為羣盜所害,誕雖幼而哀感奮發,傾資結客,旬朔之內,遂得復讎。州里之間,無不稱嘆。
景明中,自漢中歸魏。陳伐蜀計,宣武嘉納之。延昌末,王旅大舉,除驃騎將軍、都督、別部司馬,領鄉導統軍。誕不願先受榮爵,乃固讓實官,止參戎號。及奉辭之日,詔若剋成都,即以益州許之。師次晉壽,蜀人大震。屬宣武晏駕,不果而還。後以客例,起家羽林監。
正光中,秦、隴反叛,詔誕為西南道軍司馬,與行臺魏子建共參經略。時梁益州刺史蕭深猷遣將樊文熾蕭世澄等率衆數萬圍小劒戍。子建遣誕勒兵馳赴,大敗之,禽世澄等十一人,文熾先走獲免。孝昌初,子建以誕行華陽郡,帶白馬戍。後卒於東梁州刺史,贈益州刺史,謚曰莊。
沈文秀字仲遠,吳興武康人也。伯父慶之,南史有傳。
文秀仕宋,位青州刺史。和平六年,宋明帝殺其主子業,文秀與諸州推立子業弟子勛。子勛敗,皇興初,文秀與崔道固俱以州降魏。宋遣其弟文景來諭之,文秀復歸宋,為刺史如故。後慕容白曜長驅至東陽,文秀始欲降,以軍人虜掠,遂有悔心,乃嬰城固守。白曜旣下歷城,乃并力攻討,自夏至春始剋。文秀取所持節,衣冠儼然,坐於齋內。亂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厲聲曰:「身是!」執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國大臣,無相拜禮。」白曜忿之,因至撾撻。後還其衣,為之設饌,與長史房天樂、司馬沈嵩等鎖送京師,面縛數罪,宥死,待為下客,給以粗衣蔬食。
獻文重其節義,稍亦嘉禮之,拜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遷外都大官。孝文嘉其忠於其國,賜絹綵二百匹。後為南征都將,臨發,賜以戎服。除懷州刺史,假吳郡公。守清貧而政寬,不能禁止盜賊。大興水田,於公私頗有利益。卒官。
子保沖,後為徐州冠軍長史,坐據連口退敗,有司處之死刑。孝文詔:「保沖,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陽作部終身。」宣武時,卒於下邳太守。
房天樂者,清河人,滑稽多智。文秀板為長史,督齊郡,州府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師。弟子嘉慶,漁陽太守。
張讜字處言,清河東武城人也。六世祖弘,晉長秋卿。父華,慕容超左僕射。
讜仕宋,位東徐州刺史。及平徐、兗,讜乃歸順於尉元,亦表授東徐州刺史。遣中書侍郎高閭與讜對為刺史。後至京師,禮遇亞於薛、畢,賜爵平陸侯。讜性開通,篤於接恤,青、齊之士,雖疏族末姻,咸相敬視。李敷、李訢等寵要勢家,亦推懷陳款,無所顧避。畢衆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卒,贈青州刺史,謚康侯。
子敬伯,求致父喪出葬冀州清河舊墓,久不被許,停柩在家積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聞父喪,不欲奔赴,而規南叛,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後得襲父爵。敬伯自以隨父歸國功,賜爵昌安侯,出為樂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父喪得葬舊墓,還屬清河。
初,讜兄弟十人,兄忠,字處順,在南為合鄉令。歸降,賜爵新昌侯。卒於新興太守,贈冀州刺史。
讜妻皇甫氏被掠,賜中官為婢,皇甫遂詐癡,不能梳沐。後讜為宋冀州長史,因貨千餘匹,購求皇甫。文成怪其納財之多,引見之,時皇甫年垂六十矣。文成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義。此老母復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費也。」皇甫氏歸,讜令諸妾境上奉迎。數年卒。後十年而讜入魏。
讜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漢同夏侯道遷歸款,為客積年,出為東河間太守。卒。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也。父膺,梁太僕卿。苗出後叔父畎。畎為梁州刺史,大著威名。王足之伐蜀,梁武命畎拒足於涪,許其益州。及足退,梁武遂改授。畎怒,將有異圖,事發被害。
苗年十五,有報雪志。延昌中歸魏,仍陳圖蜀計。大將軍高肇西伐,詔假苗龍驤將軍鄉導。次晉壽,宣武晏駕,班師。後以客例,除員外散騎侍郎。苗有文武才幹,以大功不就,家恥未雪,常懷慷慨,乃上書陳平定江南之計,其文理甚切於時。明帝幼沖,無遠略之意,竟不能納。
正光末,三秦反叛,侵及三輔。時承平旣久,人不習戰。苗以隴兵強悍,且羣聚無資,乃上書以為:「食少兵精,利於速戰;糧多卒衆,事宜持久。今隴賊猖狂,非有素蓄,雖據兩城,本無德義,其勢在於疾攻,日有降納,遲則人情離阻,坐受崩潰。夫飆至風起,逆者求萬一之功;高壁深壘,王師有全制之策。今且宜勒大將,深溝高壘,堅守勿戰。別命偏師,精卒數千出麥積崖以襲其後,則汧、岐之下,羣妖自散。」於是詔苗為統軍,與別將淳于誕出梁、益,隷行臺魏子建。子建以苗為郎中,仍領統軍,深見知待。
孝昌中,兼尚書左丞,為西北道行臺,與大都督宗正珍孫討汾、絳蜀賊平之。及殺尒朱榮,榮從弟世隆擁部曲還逼都邑。孝莊幸大夏門,集羣臣博議,百僚計無所出。苗獨奮衣起曰:「今朝廷有不測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節之時,請以一旅之衆,為陛下徑斷河梁。」莊帝壯而許焉。苗乃募人於馬渚上流,以師夜下,去橋數里,放火燒舡,俄然橋絕,賊沒水死者甚衆。官軍不至,賊乃涉水與苗死鬬,衆寡不敵,苗浮河而沒。帝聞,哀傷久之。贈都督、梁州刺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河陽縣侯,謚忠烈。
苗少有節操,志尚功名,每讀蜀書,見魏延請出長安,諸葛不許,歎息謂亮無奇計。及覽周瑜傳,未曾不嗟咨絕倒。太保城陽王徽、司徒臨淮王彧並重之。二王頗或不穆,苗每諫責。徽寵勢隆極,猜忌彌甚,苗謂人曰:「城陽蜂目,豺聲今轉彰矣。」解鼓琴,善屬文詠,工尺牘之敏,當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壯之。及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贈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爾時羣議,更一二日便欲大縱兵士,燒燔都邑,任其採掠。賴苗,京師獲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追之。」子曇襲爵。
劉藻字彥先,廣平易陽人也。六世祖遐,從晉元帝南渡。父宗之,宋廬江太守。
藻涉獵羣籍,美談笑,善與人交,飲酒至一石不亂。太安中,與姊夫李嶷俱來歸魏,賜爵易陽子。擢拜南部主書,號為稱職。
時北地諸羌,恃險作亂,前後宰守不能制。朝廷患之,以藻為北地太守。藻推誠布信,諸羌咸來歸款,朝廷嘉之。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為騃奴戍主,詔曰:「選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敘。」在任八年,遷雍城鎮將。太和中改鎮為岐州,以藻為岐州刺史。轉秦州刺史。秦人恃險,率多粗暴,或拒課輸,或害吏長,自前守宰,皆遙領,不入郡縣。藻開示恩信,誅戮豪橫,羌、氐憚之,守宰於是始得居其舊所。遇車駕南伐,以藻為東道都督。秦人紛擾,詔藻還州,人情乃定。仍與安南元英征漢中,破賊軍,長驅至南鄭,垂平梁州,奉詔還軍,乃不果克。
後車駕南伐,以藻為征虜將軍,督統軍高聦等四軍為東道別將。辭於洛水之南,孝文曰:「與卿石頭相見。」藻對曰:「臣雖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賊虜而遺陛下。輒當釃曲阿之酒以待百官。」帝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東數石賜卿。」後與高聦等戰敗,俱徙平州。景明初,宣武追錄舊功,拜藻為太尉司馬。卒。
子紹珍,無他才用,善附會,好飲酒。結託劉騰,啟為其國郎中令,襲子爵。永安中,歷河北、黎陽二郡太守,所在無政績。天平中,坐子洪業入於關中,率衆侵擾,伏法。
傅永字脩期,清河人也。幼隨叔父洪仲與張幸自青州入魏,尋復南奔。有氣幹,拳勇過人,能手執鞍橋,倒立馳騁。年二十餘,有友人與之書而不能荅,請洪仲,洪仲深讓之而不為報。永乃發憤讀書,涉獵經史,兼有才幹。為崔道固城局參軍,與道固俱降,入為平齊百姓。父母並老,飢寒十數年,賴其強於人事,戮力傭丐,得以存立。晚為奉禮郎,詣長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廟,賜爵貝丘男,除中書博士。
王肅之為豫州,又以永為王肅平南長史。咸陽王禧慮肅難信,言於孝文。曰:「已選傅脩期為其長史,雖威儀不足,而文武有餘矣。」肅以永宿士,禮之甚厚;永亦以肅為帝眷遇,盡心事之。情義至穆。
齊將魯康祖、趙公政侵豫州之太倉口,肅令永擊之。永量吳、楚兵好以斫營為事,又賊若夜來,必於渡淮之所以火記其淺處。永旣設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渡南岸,當深處置之,教云:「若有火起,即亦燃之。」其夜,康祖、公政等果親率領來斫營。東西二伏夾擊之,康祖等奔趣淮水。火旣競起,不能記其本濟,遂望永所置火爭渡。水深溺死,斬首者數千級,生禽公政。康祖人馬墜淮,曉而獲其尸,斬首并公政送京師。
時裴叔業率王茂先、李定等東侵楚王戍,肅復令永將伏兵擊其後軍破之,獲叔業傘扇鼓幕甲仗萬餘。兩月之中,遂獻再捷。帝嘉之,遣謁者就豫州策拜永安遠將軍、鎮南府長史、汝南太守、貝丘縣男。帝每歎曰:「上馬能擊賊,下馬作露布,唯傅脩期耳。」
裴叔業又圍渦陽,時帝在豫州,遣永為統軍,與高聦、劉藻、成道益、任莫問等救之。永曰:「深溝固壘,然後圖之。」聦等不從,一戰而敗。聦等棄甲奔懸瓠,永獨收散卒徐還,賊追至,又設伏擊之,挫其銳。藻徙邊,永免官爵而已。不經旬,詔永為汝陰鎮將,帶汝陰太守。
景明初,裴叔業將以壽春歸魏,密通於永。及將迎納,詔永為統軍,與楊大眼、奚康生等諸軍俱入壽春。同日而永在後,故康生、大眼二人並賞列土,永唯清河男。
齊將陳伯之逼壽春,沿淮為寇。時司徒彭城王勰、廣陵侯元衍同鎮壽春,以九江初附,人情未洽,兼臺援不至,深以為憂。詔遣永為統軍,領汝陰三千人先援之。永至,勰令永引軍入城。永曰:「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圍守,豈是救援之意?」遂孤軍城外,與勰并勢以擊伯之,頻有剋捷。
中山王英之征義陽,永為寧朔將軍、統軍,當長圍遏其南門。齊將馬仙連營稍進,規解城圍。永乃分兵付長史賈思祖,令守營壘,自將馬步千人,南逆仙。賊俯射永,洞其左股,永出箭復入,遂大破之,仙燒營卷甲而遁。英曰:「公傷矣!且還營。」永曰:「昔漢祖捫足,不欲人知。下官雖微,國家一帥,奈何使虜有傷將之名!」遂與諸軍追之,極夜而返。時年七十餘矣,三軍莫不壯之。
義陽旣平,英使司馬陸希道為露布,意謂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采,直與之改,陳列軍儀,處置形要,而英深賞之。還京,除太中大夫。
後除恒農太守,非心所樂。時英東征鐘離,表請永,求以為將,朝廷不聽。永每言曰:「馬援、充國,竟何人哉?吾獨白首見拘此郡!」然於御人非其所長,故在任無多聲稱。後為南兗州刺史。年踰八十,猶能馳射,盤馬奮矟,常諱言老,每自稱六十九。還京,拜光祿大夫。卒,贈齊州刺史。
永嘗登北芒,於平坦處奮矛躍馬,盤旋瞻望,有終焉之志。遠慕杜預,近好李沖、王肅,欲葬附墓,遂買左右地數頃,遺敕子叔偉:「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賈氏留本鄉,永至代都,娶妾馮氏,生叔偉及數女。賈後歸平城,無男,唯一女。馮恃子,事賈無禮,叔偉亦奉賈不順,賈常忿之。馮先永卒,叔偉稱父命欲葬北芒,賈疑叔偉將以馮合葬,遂求歸葬永於所封貝丘縣。事經司徒,司徒胡國珍感其所慕,許叔偉葬焉。賈乃邀訴靈太后,太后從賈意,乃葬於東清河。又永昔營宅兆,葬父母於舊鄉,賈於此強徙之,與永同處,永宗親不能抑。葬已數十年矣,棺為桑棗根所遶束,去地尺餘,甚為周固,以斧斫,出之於坎,時人咸怪。
叔偉膂力過人,彎弓三百斤,左右馳射,能立馬上與人角騁,見者以為得永武而不得永文。
傅豎眼,本清河人也。七世祖伷。伷子遘,石季龍太常。
祖父融,南徙度河,家于磐陽,為鄉閭所重。性豪俠,有三子,靈慶、靈根、靈越,並有才力。融以自負,謂足為一時之雄。嘗謂人曰:「吾昨夜夢:有一駿馬,無堪乘者,人曰『何由得人乘』,有一人曰『唯傅靈慶堪乘此馬』;又有弓一張,亦無人堪引,人曰『唯有傅靈根可彎此弓』;又有數紙文書,人皆讀不能解,人曰『唯有傅靈越能解此文』。」融謂其三子文武才幹足以駕馭當世,常從容謂鄉人曰:「汝聞之不?鬲虫之子有三靈,此圖讖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士多相歸附。
宋將蕭斌、王玄謨寇碻磝,時融始死,玄謨強引靈慶為軍主。將攻城,攻車為城內所燒,靈慶懼軍法,詐云傷重,令左右輿還營,遂與壯士數十騎遁還。斌、玄謨命追之。左右諫曰:「靈慶兄弟並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壯勇,如彭超、尸生之徒,皆一當數十人,援不虛發,不可逼也。」玄謨乃止。靈慶至家,遂與二弟匿山澤間。時靈慶從叔乾愛為斌法曹參軍,斌遣乾愛誘呼之,以腰刀為信,密令壯健者隨之。而乾愛不知斌之欲圖靈慶。旣至,斌所遣壯士執靈慶殺之。靈慶將死,與母崔氏訣,言:「法曹殺人,不可忘也。」
靈根、靈越奔河北。靈越至京師,因說齊人慕化,青州可平。文成大悅,拜靈越青州刺史、貝丘子,鎮羊蘭城,靈根為臨齊副將,鎮明潛壘。靈越北入之後,母崔氏遇赦免。宋恐靈越在邊擾三齊,乃以靈越叔父琰為冀州中從事,乾愛為樂陵太守。樂陵與羊蘭隔河相對,命琰遣其門生與靈越婢詐為夫婦投化以招之。靈越與母分離思積,遂與靈根南走。靈越與羊蘭奮兵相擊,乾愛出遣舡迎之,得免。靈根差期,不得俱渡,臨齊人知,剉斬殺之。乾愛出郡迎靈越,問靈根愆期狀,靈越殊不應荅。乾愛不以為惡,敕左右出匣中烏皮袴褶,令靈越代所常服。靈越言「不須」。乾愛云:「汝可著體上衣服見垣公也?」時垣護之為刺史。靈越奮聲言:「垣公!垣公!著此當見南方國主,豈垣公也!」竟不肯著。及至丹楊,宋孝武見而禮之,拜兗州司馬,而乾愛亦遷青、冀司馬,帶魏郡。後二人俱還建鄴。靈越意恒欲為兄復讎,而乾愛初不疑防,知乾愛嗜雞肉葵菜食,乃為作之,下以毒藥,乾愛飯還而卒。
後數年,靈越為太原太守,戍升城。後舉兵同孝武子子勛,子勛以靈越為前軍將軍。子勛敗,靈越軍衆散亡,為明帝將王廣之軍人所擒,厲聲曰:「我傅靈越也,汝得賊何不即殺!」廣之生送詣宋輔國司馬劉勉,勉躬自慰勞。靈越曰:「人生歸於死,實無面求活。」勉壯其意,送詣建康。宋明帝欲加原宥,靈越辭對如一,乃殺之。
豎眼即靈越子也,沉毅壯烈,少有父風。入魏,鎮南王肅見而異之,且奇其父節,傾身禮敬,表為參軍。以軍功累遷益州刺史。高肇伐蜀,假豎眼征虜將軍、持節,領步兵三萬,先討巴北,所至剋捷。豎眼性旣清素,不營產業,衣食之外,俸祿粟帛皆以饗賜夷首,振恤士卒。撫蜀人以恩信為本,保境安人,不以小利侵竊。有掠蜀人入境者,皆移送還本。檢勒部下,守宰肅然。遠近雜夷相率款謁,仰其德化,思為魏人矣。宣武甚嘉之。
明帝初,屢請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人追隨戀泣者數百里。梁將趙祖悅逼壽春,鎮南將軍崔亮討之,以豎眼為持節、鎮南軍司。
法僧旣至,大失人和。梁遣其衡州刺史張齊因人心怨入寇,進圍州城。朝廷以西南為憂,乃驛徵豎眼於淮南,以為益州刺史。尋加散騎常侍、西征都督,率步騎三千以討齊。給銅印千餘,須有假職者,聽六品已下板之。豎眼旣出梁州,梁軍所在拒塞,豎眼三日中轉戰二百餘里,甲不去身,頻致九捷。蜀人聞豎眼復為刺史,人人喜悅,迎於路者日有百數。豎眼至州,白水已東,人皆寧業。張齊仍阻白水屯,寇葭萌,豎眼分遣諸將水陸討之,大破其軍。齊被重創,奔而退,小劒大劒賊亦捐城西走,益州平。靈太后璽書慰勞,賜驊騮馬一匹,寶劒一口。
後轉岐州刺史,仍轉梁州刺史。梁州人旣得豎眼為牧,人咸自賀。而豎眼至州遇患,不堪綜理,其子敬紹險暴不仁,聚貨耽色,甚為人害,遠近怨望。尋假鎮南將軍,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諸軍事。梁遣其北梁州長史錫休儒等十軍率衆三萬人寇直城,豎眼遣敬紹總衆赴擊,大破之。敬紹頗覽書傳,微有膽力,而奢淫倜儻,輕為殘害,又見天下多事,陰懷異圖,欲杜絕四方,擅據南鄭。令其妾兄唐崑崙扇攪於外,聚衆圍城,敬紹謀為內應。賊圍旣合,事泄,在城兵執敬紹,白豎眼而殺之。豎眼恚,發疾卒。永安中,贈吏部尚書、齊州刺史,孝武帝初,贈司空公、相州刺史。
長子敬和,次敬仲,並好酒薄行,傾側勢家。敬和,孝莊時以其父有遺惠於益州,復為益州刺史。至州,聚斂無已,好酒嗜色,遠近失望。仍為梁將樊文熾攻圍,城降,送於江南。後以齊神武威德日廣,令敬和還北,以申和通之意。除北徐州刺史,復以耽酒為土賊掩襲,棄城走。遂廢棄,卒於家。
張烈字徽之,清河東武城人也,孝文帝賜名曰烈,仍以本名為字焉。高祖悕,為慕容雋尚書右僕射。曾祖恂,散騎常侍,隨慕容德南度,因居齊郡之臨淄縣。
烈少孤貧,涉獵經史,有氣概,時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與烈並有令譽,時人號「三徽」。孝文時,入官代都,歷侍御、主文中散,遷洛。為太子步兵校尉。
齊將陳顯達謀將入寇,時順陽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荊州刺史、廣陽王嘉慮其有異,表請代之。詔侍臣各舉所知,互有申薦者。帝曰:「太子步兵張烈,每論軍國事,時有會人意處,朕欲用之如何?」彭城王勰稱讚之,遂除順陽太守。烈到郡二日,便為齊將崔慧景攻,圍之七十餘日,烈撫厲將士,甚得軍人之和。會車駕南討,慧景遁走。帝親勞之曰:「卿果能不負所寄。」烈謝曰:「不遇鑾輿親駕,臣不免困於犬羊。自是陛下不負臣,非臣能不負陛下。」帝善其對。
宣武即位,追錄先勳,封清河縣子。尋以母老歸養,積十餘年。頻遇凶儉,烈為粥以食飢人,蒙濟者甚衆,鄉黨以此稱之。
明帝即位,為司空長史。先是元叉父江陽王繼曾為青州刺史,及叉當權,烈託故義之懷,遂相諂附。歷給事黃門侍郎、光祿大夫。靈太后反政,以叉黨出為青州刺史。時議者以烈家產畜殖,家僮甚多,慮其有異,恐不宜出為本州,改瀛州刺史。為政清靜,吏人安之。後因辭老還鄉,兄弟同居怡然,為親類所慕。卒於家。
烈先為家誡千餘言,并自敘志行及所歷之官。臨終,敕子姪不聽求贈,但勒家誡立碣而已。其子質奉行焉。
質博學有才藝,位諫議大夫。
烈弟僧皓,字山容,歷涉羣書,工於談說,有名於當世。以諫議大夫、國子博士、散騎侍郎徵,並不起,世號徵君焉。好營產業,孜孜不已,藏鏹巨萬,他資稱是。兄弟自供儉約,車馬瘦弊,身服布裳,而婢妾紈綺。僧皓尤好蒲弈,戲不擇人,是以獲譏於世。節閔帝時,崔祖螭舉兵攻東陽城,僧皓與同事,事敗,死於獄中。
李叔彪,勃海蓨人也。從祖金,神 4d25.gif 中,與高允俱徵,位征南從事中郎。
叔彪好學博聞,有識度,為鄉閭所稱。太和中,拜中書博士,與清河崔亮、河間邢巒並相親友。三遷國子博士、本國中正,攝樂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稱。歷中書侍郎。太尉、高陽王雍以其器操重之。尋除假節,行華州事,為吏人所稱。卒,贈南青州刺史,謚曰穆。
叔彪子述,字道興,有學識,州舉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詣長安冊祭燕宣王廟。還,除儀曹郎,賜爵蓨縣男。稍遷興平太守,卒。
子象,字孟則,清簡有風概,博涉羣書,初襲爵,稍遷中書侍郎、光祿大夫,兼散騎常侍,使梁。卒,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象從容風素,有名於時,喪妻無子,終竟不娶,論者非之。
路恃慶字伯瑞,陽平清泉人也。祖綽,陽平太守。
恃慶有幹用,與廣平宋翻俱知名,為鄉閭所稱。太和中,除奉朝請,恃慶以從兄文舉有才望,因推讓之,孝文遂並拜焉。累遷定州河間王琛長史。琛貪暴肆意,恃慶每進苦言。卒,贈左將軍、安州刺史,謚曰襄。子祖璧,給事中。
恃慶弟仲信、思令,並有令名官位。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譙郡太守。
亮好學有節操,太和中,舉秀才,為奉朝請。後兼員外常侍,使高麗。高麗王託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歷濟北、平原二郡太守,以清嚴稱。後為東荊州刺史,亮留心撫納,夷夏安之。時邊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啟弟子起為奉朝請,議者稱之。卒於光祿大夫,贈撫軍將軍、齊州刺史。
弟詮、悅等,並歷位清顯。
曹世表字景昇,魏大司馬休九世孫也。祖謨,父慶,並有學問。
世表性雅正,工尺牘,涉獵羣書。為司徒記室,與武威賈思伯、范陽盧同、隴西辛雄並相友善。侍中崔光,鄉里貴達,每稱美之。延昌中,除清河太守,臨官省約,百姓安之。孝昌中,為尚書左丞,出行東豫州刺史,遷東南道行臺。卒,贈齊州刺史。
潘永基字紹業,長樂廣宗人也。父靈乾,中書侍郎。
永基性通率,輕財好施。為長樂太守。時葛榮攻信都,永基與刺史元孚同心防捍。力窮城陷,榮欲害孚,永基請以身代孚死。永安二年,除潁川太守,遷東徐州刺史。永熙中,為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尋加衛大將軍。復除東徐州刺史,前後在州,為吏人所愛。卒,贈尚書右僕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子子義、子智。子義學涉有父風,仕隋至尚書右丞。
朱元旭字君昇,本樂陵人也。頗涉子史,開解几案。稍遷尚書度支郎中。神龜末,以郎選不精,大加沙汰,元旭與隴西辛雄、范陽祖瑩、太山羊深、西平源子恭並以才用見留。尋兼尚書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時關西都督蕭寶夤啟云所統十萬,食唯一月。明帝大怒,詔問所由,錄、令已下皆推罪元旭。入見御坐前,屈指校計,寶夤兵糧乃踰一年,事乃得釋。後遷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天平中,復拜尚書左丞。旣無風操,俛仰隨俗,性多機數,自容而已。於時朝廷分汲郡河內二界挾河之地立義州,置關西歸款戶,除元旭義州刺史,卒官。
論曰:壽春形勝,南鄭要險,乃建鄴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業、夏侯道遷體運知機,翻然鵲起,舉地而來,功誠兩茂,其以大啟茅賦,兼列旄旟,固其宜矣。植不恒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顛覆也。衍才行將略,不遂其終,惜哉!李、席、王、江雖復因人成事,亦為果決之士。淳于誕好立功名,有志竟不遂也。文秀不回,有死節之氣,非直身蒙嘉禮,遂乃子免刑戮,在我欲其罵人,忠義可不勉也?張讜觀機委質,篤恤流離,亦仁智矣。李苗以文武幹局,沉毅過人,臨難慨然,奮斯大節,蹈忠履義,沒而後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謂乎!劉藻、傅永,豎眼文武器幹,知名於時。豎眼加以撫邊導俗,風化尤美,方之二子,固已優乎,抑又魏世良牧。張烈早有氣尚,名輩見知,趣捨沉浮,俱至顯達,雅道正路,其殆病諸。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觀者。象風彩詞涉,亦當年之俊乂。房亮、曹世表、潘永基、朱元旭拔萃從官,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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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六‧列傳第三十四  孫紹 張普惠 成淹 范紹 劉桃符 鹿悆 張燿 劉道斌 董紹 馮元興
孫紹字世慶,昌黎人也。少好學,通涉經史。初為校書郎,稍遷給事中,後為門下錄事,好言得失,與常景共修律令。延昌中,紹表曰:
臣聞建國有計,雖危必安;施化能和,雖寡必盛;政乖人理,雖合必離;作用失機,雖成必敗。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今二虢京門,了無嚴防;南北二中,復闕固守。長安、鄴城,股肱之寄;穰城、上黨,腹背所馮。四軍、五校之軌,領、護分事之式,徵兵儲粟之要,舟車水陸之資,山河要害之權,緩急去來之用,持平赴救之方,節用應時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體,何得而忽?
且法開清濁,而清濁不平,申滯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懷怨。中正賣望於下里,主案舞筆於上臺,真偽混淆,知而不糾,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門齊身等而涇、渭奄殊;類應同役而苦樂縣異。士人居職,不以為榮;兵士役苦,心不忘亂。故有競棄本生,飄藏他土,或詭名託養,散沒人間;或亡命山藪,漁獵為命;或投杖強豪,寄命衣食。又應遷之戶,逐樂諸州;應留之徒,避寒歸暖。職人子弟,隨榮浮游,南北東西,卜居莫定。關禁不修,任意取適,如此之徒,不可勝數。爪牙不復為用,百工爭棄其業。混一之計,事實闕如;考課之方,責辦無日。流浪之徒,決須精校。今強敵窺時,邊黎伺隙,內人不平,久戍懷怨。戰國之勢,竊謂危矣。必造禍源者,北邊鎮戍之人也。
若夫一統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計也;亂離之期,縱橫作之者,行權之勢也。故道不可久,須文質以換情;權不可恒,隨污隆以牧物。文質應世,道形自安;污隆獲衷,權勢亦濟。然則王者計法之趣,化物之規,圓方務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
又先帝時,律、令並議,律尋施行,令獨不出,十餘年矣。臣以令之為體,即帝王之身,分處百揆之儀,安置九服之節,乃是有為之樞機,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體可觀,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議之家,大用古制。若令依古,高祖之法,復須升降,誰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爭故,久廢不理。然律、令相須,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於事甚滯。若令不班,是無典法,臣下執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無勤止,署下之日,臣乃無名,是謂農夫盡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實懷於悒。
正光初,兼中書侍郎。紹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懇切,不憚犯忤。但天性疏脫,言乍高下,時人輕之,不見採覽。紹兄世元善彈箏,早卒,紹後聞箏聲,便涕泗嗚咽,捨之而去。後為太府少卿,曾因朝見,靈太后謂曰:「卿年稍老矣。」紹曰:「臣年雖老,臣卿乃少。」太后笑之。遷右將軍、太中大夫。
紹曾與百僚赴朝,東掖未開,守門候旦。紹於衆中引吏部郎中辛雄於衆外,竊謂曰:「此中諸人,尋當死盡,唯吾與卿,猶享富貴。」未幾,有河陰之難。紹善推祿命,事驗甚多,知者異之。
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參議正光壬子曆,賜爵新昌子。後卒於右光祿大夫,贈尚書左僕射,謚曰宣。子伯元襲爵。
張普惠字洪賑,常山九門人也。身長八尺,容貌魁偉,精於三禮,兼善春秋、百家之說。太和十九年,為主書,帶制局監,頗為孝文所知。轉尚書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學業,為其聲價。澄為雍州刺史,啟普惠為府錄事參軍,尋行馮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七月七日集文武北園馬射。普惠奏記於澄曰:
竊聞三殺九親,別疏昵之敘;五服六術,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飾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則莫大之痛,深於終身之外;書策之哀,除於喪紀之內。外者不可無節,故斷之以三年;內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況禮,大練之日,鼓素琴,蓋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練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問曰:「相識有喪服,可以與於祭乎?」孔子曰:「緦不祭,又何助於人。」祭旣不與,疑無宴食之道。又曰:「廢喪服,可以與於饋奠之事乎?」子曰:「脫衰與奠,非禮也。」注云:「謂其忘哀疾。」愚謂除喪之始,不與饋奠,小功之內,其可觀射乎?雜記云:「大功以下,旣葬適人,人食之。其黨也食之,非其黨不食。」食猶擇人,於馬射為或非宜。伏見明教,立射會之限,將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藝於北園,行揖讓於中否。時非大閱之秋,景涉妨農之節,國家縞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襲,釋而為樂,以訓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視子孫者也。案射儀,射者以禮樂為本,忘而從事,不可謂禮;鐘鼓弗設,不可謂樂。捨此二事,何用射為!
又七日之戲,令制無之,班勞所施,慮違事體,府庫空虛,宜待新調。乞至九月,備飾盡行,然後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命,聲軒縣,建雲鉦,神人忻暢於斯時也。
澄意納其言,託辭自罷,乃荅曰:「今雖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且纂文習武,人之常藝,豈可於常藝之間,要須令制乎?禮,兄弟內除,明哀已殺,小功,客至主不絕樂,聽樂則可,觀武豈傷?直自事緣須罷,先以令停,方獲此請,深具來意。」
澄轉揚州,啟普惠以羽林監領鎮南大將軍開府主簿。普惠旣為澄知,歷佐二藩,甚有聲譽。還朝,仍羽林監。
澄遭太妃憂,臣僚為立碑頌,題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訪於普惠,普惠荅曰:「謹尋朝典,但有王妃,而無元字。魯夫人孟子稱元妃者,欲下與繼室聲子相對。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無聲子、仲子之嫌,竊謂不假元字以別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為在生之稱,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齊』;旣葬,以謚配姓,故經書『葬我小君文姜』,又曰『來歸夫人成風之襚』,皆以謚配姓。古者婦人從夫謚,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襃錫,乃萬代之高事,豈容於定名之重,而不稱『烈懿』乎。」澄從之。
後為步兵校尉,以本官領河南尹丞。宣武崩,坐與甄楷等飲酒游從,免官。故事,免官者,三載之後,降一階而敘,若才優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書李韶奏普惠有文學,依才優之例,敕除寧遠將軍、司空倉曹參軍。朝議以不降階為榮。時任城王澄為司空,表議書記多出普惠。
廣陵王恭、北海王顥疑為所生祖母服期與三年,詔羣僚會議。普惠議曰:
謹案: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為二國太妃,可謂受命於天子,為始封之母矣。喪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傳曰:「貴父命也。」鄭注云:「大夫之妾子,父在為母大功,則士之妾子為母期。父卒,則皆得伸。」此大夫命其妾子,以為母所慈,猶曰貴父命,為之三年;況天子命其子為列國王,命其所生母為國太妃,反自同公子為母練冠之與大功乎。傳曰:「始封之君,不臣諸父昆弟。」則當服其親服。若魯、衛列國,相為服期,判無疑矣。何以明之?喪服:「君為姑姊妹女子子嫁於國君者。」傳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則得服其親服。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不得禰先君。」然則兄弟一體,位列諸侯,自以尊同,得相為服,不可還準公子,遠厭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厭降,名例不同,何可亂也。禮,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旣受命先帝,光昭一國,二王胙土茅社,顯錫大邦,舍尊同之高據,附不禰之公子,雖許、蔡失位,亦不是過。服問曰:「有從輕而重,公子之妻,為其皇姑。」公子雖厭,妻尚獲申,況廣陵、北海,論封君則封君之子,語妃則命妃之孫,承妃纂重,遠別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統,厭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遙乎?今旣許其申服,而復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歟?經曰「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長子」,傳曰:「何以期?父母長子君服斬。妻則小君。父卒,然後為祖後者,服斬。」今祖乃獻文皇帝,諸侯不得祖之。母為太妃,蓋二王三年之證。議者近背正經,以附非類,差之毫毛,所失或遠。且天子尊則配天,莫非臣妾,何為命之為國母,而不聽子服其親乎?記曰「從服者,所從亡則已。」又曰:「不為君母之黨服,則為其母之黨服。」今所從旣亡,不以親服服其所生,則屬從之服,於何所施?若以諸王入為公卿,便同大夫者,則當今之議皆不須以國為言也。今之諸王,自同列國,雖不之國,別置臣僚,玉食一方,得不以諸侯言之?敢據周禮,輒同三年。
當時議者,亦有同異。國子博士李郁於議罷之後,書難普惠,普惠據禮還荅,鄭重三反,郁議遂屈。
轉諫議大夫,澄謂普惠曰:「不喜君得諫議,唯喜諫議得君。」
時靈太后父司徒胡國珍薨,贈相國、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無太上之號,詣闕上疏,陳其不可,左右畏懼,莫敢為通。會聞胡家穿壙下墳有盤石。乃密表曰:「竊見故侍中、司徒胡公,懷道含靈,實誕聖后,近樞克惟允之寄,居槐體論道之明。故以功餘九錫,襃假鸞纛,深聖上之加隆,極慈后之至愛,憲章天下,不亦可乎!而太上之號,竊謂未衷。何者?禮記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嘗禘郊社,尊無二上。』竊謂高祖受禪於獻文皇帝,故仰尊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稱令以繫敕下,蓋取三從之道,遠同文母,列於十亂,則司徒為太上,恐乖繫敕之意。易曰:『困於上者,必反於下。』比剋吉定兆,而以淺改卜,羣心悲惋,亦或天地神靈所以垂至戒,啟聖情。伏願停司徒逼同之號,從卑下不踰之稱,則天下幸甚。」
太后覽表,親至國珍宅,召集五品已上博議其事。任城王澄、太傅清河王懌、侍中崔光、御史中尉元匡、尚書崔亮並同有難,普惠並以理正之,無所屈。廷尉少卿袁翻曰:「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數雖殊,同名為上,何必上者皆是極尊。」普惠厲聲呵翻曰:「禮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與公。但今所行,以太加上,二名雙舉,不得非極。雕虫小藝,微或相許,至於此處,豈卿所及!」翻甚有慙色,默不復言。議者咸以太后當朝,志相黨順,遂奏曰:「張普惠辭雖不屈,然非臣等所同。渙汗已流,請依前詔。」太后復遣元叉、賈璨宣令謂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陳,忠臣之道。羣公已有成議,卿不得苦奪朕懷。後有所見,勿得難言。」
初,普惠被召,傳詔馳驊騮馬來,甚迅速,佇立催去。普惠諸子憂怖涕泗。普惠謂曰:「我當休明之朝,掌諫議之任,若不言所難言,諫所難諫,便是唯唯,曠官尸祿。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輩勿憂。」及議罷,旨勞還宅,親故賀其幸甚。
時中山杜弼遺書普惠曰:「明侯深儒碩學,身負大才,執此公方,來居諫職,謇謇如也,諤諤如也。一昨承在胡司徒第,當庭面諍,雖問難鋒至,而應對響出。宋城之帶始縈,魯門之柝裁警,終使羣后逡巡,庶僚拱默,雖不見用於一時,固已傳美於百代。聞風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書,每為口實。
普惠以天下人調,幅度長廣,尚書計奏,復徵綿麻,恐人不堪命。上疏曰:「伏聞尚書奏復綿麻之調,遵先皇之軌。夙宵惟度,欣戰交集。仰惟高祖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所以愛萬姓,從薄賦。知軍國須綿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間,億兆應有綿麻之利,故絹上稅綿八兩,布上稅麻十五斤。萬姓得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荷輕賦之饒,不適於綿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賦,奔走以役其勤。夫信行於上,則億兆樂輸於下。自茲已降,漸漸長闊,百姓嗟怨,聞於朝野。伏惟皇太后未臨朝之前,陛下居諒闇之日,宰輔不尋其本,知天下之怨綿麻,不察其幅廣、度長、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綿麻之調,以悅天下之心。此謂悅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悅者也。」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時聽奉見。自此之後,月一陛見。又以孝明不親視朝,過崇佛法,郊廟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伏惟陛下重暉纂統,欽明文思,天地屬心,百神佇望。伏願躬致郊廟之虔,親紆朔望之澤,釋奠成均,竭心千畝,明發不寐,潔誠禋祼,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然後精進三寶,信心如來。道由化深,故諸漏可盡;法隨禮積,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華,還復百官久折之秩。已興之構,務從簡成;將來之造,權令停息。但仍舊貫,亦何必改作。庶節用愛人,法俗俱賴。」尋別敕付外,議釋奠之禮。
時史官剋日蝕,豫敕罷朝。普惠以逆廢非禮,上疏陳之。又表論時政得失:一曰審法度,平斗尺,租調務輕,賦役務省。二曰聽輿言,察怨訟,先皇舊事有不便於政者,請悉追改。三曰進忠謇,退不肖,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四曰興滅國,繼絕世,勳親之胤,所宜收敘。
書奏,孝明、靈太后引普惠於宣光殿,隨事難詰。延對移時,太后曰:「小小細務,一一翻動,更成煩擾。」普惠曰:「聖上之養庶物,若慈母之養赤子,今赤子幾臨危壑,將赴水火,以煩勞而不救,豈赤子所望於慈母!」太后曰:「天下蒼生,寧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親懿,莫重於太師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細之苦,何可得無?」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何足復言。」普惠曰:「聖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陳者,凡如此枉,乞垂聖察。」太后曰:「卿云興滅繼絕,意復誰是?」普惠曰:「昔淮南逆終,漢文封其四子,蓋骨肉之不可棄,親親故也。竊見咸陽、京兆,乃皇子皇孫,一德之虧,自貽悔戾,沈淪幽壤,緬焉弗收,豈是興滅繼絕之意?」太后曰:「卿言有理,當命公卿博議。」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於禫除,雖寒暑風雨,無不必至。初,澄嘉賞普惠,臨薨啟為尚書右丞。靈太后旣深悼澄,覽啟從之。詔行之後,尚書諸郎以普惠地寒,不應便居管轄,相與為約,並欲不放上省,紛紜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詔遣楊鈞送蠕蠕主阿那瓌還國。普惠謂遣之將貽後患,上疏極言其不可,表奏不從。魏子建為益州刺史,有贓罪,普惠被使驗之,事遂得釋,故子建父子甚德之。時梁西豐侯正德詐稱降款,朝廷頗事當迎。普惠請付揚州,移還蕭氏,不從。俄而正德果逃還。後除光祿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興郡氐數反,西垂郡戍,租運久絕,詔普惠以本官為持節、西道行臺,給秦、岐、涇、華、雍、豳、東秦七州兵武三萬人,任其召發,送南秦、東益二州兵租,分付諸戍。其所部將統,聽於關西牧守之中隨機召遣。軍資板印之屬,悉以自隨。事訖還朝,賜絹布一百段。時詔訪冤屈,普惠上疏,多所陳論。
出除東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猶因梁前弊,別郡異縣之人錯雜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減郡縣,上表陳狀,詔許之。宰守因此,綰攝有方,奸盜不起,人以為便。
普惠不營財業,好有進舉,敦於故舊。冀州人侯堅固少時與其游學,早終,其子長瑜,普惠每於四時請祿,無不減贍,給其衣食。及為豫州,啟長瑜解褐,攜其合門拯給之。在州卒,謚曰宣恭。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好文學,有氣尚。仕宋為員外郎,領軍主,援東陽、歷城。皇興中,降慕容白曜,赴闕,授兼著作佐郎。時獻文於仲冬月欲巡漠北,朝臣以寒甚固諫,並不納。淹上接輿釋游論,帝覽之,詔尚書李訢曰:「卿諸人不如成淹論,通釋人意。」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齊遣其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等來弔,欲以朝服行事。主客不許,昭明等執志不移。孝文敕尚書李沖選一學識者更與論執。沖奏遣淹。昭明言:「不聽朝服行禮,義出何典?」淹言:「玄冠不弔,童孺共聞。昔季孫將行,請遭喪之禮,千載之下,猶共稱之。卿方謂義出何典,何其異哉!」昭明言:「齊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弔,初不素服,齊朝亦不為疑。」淹言:「彪通弔之日,朝命以弔服自隨。彼不遵高宗追遠之慕,乃踰月即吉。齊之君臣,皆已鳴玉盈庭,彪行人,何容獨以衰服間衣冠之中?我皇處諒闇以來,百官聽於冢宰,卿豈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搖膝而言曰「三皇不同禮,亦安知得失所歸。」淹言:「若如來談,卿以虞舜、高宗為非也?」昭明相顧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責,行人亦弗敢言。使人唯齎袴褶,不可以弔,幸借衣幍,以申國命。今為魏朝所逼,還南日,必得罪本朝。」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將命折中,還南日,應有高賞。若無君子也,但令有光國之譽,雖非理得罪,亦復何嫌。南史、董狐,自當直筆。」旣而敕送衣幍給昭明等,明旦引入,皆令文武盡哀。後正佐郎。
其後齊遣其散騎常侍庾蓽、散騎侍郎何憲、主書邢宗慶等來聘,孝文敕淹接於外館。宗慶語淹言:「南北連和旣久,而比棄信絕好,為利而動,豈是大國善隣之義?」淹言:「夫為王者不拘小節,豈得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齊先主歷事宋朝,當應便爾欺奪?」宗慶、庾蓽及從者皆相顧失色。何憲知淹昔從南入,以手掩目曰:「卿何不作于禁而作魯肅。」淹言:「我捨逆效順,欲追蹤陳、韓,何于禁之有!」憲亦不對。
王肅之至,鑾輿行幸,肅多扈從,敕淹將引,若有古迹,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肅問:「此是何城?」淹言:「紂都朝歌城。」肅言:「故應有殷之頑人。」淹言:「昔武王滅紂,悉居河洛,中因劉、石亂華,仍隨司馬東度。」肅知淹寓青州,乃笑謂曰:「青州何必無其餘種。」淹以肅本隷徐州:「若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間今日重來,非所知也。」肅遂伏馬上掩口笑,顧謂侍御史張思寧曰:「向聊因戲言,遂致辭溺。」思寧馳馬以聞,孝文大悅,謂彭城王勰曰:「
淹此段足為制勝。」輿駕至洛,肅因侍宴,帝戲肅曰:「近者行次朝歌,聞成淹共卿殊有往復,卿試重敘之。」肅言:「臣於朝歌失言,一之已甚,豈宜再說。」遂大笑。肅又言淹才詞,宜應敘進。帝言:「若因此進淹,恐辱卿轉甚。」肅言:「臣屈己達人,正可顯臣之美。」帝曰:「卿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復於卿大優。」肅言:「淹旣蒙進,臣得屈己申人,此所謂陛下惠而不費。」遂酣笑而止。賜淹龍廄上馬一疋,并鞍勒宛具,朝服一襲。轉謁者僕射。
時遷都,帝以淹家貧,敕給事力,送至洛陽,使與家累相隨。及車駕濟淮,敕徵淹,淹於路左請見,曰:「敵不可小,願聖明保萬全之策。伏聞發洛已來,諸有諫者,解官奪職,恐非聖明納下之義。」帝優而容之。帝幸徐州,敕淹與閭龍駒專主舟楫,將汎泗入河,泝流還洛。軍次碻磝,淹以黃河浚急,慮有傾危,乃上疏陳諫。帝敕淹曰:「朕以恒、代無運漕之路,故京邑人貧。今移都伊、洛,欲通運四方。黃河急浚,人皆難涉,我因此行乘流,所以開百姓之心。知卿誠至而不得相納。」賜驊騮馬一疋,衣冠一襲。除羽林監、主客令。
于時宮殿初構,運材日有萬計,伊、洛流澌,若於厲涉。淹遂啟求敕都水造浮航。帝賞納之,意欲榮淹於衆,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賜帛百疋,知左右二都水事。景明三年,出除平陽太守。還朝,病卒,贈光州刺史,謚曰定。
子霄,字景鸞,好為文詠,坦率多鄙俗,與河東姜質等朋游相好,詩賦間起,知音之士所共嗤笑。卒於書侍御史。
范紹字始孫,燉煌龍勒人也。少聦敏,年十二,父命就學,師事崔光。以父憂廢業,母又誡之曰:「汝父卒日,令汝遠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過期,宜遵成命。」紹還赴學。太和初,充太學生,轉筭生,頗涉經史。孝文選為門下通事令史,遷錄事,掌奏文案。帝善之,又為侍中李沖、黃門崔光所知。帝曾謂近臣曰:「崔光從容,范紹之力。」
後朝廷有南討計,發河北數州田兵,通緣淮戍兵合五萬餘人,廣開屯田,八座奏紹為西道六州營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紹勤於勸課,頻歲大獲。又詔與都督、中山王英論攻鐘離,紹觀其城隍,恐不可陷,勸令班師,英不從。紹還,具以狀奏聞,俄而英敗。後歷位并州刺史、太常卿。莊帝初,遇害河陰。
劉桃符,中山盧奴人也。生不識父,九歲喪母。性恭謹,好學。舉孝廉,射策甲科。歷碎職,累遷中書舍人,以勤明見知。久不遷職,宣武謂曰:「揚子雲為黃門,頓歷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辭也。」
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居邊貪穢,宣武頻詔桃符慰喻之。桃符還,具稱益宗老耄,而諸子非理處物。宣武後欲代之,恐其背叛,拜桃符東豫州刺史,與後將軍李世哲領衆襲益宗。語在益宗傳。桃符善恤蠻左,為人吏所懷。久之,徵還。病卒,贈洛州刺史。
鹿悆字永吉,濟陰乘氏人也。祖壽興,沮渠氏庫部郎。
父生,再為濟南太守,有政績。獻文嘉其能,特徵赴季秋馬射,賜以驄馬,加以青服,彰其廉潔。時三齊始附,人懷苟且,蒲博終朝,頗廢農業。生立制斷之,聞者嗟善。後卒於淮陽太守,追贈兗州刺史。
悆好兵書、陰陽、釋氏之學,彭城王勰召為館客。嘗詣徐州,馬疲,附船而至大梁。夜睡,從者上岸,竊禾四束飼馬。船行數里,悆覺,即停船至取禾處,以縑三丈置禾束下而反。
初為真定公元子直國中尉,恒勸以忠廉之節。嘗賦五言詩曰「嶧山萬丈樹,雕鏤作琵琶,由此材高遠,絃響藹中華。」又曰:「援琴起何調?幽蘭與白雪,絲管韻未成,莫使絃響絕!」子直少有令問,悆欲其善終,故以諷焉。後隨子直鎮梁州,州有兵糧和糴,和糴者靡不潤屋,悆獨不取。子直強之,終不從。
孝莊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監臨淮王彧軍。時梁遣其豫章王綜據徐州,綜密信通彧,云欲歸款。衆議謂不然,悆遂請行,曰:「綜若誠心,與之盟約;如其詐也,豈惜一人命乎!」時徐州始陷,邊方騷擾,綜部將成景儁、胡龍牙並總強兵,內外嚴固。悆遂單馬間出,徑趣彭城。未至之間,為綜軍主程兵潤所止,問其來狀。悆曰:「我為臨淮王所使。」兵潤遣人白龍牙等。綜旣有誠心,聞悆被執,語景儁等曰:「我每疑元略規欲叛城,將驗虛實,且遣左右為元略使,入魏軍中喚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詐作略身,在一深室,託為患狀,呼使戶外,令人傳語。」時略始被梁武追還。綜又遣腹心人梁話迎悆,密語意狀,令善酬荅。引悆詣龍牙所。龍牙語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見,故令喚卿。」又曰:「安豐、臨淮,將少弱卒,規復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東鄙,勢在必爭,可否在天,非人所測。」龍牙曰:「當如卿言。」復詣景儁住所,停悆外門,久而未入。時夜已久,有綜軍主姜桃來與悆言,謂曰:「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歸梁,梁主待物有道。」乃上指曰:「今歲星在斗,吳之分野,君何不歸梁國?」悆荅曰:「法僧,莒僕之流,而梁納之,無乃有愧於季孫也!今月建鶉首,斗牛受破,歲星木也,逆而剋之,吳國敗喪不久。且衣錦夜游,有識不許。」言未盡,乃引入見景儁。景儁良久謂曰:「卿不為刺客也?」荅曰:「今者為使,欲反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後圖。」為設食,悆強飲多食,向敵數人,微自夸矜。諸人相謂曰:「壯哉!」乃引向元略所,一人引入戶,指牀令坐。一人別在室中出,謂悆曰:「中山王有教:『我昔有以向南,且遣相喚,欲問卿事。晚來患動,不獲相見。』」悆遂辭而退。須臾天曉,綜軍主范勗、景儁司馬楊膘等競問北朝士馬多少,悆陳士馬之盛。尋而與梁話盟契訖。未旬,綜降。詔封悆定陶縣子,除員外散騎常侍。
永安中,為右將軍、給事黃門侍郎,進爵為侯。雖任居通顯,志在謙退,迎送親賔,加於疇昔。而自無屋宅,常假賃居止,布衣糲食,寒暑不變。孝莊嘉其清潔,時復賜以錢帛。
及東徐城人呂文欣殺刺史元大賔,南引梁人,詔悆以使持節、散騎常侍、安東將軍為六州大使,與行臺樊子鵠討破之。悆又購斬文欣。還,拜金紫光祿大夫,兼尚書右僕射、東南道三徐行臺。與都督賀拔勝等拒尒朱仲遠,軍敗還京。
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時滎陽人鄭榮業反,圍州城,城降,榮業送悆於關西。
張燿字景世,自云南陽西鄂人也。仕魏,累遷步兵校尉。永寧寺塔大興,經營務廣。靈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顧問,燿敷陳指畫,無所遺闕,太后善之。後為別將,以軍功封長平男。歷岐、東荊州刺史。
天平初,遷鄴草創,右僕射高隆之、吏部尚書元世雋奏曰:「南京宮殿毀撤送都,連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賢明一人,專委受納,則恐材木耗損,有闕經構。燿清直素著,有稱一時,臣等輒舉為大將。」詔從之。燿勤於其事,尋轉營構左都將。興和初,加衛大將軍。宮殿成,除東徐州刺史。卒於州,贈司空公,謚曰懿。
劉道斌,武邑灌津人也。有器幹,腰帶十圍,鬚髯甚美。初拜校書郎,轉主書,頗為孝文所知。從征南陽,還,加積射將軍、給事中。帝謂黃門郎邢巒曰:「道斌是行,便異儕流矣。」宣武即位,遷謁者僕射。後歷恒農太守、岐州刺史,所在有清貞稱。卒於州,謚曰康。
道斌在恒農,修立學館,建孔子廟堂,圖畫形像。去郡後,故吏追思之,復立道斌形於孔像之西而拜謁焉。
董紹字興遠,新蔡鮦陽人也。少好學,頗有文義。起家四門博士,累遷兼中書舍人,為宣武所賞。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詔紹慰勞,為賊鎖禁送江東。梁領軍呂僧珍暫與紹言,便相器重。梁武聞之,使勞紹云:「忠臣孝子不可無之,今當聽卿還國。」紹曰:「老母在洛,無復方寸,旣奉恩貸,實若更生。」乃引見之,謂曰:「戰爭多年,人物塗炭,是以不恥先言,欲與魏朝通好,卿宜備申此意。若欲通好,今以宿豫還彼,彼當以漢中見歸。」及紹還,雖陳說和計,朝廷不許。
後除洛州刺史。紹好行小惠,頗得人情。蕭寶夤反於長安,紹上書求擊之,云:「臣當出瞎巴三千,生噉蜀子。」孝明謂黃門徐紇曰:「此巴真瞎也?」紇荅:「此紹之壯辭,云巴人勁勇,見敵無所畏,非實瞎也。」帝大笑,敕紹速行。以拒寶夤功,賞新蔡縣男。
尒朱天光為關右大行臺,啟為大行臺從事,兼吏部尚書。天光敗,賀拔岳復請紹為其開府諮議參軍。岳後攜紹於高平牧馬,紹悲而賦詩曰:「走馬山之阿,馬渴飲黃河。寧謂胡關下,復聞楚客歌!」岳死,周文帝亦重之。
及孝武西遷,除御史中丞,非其好也,鬱鬱不得志,或行戲街衢,或與少年游聚,不自拘持,頗類失性。孝武崩,周文與百官推奉文帝,上表勸進,令呂思禮、薛憕作表,前後再奏,帝尚執謙沖不許。周文曰:「為文能動至尊,唯董公耳。」乃命紹為第三表,操筆便成。表奏,周文曰:「開進人意,不當如此也?」及登阼,方任用之,而紹議論朝廷,賜死。孫嗣。
馮元興字子盛,東魏郡肥鄉人也。少有操尚。舉秀才,中尉王顯召為檢校御史,遷殿中御史。司徒、江陽王繼召為記室參軍,遂為元叉所知。叉執朝政,引為尚書殿中郎,領中書舍人,仍御史,預聞時事,卑身克己,人無恨焉。家素貧約,食客恒數十人,同其飢飽,時人歎尚之。太保崔光臨薨,薦元興為侍讀,尚書賈思伯為侍講,授孝明杜氏春秋,元興常為擿句,儒者榮之。叉旣賜死,元興亦被廢。乃為浮萍詩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無根水上蕩,脆弱惡風波,危微苦驚浪。」普泰初,為光祿大夫,領中書舍人。太昌初,卒於家,贈齊州刺史。元興世寒,因元叉之勢,託其交道,相用為州主簿,論者以為非倫。
時有齊郡曹昂,有學識,舉秀才,永安中,除太學博士,兼尚書郎。常徒步上省,以示清貧,忽遇盜,大失綾縑,時人鄙其矯詐。
論曰:孫紹關左之士,又能指論時務。張普惠明達典故,強直從官,侃然不撓,其有王臣之風矣。成淹、范紹、劉桃符、鹿悆、張燿、劉道斌、董紹、馮元興等身遭際會,俱得效其所能,苟曰非才,亦何能致於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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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五 袁翻弟躍 躍子聿脩 陽尼從孫固 固子休之 固從兄藻 藻子斐 固從弟元景 賈思伯 祖瑩子珽
袁翻字景翔,陳郡項人也。父宣,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府主簿,隨文秀入魏。而大將軍劉昶言是其外祖淑近親,令與其府諮議參軍袁濟為宗。宣時孤寒,甚相依附。及翻兄弟官顯,與濟子洸、演遂各陵競,洸等乃經公府,以相排斥。
翻少入東觀,為徐紇所薦,李彪引兼著作佐郎,參史事。後拜尚書殿中郎。正始初,詔尚書門下於金墉中書外省考論律令,翻與門下錄事常景、孫紹、廷尉監張彪、律博士侯堅固、書侍御史高綽、前將軍邢苗、奉車都尉程靈虯、羽林監王元龜、尚書郎祖瑩、宋世景、員外郎李琰之、太樂令公孫崇等並在議限。又詔太師彭城王勰、司州牧高陽王雍、中書監京兆王愉、青州刺史劉芳、左衛將軍元麗、兼將作大匠李韶、國子祭酒鄭道昭、廷尉少卿王顯等入豫其事。後除豫州中正。
是時,修明堂辟雍,翻議曰:
謹按明堂之義,今古諸儒論之備矣。蓋唐、虞以上,事難該悉,夏、殷以降,校可知之。按周官考工所記,皆記其時事,具論夏、殷名制,豈其紕繆?是知明堂五室,三代同焉,配帝像行,義則明矣。及淮南、呂氏與月令同文,雖布政班時,有堂个之別,然推其體,則無九室之證。
旣而正義殘隱,妄說斐然。明堂九室,著自戴禮,探緒求源,罔知所出,而漢氏因之,自欲為一代之法。故鄭玄云:「周人明堂丕室,是帝一室也,合於五行之數。周禮依數,以為之室。」本制著存,是周五室也。於今不同,是漢異周也。漢為九堂,略可知矣。但就其此制,猶有懵焉。何者?張衡東京賦云:「乃營三宮,布教班常,複廟重屋,八達九房。」此乃明堂之文也。而薛綜注云「房,室也。謂堂後有九室。」堂後有九室之制,非巨異乎。裴頠又云:「漢氏作四維之个,不能令各據其辰,就使其像可圖,莫能通其居用之禮,此為設虛器也。」甚知漢世徒欲削滅周典,捐棄舊章,改物創制,故不復拘於載籍。且鄭玄之詁訓三禮及釋五經異義,並盡思窮神,不墜周公之舊法也。伯喈損益漢制,章句繁雜,旣違古背新,又不能易玄之妙矣。魏、晉書紀,亦有明堂祀五帝之文,而不記其經始之制,又無坦然可準。觀夫今之基趾,猶或髣髴,高卑廣狹,頗與戴禮不同,何得以意抑心,便謂九室可明?且三雍異所,復乖盧、蔡之義,進退無據,何用經通?晉朝亦以鑽鑿難明,故有一屋之論,並非經典正義,皆以意妄作,茲為不典。學家常談,不足以範時軌世。
皇代旣乘乾統曆,得一御宸,自宜稽古則天,憲章文、武,追蹤周、孔,述而不作。豈容虛追子氏放篇之浮說,徒損經紀雅誥之遺訓,而欲以支離橫義,指畫妄圖,儀刑宇宙而貽來葉者也?
又北京制置,未皆允帖,繕修草創,以意良多。事移化變,存者無幾,理苟宜革,何必仍舊。且遷都之始,日不遑給,先朝規度,每事循古,是以數年之中,悛換非一,良以永法為難,數改為易。何為宮室府庫多因故迹,而明堂辟雍獨遵此制?建立之辰,復未可知矣。旣猥班訪逮,輒輕率瞽言,明堂五室,請同周制,郊建三雍,求依故所,庶有會經誥,無失典刑。
後議選邊戍事,翻議曰:
臣聞兩漢警於西北,魏、晉備在東南。是以鎮邊守塞,必寄威重;伐叛柔服,實賴溫良。故田叔、魏尚,聲高於沙漠;當陽、鉅平績流於江、漢。紀籍用為美談,今古以為盛德。自皇上以叡明纂御,風清化遠,威厲秋霜,惠霑春露,故能使淮海輸誠,華陽即序,連城革面,比屋歸仁。縣車劒閣,豈伊曩載;鼓譟金陵,復在茲日。然荊、揚之牧,宜盡一時才望;梁、郢之君,尤須當今秀異。
自比緣邊州郡,官至便登,疆埸統戍,階當即用。或逢穢德凡人,或遇貪家惡子,不識字人溫恤之方,唯知重役殘忍之法。廣開戍邏,多置帥領,或用其左右姻親,或受人貨財請屬,皆無防寇禦賊之心,唯有通商聚斂之意。其勇力之兵,驅令抄掠,若遇強敵,即為奴虜;如有執獲,奪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輩,微解金鐵之工,少閑草木之作,無不搜營窮壘,苦役百端。自餘或伐木高山,或芸草平陸,販貿往還,相望道路。此等祿旣不多,資亦有限,皆收其實絹,給其虛粟,窮其力,薄其衣,用其工,節其食,綿冬歷夏,加之疾苦,死於溝瀆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吳、楚間伺,審此虛實,皆云糧匱兵疲,易可乘擾,故驅率犬羊,屢犯疆埸。頻年已來,甲冑生蟣,十萬在郊,千金日費,為弊之深,一至於此!皆由邊任不得其人,故延若斯之患。賈生所以痛哭,良有以也。
夫潔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旣失之在始,庸可止乎。愚謂自今已後,荊、揚、徐、豫、梁、益諸蕃及所統郡縣府佐統軍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舉所知,必選其才,不拘階級。若能駕御有方,清高獨著,威足臨戎,信能懷遠,撫循將士,得其忻心,不營私潤,專修公利者,則就加爵賞,使久於其任,以時襃賚,厲其忠款。所舉之人,亦垂優異,獎其得士,嘉其誠節。若不能一心奉公,才非捍禦,貪惏日富,經略無聞,人不見德,兵厭其勞者,即加顯戮,用章其罪。所舉之人,隨事免降,責其謬薦,罰其偽薄。如此則舉人不得挾其私,受任不得孤其舉。善惡旣審,沮勸亦明。庶邊患永消,譏議攸息矣。
遭母憂去職。熙平初,除廷尉少卿,頗有不平之論,為靈太后所責。出為平陽太守,甚不自得,遂作思歸賦。
神龜末,遷涼州刺史。時蠕蠕主阿那瓌、後主婆羅門並以國亂來降,朝廷問安置之計。翻表曰:
今蠕蠕內為高車所討滅,外憑大國之威靈,兩主投身,一期而至,百姓歸誠,萬里相屬。然夷不亂華,前鑒無遠,覆車在於劉、石,毀轍固不可尋。今蠕蠕雖主奔於上,人散於下,而餘黨實繁,部落猶衆,高車亦未能一時并兼,盡令率附。又高車士馬雖衆,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盜為資,陵奪為業。而河西捍禦強敵,唯涼州、敦煌而已。涼州土廣人稀,糧仗素闕,敦煌、酒泉,空虛尤甚。若蠕蠕無復豎立,令高車獨擅北垂,則西顧之憂,匪旦伊夕。
愚謂蠕蠕二主,並宜存之,居阿那瓌於東偏,處婆羅門於西裔,分其降人,各有攸屬。那瓌住所,非所經見,其中事勢,不可輒陳。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安處之。西海郡本屬涼州,今在酒泉,直抵張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車所住金山一千餘里。正是北虜往來之衝要,漢家行軍之舊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處婆羅門,於事為便,即可永為重戍,鎮防西北。雖外為署蠕蠕之聲,內實防高車之策。一二年後,足食足兵,斯固安邊保塞之長計也。若婆羅門能自克厲,使餘燼歸心,收離聚散,復興其國者,乃漸令北轉,徒度流沙,即是我之外藩,高車之勍敵,西北之虞,可無過慮。如其奸回反覆,孤恩背德者,此不過為逋逃之寇,於我何損?今不早圖,戎心一啟,脫先據西河,奪我險要,則酒泉、張掖,自然孤危,長河已西,終非國有。不圖厥始,而求憂其終,噬臍之恨,悔將何及。
愚見如允,乞遣大使往涼州敦煌及於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親閱亭障遠近之宜,商量士馬,校練糧仗,部分見定,處置得所。入春,西海之間,即令播種,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復勞轉輸之功也。且西徼北垂,即是大磧,野獸所聚,千百為羣,正是蠕蠕射獵之處。殖田以自供,籍獸以自給,彼此相資,足以自固。今之豫度,似如小損,歲終大計,其利實多。高車豺狼之心,何可專信?假令稱臣致款,正可外加優納,而復內備彌深,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者也。
時朝議是之。還,拜吏部郎中。遷齊州刺史,無多政績。
孝昌中,除安南將軍、中書令,領給事黃門侍郎,與徐紇俱在門下,並掌文翰。翻旣才學名重,又善附會,亦為靈太后所信待。是時蠻賊充斥,六軍將親討之,翻乃上表諫止。後蕭寶夤大敗於關西,翻上表,請為西軍死亡將士舉哀,存而還者,并加賑賚。後拜度支尚書,尋轉都官。翻上表,願以安南、尚書換一金紫。時天下多事,翻雖外請閑秩,而內有求進之心,識者怪之。於是加撫軍將軍。明帝、靈太后曾燕華林園,舉觴謂羣臣曰:「袁尚書朕之杜預,欲以此杯敬屬元凱,今為盡之。」侍坐者莫不羨仰。
翻名位俱重,當時賢達咸推與之。然獨善其身,無所獎拔,排抑後進,論者鄙之。建義初,遇害河陰。所著文筆百餘篇,行於世。贈使持節、侍中、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嫡子寶首,武定中,司徒記室參軍事。翻弟躍。
躍字景騰,博學俊才,性不矯俗,篤於交友。翻每謂人曰:「躍可謂我家千里駒也。」歷位尚書都兵郎中,加員外散騎常侍。將立明堂,躍乃上議,當時稱其博洽。蠕蠕主阿那瓌亡破來奔,朝廷矜之,送復其國。旣而每使朝貢,辭旨頗不盡禮。躍為朝臣書與瓌,陳以禍福,言辭甚美。後遷車騎將軍太傅清河王懌文學,雅為懌所愛賞。懌之文表,多出於躍。卒,贈冠軍將軍、吏部郎中。所制文集行於世。無子,兄翻以子聿脩繼。
聿脩字叔德。七歲遭喪,居處禮若成人。九歲,州辟主簿。性深沈,有鑒識,清靖寡欲,與物無競。姨丈人尚書崔休深所知賞。年十八,領本州中正,兼尚書度支郎中。齊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大有聲績,遠近稱之。累遷司徒左長史,領兼御史中丞。司徒錄事參軍盧思道私貸庫錢三十萬,娉太原王乂女為妻,而王氏以先納陸孔文禮娉為定。聿脩為首僚,又國之司憲,知而不劾,免中丞。尋遷祕書監。
天統中,詔與趙郡王叡等議定五禮。出為信州刺史,即其本鄉也,時久無例,莫不榮之。為政清靖,不言而化,自長史以下,爰逮鰥寡孤幼,皆得其歡心。武平初,御史普出,過諸州悉有舉劾,唯不到信州。及還都,人庶道俗追列滿道,或將酒脯,涕泣留連,競欲遠送。時旣盛暑,恐其勞敝,往往為之駐馬,隨舉一酌,示領其意,辭謝令去。還後,州人鄭播宗等七百餘人請為立碑,斂縑布數百匹,託中書侍郎李德林為文,以記功德。敕許之。
尋除都官尚書。聿脩少年平和溫潤,素流之中,最為規檢,以名家子歷任清華,時望多相器待,許其風鑒。在郎署之日,時趙彥深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彥深後重被沙汰停私,門生藜藿,聿脩猶以故情,音問來往。彥深任用,銘戢甚深,雖人才無愧,蓋亦由彥深接引。為吏部尚書以後,自以物望得之。
初,馮子琮以僕射攝選,婚姻相尋,聿脩常非笑之,語人云「馮公營婚,日不暇給。」及自居選曹,亦不能免,時論以為地勢然也。素品孤官,頗有怨響。然在官廉謹,當時少匹。魏、齊世,臺郎多不免交通餉饋。初,聿脩為尚書郎十年,未曾受升酒之遺。尚書刑卲與聿脩舊款,每省中語戲,常呼聿脩為清郎。大寧初,聿脩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令考校官人得失。經兗州,時刑卲為刺史,別後,送白紬為信。聿脩不受,與邢卲書云:「今日傾過,有異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願得此心,不貽厚責。」卲亦欣然領解,報書云:「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來旨,吾無間然。弟昔為清郎,今日復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屬政衰道喪,若違忤要勢,禍不旋踵,雖以清白自守,猶不免請謁之累。
入周,位儀同大將軍、吏部下大夫、東京司宗中大夫。隋開皇初,加上儀同,遷東京都官尚書。東京廢,入朝,除都官尚書。二年,出為熊州刺史,卒。子知禮,大業初卒於太子內舍人。
躍弟颺,卒於豫州冠軍府司馬。颺弟昇,位正員郎。颺死後,昇通其妻,翻恚,為之發病,昇終不止,時人鄙穢之。亦於河陰見害。贈左將軍、齊州刺史。
陽尼字景文,北平無終人也。累世仕於慕容氏。尼少好學,博通羣籍,與上谷侯天護、頓丘李彪同志齊名。幽州刺史胡泥表薦之,徵拜祕書著作郎。乃改中書學為國子,時中書監高閭、侍中李沖等以尼碩學,舉為國子祭酒。後兼幽州中正。孝文臨軒,令諸州中正各舉所知,尼與齊州大中正房千秋各舉其子。帝曰:「昔有一祁,名垂往史;今有二奚,當聞來牒。」
出為幽州平北府長史,帶漁陽太守,未拜,坐為中正時受鄉人貨免官。每自傷曰:「吾昔未仕,不曾羨人,今日失官,與本何異?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旣而還家。有書數千卷。所造字釋數十篇,未就而卒。其從孫太學博士承慶撰為字統二十卷,行於世。承慶從弟固。
固字敬安,性俶儻,不拘小節,少任俠,好劒客,弗事生產。年二十六,始折節好學,博覽篇籍,有文才。太和中,從大將軍、宋王劉昶征義陽,板府法曹行參軍。昶性嚴暴,三軍戰慄,無敢言者。固啟諫,并面陳事宜。昶大怒,欲斬之,使監當攻道。固在軍勇決,意志閑雅,了無懼色,昶甚奇之。軍還,言之孝文。年三十餘,始辟大將軍府參軍事,累遷書侍御史,多所劾奏。
宣武廣訪得失,固上讜言表曰:「當今之務,宜早正東儲,立師傅以保護,立官司以防衛,以係蒼生之心。攬權衡,親宗室,強幹弱枝,以立萬世之計。舉賢良,黜不肖,使野無遺才,朝無素餐。孜孜萬機,躬勤庶政,使人無謗讟之響。省徭役,薄賦斂,修學官,遵舊章,貴農桑,賤工賈,絕談虛窮微之論,簡桑門無用之費,以救飢寒之苦。然後備器械,修甲兵,習水戰,滅吳會,撰封禪之禮,襲軒、唐之軌,豈不茂哉!」
初,帝委任羣下,不甚親覽,好桑門之法;尚書令高肇以外戚權寵,專決朝事;又咸陽王禧等並有釁,故宗室大臣相見疏薄,而王畿人庶勞弊益甚。固乃作南北二都賦,稱恒代田漁聲樂侈靡之事,節以中京禮儀之式,因以諷諫。
宣武末,中尉王顯起宅旣成,集僚屬饗宴。酒酣,問固曰:「此宅何如?」固曰:「晏嬰湫隘,流稱于今,豐屋生災,著於周易。此蓋同傳舍耳,唯有德能卒,願公勉之。」顯默然。他日又謂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庫充實,卿以為何如?」固對曰:「公收百官之祿四分之一,州郡贓贖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為多。且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豈不戒歟!」顯大不悅,以此銜固,又有人間固於顯,因奏固剩請米麥,免固官。
遂闔門自守,著演賾賦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又作刺讒疾嬖幸詩二首曰:
巧佞巧佞,讒言興兮。營營習習,似青蠅兮。以白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蠆,毒何厚兮?巧巧佞佞,一何工矣。司間司忿,言必從矣。朋黨噂 20d32.gif ,自相同矣。浸潤之譖,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貴焉。攻人之惡,君子恥焉。汝何人斯,譖毀日繁?予實無罪,何騁汝言?番番緝緝,讒言側入,君子好讒,如或弗及。天疾讒說,汝其至矣,無妄之禍,行將及矣。泛泛遊鳧,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愚。維余小子,未明茲理,毀與行俱,言與釁起。我其懲矣,我其悔矣,豈求人兮,忠恕在己。
彼諂諛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顧恥辱,以求媚兮。邪干側入,如恐弗及,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習不道。朝挾其車,夕承其輿,或騎或徒,載奔載趨。或言或笑,曲事親要,正路不由,邪徑是蹈。不識大猷,不知話言,其朋其黨,其徒實繁。有詭其行,有佞其音,籧篨戚施,邪媚是欽,旣讒且妬,以逞其心。是信是任,敗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習習宰嚭,營營無極,梁丘寡智,王鮒淺識,伊戾、息夫,異世同力,江充、趙高,甘言似直,豎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爽其德,豈徒喪邦,又亦覆國。嗟爾中下,其親其昵,不謂其非,不覺其失,好之有年,寵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苦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車其鑒,近可信矣。言旣備矣,事旣至矣,反是不思,維塵及矣。
明帝即位,除尚書考功郎中,奏諸秀孝考中第者聽敘,自固始。大軍征硤石,敕為僕射李平行臺七兵郎。平奇固勇敢,軍中大事,悉與謀之。又命固節度水軍。固設奇計,先期乘賊,獲其外城。後太傅、清河王懌舉固,除步兵校尉,領汝南王悅郎中令。時悅年少,行多不法,固上疏諫悅,悅甚敬憚之。懌大悅,以為舉得其人。除洛陽令,在縣甚有威風。丁母憂,號慕毀疾,杖而能起,練禫之後,酒肉不進。時固年踰五十,而喪過於哀,鄉黨親族咸歎服焉。
清河王懌領太尉,辟固從事中郎,屬懌被害,不奏。懌之遇害,元叉執政,朝野震悚,懌諸子及門生僚吏,莫不慮禍,隱避不出。固以嘗被辟命,遂獨詣喪所,盡哀慟哭,良久乃還。僕射游肇聞而歎曰:「雖欒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
及汝南王悅為太尉,選舉多非其人,又輕肆撾撻。固以前為元卿,雖離國,猶上疏切諫,事在悅傳。後悅辟固為從事中郎,不就。京兆王繼為司徒,高選官僚,辟固從事中郎。府解,除前軍將軍,又典科揚州勳賞。初,硤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賞未及,至是,與尚書令李崇訟勳,更相表。崇雖貴盛,固據理不撓,談者稱焉。卒,贈輔國將軍、太常少卿,謚曰文。
固剛直雅正,不畏強禦,居官清潔,家無餘財,終沒之日,室徒四壁,無以供喪,親故為其棺斂。初,固著終制一篇,務從儉約。臨終,又敕諸子一遵先制。五子,長子休之。
休之字子烈,俊爽有風概,好學,愛文藻,時人為之語曰:「能賦能詩陽休之。」初為州主簿。孝昌中,杜洛周陷薊城,休之與宗室南奔章武,轉至青州。葛榮寇亂,河北流人,多湊青州。休之知將有變,請其族叔伯彥等潛歸京師避之。多不能從,休之垂涕別去。俄而邢杲作亂,伯彥等咸為土人所殺,諸陽死者數十人,唯休之兄弟免。
莊帝立,累遷太尉記室參軍。李神儁監起居注,啟休之與河東裴伯茂、范陽盧元伯、河間邢子明俱入撰次。普泰中,為太保長孫承業府屬。尋敕與魏收、李同軌等修國史。後行臺賀拔勝經略樊沔,請為南道軍司。俄而魏武帝入關,勝令休之奉表詣長安參謁。時齊神武亦啟除休之太常少卿。尋屬勝南奔,仍隨勝至江南。休之聞神武推奉靜帝,乃白勝啟梁武求還,文襄以為大行臺郎中。
神武幸汾陽之天池,池邊得一石,上有隱起字,文曰「六王三川」,問休之曰:「此文字何義?」對曰:「『六』者,大王字。河、洛、伊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終應統有關右。」神武曰:「世人常道我欲反,今若聞此,更致紛紜,慎莫妄言也。」元象初,錄荊州軍功,封新泰縣伯。
武定二年,除中書侍郎。先是中書專主綸言,魏宣武已來,事移門下,至是發詔依舊,任遇甚顯。時魏收為散騎常侍,領兼侍郎,與休之參掌詔命,世論以為中興。有人士戲嘲休之云:「有觸藩之羝羊,乘連錢之驄馬,從晉陽而向鄴,懷屬書而盈把。」左丞盧斐以其文書請謁,啟神武禁止,會赦不問。歷尚食典御、太子中庶子、給事黃門侍郎、中軍將軍、幽州大中正。
兼侍中,持節奉璽書詣并州,敦喻文宣為相國、齊王。時將受魏禪,發晉陽至平陽郡,為人心未一,且還并州,恐漏泄,仍斷行人。休之性疏放,使還,遂說其事,鄴中悉知。後高德正以聞,文宣忿之而未發。齊受禪,除散騎常侍,監修起居注。頃之,坐詔書脫誤,左遷驍騎將軍,積其前事也。文宣郊天,百僚咸從,休之衣兩襠甲,手持白棓。時魏收為中書令,嘲之曰:「義真服未?」休之曰:「我昔為常伯,首戴蟬冕;今處驍游,身被衫甲。允文允武,何必減卿。」談笑晏然,議者服其夷曠。以禪讓之際,參定禮儀,別封始平縣男。
後除中山太守。先是韋道建、宋欽道代為定州長史帶中山太守,並立制,監臨之官出行,不得過百姓飲食。有者,即數錢酬之。休之常以為非,及至郡,復相因循。或問其故,休之曰:「吾昔非之者,為其失仁義;今日行之者,自欲避嫌疑。豈是夙心,直是處世難耳。」在郡三年,再致甘露之瑞。
文宣崩,徵休之至晉陽,經紀喪禮,與魏收俱至。尚書令楊遵彥與休之等款狎,相遇中書省,言及喪事,收掩淚失聲,休之嚬眉而已。他日遵彥謂曰:「昨聞諱,魏少傅悲不自勝,卿何容都不流涕?」休之曰:「天保之世,魏侯時遇甚深,鄙夫以衆人見待,佞哀詐泣,實非本懷。」
皇建初,兼度支尚書。昭帝留心政道,訪以政術,休之荅以明賞罰,慎官方,禁淫侈,恤人患,為政教之先。帝深納之。大寧中,歷都官、七兵、祠部三尚書。河清三年,出為西兗州刺史。天統初,徵為光祿卿,監國史。尋除吏部尚書。休之多識故事,諳悉氏族,凡所選用,莫不才地俱允。前國子助教熊安生,當時碩儒,因喪解職,久而不見調,休之引為國子博士,儒者以此歸之。簡率不樂煩職,典選稍久,非其所好,每謂人曰;「此官實自清華,但煩劇,妨吾賞適,真是樊籠矣。」武成崩後,頻乞就閒。武平初,除中書監、尚書右僕射。三年,加位特進,與朝士撰聖壽堂御覽。六年,正除尚書右僕射,領中書監。
休之早得才名,為人物所傾服,外如疏放,內實謹厚。少年頗以峻急為累,晚節以通美見稱。重衿期,好游賞。太常卿盧元明,人地華重,罕所交接,非一時名士,不得與之游,休之始為行臺郎,便坦然投分,文酒會同,相得甚款,鄉曲人士莫不企羨焉。太子中庶子平原明少遐,風流名士也,梁亡奔鄴,昔因通聘,與休之同游。及少遐卒,其妻窮敝,休之經紀振恤,恩分甚厚。尚書僕射崔暹為文襄所親任,勢傾朝列,休之未嘗請謁。暹子達拏幼而聦敏,年十餘,已作五言詩。時梁國通和,聘使在館,暹持達拏數首詩示諸朝士有才學者,又欲示梁客。餘人畏暹,皆隨宜應對,休之獨正言:「郎子聦明,方成偉器。但小兒文藻,恐未可以示遠人。」其方直如此。元景每云:「當今直諫,陽子烈其有焉。」
晚節,說祖珽撰御覽,書成加特進,令其子辟彊預修御覽書。及珽黜,便布言於朝廷,云先有隙。及鄧長顒、顏之推奏立文林館,之推本意不欲令耆舊貴人居之,便相附會,與少年朝請、參軍之徒,同入待詔。時論貶焉。魏收監史之日,立神武本紀,取平四胡之歲為齊元。收在齊州,恐史官改奪其志,上表論之。及收還朝,敕集朝賢議其事,休之立議從天保為限斷。魏收存日,猶兩議未決,收死,便諷動內外,發詔從其議。後領中書監,謂人云:「我已三為中書監,用此何為。」隆化還鄴,舉朝多有遷授,封休之燕郡王,乃謂所親曰:「我非奴,何忽此授?」凡此諸事,為識者所譏。
好學不倦,博綜經史,文章雖不華靡,亦為典正。魏收在日,深為收所輕,魏殂後,以先達見推。位望雖高,虛懷接物,為搢紳所愛重。
周武帝平齊,與吏部尚書袁聿脩、衛尉卿李祖欽、度支尚書元脩伯、大理卿司馬幼之司農卿崔達拏、祕書監源文宗、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李若、散騎常侍兼給事黃門侍郎李孝貞、給事黃門侍郎盧思道、給事黃門侍郎顏之推、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舍人陸乂、中書侍郎薛道衡、中書舍人元行恭、辛德源、王劭、陸開明十八人同徵,令隨駕後赴長安。尋除開府儀同,依例封臨澤縣男。歷納言中大夫、太子少保,進位上開府,除和州刺史。隋開皇二年罷任,終於洛陽。所著文集四十卷,又撰幽州人物志,並行於世。
初,休之在洛,將仕,夜夢見黃河北驛道上行,從東向西。道南有一冢,極高大。休之步登冢頭,見一銅柱,趺為蓮花形。休之從西北登一柱礎上,以手捉一柱,柱遂右轉。休之祝曰「柱轉三匝,吾至三公」,柱遂三匝而止。休之尋寤,意如在鄴城東南者,其夢竟驗云。
子辟彊,字君大,性疏脫,又無藝,休之亦引入文林館,為時人所嗤鄙。武平末,為尚書水部郎中。
休之弟綝之,天平中入關。
次俊之,位兼通直常侍,聘陳副,尚書郎。當文襄時,多作六言歌辭,淫蕩而拙,世俗流傳,名為陽五伴侶,寫而賣之,在市不絕。俊之嘗過市,取而改之,言其字誤。賣書者曰:「陽五,古之賢人,作此伴侶,君何所知,輕敢議論!」俊之大喜。後待詔文林館,自言:「有文集十卷,家兄亦不知吾是才士也。」
固從兄藻。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獵經史。位中書博士,詔兼禮官,拜燕宣王廟於長安,還,賜爵魏昌男。累遷瀛州安東府長史,以年老歸家,為賊杜洛周所囚,發病卒。永熙中,贈幽州刺史。子斐。
斐字叔鸞,魏孝莊時,於西兗州督護流人有功,賜爵方城伯。歷廣平王開府中郎,修起居注。除起部郎中,兼通直散騎常侍,聘梁。梁尚書羊侃,魏之叛人也,與斐舊故,欲召斐至宅,三致書,斐不荅。梁人曰:「羊來已久,經貴朝遷革,李、盧亦詣宅相見,卿何致難?」斐曰:「柳下惠則可,吾不可。」梁武帝又親謂斐曰:「侃極願相見,今二國和好,安得復論彼此。」斐終辭焉。還,除廷尉少卿。石濟河溢,橋壞,斐移津於白馬,中河起石潬,兩岸造關城,累年乃就。東郡太守陸士佩以黎陽關河形勝,欲因山壑以為公家苑囿。斐書荅以國步始康,人勞未息,誠宜輕徭薄賦,勤恤人隱,不從。天保中,除都水使者。詔斐監築長城。累遷殿中尚書,以本官監瀛州事,拜儀同三司。卒,贈中書監、北豫州刺史,謚曰簡。
子師孝,中書舍人。
固從弟昭。昭字元景,學涉史傳,尤閑案牘。為齊文襄府墨曹參軍,甚見親委,與陳元康、崔暹等參謀機密。及崔 3944.gif 為崔暹所告,元景劾成其獄,賴邢子才證白以免,時以元景為告而順旨。初,文襄擇日將受魏禪,令元景等定儀注,草詔冊并授官,未畢而文襄殂,罷府。天保初,除給事黃門侍郎。後以風氣彌留,不堪近侍,出除青州高陽內史,卒於郡。文集十卷。
子靜立,性淳孝,操履清方,美詞令,善尺牘。仕齊,位三公郎中。隋開皇初,州主簿。
賈思伯字仕休,齊郡益都人也,其先自武威徙焉。世父元壽,中書侍郎,有學行,見稱於時。
思伯自奉朝請累遷中書侍郎,頗為孝文所知。任城王澄之圍鐘離也,以思伯持節為其軍司。及澄失利,思伯為後殿。澄以其儒者,謂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謂虛談,今於軍司見之矣。」思伯託以失道,不伐其功,時論稱其長者。
累遷南青州刺史。初,思伯與弟思同師事北海陰鳳,業竟,無資酬之,鳳遂質其衣物。時人為之語曰:「陰生讀書不免癡,不識雙鳳脫人衣。」及思伯之部,送縑百匹遺鳳,因具車馬迎之,鳳慙不往。時人稱歎焉。明帝時,拜涼州刺史,思伯以邊遠不願,辭以男女未婚,靈太后不許,因舍人徐紇言乞得停。後除廷尉卿,自以儒素為業,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轉衛尉卿。
時議建明堂,多有同異。思伯上議曰:
案周禮,夏后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鄭注云:「此三者或舉宗廟,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則夏、殷之世已有明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聞。
戴德禮記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明堂者,天子太廟,饗功、養老、教學、選士皆於其中,九室十二堂。」案戴德撰記,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於規制,恐難得厥衷。周禮:營國,左祖右社,明堂在國之陽。則非天子太廟明矣。然則禮記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謂之廟者,當以天子暫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鄭注云:「東膠即辟雍,在王宮之東。」又詩大雅云:「邕邕在宮,肅肅在廟。」鄭注云:「宮謂辟雍宮也,所以助王,養老則尚和,助祭則尚敬。」又不在明堂之驗矣。案孟子云齊宣王謂孟子曰:「吾欲毀明堂。」若明堂是廟,則不應有毀之問。且蔡邕論明堂之制云:「堂方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圓徑二百一十六尺,象乾之策;方六丈,徑九丈,象陰陽九六之數;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黃鐘九九之數;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廣二十四丈以象氣。」案此皆以天地陰陽氣數為法,而室獨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豈不快也?如此,蔡邕之論,非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從。
竊尋考工記雖是補闕之書,相承已久,諸儒注述,無言非者,方之後作,不亦優乎。其孝經援神契、五經要義、舊禮圖皆作五室,及徐、劉之論,謂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獨絕今古,自為一代制作者,則所願也。若猶祖述舊章,規摹前事,不應捨殷、周成法,襲近代妄作。且損益之極,極於三王,後來疑議,難可準信。鄭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於五行之數,周禮依數以為之室。施行于今,雖有不同,時說然矣。」尋鄭此論,非為無當。案月令亦無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陽右个即明堂左个,明堂右个即總章左个,總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陽左个。如此,則室猶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謂為可按。其方圓高廣自依時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廟學之議,子幹靈臺之說,裴逸一屋之論,及諸家紛紜,並無取焉。
學者善其議。
後為都官尚書。時崔光疾甚,表薦思伯侍講,中書舍人馮元興為侍讀,思伯遂入授明帝杜氏春秋。思伯少雖明經,從官廢業,至是更延儒生,夜講晝授。性謙和,傾身禮士,雖在街途,停車下馬,接誘恂恂,曾無倦色。客有謂曰:「公今貴重,寧能不驕?」思伯曰「衰至便驕,何常之有。」當世以為雅言。思伯與元興同事,大相友昵,元興時為元叉所寵,論者譏其趣勢云。卒,贈青州刺史,又贈尚書左僕射,謚曰文貞。
子彥始,武定中,淮陽太守。
思伯弟思同,字仕明,少勵志行,雅好經史,與兄思伯,年少時俱為鄉里所重。累遷襄州刺史,雖無明察之譽,百姓安之。元顥之亂,思同與廣州刺史鄭先護並不降。莊帝還宮,封營陵縣男。後與國子祭酒韓子熙並為侍講,授靜帝杜氏春秋。加散騎常侍,兼七兵尚書,尋拜侍中。卒,贈尚書右僕射、司徒公,謚曰文獻。
初,思同為青州別駕,清河崔光韶先為中從事,自恃資地,恥居其下,聞思同還鄉,遂便去職,州里人物為思同恨之。及光韶亡,遺誡子姪不聽求贈。思同遂表訟光韶操業,特蒙贈謚,論者歎尚焉。
思同之侍講也,國子博士遼西衛冀隆精服氏學,上書難杜氏春秋六十三事,思同復駁冀隆乖錯者一十餘條,互相是非,積成十卷。詔下國學,集諸儒考之,事未竟而思同卒。後魏郡姚文安、樂陵秦道靜復述思同意。冀隆亦尋物故,浮陽劉休和又持冀隆說。竟未能裁正。
祖瑩字元珍,范陽遒人也。曾祖敏,仕慕容垂為平原太守。道武定中山,賜爵安固子,拜尚書左丞。卒,贈并州刺史。祖嶷,字元達,以從征平原功進爵為侯,位馮翊太守,贈幽州刺史。父季真,多識前言往行,位中書侍郎、鉅鹿太守。
瑩年八歲能誦詩書,十二為中書學生,耽書,父母恐其成疾,禁之不能止。常密於灰中藏火,驅逐僮僕,父母寢睡之後,燃火讀書,以衣被蔽塞窗戶,恐漏光明,為家人所覺。由是聲譽甚盛,內外親屬呼為聖小兒。尤好屬文,中書監高允每歎曰:「此子才器,非諸生所及,終當遠至。」時中書博士張天龍講尚書,選為都講。生徒悉集,瑩夜讀勞倦,不覺天曉,催講旣切,遂誤持同房生趙郡李孝怡曲禮卷上座。博士嚴毅,不敢復還,乃置禮於前,誦尚書三篇,不遺一字。孝文聞之,召入,令誦五經章句并陳大義。帝戲盧昶曰:「昔流共工於幽州,北裔之地那得忽有此子?」昶對曰:「當是才為世生。」
以才名拜太學博士。徵署司徒彭城王勰法曹行參軍。帝顧謂勰曰:「蕭賾以王元長為子良法曹,今為汝用祖瑩,豈非倫匹也?」敕令掌勰書記。瑩與陳郡袁翻齊名秀出,時人為之語曰:「京師楚楚袁與祖,洛中翩翩祖與袁。」再遷尚書三公郎中。尚書令王肅曾於省中詠悲平城詩云:「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常晦雪,荒松無罷風。」彭城王勰甚嗟其美,欲使肅更詠,乃失語云:「公可更為誦悲彭城詩。」肅因戲勰云:「何意呼悲平城為悲彭城也?」勰有慙色。瑩在座,即云:「悲彭城,王公自未見。」肅云:「可為誦之。」瑩應聲云:「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屍積石梁亭,血流睢水裏。」肅甚嗟賞之。勰亦大悅,退謂瑩曰:「卿定是神口,今日若不得卿,幾為吳子所屈。」
為冀州鎮東府長史,以貨賄事發,除名。後侍中崔光舉為國子博士,仍領尚書左戶郎。李崇為都督北討,引瑩為長史,坐截沒軍資除名。未幾,為散騎侍郎。孝昌中,於廣平王第掘得古玉印,敕召瑩與黃門侍郎李琰之辨之。瑩云:「此是于闐國王晉太康中所獻。」乃以墨塗字觀之,果如瑩言,時人稱為博物。累遷國子祭酒,領給事黃門侍郎、幽州大中正,監起居事,又監議事。
元顥入洛,以瑩為殿中尚書。莊帝還宮,坐為顥作詔罪狀尒朱榮,免官。後除祕書監,中正如故。以參議律歷,賜爵容城縣子。坐事繫於廷尉。會尒朱兆入,焚燒樂署,鐘石管弦略無存者,敕瑩與錄尚書事長孫承業、侍中元孚典造金石雅樂,三載乃就。遷車騎大將軍。及孝武登阼,瑩以太常行禮,封文安縣子。天平初,將遷鄴,齊神武因召瑩議之,以功進爵為伯。卒,贈尚書左僕射、司徒公。
瑩以文學見重,常語人云:「文章須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蓋譏世人好竊他文以為己用。而瑩之筆札亦無乏天才,但不能均調,玉石兼有,其製裁之體減於袁、常焉。性爽俠,有節氣,士有窮厄,以命歸之,必見存拯,時亦以此多之。其文集行於世。子珽襲。
珽字孝徵,神情機警,詞藻遒逸,少馳令譽,為當世所推。起家祕書郎,對策高第,為尚書儀曹郎中,典儀注。嘗為冀州刺史万俟受洛製清德頌,其文典麗,由是齊神武聞之。時文宣為并州刺史,署珽開府倉曹參軍。神武口授珽三十六事,出而疏之,一無遺失,大為僚類所賞。時神武送魏蘭陵公主出塞嫁蠕蠕,魏收賦出塞及公主遠嫁詩二首,珽皆和之,大為時人傳詠。
珽性疏率,不能廉慎守道。倉曹雖云州局,及受山東課輸,由此大有受納,豐於財產。又自解彈琵琶,能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舞為娛,游集諸倡家,與陳元康、穆子容、任冑、元士亮等為聲色之游。諸人嘗就珽宿,出山東大文綾并連珠孔雀羅等百餘匹,令諸嫗擲摴蒱賭之,以為戲樂。參軍元景獻,故尚書令元世雋子也,其妻司馬慶雲女,是魏孝靜帝姑博陵長公主所生。珽忽迎景獻妻赴席,與諸人遞寢,亦以貨物所致。其豪縱淫逸如此。常云:「丈夫一生不負身。」
已文宣罷州,珽例應隨府,規為倉局之間,致請於陳元康。元康為白,由是還任倉曹。珽又委體附參軍事攝典籤陸子先,為畫計,請糧之際,令子先宣教出倉粟十車。為僚官捉送。神武親問之,珽自言不署,歸罪子先,神武信而釋之。珽出而言曰:「此丞相天緣明鑒,然實孝徵所為。」
性不羈,放縱。曾至膠州刺史司馬世雲家飲酒,遂藏銅疊二面,廚人請搜諸客,果於珽懷中得之。見者以為深恥。所乘老馬,常稱騮駒,又與寡婦王氏奸通。每人前相聞往復。裴讓之與珽早狎,於衆中嘲珽曰:「卿那得如此詭異,老馬年十歲,猶號騮駒,奸耳順,尚稱娘子。」于時諠然傳之。後為神武中外府功曹,神武宴僚屬,於坐失金叵羅,竇泰令飲酒者皆脫帽,於珽髻上得之,神武不能罪也。後為祕書丞,領舍人,事文襄。州客至,請賣華林遍略,文襄多集書人,一日一夜寫畢,退其本曰:「不須也。」珽以遍略數帙質錢摴蒱,文襄杖之四十。
又與令史李雙、倉督成祖等作晉州啟,請粟三千石,代功曹參軍趙彥深宣神武教,給城局參軍。事過典籤高景略,景略疑其不實,密以問彥深。彥深荅都無此事,遂被推檢,珽即引伏。神武大怒,決鞭二百,配甲坊,加鉗刓,其穀倍徵。未及科,會并州定國寺成,神武謂陳元康、溫子昇曰:「昔作芒山寺碑文,時稱妙絕,今定國寺碑當使誰作詞也?」元康因薦珽才學并解鮮卑語,乃給筆札,就禁所具草,二日內成,其文甚麗。神武以其工而且速,特恕不問,然猶免官,散參相府。
文襄嗣事,以為功曹參軍。及文襄遇害,元康被傷創重,倩珽作書,屬家累事,并云「祖喜邊有少許物,宜早索取。」珽乃不通此書,喚祖喜私問,得金二十五挺,唯與祖喜二挺,餘盡自入,又盜元康家書數千卷。祖喜懷恨,遂告元康二弟叔諶、季璩等。叔諶以語楊愔,愔嚬眉荅曰:「恐不益亡者。」因此得停。
文宣作相,珽擬補令史十餘人,皆有受納,而諮取教判,并盜官遍略一部。時又除珽祕書丞,兼中書舍人。還鄴後,其事皆發。文宣付從事中郎王士闕推檢,并書與平陽公淹,令錄珽付禁,勿令越逸。淹遣田曹參軍孫子寬往喚。珽受命,便爾私逃。黃門郎高德正副留臺事,謀云:「珽自知有犯,驚竄是常。但宣一命向祕書,稱奉并州約束,須五經三部,仰丞親檢校催遣。如此,則珽意安,夜當還宅,然後掩取。」珽果如德正圖,遂還宅,薄晚就家掩之,縛珽送廷尉。據犯枉法處絞刑,文宣以珽伏事先世,諷所司,命特寬其罰,遂奏免死除名。天保元年,復被召從駕,依除免例,參於晉陽。
珽天性聦明,事無難學,凡諸伎藝,莫不措懷。文章之外,又善音律,解四夷語及陰陽占候,醫藥之術,尤是所長。帝雖嫌其數犯刑憲,而愛其才伎,令直中書省,掌詔誥。珽通密狀,列中書侍郎陸元規,敕令裴英推問,元規以應對忤旨,被配甲坊。除珽尚藥丞,尋遷典御。又奏造胡桃油,復為割藏免官。文宣每見之,常呼為賊。文宣崩,普選勞舊,除為章武太守。會楊愔等誅,不之官。授著作郎。數上密啟,為孝昭所忿,敕中書、門下二省斷珽奏事。
珽善為胡桃油以塗畫,為進之長廣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徵夢殿下乘龍上天。」王謂曰:「若然,當使兄大富貴。」及即位,是為武成皇帝,擢拜中書侍郎。帝於後園使珽彈琵琶,和士開胡舞,各賞物百段。士開忌之,出為安德太守,轉齊郡太守。以母老乞還侍養,詔許之。會南使入聘,為申勞使。尋為太常少卿、散騎常侍、假儀同三司,掌詔誥。
初,珽於乾明、皇建之時,知武成陰有大志,遂深自結納,曲相祗奉。武成於天保頻被責,心常銜之。珽至是希旨,上書請追尊太祖獻武皇帝為神武,高祖文宣皇帝改為威宗景烈皇帝,以悅武成。武成從之。
時皇后愛少子東平王儼,願以為嗣,武成以後主體正居長,難於移易。珽私於士開曰:「君之寵幸,振古無二。宮車一日晚駕,欲何以克終?」士開因求策焉。珽曰:「宜說主上云: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太子早踐大位,以定君臣。若事成,中宮少主皆德君,此萬全計也。君且微說,令主上粗解,珽當自外表論之。」士開許諾。因有慧星出,太史奏云除舊布新之徵,珽於是上書,言:「陛下雖為天下,未是極貴。案春秋元命苞云:『乙酉之歲,除舊革政。』今年太歲乙酉,宜傳位東宮,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應天道。」并上魏獻文禪子故事。帝從之。由是拜祕書監,加儀同三司,大被親寵。
旣見重二宮,遂志於宰相。先與黃門侍郎劉逖友善,乃疏侍中尚書令趙彥深、侍中左僕射元文遙、侍中和士開罪狀,令逖奏之。逖懼,不敢通,其事頗泄。彥深等先詣帝自陳。帝大怒,執珽詰曰:「何故毀我士開?」珽因厲聲曰;「臣由士開得進,本無心毀之。陛下今旣問臣,臣不敢不以實對。士開、文遙、彥深等專弄威權,控制朝廷,與吏部尚尉瑾內外交通,共為表裏,賣官鬻獄,政以賄成,天下歌謠,若為有識所知,安可聞於四裔?陛下不以為意,臣恐大齊之業隳矣!」帝曰:「爾乃誹謗我。」珽曰:「不敢誹謗,陛下取人女。」帝曰:「我以其儉餓,故收養之。」珽曰:「何不開倉振給,乃買取將入後宮乎?」帝益怒,以刀鐶築口,鞭杖亂下,將撲殺之。大呼曰:「不殺臣,陛下得名;殺臣,臣得名。若欲得名,莫殺臣,為陛下合金丹。」遂少獲寬放。珽又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知如何!」帝又怒曰:「爾自作范增,以我為項羽邪!」珽曰:「項羽人身亦何由可及,但天命不至耳。項羽布衣,率烏合衆,五年而成霸王業。陛下藉父兄資,財得至此,臣以謂項羽未易可輕。臣何止方於范增?縱擬張良亦不能及。張良身傅太子,猶因四皓,方定漢嗣。臣位非輔弼,疏外之人,竭力盡忠,勸陛下禪位,使陛下尊為太上,子居宸扆,於己及子,俱保休祚。蕞爾張良,何足可數!」帝愈怒,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無所屈撓。乃鞭二百,配甲坊。尋徙於光州。刺史李祖勳遇之甚厚,別駕張奉禮希大臣意,上言珽雖為流囚,常與刺史對坐。敕報曰:「牢掌。」奉禮曰:「牢者,地牢也。」乃為深阬,置諸內,苦加防禁,桎梏不離其身,家人親戚不得臨視,夜中以蕪菁子燭熏眼,因此失明。
武成崩,後主憶之,就除海州刺史。是時陸令萱外干朝政,其子穆提婆愛幸,珽乃遺陸媼弟悉達書曰:「趙彥深心腹陰沈,欲行伊、霍事,儀同姊弟豈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開亦以珽能決大事,欲以為謀主,故棄除舊怨,虛心待之。與陸媼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其子皆不得立,令至尊獨在帝位者,實由祖孝徵。又有大功,宜重報之。孝徵心行雖薄,奇略出人,緩急真可馮仗。且其雙盲,必無反意。請喚取,問其謀計。」帝從之。入為銀青光祿大夫、祕書監,加開府儀同三司。
和士開死後,仍說陸媼出彥深,以珽為侍中。在晉陽通密啟,請誅琅邪王。其計旣行,漸被任遇。又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陸媼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為太姬言之。謂人曰「太姬雖云婦人,實是雄傑,女媧已來無有也。」太姬亦稱珽為「國師」、「國寶」。由是拜尚書左僕射,監國史,加特進,入文林館,總監撰書。封燕郡公,食太原郡幹,給兵七十人。所住宅在義井坊,旁拓隣居,大事修築,陸媼自往案行,勢傾朝野。
斛律光甚惡之,遙見竊罵云:「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計數!」嘗謂諸將云:「邊境消息,處分兵馬,趙令恒與吾等參論之。盲人掌機密來,全不共我輩語,止恐誤他國家事。」又珽頗聞其言,因其女皇后無寵,以謠言聞上,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令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帝問珽,珽證實。又說謠云:「高山崩,槲樹舉,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語。」珽并云「盲老公是臣」,自云與國同憂戚,勸上行,語「其多事老母,似道女侍中陸氏」。帝以問韓長鸞、穆提婆,并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議之,衆人未從。因光府參軍封士讓啟告光反,遂滅其族。
珽又附陸媼,求為領軍,後主許之。詔須覆述,取侍中斛律孝卿署名。孝卿密告高元海,元海語侯呂芬、穆提婆云:「孝徵漢兒,兩眼又不見物,豈合作領軍也?」明旦面奏,具陳珽不合之狀,并書珽與廣寧王孝珩交結,無大臣體。珽亦求面見,帝令引入。珽自分疏,并云:「與元海素嫌,必是元海譖臣。」帝弱顏,不能諱,曰:「然。」珽列元海共司農卿尹子華、太府少卿李叔元、平準令張叔略等結朋樹黨。遂除子華仁州刺史,叔元襄城郡守,叔略南營州錄事參軍,陸媼又唱和之,復除元海鄭州刺史。
珽自是專主機衡,總知騎兵、外兵事。內外親戚,皆得顯位。後主亦令中要數人扶侍出入,著紗帽直至永巷,出萬春門向聖壽堂,每同御榻,論決政事,委任之重,羣臣莫比。自和士開執事以來,政體隳壞,珽推崇高望,官人稱職,內外稱美。復欲增損政務,沙汰人物。始奏罷京畿府併於領軍,事連百姓,皆歸郡縣;宿衛都督等號位從舊官名,文武服章並依故事。又欲黜諸閹豎及羣小輩,推誠延士,為致安之方。
陸媼、穆提婆議頗同異。珽乃諷御史中丞麗伯律,令劾主書王子沖納賂,知其事連提婆,欲使贓罪相及,望因此坐,并及陸媼。猶恐後主溺於近習,欲因后黨為援,請以皇后兄胡君瑜為侍中、中領軍,又徵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為御史中丞。陸媼聞而懷怒,百方排毀,即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解中領軍,君璧還鎮梁州。皇后之廢,頗亦由此。王子沖釋而不問。珽日以益疏,又諸宦者更共譖毀之,無所不至。後主問諸太姬,憫默不對,三問,乃下牀拜曰:「老婢合死,本見和士開道孝徵多才博學,言為善人,故舉之。此來看之,極是罪過,人實難容,老婢合死。」後主令韓鳳檢案,得其詐出敕受賜十餘事,以前與其重誓不殺,遂解珽侍中、僕射,出為北徐州刺史。珽求見分疏,韓長鸞積嫌於珽,遣人推出柏閤。珽固求面見,坐不肯行。長鸞乃令軍士牽曳而出,立珽於朝堂,大加誚責。上道後,復令追還,解其開府儀同、郡公,直為刺史。
至州,會有陳寇,百姓多反,珽不閉城門,守陴者皆令下城靜坐,街巷禁斷人行,雞犬不聽鳴吠。賊無所聞見,莫測所以,或疑人走城空,不設警備。至夜,珽忽令大叫,鼓譟聒天,賊衆大驚,登時走散。後復結陳向城,珽乘馬自出,令錄事參軍王君植率兵馬,仍親臨戰。賊先聞其盲,謂為不能拒抗,忽見親在戎行,彎弧縱鏑,相與驚怪,畏之而罷。時提婆憾之不已,欲令城陷沒賊,雖知危急,不遣救援。珽且守且戰十餘日,賊竟奔走,城卒保全。卒於州。
子君信,涉獵書史,多諳雜藝。位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使副,中書郎。珽出,亦見廢免。
君信弟君彥,容貌短小,言辭澀訥,少有才學。隋大業中,位至東平郡書佐。郡陷翟讓,因為李密所得。密甚禮之,署為記室,軍書羽檄,皆成其手。及密敗,為王世充所殺。
珽弟孝隱,亦有文學,早知名。詞章雖不逮兄,機警有口辯,兼解音律。魏末為兼散騎常侍,迎梁使。時徐君房、庾信來聘,名譽甚高,魏朝聞而重之,接對者多取一時之秀,盧元景之徒,並降階攝職,更遞司賔。孝隱少處其中,物議稱美。
孝隱從父弟茂,頗有辭情,然好酒性率,不為時所重。大寧中,以經學為本鄉所薦,除給事,以疾辭,仍不復仕。珽受任寄,故令呼茂,茂不獲已,暫來就之。珽欲為奏官,茂乃逃去。
珽族弟崇儒,涉學有辭,少以幹局知名。武平末,位司州別駕、通直常侍。入周,為容昌郡太守。隋開皇初,終宕州長史。
論曰:袁翻弟兄,可為一時才秀;聿脩行業,亦乃不殞家風。景文學義見稱,敬安正情自立,休之加以藻思,可謂載德者焉。思伯經明行修,乃惟門素。祖瑩幹能藝用,實曰時良;孝徵俊才雖多,適足敗國。叔鸞器懷清峻,元景才幹知名,並匡佐齊初,一時推重,美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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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八‧列傳第三十六 尒朱榮子文暢 從子兆 從弟彥伯 彥伯子敞 彥伯弟仲遠 世隆 世承 榮從父弟度律 榮從祖兄子天光
尒朱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也。世為部落酋帥,其先居尒朱川,因為氏焉。
高祖羽健,魏登國初為領人酋長,率契胡武士從平晉陽,定中山,拜散騎常侍。以居秀容川,詔割方三百里封之,長為世業。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家世奉國,給侍左右,北秀容旣在剗內,,差近京師,豈以沃塉,更遷遠地?」帝許之。所居處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
曾祖鬱德、祖代勤,繼為酋長。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旣以外親,兼數征伐有功,給復百年,除立義將軍。曾圍山而獵,部人射虎,誤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問,曰「此旣過誤,何忍加罪。」部內咸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歲賜帛百疋以為常。卒,謚曰莊。孝莊初,追贈太師、司徒公、錄尚書事。
父新興,太和中繼為酋長。曾行馬羣,見一白虵,頭有兩角,祝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駞馬,日覺滋盛,色別為羣,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討,輒獻私馬,兼備資糧,助裨軍用。孝文嘉之。及遷洛,特聽冬朝京師,夏歸部落。每入朝,諸公王朝貴,競以珍翫遺之,新興亦報以名馬。位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人酋長。新興每春秋二時,恒與妻子閱畜牧於川澤,射獵自娛。明帝時,以年老,啟求傳爵於榮。卒,謚曰簡。孝莊初,贈太師、相國、西河郡王。
榮潔白美容貌,幼而神機明決。及長,好射獵,每設圍誓衆,便為軍陣之法,號令嚴肅,衆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測,相傳曰祁連池,魏言天池也。父新興曾與榮游池上,忽聞簫鼓音,謂榮曰:「古老相傳,聞此聲,皆至公輔。吾年老暮,當為汝耳。」榮襲爵,後除直寢、游擊將軍。
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義勇。以討賊功,進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聽賜第二子。時榮率衆至肆州,刺史尉慶賔閉城不納。榮怒,攻拔之,乃署其從叔羽生為刺史,執慶賔還秀容。自是兵威漸盛,朝廷亦不能罪責。及葛榮吞杜洛周,榮恐其南逼鄴城,表求東援相州,帝不許。榮以山東賊盛,慮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於是北捍馬邑,東塞井陘。
尋屬明帝崩,事出倉卒,榮乃與元天穆等密議,入匡朝廷。抗表云:「今海內草草,異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鴆毒致禍,舉潘嬪之女以誑百姓,奉未言之兒而臨四海。求以徐紇、鄭儼之徒,付之司敗。更召宗親,推其明德。」於是將赴京師。靈太后甚懼,詔以李神軌為大都督,將於太行杜防。榮抗表之始,遣從子天光、親信奚毅及倉頭王相入洛,與從弟世隆密議廢立。天光乃見莊帝,具論榮心,帝許之。天光等還北,榮發晉陽,猶疑所立,乃以銅鑄孝文及咸陽王禧等五王子孫像,成者當奉為主。唯莊帝獨就。師次河內,重遣王相密迎莊帝與帝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莊帝自高渚度,至榮軍,將士咸稱萬歲。
及莊帝即位,詔以榮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尚書令、領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髮入道,內外百官皆向河橋迎駕。
榮惑武衛將軍費穆之言,謂天下乘機可取。乃譎朝士共為盟誓,將向河陰西北三里,至南北長堤,悉命下馬西度,即遣胡騎四面圍之。妄言丞相高陽王欲反,殺百官王公卿士二千餘人,皆斂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宮,莊帝及彭城王、霸城王俱出帳。榮先遣并州人郭羅察共西部高車叱列殺鬼在帝左右,相與為應。及見事起,假言防衛,抱帝入帳,餘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遷帝於河橋,沈靈太后及少主於河。時又有朝士百餘人後至,仍於堤東被圍。遂臨以白刃,唱云能為禪文者出,當原其命。時有隴西李神儁、頓丘李諧、太原溫子昇並當世辭人,皆在圍中,恥是從命,俯伏不應。有御史趙元則者,恐不免死,出作禪文。榮令人誡軍士,言元氏旣滅,尒朱氏興,其衆咸稱萬歲。榮遂鑄金為己像,數四不成。時榮所信幽州人劉靈助善卜占,言今時人事未可。榮乃曰:「若我作不吉,當迎天穆立之。」靈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長樂王有王兆耳。」榮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莊帝,望馬首叩頭請死。其士馬三千餘騎,旣濫殺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為移都之計。持疑經日,始奉駕向洛陽宮。及上北芒,視城闕,復懷畏懼,不肯更前。武衛將軍汎禮苦執不聽。復前入城,不朝戍,北來之人,皆乘馬入殿。諸貴死散,無復次序,莊帝左右,唯有故舊數人。榮猶執移都之議,上亦無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謝河橋之事,誓言無復二心。莊帝自起止之,因復為榮誓,言無疑心。榮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誅之,左右苦諫乃止。即以牀轝向中常侍省。榮夜半方寤,遂達旦不眠,自此不復禁中宿矣。
榮女先為明帝嬪,欲上立為后,帝疑未決。給事黃門侍郎祖瑩曰:「昔文公在秦,懷嬴入侍。事有反經合義,陛下獨何疑焉?」上遂從之,榮意甚悅。
于時人間猶或云榮欲遷都晉陽,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驚恐,人情駭震。京邑士子,十不一存,率皆逃竄,無敢出者,直衛空虛,官守廢曠。榮聞之,上書謝愆。無上王請追尊帝號;諸王、刺史,乞贈三司;其位班三品,請贈令僕;五品之官,各贈方伯;六品已下及白身,贈以鎮郡。諸死者無後,聽繼,即授封爵。均其高下,節級別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詔如所表。又啟帝,遣使巡城勞問,於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來歸闕。榮又奏請番直,朔望之日,引見三公、令、僕、尚書、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陽河陰執事之官,參論國政,以為常式。
五月,榮還晉陽,乃令元天穆向京,為侍中、太尉公、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封上黨王。樹置腹心在列職,舉止所為,皆由其意。七月,詔加榮柱國大將軍。
時葛榮向京師,衆號百萬,相州刺史李神儁閉門自守。榮率精騎七千,馬皆有副,倍道兼行,東出滏口。而與葛榮衆寡非敵。葛榮聞之,喜見於色,乃令其衆辦長繩,至便縛取。自鄴以北,列陣數十里,箕張而進。榮潛軍山谷為奇兵,分督將已上三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譟,使賊不測多少。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棒,密勒軍士,馬上各齎袖棒一枚,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使以棒棒之而已。乃分命壯勇,所當衝突,號令嚴明,將士同奮。榮身自陷陣,出於賊後,表裏合擊,大破之。於陣禽葛榮,餘衆悉降。榮恐其疑懼,乃普令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於是羣情喜悅,登即四散,數十萬衆,一朝散盡。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領,隨便安置,咸得其宜。獲其渠帥,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時人服其處分機速。乃檻車送葛榮赴闕。詔加榮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
初,榮將討葛榮,軍次襄垣,遂大獵,有雙兔起於馬前,榮彎弓誓之曰:「中則禽葛榮,不中則否。」旣而並應弦而殪,三軍咸悅。及後,命立碑於其所,號雙兔碑。又將戰夜,夢一人從葛榮索千牛刀,葛榮初不肯與,此人自稱己是道武皇帝,葛榮乃奉刀,此人手持授榮。寤而喜,自知必勝。
又詔以冀州之長樂、相州之南趙、定州之博陵、滄州之浮陽、平州之遼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漁陽七郡,各萬戶,通前滿十萬,為太原國邑。又加位太師。
建義初,北海王元顥南奔梁,梁立為魏主,資以兵將。時邢杲以三齊應顥。朝廷以顥孤弱,永安二年春,詔元天穆先平齊地,然後征顥。顥乘虛徑進,榮陽、武牢並不守,車駕出居河北。榮聞之,馳傳朝行宮於上黨之長子,輿駕於是南趣。榮為前驅,旬日之間,兵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會。車駕幸河內。榮與顥相持於河上,無船不得即度。議欲還北,更圖後舉,黃門郎楊侃、高道穆等並固執以為不可。屬馬渚諸楊云有小船數艘,求為鄉導。榮乃令都督尒朱兆等率精騎夜濟。顥奔,車駕度河,入居華林園。詔加榮天柱大將軍,增封通前二十萬戶,加前後部羽葆鼓吹。
榮尋還晉陽,遙制朝廷,親戚腹心,皆補要職,百僚朝廷動靜,莫不以申。至於除授,皆須榮許,然後得用。莊帝雖受制權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納,孜孜不已。數自理冤獄,親覽辭訟。又選司多濫,與吏部尚書李神儁議正綱紀,而榮乃大相嫌責。曾關補定州曲陽縣令,神儁以階縣不奏,別更擬人。榮大怒,即遣其所補者往奪其任。榮使入京,雖復微蔑,朝貴見之,莫不傾靡。及至闕下,未得通奏,恃榮威勢,至乃忿怒。神儁遂上表遜位。榮欲用世隆攝選,上亦不違。榮曾啟北人為河內諸州,欲為掎角勢,上不即從。天穆入見論事,上猶未許。天穆曰:「天柱旣有大功,為國宰相,若請普代天下官屬,恐陛下亦不得違。如何啟數人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理。」榮聞,大怒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皇后復嫌內妃嬪,甚有妬恨之事。帝遣世隆語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復決?」世隆曰:「兄止自不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旣外迫強臣,內逼皇后,恒怏怏不以萬乘為貴。
先是,葛榮枝黨韓婁仍據幽、平二州,榮遣都督侯深討斬之。時万俟醜奴、蕭寶夤擁衆豳、涇,榮遣其從子天光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賀拔岳、侯莫陳悅等入關討之。天光至雍州,以衆少未進,榮大怒,遣其騎兵參軍劉貴馳驛詣軍,加天光杖罰。天光等大懼,乃進討,連破之,禽醜奴、寶夤,並檻車送闕。天光又禽王慶雲、万俟道樂,關中悉平。於是天下大難便盡。莊帝恒不慮外寇,唯恐榮為逆,常時諸方未定,欲使與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謂尚書令、臨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無賊?」臨淮見帝色不悅,曰:「臣恐賊平以後,方勞聖慮。」帝畏餘人怪,還以他語解之,曰:「其實撫寧荒餘,彌成不易。」
榮好射獵,不捨寒暑,法禁嚴重,若一鹿出,乃有數人殞命。曾有一人,見猛獸便走,謂曰:「欲求活邪!」遂即斬之。自此獵如登戰場。曾見一猛獸在窮谷中,乃令餘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復損,於是數人被殺,遂禽得之。持此為樂焉。列圍而進,雖阻險不得迴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從容言榮勳業,宜調政養人。榮便攘肘謂天穆曰:「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節。葛榮之徒,本是奴才,乘時作亂,譬如奴走,禽獲便休。頃來受國大寵,未能混一海內,何宜今日便言勳也?如聞朝士猶自寬縱,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馬,校獵嵩原,令貪汙朝貴,入圍搏虎。仍出魯陽,歷三荊,悉擁生蠻,北填六鎮。迴軍之際,因平汾胡。明年簡練精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乞萬戶侯;如其不降,徑度數千騎,便往縛取。待六合寧一,八表無塵,然後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觀風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稱勳耳。今若止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
及見四方無事,乃遣人奏曰:「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此言,已發遣令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朝廷。帝實不欲與之,因稱其忠。榮見帝年長明悟,為衆所歸,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云,入將天子,拜謁金陵後,還復恒朔。而侍中朱元龍輒從尚書索太和中遷京故事,於是復有移都消息。
榮乃暫來向京,言看皇后娩難。帝懲河陰之事,終恐難保,乃與城陽王徽、侍中楊侃、李彧、尚書右僕射元羅謀,皆勸帝刺殺之。唯膠東侯李侃晞、濟陰王暉業言榮若來,必有備,恐不可圖。又欲殺其黨與,發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師人懷憂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東出。榮乃遍與朝士書,相任留。中書舍人溫子昇以書呈帝,帝恒望其不來,及見書,以榮必來,色甚不悅。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往來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為榮通親,不敢與之言情。毅曰:「若必有變,臣寧死陛下難,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無異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榮將四五千騎,發并州向京。時人皆言其反,復道天子必應圖之。九月初,榮至京。有人告云,帝欲圖之。榮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豈可信之?」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陽王曰:「縱不反,亦何可耐?況何可保耶?」又北人語訛,語「尒朱」為「人主」。上又聞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長星出中台,掃大角。恒州人高榮祖頗明天文,榮問之曰:「是何祥也?」荅曰:「除舊布新象也。昔長星掃大角,秦以之亡。」榮聞之悅。又榮下行臺郎中李顯和曾曰:「天柱至,那無九錫,安須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見機!」都督郭羅察曰:「今年真可作禪文,何但九錫。」參軍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氣,何慮天柱不應。」榮下人皆陵侮帝左右,無所忌憚,其事皆上聞。奚毅又見,求聞。帝即下明光殿與語。帝又疑其為榮,不告以情。及知毅赤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李彧,告以毅語。
榮小女嫁與帝兄子陳留王,小字伽邪,榮嘗指之曰:「我終當得此女壻力。」徽又云:「榮慮陛下終為此患,脫有東宮,必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則立陳留以安天下。」并言榮指陳留語狀。帝旣有圖榮意,夜夢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節,都不覺痛。惡之,以告城陽王徽及楊侃。徽解夢曰:「蝮虵螫手,壯士解腕。割指節與解腕何異?去患乃是吉祥。」聞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駕迎之。榮與天穆並從入西林園讌射。榮乃奏曰:「近來侍官皆不習武,陛下宜將五百騎出獵,因省辭訟。」先是奚毅言榮因獵挾天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
至十八日,召中書舍人溫子昇告以殺榮狀,并問以殺董卓事。子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涼州人,必不應至此。」良久,語子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必不死!寧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與常道鄉公同日生。」上謂殺榮、天穆,即赦其黨,便應不動。應詔王道習曰:「尒朱世隆、司馬子如、朱元龍比來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虛實,謂不宜留。」城陽王及楊侃曰:「若世隆不全,仲遠、天光豈有來理?」帝亦謂然,無復殺意。城陽曰:「榮數征伐,腰間有刀,或能狠戾傷人。臨事,願陛下出。」乃伏侃等十餘人於明光殿東。其日,榮與天穆並入,坐食未訖,起出。侃等從東階上殿,見榮、天穆出至中庭,事不果。
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榮忌日,二十一日,暫入,即向陳留王家,飲酒極醉。遂言病動,頻日不入。上謀頗泄,世隆等以告榮。榮輕帝,不謂能反。預帝謀者皆懼。
二十五日,旦,榮、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東序中西面坐,榮與天穆並御牀西北小牀上南坐,城陽入,始一拜,榮見光祿卿魯安等持刀從東戶入,即馳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斬之,時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數牒啟,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豎子!若過今日,便不可制。」時又天穆與榮子菩提亦就戮,於是內外喜叫,聲滿京城。旣而大赦。
榮雖威名大振,而舉止輕脫,正以馳射為伎藝,每入朝見,更無所為,唯戲上下馬。於西林園宴射,恒請皇后出觀,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見天子射中,輒自起舞叫,將相卿士,悉皆盤旋,乃至妃主婦人,亦不免隨之舉袂。及酒酣耳熱,必自匡坐唱虜歌,為樹梨普梨之曲。見臨淮王彧從容閑雅,愛尚風素,固令為敕勒舞。日暮罷歸,便與左右連手蹋地,唱迴波樂而出。性甚嚴暴,慍喜無恒,弓箭刀槊,不離於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恒有死憂。曾欲出獵,有人訴之,披陳不已,發怒,即射殺之。曾見沙彌重騎一馬,榮即令相觸,力窮不復能動,遂使傍人以頭相擊,死而後已。
節閔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詔贈假黃鉞、相國、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晉王,加九錫,給九旒鑾輅,武賁班劒三百人,轀輬車,準晉太宰、安平獻王故事,謚曰武。又詔百官議榮配饗,司直劉季明曰:「晉王若配永安,則不能終臣節。以此論之,無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預在議限,據理而言,不合上心,誅翦唯命。」衆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廟庭。
菩提位太常卿、開府儀同三司、侍中、特進。死時年十四。節閔帝初,加贈司徒,謚曰惠。
菩提弟叉羅,武衛將軍、梁郡王。尋卒,贈司空公。
叉羅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靜初,轉襲榮爵太原王。薨於晉陽,時年九歲。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樂郡公。以榮破葛賊之勳,進爵為王。其姊魏孝莊皇后,及韓陵之敗,齊神武納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開府儀同三司、肆州刺史。家富於財,招致賔客,窮極豪侈。與丞相司馬任冑、主簿李世林、都督鄭仲禮、房子遠等相狎,外示盃酒交,而潛謀害齊神武。自魏氏舊俗,以正月十五日夜為打蔟戲,能中者即時賞帛。冑令仲禮藏刀於袴中,因神武臨觀,謀竊發,事捷,共奉文暢。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寵,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時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羅卒無後,襲叉羅爵梁郡王。文暢事當從坐,靜帝使人往晉陽,欲拉殺之。神武特加寬貸,奏免之。文略聦明俊爽,多所通習。齊文襄嘗令章永興馬上彈琵琶,奏十餘曲,試使文略寫之,遂得八。文襄戲之曰:「聦明人多不老壽,梁郡其慎之!」文略對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愴然曰:「此不足慮。」
初,神武遺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橫,多所陵忽。齊天保末,嘗邀平秦、武興、汝南諸王至宅,供設奢麗,各有贈賄。諸王共假聚寶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從奴五十人,皆駿馬侯服。其豪縱不遜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馬,文略敵以好婢,賭取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請,文略殺馬及婢,以二銀器盛婢頭馬肉而遺之。平秦王訴之於文宣,繫於京畿獄。文略彈琵琶,吹橫笛,謠詠倦極,便卧唱挽歌。居數月,奪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憶我。」有司奏,遂伏法。
文略嘗大遺魏收金,請為父作佳傳,收論榮比韋、彭、伊、霍,蓋由是也。
兆字萬仁,榮從子也。少善騎射,趫捷過人,數從榮游獵,至窮巖絕澗,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獸,無所疑避。榮以此特加賞愛,任為爪牙。榮曾送臺使,見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構火以待之。俄而兆獲其一,榮欲誇使人,責兆不盡取,杖之五十。榮之入洛,兆兼前鋒都督。孝莊即位,封潁川郡公。後從上黨王天穆平邢杲。又與賀拔勝擊斬元顥子冠受,禽之,進破安豐王延明,顥乃退走。莊帝還宮,論功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汾州刺史。
尒朱榮死,兆自汾州據晉陽。元曄立,授兆大將軍,進爵為王。兆與世隆等定謀,攻洛。兆遂輕兵倍道,掩襲京邑。先是河邊人夢神謂己曰:「尒朱家欲度河,用爾作灅波津令,為之縮水脈。」月餘,夢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淺處,以草往往表插而導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馬涉度。是日暴風鼓怒,黃塵張天,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袍撥弦,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莊帝步出雲龍門外,為兆騎所縶,幽於永寧佛寺。兆撲殺皇子,汙辱妃嬪,縱兵虜掠。停洛旬餘,先令衛送莊帝於晉陽,兆後於河梁監閱財貨。
初,兆將入洛,遣使招齊神武,欲與同舉。神武時為晉州刺史,謂長史孫騰曰:「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可委去。」騰乃詣兆,具申意。兆不悅曰:「還白高兄弟,有吉夢,今行必克。吾比夢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馬藺草株,往往猶在,吾父顧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無不盡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騰還,具報之。神武曰:「兆等猖狂,舉兵犯順,吾勢不可反事尒朱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進不能度,必退還。吾乘山東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舉而禽。」俄而兆克京師,孝莊幽縶,都督尉景從兆南行,以書報神武。神武大驚,召騰,令馳驛詣兆,示以謁賀,密觀天子所在,當於路邀迎,唱大義於天下。騰遇帝於中路,神武時率騎東轉,聞帝已度,於是西還。仍與兆書,具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於海內。兆怒不納,而帝遂遇弒。
初,榮旣死,莊帝詔河西人紇豆陵步蕃等,令襲秀容。兆入洛後,步蕃兵勢甚盛,南逼晉陽。兆所以不暇留洛,迴師禦之。頻為步蕃所敗,於是部勒士馬,謀出山東,令人頻徵神武。神武晉州僚屬,並勸不行。神武揣其勢迫,必無他慮,決策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鎮之人,令神武統領。神武旣分兵別營,乃引兵南出,避步蕃之銳。步蕃至樂平郡,神武與兆還討,破斬之。
及節閔帝立,授兆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柱國大將軍,兼錄尚書事、大行臺。又以兆為天柱大將軍,兆以是榮所終之官,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與仲遠、度律約拒之。仲遠、度律次陽平,兆屯廣阿,衆號十萬。神武廣縱反間,於是兩不相信,各致猜疑。仲遠等頻使斛斯椿賀拔勝往喻之,兆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兆性粗獷,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深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而曉譬,兆遂拘縛將還,經日放遣。仲遠等於是奔退。神武乃進擊,兆軍大敗。
兆與仲遠、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請節閔納兆女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謀抗神武,乃降辭厚禮,喻兆赴洛。兆與天光、度律更自信約,然後大會韓陵山。戰敗,復奔晉陽。其年秋,神武自鄴進討之,兆遂大掠并州,走於秀容。神武又追擊,度赤洪嶺,破之。兆竄於窮山,殺所乘馬,自縊於樹。神武收葬之。
兆勇於戰鬬,而無將領之能。榮雖奇其膽決,然每云:「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
兆弟智彪,節閔帝封為安定王,與兆俱走,神武禽之,後死於晉陽。
彥伯,榮從弟也。祖侯真,文成時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買珍,宣武時武衛將軍、華州刺史。
彥伯性和厚,永安中,為榮府長史。節閔帝潛默於龍花佛寺,彥伯敦喻往來,尤有勤款。帝旣立,尒朱兆以己不豫謀,大為忿恚,將攻世隆。詔令華山王鷙慰兆,兆猶不釋。世隆復令彥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還,帝醼彥伯於顯陽殿。時侍中源子恭、黃門郎竇瑗並侍坐,彥伯曰:「源侍中比為都督,與臣相持於河內。當爾之時,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寧期同事陛下,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猶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謂有射鈎之心也。」遂令二人極醉而罷。
後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時炎旱,有勸彥伯解司徒者,乃上表遜位,詔許之。俄除儀同三司、侍中,餘如故。彥伯於兄弟之中,差無過患。
天光等敗於韓陵,彥伯欲領兵屯河橋,世隆不從。及張勸等掩襲世隆,彥伯時在禁直。長孫承業等啟陳神武義功旣振,將除尒朱。節閔令舍人郭崇報彥伯知,彥伯狼狽出走,為人所執。尋與世隆同斬於閶闔門外,縣首於斛斯椿門樹,傳於神武。先是洛中謠曰:「三月末,四月初,揚灰簸土真珠。」又曰:「頭去項,腳根齊,驅上樹,不須梯。」至是並驗。子敞。
敞字乾羅。彥伯之誅,敞小,隨母養於宮中。年十二,敞自竇走至大街,見童兒羣戲,敞解所著綺羅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騎至,不識敞,便執綺衣兒。比究問知非,會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見長孫氏媼,踞胡牀坐,敞再拜求哀,長孫氏愍之,藏於複壁之中。購之愈急,追且至,長孫氏資而遣之。遂詐為道士,變姓名,隱嵩高山。略涉經史,數年間,人頗異之。嘗獨坐巖石下,泫然歎曰:「吾豈終此乎!伍子胥獨何人也?」乃奔長安。
周文帝見而禮之,拜行臺郎中、靈壽縣伯。保定中,遷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後為膠州刺史,迎長孫氏至其第,置于家,厚資給之。隋文帝受禪,改封邊城郡公。黔安蠻叛,命敞討平之。師旋,拜金州總管,政號嚴明,吏人懼之。後以年老乞骸骨,賜二馬輅車歸河內,卒于家。子最嗣。
仲遠,彥伯弟也。明帝末年,尒朱榮兵威稍盛,諸有啟謁,率多見從。而仲遠摹寫榮書,又刻榮印,與尚書令史,通為奸詐。造榮啟表,請人為官,大得財貨,以資酒色。落魄無行業。
及孝莊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三徐大行臺,尋進督三徐諸軍事。仲遠上言:「竊見比來行臺采募者,皆得權立中正,在軍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權濟軍要。若立第亦爽,關京之日,任有司裁奪。」詔從之。於是隨情補授,肆意聚歛。
尒朱榮死,仲遠勒其部衆,來向京師。節閔立,進爵彭城王,加大將軍,又兼尚書令,鎮大梁。仲遠遣使請準朝式,在軍鳴騶。節閔帝覽啟,笑而許之。其肆情如此。復進督東道諸軍事、本將軍、兗州刺史,餘如故。仲遠天性貪暴,心如峻壑,大宗富族,誣之以反,沒其家口,簿籍財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勝數。諸將婦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亂。自滎陽以東,輸稅悉入其軍,不送京師。
時天光控關右,仲遠在大梁,兆據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專恣,權強莫比。所在並以貪虐為事,於是四方解體。又加太宰,解大行臺。仲遠專恣尤劇,方之彥伯、世隆,最為無禮。東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為患苦。
後移屯東郡,率衆與度律等拒齊神武。尒朱兆領騎數千自晉陽來會。軍次陽平,神武縱以間說,仲遠等迭相猜貳,狼狽遁走。中興二年,復與天光等於韓陵戰敗,南走,尋乃奔梁,死於江南。
世隆字榮宗,仲遠弟也。明帝末,兼直閤,加前將軍。尒朱榮表請入朝,靈太后惡之,令世隆詣晉陽慰喻榮。榮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來。今遂住,便有內備,非計之善。」榮乃遣入。榮舉兵南出,世隆遂走,會榮於上黨。建義初,除給事黃門侍郎。莊帝之立,世隆預其謀,封樂平郡公。元顥逼大梁,詔為前將軍、都督,鎮武牢。顥旣克滎陽,世隆懼而遁還,莊帝倉卒北巡。及車駕還宮,除尚書左僕射,攝選。
莊帝之將圖尒朱榮,每屏人言。世隆懼變,乃為匿名書,自牓其門曰:「天子與侍中楊侃、黃門高道穆等為計,欲殺天柱。」還復自以此書與榮妻北鄉郡公主,并以呈榮,勸其不入。榮毀書唾地曰「世隆無膽,誰敢生心!」世隆又勸其速發。榮曰:「何匆匆?」皆不見從。
榮死,世隆奉榮妻,燒西陽門夜走。北次河橋,殺武衛將軍奚毅。率衆還戰大夏門外。及李苗燒絕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盡殺人以肆其忿。至長子,與度律等共推長廣王曄為主。曄小名盆子,聞者皆以為事類赤眉。曄以世隆為尚書令,封樂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會兆於河陽。兆旣平京邑,讓世隆曰:「叔父在朝多時,耳目應廣,如何令天柱受禍?」案劒嗔目,詞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然後得已,而深恨之。
時仲遠亦自滑臺入京。世隆與兄弟密謀,慮元曄母干豫朝政,伺其母衛氏出行,遣數十騎如劫賊,於京巷殺之。公私驚愕,莫識所由。尋縣牓,以千萬錢募賊,百姓知之,莫不喪氣。尋又以曄疏遠,欲推立節閔帝。而度律意在南陽王,乃曰:「廣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後知能語,遂行廢立。
初,世隆之為僕射,尚書文簿,在家省閱。性聦解,又畏榮,深自剋勉,留心几案,傍接賔客,遂有解了之名。榮死之後,無所顧憚,及為令,常使尚書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宅聽事,東西別座,受納訴訟,稱命施行。旣總朝政,生殺自由,公行淫泆,信任羣小,隨情與奪。又兄弟羣從,各擁強兵,割剝四海,極其貪虐。姦諂蛆酷,多見信用;溫良名士,罕豫腹心。於是天下之人,莫不厭毒。世隆尋讓太傅。節閔特置儀同三師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為之。贈其父買珍相國、錄尚書事、大司馬。
及齊神武起義兵,仲遠、度律等愚戇恃強,不以為慮,而世隆獨深憂恐。及天光等敗於韓陵,世隆請赦天下,節閔不許。斛斯椿旣據河橋,盡殺世隆黨附,令行臺長孫承業詣闕奏狀,掩執世隆及兄彥伯,俱斬之。
初,世隆曾與吏部尚書元世雋握槊,忽聞局上詨然有聲,一局子盡倒立,世隆甚惡之。又曾晝寢,其妻奚氏忽見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驚,就視,而世隆寢如故。旣覺,謂妻曰:「向夢人斷我頭持去,意殊不適。」又此年正月晦日,令、僕並不上省,西門不開。忽有河內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門亭長云:「今旦為令王借車牛一乘,終日於洛濱游觀。至晚,王還省,將車出東掖門,始覺車上無褥,請為記識。」亭長以令僕不上,西門不開,無迹入者。此奴固陳不已,公文列訴。尚書都令史謝遠疑,謂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驗。時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來時,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遲,遣催車。車入,到省西門,王嫌牛小,繫於闕下槐樹,更將一青牛駕車。令王著白紗、高頂帽,短小黑色,儐從皆裙襦袴褶,握板,不似常時服章。遂遣一吏將奴送入省中廳事東閤內,東廂第一屋中。其屋先常閉,奴云:入此屋中有板牀,牀上無席,大有塵土,兼有甕米。奴拂牀坐,兼畫地戲,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與謝遠看之,閉極久,全無開迹。及入,狀皆符同。具以此對世隆。世隆悵然,意以為惡,未幾見誅。
世隆弟世承,莊帝時位侍中,領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備員而已,及元顥內逼,世承守轘轅,為顥所禽,顥讓而臠之。莊帝還宮,贈司徒。
世承弟弼,字輔伯,節閔帝時,封河間郡公。尋為青州刺史。韓陵之敗,欲奔梁,數日,與左右割臂為約。弼帳下都督馮紹隆為弼信待,乃說弼曰:「今方同契闊,宜當心瀝血,示衆以信。」弼從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牀,令紹隆持刀披心。紹隆因推刃殺之,傳首京師。
度律,榮從父弟也,鄙朴少言。莊帝初,封樂鄉縣伯。榮死,與世隆赴晉陽。元曄之立,以度律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與尒朱兆入洛。兆還晉陽,留度律鎮京師。節閔帝時,為使持節、侍中、大將軍、太尉公,兼尚書令、東北道行臺,與仲遠出拒義旗。齊神武間之,與尒朱兆遂相疑貳,自敗而還。
度律雖在軍戎,聚斂無厭,所經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聞度律敗,遂恚憤發病。及至,母責之曰:「汝荷國恩,無狀而反,我何忍見他屠戮汝也!」言終而卒,時人怪異之。後韓陵之敗,斛斯椿先據河橋,遂西走灅波津,為人執送。椿囚之,送齊神武,斬之都市。
天光,榮從祖兄子也。少勇決,榮特親愛之,常預軍戎謀。孝昌末,榮據并、肆,仍以天光為都將,總統肆州兵馬。明帝崩,榮向京師,委以後事。建義初,為肆州刺史,封長安縣公。榮將討葛榮,留天光在州,鎮其根本。謂曰:「我身不得至處,非汝無以稱我心。」永安中,與元天穆東破邢杲。元顥入洛,天光與天穆會榮於河內。榮發後,并、肆不安,詔天光兼尚書僕射,為并、肆等九州行臺,仍行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約勒,所在寧輯。顥破,還京師,改封廣宗郡公。
初,高平鎮城人赫貴連恩等為逆,共推敕勒酋長胡琛為主,號高平王,遙臣沃野鎮賊帥破六韓忉夤。琛入據高平城,遣其大將万俟醜奴來寇涇州。琛後與莫折念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費律如至高平,誘斬琛。為醜奴所并,與蕭寶夤相拒於安定。寶夤敗還。建義元年夏,醜奴擊寶夤於靈州,禽之,遂僭大號。時獲西北貢師子,因稱神獸元年,置百官。
朝廷憂之,乃除天光使持節、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衛將軍賀拔岳、大都督侯莫陳悅等討醜奴。天光初行,唯有軍士千人。時東雍赤水蜀賊斷路,天光入關擊破之,簡取壯健。至雍,又稅人馬,合得萬疋。以軍人寡少,停留未進。榮遣責之,杖天光百下,榮復遣軍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賀拔岳率千騎先驅,至岐州,禽其行臺尉遲菩薩。醜奴棄岐州走還安定。天光發雍至岐,與岳合勢,破醜奴,獲蕭寶夤。於是涇、豳、二夏,北至靈州,及賊黨結聚之類,並降。唯賊行臺万俟道洛不下,率衆西依牽屯山,據險自守。
榮責天光不獲道洛,復遣使杖之百,詔削爵為侯。天光與岳、悅等復向牽屯討之,道洛戰敗,投略陽賊帥王慶雲。慶雲以道洛驍果絕倫,得之甚喜,便謂大事可圖,乃自稱皇帝,以道洛為大將軍。天光乃入隴,至慶雲所居水洛城,破其東城。賊遂併趣西城,城中無水,衆聚熱渴。有人走降,言慶雲、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賊帥,乃遣謂慶雲,可以早降,若未決,當聽諸人今夜共議。又謂曰「相知須水,今為小退。」賊衆安悅,無復走心。天光密使軍人多作木槍,各長七尺,至昏,布立人馬,為防衛之勢,又伏人槍中。其夜,慶雲、道洛果突出,至槍,馬各傷倒。伏兵便起,同時禽獲。賊窮,乞降而已。天光、岳、悅等議悉阬之,死者萬七千人,分其家口。於是三秦、河、渭、瓜、涼、鄯善咸來款順。詔復天光前官爵。
岳聞榮死,還涇州以待,天光亦下隴,與岳圖入洛之策。旣而莊帝進天光爵為廣宗王,元曄又以為隴西王。及聞尒朱兆已入京,天光乃輕騎向都,見世隆等,尋便還雍。世隆等議廢元曄,更舉親賢,遣告天光。天光與定策,立節閔帝。又加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關西大行臺。天光北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禽之送洛。時費也頭帥紇豆陵伊利、万俟受洛干等據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齊神武起兵信都,內懷憂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備之而已。又除大司馬。
時神武軍旣振,尒朱兆、仲遠等並經敗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從。後令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無以能定,豈可坐看宗家之滅?」天光不得已,東下,與仲遠等敗於韓陵。斛斯椿等先還,於河橋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執,與度律並送於神武。神武送於洛,斬於都市。
尒朱專恣,分裂天下,各據一方,賞罰自出,而天光有定關西之功,差不酷暴,比之兆與仲遠,為不同矣。
論曰:魏自宣武之後,政道頗虧。及明皇幼沖,女主南面,始則于忠專恣,繼以元叉權重,居官者肆其聚斂,乘勢者極其陵暴,於是四海囂然,已有羣飛之漸。逮於靈后反政,宣淫於朝,傾覆之徵,於此至矣。
尒朱榮緣將帥之列,藉部衆之威,屬天下暴虐,人神怨憤,遂有匡頹拯弊之志,援主逐惡之功。及夫禽葛榮,誅元顥,戮邢杲,揃韓婁,醜奴、寶夤,咸梟馬市,然則榮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則希覬非望,睥睨宸極,終乃靈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陰之下,衣冠塗地,其所以得罪人神者焉。至於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無謀難之宰,國乏折衝之將,遂使餘孽相糾,還成嚴敵。隆實指蹤,兆為戎首,山河失險,莊帝幽崩。宗屬分方,作威跋扈,廢帝立主,迴天倒日,揃剝黎獻,割裂神州,刑賞任心,征伐自己。天下之命,縣於數胡,喪亂弘多,遂至於此。豈非天將去之,始以共定,終於惡稔,以至殄滅。抑亦魏紓其難,齊以驅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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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四十九‧列傳第三十七  朱瑞 叱列延慶 斛斯椿子徵 孫政 賈顯度弟智 樊子鵠 侯深 賀拔允弟勝 勝弟岳 侯莫陳悅 念賢 梁覽雷紹 毛遐弟鴻賔 乙弗朗
朱瑞字元龍,代郡桑乾人也。祖就,沛縣令。父惠,行太原太守。瑞貴達,並贈刺史。
瑞長厚質直,敬愛人士,尒朱榮引為大行臺郎中,甚見親任。以為黃門侍郎,仍中書舍人。榮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之門下,為腹心之寄。封陽邑縣公。及元顥內逼,從車駕於河陽,除侍中、兼吏部尚書,改封北海郡公。莊帝還洛,改封樂陵郡公,仍侍中。瑞雖為尒朱榮所委,而善處朝廷間。帝亦賞遇之,嘗謂侍臣曰:「為人臣,當須忠實,至如朱元龍者,朕待之亦不異餘人。」
瑞以青州樂陵有朱氏,意欲歸之,故求為青州中正。又以滄州樂陵亦有朱氏,而心好河北,遂乞三從內並屬滄州樂陵郡。詔許之,仍轉滄州大中正。
尒朱榮死,瑞與世隆俱北走,以莊帝待之素厚,且見世隆等並無雄才,終當敗喪,於路乃還,帝大悅。時尒朱天光擁衆關右,帝招納之,乃以瑞兼尚書左僕射,為西道大行臺,以慰勞焉。旣達長安,會尒朱兆入洛,復還京師。都督斛斯椿先與瑞有隙,數譖之於世隆,世隆遂誅之。太昌初,贈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謚曰恭穆。
叱列延慶,代西部人也,世為酋帥。延慶娶尒朱世隆姊,故被尒朱榮親遇。普泰初,世隆得志,特見委重,兼尚書左僕射、山東行臺、北海郡公。時幽州刺史劉靈助以莊帝幽崩,遂舉兵唱義,世隆白節閔帝,以延慶與大都督侯深於定州討之。深以靈助善占,百姓信惑,未易可圖,欲還師入據關拒險,以待其變。延慶以靈助庸人,彼皆恃其妖術,坐看符厭,寧肯戮力致死,宜詭言西歸,可襲而禽。深從之,乃出頓城西,聲云將還,詰朝造靈助壘,遂破禽之。
及韓陵戰敗,延慶與尒朱仲遠走度石濟。仲遠南竄,延慶北降齊神武,仍從并州。後赴洛,孝武帝以為中軍大都督。孝武之西,齊神武誅之。
斛斯椿字法壽,廣牧富昌人也。其先世為莫弗大人。父足,一名敦,明帝時為左牧令。時河西賊起,牧人不安,椿乃將家投尒朱榮。征伐有功,稍遷中散大夫,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榮心,軍之密謀,頗亦關預。莊帝初,改封陽曲縣公,除榮大將軍府司馬。後為東徐州刺史。
及榮死,椿甚憂懼,時梁以汝南王悅為魏主,資其士馬,次於境上,椿遂棄州歸悅。悅授尚書左僕射、司空公,封靈丘郡公,又為大行臺前驅都督。會尒朱兆入洛,悅知不逮,南旋,椿復背悅歸兆。
以參立節閔謀,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城陽郡公。尋加開府。時椿父足先在秀容,忽有傳其死問,椿請減己階以贈之。尋知其父猶存,詔復官,仍除其父為車騎將軍、揚州刺史。
椿以尒朱兆擅權,懼禍,乃與賀拔勝俱說世隆以正道。世隆不悅,欲害椿,賴尒朱天光救,得免。及世隆、度律與兆自相疑,椿與賀拔勝和之,兆執椿、勝還營。椿又陳以正理,兆謝而遣之。椿謂勝曰:「天下皆怨毒尒朱,吾等附之,亡無日矣,不如圖之。」勝曰「天光與兆,各據一方,今俱禽為難。」椿曰:「易致耳。」乃說世隆追天光等赴洛,討齊神武。及韓陵之敗,椿謂都督賈顯智等曰:「若不先執尒朱,我等死無類矣。」遂與顯智等夜於桑下盟約,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收尒朱部曲,盡殺之。令弟元壽與張歡、長孫承業、顯智等襲世隆、彥伯兄弟,並斬於閶闔門外。椿入洛,縣世隆兄弟首於其門樹。椿父出見,謂曰:「汝與尒朱約為兄弟,今何忍縣其頭於家門?寧不愧負天地!」椿乃傳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送於齊神武。
及神武入洛,椿謂賀拔勝曰:「今天下事在吾與君,若不先制人,將為人所制。高歡初至,圖之不難。」勝曰:「彼有心於人,害之不祥。比數夜與歡同宿,具序往昔之懷,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憚之!」椿乃止。孝武帝立,拜椿侍中、儀同開府、城陽郡公。父足亦加開府,子悅太中大夫,同日受拜,當時榮之。
椿自以數反,意常不安,遂密勸孝武帝置閤內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數,自直閤已下,員別數百,皆選天下輕剽以充之。又說帝數出游幸,號令部曲,別為行陣,椿自約勒指麾其間。從此以後,軍謀朝政,一決於椿。又勸帝徵兵,詭稱南討,將以伐齊神武。帝從之,以椿為前驅大都督。椿因奏請率精騎二千,夜度河掩其勞弊。帝始然之,黃門侍郎楊寬說帝曰:「高歡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於人,恐生他變。今度河萬一有功,是滅一高歡復生一高歡矣。」帝遂敕椿停行。椿歎曰:「頃熒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間搆,不用吾計,豈天道乎!」
帝勒兵河橋,命椿自洛而東,至武牢。帝以賈顯智背叛,東師失律,將幸關中,乃遣使命椿,因從入關。拜尚書令,侍中如故,封常山郡公。歷位司徒、太保,仍尚書令。時寇難未息,內外戒嚴,唯椿得列威儀,鳴騶清路。遷太傅,薨,年四十三。帝親臨弔,百僚赴哭。詔賜東園祕器,遣尚書、梁郡王景略監護喪事。贈大將軍、錄尚書、三十州諸軍事、侍中、恒州刺史、常山郡王,謚曰文宣,祭以太牢。又詔改大將軍,贈大司馬,給轀輬車。及葬,車駕臨於渭陽,止紼慟哭。
帝嘗給椿店數區,耕牛三十頭,椿以國難未平,不可與百姓爭利,辭店受牛,日烹一頭,以饗軍士。及死,家無餘資。
有四子,悅、恢、徵、演。演為齊神武所殺,三子入關。
徵字士亮,博涉羣書,尤精三禮,兼解音律。有至性,居父喪,朝夕共一溢米。少以父勳賜爵城陽郡公。大統末,起家通直散騎常侍,稍遷兼太常少卿。
自魏孝武遷西,雅樂廢缺,徵博采遺逸,稽諸典故,創新改舊,方始備焉。又樂有錞于者,近代絕此器,或有自蜀得之,皆莫之識。徵見之曰:「此錞于也。」衆弗信之,徵遂依干寶周禮注,以芒筒捋之,其聲極清,衆乃歎服。徵仍取以合樂焉。
六官建,拜司樂下大夫,遷司樂中大夫,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轉內史下大夫。天和三年,周武帝以徵經有師法,詔令授皇諸子。宣帝時為魯公,與諸皇子等咸服青衿,行束脩之禮,受業於徵。仍並呼徵為夫子,儒者榮之。六年,除司宗中大夫,行內史,仍攝樂部。進封岐國公,尋轉小宗伯。除太子太傅,仍小宗伯。
宣帝嗣位,遷上大將軍、大宗伯。時武帝初崩,梓宮在殯,帝意欲速葬,令朝臣議之。徵與內史宇文孝伯等固請依禮七月,帝竟不許。
帝之為太子也,宮尹鄭譯坐不能以正道調護,被謫除名。而帝雅親愛譯,至是,拜譯內史中大夫,甚委任之。譯乃獻新樂,十二月各一笙,每笙用十六管。帝令與徵議之。徵駁而奏之曰:「禮云,十二律轉相生,聲五具在十六焉,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然詳一笙十六管,總一百九十二管,旣無相生之理,又無還宮之義。臣恐鄭聲亂樂,未合於古。夫音樂之起,本於人心,天之應人,有如影響。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譴之以殃。故舜彈五絃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化。紂為朝歌、北里之音,而社稷滅。是知樂也者,和情性,移風俗,動天地,感鬼神,禍福所基,盛衰攸繫,安可不慎哉!案譯之所為,不師古始。若以月奏一笙,則鍾鼓諸色,各須一十有二。雅樂之備,已充廟廷,今若益之,於何陳列?方須更闢階墀,增修廊宇,非急之務,寧可勞人?如謂笙管之外,不須加造,則樂之損益,豈繫於笙?進退無據,竊謂不可。」帝頗納之,且令停譯所獻。
及武帝山陵回,帝欲作樂,復令議其可不。徵曰:「孝經云『聞樂不樂。』聞尚不樂,其況作乎!」鄭譯曰:「旣云聞樂,明即非無,止可不樂,何容不奏。」帝遂依譯議,譯因此銜之。
帝後肆行非度,昏虐日甚,徵以荷武帝重恩,嘗備位師傅,乃上疏極諫,指陳帝失,不納。譯因譖之,遂下徵於獄。徵懼不免,獄卒張元平哀之,乃以佩刀穿牆,送之出。元平被捶拷百數,而無所言。徵旣出,匿於人家,後遇赦得免,然猶坐除名。
隋文帝踐極,例復官爵,除太子太傅,仍詔徵修撰樂書。開皇四年薨,年五十六。初,隋文帝為大司馬,有外姻喪,徵就第弔之,久而不出,徵怒,遂弗之待,比出候,徵已去矣。隋文帝以此常恨之。至是,詔所司謚之曰闇。子該嗣。徵所撰樂典十卷。
兄恢,散騎常侍,新蔡郡公。子政嗣。
政明悟有器幹,隋開皇中,以軍功授儀同,甚為楊素所禮。大業中,位尚書兵曹郎,漸見委遇。玄感兄弟,俱與之交。遼東之役,兵部尚書段文振卒,侍郎明雅復以罪廢,帝彌屬意於政。尋遷兵部侍郎,稱為幹理。玄感之反,政與通謀,及玄縱等亡歸,亦政之計。及帝窮玄縱黨與,政亡奔高麗。明年,帝復東征,高麗請和,遂送政。鎖至京師以告廟,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請變常法行刑,帝許之。以出金光門,縛之於柱,公卿百僚,並親擊射,臠其肉,多有噉者,然後烹焚,揚其骨灰。
椿弟元壽,性剛毅諒直,武力過人,彎弓兩石,左右馳射。歷位吏部尚書,封桑乾縣伯。孝武踐阼,進爵為公,除豫州刺史。及車駕西巡,為部下所殺。贈司空公,謚曰景莊。
賈顯度,中山無極人也。父道監,沃野鎮長史。
顯度形貌偉壯,有志氣。初為別將,防守薄骨律鎮。正光末,北鎮擾亂,顯度乃率鎮人浮河而下,達秀容,為尒朱榮所留。隨榮破葛榮,封石艾縣公,累遷南兗州刺史。尒朱榮之死,顯度奔梁。普泰初,還朝。後隨尒朱度律等敗於韓陵,與斛斯椿及弟智等先據河橋,誅尒朱氏。
孝武帝初,除尚書左僕射,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永熙三年,為雍州刺史、西道大行臺。親故祖餞於張方橋,顯度執酒曰:「顯智性輕躁,好去就,覆敗吾家,其此人也!」武帝入關後,顯智果同於齊神武。孝武帝怒,乃賜顯度死。
智字顯智,少有膽決,以軍功累遷金紫光祿大夫,封義陽縣伯。及尒朱仲遠為徐州刺史,智隷仲遠赴彭城。尒朱榮死,仲遠舉兵向洛,智不從之,莊帝聞而善之。普泰初,還洛。仲遠忿其乖背,議欲殺之。智兄顯度先為世隆所厚,世隆為解喻得全。後進爵為公。隨度律等敗於韓陵。智與顯度、斛斯椿謀誅尒朱氏,顯度據守北中城,令智等入京,禽世隆兄弟。
孝武帝初,除開府儀同三司、滄州刺史。在州貪縱,甚為人害。孝武徵還京師,加侍中,除濟州刺史,率衆達東郡,仍停不進。於長壽津為相州刺史竇泰所破。天平初,赴晉陽。智去就多端,後坐事死。
樊子鵠,代郡平城人也。其先荊州蠻酋,徙代。父興,平城鎮長史、歸義侯。普泰中,子鵠貴,乃贈荊州刺史。
子鵠逢北鎮擾亂,南至并州,尒朱榮引為都督府倉曹參軍。使詣京師,靈太后問榮兵勢,子鵠應對稱旨。太后嘉之,除直齋,封南和縣子,令還赴榮。建義初,拜晉州刺史,封永安縣伯。永安二年,以招納叛蜀,進封中都縣公。又兼尚書行臺,政有威信。尋徵授都官尚書、西荊州大中正。後兼右僕射,為行臺。進封南陽郡公,尚書如故,假驃騎將軍,率所部為都督。時尒朱榮在晉陽,京師之事,子鵠頗預委寄,故在臺閣,征官不解。後出為殷州刺史。屬歲旱儉,子鵠恐人流亡,乃勒有粟家分濟貧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種二麥,州內以此獲安。
尒朱榮死,世隆等遣書招子鵠,子鵠不從。以母在晉陽,啟求移鎮河南。莊帝嘉之,除都督、豫州刺史。行達汲郡,聞尒朱兆入洛,乃度河見仲遠。仲遠遣鎮汲郡。兆徵子鵠赴洛,旣見,責以乖異之意,奪其部衆,將還晉陽。元曄以為侍中、御史中尉、中軍大都督。
太昌初,兼尚書左僕射、東南道大行臺,總大都督杜德等追討尒朱仲遠,仲遠奔梁,收其兵馬。時梁遣元樹入寇,陷據譙城,詔子鵠與德討之。樹大敗,奔入城門,遂圍之。樹請歸南,以地還魏,許之。及樹衆半出,子鵠擊破之,禽樹及梁譙州刺史朱文開。班師,遷吏部尚書,轉尚書右僕射。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典選。
後除兗州刺史。子鵠先遣腹心,緣歷人間,採察得失。及至境,太山太守彭穆參候失儀,子鵠責讓穆,并數其罪狀,穆皆引伏,於是州內震悚。
及孝武帝入關,子鵠據城為應,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衆就子鵠。天平初,齊神武遣儀同三司婁昭等討之。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而大野拔因與相見,令左右斬子鵠以降。
侯深,神武尖山人也。機警有膽略。孝明末年,六鎮飢亂,深隨杜洛周南寇。後與妻兄念賢,背洛周歸尒朱榮。路中遇寇,身披苫褐。榮賜其衣帽,厚待之,以為中軍副都督。莊帝即位,封厭次縣子。從榮討葛榮於滏口,戰功尤多。除燕州刺史。
時葛榮別帥韓樓、郝長等屯據薊城,榮令深討樓,配衆甚少。或以為言,榮曰:「深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總大衆,未必能用。」止給騎七百。深遂廣張軍聲,率數百騎深入樓境。去薊百餘里,遇賊帥陳周馬步萬餘,大破之,虜其卒五千餘人。尋還其馬仗,縱令入城。左右諫,深曰:「我兵少,不可力戰,事須為計以離隙之。」深度其已至,遂率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韓樓果疑降卒為內應,遂遁走,追禽之。以功賜爵為侯,尋為平州刺史,仍鎮范陽。
及尒朱榮死,太守盧文偉誘深出獵,閉門拒之。深率部曲,屯於郡南,為榮舉哀,勒兵南向。莊帝使東萊王貴平為大使,慰勞燕、薊。乃詐降,貴平信之,遂執貴平自隨。進至中山,行臺僕射魏蘭根邀擊之,為深所敗。元曄立,授深儀同三司、定州刺史、左軍大都督、漁陽郡公。節閔帝立,仍加開府。後隨尒朱兆拒齊神武於廣阿,兆敗走。深後從神武破尒朱氏於韓陵。
永熙初,除齊州刺史。孝武帝末,深與兗州刺史樊子鵠、青州刺史東萊王貴平使信往來,以相連結。又遣使通誠於神武。及孝武入關,復懷顧望。汝陽王暹旣除齊州刺史,深不時迎納。城人劉桃符等潛引暹入,據西城。深爭門不克,率騎出奔,妻兒部曲,為暹所虜。
行達廣里,會承制以深行青州事,齊神武又遺深書曰:「卿勿以部曲輕少,難於東邁,齊人澆薄,齊州人尚能迎汝陽王,青州人豈不能開門待卿也?」深乃復還,暹始歸其部曲。而貴平自以斛斯椿黨,亦不受代。深襲高陽郡克之,置部曲家累於城中,親率輕騎,夜趣青州,城人執貴平出降。深自惟反覆,慮不獲安,遂斬貴平,傳首于鄴,明不同於斛斯椿。
及子鵠平,詔以封延之為青州刺史。深旣不獲州任,情又恐懼,行達廣川,遂劫光州庫軍反。遣騎詣平原,執前膠州刺史賈璐,夜襲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攻掠郡縣。其部下督帥叛拒之,遂奔梁。達南青州境,為賣漿者斬之,傳首于鄴,家口配沒。
賀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其先與魏氏同出陰山。有如回者,魏初為大莫弗。祖尒頭,驍勇絕倫,以良家鎮武川,因家焉。獻文時,以功賜爵龍城縣男,為本鎮軍主。
父度拔,性果毅,襲爵,亦為本鎮軍主。正光末,沃野人破六韓拔陵反,懷朔鎮將楊鈞聞度拔名,召補統軍,配以一旅。其賊偽署王衛可瓌徒黨尤盛,旣攻沒武川,又陷懷朔,度拔父子並為賊所虜。度拔乃與周德皇帝合謀,率州里豪傑輿珍、念賢、乙弗庫根、尉遲檀等,招義勇,襲殺可瓌。朝廷嘉之,未及封賞,度拔與鐵勒戰沒。孝昌中,追贈度拔肆州刺史。
允便弓馬,頗有膽略。初度拔之死,允兄弟俱奔恒州刺史廣陽王深。深敗,歸尒朱榮。允父子兄弟並以武藝稱,榮素聞其名,待之甚厚。建義初,封壽陽縣侯。永安中,進爵為公。魏長廣王立,除開府儀同三司,封燕郡公,兼侍中,使蠕蠕。還至晉陽,屬齊神武將出山東,允素知神武非常人,早自結託,神武以其北土之望,尤親禮之,遂與允出信都,參定大策。中興初,轉司徒,領尚書令。神武入洛,進爵為王,轉太尉,加侍中。
魏孝武旣忌神武,以允弟岳據關中,有重兵,深相委託,潛使來往,當時咸慮允為變。及岳死,孝武又委岳兄勝心腹之寄。神武重舊,尤全護之。天平元年,因與神武獵,或告允引弓擬神武,乃置於樓上餓殺之,年四十八。神武親臨哭之,贈太保。
允三子,世文、世樂、難陁。興和末,齊神武並召與諸子同學。武定中,敕居定州,賜田宅。允弟勝。
勝字破胡,少有志操,善左右馳射,北邊莫不推其膽略。衛可瓌之圍懷朔,勝時亦為軍主,從父度拔鎮守。旣被圍經年而外援不至,勝乃慷慨白鎮將楊鈞,請告急於大軍。鈞許之,乃募勇敢少年,得十餘騎,夜潰圍出。賊追及之,勝曰:「我賀拔破胡也。」賊不敢逼。至朔州,白臨淮王彧以懷朔被圍之急。彧以勝辭義懇至,許以出師,還令報命。乃復攻圍而入,賊追之,射殺數人。至城下,大呼曰「賀拔破胡與官軍至矣!」城中納之。鈞復遣勝出覘武川。武川已陷,勝乃馳還報懷朔。懷朔亦潰,勝父子遂為賊所虜。
尋而襲殺可瓌,衆令勝馳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費穆奇勝才略,厚禮留之,委以兵事。時廣陽王深在五原,為破六韓賊所圍,召勝為軍主。以功拜統軍。又隷僕射元纂鎮恒州。時有鮮于阿胡擁朔州流人南下為寇,恒州城人應之,勝與兄允弟岳相失,勝南投肆州,允、岳投尒朱榮。榮與肆州刺史尉慶賔構隙,引岳攻肆州陷。榮得勝,大悅曰:「吾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定。」勝兄弟三人,遂委質事榮。
時杜洛周據幽、定,葛榮據冀、瀛。榮謂勝曰:「井陘險要,我之東門,欲屈君鎮之,如何?」勝曰:「是所願也。」榮乃表勝鎮井陘,以所乘大馬并銀鞍遺之。及榮入洛,以預定策立孝莊帝功,封易陽縣伯。從元天穆北征葛榮,大破之。時杜洛周餘燼韓樓在薊城結聚,以勝為大都督,鎮中山。樓讋勝威名,竟不敢南寇。元顥入洛陽,榮徵勝,使與尒朱兆自硤石度,大破顥軍,禽其子冠受,遂前驅入洛。進爵真定縣公。
及榮死,勝與田怡等奔赴榮第,時宮殿之門未加嚴防,怡等議即攻門。勝止之曰:「天子旣行大事,必當更有奇謀,吾衆旅不多,何輕爾!」怡乃止。及世隆夜走,勝隨至河橋,勝以為臣無讎君之義,遂勒所部還都。莊帝大悅。仲遠逼東郡,詔以本官假驃騎大將軍、東征都督,率騎一千,會鄭先護討之。為先護所疑,置之營外,人馬未得休息,俄而仲遠兵至,與戰不利,降之。復與尒朱氏同謀立節閔帝,以功拜右衛將軍。
及尒朱氏將討齊神武,勝時從尒朱度律。度律與兆不平,勝以臨敵搆隙,取敗之道,乃與斛斯椿詣兆營和之,反為兆所執。度律大懼,引軍還。兆將斬勝,數之曰:「爾殺可瓌,罪一也。天柱薨後,不與世隆等俱來而東征仲遠,罪二也。我欲殺爾久矣!」勝曰:「可瓌作逆,勝父子誅之,其功不小,反以為罪。天柱被戮,以君誅臣,勝寧負王,不負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去賊密邇,內搆嫌隙,自古迄今,未有不破亡者。勝不憚死,恐王失策。」兆乃捨之。勝旣免,行百餘里,方追及度律。齊神武旣克相州,兵威漸盛,於是兆及天光、仲遠、度律等衆十餘萬陣於韓陵。兆率鐵騎陷陣,出齊神武後,將乘其背而擊之。度律惡兆之驍悍,懼其陵己,勒兵不進。勝以其攜貳,遂以麾下降齊神武。度律軍以此先退,遂大敗。
太昌初,以勝為領軍將軍,尋除侍中。孝武帝將圖齊神武,以勝弟岳擁衆關西,欲廣其勢援,乃拜都督、荊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道大行臺、尚書左僕射。勝多所克捷,沔北盪為丘墟。梁武帝敕其子雍州刺史續曰:「賀拔勝北間驍將,爾宜慎之,勿與爭鋒。」續遂城守不敢出。尋進位尚書令,進爵琅邪郡公。
及齊神武與孝武帝有隙,詔勝引兵赴洛,至廣州,猶豫未進,而帝已入關。勝還軍南陽,遣右丞陽休之奉表入關,又令府長史元穎行州事,勝自率所部,將西赴關中。進至淅陽,詔授勝太保、錄尚書事。聞齊神武已平潼關禽毛鴻賔,勝乃還荊州。州人鄧誕執元穎,引齊師。時齊神武已遣行臺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赴之,勝敗,中流矢,奔梁。
在南三年,梁武帝遇之甚厚。勝乞師北討齊神武,旣不果,乃求還。梁武帝許之,親餞於南苑。勝自是之後,每執弓矢,見鳥獸南向者,皆不射之,以申懷德之意。旣至長安,詣闕謝罪。魏帝握勝手,歔欷久之,曰:「初平西徙,永嘉南度,漢、晉皆爾,事乃關天,非公之咎也。」乃授太師。
從周文帝禽竇泰於小關,攻弘農;下河北,禽郡守孫晏;摧破東魏軍於沙苑,追奔至河上。仍與李弼別攻河東,略定汾、絳。河橋之役,勝大破東魏軍,周文令勝收其降卒而還。及齊神武率衆攻玉壁,勝以前軍大都督從周文。見齊神武旗鼓,識之,乃募敢勇三千人配勝以犯其軍。勝適與神武遇,連叱而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也!」時勝持矟追神武數里,刃垂及之,神武汗流,氣殆盡。會勝馬為流矢所中,死,比副騎至,神武已逸去。勝歎曰:「今日之事,吾不執弓矢者天也!」
是歲,勝諸子在東者,皆為神武所害。勝憤恨,因動氣疾,大統十年,薨于位。臨終,手書與周文曰:「勝萬里杖策,歸身闕庭,冀望與公掃除逋寇。不幸殞斃,微志不申。若死而有知,猶望魂飛賊庭,以報恩遇耳。」周文覽書,流涕久之。
勝長於喪亂之中,尤工武藝,走馬射飛鳥,十中其五六。周文每云:「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陣如平常,真大勇也。」自居重任,始愛墳籍,乃招引文儒,討論義理。性又通率,重義輕財,身死之日,唯有隨身兵仗及書千卷而已。
初,勝至關中,自以年位素重,見周文不拜。尋而自悔,周文亦有望焉。後從宴昆明池,時有雙鳧游池上,周文授弓矢於勝曰:「不見公射久矣,請以為歡。」勝射之,一發俱中,因拜曰:「使勝得奉神武,以討不庭,皆如此也。」周文悅,因是恩禮日重,勝亦盡誠推奉焉。贈太宰、錄尚書事,謚曰貞獻。明帝二年,以勝配饗文帝廟庭。
無子,以弟岳子仲華嗣。位開府儀同三司,襲爵琅邪公。大象末,位江陵總管。勝弟岳。
岳字阿斗泥,少有大志,愛施好士。初為太學生,及長,能左右馳射,驍果絕人。不讀兵書,而暗與之合,識者咸異之。與父兄赴援懷朔,賊王衛可瓌在城西三百餘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瓌臂,賊大駭。後廣陽王深以為帳內軍主,與兄勝俱鎮恒州。州陷,投尒朱榮,榮以為都督。每帳下與計事,多與榮意合。榮與元天穆謀入匡朝廷,問計於岳。岳曰:「夫非常之事,必俟非常之人,將軍士馬精強,位望隆重,若首舉義旗,伐叛匡救,何往不克!何向不摧!古人云:『朝謀不及夕,言發不俟駕。』此之謂矣。」榮與天穆相顧良久,曰「卿此言真丈夫之論也。」
未幾,孝明帝暴崩,榮疑有故,乃舉兵赴洛。配岳甲卒二千,為先驅。至河陰,榮旣殺朝士,因欲稱帝,疑未能決。岳乃從容致諫,榮尋亦自悟,乃尊立孝莊。以定策功,賜爵樊城鄉男。從榮破葛榮,平元顥,累遷左光祿大夫、武衛將軍。
時万俟醜奴僭稱大號,關中騷動,榮將遣岳討之。私謂其兄勝曰:「醜奴足為勍敵,若岳往無功,罪責立至;假令克定,恐讒愬生焉。」乃請尒朱氏一人為元帥,岳副貳之。榮大悅,乃以天光為使持節、大都督、雍州刺史,以岳為左廂大都督,又以征西將軍侯莫陳悅為右廂大都督,並為天光之副,以討之。時赤水蜀賊兵斷路,天光衆不滿二千,及軍次潼關,天光有難色。岳乃進破之於渭北,軍容大振。
時醜奴自圍岐州,遣其大行臺尉遲菩薩、僕射万俟行醜同向武功,南度渭水,攻圍趨柵。天光遣岳率千騎赴援。菩薩攻柵已克,率步騎二萬至渭北。岳以輕騎數十,與菩薩隔水交言。岳稱揚國威,菩薩乃自驕,令省事傳語。省事恃水,應荅不遜,岳怒,舉弓射之,應弦而倒。時已逼暮,於是各還。岳於渭南傍水,分精兵數十為一處,隨地形勢置之。明日,將百餘騎,隔水與賊相見,且並東行。岳漸前進,先所置騎,隨岳而集,騎旣漸增,賊不復測其多少。行二十許里,至水淺可濟處,岳便馳馬東出,似欲奔遁。賊謂岳走,乃棄步兵,南度渭水,輕騎追岳。岳東行十餘里,依橫岡設伏兵以待之,身先士卒,急擊之,賊便退走。岳號令所部,賊下馬者皆不聽殺,賊顧見之,便悉投馬。俄虜三千人,馬亦無遺,遂禽菩薩。仍度渭北,降步卒萬餘。
醜奴尋棄岐州,北走安定。天光方自雍至,與岳合勢。宣言今氣候已熱,非征討之時,待至秋涼,更圖進取。醜奴聞之,遂以為實,分遣諸軍散營農於岐州北百里細川。使太尉侯伏侯元進據險立柵。岳知其勢分,密與天光嚴備。昧旦,攻圍元進柵,拔之,即禽元進,自餘諸柵悉降。又輕騎追醜奴,及之於平涼之長坑,一戰禽之。高平城中又執蕭寶夤以歸。
賊行臺万俟道洛退保牽屯,岳攻之。道洛敗入隴,投略陽賊帥王慶雲。以道洛驍果絕倫,得之甚喜,以為將。天光又與岳度隴,至慶雲所居水洛城。慶雲、道洛頻出城拒戰,並禽之,餘衆皆悉坑之。三秦、河、渭、瓜、涼、鄯州咸來歸款。賊帥夏州人宿勤明達降復叛,岳又討禽之。天光雖為元帥,而岳功效居多,進封樊城縣伯。尋詔岳都督、涇州刺史,進爵為公。
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普泰初,除都督、岐州刺史,進清水郡公,尋加侍中,給後部鼓吹。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兼尚書左僕射、隴右行臺,仍停高平。後以隴中猶有土人不順,岳助侯莫陳悅,所在討平之。二年,加都督、雍州刺史。天光將拒齊神武,遣問計於岳。岳曰:「莫若且鎮關中,以固根本。」天光不從,後果敗。岳率軍下隴赴雍,禽天光弟顯壽以應齊神武。
及孝武即位,加關中大行臺。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圖齊神武,遂刺心血,持以寄岳。岳懼,乃自詣北境,安置邊防,率衆趣平涼西界,布營數十里,託以牧馬於原州,為自安之計。先是,費也頭万俟受洛干、鐵勒斛律沙門、解拔彌俄突、紇豆陵伊利等擁衆自守,至是皆款附。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又會平涼,受岳節度。唯靈州刺史曹泥不應召,通使於齊神武。神武乃遣左丞翟嵩使至關中,間岳及侯莫陳悅。三年,岳召悅會於高平,將討曹泥,令悅前驅。而悅受神武指,密圖岳。岳弗之知而先又輕悅,悅乃誘岳入營,共論兵事。悅詐云腹痛,起而徐行,令其壻元洪景斬岳於幕中。朝野莫不痛惜之。贈侍中、太傅、錄尚書事、都督關中二十州諸軍事、大將軍、雍州刺史,謚曰武壯。翟嵩復命于神武,神武下牀鳴其頰曰:「除吾病者卿也,何日忘之!」後岳部下收岳尸,葬於雍州北石安原,葬以王禮。
子緯嗣,拜開府儀同三司。周保定中,錄岳舊德,進爵霍國公,尚周文帝女。
侯莫陳悅,代人也。父婆羅門為駞牛都尉,故悅長於河西。好田獵,便騎射,會牧子作亂,遂歸尒朱榮。榮引為府長流參軍。莊帝初,除金紫光祿大夫,封柏人縣侯。
尒朱天光之討關西,榮以悅為天光右廂大都督。西伐克獲,皆與天光、賀拔岳略同。除鄯州刺史。尒朱榮死後,亦隨天光下隴。元曄立,進爵為公,改封白水郡公。普泰中,除秦州刺史。天光之東出,將抗齊神武,悅與岳下隴以應神武。至雍州,會尒朱覆敗。永熙初,加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隴右諸軍事,仍兼秦州刺史。
三年,岳召悅共討曹泥,悅誘岳斬之。岳左右奔散,悅遣人安慰,衆皆畏服。悅心猶豫,不即撫納,乃還入隴,止水洛城。岳所部聚於平涼,規還圖悅。周文帝時為夏州刺史,衆遣奉迎。周文至,遂總岳部衆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衆入隴征悅。悅聞之,棄城南據山水之險。悅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景和遣人詣周文,密許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驢駞,云:「儀同有教,欲還秦州,守以拒賊。」復紿帳下云:「儀同欲還秦州,汝等何不裝辦?」衆謂言實,以次相驚,皆散趣秦州。景和先馳至城,據門以慰輯之。悅部衆離散,猜畏傍人,不聽左右近己。與其二弟并兒及謀殺岳者八九人,棄軍迸走,數日之中,盤回往來,不知所趣。左右勸向靈州,而悅不決。言下隴後恐為人見,乃放馬山中,令從者悉步,自乘一騾,欲往靈州。中路追騎將及,縊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見禽殺。唯先謀殺岳者悅中兵參軍豆盧光,走至靈州,後奔晉陽。
悅自殺岳後,精神恍惚,不復如常。恒言:「我睡即夢岳語我『兄欲何處去』?隨逐我不相置。」因此彌不自安,而致敗滅。
念賢字蓋盧,金城枹罕人也。父求就,以大家子戍武川鎮,仍家焉。
賢美容質,頗涉經史。為兒童時,在學中讀書,有善相者過學,諸生競詣之。賢獨不往,笑謂諸生曰:「男兒死生富貴皆在天也,何遽相乎!」少遭父憂,居喪有孝稱。後以破衛可瓌功,除別將,又以軍功封屯留縣伯。從尒朱榮入洛,兼尚書右僕射、東道行臺,進爵平恩縣公。永熙中,孝武以賢為中軍北向大都督,進爵安定郡公,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統初,拜太尉,為秦州刺史,加太傅,給後部鼓吹。三年,轉太師、都督、河州刺史、大將軍。久之還朝,兼錄尚書事。後與廣陵王欣、扶風王孚等同為正直侍中。時行殿初成,未有題目,帝詔近侍各名之,對者非一,莫允帝心。賢乃為「圓極」,帝笑曰:「正與朕意同。」即名之。河橋之役,賢不力戰,乃先還,自是名頗減。五年,除都督、秦州刺史,薨於州。謚曰昭定。
賢於諸公,皆為父黨,自周文以下,咸拜敬之。
子華,性和厚,有長者風。官至開府儀同三司、合州刺史。
梁覽字景叡,金城人也。其先出自安定,避難走西羌,世為部落酋帥。曾祖穆,以枹罕城歸吐谷渾,後又歸魏,封臨洮公。祖顥,為尚書,封南安公。父釗,河華二州刺史,封新陽縣伯。
覽家世豪富,貲累千金。孝昌初,秦州莫折念生、胡琛等反,散財招募,有三千人,鎮河州。從大軍平賊,歷涼、河二州刺史,封安德縣侯。覽旣為本州刺史,盛修甲仗,人馬精銳。吐谷渾憚不敢出,皆曰:「梁公在,未可行也。」永安中,詔大鴻臚琅邪王皓就策授世為河州刺史。永熙中,改封郡公。大統二年,加太尉。其年,覽從弟仚定反,欲圖覽,覽與數戰未能平,王師至,始破之。四年,遷太傅。
及河橋之役,王師敗,時病留長安,趙青雀反北城,覽為之謀主。事平,乃見殺。
子鸛雀,位儀同三司、大都督,後坐事免,死。
雷紹字道宗,武川鎮人也。九歲而孤。有膂力,善騎射。年十八,給事鎮府。嘗使洛陽,見京都禮義之美,還謂同僚曰:「徒知邊備尚武,以圖富貴;不謂文學,身之寶也。生世不學,其猶穴處,何所見焉?」遂逃歸,辭母求師,經年,通孝經、論語。嘗讀書,至人行莫大於孝,乃投卷嘆曰:「吾離違侍養,非人子之道。」即還鄉里,躬耕奉養。遭母憂,哀毀骨立,由是知名。鎮將召補鎮佐。
後隨賀拔岳征討,為岳長史。岳有大事,常訪而後行。及齊神武起兵,岳恥居其下。紹乃勸岳迎孝武西都長安,以順討逆。岳曰「吾本意也。」後岳信諸將言,欲保關中,坐觀成敗,紹知計不用,請為邊州,建功效。岳曰:「君有毗佐之力,當總大州。」遂以紹為京兆太守。清平理物,甚得人和。
在郡踰年,岳被害。初,紹見岳數與侯莫陳悅宴語,嘗謂岳曰:「公其慎之!」岳不從,果及於難。紹乃棄郡,馳赴岳軍,與寇洛等迎周文帝。悅平,以功授大都督、涼州刺史。紹請留所領兵以助東討,請單騎赴州。刺史李叔仁擁州逆命,紹遂歸。永熙三年,以紹為渭州刺史,進爵昌國伯。初紹為岳長史,周文為岳左丞,及居相,常以恩舊接之。卒於州。
紹性好施,祿賜皆分贍親故,及死日,無以送終。兼敬信佛道,遺敕其子曰:「吾本鄉葬法,必殺大馬,於亡者無益,汝宜斷之,斂以時服,事從約儉。」還葬長安,天子素服臨弔,贈太尉,賜東園祕器。子渙。
毛遐字鴻遠,北地三原人也。世為酋帥。曾祖天愛,太武時,至定州刺史、始昌子。傳至遐,四世不絕。
正光中,蕭寶夤為大都督,討關中諸賊,咸陽太守韋邃時為都督,以遐為都督府長史。寶夤敗還長安,三輔騷擾。遐因辭邃還北地,與弟鴻賔聚鄉曲豪傑,遂東西略地,氐、羌多赴之,共推鴻賔為盟主。旣而賊帥宿勤買奴自號京兆王於北地,遐詐降之,而與鴻賔攻其壁。賊自相斫射,縱兵追擊,七柵皆平。
後寶夤構逆謀,遐知之,乃寄書與鴻賔,索馬迎接,復於馬祗柵建旗鼓以拒寶夤,攻其將盧祖遷禽之。寶夤以是日拜南郊,竊號,禮未畢而告敗,寶夤懼,口乾色變,不遑部伍,人皆亂還。詔授遐南豳州刺史,進爵為伯。遐又攻破其將侯終德。寶夤知內外勢異,輕將十數騎走巴中。冬,万俟醜奴陷秦州,詔以遐兼尚書,二州行臺。孝武帝入關,敕周文帝置二尚書,分掌機事,遐與周惠達始為之。稍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卒。
遐少任俠,有智謀。世為豪右,貲產巨億,士流貧乏者,多被賑贍。故中書郎檀翥、尚書郎公孫範等,常依託之。至於自供衣食,粗弊而己。死之日,鄉黨赴葬,咸共痛惜。
鴻賔大鼻眼,多鬢鬚,黑而且肥,狀貌頗異,氐、羌見者皆畏之。加膽略騎射,俶儻不拘小節。昆季之中,尤輕財好施。遐雖云早立,而名出其下。及賊起,鄉里推為盟主,常與遐一守一戰。後拜岐州刺史、散騎常侍、開國縣侯。遐笑謂鴻賔曰:「擊賊之功,吾不居汝後,至於受賞,汝在吾前,當以德濟物,不及汝故。」明帝以鴻賔兄弟所定處多,乃改北地郡為北雍州,鴻賔為刺史。詔曰:「此以晝錦榮卿也。」改三原縣為建中郡,以旌其兄弟。
後尒朱天光自關中還洛,夷夏心所忌者,皆將自隨。鴻賔亦領鄉中壯武二千人以從。洛中素聞其名,衣冠貧冗者,競與之交。尋拜西兗州刺史。羇寓倦游之輩,四座常滿,鴻賔資給衣食,與己悉同,私物不足,頗有公費。轉南青州刺史。未幾,徵還,為有司所糾,鴻賔遂逃匿人間。月餘,特詔原之。
及孝武帝與齊神武有隙,令鴻賔鎮潼關,為西道之寄。車駕西幸,漿糗乏絕,侍官三二日間,唯飲澗水,源賔奉獻酒食,迎於稠桑,文武從者,始解飢渴。武帝把其手曰:「寒松勁草,所望於卿也。事平之日,寧忘主人。」仍留守潼關。後神武來寇,見禽至并州,憂恚卒。
鴻賔弟鴻顯,位散騎常侍,封縣侯。遐乳母所產也,一字七寶。遐養之為弟,因姓毛氏。勁悍多力,後隨諸兄戰鬬,多先鋒陷陣。大統四年,為廣州刺史,與駱超鎮東陽,陷東魏。卒。子野叉。
乙弗朗字通照,其先東部人也。世為部落大人,與魏徙代,後因家上樂焉。
朗少有俠氣,在鄉里以善騎射稱。孝莊末,北邊擾亂,避地居并、肆間。尒朱榮見而重之,甚相接待,以功封蓮勺子。後隷賀拔岳,從尒朱天光西討,為岳左廂都督。孝武帝之禦齊神武,授朗閤內大都督。及帝西入,詔朗為軍司,先驅靖路。至長安,封長安縣公。卒於岐州刺史。
初,朗患積冷,周文賜三石東生散,令朗法服之,使人問疾,朝夕相繼,見重如此。臨終惟云「恨不見河、洛清平,重反京縣」,以此為恨,三舉手搥牀,而便氣盡。贈太尉。
子鳳,位宮伯、開府儀同三司。與周閔帝謀宇文護,見殺。
論曰:朱瑞以向義受戮,延慶以違順遇禍,各其命焉。斛斯椿屢踐危機,終獲貞吉,豈人謀之所致也?徵洽聞強記,以夔、襄任己,終使咸、英不墜,韶、濩惟新。加以盡心所事,無忘直道,抗辭正色,顛沛不渝,蓋有周之忠烈乎。賈顯智、樊子鵠、侯深等並驅馳風塵之際,但自陷夷戮,觀其遺迹,雖獲罪於霸政,求之有魏,得失未可知也。
賀拔允昆季以勇略之資,當馳競之日,並邀時投隙,展效立功。始則委質尒朱,中乃結款高氏,太昌之後,即帝圖高,察其所由,固非守節之士。及勝垂翅江左,憂魏室之危亡,奮翼關西,感梁朝之顧遇,有長者之風矣。終能保榮持寵,良有以焉。岳以二千羸兵,抗三秦勍敵,奮其智勇,克翦凶渠,雜種畏威,遐方慕義,斯亦一時之盛矣。卒以勳高速禍,無備嬰戮,惜哉!昔陳涉首事不終,有漢因而創業;賀拔功成夙殞,周文籍以開基。不有所廢,君何以興?信乎其然矣。
侯莫陳悅肆行殘慝,死不旋踵,觀其亡滅,蓋自取之。念賢有始有卒,取敬羣公。梁覽終以取禍,鮮克之義。雷紹馳騖雲雷之秋,毛遐兄弟致力經綸之日,乙弗朗展轉擾攘之中,卒獲歸順,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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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五十‧列傳第三十八  辛雄族祖琛 琛子術 術族子德源 楊機 高道穆兄謙之 綦儁 山偉 宇文忠之 費穆 孟威
辛雄字世賔,隴西狄道人也。父暢,汝南、鄉郡二郡太守。
雄有孝性,居父憂,殆不可識。清河王懌為司空,辟為左曹。懌遷司徒,仍授左曹。雄用心平直,加以閑明政事,經其斷割,莫不悅服。懌每謂人曰:「必也無訟,辛雄有焉。」歷尚書駕部、三公郎。會沙汰郎官,唯雄與羊深等八人見留,餘悉罷遣。
先是,御史中丞、東平王匡復欲輿棺諫諍,尚書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詔恕死。雄奏理匡曰:「竊惟白衣元匡,歷奉三朝,每蒙寵遇,諤諤之性,簡自帝心。故高祖錫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彈糾。當高肇之時,匡造棺致諫,主聖臣直,卒以無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於前,陛下亦宜寬之於後。」未幾,匡除平州刺史。右僕射元欽稱雄之美,左僕射蕭寶夤曰:「吾聞游僕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省事,足矣。』今日之賞,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經恩競訴,枉直難明。遂奏曾染風聞者,不問曲直,推為獄成,悉不斷理。詔門下、尚書、廷尉議之。雄議曰:「春秋之義,不幸而失,寧僭不濫。僭則失罪人,濫乃害善人。今議者不忍罪姦吏,使出入縱情,令君子小人,薰蕕不別,豈所謂賞善罰惡,慇懃隱恤者也?古人唯患察獄之不精,未聞知冤而不理。」詔從雄議。自後每有疑議,雄與公卿駁難,事多見從。於是公能之名甚盛。
又為祿養論,稱仲尼陳五孝,自天子至於庶人,無致仕之文。禮記:八十,一子不從政;九十,家不從政。鄭玄注云:「復除之。」然則止復庶人,非公卿士大夫之謂。以為宜聽祿養,不約其年。書奏,孝明納之。後除司空長史。時諸公皆慕其名,欲屈為佐,莫能得也。
時諸方賊盛,而南寇侵境,山蠻作逆,孝明欲親討,以荊州為先。詔雄為行臺左丞,與臨淮王彧,東趣葉城;別將裴衍,西通鵶路。衍稽留未進,彧師已次汝濱,逢北溝求救,彧以處分道別,不欲應之。雄曰:「王執麾閫外,唯利是從,見可而進,何必守道?」彧恐後有得失之責,要雄符下。雄以車駕將親伐,蠻夷必懷震動,乘彼離心,無往不破,遂符彧軍,令速赴擊。賊聞,果自走散。
在軍上疏曰:「凡人所以臨堅陳而忘身,觸白刃而不憚者,一則求榮名,二則貪重賞,三則畏刑罰,四則避禍難。非此數事,雖聖王不能勸其臣,慈父不能厲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賞必行,罰必信,使親疏貴賤,勇怯賢愚,聞鍾鼓之聲,見旍旗之列,莫不奮激,競赴敵場。豈厭久生而樂早死也?利害縣於前,欲罷不能耳。自秦、隴逆節,將歷數年,蠻左亂常,稍已多載。凡在戎役,數十萬人,三方之師,敗多勝少,迹其所由,不明賞罰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詔,賞不移時。然兵將之勳,歷稔不決,亡軍之卒,晏然在家,致令節士無所勸慕,庸人無所畏懾。進而擊賊,死交而賞賒,退而逃散,身全而無罪,此其所以望敵奔沮,不肯進力者矣。若重發明詔,更量賞罰,則軍威必張,賊難可弭。臣聞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須廢也。賞罰,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敵,士之所難,欲其必死,寧可得也?」後為吏部郎中。
及尒朱榮入洛,河陰之難,人情未安,雄潛竄不出。孝莊欲以雄為尚書,門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知。」孝莊曰:「寧失亡而用之,可失存而不用也?」遂除度支尚書。
後以本官兼侍中、關西慰勞大使。將發,請事五條,一言逋懸租調,宜悉不徵;二言簡罷非時徭役,以紓人命;三言課調之際,使豐儉有殊,令州郡量檢,不得均一;四言兵起歷年,死亡者衆,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見存耆老,請假板職,悅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喪亂旣久,禮儀罕習,如有閨門和穆,孝悌卓然者,宜旌其門閭。莊帝從之,因詔人年七十者授縣,八十授郡,九十加四品將軍,百歲從三品將軍。
永熙二年,兼吏部尚書。時近習專恣,雄懼其讒慝,不能守正,論者頗譏之。孝武南狩,雄兼左僕射,留守京師。永熙末,兼侍中。帝入關右,齊神武至洛,於永寧寺大集朝士,責雄及尚書崔孝芬、劉廞、楊機等曰:「為臣奉主,匡危救亂。若處不諫諍,出不陪隨,緩則耽寵,急便竄避,臣節安在?」乃誅之。
二子,士璨、士貞,逃入關中。
雄從父兄纂,字伯將,學涉文史,溫良雅正。初為兗州安東府主簿,與祕書丞同郡李伯尚有舊。伯尚與咸陽王禧同逆,逃竄投纂,事覺,坐免官。後為太尉騎兵參軍,每為府主清河王懌所賞。至定考,懌曰:「辛騎兵有學有才,宜為上第。」
及梁將曹義宗攻新野,詔纂為荊州軍司。纂善撫將士,人多用命,賊甚憚之。會孝明崩諱至,咸以對敵,欲祕凶問。纂曰:「安危在人,豈關是也?」遂發喪號哭,三軍縞素,還入州城,申以盟約。尋為義宗所圍,相率固守。孝莊即位,除兼尚書,仍行臺。後大都督費穆擊義宗禽之,入城,因舉酒屬纂曰:「微辛行臺之在斯,吾亦無由建此功也。」
永安二年,元顥乘勝至城下,為顥禽。及孝莊還宮,纂謝不守之罪。帝曰:「於時朕亦北巡,東軍不守,豈卿之過。」轉滎陽太守。百姓姜洛生、康乞得者,舊是前太守鄭仲明左右,豪猾偷竊,境內患之。纂伺捕禽獲,梟於郡市,百姓欣然。纂僑屬洛陽,太昌中,乃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河內太守。齊神武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謁,神武慰勉之。因命前侍中司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執河內手也。」尋為兼尚書、南道行臺、西荊州刺史。時蠻酋樊大能應西魏,纂攻之不剋而敗,為西魏將獨孤信所害。贈司徒公。
雄族祖琛。琛字僧貴。祖敬宗,父樹寶,並代郡太守。
琛少孤,曾過友人,見其父母無恙,垂涕久之。釋褐奉朝請、滎陽郡丞。太守元麗性頗使酒,琛每諫之。麗後醉,輒令閉閤,曰「勿使丞入也。」孝文南征,麗從輿駕,詔琛曰:「委卿郡事,如太守也。」
景明中,為揚州征南府長史。刺史李崇,多事產業,琛每諫折,崇不從,遂相糾舉,詔並不問。後加龍驤將軍、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謂琛曰:「長史後必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對曰「若萬一叨忝,得一方正長史,朝夕聞過,是所願也。」崇有慙色。卒於官。
琛寬雅有度量,涉獵經史,喜慍不形於色。當官奉法,所在有稱。
長子悠,字元壽,早有器業,為侍御史,監揚州軍。賊平,錄勳書,時李崇猶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許。崇曰:「我昔逢其父,今復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義,有文才。魏子建為山南行臺,以為郎中。有軍國機斷。還京,於滎陽為人所劫害。贈東秦州刺史。俊弟術。
術字懷哲,少明敏,有識度,解褐司空冑曹參軍。與僕射高隆之共典營構鄴都宮室,術有思理,百工剋濟。再遷尚書右丞,出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追授并州長史,遭父憂去職。清河父老數百人,詣闕上書,請立碑頌德。齊文襄嗣事,與尚書左丞宋游道、中書侍郎李繪等並追詣晉陽,俱為上客。累遷散騎常侍。
武定六年,侯景叛,除東南道行臺尚書,封江夏縣男。與高岳等破侯景,禽蕭明,遷東徐州刺史,為淮南經略使。齊天保元年,侯景徵江西租稅,術率諸軍度淮斷之,燒其稻數百萬石。還鎮下邳,人隨術北度淮者三千餘家。東徐州刺史郭志殺郡守,文宣聞之,敕術:自今所統十餘州地,諸有犯法者,刺史先啟聽報;以下先斷,後表聞。齊代行臺兼總人事,自術始也。安州刺史、臨清太守、盱眙蘄城二鎮將犯法,術皆案奏殺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貲財盡賜術。三辭不見許,術乃送詣所司,不復以聞。邢卲聞之,遺術書曰:「昔鍾離意云:孔子忍渴於盜泉,便以珠璣委地。足下今能如此,可謂異代一時。」
及王僧辯破侯景,術招攜安撫,城鎮相繼款附,前後二十餘州。於是移鎮廣陵,獲傳國璽送鄴,文宣以璽告於太廟。此璽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紐交盤龍,其文曰:「受命于天,旣壽永昌。」二漢相傳,又歷魏、晉;晉懷帝敗,沒於劉聦;聦敗,沒於石氏;石氏敗,晉穆帝永和中,濮陽太守戴僧施得之,遣督護何融送于建業;歷宋、齊、梁,梁敗,侯景得之;景敗,侍中趙思賢以璽投景南兗州刺史郭元建,送于術,故術以進焉。
尋徵為殿中尚書,領太常卿。仍與朝賢,議定律令。遷吏部尚書,食南兗州梁郡幹。遷鄴以後,大選之職,知名者數四,互有得失,未能盡美。文襄少年高朗,所弊也疏;袁叔德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愔風流辯給,取士失於浮華;唯術性尚貞明,取士以才以器,循名責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後銓衡,在術最為折衷,甚為當時所稱舉。天保末,文宣嘗令術選百員官,參選者二三千人,術題目士子,人無謗讟,其所旌擢,後亦皆致通顯。
術清儉寡嗜欲,勤於所職,未嘗暫懈,臨軍以威嚴,牧人有惠政。少愛文史,晚更勤學,雖在戎旅,手不釋卷。及定淮南,凡諸貲物,一毫無犯。唯大收典籍,多是宋、齊、梁時佳本,鳩集萬餘卷,并顧、陸之徒名畫,二王已下法書,數亦不少,俱不上王府,唯入私門。及還朝,頗以饟遺貴要,物議以此少之。十年卒,年六十。皇建二年,贈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青州刺史。
子閣卿,尚書郎。
閣卿弟衡卿,有識學,開府參軍事。隋大業初,卒於太常丞。
術族子德源。德源字孝基,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書左丞。
德源沈靜好學,十四解屬文,及長,博覽書記。美儀容,中書侍郎裴讓之特相愛好,兼有龍陽之重。齊尚書僕射楊遵彥、殿中尚書辛術皆一時名士,並虛襟禮敬,同舉薦之。
後為兼員外散騎侍郎,聘梁使副。德源本貧素,因使,薄有資裝,遂餉執事,為父求贈,時論鄙之。中書侍郎劉逖上表薦德源:弱齡好古,晚節逾厲,枕藉六經,漁獵百氏。文章綺豔,體調清華。恭慎表於閨門,謙撝著於朋執。實後進之辭人,當今之雅器。由是除員外散騎侍郎。後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及還,待詔文林館,位中書舍人。
齊滅,仕周為宣納上士。因取急詣相州,會尉遲迥起逆,以為中郎,德源辭不獲免,遂亡去。隋受禪,不得調者久之。隱林慮山,鬱鬱不得志,著幽居賦以自寄。素與武陽太守盧思道友善,時相往來。魏州刺史崔彥武奏德源潛為交結,恐有姦計,由是謫令從軍討南寧。
及還,祕書監牛弘以德源才學顯著,奏與著作郎王劭同修國史。德源每於務隙撰集,注春秋三傳三十卷,注揚子法言二十三卷。蜀王秀奏以為掾,轉諮議參軍,卒官。有集二十卷,又撰政訓、內訓各二十卷。有子素臣。
德源從祖兄元植,齊天保中,司空司馬。學涉,有名聞於世。
德源族叔珍之,少有氣俠,歷位北海太守,後行平州事,卒於州。贈驃騎大將軍、洛州刺史,謚曰恭。
子愨,武定末,開府鎧曹參軍。
楊機字顯略,天水冀人也。祖伏恩,徙居洛陽,因家焉。
機少有志節,為士流所稱。河南尹李平、元暉,並召署功曹。暉尤委以郡事。或謂暉曰:「弗躬弗親,庶人弗信,何得委事於機,高卧而已。」暉曰:「吾聞君子勞於求士,逸於任賢,吾旣委得其才,何為不可?」由是聲名更著。時皇子國官多非其人,詔選清直之士,機見舉為京兆王愉國中尉,愉甚敬憚之。後為洛陽令,京輦伏其威風。訴訟者一經其前,後皆識其名姓,并記其事理。歷司州別駕、清河內史、河北太守,並有能名。永熙中,除度支尚書。
機方直之心,久而彌厲,奉公正己,為時所稱。家貧無馬,多乘小犢車,時論許其清白。與辛雄等並為齊神武所誅。
高恭之字道穆,自云遼東人也。祖潛,獻文初,賜爵陽關男。詔以沮渠牧犍女賜潛為妻,封武威公主,拜駙馬都尉。
父崇,字積善,少聦敏,以端謹稱。家資富厚,而崇志尚儉素。初,崇舅氏坐事誅,公主痛本生絕胤,遂以崇繼牧犍後,改姓沮渠。景明中,啟復本姓,襲爵,除洛陽令。為政清斷,吏人畏其威風,發擿不避強禦,縣內肅然。卒,贈滄州刺史,謚曰成。
道穆以字行於世,學涉經史,所交皆名流俊士。幼孤,事兄如父。每謂人曰:「人生厲心立行,貴於見知,當使夕脫羊裘,朝佩珠玉。若時不我知,便須退迹江海,自求其志。」御史中尉元匡高選御史,道穆奏記求用於匡,匡遂引為御史。
其所糾擿,不避權豪。正光中,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即尚書令崇之子,多有非法,逼買人宅,廣興屋宇,皆置鴟尾,又於馬埒堠上為木人執節。道穆繩糾,悉毀去之,并表發其贓貨。尒朱榮討蠕蠕,道穆監其軍事,榮甚憚之。蕭寶夤西征,以為行臺郎中,委以軍機之事。
後屬兄謙之被害,情不自安,遂託身於孝莊。孝莊時為侍中,深相保護。及即位,賜爵龍城侯,除太尉長史,領中書舍人。及元顥逼武牢,或勸帝赴關西者,帝以問道穆,道穆言關中殘荒,請車駕北度,循河東下,帝然之。其夜到河內郡北,帝命道穆燭下作詔書,布告遠近,於是四方知乘輿所在。尋除給事黃門侍郎、安喜縣公。於時尒朱榮欲迴師待秋,道穆謂榮曰:「大王擁百萬之衆,輔天子而令諸侯,此桓、文之舉也。今若還師,令顥重完守具,可謂養虺成虵,悔無及矣。」榮深然之。及孝莊反政,因宴次謂尒朱榮曰:「前若不用高黃門計,社稷不安,可為朕勸其酒,令醉。」榮因陳其作監軍時,臨事能決,實可任用,尋除御史中尉,仍兼黃門。
道穆外執直繩,內參機密,凡是益國利人之事,必以奏聞。諫爭盡言,無所顧憚。選用御史,皆當世名輩,李希宗、李繪、陽休之、陽斐、封君義、邢子明、蘇淑、宋世良等三十人。
於時用錢稍薄,道穆表曰:「百姓之業,錢貨為本,救弊改鑄,王政所先。自頃以來,私鑄薄濫,官司糾繩,挂網非一。在市銅價,八十一文得銅一斤,私鑄薄錢,斤餘二百。旣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得罪者雖多,姦鑄者彌衆。今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薄甚榆莢,上貫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沈。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昔漢文帝以五分錢小,改鑄四銖。至武帝復改三銖為半兩。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輕也。論今據古,宜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銅價至賤,五十有餘,其中人功、食料、錫炭、鉛砂,縱復私營,不能自潤。直置無利,自應息心,況復嚴刑廣設也?以臣測之,必當錢貨永通,公私獲允。」後遂用楊侃計,鑄永安五銖錢。
僕射尒朱世隆當朝權盛,因內見,衣冠失儀,道穆便即彈糾。帝姊壽陽公主行犯清路,執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車。公主深恨,泣以訴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豈可私恨責之也?」道穆後見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深以為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謝朕!」尋敕監儀注。又詔:「祕書圖籍及典書緗素,多致零落,可令道穆總集帳目,并牒儒學之士,編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論刑辟是非,雖事非古始,交濟時要。竊見御史出使,悉受風聞,雖時獲罪人,亦不無枉濫。何者?得堯之罰,不能不怨,守令為政,容有愛憎,姦猾之徒,恒思報惡,多有妄造無名,共相誣謗。御史一經檢究,恥於不成,杖木之下,以虛為實。無罪不能自雪者,豈可勝道哉!臣雖愚短,守不假器,繡衣所指,冀以清肅。若仍更踵前失,或傷善人,則尸祿之責,無所逃罪。如臣鄙見,請依太和故事,還置司直十人,名隷廷尉,秩以五品,選歷官有稱,心平性正者為之。御史若出糾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數。廷尉遣司直與御史俱發,所到州郡,分居別館。御史檢了,移付司直。司直覆問事訖,與御史俱還。中尉彈聞,廷尉科案,一如舊式。庶使獄成罪定,無復稽寬,為惡取敗,不得稱枉。若御史、司直糾劾失實,悉依所斷獄罪之。聽以所檢,迭相糾發。如二使阿曲,有不盡理,聽罪家詣門下通訴,別加案檢。如此則肺石之傍,怨訟可息,藂棘之下,受罪吞聲者矣。」詔從之,復置司直。
及尒朱榮死,帝召道穆,付赦書,令宣於外。謂曰:「今當得精選御史矣。」先是榮等常欲以其親黨為御史,故有此詔。及尒朱世隆等戰於大夏門北,道穆受詔督戰。又贊成太府卿李苗斷橋之計,世隆等於是北遁。加衛將軍、大都督,兼尚書右僕射、南道大行臺。時雖外託征蠻,而帝恐北軍不利,欲為南巡之計。未發,會尒朱兆入洛,道穆慮禍,託病去官。世隆以其忠於前朝,遂害之。太昌中,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士鏡襲爵,為北豫州刺史。道穆兄謙之。
謙之字道讓,少事後母以孝聞。專意經史,天文、筭歷、圖緯之書,多所該涉。好文章,留心老、易。襲父爵。
孝昌中,行河陰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礫,指作錢物,詐市人馬,因而逃去。詔令追捕,必得以聞。謙之乃偽枷一囚,立於馬市,宣言是前詐市馬賊,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議者。有二人相見忻然曰:「無復憂矣!」執送案問,悉獲其黨。并出前後盜處,失物之家,各得其本物,具以狀告。尋正河陰令。在縣二年,損益政體,多為故事。時道穆為御史,亦有能名,世美其父子兄弟並著當官之稱。
舊制,二縣令得面陳得失,時佞幸之輩,惡其有所發聞,遂共奏罷。謙之乃上疏曰:「臣以無庸,謬宰神邑,實思奉法不撓,稱是官方。酬朝廷無貲之恩,盡人臣守器之節。但豪家支屬,戚里親媾,縲紲所及,舉目多是。皆有盜憎之色,咸起惡上之心。縣令輕弱,何能克濟?先帝昔發明詔,得使面陳所懷。臣亡父先臣崇之為洛陽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貴歛手,無敢干政。近年已來,此制遂寢,致使神宰威輕,下情不達。今二聖遠遵堯、舜,憲章高祖,愚臣亦望策其駑蹇,少立功名。乞行新典,更明往制,庶姦豪知禁,頗自屏心。」詔付外量聞。
謙之又上疏,以為「自正光以來,邊城屢擾,命將出師,相繼於路。但諸將帥,或非其才,多遣親者,妄稱入募,唯遣奴客充數而已。對寇臨敵,略不彎弓。則是王爵虛加,征夫多闕,賊虜何可殄除?忠貞何以勸誡也?且近習侍臣,戚屬朝士,請託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貞奉法不為回者,咸共譖毀,橫受罪罰。在朝顧望,誰肯申聞?蔽上擁下,虧風損政,使讒諂甘心,忠讜息義。且頻年以來,多有徵發,人不堪命,動致流離,苟保妻子,競逃王役,不復顧其桑井,憚此刑書。正由還有必困之理,歸無自安之路。若聽歸其本業,徭役微甄,則還者必衆,墾田增闢,數年之後,大獲課入。今不務以理還之,但欲嚴符切勒,恐數年之後,走者更多。故有國有家者,不患人不我歸,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敵不我攻,唯恃吾不可悔。此乃千載共遵,百王一致。伏願少垂覽察」。靈太后得其疏,以責左右近侍,諸寵要者由是疾之。乃啟太后,云謙之有學藝,除為國子博士。
謙之與袁翻、常景、酈道元、溫子昇之徒,咸申款舊。好施贍恤,言諾無虧。居家僮隷,對其兒不撻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無髡黥奴婢,常稱:「俱稟人體,如何殘害?」謙之以父舅氏沮渠蒙遜曾據涼土,國書漏闕,乃修涼書十卷,行於世。涼國盛事佛道,為論貶之,稱佛是九流之一家。當世名流,競以佛理來難,謙之還以佛義對之,竟不能屈。以時所行曆多未盡善,乃更改元修撰,為一家之法。雖未行於世,識者歎其多能。
時朝議鑄錢,以謙之為鑄錢都將長史,乃上表求鑄三銖錢曰:
蓋錢貨之立,本以通有無,便交易,故錢之輕重,世代不同。太公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時,更鑄大錢。秦兼海內,錢重半兩。漢興,以秦錢重,改鑄榆莢錢。至文帝五年,復為四銖。孝武時悉復銷壞,更鑄三銖。至元狩中,變為五銖。又造赤仄之錢,以一當五。王莽攝政,錢有六等:大錢重十二銖,次九銖,次七銖,次五銖,次三銖,次一銖。魏文帝罷五銖錢,至明帝復立。孫權江左鑄大錢,一當五百。權赤烏年,復鑄大錢,一當千。輕重大小,莫不隨時而變。
竊以食貨之要,八政為首,聚財之貴,詒訓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饒,御海內之富,莫不腐紅粟於太倉,藏朽貫於泉府,儲畜旣盈,人無困弊,可以寧謐四海,如身使臂者矣。昔漢之孝武,地廣財饒,外事四戎,遂虛國用。於是草茅之臣,出財助國,興利之計,納稅廟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緡之令,鹽鐵旣興,錢幣屢改,少府遂豐,上林饒積。外闢百蠻,內不增賦者,皆計利之由也。
今羣妖未息,四郊多壘,徵稅旣煩,千金日費,倉儲漸耗,財用將竭,誠楊氏獻稅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京之盛,錢猶屢改,並行大小,子母相權;況今寇難未除,州郡淪敗,人物彫零,軍國用少,別鑄小錢,可以富益,何損於政,何妨於人也?且政興不以錢大,政衰不以錢小,唯貴公私得所,政化無虧,旣行之於古,亦宜效之於今矣。昔禹遭大水,以歷山之金鑄錢,救人之困。湯遭大旱,以莊山之金鑄錢,贖人之賣子者。今百姓窮悴,甚於曩日,欽明之主,豈得垂拱而觀之哉?臣今此鑄,以濟交乏,五銖之錢,任使並用,行之無損,國得其益。
詔將從之,事未就,會卒。
初,謙之弟道穆,正光中為御史,糾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恒以為憾。至是世哲弟神軌為靈太后深所寵任,會謙之家僮訴良,神軌左右之,入諷尚書,判禁謙之於廷尉。時將赦,神軌乃啟靈太后,發詔於獄賜死。朝士莫不哀之。所著文章百餘篇,別有集錄。永安中,贈營州刺史,謚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
謙之弟謹之,字道脩。父崇旣還本姓,以謹之繼沮渠氏。
綦儁字檦顯,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居代。儁孝莊時仕,累遷為滄州刺史,甚為吏人畏悅。尋除太僕卿。及尒朱世隆等誅,齊神武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議所立,莫有應者。儁避席曰:「廣陵王雖為尒朱扶戴,當今之聖主也。」神武將從之,時黃門崔悛議不同,高乾、魏蘭根等固執悛言,遂立孝武帝。及帝入關,神武深思儁言,常以為恨。
尋除御史中尉,於路與僕射賈顯度相逢,顯度恃勳貴,排儁騶列倒,儁忿見於色,自入奏之。尋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儁佞巧,能候當塗,斛斯椿、賀拔勝皆與友善。性多詐,賀拔勝出鎮荊州,過儁別,因辭儁母,儁故見敗氈弊被,勝更遺之錢物。後兼吏部尚書,復為滄州刺史。徵還,兼中尉,章武縣伯。尋除殷州刺史,薨於州。贈司空公,謚曰文貞。
子洪寔字巨正,位尚書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無行檢,卒官。
山偉字仲才,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居代。祖強,美容貌,身長八尺五寸,工騎射,彎弓五石,為奏事中散。從獻文獵方山,有兩狐起於御前,詔強射之,百步內,二狐俱獲。位內行長。父幼之,位金明太守。
偉涉獵文史,孝明初,元匡為御史中尉,以偉兼侍御史。入臺五日,便遇正會,偉司神武門,其妻從叔為羽林隊主,撾直長於殿門,偉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國子助教,遷員外郎、廷尉評。
時天下無事,進仕路難,代遷之人,多不霑預。及六鎮、隴西二方起逆,領軍元叉欲用代來寒人為傳詔,以慰悅之。而牧守子孫投狀求者百餘人,叉因奏立勳附隊,令各依資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敘。偉遂奏記,贊叉德美。叉素不識偉,訪侍中安豐王延明、黃門郎元順,順等因是稱薦之。叉令僕射元欽引偉兼尚書二千石郎,後正名士郎,修起居注。僕射元順領選,表薦為諫議大夫。
尒朱榮之害朝士,偉時守直,故免禍。及孝莊入宮,仍除偉給事黃門侍郎。先是偉與儀曹郎袁昇、屯田郎李延考、外兵郎李奐、三公郎王延業方駕而行,偉少居後,路逢一尼,望之歎曰:「此輩緣業,同日而死。」謂偉曰:「君方近天子,當作好官。」而昇等四人皆於河陰遇害,果如其言。
俄領著作郎,節閔帝立,除祕書監,仍著作。初,尒朱兆入洛,官守奔散,國史典書高法顯密埋史書,故不遺落。偉自以為功,訴求爵賞。偉挾附世隆,遂封東阿縣伯,而法顯止獲男爵。偉尋進侍中,孝靜初,除衛大將軍,中書令,監起居。後以本官復領著作,卒官。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謚曰文貞公。
國史自鄧彥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還,諸人相繼撰錄。綦儁及偉等諂說上黨王天穆及尒朱世隆,以為國書正應代人修緝,不宜委之餘人,是以儁、偉等更主大籍。守舊而已,初無述著,故自崔鴻死後,迄終偉身,二十許載,時事蕩然,萬不記一。後人執筆,無所憑據,史之遺闕,偉之由也。
外示沈厚,內實矯競。與綦儁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間,遂若水火。與宇文忠之之徒代人為黨,時賢畏惡之。而愛尚文史,老而彌篤。偉弟少亡,偉撫寡訓孤,同居二十餘載,恩義甚篤。不營產業,身亡之後,賣宅營葬,妻子不免飄泊,士友歎愍之。長子昂襲爵。
宇文忠之,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南單于之遠屬,世據東部,後居代都。父侃,卒於書侍御史。
忠之涉獵文史,頗有筆札,釋褐太學博士。天平初,除中書侍郎。裴伯茂與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為「黑宇」。後敕修國史。元象初,兼通直散騎常侍,副鄭伯猷,使梁。武定初,為尚書右丞,仍修史。未幾,以事除名。
忠之好榮利,自為中書郎六七年矣,遇尚書省選右丞,預選者皆射策,忠之試焉。旣獲丞職,大為忻滿,志氣囂然,有驕物之色。識者笑之。旣失官爵,怏怏發疾,卒。子君山。
費穆字朗興,代人也。祖于,位商賈二曹令、懷州刺史,賜爵松陽男。父萬襲爵,位梁州鎮將,贈冀州刺史。
穆性剛烈,有壯氣,頗涉文史,好尚功名。宣武初,襲爵,稍遷涇州平西府長史。時刺史皇甫集,靈太后之元舅,恃外戚之親,多為非法。穆正色匡諫,集亦憚之。
後蠕蠕主婆羅門自涼州歸降,其部衆因飢侵掠邊邑,詔穆銜旨宣慰,莫不款附。明年復叛,入寇涼州。除穆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臺,仍為別將,往討之。穆至涼州,蠕蠕遁走。穆謂其所部曰:「夷狄獸心,見敵便走,若不令其破膽,終恐疲於奔命。」乃簡練精騎,伏於山谷,使羸步之衆為外營,以誘之。賊騎覘見,俄而競至,伏兵奔擊,大破之。
及六鎮反叛,穆為別將,隷都督李崇北伐。都督崔暹失利,崇將議班師,以朔州是白道之衝,賊之咽喉,若不全,則并、肆危,選將鎮捍,僉議舉穆。崇乃請穆為朔州刺史。尋改雲州刺史。穆招離聚散,頗得人心,北境州鎮皆沒,唯穆獨存。久之,援軍不至,穆乃棄城南走,投尒朱榮於秀容。旣而詣闕請罪,詔原之。孝昌中,以都督討平二絳反蜀,拜散騎常侍。後妖賊李洪於陽城起逆,連結蠻左,詔穆兼武衛將軍擊破之。
及尒朱榮向洛,靈太后徵穆,令屯小平。榮推奉孝莊,穆遂先降。榮素知穆,見之甚悅。穆潛說榮曰:「公士馬不出萬人,長驅向洛,前無橫陳者,政以推奉主上,順人心故。今以京師之衆,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虛實,必有輕侮之心。若不大行討罰,更樹親黨,公還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內難作矣。」榮心然之,於是有河陰之事。天下聞之,莫不切齒。榮入洛,穆為吏部尚書、魯縣侯,進封趙平郡公。為侍中、前鋒大都督,與大將軍元天穆討平邢杲。
時元顥入京師,穆與天穆旣平齊地,將擊顥。穆圍武牢,將拔,屬天穆北度,旣無後繼,穆遂降顥。顥以河陰酷濫,事起於穆,引入詰讓,殺之。孝莊還宮,贈侍中、司徒公,謚曰武宣。孟威字能重,河南洛陽人也。頗有氣尚,尤知北土風俗。歷東宮齋帥、羽林監。後以明解北人語,敕在著作,以備推訪。累遷沃野鎮將。前後頻使遠藩,粗能稱旨。普泰中,除大鴻臚卿,卒。贈司空公。子恂嗣。
論曰辛雄吏能歷職,琛以公方行己,懷哲體有清監,德源雅業無虧,並素門之所得也。楊機清斷在公。道穆兄弟有政事之用。綦儁遭逢受職。山偉位行頗爽。忠之雖文史足用,而雅道蔑聞。費穆出身效力,功名著矣,末路一言,禍延簪帶,其死也宜哉!孟威以方言陳力,其勤亦可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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