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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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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一‧列傳第五十九  隋宗室諸王 蔡景王整 滕穆王瓚 道宣王嵩 衛昭王爽 河間王弘 義城公處綱 離石太守子崇 文帝四王 煬帝三子
蔡景王整,隋文帝之次弟也。文帝四弟,唯整及滕穆王瓚與帝同生,次道宣王嵩,次衛昭王爽並異母。
整,周明帝時以武元軍功,賜爵陳留郡公,位開府、車騎大將軍。從武帝平齊,力戰而死。文帝初居武元之憂,率諸弟負土爲墳,人植一柏,四根郁茂,西北一根整栽者獨黃。後因大風雨,並根失之,果終不吉。文帝作相,贈柱國、大司徒、八州刺史。及受禪,追封諡焉。
子智積襲。又封其弟智明爲高陽郡公,智才開封縣公。尋拜智積開府儀同三司,授同州刺史,儀衛資送甚盛。
整娶同郡尉遲綱女,生智積。開皇中,有司奏智積將葬尉太妃,帝曰:「昔幾殺我。我有同生二弟,並倚婦家勢,常憎疾我。我向之笑云:『爾既嗔我,不可與爾角嗔。』並云:『阿兄止倚頭額。』時有醫師邊隱逐勢,言我後百日當病癲。二弟私喜,以告父母。父母泣謂我曰:『爾二弟大劇,不能愛兄。』我因言:『一日有天下,當改其姓。夫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當改之爲悖。』父母許我此言。父母亡後,二弟及婦又讒我,言於晉公。於時每還,欲入門,常不喜,如見獄門。托以患氣,常鎖閣靜坐,唯食至時暫開閣。每飛言入耳,竊云:『復未邪?』當時實不可耐,羨人無兄弟。世間貧家兄弟多相愛,由相假藉;達官兄弟多相憎,爭名利故也。」
智積在同州,未嘗嬉戲遊獵,聽政之暇,端坐讀書,門無私謁。有侍讀公孫尚義,山東儒士,府佐楊君英、蕭德言,並有文學,時延於坐。所設唯餅果,酒才三酌。家有女妓,唯年節嘉慶奏於太妃前。始,文帝龍潛時,與景王不睦,太妃尉氏又與獨孤皇后不相諧,以是智積常懷危懼,每自貶損。帝亦以是哀憐之。人或勸智積爲產業,智積曰:「昔平原露朽財帛,苦其多也。吾幸無可露,何更營乎!」有五男,止教讀論語、孝經而已,亦不令交通賔客。或問其故,智積曰:「恐兒子有才能以致禍也。」開皇二十年,征還京,無他職任,闔門自守,非朝覲不出。煬帝即位,滕王綸、衛王集並以讒構得罪,高陽公智明亦以交通奪爵,智積愈懼。大業三年,授弘農太守,委政僚佐,清靜自居。
及楊玄感作逆,自東都引軍而西,智積謂官屬曰:「玄感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根本固矣。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自可禽耳。」乃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辱之,玄感怒甚,留攻之。城門爲賊所燒,智積乃更益火,賊不得入。數日,宇文述等軍至,合擊破之。尋拜宗正卿。
十二年,從駕江都,寢疾。帝時疏薄骨肉,智積每不自安,及遇患,不呼醫。臨終,謂所親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領沒於地矣!」時人哀之。有子道玄。
滕穆王瓚字恒生,一名慧。仕周,以武元軍功,封竟陵郡公,尚周武帝妹順陽公主。保定四年,累遷納言。瓚貴公子,又尚公主,美姿容,好書愛士,甚有當時譽,時人號曰楊三郎。武帝甚親愛之。平齊之役,諸王咸從,留瓚居守,謂曰:「六府事殷,一以相付,朕無西顧之憂矣。」宣帝即位,遷吏部中大夫,加上儀同。
宣帝崩,文帝入禁中,將總朝政,令廢太子勇召之。瓚素與帝不協,不從,曰:「作隋國公恐不能保,何乃更爲族滅事邪!」文帝作相,拜大宗伯,典修禮律,進位上柱國、邵國公。瓚見帝執政,恐爲家禍,陰有圖帝計,帝每優容之。及受禪,立爲滕王,拜雍州牧。帝數與同坐,呼爲阿三。後坐事去牧,以王就第。
瓚妃宇文氏,素與獨孤皇后不平,至是鬱郁不得志,陰有咒詛。帝命瓚出之,瓚不忍離絕,固請。帝不得已,從之,宇文氏竟除屬籍。由是恩禮更薄。開皇十一年,從幸栗園,坐樹下,方飲酒,鼻忽流血,暴薨,時年四十四。人皆以爲遇鴆。子綸嗣。
綸字斌籀,性弘厚,美姿容,頗知鍾律。文帝受禪,封邵國公。明年,拜邵州刺史。晉王廣納妃於梁,詔綸致禮,甚爲梁人所敬。
綸以穆王故,當文帝世,每不自安。煬帝即位,尤被猜忌。綸憂懼,呼術者王琛問之。琛荅曰:「王相祿不凡。滕即騰也,此字足爲善應。」有沙門惠恩、崛多等,頗解占候,綸每與交通,嘗令此三人爲厭勝法。有人告綸怨望咒詛,帝令黃門侍郎王弘窮驗之。弘希旨奏綸厭蠱惡逆,坐當死。帝令公卿議之,司徒楊素等曰:「綸懷惡之由,積自家世。惟皇運之始,四海同心,在於孔懷,彌須協力。其先乃離阻大謀,棄同即異。父悖於前,子逆於後,爲惡有將,其罪莫大。請依前科。」帝以皇族不忍,除名徙邊郡。
大業七年,帝征遼東,綸欲上表,請從軍自效,爲郡司所遏。未幾,徙珠崖。及天下大亂,爲賊林仕弘逼,攜妻子竄儋耳。後歸國,封懷化縣公。尋病卒。
綸弟坦,字文籀,初封竟陵郡公,坐綸徙長沙。
坦弟猛,字武籀,徙衡山。
猛弟溫,字明籀,初徙零陵。溫好學,解屬文,既而作零陵賦以自寄,其詞哀思。帝見而怒之,轉徙南海。
溫弟詵,字弘籀,前亦徙零陵。帝以其修謹,襲封滕王,以奉穆王嗣。大業末,於江都爲宇文化及所害。
道宣王嵩,在周以武元軍功,賜爵興城公。早卒。文帝受禪,追封諡焉,以滕穆王瓚子靜襲。卒,諡曰悼。無子,以蔡王智積子世澄襲。
衛昭王爽字師仁,小字明達。在周以武元軍功,於襁褓中封同安郡公。六歲而武元崩,爲獻皇后所養,由是寵愛特異諸弟。年十七,爲內史上大夫。文帝執政,授蒲州刺史、柱國。及受禪,立爲衛王,所生李氏爲太妃。爽位雍州牧、右領軍大將軍,權領并州總管,上柱國、涼州總管。爽美風儀,有器局,政甚有聲。大軍北伐,河間王弘、豆盧勣、竇榮定、高熲、虞慶則等分道而進,以爽爲元帥,俱受爽節度。親率李充等四將出朔州,遇沙缽略可汗於白道,接戰,大破之,沙缽略中重瘡而遁。帝大悅,賜爽真食梁安縣千戶。六年,復爲元帥,步騎十五萬出合川,突厥遁逃。征爲納言。帝甚重之。
未幾,爽疾,帝使薛榮宗視之,雲眾鬼爲厲。爽令左右驅逐之。居數日,有鬼物來擊榮宗,走下階而斃。其夜爽薨,年二十五。贈太尉、冀州刺史。子集嗣。
集字文會,初封遂安王,尋襲封衛王。煬帝時,諸侯王恩禮漸薄,猜防日甚,集憂懼,乃呼術者俞普明章醮以祈福助。有人告集咒詛,憲司希旨,鍛成其獄,奏集惡逆,坐當死。詔下其議,楊素等曰:「集密懷左道,厭蠱君親,是君父之罪人,非臣子之所赦,請論如律。」時滕王綸坐與相連,帝不忍加誅,除名遠徙邊郡。天下亂,不知所終。
河間王弘字辟惡,文帝從祖弟也。祖愛敬,早卒。父元孫,少孤,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帝與周文建義關中,元孫時在鄴,懼爲齊人所誅,因假外家姓爲郭氏。元孫死,齊爲周滅,弘始入關。與文帝相得,帝哀之,爲買田宅。
弘性明悟,有文武幹略。數從征伐,累遷開府儀同三司。文帝爲丞相,常置左右,委以心腹。帝詣周趙王宅,將及於難,弘時立於戶外,以衛文帝。尋加上開府,賜爵永康縣公。及受禪,拜大將軍,進爵郡公。尋贈其父柱國、尚書令、河間郡公。其年,立弘爲河間王,拜右衛大將軍。尋進柱國,以行軍元帥出靈州道征突厥,大破之。拜寧州總管,進上柱國。政尚清靜,甚有恩惠。遷蒲州刺史,得以便宜從事。時河東多盜賊,弘奏爲盜者百餘人,投之邊裔,州境恬然,號爲良吏。每晉王廣入朝,弘輒領揚州總管,及王歸藩,弘復還蒲州。在州十餘年,風教大洽。煬帝嗣位,拜太子太保。歲余,薨。大業六年,追封郇王。子慶嗣。
慶傾曲善候時變。帝猜忌骨肉,滕王綸等皆被廢放,唯慶獲全。累遷滎陽太守,頗有政績。
及李密據洛口倉,滎陽諸縣多應密。慶勒兵拒守。歲余,城中糧盡,兵勢日蹙。密遺慶書曰:「王之先世,家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婁敬之於漢高,殊非血胤;呂布之於董卓,良異天親。芝焚蕙嘆,事不同此。江都荒湎,流宕忘歸,骨肉崩離,人神怨憤。舉烽火於驪山,諸侯莫至;浮膠船於漢水,還日未期。王獨守孤城,援絕千里,糧餱支計,僅有月余,弊卒之多,才盈數百。有何恃賴,欲相抗拒?求枯魚於市肆,即事非虛;因歸雁以運糧,竟知何日!止恐禍生匕首,釁發蕭牆,空以七尺之軀,懸賞千金之購,可爲酸鼻者也。幸能三思,自求多福。」於時江都敗問亦至,慶得書,遂降於密,改姓爲郭氏。密破,歸東都,又爲楊氏,越王侗不之責也。及侗稱制,拜宗正卿。
世充既僭偽號,降爵爲郇國公,復爲郭氏。世充以兄女妻之,署滎州刺史。及世充將敗,慶欲將妻同歸長安,其妻曰:「國家以妾奉箕帚於公者,欲以申厚意,結公心耳。今父叔窮迫,家國阽危,而不顧婚姻,孤負付屬,爲全身之計,非妾所能責公也。妾若至長安,公家一婢耳,何用妾爲!願送還東都,君之惠也。」慶不許,其妻遂沐浴靚莊,仰藥而死。慶遂歸國,爲宜州刺史、郇國公,複姓楊氏。其嫡母元太妃,年老,兩目喪明,世充斬之。
義城公處綱,文帝族父也。生長北邊,少習騎射。在周,以軍功拜上儀同。文帝受禪,贈其父鍾葵柱國、尚書令、義城縣公,以處綱襲焉。累遷右領軍將軍。綱雖無才藝,而性質直,在官強濟,亦爲當時所稱。拜蒲州刺史,吏人悅之。卒於秦州總管,諡曰恭。
弟處樂,官至洛州刺史。漢王諒反,朝廷以爲二心,廢錮不齒。
離石太守子崇,武元帝族弟也。父盆生,贈荊州刺史。子崇少好學,涉獵書記,有風儀,愛賢好士。開皇初,拜儀同,以車騎將軍恆典宿衛。後爲司門侍郎。煬帝嗣位,累遷候衛將軍,坐事免。未幾,復檢校將軍事。從帝幸汾陽宮,子崇知突厥必爲寇,屢請早還京師,不納。尋有雁門之圍。及賊退,帝怒之曰:「子崇怯懦,妄有陳請,驚動我眾心,不可居爪牙寄。」出爲離石郡太守,有能名。自是突厥屢寇邊塞,胡賊劉六兒復擁眾劫掠郡境,子崇表請兵鎮遏。帝復大怒,令子崇行長城。子崇行百餘里,四面路絕,不得進而歸。
歲余,朔方梁師都、馬邑劉武周等各作亂,郡中諸胡復反。子崇患之,言欲朝集,遂與心腹數百人自孟門關將還京師。遇道路隔絕,退歸離石。左右聞太原兵起,不復入城,各叛去。子崇悉收叛者父兄斬之。後數日,義兵至,城中應之。城陷,爲仇家所殺。
文帝五男,皆文獻皇后所生。長曰房陵王勇,次煬帝,次秦孝王俊,次庶人秀,次庶人諒。
房陵王勇,小名睍地伐。周世以武元軍功,封博平縣侯。及文帝輔政,立爲世子,拜大將軍、左司衛,封長寧郡公。出爲洛州總管、東京少冢宰,總統舊齊之地。後征還京師,進上柱國、大司馬,領內史御正,諸禁衛皆屬焉。文帝受禪,立爲皇太子,軍國政事及尚書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參決。
帝以山東人多流冗,遣使案檢,又欲徙人北實邊塞。勇上書諫,以爲「戀土懷舊,人之本情,波迸流離,蓋不獲已。有齊之末,主暗時昏,周平東夏,繼以威虐,人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厭家鄉,願爲羈旅。若假以數歲,沐浴皇風,逃竄之徒,自然歸本。雖北夷犯邊,令所在嚴固,何待遷配,以致勞擾」?上覽而嘉之。時晉王廣亦表言不可,帝遂止。是後時政不便,多所損益,帝每納之。
帝常從容謂群臣曰:「前世皇王,溺於嬖倖,廢立之所由生。朕傍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若前代,多諸內寵,孽子忿爭,爲亡國之道邪!」
勇頗好學,解屬詞賦,性寬仁和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引明克讓、姚察、陸開明等爲之賔友。勇嘗文飾蜀鎧,帝見而不悅,恐致奢侈之漸,因誡之曰:「我歷觀前代帝王,未有奢華而能長久者。汝當儲後,若不上稱帝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廟之重,居兆人之上?吾昔衣服,各留一物,時復看以自警戒。又擬分賜汝兄弟。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時之事,故令高熲賜汝我舊所帶刀子一枚,並葅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所常食如此。若存憶前事,應知我心。」
後經冬至,百官朝勇,勇張樂受賀。帝知之,問朝臣:「近聞至節,內外百官相率朝東宮,是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宮是賀,不得言朝。」帝曰:「改節稱賀,正可三數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徵召,一朝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東宮如此,殊乖禮制。」乃下詔曰:「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
自此恩寵始衰,漸生疑阻。時帝令選強宗入上台宿衛,高熲奏:「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太劣。」帝作色曰:「我有時行動,宿衛須得雄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強武?如我商量,恆於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豈非好事邪?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蓋疑熲男尚勇女,形於此言,以防之。
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嬖倖,禮匹於嫡。而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而薨。獻皇后意有他故,甚責望勇。又自妃薨,雲昭訓專擅內政,後彌不平,頗求勇罪過。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姬妾恆備員數,唯與蕭妃居處。皇后由是薄勇,愈稱晉王德行。後晉王來朝,車馬侍從,皆爲儉素,接朝臣,禮極卑屈,聲名籍甚,冠於諸王。臨還揚州,入內辭皇后,因哽咽流涕,伏不能興。皇后泫然泣下,相對歔欷。王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恆畜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出於杼軸,鴆毒遇於杯杓。」皇后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爲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業,竟不聞作夫妻,專寵阿雲,有如許豚犬。前新婦本無病痛,忽爾暴亡,遣人投藥,致此夭逝。事已如此,我亦不窮。何因復於汝處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大苦痛邪!」晉王又拜,嗚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勝。
此別之後,知皇后意移,始構奪宗之計。因引張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楊約,令喻旨于越公素,具言皇后此語。素瞿然曰:「但不知皇后如何?但如所言,吾又何爲者!」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禮,用此揣皇后意。後泣曰:「公言是也。我兒大孝順,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同寢共食。豈如睍地伐共阿雲相對而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 21849.gif 者,嘗恐暗地殺之。」素既知意,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遺素金,始有廢立之意。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聞新豐人王輔賢能占候,召而問之。輔賢曰:「白虹貫東宮門,太白襲月,皇太子廢退象也。」以銅鐵五兵造諸厭勝。又於後園內作庶人村,屋宇卑陋,太子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帝知其不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故亦不進以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帝甚疑之。皇后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媒糱,構成其罪。帝惑之,遂疏忌勇。迺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人候,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人,侍官已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健兒者咸屏去之。
晉王又令段達私貨東宮幸臣姬威,令取太子消息,密告楊素。於是內外諠謗,過失日聞。段達脅姬威曰:「東宮罪過,主上皆已知之。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遂許諾。
開皇二十年,車駕至自仁壽宮,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進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悒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由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帝既數聞讒譖,疑朝臣具委,故有斯問,冀聞太子之愆。弘既此對,大乖本指。帝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令我每還京師,嚴備如入敵國。我爲患利,不脫衣臥。夜欲得近廁,故在後房。恐有驚急,還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乃執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鞫。令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顯言之曰:「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忿然作色,肉戰淚下,云:『居士黨已盡,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受委自求,何關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弟,一事已上,不得自由。』因長嘆回視云:『我大覺身妨!』又云:『諸王皆得奴,獨不與我!』乃向西北奮頭,喃喃細語。」帝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恆勸我廢,我以布素時生,復長子,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昔從南兗州來,語衛王曰:『阿娘不與我一好婦女,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兒曰:『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即以斗帳安余老嫗。新婦初亡,我深疑使馬嗣明藥殺。我曾責之,便懟曰:『會當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初,長寧誕育,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儻非類,便亂宗祏。又劉金驎,佞人也,呼定興作家翁。定興愚人,受其此語。我前解金驎者,爲其此事。勇昔在宮,引曹妙達共定興女同宴,妙達在外云:『我今得勸妃酒。』直以其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縱之,欲收天下望耳。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恆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左衛大將軍元旻諫曰:「廢立大事,天子無貳言,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旻辭直爭強,聲色俱厲,帝不荅。
時姬威又表告太子非法,帝使威盡言。威對曰:「皇太子由來共臣語,唯意在驕奢,欲得樊川以至散關,總規爲苑。兼云:『昔漢武將起上林苑,東方朔諫,賜朔黃金百斤,幾許可笑!我實無金輒賜此等。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過殺百許人,自然永息。』前蘇孝慈解左衛率,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多執法不與,便怒曰:『僕射已下五人,會展三人腳,便使知慢我之禍。』又於苑內築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輟,營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側庶,高緯、陳叔寶豈是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凶,語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帝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我有舊使婦女,令看東宮,奏云:『勿令廣平王至皇太子處。東宮憎婦,亦廣平王教之。』元贊亦知其陰惡,勸我於左藏東加置兩隊。初平陳後,宮人好者悉配春坊,如聞不知厭足,於外更有求訪。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於是勇及諸子皆被禁錮,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鍛鍊,以成其獄。勇由是遂敗。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身備宿衛,常曲事於勇,情有附托。在仁壽宮,裴弘將勇書於朝堂與旻,題封雲,勿令人見」。帝曰:「朕在仁壽宮,有纖小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及弘付法。
先是,勇嘗於仁壽宮參起居還,塗中見一枯槐樹,根干蟠錯,大且五六圍,顧左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對曰:「古槐尤堪取火。」於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因令匠者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亦搜得之。大將爲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比令長寧王已下,詣仁壽宮還,每常急行,一宿便至。恆飼馬千匹,雲逕往捉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位太子,有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泄東宮服玩似加雕飾者,悉陳於庭,以示文帝群官,爲太子罪。帝曰:「前簿王世積,得婦女領巾,狀似矟幡,當時遍示百官,欲以爲戒。今我兒乃自爲之。領巾爲矟幡,此是服妖。」使將諸物示勇以詰之。皇后又責之罪。帝使使問勇,勇不服。
太史令袁充進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矣。」群臣無敢言者。於是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邪?」帝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薛道衡宣詔廢勇及其男女爲王、公主者並爲庶人。命道衡謂勇曰:「爾之罪惡,人神所棄,欲求不廢,其可得邪!」勇再拜曰:「臣合屍之都巿,爲將來鑒誡。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憫默。
又下詔:「左衛大將軍元旻,任掌禁兵,委以心膂,乃包藏奸伏,離間君親,崇長厲階,最爲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策名儲貳,位長宮僚,諂曲取容,音技自進,躬執樂器,親教內人,贊成驕侈,導引非法。太子家令鄒文騰,專行左道,偏被親昵,占問國家,希覬災禍。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內事諂諛,外作威勢,陵侮上下,褻濁宮闈。典膳監元淹,謬陳愛憎,開示怨隙,進引妖巫,營事厭禱。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往居省閣,舊非宮臣,進畫奸謀,要射榮利。前主璽下士何竦,假託玄象,妄說妖怪,志圖禍亂,心在速發;兼諸奇服,皆竦規模,增長驕奢,糜費百姓。此之七人,爲害斯甚,並處斬刑,妻妾子孫皆沒官。車騎將軍閻毗、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沈福寶、瀛州人章仇太翼等四人,所爲之事,並是悖逆,論其狀跡,罪合極刑。但未能盡戮,並特免死,各決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悉沒官。副將作大匠高龍叉,預追番丁,輒配東宮使役,營造亭舍,進入春坊;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判司農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給,虛破丁功,擅割園地。並處自盡。」於是集群官於廣陽門外,宣詔以戮之。乃移勇於內史省,給五品料食。立晉王廣爲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復囚於東宮。賜楊素物三千段,元胄、楊約並千段,楊難敵五百段,皆鞫勇之功賞也。
時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言:「皇太子爲小人所誤,不宜廢黜。」帝怒,撻其胸。尋而貝州長史裴肅表稱「庶人罪黜已久,當克己自新,請封一小國」。帝知勇黜不允天下情,乃征肅入朝,具陳廢立意。
時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面申冤屈。皇太子遏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叫,聞於帝,冀得引見。楊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亂,又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爲然,卒不得見。
帝遇疾於仁壽宮,皇太子入侍醫,奸亂事聞於帝。帝抵床曰:「枉廢我兒!」遣追勇。未及發使而崩,秘不發喪。遽收柳述、元岩,系大理獄,偽敕賜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爲立嗣。
勇有十男:雲昭訓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潁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范。
初,儼誕,帝聞之曰:「此乃皇太孫,何乃生不得地!」雲定興奏曰:「天生龍種,所以因雲而出。」時人以爲敏對。六歲,封長寧郡王。勇敗,亦坐廢。上表求宿衛,辭情哀切,帝覽之惻然。楊素進曰:「伏願聖心同於螫手,不宜留意。」煬帝踐祚,儼常從行,遇鴆卒。諸弟分徙嶺外,皆敕殺之。
秦王俊字阿祇。開皇元年,立爲秦王。二年,拜上柱國、河南道行台尚書令、洛州刺史,時年十二。加右武衛大將軍,領關東兵。三年,遷秦州總管,隴右諸州盡隸焉。俊仁恕慈愛,崇敬佛道,請爲沙門,不許。六年,遷山南道行台尚書令。伐陳之役,爲山南道行軍元帥,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爲上流節度。尋授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轉并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
初,頗有令問,文帝聞而大悅。後漸奢侈,違犯制度,出錢求息。帝遣按其事,與相連坐者百餘人。於是盛修宮室,窮極侈麗。俊有巧思,每親運斤斧,工巧之器,飾以珠玉。爲妃作七寶冪籬,重不可戴,以馬負之而行。征役無已。置渾天儀、測景表。又爲水殿,香塗粉壁,玉砌金階,梁柱楣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瑩飾之美。每與賔客伎女弦歌於上。
俊頗好內,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於瓜中進毒。俊由是遇疾,征還京師。以俊奢縱,免官,以王就第。左武衛將軍劉昇諫曰:「秦王非有他過,但費官物、營廨舍而已。臣謂可容。」帝曰:「法不可違。」昇固諫,帝忿然作色,昇乃止。楊素復進諫,以秦王過不應至此。帝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爲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俊疾篤,含銀,銀色變,以爲遇蠱。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帝責以失德。大都督皇甫統上表請復王官,不許。歲余,以疾篤,復拜上柱國。二十年六月,薨於秦邸。帝哭之數聲而已,曰:「晉王前送一鹿,我令作脯,擬賜秦王。今亡,可置靈坐之前。心已許之,不可虧信。」帝及後往視,見大蜘蛛、大蛷螋從枕頭出,求之不見。窮之,知妃所爲也。俊所爲侈麗物悉命焚之。敕送終之具,務從儉約,以爲後世法。王府僚佐請立碑,帝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爲!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石耳。」
妃崔氏以毒王故,下詔廢絕,賜死於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以其母譴死,遂不得立。於是以秦國官爲喪主。俊長女永豐公主,年十三,遭父憂,哀慕盡禮,免喪,遂絕酒肉。每忌日,輒流涕不食。有開府王延者,性忠厚,領俊親信兵十餘年,俊甚禮之。及俊疾,延恆在閣下,衣不解帶。俊薨,勺飲不入口者數日,羸頓骨立。帝聞憫之,賜以御藥,授驃騎將軍,典宿衛。俊葬日,延號慟而絕。帝嗟異之,令通事舍人弔祭,詔葬延於俊墓側。
煬帝即位,立浩爲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浩弟湛濟北侯。後以浩爲河陽都尉。楊玄感作逆之際,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勒兵討之。至河陽,修啟於浩,浩詣述營,共相往復。有司劾浩以諸侯交通內臣,竟坐廢免。宇文化及弒逆,立浩爲帝。化及敗於黎陽,北走魏縣,自僭爲帝,因而害之。
湛驍果有膽烈。大業初,爲滎陽太守,坐浩免,亦爲化及所害。
庶人秀,開皇元年,立爲越王。未幾,徙封於蜀,拜柱國、益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二年,進上柱國、西南道行台尚書令,本官如故。歲余而罷。十二年,入爲內史令、右領軍大將軍。尋出鎮於蜀。
秀有膽氣,容貌瓌偉,美須髯,多武藝,甚爲朝臣所憚。帝每謂文獻皇后曰:「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兵部侍郎元衡使於蜀,秀深結于衡,以左右爲請。衡既還京師,請益左右,帝不許。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帝令上開府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使嬖人萬知先爲武通行軍司馬,帝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必在子孫。譬如猛獸,物不能害,反爲毛間蟲所損食耳。」於是遂分秀所統。
秀漸奢侈,違犯制度,車馬被服擬於天子。及太子勇廢,秀甚不平。皇太子恐秀終爲後變,陰令楊素求其罪狀而譖之。仁壽二年,征還京師,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皇太子及諸王流涕庭謝,帝曰:「頃者俊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靈,當以君道繩之。」乃下以法。開府慶整諫曰:「庶人勇既廢,秦王已薨,陛下兒子無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責,恐不自全。」帝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巿以謝百姓。」乃令楊素、蘇威、牛弘、柳述、趙綽推之。太子陰作偶人,書帝及漢王姓字,縛手釘心,令人埋之華山下,令楊素髮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賊子,專弄威柄,陛下唯守虛器,一無所知」,陳甲兵之盛,云「指期問罪」,置秀集中,因以聞奏。帝曰:「天下寧有是邪!」乃廢爲庶人,幽之內侍省,不得與妻子相見,令給獠婢二人驅使之。與連坐百餘人。
秀既幽逼,憤懣不知所爲,乃上表陳己愆,請與其愛子爪子相見,並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帝乃下詔數其罪曰:「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國,庸蜀險要,委以鎮之。汝乃干紀亂常,懷惡樂禍, 4079.gif 睨二宮,佇望災釁,容納不逞,結構異端。我有不和,汝便覘候,望我不起,便有異心。皇太子,汝兄也,次當建立,汝假託妖言,乃雲不終其位。妄稱鬼怪,又道不得入宮,自言骨相非人臣,德業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聖,欲己當之,詐稱益州龍見,託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修成都之宮,妄說禾乃之名,以當八千之運。橫生京師妖異,以證父兄之災;妄造蜀地征祥,以符己身之籙。汝豈不欲得國家惡也?天下亂也?輒造白玉之珽,又爲白羽之箭,文物服飾,豈似有君?鳩集左道,符書厭鎮。漢王於汝,親則弟也,乃畫其形像,題其姓名,縛手釘心,枷鎖杻械。仍雲請西嶽華山慈父聖母神兵九億萬騎,收楊諒魂神,閉在華山下,勿令散蕩。我之於汝,親則父也,復雲請西嶽華山慈父聖母,賜爲開化楊堅夫妻,回心歡喜。又畫我形像,縛手撮頭,仍雲請西嶽神兵收楊堅魂神。如此形狀,我今不知楊諒、楊堅是汝何親也!包藏凶慝,圖謀不軌,逆臣之跡也。希父之災,以爲身幸,賊子之心也。懷非分之望,肆毒心於兄,悖惡之行也。嫉妒於弟,無惡不爲,無孔懷之情也。違犯制度,壞亂之極也。多殺不辜,豺狼之暴也。剝削人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財貨,巿井之業也。專事妖邪,頑嚚之性也。弗克負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滅天理,逆人倫,汝皆爲之,不祥之甚也。欲免患禍,長守富貴,其可得乎!」
後聽與其子同處。煬帝即位,禁錮如初。宇文化及之弒逆也,欲立秀爲帝,群議不許。於是害之,並其諸子。
庶人諒,字德章,一名傑,小字益錢。開皇元年,立爲漢王。十二年,爲雍州牧,加上柱國、右衛大將軍,轉左衛大將軍。十七年,出爲并州總管,帝幸溫湯而送之。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盡隸焉。特許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年,起遼東之役,以諒爲行軍元帥。至遼水,師遇疾疫,不利而還。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諒爲行軍元帥,竟不臨戎。文帝甚寵愛之。
諒自以居天下精兵處,以太子讒廢,居常怏怏,陰有異圖。遂諷帝云:「突厥方強,太原即爲重鎮,宜修武備。」帝從之。於是大發工役,繕修器械,貯納於并州。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王頍者,梁將王僧辯之子,少倜儻,有奇略,爲諒諮議參軍。蕭摩訶者,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郁思亂,並爲諒親善。
及蜀王以罪廢,諒愈不自安。會文帝崩,使車騎屈突通征之,不赴,遂發兵反。總管司馬皇甫誕諫,諒怒,收系之。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即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專之,乃兼用二策,唱言:「楊素反,將誅之。」
總管府兵曹河東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是王掌握內,山東士馬,亦爲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兵,屯守要路,仍令隨方略地;率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爲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電擊,頓於霸上,咸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即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署大將軍余公理將兵出太谷,以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以趣黎陽。大將軍鄧建出井陘,以略燕、趙。柱國喬鍾馗出雁門。署文安爲柱國,紇單貴、王聃、大將軍茹茹天保、侯莫陳惠直指京師。未至蒲津百餘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文安至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於是從亂者十九州,乃以王聃爲蒲州刺史,裴文安爲晉州,薛粹爲絳州,梁菩薩爲潞州,韋道正爲韓州,張伯英爲澤州。遣偽署大將軍常倫進兵絳州,遇晉州司法仲孝俊之子,謂曰:「吾曉天文遁甲,今年起兵,得晉地者王。」孝俊聞之曰:「皇太子常爲晉王,故曰晉地,非謂反徒也。」時潞州有官羊生羔,二首相背,以爲諒之咎徵。
煬帝遣楊素率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破之,於是率步騎四萬趣太原。諒使趙子開守高壁,楊素擊走之。諒大懼,拒素於蒿澤。屬天大雨,諒欲旋師,王頍諫曰:「楊素懸軍,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親戎擊之,其勢必舉。今見敵而還,示人以怯,阻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必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素進擊之,諒與官兵大戰,死者萬八千人。諒退保并州,楊素進擊之,諒乃降。百僚奏諒罪當死,帝曰:「朕終鮮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諒一死。」於是除名,絕其屬籍,竟以幽死。
先是,并州謠言:「一張紙,兩張紙,客量小兒作天子。」時偽署官告身皆一紙,別授則二紙。諒聞謠喜曰:「我幼字阿客,『量』與『諒』同音,吾於皇家最小。」以爲應之。
子顥,因而禁錮。宇文化及弒逆之際,遇害。
煬帝三男:蕭皇后生元德太子昭、齊王暕。蕭嬪生趙王杲。
元德太子昭,煬帝長子也。初,文帝以開皇三年四月庚午,夢神自天而降,雲是天神將生降。寤,召納言蘇威以告之。及聞蕭妃在并州有娠,迎置大興宮之客省。明年正月戊辰而生昭,養於宮中,號大曹主。三歲時,於玄武門弄石師子,文帝與文獻皇后至其所。文帝適患腰痛,舉手馮後,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文帝嘆曰:「天生長者,誰復教乎!」由是大奇之。文帝嘗謂曰:「當爲爾娶婦。」應聲而泣。文帝問其故,對曰:「漢王未婚時,恆在至尊所,一朝娶婦,便則出外。懼將違離,是以啼耳。」上嘆其有至性,特鍾愛焉。
年十二,立爲河南王。仁壽初,徙爲晉王。拜內史令,兼左衛大將軍,轉雍州牧。煬帝即位,便幸洛陽宮,昭留守京師。及大業元年,帝遣使者立爲皇太子。
昭有武力,能引強。性謙沖,言色恂恂,未嘗忿怒。其有深可嫌責者,但云「大不是」。所膳不許多品,帷席極於儉素。臣吏有老父母,必親問其安否,歲時皆有惠賜。其仁愛如此。明年,朝於洛陽,後數月,將還京師,願得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帝令巫者視之,雲房陵王爲祟。未幾而薨,時年二十三。先是,太史奏言楚分有喪,於是改封越公楊素於楚。及昭薨日,而素亦薨,蓋隋、楚同分也。詔內史侍郎虞世基爲哀冊文,帝深追悼之。
昭妃慈州刺史博陵崔弘昇女。後秦王妃以蠱毒獲譴,昭奏曰:「惡逆者,乃新婦之姑,請離之。」乃娶滑國公京兆韋壽女爲妃。昭有子三人:韋妃生恭皇帝,大劉良娣生燕王倓,小劉良娣生越王侗。
倓字仁安,敏慧美姿容,煬帝於諸孫中特所鍾愛,常置左右。性好讀書,尤重儒素,造次所及,有若成人。良娣早終,每忌日未嘗不流涕嗚咽,帝由是益奇之。宇文化及弒逆之際,倓覺變,欲入奏,恐露其事,因與梁公蕭鉅、千牛宇文皛等穿芳林門側水竇入。至玄武門,詭奏曰:「臣卒中惡,命懸俄頃,請得面辭,死無所恨。」冀見帝,爲司宮者所遏,竟不得聞。俄而難作,遇害,時年十六。
越王侗字仁謹,美姿容,性寬厚。大業三年,立爲越王。帝每巡幸,侗常留守東都。楊玄感反,與戶部尚書樊子蓋拒之。事平,朝於高陽,拜高陽太守。俄以本官留守東都。十三年,帝幸江都,復令侗與金紫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攝戶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等總留台事。
宇文化及之弒逆,文都等議尊立侗,大赦,改元曰皇泰。諡帝曰明,廟號世祖,追尊元德太子爲孝成皇帝,廟號世宗,尊其母劉良娣爲皇太后。以段達爲納言、右翊衛大將軍、攝禮部尚書,王世充爲納言、左翊衛大將軍、攝吏部尚書,元文都爲內史令、左驍衛大將軍,盧楚亦內史令,皇甫無逸爲兵部尚書、右武衛大將軍,郭文懿爲內史侍郎,趙長文爲黃門侍郎,委以機務,爲金書鐵券,藏之宮掖。於時洛陽稱段達等爲「七貴」。
未幾,宇文化及以秦王浩爲天子,來次彭城,所經城邑,多從逆黨。侗懼,遣使者蓋琮、馬公政招懷李密。密遂請降,侗大忻悅,禮其使甚厚。即拜密爲太尉、尚書令、魏國公,令拒化及。仍下書曰:
我大隋之有天下,於茲三十八載。高祖文皇帝聖略神功,載造區夏。世祖明皇帝則天法地,混一華戎。東暨蟠木,西通細柳,前逾丹徼,後越幽都,日月之所臨,風雨之所至,圓首方足,稟氣食毛,莫不盡入提封,皆爲臣妾。加以寶貺畢集,靈瑞咸臻,作樂制禮,移風易俗。智周寰海,萬物咸受其賜;道濟天下,百姓用而不知。世祖往因歷試,統臨南服,自居皇極,順茲望幸。所以往歲省方,展禮肆覲,停鑾駐蹕,按駕清道,八屯如昔,七萃不移。豈意釁起非常,逮於軒陛,災生不意,延及冕旒。奉諱之日,五情崩殞,攀號荼毒,不能自勝。
且聞之自古,代有屯剝,賊臣逆子,何世無之。至如宇文化及,世傳庸品。其父述,往屬時來,早沾厚遇,賜以昏媾,置之公輔。位尊九命,祿重萬鍾,禮極人臣,榮冠世表,徒承海岳之恩,未有涓塵之荅。化及以此下材,夙蒙顧眄,出入外內,奉望階墀。昔陪藩國,統領衛兵,及從升皇祚,陪列九卿。但本性兇狠,恣其貪穢,或交結惡黨,或侵掠商貨,事重刑簽,狀盈獄簡。在上不遺簪履,恩加草芥,應至死辜,每蒙恕免。三經除解,尋複本職;再徙邊裔,仍即追還。生成之恩,昊天罔極;獎擢之義,人事罕聞。化及梟獍爲心,禽獸不若,縱毒興禍,傾覆行宮。諸王兄弟,一時殘酷,痛暴行路,世不忍言。有窮之在夏時,犬戎之於周世,釁辱之極,亦未是過。朕所以刻骨崩心,飲膽嘗血,瞻天視地,無處自容。
今王公卿士,庶尹百辟,咸以大寶鴻名,不可顛墜,元兇巨猾,須早夷殄,翼戴朕躬,嗣守寶位。顧惟寡薄,志不逮此。今者出黼扆而仗旄鉞,釋衰麻而擐甲冑,銜冤誓眾,忍淚臨兵,指日遄征,以平大盜。且化及偽立秦王之子,幽遏比於拘囚;其身自稱霸相,專擅擬於九五。履踐禁御,據有宮闈,昂首揚眉,初無慚色。衣冠朝望,外懼凶威,志士誠臣,內懷憤怨。以我義師,順彼天道,梟夷丑族,匪夕伊朝。
太尉、尚書令魏公,丹誠內發,宏略外舉,率勤王之師,討違天之逆。果毅爭先,熊羆競進,金鼓振讋,若火焚毛,鋒刃從橫,如湯沃雪。魏公志存匡濟,投袂前驅,朕親御六軍,星言繼軌。以此眾戰,以斯順舉,擘山可以動,射石可以入。況賊擁此人徒,皆有離德,京都侍衛,西憶鄉家,江左淳人,南思邦邑。比來表書駱驛,人信相尋。若王師一臨,舊章暫睹,自應解甲倒戈,冰銷葉散。且聞化及自恣,天奪其心,殺戮不辜,挫辱人士,莫不道路以目,號天跼地。朕今復仇雪恥,梟轘者一人,拯溺救焚,所哀者士庶。唯望天鑒孔殷,祐我宗社,億兆感義,俱會朕心。梟戮元兇,策勛飲至,四海交泰,稱朕意焉。兵術軍機,並受魏公節度。
密見使者,大悅,北面拜伏,臣禮甚恭,遂東拒化及。
七貴頗不協。未幾,元文都、盧楚、郭文懿、趙長文等爲世充所殺,皇甫無逸遁歸京師。世充詣侗所陳謝,辭情哀苦。侗以爲至誠,命之上殿,被發爲盟,誓無貳志。自是侗無所關預。
及世充破李密,眾望益歸之,遂自爲鄭王,總百揆,加九錫,備法物,侗不能禁。段達、雲定興等十人入見侗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虞之跡。」侗怒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東都者,世祖之東都。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而發。必天命有改,亦何論於禪讓!公等或先朝舊臣,或勤王立節,忽有斯言,朕亦何望!」神色凜然,侍衛者莫不流汗。既而退朝,對良娣而泣。世充更使謂曰:「今海內未定,須得長君,待四方乂安,復子明辟。必若前盟,義不違負。」侗不得已,遜位於世充,遂被幽於含涼殿。世充僭偽號,封潞國公。
有宇文儒童、裴仁基等謀誅世充,復尊立侗。事泄,並見害。世充兄世惲因勸世充害侗,世充遣其侄行本齎鴆詣侗曰:「願皇帝飲此酒。」侗知不免,請與母相見,不許。遂布席焚香禮佛,祝曰:「從今以去,願不生帝王尊貴家。」及仰藥,不能時絕,更以帛縊之。世充偽諡曰恭皇帝。
齊王暕字世朏,小字阿孩。美容儀,疏眉目,少爲文帝所愛。開皇中,立爲豫章王。及長,頗涉經史,尤工騎射。初爲內史令。仁壽中,拜揚州總管、江淮以南諸軍事。煬帝即位,進封齊王。大業二年,帝初入東都,盛陳鹵簿,暕爲軍導。轉豫州牧。俄而元德太子薨,朝野注望,咸以暕當嗣。帝又敕吏部尚書牛弘妙選官屬,公卿由是多進子弟。明年,轉雍州牧,尋徙河南尹、開府儀同三司。元德太子左右二萬餘人悉隸於暕,寵遇益隆。自樂平公主及諸戚屬競來致禮,百官稱謁,填咽道路。
暕頗驕恣,昵近小人,所行多不法。遣喬令則、劉虔安、裴該、皇甫諶、厙狄仲錡、陳智偉等采求聲色狗馬。令則等因此放縱,訪人家有女者,輒矯暕命呼之,載入暕宅,因緣藏匿,恣行淫穢而後遣之。仲錡、智偉二人詣隴西,撾炙諸胡,責其名馬,得數匹以進於暕。暕令還主,仲錡等詐言王賜,將歸家,暕不之知也。又樂平公主嘗奏帝,雲柳氏女美者,帝未有所荅。久之,主復以柳氏進暕,暕納之。後帝問主柳氏女所在,主曰:「在齊王所。」帝不悅。暕於東都營第,大門無故崩,廳事中折,識者以爲不祥。
後從帝幸榆林,暕督後軍,步騎五萬,恆與帝相去數十里而舍。會帝於汾陽宮大獵,詔暕以千騎入圍。暕大獲麋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怒從官,皆言爲暕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於是怒,求暕罪失。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令皇甫詡幸於暕,違禁將之汾陽宮;又京兆人達奚通有妾王氏善歌,貴游宴聚,多或要致,於是展轉亦入王家。御史韋德裕希旨劾暕。帝令甲士千餘,大索暕第,因窮其事。
暕妃韋氏,戶部尚書沖之女也,早卒。暕遂與妃姊元氏婦通,生一女。外人皆不得知,陰引喬令則於第內酣宴,令則稱慶,脫暕帽以爲歡。召相工遍視後庭,相工指妃姊曰:「此產子者當爲皇后,貴不可言。」時國無儲副,暕自謂次當得立。又以元德太子有三子,內常不安,陰挾左道,爲厭勝事。至是,皆發。帝大怒,斬令則等數人,妃姊賜死,暕府僚皆斥之邊遠。時趙王杲猶在孩孺,帝謂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當肆諸巿朝,以明國憲也。」
暕自是恩寵日衰,雖爲京尹,不復關預時政。帝恆令武賁郎將一人監其府事,暕有微失,輒奏之。帝亦慮暕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備員而已。暕每懷危懼,心不自安。又帝在江都宮元會,暕具法服將朝,無故有血從裳中而下;又坐齋中,見群鼠數十,至前而死,視皆無頭。暕甚惡之。俄而化及作亂,兵將犯蹕,帝聞之,顧蕭後曰:「得非阿孩也?」其見疏忌如此。化及復令人捕暕,時尚臥未起,賊進,暕驚曰:「是何人?」莫有報者。暕猶謂帝令捕之,曰:「詔使且緩,兒不負國家!」賊曳至街,斬之,及其二子亦遇害。暕竟不知殺者爲誰。時年三十四。
有遺腹子愍,與蕭後同入突厥,處羅可汗號爲隋王。中國人沒入北蕃者,悉配之以爲部落,以定襄城處之。及突厥滅,乃獲之。貞觀中,位至尚衣奉御。永徽初,卒。
趙王杲小字季子。年七歲,以大業九年封趙王。尋授光祿大夫,歷河南尹,行江都太守。杲聦令,美容儀,帝有所制詞賦,杲多能誦之。性至孝,嘗見帝風動,不進膳,杲亦終日不食。又蕭後嘗灸,杲先請試炷,後不許之。杲泣請曰:「後所服藥,皆蒙嘗之。今灸,願聽嘗炷。」悲咽不已。後爲停灸,由是尤鍾愛。後遇化及反,杲在帝側,號慟不已。裴虔通使斬之帝前而血湔御服。時年十二。
論曰:周建懿親,漢開盤石,內以敦睦九族,外以輯寧億兆,深根固本,崇獎王室,安則有以同其樂,衰則有以恤其危,所由來久矣。自魏、晉已下,多失厥中,不遵王度,各徇所私。抑之則勢齊於匹夫,抗之則權侔於萬乘,矯枉過正,非一時也。得失詳於前史,不復究而論焉。隋文昆弟之恩,素非篤睦,閨房之隙,又不相容。至於二世承基,茲弊愈甚。是以滕穆暴薨,人皆竊議,蔡王將沒,自以爲幸。唯衛王養於獻後,故任遇特隆,而諸子遷流莫知死所,悲夫!其錫以茅土,稱爲盤石,行無甲兵之衛,居與皂吏爲伍。外內無虞,顛危不暇,時逢多難,將何望哉!河間屬乃葭莩,地非寵逼,故高位厚秩,與時終始。楊慶二三其德,志在苟生,變本宗如反掌,棄慈母若遺蹟,及身而絕,固宜然矣。
文帝五子,莫有終其天年。房陵資於骨肉之親,篤於君臣之義,經綸締構,契闊夷險,撫軍監國,凡二十年。雖三善未稱,而視膳無闕。恩寵既變,讒言間之,顧復之慈,頓隔於人理,父子之道,遂滅於天性。隋室將亡之效,眾庶皆知之矣。慎子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積兔於巿,過者不顧。」豈其無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而帝一朝易之,開逆亂之源,長覬覦之望。又維城肇建,崇其威重,恃寵而驕,厚自封植,進之既逾制,退之不以道,俊以憂卒,實此之由。俄屬天步方艱,讒人已勝,尺布斗粟,莫肯相容。秀窺岷、蜀之阻,諒起晉陽之甲,成茲亂常之釁,蓋亦有以動之也。棠棣之詩徒賦,有庳之封無期,或幽囚於囹圄,或顛殞於鴆毒。本根既絕,枝葉畢翦,十有餘年,宗社淪陷。自古廢嫡立庶,覆族傾宗者多矣,考其亂亡之禍,未若有隋之酷。詩云:「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後之有國有家者,可不深戒哉!
元德謹重,有君人之量,降年不永,哀哉!齊王敏慧可稱,志不及遠,頗懷驕僭,故帝疏而忌之,內無父子之親,貌展君臣之敬。身非積善,國有餘殃,至令趙及燕、越,皆不得死,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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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二‧列傳第六十 高熲 牛弘 李德林
高熲字昭玄,一名敏,自言勃海蓨人也。其先因官北邊,沒於遼左。曾祖暠,以太和中自遼東歸魏,官至衛尉卿。祖孝安,位兗州刺史。
父賔,仕東魏,位諫議大夫。大統六年,避讒棄官奔西魏,獨孤信引賔爲僚佐,賜姓獨孤氏。及信誅,妻子徙蜀。隋文獻皇后以賔父之故吏,每往來其家。賔敏於從政,果敢斷決。賜爵武陽縣伯,歷位齊公憲府長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襄州總管府司錄,卒於州。及熲貴,開皇中,贈禮部尚書、武陽公,諡曰簡。
熲少明敏,有器局,略涉文史,尤善詞令。初,孩孺時,家有柳樹,高百許尺,亭亭如蓋。里中父老曰:「此家當出貴人。」年十七,周齊王憲引爲記室。襲爵武陽縣伯,再遷內史下大夫。以平齊功,拜開府。
隋文帝得政,素知熲強明,久習兵事,多計略,意欲引之入府。遣邘公楊惠諭意,熲承旨忻然,曰:「願受驅馳。縱公事不成,亦不辭滅族。」於是爲府司錄。時長史鄭譯、司馬劉昉並以奢縱被疏,帝彌屬意於熲,委以心膂。尉遲迥起兵也,帝令韋孝寬伐之,軍至河陽,莫敢先進。帝以諸將不一,令崔仲方監之,仲方辭以父在山東。時熲見劉昉、鄭譯等並無去意,遂自請行,深合上旨。受命便發,遣人辭母雲,忠孝不可兩兼,歔欷就路。至軍,爲橋於沁水,賊於上流縱火筏,熲預爲土狗以御之。既度,焚橋而戰,大破之。軍還,侍宴於臥內,帝撤御帷以賜之。進位柱國,改封義寧縣公,遷丞相府司馬,任寄益隆。
及帝受禪,拜尚書左僕射、納言,進封勃海郡公。朝臣莫與爲比,帝每呼爲獨孤而不名也。熲佯避權勢,上表遜位,讓於蘇威。帝欲成其美,聽解僕射。數日,帝曰:「蘇威高蹈前朝,熲能舉善。吾聞進賢受上賞,寧可令去官!」於是令熲復位。俄拜左衛大將軍,本官如故。突厥屢爲邊患,詔熲鎮遏緣邊。及還,賜馬百疋,牛羊千計。領新都大監,制度多出於熲。熲每坐朝堂北槐樹下以聽事,其樹不依行列,有司將伐之。帝特命勿去,以示後人。其見重如此。又拜左領軍大將軍,余官如故。母憂去職,二旬,起令視事。熲流涕辭讓,不許。
開皇二年,長孫覽、元景山等伐陳,令熲節度諸軍。會陳宣帝殂,熲以禮不伐喪,奏請班師。蕭岩之叛,詔熲綏集江漢,甚得人和。帝嘗問熲以取陳之策,熲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熱,水田早熟。量彼收穫之際,微徵士馬,聲言掩襲。賊必屯兵御守,足得廢其農時。彼既聚兵,我更解甲,再三若此,賊以爲常。後更集兵,彼必不信,猶豫之頃,我乃濟師,登陸而戰,兵氣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儲積,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風縱火,待彼修立,而更燒之。不出數年,自可財力俱盡。」帝用其策,由是陳人益弊。
九年,晉王廣大舉伐陳,以熲爲元帥長史,三軍皆取斷於熲。及陳平,晉王欲納陳主寵姬張麗華。熲曰:「武王滅殷,戮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取麗華。」乃命斬之,王甚不悅。及軍還,以功加上柱國,進爵齊國公,賜物九千段,定食千乘縣千五百戶。帝勞之曰:「公伐陳後,人云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間也。」熲又遜位,優詔不許。
是後右衛將軍龐晃及將軍盧賁等,前後短熲於帝。帝怒,皆被疏黜。因謂熲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未幾,尚書都事姜曄、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並奏稱水旱不調,罪由高熲,請廢黜之。二人俱得罪而去,親禮逾密。帝幸并州,留熲居守。及還,賜縑五千疋,行宮一所爲莊舍。其夫人賀拔氏寢疾,中使顧問不絕。帝親幸其第,賜錢百萬,絹萬疋,復賜以千里馬。嘗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言及平陳事,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猛將論功!」帝大笑,時論嘉其有禳。尋以其子表仁尚太子勇女,前後賞賜,不可勝計。
時熒惑入太微,犯左執法。術者劉暉私於熲曰:「天文不利宰相,可修德以讓之。」熲不自安,以暉言奏之。上厚加賞慰。突厥犯塞,以熲爲元帥擊破之。又出白道,進圖入磧,遣使請兵,近臣言熲欲反,帝未有所荅,熲亦破賊而還。
時太子勇失愛,帝潛有廢立志,謂熲曰:「晉王妃有神告之,言王必有天下。」熲跪曰:「長幼有序,不可廢。」遂止。獨孤皇后知熲不可奪,陰欲去之。初,熲夫人卒,後言於帝曰:「高僕射老矣,而喪夫人,陛下何以不爲之娶?」帝以後言告熲,熲流涕謝曰:「臣今已老,退朝唯齋居讀佛經而已。雖陛下垂哀之深,至於納室,非臣所願。」帝乃止。至是,熲愛妾產男,帝聞極歡,後甚不悅,曰:「陛下當覆信熲邪?始陛下欲爲熲娶,熲心存愛妾,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帝由是疏熲。
會議伐遼東,熲固諫不可。帝不從,以熲爲元帥長史,從漢王征遼東,遇霖潦疾疫,不利而還。後言於帝曰:「熲初不欲行,陛下強之,妾固知其無功矣。」又帝以漢王年少,專委軍於熲。熲以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意。諒所言多不用,因甚銜之。及還,諒泣言於後曰:「免熲殺,幸矣!」帝聞,彌不平。俄而上柱國王積以罪誅,當推核之際,乃有禁中事,雲於熲處得之。帝欲成熲罪,聞此大驚。時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 38b8.gif 、刑部尚書薛胄、戶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明熲無罪,帝愈怒,皆以之屬吏。自是朝臣莫敢言。熲竟坐免,以公就第。
未幾,帝幸秦王俊第,召熲侍宴。熲歔欷悲不自勝,獨孤皇后亦對之泣,左右皆流涕。帝謂曰:「朕不負公,公自負朕也。」因謂侍臣曰:「我於高熲勝兒子,雖或不見,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無高熲。不可以身要君,自雲第一也。」頃之,熲國令上熲陰事,稱:「其子表仁謂熲曰:『昔司馬仲達初託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安知非福?』」於是帝大怒,囚熲於內史省而鞫之。憲司復奏熲他事,云:「沙門真覺嘗謂熲曰:『明年國有大喪。』尼令暉復云:『十七、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過。』」帝聞益怒,顧謂群臣曰:「帝王豈可力求。孔丘以大聖之才,作法垂於後代,寧不欲大位邪?天命不可耳。熲與子言,自比晉帝,此何心乎?」有司請斬之,帝曰:「去年殺虞慶則,今茲斬王積,如更誅熲,天下謂我何!」於是除熲名。
初,熲爲僕射,其母誡之曰:「汝富貴已極,但有斫頭耳,爾其慎之!」熲由是常恐禍變。及此,熲歡然無恨色,以爲得免禍。
煬帝即位,拜太常卿。時有詔收周、齊故樂人及天下散樂。熲奏:「此樂久廢。今若征之,恐無識之徒棄本逐末,遞相教習。」帝不悅。帝時侈靡,聲色滋甚,又起長城之役。熲甚病之,謂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樂而亡,殷監不遠,安可復爾!」時帝遇啟人可汗恩禮過厚,熲謂太府卿何稠曰:「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爲後患。」復謂觀王雄曰:「近來朝廷殊無綱紀。」有人奏之,帝以爲訕謗朝政,誅之,諸子徙邊。
熲有文武大略,明達政務。及蒙任寄之後,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爲己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禽等皆熲所薦,各盡其用,爲一代名臣。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當朝執政將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時致昇平,熲之力也。論者以爲真宰相。及誅,天下無不傷惜,至今稱冤不已。所有奇策良謀及損益時政,熲皆削稿,代無知者。
子盛道,位莒州刺史,徙柳城卒。道弟弘德,封應國公,晉王記室;次弟表仁,勃海郡公。徙蜀郡。
牛弘字裡仁,安定鶉觚人也。其先嘗避難,改姓遼氏。祖熾,本郡中正。父元,魏侍中、工部尚書、臨涇公,複姓牛氏。
弘在襁褓,有相者見之,謂其父曰:「此兒當貴,善愛養之。」及長,須貌甚偉,性寬裕,好學博聞。仕周,歷位中外府記室、內史上士、納言上士,專掌文翰,修起居注。後襲封臨涇公,轉內史下大夫、儀同三司。
開皇初,授散騎常侍、秘書監。弘以典籍遺逸,上表請開獻書之路,曰:
昔周德既衰,舊經紊棄。孔子以大聖之才,開素王之業,憲章祖述,制禮刊詩,正五始而修春秋,闡十翼而弘易道。及秦皇馭宇,吞滅諸侯,先王墳籍,掃地皆盡。此則書之一厄也。漢興,建藏書之策,置校書之官。至孝成之代,遣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劉向父子讎校篇籍。漢之典文,於斯爲盛。及王莽之末,並從焚燼。此則書之二厄也。光武嗣興,尤重經誥,未及下車,先求文雅。至肅宗親臨講肄,和帝數幸書林,其蘭台、石室、鴻都、東觀,秘牒填委,更倍於前。及孝獻移都,吏人擾亂,圖畫縑帛,皆取爲帷囊。所收而西,裁七十餘乘,屬西京大亂,一時燔盪。此則書之三厄也。魏文代漢,更集經典,皆藏在秘書,內外三閣,遣秘書郎鄭默刪定舊文,論者美其朱紫有別。晉氏承之,文籍尤廣。晉秘書監荀勗定魏內經,更著新簿。屬劉、石馮陵,從而失墜。此則書之四厄也。永嘉之後,寇竊競興,其建國立家,雖傳名號,憲章禮樂,寂滅無聞。劉裕平姚,收其圖籍,五經子史,才四千卷,皆赤軸青紙,文字古拙,並歸江左。宋秘書丞王儉依劉氏七略,撰爲七志。梁人阮孝緒亦爲七錄。總其書數,三萬餘卷。及侯景度江,破滅梁室,秘省經籍,雖從兵火,其文德殿內書史,宛然猶存。蕭繹據有江陵,遣將破平侯景,收文德之書及公私典籍重本七萬餘卷,悉送荊州。及周師入郢,繹悉焚之於外城,所收十才一二。此則書之五厄也。
後魏爰自幽方,遷宅伊洛,日不暇給,經籍闕如。周氏創基關右,戎車未息。保定之始,書止八千,後加收集,方盈萬卷。高氏據有山東,初亦採訪,驗其本目,殘闕猶多。及東夏初平,獲其經史,四部重雜,三萬餘卷。所益舊書,五千而已。今御出單本,合一萬五千餘卷,部帙之間,仍有殘缺。比梁之舊目,止有其半。至於陰陽河洛之篇,醫方圖譜之說,彌復爲少。
臣以經書自仲尼迄今,數遭五厄,興集之期,屬膺聖代。今秘藏見書,亦足披覽,但一時載籍,須令大備。不可王府所無,私家乃有。若猥發明詔,兼開購賞,則異典必致,觀閣斯積。
上納之,於是下詔,獻書一卷,賚縑一疋。一二年間,篇籍稍備。進爵奇章公。
三年,拜禮部尚書,奉敕修撰五禮,勒成百卷,行於當代。弘請依古制,修立明堂,上議曰:
竊謂明堂者,所以通神靈,感天地,出教化,崇有德。黃帝曰合宮,堯曰五府,舜曰總章,布政興教,由來尚矣。周官考工記曰:「夏后氏代室,堂脩二七,廣四脩一。」鄭玄注云:「脩十四步,其廣益以四分脩之一,則廣十七步半也。」「殷人重屋,堂脩七尋,四阿重屋。」鄭云:「其脩七尋,廣九尋也。」「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鄭玄云:「此三者,或舉宗廟,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明其制同也。」馬融、王肅、干寶所注,與鄭亦異,今不具出。漢司徒馬宮議云:「夏后氏代室,室顯於堂,故命以室。殷人重屋,屋顯於堂,故命以屋。周人明堂,堂大於夏室,故命以堂。夏后氏益其堂之廣百四十四尺,周人明堂,以爲兩序間大夏后氏七十二尺。」若據鄭玄之說,則夏室大於周堂,如依馬宮之言,則周堂大於夏室。後王轉文,周大爲是。但宮之所言,未詳其義。此皆去聖久遠,禮文殘缺,先儒解說,家異人殊。鄭注玉藻亦云:「宗廟路寢,與明堂同制。」王制曰:「寢不逾廟。」明大小是同。今依鄭注,每室及堂,止有一丈八尺,四壁之外,四尺有餘。若以宗廟論之,祫享之日,周人旅酬六屍,並后稷爲七,先公昭穆二屍,先王昭穆二屍,合十一屍,三十六主,及君北面行事於二丈之堂,愚不及此。若以正寢論之,便須朝宴。據燕禮:「諸侯宴則賔及卿大夫脫屨升坐。」是知天子宴,則三公九卿並升堂。燕義又云:「席小卿次上卿。」言皆侍席。止於二筵之間,豈得行禮?若以明堂論之,總享之時,五帝各於其室。設青帝之位,須於木室內少北西面。太昊從食,坐於其西,近南北面。祖宗配享者,又於青帝南,稍退西面。丈八之室,神位有三,加以簠簋豆籩,牛羊之俎,四海九州美物咸設,復須席上升歌,出樽反坫,揖讓升降,亦以隘矣。據茲而說,近是不然。
案劉向別錄及馬宮、蔡邕等所見,當時有古文明堂禮、王居明堂禮、明堂圖、明堂大圖、明堂陰陽、太山通義、魏文侯孝經傳等,並說古明堂事。其書皆亡,莫得而正。今明堂月令者,鄭玄雲是呂不韋著,春秋十二紀之首章,禮家鈔合爲記。蔡邕、王肅雲周公作,周書有月令第五十三,即此也。各有證明,文多不載。束皙以爲夏時書。劉瓛云:「不韋鳩集儒者,尋於聖王月令之事而記之。不韋安能獨爲此記?」今案不得全稱周書,亦不可即爲秦典,其內雜有虞、夏、殷之法,皆聖王仁恕之政也。蔡邕具爲章句,又論之曰:「明堂所以宗祀其祖,以配上帝也。夏后氏曰代室,殷人曰重屋,周人曰明堂。東曰青陽,南曰明堂,西曰總章,北曰玄堂,內曰太室。聖人南面而聽,向明而治,人君之位莫不正焉。故雖有五名,而主以明堂也。制度之數,各有所依。方一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屋圓楣徑二百一十六尺,乾之策也。太廟明堂方六丈,通天屋徑九丈,陰陽九六之變,且圓蓋方覆,九六之道也。八闥以象卦,九室以象州,十二宮應日辰。三十六戶,七十二牖,以四戶八牖乘九宮之數也。戶皆外設而不閉,示天下以不藏也。通天屋高八十一尺,黃鍾九九之實也。二十八柱布四方,四方七宿之象也。堂高三尺,以應三統,四向五色,各象其行。水闊二十四丈,象二十四氣,於外,以象四海。王者之大禮也。」觀其模範天地,則象陰陽,必據古文,義不虛出。今若直取考工,不參月令,青陽總章之號不得而稱,九月享帝之禮不得而用。漢代二京所建,與此說悉同。
建安之後,海內大亂,魏氏三方未平,無聞興造。晉則侍中裴頠議「直爲一殿,以崇嚴父之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宋、齊已還,咸率茲禮,前王盛事,於是不行。後魏代都所造,出自李沖,三三相重,合爲九屋。檐不覆基,房間通街,穿鑿處多,迄無可取。及遷洛陽,更加營構,五九紛競,遂至不成。宗祀之事,於焉靡托。
今皇猷遐闡,化覃海外,方建大禮,垂之無窮。弘等不以庸虛,謬當議限。今檢明堂必須五室者何?尚書帝命驗曰:「帝者承天立五府,赤曰文祖,黃曰神斗,白曰顯紀,黑曰玄矩,蒼曰靈府。」鄭玄注曰:「五府與周明堂同矣。」且三代相沿,多有損益,至於五室,確然不變。夫室以祭天,天實有五,若立九室,四無所用。布政視朔,自依其辰。鄭司農云「十二月分在青陽等左右之位」,不雲居室。鄭玄亦云「每月於其時之堂而聽政焉」。禮圖畫個,皆在堂偏,是以須爲五室。明堂必須上圓下方者何?孝經援神契曰:「明堂者,上圓下方,八窗四達,布政之宮。」禮記盛德篇曰:「明堂四戶八牖,上圓下方。」是以須爲圓方。明堂必須重屋者何?案考工記,夏言「九階,四旁兩夾窗,門堂三之二,室三之一」。殷、周不言者,明一同夏制。殷言「四阿重屋」,周承其後不言屋,制亦盡同可知也。其「殷人重屋」之下,本無五室之文。鄭注云:「五室者,亦據夏以知之。」明周不雲重屋,因殷則有,灼然可見。禮記明堂位曰:「太廟,天子明堂。」言魯爲周公之故,得用天子禮樂,魯之太廟,與周之明堂同。又曰:「復廟重檐,刮楹達向,天子之廟飾。」鄭註:「復廟,重屋也。」據廟既重屋,明堂亦不疑矣。春秋文公十三年,「太室屋壞」,五行志曰:「前堂曰太廟,中央曰太室,屋其上重者也。」服虔亦云:「太室,太廟之上屋也。」周書作洛篇曰:「乃立太廟宗宮路寢明堂,咸有四阿反坫,重亢重廊。」孔晁注云:「重亢,累棟;重廊,累屋也。」依黃圖所載,漢之宗廟皆爲重屋。此去古猶近,遺法尚存,是以須爲重屋。明堂必須爲辟雍者何?禮記盛德篇云:「明堂者,明諸侯尊卑也。外水曰辟雍。」明堂陰陽錄曰:「明堂之制,周圜行水,左旋以象天,內有太室,以象紫宮。」此則明堂有水之明文也。然馬宮、王肅以爲明堂、辟雍、太學同處,蔡邕、盧植亦以爲明堂、靈台、辟雍、太學同實異名。邕云:「明堂者,取其宗祀之清貌,則謂之清廟,取其正室,則曰太室,取其堂,則曰明堂,取其四門之學,則曰太學,取其周水圜如璧,則曰辟雍。其實一也。」其言別者,五經通義曰:「靈台以望氣,明堂以布政,辟雍以養老教學。」三者不同。袁准、鄭玄亦以爲別。歷代所疑,豈能輒定?今據郊祀志云:「欲爲明堂,未曉其制。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一殿無壁,蓋之以茅,水圜宮垣,天子從之。」以此而言,其來則久。漢中元二年,起明堂、辟雍、靈台於洛陽,並別處。然明堂亦有璧水,李尤明堂銘曰「流水洋洋」是也。以此須有辟雍。
今造明堂,須以禮經爲本。形制依於周法,度數取於月令,遺闕之處,參以余書,庶使該詳沿革之理。其五室九階,上圓下方,四阿重屋,四旁兩門,依考工記、孝經說。堂方一百四十四尺,屋圓楣徑二百一十六尺,太室方六丈,通天屋徑九丈,八闥二十八柱,堂高三尺,四向五色,依周書月令論。殿垣方在內,水周如外,水內徑三百步,依太山、盛德記、覲禮經。仰觀俯察,皆有則象,足以盡誠上帝,祗配祖宗,弘風布教,作范於後矣。
上以時事草創,未遑製作,竟寢不行。
六年,除太常卿。九年,詔定雅樂,又作樂府歌詞,撰定圓丘五帝凱樂,並議樂事。弘上議云:
謹案禮,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爲宮。周禮奏黃鍾,歌大呂,奏太蔟,歌應鍾,皆旋相爲宮之義。蔡邕明堂月令章句曰:「孟春月則太蔟爲宮,姑洗爲商,蕤賔爲角,南呂爲征,應鍾爲羽,大呂爲變宮,夷則爲變徵。他月放此。」故先王之作律呂也,所以辨天地四方陰陽之聲。揚子云曰:「聲生於律,律生於辰。」故律呂配五行,通八風,歷十二辰,行十二月,循環轉運,義無停止。譬如立春木王火相,立夏火王土相,季夏余分,土王金相,立秋金王水相,立冬水王木相。遞相爲宮者,謂當其王月,名之爲宮。今若十一月不以黃鍾爲宮,十三月不以太蔟爲宮,便是春木不王,夏土不相。豈不陰陽失度,天地不通哉?劉歆鍾律書云:「春宮秋律,百卉必雕;秋宮春律,萬物必榮;夏宮冬律,雨雹必降;冬宮夏律,雷必發聲。」以斯而論,誠爲不易。且律十二,今直爲黃鍾一均,唯用七律,以外五律竟復何施?恐失聖人製作本意。故須依禮作還相爲宮之法。
上曰:「不須作旋相爲宮,且作黃鍾一均也。」弘又論六十律不可行:
謹案續漢書律曆志:「元帝遣韋玄成問京房於樂府。房對:『受學故小黃令焦延壽。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陽下生陰,陰上生陽,終於中呂,十二律畢矣。中呂上生執始,執始下生去滅,上下相生,終於南事,六十律畢矣。十二律之變至於六十,猶八卦之變至於六十四也。冬至之聲,以黃鍾爲宮,太蔟爲商,姑洗爲角,林鍾爲征,南呂爲羽,應鍾爲變宮,蕤賔爲變徵。此聲氣之元,五音之正也。故各統一日。其餘以次運行,當日者各自爲宮,而商征以類從焉。』房又曰:『竹聲不可以度調,故作準以定數。准之狀如瑟,長一丈而十三弦,隱間九尺,以應黃鍾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畫分寸,以爲六十律清濁之節。』執始之類,皆房自造。房雲受法於焦延壽,未知延壽所承也。至元和元年,待詔候鍾律殷肜上言:『官無曉六十律以准調音者。故待詔嚴嵩,具以准法教其子宣,願召宣補學官,主調樂器。』太史丞弘試宣十二律,其二中,其四不中,其六不知何律,宣遂罷。自此律家莫能爲准施弦。熹平六年,東觀召典律者太子舍人張光問准意。光等不知,歸閱舊藏,乃得其器,形制如房書,猶不能定其弦緩急,故史官能辯清濁者遂絕。其可以相傳者,唯大榷常數及候氣而已。」據此而論,房法漢世已不能行。沈約宋志曰:「詳案古典及今音家,六十律無施於樂。」禮云「十二管還相爲宮」,不言六十。封禪書云:「大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而悲,破爲二十五弦。」假令六十律爲樂得成,亦所不用,取大樂必易,大禮必簡之意也。
又議曰:
案周官云:「大司樂掌成均之法。」鄭眾注云:「均,調也。樂師主調其音。」三禮義宗稱「周官奏黃鍾者,用黃鍾爲調,歌大呂者,用大呂爲調。奏者謂堂下四縣,歌者謂堂上所歌。但以一祭之間,皆用二調」。是知據宮稱調,其義一也。明六律六呂迭相爲宮,各自爲調。今見行之樂,用黃鍾之宮,乃以林鍾爲調,與古典有違。案晉內書監荀勗依典記,以五聲十二律還相爲宮之法,制十二笛。黃鍾之笛,正聲應黃鍾,下征應林鍾,以姑洗爲清角。大呂之笛,正聲應大呂,下征應夷則。以外諸均,例皆如是。然今所用林鍾,是勗下征之調。不取其正,先用其下,於理未通,故須改之。
上甚善其議,詔弘與姚察、許善心、何妥、虞世基等正定新樂。是後議置明堂,詔弘條上故事,議其得失。上甚敬重之。
時楊素恃才矜貴,賤侮朝臣,唯見弘未嘗不改容自肅。素將擊突厥,詣太常與弘言別。弘送素至中門而止,素謂曰:「大將出征,故來敘別,何相送之近也?」弘遂揖而退。素笑曰:「奇章公可謂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亦不以屑懷。尋授大將軍,拜吏部尚書。
時帝又令弘與楊素、蘇威、薛道衡、許善心、虞世基、崔子發等並召諸儒,論新禮降殺輕重。弘所立議,眾咸推服之。及獻皇后崩,王公已下不能定其儀注。楊素謂弘曰:「公舊學,時賢所仰。今日之事,決在於公。」弘了不辭讓,斯須之間,儀注悉備,皆有故實。素嘆曰:「衣冠禮樂盡在此矣,非吾所及也!」弘以三年之喪,祥禫具有降殺,期服十一月而練者,無所象法,以聞於帝。帝下詔除期練之禮,自弘始也。
弘在吏部,先德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致緩滯,所有進用,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鑑賞機晤,清慎絕倫,然爽俊有餘,跡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唯弘深識其真,推心任委。隋之選舉,於斯爲最,時論服弘識度之遠。
煬帝之在東宮,數有詩書遺弘,弘亦有荅。及嗣位,嘗賜弘詩曰:「晉家山吏部,魏代盧尚書,莫言先哲異,奇才並佐余。學行敦時俗,道素乃沖虛,納言云閣上,禮儀皇運初。彝倫欣有敘,垂拱事端居。」其同被賜詩者,至於文詞讚揚,無如弘美。大業二年,進位上大將軍。三年,改右光祿大夫。從拜恆岳,壇墠珪幣牲牢,並弘所定。還下太行山,煬帝嘗召弘入內帳,對皇后賜以同席飲食。其親重如此。弘謂其子曰:「吾受非常之遇,荷恩深重。汝等子孫,宜以誠敬自立,以荅恩遇之隆。」六年,從幸江都,卒。帝傷惜之,賵贈甚厚。歸葬安定,贈開府儀同三司、光祿大夫、文安侯,諡曰憲。
弘榮寵當世,而車服卑儉,事上盡禮,待下以仁,訥於言而敏於行。上嘗令宣敕,弘至階下,不能言,退還拜謝,雲並忘之。上曰:「傳語小辯,故非宰臣任也。」愈稱其質直。大業之代,委遇彌隆。性寬厚,篤志於學,雖職務繁雜,書不釋手。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唯弘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酗,嘗醉射殺弘駕車牛。弘還宅,其妻迎謂曰:「叔射殺牛。」弘聞,無所怪問,直荅曰:「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顏色自若,讀書不輟。其寬和如此。有文集十二卷行於世。
長子方大,亦有學業,位內史舍人。
次子方裕,兇險無仁心,在江都與裴虔通等謀殺逆,事見司馬德戡傳。
李德林字公輔,博陵安平人。祖壽,魏湖州戶曹從事。父敬族,歷太學博士、鎮遠將軍。魏靜帝時,命當世通人正定文籍,以爲內校書,別在直閣省。
德林幼聦敏,年數歲,誦左思蜀都賦,十餘日便度。高隆之見而嘆異之,遍告朝士云:「若假其年,必爲天下偉器。」鄴京人士多就宅觀之,月余車馬不絕。年十五,誦五經及古今文集,日數千言。俄而該博墳典,陰陽緯候無不通涉。善屬文,詞核而理暢。魏收嘗對高隆之謂其父曰:「賢子文筆,終當繼溫子昇。」隆之大笑曰:「魏常侍殊己嫉賢,何不近比老彭,乃遠求溫子!」
年十六,遭父艱,自駕靈輿,反葬故里。時嚴寒,單縗跣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居貧轗軻,母氏多疾,方留心典籍,無復宦情。其後母病稍愈,逼令仕進。齊任城王湝爲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館,朝夕同游,殆均師友。
後舉秀才,尚書令楊遵彥考爲上第,授殿中將軍。及長廣王作相,引爲丞相府行參軍。未幾,王即帝位,累遷中書舍人,加通直散騎侍郎,別典機密。尋丁母艱,以至孝聞,朝廷嘉之。裁百日,奪情起復,固辭不起。魏收與陽休之論齊書起元事,百司會議。收與德林致書往復,詞多不載。後除中書侍郎,仍詔修國史。時齊帝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館,與黃門侍郎顏之推同判文林館事。累遷儀同三司。
周武帝平齊,遣使就宅宣旨云:「平齊之利,唯在於爾,宜入相見。」仍令從駕至長安,授內史上士,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一以委之。周武謂群臣曰:「我常日唯聞李德林與齊朝作書檄,我正謂其是天上人。豈言今日得其驅使,復爲我作文書,極爲大異。」神武公紇豆陵毅荅曰:「臣聞明主聖王,得騏驎鳳皇爲瑞,是聖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雖來,不堪使用。如李德林來受驅策,亦是陛下聖德感致,有大才用,勝於騏驎鳳皇遠矣。」帝大笑曰:「誠如公言。」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後賜爵成安縣男。
宣帝大漸,隋文帝初受顧命,令邘國公楊惠謂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今欲與公共成,必不得辭。」德林荅曰:「願以死奉公。」隋文大悅,即召與語。劉昉、鄭譯初矯詔召隋文受命輔少主,總知內外兵馬事。譯欲授隋文冢宰,譯自攝大司馬,昉爲小冢宰。德林私啟:「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內外諸軍事。」遂以譯爲相府長史,昉爲相府司馬,二人由是不平。以德林爲相府屬,加儀同大將軍。
未幾而三方構亂,指授兵略,皆與之參詳。軍書羽檄,朝夕頓至,一日之中,動逾百數。或機速競發,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鄖公韋孝寬爲東道元帥,師次永橋,沁水長,孝寬師未得度。長史李詢密啟:「諸大將受尉遲迥饟金。」隋文得啟,以爲憂,議欲代之。德林曰:「臨敵代將,自古所難,樂毅所以辭燕,馬服以之敗趙也。公但以一腹心,明於智略,素爲諸將所信伏者,速至軍所,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隋文曰:「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即令高熲馳驛往軍所,爲諸將節度,竟成大功。凡厥謀謨,皆此類也。
進授丞相府從事內郎。禪代之際,其相國總百揆、九錫殊禮詔策箋表璽書,皆德林之辭也。隋文登祚之日,授內史令。初,將受禪,虞慶則等勸隋文盡滅宇文氏,德林固爭以爲不可。隋文怒,由是品位不加,唯依班例,授上儀同,進爵爲子。
開皇元年,敕令與太尉於翼、高熲等同修律令。訖,奏聞,別賜駿馬及九環金帶。五年,敕令撰錄作相時文翰,勒成五卷,謂之霸朝雜集。隋文省讀訖,明旦謂德林曰:「自古帝王之興,必有異人輔佐。我昨讀霸朝集,方知感應之理。昨宵恨夜長,不得早見公面。」於是追贈其父定州刺史、安平縣公,諡曰孝。隋文後幸鄴,德林以疾不從。敕書追之,後御筆注云:「伐陳事意,宜自隨也。」時高熲入京,上語熲曰:「德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略。」帝以之付晉王廣。
初,大象末,文帝以逆人王謙宅賜之,尋又改賜崔謙,帝令德林自選一好宅並莊店作替。德林乃奏取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巿店八十區爲替。九年,車駕幸晉陽,店人表訴,稱地是平人物,高氏強奪,於內造舍。上責德林。德林請勘逆人文簿及本換宅之意,上不聽,悉追店給所住者。由是嫌之。初,德林稱其父爲太尉諮議,以取贈官,李元操等陰奏之曰:「德林父終於校書,妄稱諮議。」上甚銜之。至是,復庭議忤意,因數之曰:「公爲內史,典朕機密,比不預計議者,以公不弘耳。朕方以孝理天下,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須設教。然則孔子不當說孝經也?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爲湖州刺史。在州逢旱,課人掘井溉田,爲考司所貶。歲余,卒官,時年六十一。贈大將軍、廉州刺史,諡曰文。將葬,敕令羽林百人,並鼓吹一部,以給喪事,祭以太牢。
德林美容儀,善談吐,器量沈深,時人未能測。齊任城王湝、趙彥深、魏收、陸卬大相欽重。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謂之曰:「識度天才,必至公輔,吾輒以此字卿。」從宦已後,即典機密,性慎密,嘗言古人不言溫樹,何足稱也。少以才學見知,及位望稍高,頗傷自任,爭競之徒,更相譖毀。所以運屬興王,功參佐命,十餘年間竟不徙級。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亂亡失,見五十卷行於代。
子百藥,博涉多才,詞藻清贍。大業末,位建安郡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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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三‧列傳第六十一  梁士彥 元諧 虞慶則 元胄 達奚長儒 賀婁子干兄詮 史萬歲 劉方馮昱 王 22dcb.gif  楊武通 陳永貴 房兆 杜彥 周搖 獨孤楷弟盛 乞伏慧 張威 和洪 陰壽子世師 骨儀 楊義臣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好讀兵書,頗涉經史。周武帝將平東夏,聞其勇決,自扶風郡守除爲九曲鎮將,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之。後以熊州刺史從武帝拔晉州,進位大將軍,除晉州刺史。及帝還後,齊後主親攻圍之,樓堞皆盡,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爲爾先!」於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百。齊師少卻,乃令妻妾及軍人子女,畫夜修城,三日而就。武帝六軍亦至,齊師圍解。士彥見帝,持帝須泣,帝亦爲之流涕。時帝欲班師,士彥叩馬諫。帝從之,執其手曰:「朕有晉州,爲平齊之基,宜善守之。」及齊平,封郕國公,位上柱國、雍州主簿。宣帝即位,除徐州總管。與烏丸軌禽陳將吳明徹、裴忌於呂梁,略定淮南地。
隋文帝作相,轉亳州總管。尉遲迥反,爲行軍總管,及韋孝寬擊之,令家僮梁默等爲前鋒,士彥繼之,所當皆破。及迥平,除相州刺史。深見忌,征還京師。閒居無事,恃功懷怨,與宇文忻、劉昉等謀反。將率僮僕候上享廟之際以發機。復欲於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塞河陽路,劫調布爲牟甲,募盜賊爲戰士。其甥裴通知而奏之。帝未發其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志。士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請儀同薛摩兒爲長史,帝從之。後與公卿朝謁,帝令執士彥、忻、昉等於行間,詰之狀,猶不伏,捕薛摩兒至對之。摩兒具論始末云:「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三子叔諧曰:『作猛獸須成斑。』」士彥失色,顧曰:「汝殺我!」於是伏誅,時年七十二。有子五人。
操字孟德,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卒。
剛字永固,位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以諫公獲免,徙瓜州。叔諧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也,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默陷陣。仕周,位開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征突厥,進位大將軍。又從平楊諒,授柱國。大業五年,從煬帝征吐谷渾,力戰死之。贈光祿大夫。
元諧,河南洛陽人也。家世貴盛。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隋文帝同受業於國子,甚相友愛。後以軍功,累遷大將軍。及帝爲相,引致左右。諧謂帝曰:「公無黨,譬如水間一堵牆,大危矣。公其勉之!」及帝受禪,顧諧笑曰:「水間牆竟何如也?」進位上大將軍,封樂安郡公。奉詔參修律令。
時吐谷渾將定城王鍾利旁率騎度河,連結党項。諧率兵出鄯州,趣青海,邀其歸路。相遇於豐利山,諧擊走之,又破其太子可博汗。其名王十七人、公侯十三人,各率其所部來降。詔授上柱國,別封一子縣公。諧拜寧州刺史,頗有威惠。然性剛愎,好排詆,不能取媚於左右。嘗言於上曰:「臣一心事主,不曲取人意。」上曰:「宜終此言。」後以公事免。
時上柱國王誼有功於國,與諧俱無位任,每相往來。胡僧告諧、誼謀反,帝按其事,無狀,慰諭釋之。未幾,誼誅,諧漸被疏忌。然以龍潛之舊,每預朝請,恩禮無虧。及平陳,百僚大宴,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前請突厥可汗爲候正,陳叔寶爲令史,今可用臣言。」帝曰:「朕平陳國,本以除逆,非欲誇誕。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後數歲,有人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祁緒等謀反。帝令按其事。有司奏:「諧謀令祁緒勒党項兵,即斷巴蜀。時廣平王雄、左僕射高熲二人用事,諧欲譖去之,云:『左執法星動已四年矣,狀一奏,高熲必死。』又言:『太白犯月,光芒相照,主殺大臣,雄必當之。』諧與滂嘗同謁帝,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帝大怒,諧、滂、鸞、緒並伏誅,籍沒其家。
虞慶則,京兆櫟陽人也,本姓魚。其先仕赫連氏,遂家靈武,世爲北邊豪傑。父祥,周靈武太守。
慶則幼雄毅,性俶儻,身長八尺,有膽智,善鮮卑語,身被重鎧,帶兩鞬,左右馳射,本州豪俠皆敬憚之。初以射獵爲事,中更折節讀書,常慕傅介子、班仲升之爲人。仕周,爲中外府外兵參軍事,襲爵沁源縣公。越王盛討平稽胡,將班師,內史下大夫高熲與盛謀,須文武幹略者鎮遏之,表請慶則,於是拜石州總管。甚有威惠,稽胡慕義歸者八千餘戶。
開皇元年,歷位內史監、吏部尚書、京兆尹,封彭城郡公,營新都總監。二年,突厥入寇,慶則爲元帥討之。部分失所,士卒多寒凍,墮指者千餘人。偏將達奚長儒率騎兵二千人別道邀賊,爲虜所圍,慶則按營不救。由是長儒孤軍獨戰,死者十八九。上弗之責也。尋遷尚書右僕射。
後突厥主攝圖將內附,請一重臣充使,詔慶則往。攝圖恃強,慶則責以往事,攝圖不服。其介長孫晟又說諭之,攝圖及弟葉護皆拜受詔,因稱臣朝貢,請永爲藩附。初,慶則出使,帝敕曰:「我欲存立突厥,彼送公馬,但取五三疋。」攝圖見慶則,贈馬千疋,又以女妻之。帝以慶則功高,皆無所問。授上柱國,封魯國公,食任城縣千戶,以彭城公回授第二子義。
平陳後,帝幸晉王第,置酒會群臣。高熲等奉觴上壽。帝曰:「高熲平江南,虞慶則平突厥,可謂茂功矣。」楊素曰:「皆由至尊威德所被。」慶則曰:「楊素前出兵武牢、硤石,若非至尊威德,亦無克理。」遂互相長短。御史欲彈之,帝曰:「今日計功爲樂,並不須劾。」帝觀群臣宴射,慶則進曰:「臣蒙賚酒,令盡樂,御史在側,恐醉被彈。」帝賜御史酒,遣之出。慶則奉觴上壽,極歡。帝謂諸公曰:「飲此酒,願我與公等子孫常如今日,世守富貴。」九年,轉爲右衛大將軍,尋改爲右武候大將軍。
十七年,嶺南人李世賢據州反,議欲討之。諸將二三請行,皆不許。帝顧謂慶則曰:「位居宰相,爵爲上公,國家有賊,遂無行意,何也?」慶則拜謝恐懼,帝乃遣焉。爲桂州道行軍總管,以婦弟趙什柱爲隨府長史。什柱與慶則愛妾通,恐事彰,乃宣言:「慶則不欲此行。」帝聞之。先是,朝臣出征,帝皆宴別,禮賜遣之。慶則南討辭帝,帝色不悅,慶則由是怏怏不得志。暨平世賢還,歸桂鎮,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遂使什柱馳詣京奏事,觀帝顏色。什柱至京,因告慶則謀反。帝按驗之,於是伏誅。拜什柱爲大將軍。
慶則子孝仁,幼豪俠任氣,拜儀同,領晉王親信。坐父事除名。煬帝嗣位,以藩邸之舊,授候衛長史,兼領金谷監,監禁苑。有巧思,頗稱旨。大業九年,伐遼,遷都水丞,充使監運,頗有功。然性奢華,以駱駞負函盛水養魚而自給。後或告其爲不軌,遂見誅。
元胄,河南洛陽人,魏昭成帝之六代孫也。祖順,魏濮陽王。父雄,武陵王。
胄少英果,多武藝,美鬚眉,有不可犯之色。周齊王憲見而壯之,引致左右,數從征伐。官至大將軍。隋文帝初被召入,將受顧托,先呼胄,次命陶澄,並委以腹心,恆宿臥內。及爲丞相,每典軍在禁中,又引弟威俱入侍衛。
周趙王招謀害帝,帝不之知,乃將酒餚詣其宅。趙王引帝入寢室,左右不得從,唯楊弘與胄兄弟坐於戶側。趙王令其二子進瓜,因將刺帝。及酒酣,趙王欲生變,以佩刀子刺瓜,連啖帝,將爲不利。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趙王呵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爲者!」叱之使卻。胄瞋目憤氣,扣刀入衛。趙王問其姓名,胄以實對。趙王曰:「汝非昔事齊王者乎?誠壯士也!」因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趙王偽吐,將入後閣,胄恐其爲變,扶令上座,如此者再三。趙王稱喉干,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逌後至,帝降階迎之,胄耳語勸帝速去。帝猶不悟,曰:「彼無兵馬,復何能爲?」胄曰:「兵馬悉他家物,一先下手,大事便去。胄不辭死,死何益邪?」復入坐。胄聞屋後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帝下床,趣而去。趙王將追帝,胄以身蔽戶,王不得出。帝及門,胄自後而至。趙王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及誅趙王,賞賜不可勝計。
帝受禪,封武陵郡公,拜左衛將軍。尋遷右衛大將軍。帝從容曰:「保護朕躬,成此基業,元胄功也。」歷豫、亳、淅三州刺史。時突厥屢爲邊患,朝廷以胄素有威名,拜靈州總管,北夷甚憚焉。征爲右衛大將軍,親顧益隆。嘗正月十五日,帝與近臣登高,時胄下直,馳詔召之。及見,謂曰:「公與外人登高,未若就朕也。」賜宴極歡。晉王廣每致禮焉。房陵王之廢也,胄預其謀。帝正窮東宮事,左衛大將軍元旻苦諫,楊素乃譖之。帝大怒,執旻於仗。胄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爲防元旻耳。」復以此言激怒帝,帝遂誅旻。
蜀王秀之得罪,胄坐與交通,除名。煬帝即位,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亦以罪廢。胄與和有舊,因數從之游,酒酣,謂和曰:「上官政誠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明日奏之,胄竟坐死。於是征政爲驍騎將軍,拜和代州刺史。
達奚長儒字富仁,代人也。祖俟,魏定州刺史。父慶,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長儒少懷節操,膽烈過人。十五,襲爵樂安公。爲周文帝引爲親信,以質直恭朴,授子都督。數有戰功。天和中,除渭南郡守,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從武帝平齊,遷上開府,進爵成安郡公,別封一子縣公。宣政元年,除左將軍勇猛中大夫。
後與烏丸軌圍陳將吳明徹於呂梁,陳援軍至,軌令長儒拒之。長儒取車輪數百,系以大石,沈之清水,連轂相次以待之。船艦礙輪不得進,長儒縱奇兵大破之,獲吳明徹,以功進位大將軍。尋授行軍總管,北巡沙塞,卒與虜遇,大破之。
文帝作相,王謙舉兵於蜀,沙氐楊永安扇動利、興、武、文、沙、龍等六州以應謙,詔長儒擊破之。謙二子自京師逃歸其父,長儒並捕斬之。文帝受禪,進位上大將軍,封蘄郡公。
開皇二年,突厥沙缽略可汗並弟葉護及藩那可汗寇掠而南,詔以長儒爲行軍總管擊之。遇於周槃,眾寡不敵,軍中大懼,長儒慷慨,神色愈烈。爲虜所衝突,散而復聚,且戰且行,轉鬬三日,五兵咸盡,士卒以拳毆之,手皆骨見,殺傷萬計,虜氣稍奪,於是解去。長儒身被五瘡,通中者二,其戰士死者十八九。突厥本欲大掠秦、隴,既逢長儒,兵皆力戰,虜意大沮,明日,於戰處焚屍慟哭而去。文帝下詔褒美,授上柱國,余勛回授一子。其戰亡將士,皆贈官三轉,子孫襲之。
歷寧、鄜二州刺史,母憂去職。長儒性至孝,水漿不入口五日,毀悴過禮,殆將滅性,天子嘉嘆。起爲夏州總管,匈奴憚之,不敢窺塞。以病免。又除襄州總管,轉蘭州。文帝遣涼州總管獨孤羅、原州總管元褒、靈州總管賀若誼等發卒備胡,皆受長儒節度。長儒率眾出祁連山北,西至蒲類海,無虜而還。轉荊州總管,帝謂曰:「江陵國之南門,今以委卿,朕無慮也。」卒官。諡曰威。
子暠,大業中,位太僕少卿。
賀婁子干字萬壽,本代人也。隨魏氏南遷,世居關右。祖道成,魏侍中、太子太傅。父景賢,右衛大將軍。
子干少以驍武知名。仕周,累遷少司水,以勤勞封思安縣子。大象中,除秦州刺史,進爵爲伯。及尉遲迥爲亂,子干從韋孝寬討之。遇賊圍懷州,子干與字文述等擊破之。文帝大悅,手書慰勉。其後每戰先登。及破鄴城,與崔弘度逐迥至樓上。進位上開府,封武川縣公,以思安縣伯別封子皎。
開皇元年,進爵鉅鹿郡公。其年,吐谷渾寇涼州,子干以行軍總管從上柱國元諧擊之,功最,優詔褒美,即令子干鎮涼州。其年,突厥寇蘭州,子干拒之,至可洛峐山,與賊相遇。賊眾甚盛,子干阻川爲營,賊軍不得水數日,人馬甚弊,縱擊,大破之。於是冊授上大將軍,征授營新都副監,尋拜工部尚書。其年,突厥復犯塞,以行軍總管從竇榮定擊之。子干別路破賊,文帝嘉之,遣優詔勞勉之。子干請入朝,詔令馳驛奉見。吐谷渾復寇邊,命子干討之。入掠其國,二旬而還。
文帝以隴西頻被寇掠,甚患之。又彼俗不設村塢,敕子干勒人爲堡,營田積穀,以備不虞。子幹上書曰:「比見屯田之所,獲少費多。但隴右之人,以畜牧爲事,若更屯聚,彌不獲安。但使鎮戍連接,烽候相望,人雖散居,必無所慮。」帝從之。
帝以子干習邊事,授榆關總管,遷雲州刺史,甚爲虜所憚。後數年,突厥雍虞閭遣使請降,並獻羊馬。詔以子干爲行軍總管,出西北道應接之。還,拜雲州總管,以突厥所獻馬百疋、羊千口以賜之,乃下書曰:「自公守北門,風塵不警。突厥所獻,還以賜公。」母憂去職。朝廷以榆關重鎮,尋起視事。卒官。文帝傷惜久之。贈懷、魏等四州刺史,諡曰懷。子善柱嗣。
子干兄詮,亦有才器。位銀青光祿大夫、鄭純深等三州刺史、北地太守、東安郡公。
史萬歲,京兆杜陵人也。父靜,周滄州刺史。
萬歲少英武,善騎射,驍健若飛。好讀兵書,兼精占候。年十五,逢周、齊戰於芒山,萬歲從父在軍,旗鼓正相望,萬歲令左右趣裝急去。俄而周兵大敗,其父由是奇之。及平齊之役,其父戰沒,萬歲以忠臣子,拜開府儀同三司,襲爵太平縣公。
尉遲迥之亂,萬歲從梁士彥擊之。軍次馮翊,見群雁飛來,萬歲謂士彥請射行中第三者。射之,應弦而落,三軍莫不悅服。及與迥軍遇,每戰先登。鄴城之陣,官軍稍卻,萬歲乃馳馬奮擊,殺數十人,眾亦齊力,官軍復振。迥平,以功拜上大將軍。
開皇初,大將軍爾朱勣以謀反伏誅,萬歲頗關涉,坐除名,配敦煌爲戍卒。其戍主甚驍武,每單騎深入突厥中,輒大克獲,突厥莫敢當。其人深自矜負,數罵辱萬歲。萬歲患之,自言亦有武用。戍主試令騎射,笑曰:「小人定可。」萬歲因請弓馬,復掠突厥中,大得六畜而歸。戍主始善之,每與同行,輒入突厥數百里,名讋北夷。竇榮定之擊突厥,萬歲詣轅門請自效。榮定素聞其名,見而大悅。因遣人謂突厥,當各遣一壯士決勝負。突厥許諾,因遣一騎挑戰。榮定遣萬歲出應之,萬歲馳斬其首而還。突厥大驚,遂引軍去。由是拜上儀同,領車騎將軍。平陳之役,以功加上開府。
及高智慧等作亂江南,以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萬歲自東陽別道而進,逾嶺越海,攻陷溪洞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轉鬬千里,寂無聲問者十旬,遠近皆以萬歲爲沒。萬歲乃置書竹筒中,浮之水。汲者得之,以言於素。大悅,上其事。文帝嘆嗟。還,拜左領軍將軍。
先是,南寧夷爨翫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復叛。遂以萬歲爲行軍總管擊之。入蜻蛉川,經弄凍,次小勃弄、大勃弄,至於南中。賊前後屯據要害,萬歲皆擊破之。行數百里,見諸葛亮紀功碑,銘其背曰:「萬歲後,勝我者過此。」萬歲令左右倒其碑而進。度西二河,入渠濫川,行千餘里,破其三十餘部。諸夷大懼,遣使請降,獻明珠徑寸。於是勒石頌美隋德。萬歲請將爨翫入朝,詔許之。爨翫陰有二心,不欲詣闕,因賂萬歲金寶,萬歲乃舍翫而還。蜀王在益州,知其受賂,遣使將索之。萬歲聞而悉以所得金寶沈之於江,索無所獲。以功進柱國。晉王廣甚欽敬之,待以交友之禮。上知爲晉王所善,令萬歲督晉王府軍事。
明年,爨翫復反。蜀王秀奏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上令窮之,事皆驗,罪當死。上數之,萬歲曰:「臣留翫者,恐其州有變,留以鎮撫。臣還至瀘水,詔書方到,由是不將入朝,實不受賂。」上以萬歲心有欺隱,大怒,顧有司曰:「將斬之。」萬歲懼而服罪,頓首請命。左僕射高熲、左衛大將軍元旻等進曰:「史萬歲雄略過人,每行兵用師之處,未嘗不身先士卒,雖古名將未能過也。」上意稍解,於是除名。歲余,復官爵。尋拜河州刺史,復領行軍總管以備胡。
開皇末,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上令晉王及楊素出靈武道,漢王諒與萬歲出馬邑道。萬歲率柱國張定和、大將軍李藥王、楊義臣等出塞,至大斤山,遇虜。達頭遣使問曰:「隋將爲誰?」候騎曰:「史萬歲也。」突厥復曰:「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達頭聞而引去。萬歲馳追百餘里乃及,擊大破之,逐北入磧數百里,虜遁逃而還。楊素害其功,譖萬歲云:「突厥本降,初不爲寇。」遂寢其功。萬歲數抗表陳狀,上未之悟。會上從仁壽宮初還京師,廢皇太子,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萬歲實在朝堂,楊素見上方怒,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信然,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卒在朝堂稱冤者數百人,萬歲謂曰:「吾今日爲汝極言於上。」及見上,言將士有功,爲朝廷所抑,詞氣憤厲,忤上。上大怒,命左右ó殺之。既而追悔不及,因下詔罪狀之。萬歲死之日,天下士庶聞者,識與不識,無不冤惜。
萬歲爲將,不修營伍,令士卒各隨所安,無警夜之備,虜亦不敢犯。臨陣對敵,應變無方,號爲良將。子懷義嗣。
劉方,京兆長安人也。性剛決,有膽氣。仕周,承御上士,以戰功拜上儀同。隋文帝爲丞相,方從韋孝寬破尉遲迥於相州,以功加開府,賜爵河陰縣侯。文帝受禪,進爵爲公。開皇三年,從衛王爽破突厥於白道,進位大將軍。後歷甘、瓜二州刺史。
仁壽中,交州俚人李佛子作亂,據越王故城。左僕射楊素言方有將帥略,於是詔方爲交州道行軍總管,統二十七營而進。法令嚴肅,然仁而愛士。長史、度支侍郎敬德亮從軍至尹州,疾甚,不能進,留之州館。分別之際,方哀其危篤,流涕嗚咽,感動行路。論者多之,稱爲良將。至都降嶺,遇賊,方遣營主宋纂、何貴、嚴願等破之。進兵臨佛子,先令人諭以禍福,佛子乃降,送於京師。其有桀黠恐爲亂者,皆斬之。
尋授驩州道行軍總管,以尚書右丞李綱爲司馬,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寧長真、驩州刺史李暈、上開府秦雄以步騎出越常,方親率大將軍張愻、司馬李綱舟師趣北境。大業元年正月,軍至海口。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方擊走之。師次闍梨江,賊據南岸立柵,方盛陳旗幟,擊金鼓,賊懼而潰。既度江,行三十里,賊乘巨象,四面而至。方以弩射象,象中瘡,卻蹂其陣,賊奔柵,因攻破之。於是濟區栗,進至大緣江,所擊皆破。經馬援銅柱,南行八日,至其國都。林邑王梵志棄城奔海,獲其廟主金人,污其宮室,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腳腫死者十四五。方在道遇患卒,帝甚傷惜之,下詔褒美,贈上柱國、盧國公。子通仁嗣。
開皇中,有馮昱、王、楊武通、陳永貴、房兆,俱爲邊將,名顯當時。
昱、驍勇善射,每以行軍總管屯兵江北以御陳,爲陳人所憚。伐陳之役,及高智慧反,攻討皆有殊績。位柱國、白水郡公。
武通,弘農華陰人,性果烈,善馳射。數以行軍總管討西南夷,以功封白水郡公,拜左武衛將軍。時党項羌屢爲邊患,朝廷以其有威名,使鎮邊,歷岷、蘭二州總管。復與周法尚討嘉州叛獠,法尚軍初不利,武通爲賊斷歸路。於是束馬懸車,出賊不意,頻戰破之。賊知其孤軍無援,傾部落而至。武通轉鬬數百里,爲賊所拒,四面路絕。武通輕騎挑戰,墜馬,爲賊所執,殺而啖之。
永貴,隴右胡人,本姓白,以勇烈,爲文帝所親愛。數以行軍總管領邊,每戰必單騎陷陣。位柱國、蘭利二州總管,封北陳郡公。
兆,代人,本姓屋引氏,剛毅有武略。頻爲行軍總管攻胡,以功位至柱國、徐州總管。並史失其事。
杜彥,雲中人也。父遷,葛榮之亂,徙家於豳。
彥性勇決,善騎射。仕周,以軍功累遷隴州刺史,賜爵永安縣伯。隋文帝爲丞相,從韋孝寬擊尉遲迥,以功進位上開府,改封襄武縣侯,拜魏郡太守。開皇初,授丹州刺史,進爵爲公。征爲左武衛將軍。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與韓擒相繼而進。及陳平,賜物五千段,粟六千石,進位柱國,賜子寶安爵昌陽縣公。高智慧等之作亂,復以行軍總管從楊素討平之,斬其渠帥。賊李陁擁眾據彭山,彥襲擊破之,斬陁,傳其首。又擊徐州、宜封二洞,悉平。賜奴婢百餘口。拜洪州總管,有能名。
及雲州總管賀婁子干卒,上悼惜者久之,因謂侍臣曰:「榆林國之重鎮,安得子干之輩乎?」後數日,上曰:「莫過杜彥。」於是征拜雲州總管。北夷畏憚,胡馬不敢至塞。後朝廷追錄前功,賜子寶虔爵承縣公。十八年,遼東之役,以行軍總管從漢王至營州。上以彥曉習軍旅,令總統五十營事。及還,拜朔州總管。突厥寇雲州,上令楊素擊走之,猶恐爲邊患,復拜彥雲州總管。以疾征還,卒。
子寶虔,大業末,至文城郡丞。
周搖字世安,河南洛陽人也。其先與魏同源,初姓普乃,及居洛陽,改爲周氏。曾祖拔拔,祖右六肱,俱爲北平王。父恕延,歷行台僕射、南荊州總管。
搖少剛毅,有武藝,性謹厚,動遵法度。仕魏,位開府儀同三司。周閔帝受禪,賜姓車非氏,封金水郡公。歷鳳、楚二州刺史,吏人安之。從平齊,以戰功超授柱國,進封夔國公。未幾,拜晉州總管。時隋文帝爲定州總管,文獻皇后自京師赴州,路經搖所,主禮甚薄。既而白後曰:「公廨甚富於財,限法不敢輒費。又王臣無得效私。」其質直如此。帝以其奉法,每嘉之。及爲丞相,徙封濟北郡公,拜豫州總管。帝受禪,複姓周氏。
開皇初,突厥寇邊,燕、薊多被其患,前總管李崇爲虜所殺,上思所以鎮之,曰:「無以加周搖。」拜爲幽州總管、六州五十鎮諸軍事。搖修障塞,謹斥候,邊人安之。徙壽、襄二州總管,俱有能名,進上柱國。以老乞骸骨,上勞之曰:「公曆仕三代,保茲遐壽,良足善也。」賜坐褥。歸第,終於家,諡曰恭。
獨孤楷字脩則,不知何許人也,本姓李氏。父屯,從齊神武帝與周師戰於沙苑,齊師敗績,因爲柱國獨孤信所禽,配爲士伍,給使信家,漸得親近,因賜姓獨孤氏。
楷少謹厚,便弄馬槊,爲宇文護執刀。數從征伐,賜爵廣阿縣公,拜右侍下大夫。從韋孝寬平淮南,以功賜子景雲爵西河縣公。隋文帝爲丞相,進開府,領親信兵。及受禪,拜右監門將軍,進封汝陽郡公。
仁壽初,出爲原州總管。時蜀王秀鎮益州,上征之,猶豫未發。朝廷恐秀生變,拜楷益州總管,馳傳代之。秀果有異志,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爲備。秀至興樂,去益州四十餘里,將反襲楷,密使覘之,知不可犯而止。楷在益州,甚有惠政,蜀中父老於今稱之。
煬帝即位,轉并州總管。遇疾喪明,上表乞骸骨。帝曰:「公先朝舊臣,臥以鎮之,無勞躬親簿領也。」以其長子凌雲監省郡事。其見重如此。轉長平太守。卒,諡曰恭。子凌雲、平雲、彥雲,皆知名。
楷弟盛,性剛烈,有膽略。以藩邸之舊,累遷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之亂,裴虔通引兵至成象殿,宿衛者皆釋仗走。盛謂虔通曰:「何物兵?形勢太異!」虔通曰:「事已然,不預將軍事。」盛罵曰:「老賊,何物語!」不及被甲,與左右十餘人逆拒之,爲亂兵所殺。越王侗稱制,贈光祿大夫、紀國公,諡曰武節。
乞伏慧字令和,馬邑鮮卑人也。祖周,魏銀青光祿大夫;父纂,金紫光祿大夫。並爲第一領人酋長。
慧少慷慨,有大節,便弓馬,好鷹犬。齊文襄時,爲行台左丞,累遷太僕卿,自永寧縣公封宜人郡王。其兄貴和,又以軍功爲王。一門二王,稱爲貴顯。周武平齊,授使持節、開府儀同大將軍,拜佽飛右旅下大夫,轉熊渠中大夫。從韋孝寬擊尉遲惇於武陟,以功授大將軍。及破尉遲迥,進位柱國,賜爵西河郡公。請以官爵讓兄,朝廷不許,論者義之。
隋文帝受禪,拜曹州刺史。曹土舊俗,人多奸隱,戶口簿帳,恆不以實。慧下車按察,得戶數萬。遷涼州總管。先是,突厥屢爲寇抄,慧嚴警烽燧,遠爲斥候,虜竟不入境。後爲荊州總管,又領潭桂二州總管、三十一州諸軍事。其俗輕剽,慧躬行樸素以矯之,風化大洽。曾見人以簺捕魚者,出絹買而放之,其仁心如此。百姓美之,號其處曰西河公簺。
煬帝即位,爲天水太守。大業五年,征吐谷渾,郡濱西境,人苦勞役,又遇帝西巡,坐御道不整,獻食疏薄,帝大怒,命左右斬之。見其無發,乃釋之。除名,卒於家。
張威,不知何許人也。父琛,魏弘農太守。
威少倜儻,有大志,善騎射,膂力過人。仕周,以軍功位柱國、京兆尹,封長壽縣公。王謙作亂,隋文帝以威爲行軍總管,從梁睿擊之。軍次通谷,謙守將李三王拒守。睿以威爲先鋒。三王閉壘不戰,威令人激怒之,三王果出陣。威令壯士奮擊,三王軍潰。大兵繼進至開遠,謙將趙儼眾十萬,連營三十里。威鑿山通道,攻其背,儼敗走,追至成都。及謙平,進位上柱國、瀘州總管。
隋文帝受禪,拜幽、洛二州總管,改封晉熙郡公。尋拜河北道行台僕射,後督晉王軍府事。遷青州總管。在青州頗事產業,遣家奴於人間鬻蘆菔根,其奴緣此侵擾百姓。上深加譴責,坐廢於家。後從上祠太山,至洛陽,上責讓之,因問威所執笏安在。威頓首曰:「臣負罪,無顏復執,謹藏於家。」上曰:「可持來。」威明日奉笏以見,上曰:「公雖不遵法度,功效實多,今還公笏。」於是復拜洛州刺史。後改封皖城郡公,轉相州刺史。卒。
子植,大業中,位至武賁郎將。
和洪,汝南人也。勇烈過人。仕周,以軍功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時龍州蠻任公忻、李國立等聚眾爲亂,刺史獨孤善不能御。朝議以洪有武略,代善爲刺史。月余,斬公忻、國立等,皆平之。後從武帝平齊,位上儀同,賜爵北平侯,拜左勛曹下大夫。柱國王軌之禽吳明徹也,洪有功焉,加位開府,遷折衝中大夫。
尉遲迥作亂,洪以行軍總管從韋孝寬擊之,以功封廣武郡公。時東夏初平,物情尚梗,隋文帝以洪有威名,令領冀州事,甚得人和。後拜泗州刺史。屬突厥寇邊,詔洪爲北道行軍總管,擊走之,追虜至磧而還。後遷徐州總管。卒。
陰壽字羅雲,武威人也。父嵩,周夏州刺史。
壽少果烈,有武干,性謹厚。從周武帝平齊,位開府。隋文帝爲丞相,引爲掾。尉遲迥亂,文帝以韋孝寬爲元帥擊之,命壽監軍。時孝寬有疾,不能親總戎事,每臥帳中,遣婦人傳教命,三軍綱紀,皆取決於壽。以功進位上柱國。尋拜幽州總管,封趙郡公。
先是,齊之疏屬高寶寧,周武帝拜爲營州刺史,性桀黠,得華夷心。及文帝爲丞相,遂連契丹、靺鞨舉兵反。帝以中原多故,未遑進討,諭之不下。開皇初,又引突厥圍北平。至是,令壽討之。寶寧棄城奔於磧北,黃龍諸縣悉平。壽班師,留開府成道昂鎮之。壽患寶寧攻道昂,乃重購獲之,北邊遂安。卒官,贈司空。
子世師,少有節概,性忠厚,多武藝。以功臣子拜儀同。煬帝嗣位,拜張掖太守,深爲戎狄所憚。後拜樓煩太守,遷左翊衛將軍,與代王留守京師。及義軍至,世師自以世荷隋恩,遂拒守不下。及城平,與京兆郡丞骨儀等見誅。
骨儀,天竺胡人。性剛鯁,有不可奪之志。開皇初,爲御史,處法平當,不爲勢利所回。煬帝嗣位,遷尚書左司郎。於時朝政漸亂,貨賄公行,凡當樞要之職,無問貴賤,並家累金寶。天下士大夫莫不變節,而儀勵志守常,介然獨立。帝嘉其清苦,拜京兆郡丞,公方彌著。時刑部尚書衛玄兼領京兆內史,頗行詭道,輒爲儀所執正。玄雖不便之,不能傷。及義兵至,玄恐禍及,辭老病。儀與世師同心協契,父子並誅,其後絕。世師有子弘智等,各以年幼獲全。
楊義臣,代人也,本姓尉遲氏。父崇,仕周,爲儀同大將軍,以兵鎮恆山。時隋文帝爲定州總管,崇知帝相貌非常,每自結納,帝甚親待之。及爲丞相,尉遲迥亂,崇以宗族故,自囚,遣使請罪。帝下書慰諭之,即令馳驛入朝,恆置左右。開皇初,封秦興公。歲余,從行軍總管達奚長儒擊突厥於周槃,力戰而死。贈大將軍、豫州刺史,以義臣襲崇官爵。
時義臣尚幼,養於宮中,未弱冠,奉詔宿衛如千牛者數年,賞賜甚厚。上嘗言及恩舊,顧義臣嗟嘆久之,因下詔賜義臣姓楊氏,編之屬籍,爲皇從孫。未幾,拜陝州刺史。義臣性謹厚,能騎射,有將領才。後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以行軍總管出白道,大破之。明年,突厥又寇邊,義臣擊之,追至大斤山,與虜遇。時太平公史萬歲亦至,與義臣合擊大破之。萬歲爲楊素所陷,義臣功竟不錄。
煬帝嗣位,漢王諒反。時代州總管李景被諒將喬鍾葵所圍,義臣時爲朔州總管,奉詔救之。鍾葵見義臣兵少,悉眾拒之。時鍾葵亞將王拔驍勇,善用矟,射者不能中,每以數騎陷陣。義臣患之,募能當拔者。有車騎將軍楊思恩請當之。義臣見思恩氣貌雄勇,顧之曰:「壯士也!」賜以卮酒。思恩望見拔立於陣後,投觴於地,策馬赴之。再往不克,所從騎士退,思恩爲拔所殺。拔遂乘之,義臣軍北者十餘里。於是購得思恩屍,義臣哭之甚慟,三軍莫不下泣,所從騎士皆腰斬。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復令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磵谷間,出其不意。義臣晡後復與鍾葵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埃塵張天,鍾葵軍不知所以,以爲伏兵發,因大潰,縱擊破之。以功進位上大將軍。累遷太僕卿。
從征吐谷渾,令義臣屯琵琶峽,連營八十里,南接元壽,北連段文振,合圍吐谷渾主於覆袁川。復從征遼東,以軍將指肅慎道。至鴨綠水,與乙支文德戰,每爲先鋒,一日七捷。後與諸軍俱敗,竟坐免。俄而復位。明年,以爲軍副,與大將軍宇文述趣平壤。至鴨綠水,會楊玄感作亂班師,檢校趙郡太守。妖賊向海公作亂,寇扶風、安定間,義臣奉詔擊平之。尋從帝復征遼東,進位左光祿大夫。
時勃海高士達、清河張金稱並相聚爲盜,攻陷郡縣。帝遣將軍段達討之,不能克,詔義臣率遼東還兵擊之,大破士達,斬金稱。又收降賊,入豆子 2a25b.gif ,討賊格謙禽之,以狀聞奏。帝惡其威名,遽追入朝,賊由是復盛。義臣以功進位光祿大夫,尋拜禮部尚書。卒於官。
論曰:昔韓信愆垓下之期,則項王不滅;英布無淮南之舉,則漢道未隆。以二子之勛庸,咸憤怨而葅戮,況乃無古人之殊績,而懷悖逆之心者乎!梁士彥遭雲雷之會,以勇略成名,遂貪天之功以爲己力。報者倦矣,施者未厭,將生厲階,求逞其欲。及茲顛墜,自取之也。元諧、虞慶則、元胄,或契闊艱危,或綢繆恩舊,將安將樂,漸見遺忘,內懷怏怏,矜伐不已。雖時主之刻薄,亦言語以速禍乎!然隋文佐命元功,鮮有終其天命,配享清廟,寂爾無聞。斯蓋草創帝圖,事出權道,本異同心,故久而愈薄。其牽牛蹊田,雖則有罪,奪之非道,能無怨乎?皆深文巧詆,致之刑辟,帝沈猜之心,固已甚矣。求其餘慶,不亦雖哉!
長儒以步卒二千,抗十萬之眾,師殲矢盡,勇氣彌厲,壯矣哉!子干西涉青海,北臨玄塞,胡夷懾憚,亦有可稱。萬歲實懷智勇,善撫士卒,人皆樂死,師不疲勞。北卻匈奴,南平夷獠,兵鋒所指,威警絕域。論功仗氣,犯忤貴臣,偏聽生奸,死非其罪,人皆痛惜,有李廣之風焉。劉方號令無私,臨軍嚴肅,克翦林邑,遂清南海,徼外百蠻,無思不服。杜彥東夏南服,屢有戰功,作鎮朔垂,胡塵不起。周搖以質真見知。獨孤楷以恤人流譽。盛蹈履之地,可以追蹤古人。乞伏慧能以國讓,亦云美矣。而慧以供帳不厚,至於放黜,君方逞欲,罰亦深哉!陰世師遭天所廢,捨命無改,雖異先覺,頗同後凋。義臣時屬擾攘,功成三捷,而以功見忌,得沒亦爲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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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四‧列傳第六十二  劉昉 柳裘 皇甫績 郭衍 張衡 楊汪 裴蘊 袁充 李雄
劉昉,博陵望都人也。父孟良,仕魏,位大司農卿。從武帝入關,爲梁州刺史。
昉輕狡,有奸數。周武帝時,以功臣子入侍皇太子。及宣帝嗣位,以技佞見狎,出入宮掖,寵冠一時。位小御正,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並見親信。及帝不悆,召昉及之儀俱入臥內,屬以後事。帝失喑不復能言。昉見靜帝幼沖,又素奇隋文帝。時文帝以後父故,有重名於天下,昉遂與鄭譯謀,引帝輔政。帝固讓,不敢當,昉曰:「公若爲,當速爲之。如不爲,昉自爲也。」帝乃從之。及帝爲丞相,以昉爲司馬。時宣帝弟漢王贊居禁中,每與帝同帳而坐。昉飾美妓進贊,贊甚悅之。昉因說贊曰:「大王,先帝之弟,時望所歸。孺子幼沖,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後,入爲天子,此萬全計也。」贊時年未弱冠,性識庸下,以爲信然,遂從之。文帝以昉有定策功,拜上大將軍,封黃國公,與沛國公鄭譯皆爲心膂。前後賞賜鉅萬,出入以甲士自衛,朝野傾矚,稱爲黃、沛。時人語曰:「劉昉牽前,鄭譯推後。」
昉自恃功,有驕色。然性粗疏,溺於財利,富商大賈朝夕盈門。於時尉遲迥起兵,帝令韋孝寬討之。至武陟,諸將不一。帝欲遣昉、譯一人往監軍,因謂之曰:「須得心膂以統大軍,公兩人誰行?」昉辭未嘗爲將,譯以母老爲請,帝不懌。而高熲請行,遂遣之。由是恩禮漸薄。又王謙、司馬消難相繼反,文帝憂之,忘寢與食。昉逸游縱酒,不以職司爲意,相府事多所遺落。帝深銜之,以高熲代爲司馬。是後益見疏忌。及受禪,進柱國,改封舒國公,閒居無事,不復任使。昉自以佐命元功,中被疏遠,甚不自安。後遇京師飢,上命禁酒。昉使妾賃屋,當壚酤酒。治書侍御史梁毗劾奏之,有詔不問。昉鬱郁不得志。
時上柱國梁士彥、字文忻俱失職怨望,時昉並與之交,數相往來。士彥妻有美色,昉與私通,士彥不之知也,情好彌協,遂相與謀反,許推士彥爲帝。後事泄,帝窮問之。昉自知不免,默無所對。詔誅之曰:
上柱國郕國公梁士彥、杞國公宇文忻、柱國舒國公劉昉等,朕受命之初,並展勤力,酬勛報效,榮高祿重。朝夕宴言,備知朕意。但心如溪壑,志等豺狼,不荷朝恩,忽謀逆亂。
士彥稱有相者,雲其應籙,年過六十,必據九五。初平尉遲迥,暫臨相州,已有反心,彰於道路。朕即遣人代之,不聲其罪。入京之後,逆意轉深。忻、昉之徒,言相扶助。士彥許率僮僕,剋期不遠,欲於蒲州起事。即斷河橋,捉黎陽之關,塞河陽之路。自謂一朝奮發,無人當者。其第二子剛,每常苦諫,第三子叔諧,固深勸獎。朕既聞知,猶恐枉濫,及授晉部之任,欲驗蒲州之情。士彥得以欣然,雲是天贊。
忻往定鄴城,自矜不已,位極人臣,猶恨賞薄。朕深念其功,不計無禮,任以武候,授以領軍,寄之爪牙,委之心腹。忻密爲異計,樹黨宮闈,多奏交友,入參宿衛。朕推心待物,言必依許。爲而弗止,心跡漸彰,仍解禁兵,令其改悔。而志規不逞,愈結於懷,乃與士彥情意遍厚,俱營賊逆,逢則交謀。委士彥河東,自許關右,蒲津事建,即望從征討,兩軍結東西之旅,一舉合連橫之勢,然後北破晉陽,還圖宗社。
昉入佐相府,便爲非法,三度事發,二度其婦自論。常雲姓是「卯金刀」,名是「一萬日」,劉氏應王,爲萬日天子。朕訓之導之,望其修改。口請自新,志存如舊,亦與士彥情好深重,逆節奸心,盡探肝膈。嘗共士彥論太白所犯,問東井之間,思秦地之亂,訪軒轅之里,願宮掖之災。唯待蒲阪事興,欲在關內應接。殘賊之策,千端萬緒。
惟忻及昉,名位並高,寧肯北面曲躬,臣於士彥?乃是各懷不遜,圖成亂階,一得擾攘之基,方逞吞併之事。士彥、忻、昉身爲謀首,叔諧贊成父意,議實難容,並已處盡。士彥、忻、昉兄弟叔侄,特恕其命。
臨刑,至朝堂,宇文忻見高熲,向之叩頭求哀。昉勃然謂忻曰:「事形如此,何叩頭之有!」於是伏誅,籍沒其家。後數日,帝素服臨射殿,盡取三家資物置於前,命百僚射取之,以爲鑑戒雲。
柳裘字茂和,河東解人,南齊司空世隆之曾孫也。祖惔,梁尚書左僕射。父明,太子舍人、義興太守。
裘少聦慧,弱冠有令名。在梁,歷位尚書郎、駙馬都尉。梁元帝爲魏軍所逼,遣裘請和於魏。俄而江陵平,遂入關中。周明、武間,自麟趾學士累遷太子侍讀,封昌樂縣侯。宣帝即位,進爵爲公,轉御飾大夫。及帝不悆,留侍禁中,與劉昉、韋謩、皇甫績同謀引隋文帝,曰:「時不可失,今事已然,宜早定大計。天與不取,反受其殃。」帝從之。進上開府、內史大夫,委以機密。
及尉遲迥作亂,天下騷動,并州總管李穆頗懷猶豫,帝令裘往喻之。裘見穆盛陳利害,穆遂歸心。以奉使功,賜彩三百匹,金九環帶一腰。時司馬消難奔陳,帝即令裘隨便安集淮南,賜馬及雜物。開皇元年,進位大將軍,拜許州刺史。在官清簡,人懷之。轉曹州刺史。後帝思裘定策功,欲加榮秩,將征之,顧朝臣曰:「曹州刺史何當入朝?」或曰:「即今冬也。」乃止。裘尋卒,帝傷惜者久之,諡曰安。子惠童嗣。
皇甫績字功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穆,魏隴東太守。父道,周湖州刺史、雍州都督。
績三歲而孤,爲外祖韋孝寬所鞠養。孝寬以諸子墮業,督以嚴訓,愍績孤幼,特舍之。績嘆曰:「我無庭訓,養於外氏,不能克躬勵己,何以成立!」深自感激,命左右自杖三十。孝寬聞而對之流涕。於是專精好學,略涉經史。周武帝爲魯公時,引爲侍讀。
建德初,轉宮尹中士。武帝嘗避暑雲陽宮,時宣帝爲太子監國。衛刺王作亂,城門已閉,百僚多有遁者。績聞難赴之,於玄武門遇皇太子,下樓執績手,悲喜交集。帝聞而善之,遷小宮尹。宣政初,錄前後功,封義陽縣男,累轉御正下士。宣帝崩,隋文帝總己,績有力焉。加上開府,轉內史中大夫,進封郡公。拜大將軍。
開皇元年,出爲豫州刺史。尋拜都官尚書。轉晉州刺史。將之官,稽首言陳有三可滅。帝問其狀,績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無道,二也。納叛臣蕭岩,於我有詞,三也。陛下若命鷹揚之將,臣請預戎行。」上嘉勞而遣之。陳平,拜蘇州刺史。
高智慧作亂江南,州人顧子元等發兵應之,因以攻績,相持八旬。子元素感績恩,於冬至日遣使奉牛酒。績遺之書。子元得書,於城下頓首陳謝。楊素援兵至,合擊破之。拜信州總管。俄以病乞骸骨,詔征還京師,賜以御藥,中使相望,顧問不絕。卒於家,諡曰安。
子偲嗣。大業中,位尚書主爵郎。
郭衍字彥文,自雲太原介休人也。父崇,以舍人從魏孝武帝入關,位侍中。
衍少驍武,善騎射。建德中,以軍功累遷儀同大將軍。又從周武帝平并州,以功加開府,封武強縣公,賜姓叱羅氏。宣政元年,爲右中軍熊渠中大夫。尉遲迥之亂,從韋孝寬討之,以功授上柱國,封武山郡公。密勸隋文帝殺周室諸王,早行禪代,由是大被親昵。
開皇元年,衍復舊姓爲郭氏。突厥犯塞,以衍爲行軍總管,領兵屯平涼。數歲,虜不入境。征爲開漕渠大監。部率水工,鑿渠引渭水,經大興城北,東至潼關,漕運四百餘里,關中賴之,名曰富人渠。五年,授瀛州刺史,遇秋霖大水,其屬縣多致漂沒,人皆上高樹,依大冢。衍親備船筏,並齎糧食拯救之,民多獲濟。衍先開倉賑恤,後始聞奏。上大善之,遷授朔州總管。所部有恆安鎮,北接蕃境,常勞轉運。衍乃選沃饒地,置屯田,歲嬴粟萬餘石,人免轉輸之勞。又築桑乾鎮,皆稱旨。十年,從晉王廣出鎮揚州。遇江表構逆,命衍爲總管,先屯京口。於貴洲南與賊戰,敗之。仍討東陽、永嘉、宣城、黟、歙諸洞,盡平之。授蔣州刺史。
衍臨下甚倨,事上甚卑。晉王愛昵之,宴賜隆厚。遷洪州總管。王有奪宗之謀,托衍心腹,遣宇文述以情告之。衍大喜曰:「若所謀事果,自可爲皇太子。如其不諧,亦須據淮海,復梁、陳之舊。副君酒客,其如我何!」王因召衍,陰共計議。又恐人疑無故來往,托以妻患癭,王妃蕭氏有術能療之。以狀奏帝,聽共妻向江都,往來無度。衍又詐稱廣州俚反,王乃奏衍行兵討之。由是大修甲仗,陰養士卒。及王入爲太子,征授左監門率,轉左宗衛率。文帝於仁壽宮將大漸,太子與楊素矯詔令衍、宇文述領東宮兵,帖上台宿衛,門禁並由之。及上崩,漢王起逆,而京師空虛,使衍馳還,總兵居守。
大業元年,拜左武衛大將軍。帝幸江都,令統左軍,改授光祿大夫。又從征吐谷渾,出金山道,納降二萬餘戶。衍能揣上意,阿諛順旨,帝每謂人曰:「唯郭衍心與朕同。」又嘗勸帝取樂,五日一視事,無得效高祖空自劬勞。帝從之,益稱其孝順。初,新令行,衍封爵從例除。六年,以恩舊封真定侯。從往江都,卒。贈左衛大將軍,諡曰襄。
長子臻,武牙郎將。次子嗣本,孝昌令。
張衡字建平,河內人也。祖嶷,魏河陽太守。父允,周萬州刺史。
衡幼懷志尚,有骨梗風。十五,詣太學受業,研精覃思,爲同輩所推。周武帝居太后憂,與左右出獵,衡露髻輿櫬,扣馬切諫。帝嘉焉,賜衣一襲,馬一匹,擢拜漢王侍讀。衡又就沉重受三禮,略究大旨。累遷掌朝大夫。
隋文帝受禪,拜司門侍郎。及晉王廣爲河北行台,衡歷刑部、度支二曹郎。行台廢,拜并州總管掾。王轉牧揚州,衡復爲掾。王甚親任之,衡亦竭慮盡誠。奪宗之計,多衡所建。遷揚州總管司馬。熙州李英林反,署置百官,以衡爲行軍總管討平之,拜開府。及王爲皇太子,拜衡右庶子。
煬帝嗣位,除給事黃門侍郎、銀青光祿大夫。遷御史大夫,甚見親重。大業三年,帝幸榆林郡,還至太原,謂衡曰:「朕欲過公宅,可爲朕作主人也。」衡馳至河內,與宗族具牛酒。帝上太行,開直道九十里,以抵其宅。帝悅其山泉,留宴三日,因謂衡曰:「往從先皇拜太山之始,塗經洛陽,瞻望於此,深恨不得相過,不謂今日得諧宿願。」衡俯伏辭謝,奉觴上壽。帝益歡,賜其宅傍田三十頃、良馬一匹、金帶、縑彩六百段、衣一襲、御食器一具。衡固讓,帝曰:「天子所至稱幸者,蓋爲此也,不足爲辭。」衡復獻食於帝,帝令頒賜公卿,下至衛士,無不霑給。
衡以藩邸之舊,恩寵莫與爲比,頗自驕貴。明年,帝幸汾陽宮。時帝欲大汾陽宮,令衡與紀弘整具圖奏之。衡承間進諫,以比年勞役,百姓疲敝爲請。帝意甚不平。後嘗目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劃,令我有天下。」時齊王暕失愛於上,帝密令人求其罪。有人譖暕違制,將伊闕令皇甫詡從之汾陽宮。又錄前幸涿郡及祠恆岳時,父老謁見者,衣冠不整。帝譴衡以憲司皆不能舉正,出爲榆林太守。
明年,帝復幸汾陽宮,衡督役築樓煩城,因而謁帝。帝惡衡不損瘦,以爲不念咎,因謂曰:「公甚肥澤,宜且還郡。」衡復之榆林。俄而敕衡督役江都宮。有人詣衡訟宮監者,衡不爲理,還以訟書付監,其人大爲監所困。禮部尚書楊玄感使至江都,其人詣玄感稱冤。玄感固以衡爲不可。及與相見,未有所言,又先謂玄感曰:「薛道衡真爲枉死。」玄感具上其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頻減頓具。帝怒,鎖衡詣江都市,將斬之。既而除名,放還田裡。帝每令親人覘衡所爲。
八年,帝自遼東還都,妄言衡怨望,謗訕朝政,帝賜死於家。臨死,大言曰:「我爲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之。武德初,以爲死非其罪,贈大將軍、南陽郡公,諡曰忠。子希玄。
楊汪字元度,本弘農華陰人也。曾祖順,居河東。父琛,儀同三司。及汪貴,追贈平鄉縣公。
汪少凶疏,與人群鬬,拳所毆擊,無不顛踣。長更折節勤學,專精左氏傳,通三禮。解褐周冀王侍讀,王甚重之,每曰:「楊侍讀德業優深,孤之穆生也。」後問禮於沉重,受漢書於劉臻,二人曰:「吾弗如也。」由是知名。累遷夏官府都上士。
隋文帝居相,引知兵事,遷掌朝下大夫。及受禪,賜爵平鄉縣伯,歷秦州總管府長史。每聽政暇,必延生徒講授,時人稱之。入爲尚書兵部侍郎。數年,帝謂諫議大夫王達曰:「卿爲我一好左丞。」達遂私於汪曰:「我當薦君爲左丞,若事果,當以良田相報也。」汪以達言奏之,達竟獲罪,卒拜汪尚書左丞。汪明習法令,果於剖斷,當時號爲稱職。未幾,坐事免。後拜洛州長史,轉荊州長史。
煬帝即位,追爲尚書左丞,尋守大理卿。視事二日,帝將親省囚徒。時繫囚二百餘人,汪通宵究審,詰朝而奏,曲盡事情,一無遺誤,帝甚嘉之。歲余,拜國子祭酒。帝令百僚就學,與汪講論。天下通儒碩學多萃焉,論難鋒起,皆不能屈。帝令御史書其問荅奏之,省而大悅,賜良馬一匹。後加銀青光祿大夫。
及楊玄感反,河南贊務裴弘策出師御之,戰不利,奔還,遇汪而屏人交語。既而留守樊子蓋斬弘策,以狀奏汪,帝疑之,出爲梁郡通守。後煬帝崩,王世充推越王侗爲主,征拜吏部尚書,頗見親委。及世充僭號,汪復用事。世充平,遂以凶黨伏誅。
裴蘊,河東聞喜人也。祖之平,父忌,並南史有傳。忌在陳,與吳明徹同見俘於周,周賜爵江夏公,在隋十餘年而卒。
蘊明辯有吏干,仕陳,歷直閣將軍、興寧令。以父在北,陰奉表於隋文帝,請爲內應。及陳平,上悉閱江南衣冠之士,次至蘊,以夙有向化心,超授儀同。僕射高熲不悟上旨,諫曰:「蘊無功於國,寵逾倫輩,臣未見其可。」又加上儀同,熲復諫。上曰:「可加開府。」熲乃不敢復言。即日拜開府儀同三司,禮賜優洽。歷洋、直、棣三州刺史,俱有能名。
大業初,考績連最。煬帝聞其善政,征爲太常少卿。初,文帝不好聲技,遣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皆罷遣從百姓。至是,蘊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爲樂戶。其六品已下,至於凡庶,有善音樂及倡優百戲者,皆直太常。是後異技淫聲咸萃樂府,皆置博士,遞相教傳,增益樂人至三萬餘。帝大悅,遷戶部侍郎。
時猶承文帝和平後,禁網疏闊,戶口多漏。或年及成丁,猶詐爲小,未至於老,已免租賦。蘊歷爲刺史,素知其情,因是條奏,皆令貌閱。若一人不實,則官司解職,鄉正、里長皆遠流配。又許民相告,若糾得一丁者,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歲大業五年也。諸郡計帳,進丁二十四萬三千,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臨朝覽狀,謂百官曰:「前代無好人,致此罔冒。今進民口皆從實者,全由裴蘊一人用心。古語云,得賢而理,驗之信矣。」由是漸見親委,拜京兆贊務,發擿纖毫,吏民懾憚。
未幾,擢授御史大夫,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蘊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則曲法順情,鍛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是後大小之獄皆以付蘊,憲部、大理莫敢與奪,必稟承進止,然後決斷。蘊亦機辯,所論法理,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
楊玄感之反也,帝遣蘊推其黨與,謂蘊曰:「玄感一呼,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爲盜耳。不盡加誅,則後無以勸。」蘊由是乃峻法理之,所戮者數萬人,皆籍沒其家。帝大稱善,賜奴婢十五口。
司隸大夫薛道衡以忤意獲譴,蘊知帝惡之,乃奏曰:「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見詔書每下,便腹非私議,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源其情意,深爲悖逆。」帝曰:「然。我少時與此人相隨行役,輕我童稚,共高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自知罪當誣罔,及我即位,懷不自安,賴天下無事,未得反耳。公論其逆,妙體本心。」於是誅道衡。
又帝問蘇威以討遼之策,威不願帝復行,且欲令帝知天下多賊,乃詭荅:「今者之役,不願發兵,但詔赦群盜,自可得數十萬。遣關內奴賊及山東歷山飛、張金稱等頭別爲一軍,出遼西道;諸河南賊王薄、孟讓等十餘頭,並給舟楫,浮滄海道。必喜於免罪,競務立功,一歲之間,可滅高麗矣。」帝不懌曰:「我去尚猶未克,鼠竊安能濟乎!」威出後,蘊奏曰:「此大不遜,天下何處有許多賊?」帝悟曰:「老革多奸,將賊脅我。欲搭其口,但隱忍之,誠極難耐。」蘊知上意,遣張行本奏威罪惡,帝付蘊推鞫之,乃處其死。帝曰:「未忍便殺。」遂父子及孫三世並除名。
蘊又欲重己權勢,令虞世基奏罷司隸刺史以下官屬,增置御史百餘人。於是引致奸黠,共爲朋黨,郡縣有不附者,陰中之。於時軍國多務,凡是興師動眾,京都留守,及與諸蕃互市,皆令御史監之。賔客附隸,遍於郡國,侵擾百姓,帝弗之知也。以度遼之役,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及司馬德戡將爲亂也,江陽長張惠紹夜馳告之。蘊共惠紹謀,欲矯詔發郭下兵民,盡取榮公護兒節度,收在外逆黨宇文化及等,仍發羽林殿腳,遣范富婁等入自西苑,取梁公蕭鉅及燕王處分,扣門援帝。謀議已定,遣報虞世基。世基疑反者不實,抑其計。須臾,難作。蘊嘆曰:「謀及播郎,竟誤人事!」遂見害。子愔,爲尚輦直長,亦同日死。
袁充字德符,本陳郡陽夏人也。其後寓居丹陽。祖昂,父君正,俱爲梁侍中。
充少警悟,年十餘歲,其父黨至門,時冬初,充尚衣葛衫。客戲充曰:「袁郎子,絺兮綌兮,淒其以風。」充應聲荅曰:「唯絺與綌,服之無斁。」以是大見嗟賞。仕陳,年十七,爲秘書郎。歷太子舍人、晉安王文學、吏部侍郎、散騎常侍。
及陳滅歸國,歷蒙、鄜二州司馬。充性好道術,頗解占候,由是領太史令。時上將廢皇太子,正窮東宮官屬,充見上雅信符應,因希旨進曰:「比觀玄象,皇太子當廢。」上然之。
充復表奏隋興以後,日景漸長,曰:「開皇元年,冬至日影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爾漸短。至十七年,冬至影一丈二尺六寸三分。四年冬至,在洛陽測影,一丈二尺八寸八分。二年,夏至影一尺四寸八分,自爾漸短。至十六年,夏至影一尺四寸五分。周官以土圭之法正日影,日至之影尺有五寸。鄭玄云:『冬至之影一丈三尺。』今十六年夏至之影,短於舊影五分,十七年冬至之影,短於舊影三寸七分。日去極近,則影短而日長;去極遠,則影長而日短。行內道,則去極近;外道,則去極遠。堯典曰:『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據昴星昏中,則知堯時仲冬,日在須女十度。以歷數推之,開皇已來冬至,日在斗十一度,與唐堯之代,去極並近。謹案春秋元命包云:『日月出內道,琁璣得常,天帝崇靈,聖王相功。』京房別對曰:『太平日行上道,昇平行次道,霸世行下道。』伏惟大隋啟運,上感乾元,影短日長,振古未之有也。」上大悅,告天下。將作役功,因加程課,丁匠苦之。
仁壽初,充言上本命與陰陽律呂合者六十餘條而奏之,因上表曰:「皇帝載誕之初,非止神光瑞氣,嘉祥應感。至於本命行年,生月生日,並與天地日月、陰陽律呂,運轉相符,表里合會。此誕聖之異,寶曆之元。今與物更新,改年仁壽,歲月日子,還共誕聖之時並同,明合天地之心,得仁壽之理。故知洪基長筭,永永無窮。」上大悅,賞賜優崇,儕輩莫之比。
仁壽四年甲子歲,煬帝初即位,充及太史丞高智寶奏言:「去歲冬至,日景逾長。今歲皇帝即位,與堯受命年合。昔唐堯受命四十九年,到上元第一紀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戌冬至;陛下即位,其年即當上元第一紀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戌冬至,正與唐堯同。自放勛以來,凡經八上元,其間綿代,未有仁壽甲子之合。謹案:第一紀甲子,太一在一宮,天目居武德,陰陽曆數,並得符同唐堯。唐堯丙辰生,丙子年受命,止合三五。未若己丑甲子,支幹並當六合。允一元三統之期,合五紀九章之會,共帝堯同其數,與皇唐比其蹤。信所謂皇哉唐哉,唐哉皇哉者矣。」仍諷齊王暕率百官拜表奉賀。
後熒惑守太微者數旬,時繕修宮室,征役繁重,充乃上表稱「陛下修德,熒惑退舍」。百僚畢賀。帝大喜,前後賞賜將萬計。時軍國多務,充候帝意欲有所爲,便奏稱天文見象,須有改作,以是取媚於上。大業六年,遷內史舍人。從征遼東,拜朝請大夫、秘書少監。
後天下大亂,帝初罹雁門之厄,又盜賊益起,心不自安。充復托天文,上表陳嘉瑞以媚上曰:
伏惟陛下握錄圖而馭黔首,提萬善而化八紘,以百姓爲心,匪一人受慶,先天罔違所欲,後天必奉其時。是以初膺寶曆,正當上元之紀;乾之初九,又與本命符會。斯則聖人冥契,故能動合天經。謹案去年已來,玄象星瑞,毫釐無爽。謹錄尤異,上天降祥、破突厥等狀七事。
其一,去八月二十八日夜,大流星如斗,出王良北,正落突厥營,聲如崩牆。其二,八月二十九日夜,復有大流星如斗,出羽林,向北流,正當北方。依占,頻二夜流星墜賊所,賊必敗散。其三,九月四日夜,頻有兩星大如斗,出北斗魁,向東北流。依占,北斗主殺伐,賊必破敗。其四,歲星主福德,頻行京都二處分野。依占,國家之福。其五,去七月內,熒惑守羽林,九月七日已退舍。依占,不出三日,賊必敗散。其六,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夜,有流星赤如火,從東北向西南,落賊帥盧明月營,破其橦車。其七,十二月十五日夜,通漢鎮北有赤氣亘北方,突厥將亡之應也。依勘城錄,河南、洛陽並當甲子,與乾元初九爻及上元甲子符合。此是福地,永無所慮。旋觀往政,側聞前古,彼北溟,告成岱嶽,無爲汾水。
書奏,帝大悅,超拜秘書令。親待逾昵,每欲征討,充皆預知之,乃假託星象,獎成帝意,在位者皆切患之。宇文化及弒逆之際,並誅充。
李雄,勃海蓨人也。父棠,名列誠義傳。
雄少慷慨,有壯志。弱冠,從周武帝平齊,以功授帥都督。隋文帝作相,從韋孝寬破尉遲迥,拜上開府,賜爵建昌縣公。伐陳之役,以功進位大將軍,歷郴江二州刺史,並有能名。後坐事免。
漢王諒之反,煬帝將發幽州兵討之。時竇抗爲幽州總管,帝恐其貳,問可任者於楊素。素遂進雄,授上大將軍,拜廉州刺史。馳至幽州,止傳舍,召募得千餘人。抗恃素貴,不時相見。雄遣人諭之,後二日,抗從鐵騎二千來詣雄所。雄伏甲禽抗,悉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討諒。遷幽州總管。尋征拜戶部尚書。
雄明辯有器干,帝甚任之。新羅嘗遣使朝貢,雄至朝堂與語,因問其冠制所由。其使者曰:「古弁遺象,安有大國君子不識?」雄因曰:「中國無禮,求諸四夷。」使者曰:「自至已來,此言外未見無禮。」憲司以雄失辭,奏劾其事,竟坐免。俄而復職。從幸江都,帝以仗衛不整,顧雄部伍之。雄立指麾,六軍肅然。帝大悅曰:「公真武侯才也。」尋轉右候衛大將軍。復坐事除名。
遼東之役,帝令從軍自效,因從來護兒自東萊將指滄海。會楊玄感反於黎陽,帝疑之,詔鎖雄送行在所。雄殺使亡歸玄感,玄感每與計焉。及玄感敗,伏誅,籍沒其家。
論曰:隋文肇基王業,劉昉實啟其謀,於時當軸執鈞,物無異論。不能忘身急病,以義斷恩,方乃慮難求全,偷安懷祿。其在周也,靡忠貞之節;其奉隋也,愧竭命之誠。非義掩其前功,蓄怨興其後釁,而望不陷刑辟,保貴全生,難矣。柳裘、皇甫績,因人成事,好亂樂禍,大運光啟,並參樞要。斯固在人慾其悅己,在我欲其罵人,理自然也。晏嬰有言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於昉等見之矣。
郭衍,文皇締構之始,當爪牙之寄;煬帝經綸之際,參心膂之謀。而如脂如韋,以水濟水,君所謂可,亦曰可焉,君所謂不,亦曰不焉,功雖居多,名不見重。然則立身行道,可不慎歟!語曰:「無爲權首,將受其咎。」又曰:「無始禍,無兆亂。」夫忠爲令德,施非其人尚或不可,況托足邪徑,又不得其人者歟!張衡奪宗之計,實兆其謀,夫動不以順,能無及於此也?楊汪以學業自許,其終不令,惜乎!裴蘊素懷奸險,巧於附會,作威作福,唯利是視,滅亡之禍,其可免乎!袁充少在江東,初以警悟見許,委質隋氏,更以玄象自矜,要求時幸,干進附入,變動星占,謬增晷景,厚誣天道,亂常侮眾。刑茲勿舍,其在斯乎!李雄斯言爲玷,取譏夷翟,以亂從亂,何救誅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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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五‧列傳第六十三  趙煚 趙芬 王韶 元岩 宇文 38b8.gif  伊婁謙 李圓通陳茂 郭榮 龐晃 李安 楊尚希 張煚 蘇孝慈 元壽
趙煚字通賢,天水西人也。祖超宗,魏河東太守。父仲懿,尚書左丞。
煚少孤,養母至孝。年十四,有人盜伐其父墓中樹者,煚對之號慟,因執送官。見魏右僕射周惠達,長揖不拜,自述孤苦,涕淚交集,惠達爲之隕涕嘆息者久之。及長,沈深有器局,略涉書記。周文帝引爲相府參軍事。從破洛陽。及班師,煚請留撫納亡叛,從之。煚於是帥所領與齊人前後五戰,斬獲甚眾,以功封平定縣男。累轉中書侍郎。
周閔帝受禪,遷硤州刺史。蠻酋向天王以兵攻信陵、秭歸,煚襲擊破之,二郡獲全。時周人於江南岸置安蜀城以御陳,屬霖雨數旬,城頹者百餘步。蠻酋鄭南鄉叛,引陳將吳明徹欲掩安蜀。議者皆勸煚益修守御,煚不從,及遣使說誘江外生蠻向武陽,令乘虛掩襲南鄉所居,獲其父母妻子。南鄉聞之,其黨各散,陳兵亦遁。明年,吳明徹屢爲寇患,煚與前後十六戰,每挫其鋒。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再遷戶部中大夫。
周武帝欲收齊河南地,煚諫曰:「河南洛陽,四面受敵,縱得不可以守。請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可一舉以定。」帝不納,師竟無功。尋從上柱國於翼自三鴉道伐陳,克十九城而還。以讒毀,功不見錄。累遷御正上大夫。
煚與宗伯斛斯征素不協,征後出爲齊州刺史,坐事下獄,自知罪重,遂逾獄走。帝大怒,購之甚急。煚密奏曰:「征自以罪重,懼死遁逃,若不北走匈奴,則南奔吳越。征雖愚陋,久歷清顯,奔彼敵國,無益聖朝。今炎旱爲災,可因茲大赦。」帝從之。征賴而免,煚卒不言。
隋文帝爲丞相,加上開府,再遷大宗伯。及踐阼,煚授璽紱。進位大將軍,賜爵金城郡公,拜相州刺史。朝廷以煚習故事,征拜尚書右僕射。
未幾,以忤旨出爲陝州刺史,轉冀州刺史,甚有威惠。煚嘗有疾,百姓奔馳,爭爲祈禱,其得人情如此。冀州市多奸詐,煚爲銅斗鐵尺,置於肆,百姓便之。帝聞而嘉焉,頒之天下,以爲常法。嘗有人盜煚田中蒿,爲吏所執。煚曰:「此乃刺史不能宣風化,彼何罪也?」慰諭遣之,令人載蒿一車賜盜者,盜愧過於重刑。帝幸洛陽,煚來朝,帝勞之。卒於官。
子義臣嗣,位至太子洗馬。後同楊諒反,誅。
趙芬字士茂,天水西人也。父諒,周秦州刺史。
芬少有辯智,頗涉經史。周文引爲相府鎧曹參軍,歷記室,累遷開府儀同三司。性強濟,所居之職,皆有聲績。周武帝親總萬機,拜內史下大夫,轉小御正。明習故事。每朝廷有所疑議,眾不能決者,芬輒爲評斷,莫不稱善。後爲司會。及申國公李穆討齊,引爲行軍長史,封淮安縣男。再遷東京小宗伯,鎮洛陽。
隋文帝爲丞相,尉遲迥與司馬消難陰謀往來,芬察知之,密白帝。由是深見親委,遷東京左僕射,進爵郡公。開皇初,罷東京官,拜尚書右僕射,與郢公王誼修律令。俄兼內史令,甚見信任。未幾,以老病出爲蒲州刺史,加金紫光祿大夫,仍領關東運漕,賜錢百萬、粟五千石而遣之。後數年,上表乞骸骨,征還京師。賜以三驥軺車。几杖被褥,歸於家。皇太子又致巾帔。後數年,卒,帝遣使致祭,鴻臚監護喪事。
子元恪嗣,位揚州總管司馬,左遷候衛長史。
少子元楷,與元恪皆明干世事。元楷,大業中爲歷陽郡丞,與廬江郡丞徐仲宗俱竭百姓之產,以貢於帝。仲宗遷南郡丞;元楷超拜江都丞,兼領江都宮監。
王韶字子相,自雲太原晉陽人也。世居京兆。祖諧,原州刺史。父諒,早卒。
韶幼而方雅,頗好奇節,有識者異之。在周,累以軍功,官至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復轉軍正。周武帝既拔晉州,意欲旋師,韶諫曰:「取亂侮亡,正在今日。方欲釋之而去,臣愚深所未解。」帝大悅。及齊平,進位開府,封晉陽縣公,賜口馬雜畜萬計。遷內史中大夫。宣帝即位,拜豐州刺史,改封昌樂縣公。
隋文帝受禪,進爵項城郡公,轉靈州刺史,加位大將軍。晉王廣之鎮并州,除行台右僕射,賜彩五百匹。韶性剛直,王甚憚之,每事諮詢,不敢違法度。韶嘗奉使檢行長城,後王穿池,起三山,韶既還,自鎖而諫,王謝而罷之。帝聞而嘉嘆,賜金百兩,並後宮四人。平陳之役,以本官爲元帥府司馬。及克金陵,韶即鎮焉。晉王廣班師,留韶於石頭防遏,委以後事。歲余,征還。帝謂公卿曰:「晉王以幼出藩,遂能克平吳、越,王子相之力也。」於是進位柱國,賜奴婢三百口,錦絹五千段。及上幸并州,以其稱職,特加勞勉。後上謂曰:「自朕至此,公須鬢漸白,無乃憂勞所致?柱石之望,唯在於公,努力勉之!」韶辭謝,上勞而遣之。
秦王俊爲并州總管,仍爲長史。歲余,馳驛入京,勞弊而卒。帝甚傷惜之,謂秦王使者曰:「語爾王,我前令子相緩來,如何乃遣馳驛?殺我子相,豈不由汝!」言甚悽愴。使有司爲立宅,曰:「往者何用宅爲?但以表我深心耳!」又曰:「子相受我委寄,十有餘年,終始不易。寵章未極,舍我而死乎!」發言流涕。因命取子相封事數十紙,傳示群臣曰:「其直言匡正,裨益甚多,吾每披尋,未嘗釋手。」煬帝即位,追贈司徒、尚書令、靈豳等十州刺史、魏公。子士隆嗣。
士隆略知書計,尤便弓馬,慷慨有父風。大業世,頗見親重,位備身將軍,改封耿國公。越王侗稱帝,士隆率數千兵自江淮而至。會王世充僭號,甚禮重之,署尚書右僕射。憂憤,疽發背卒。
元岩字君山,河南洛陽人也。父禎,魏敷州刺史。
岩好讀書,不守章句,剛鯁有器局,以名節自許,少與勃海高熲、太原王韶同志友善。仕周,爲武賁給事。大冢宰宇文護見而器之,以爲中外記室。累遷內史中大夫,封昌國縣伯。
周宣帝嗣位,爲政昏暴,京兆郡丞樂運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言甚切至。帝大怒,將戮之,朝臣莫有救者。岩謂人曰:「臧洪同日,尚可俱死,其況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與之俱斃。」詣閣請見,言於帝曰:「樂運知書奏必死,所以不顧身命者,欲取後世名。陛下若殺之,乃成其名,落其術內。不如勞而遣之,以廣聖度。」運因獲免。後帝將誅烏丸軌,岩不肯署詔。御正顏之儀切諫不入,岩進繼之,脫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黨烏丸軌耶?」岩曰:「臣非黨軌,正恐濫誅,失天下望。」帝怒,使閹豎搏其面,遂廢於家。
隋文帝爲丞相,加開府、戶部中大夫。及受禪,拜兵部尚書,進爵平昌郡公。岩性嚴重,明達世務,每有奏議,侃然正色,廷爭面折,無所迴避,上及公卿皆敬憚之。
時帝懲周代諸侯微弱,以致滅亡,由是分王諸子,權侔王室,以爲盤石之固。遣晉王廣鎮并州,蜀王秀鎮益州。二王年並幼,選貞良有重望者爲之僚佐。時岩與王韶俱以骨鯁知名,物議稱二人才具侔於高熲,由是拜岩爲益州總管長史,韶爲河北道行台右僕射,帝謂曰:「公宰相大器,今屈輔我兒,亦如曹參相齊之意。」及岩到官,法令明肅,吏人稱焉。蜀王好奢,嘗欲取獠口爲閹人,又欲生剖死囚,取膽爲藥。岩皆不奉教,排閣切諫,王輒謝而止。憚岩爲人,每循法度。蜀中獄訟,岩所裁斷,莫不悅服。有得罪者,謂曰:「平昌公與罪,吾何怨焉。」上甚嘉之,賞賜優洽。卒於官,上悼惜久之。益州父老莫不隕涕,於今思之。
岩卒後,蜀王爲非法,造渾天儀,又共妃出獵,以彈彈人,多捕山獠充宦者,僚佐無能諫止。及秀得罪,上曰:「元岩若在,吾兒豈有是乎!」
子弘嗣。歷給事郎、司朝謁者、北平通守。
宇文字公輔,河南洛陽人也,其先與周同出。祖直力勤,魏鉅鹿太守。父珍,周宕州刺史。
慷慨有大節,博學多通。仕周,嘗奉使鄧至國及黑水、龍涸諸羌,前後降附三十餘部。及還,奉詔修定五禮,書成奏之,賜田二頃、粟百石。累遷小吏部,擢八人爲縣令,皆有異績,世以爲知人。轉內史都上士。
武帝將謀出兵河陽以伐齊,策。於是募三輔豪俠少年數百人爲別隊,從帝攻拔晉州,身被三瘡,苦戰不息,帝奇而壯之。因從平齊,以功拜上儀同,封武威縣公。
宣帝嗣位,爲守廟大夫。時突厥寇甘州,帝令侯莫陳昶擊之。爲監軍,謂昶曰:「宜選精騎,直趨祈連之西。賊若收軍,必自蓼泉之北,此地險隘,兼下濕,度其人馬,三日方度。彼勞我逸,破之必矣。若邀此路,真上策也。」昶不能用,西取合黎,大軍行遲,虜已出塞。
其年,追之不及。遇陳將樊毅,戰於漳口,自旦及午,三戰三捷。除黃州刺史,轉南定州刺史。
開皇初,以前功封平昌縣公,入爲尚書右丞。時西羌內附,詔與博士論議,詞致清遠。上大悅,謂群臣曰:「朕今睹周公之制禮,見宣尼之論孝,實慰朕心。」
時朝廷以晉陽爲重鎮,并州總管必屬親王,其長史、司馬亦一時高選。前長史王韶卒,以有文武干用,出爲并州長史。十八年,遼東之役,授元帥漢王府司馬,仍領行軍總管。軍還,歷朔、代、吳三州總管,皆有能名。
煬帝即位,拜刑部尚書,仍持節巡省河北。還除泉州刺史。復征拜刑部尚書,轉禮部尚書。
謂高熲曰:「昔周天元好聲色亡國,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有人奏之,坐誅,天下冤之。所著辭賦二十餘萬言,爲尚書、孝經注行於世。有子儉瑗。
伊婁謙字彥恭,本鮮卑人也。其先世爲酋長,隨魏南遷。祖信,中部太守。父靈,相、隆二州刺史。
謙性忠直,善辭令。仕周,累遷宣納上士、使持節、驃騎大將軍。武帝將伐齊,召入內殿,問以兵事。對曰:「偽齊僭擅,跋扈不恭,沈溺倡優,耽昏麴糱。其折衝之將斛律明月已斃讒人之口,上下離心。若命六師齊進,臣之願也。」帝大笑,因使謙與小司寇拓跋偉聘齊觀釁。帝尋發兵。齊主知之,令其僕射陽休之責謙曰:「貴朝盛夏徵兵,馬首何向?」荅曰:「仆拭玉之始,未聞興師。設復西增白帝之城,東益巴丘之戍,豈足怪哉!」謙參軍高遵以情輸齊,遂留謙不遣。帝既克并州,召謙勞之。乃執遵付謙,任令報復。謙頓首請赦之。帝曰:「卿可聚眾唾面,令知愧也。」謙跪曰:「遵罪又非唾面之責。」帝善其言而止。謙竟待遵如初。
尋賜爵濟陽縣伯,累遷前驅中大夫。大象中,進爵爲侯,位開府。隋文帝作相,授亳州總管,俄征還京。恥與逆人王謙同名,因爾稱字。文帝受禪,以彥恭爲左武候將軍,俄拜大將軍,進爵爲公。後出爲澤州刺史,清約自處,甚得人和。以疾去職,吏人攀戀,行數百里不絕。卒於家。子傑嗣。
李圓通,京兆涇陽人也。少孤賤,給使隋文帝家。及帝爲隋公,擢授參軍事。初,帝少時,每宴客,恆令圓通監廚。圓通性嚴整,左右婢僕,咸所敬憚。唯世子乳母恃寵輕之,賔客未供,每有干請。圓通不許,或輒持去。圓通大怒,叱廚人撾之數十,叫聲徹於閣內,僚吏左右,代其失色。賔去後,帝知之,召圓通命坐賜食,從此獨善之,以爲堪當大任。
帝作相,賜爵懷昌男。授帥都督,進爵新安子,委以心膂。圓通多力勁捷,長於武用。周氏諸王素憚帝,伺便圖爲不利,賴圓通保護,獲免者數矣。帝深感之,由是參預政事,授相國外兵曹,仍領左親信。尋授上儀同。帝受禪,拜內史侍郎,領左衛長史,進爵爲伯。歷左右庶子、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左丞,攝刑部尚書,深被任信。伐陳之役,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出信州道,以功進位大將軍,改封萬安縣公,揚州總管長史。秦孝王仁柔自喜,少斷決,府中事多決於圓通。入爲司農卿,遷刑部尚書,後復爲并州長史。孝王以奢得罪,圓通亦坐免。尋檢校刑部尚書事。仁壽中,以勛舊進爵郡公。
煬帝嗣位,拜兵部尚書。帝幸揚州,以圓通留守京師。判宇文述田還百姓,述訴其受賂。帝怒,坐是免官。圓通憂懼發病,卒。贈柱國,封爵悉如故。
子孝常,大業末,爲華陰令。武德初,以應義旗功,封義安王。
又有陳茂者,河東猗氏人。家世寒微,質直恭謹,爲州里所稱。文帝爲隋國公,引爲僚佐,待遇與圓通等。每令典家事,常稱旨。後從帝與齊師戰於晉州,賊甚盛,帝將挑戰,茂固止不得,因捉馬鞚。帝怒,拔刀斫其額,流血被面,詞氣不撓。帝感而謝之,厚加禮敬。帝爲丞相,委以心膂。及受禪,拜給事黃門侍郎,封魏城縣男,每典機密。轉益州總管司馬,遷太府卿,進爵爲伯。卒官。子政嗣。
政字弘道,倜儻有文武大略,善鐘律,便弓馬。少養宮中,年十七,爲太子千牛備身。京都大俠劉居士重政才氣,數從之游。圓通子孝常與政相善,並與居士交結。及居士伏誅,政及孝常從坐,上以功臣子,撻之二百而赦之。由是不得調。煬帝時,歷位協律郎、通事謁者、兵曹承務郎。帝以其才,甚重之。宇文化及之亂,以爲太常卿。後歸大唐,爲梁州總管,遇賊見殺。
郭榮字長榮,自雲太原人也。父徽,仕魏,爲同州司馬。時武元皇帝爲刺史,由是與隋文帝有舊。徽後位洵州刺史、安城縣公。及帝受禪,拜太僕卿,卒官。
榮容貌魁岸,外疏內密,與交者多愛之。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爲親信。護察榮謹愿,擢爲中外府水曹參軍。齊寇屢侵,護令榮於汾州觀城勢。時汾州與姚襄鎮相去懸遠,榮以二城孤迥,勢不相救,請於州鎮間更築城以相控攝,護從之。俄而齊將段孝先攻陷姚襄、汾州二城,唯榮所立者獨能自守。護作浮橋出兵,孝先於上流縱大筏擊浮橋,護令榮督便水者引取其筏。以功授大都督。護又以稽胡數爲寇亂,使綏集之。榮於上郡、延安築周昌、弘信、廣安、招遠、咸寧等五城以遏其要路,稽胡由是不能爲寇。周武親總萬機,拜宣納中士。後從平齊,以功封平陽縣男,遷司水大夫。
榮少與隋文帝親狎,帝嘗與夜坐月下,謂榮曰:「吾仰觀玄象,俯察人事,周曆已盡,我其代之。」榮深自結納。未幾,周宣崩,文帝總百揆,召榮,撫其背笑曰:「吾言驗未?」即拜相府樂曹參軍。俄以本官復領藩部大夫。文帝受禪,引爲內史舍人,以龍潛之舊,進爵蒲城郡公,位上儀同。累遷通州刺史。仁壽初,西南夷獠多叛,詔榮領八州諸軍事、行軍總管討平之。
煬帝即位,入爲武候驃騎大將軍,以嚴正聞。後黔安首領田羅駒阻清江作亂,夷陵諸郡人夷多應者,詔榮擊平之。遷左候衛將軍。從帝西征吐谷渾,拜銀青光祿大夫。遼東之役,以功進左光祿大夫。明年,帝復事遼東,榮以爲中國疲弊,萬乘不宜屢動,乃言於帝,請止行。帝不納。復從軍攻遼東城,榮親蒙矢石,晝夜不釋甲冑。帝知之大悅,每勞勉之。帝后以榮年老,欲出爲郡。榮陳請不願。哀之,拜右候衛大將軍。後數日,帝謂百僚曰:「誠心純至如郭榮者,固無比矣。」楊玄感之亂,帝令馳守太原。明年,從帝至柳城,卒於懷遠鎮。帝爲廢朝,贈兵部尚書,諡曰恭。子福善。
龐晃字元顯,榆林人也。父虬,周驃騎大將軍。
晃少以良家子召補州都督。周文帝署大都督,領親信兵,常置左右。晃因徙居關中。後遷驃騎將軍,襲爵比陽侯。衛王直出領襄州,晃以本官從。尋與長湖公元定擊江南,孤軍深入,沒於陳。數年,衛王直遣晃弟車騎將軍元雋齎絹八百匹贖焉,乃得歸。拜上儀同,復事衛王。
時隋文帝出爲隨州刺史,路經襄陽,衛王令晃詣文帝。晃知帝非常人,深自結納。及帝去官歸京師,晃迎見於襄邑。帝甚歡,與晃同飯,晃因曰:「公相貌非常,名在圖籙,九五之日,幸願不忘。」帝笑曰:「何妄言也!」頃之,有一雄雉鳴於庭,帝令晃射之,曰:「中則有賞。然富貴之日,持以爲驗。」文帝受禪,與晃言及之,晃再拜曰:「陛下君臨宇內,猶憶曩時之言。」上笑曰:「公此言何得忘也!」尋加上開府,拜右衛將軍,進爵爲公。河間王弘之擊突厥。
晃性剛悍。時廣平王雄當途用事,勢傾朝廷,晃每陵侮之。嘗於軍中臥,見雄不起,雄甚銜之。復與高熲有隙。二人屢譖晃,由是宿衛十餘年,官不得進。出爲懷州刺史,遷原州總管。卒於官。帝爲廢朝,諡曰敬。
子長壽,頗知名,位驃騎將軍。
李安字玄德,隴西狄道人也。父蔚,仕周,爲相燕恆三州刺史、襄武縣公。
安美姿容,善騎射。天和中,襲爵襄武公,授儀同、小司右上士。隋文帝作相,引之左右,遷職方中大夫。復拜安弟哲爲儀同。安叔父梁州刺史璋時在京師,與周趙王謀害帝,誘哲爲內應。哲謂安曰:「寢之則不忠,言之則不義,失忠與義,何以立身?」安曰:「丞相,父也,其可背乎!」遂陰白之。及趙王等伏誅,將加官賞,安頓首曰:「豈可將叔父之命以求官賞?」於是俯伏流涕,悲不自勝。帝爲之改容曰:「我爲汝特存璋子。」乃命有司罪止璋身,帝亦爲安隱其事而不言。尋授安開府,進封趙郡公,哲上儀同、黃台縣男。
文帝即位,歷內史侍郎、尚書左丞、黃門侍郎。平陳之役,爲楊素司馬,仍領行軍總管,率蜀兵順流東下。時陳人屯白沙。安謂諸將曰:「水戰非北人所長。今陳人依險泊船,必輕我無備。夜襲之,賊可破也。」安率眾先鋒,大破陳師。詔書勞勉,進位上大將軍、郢州刺史。轉鄧州刺史。求爲內職,帝重違其意,除左領左右將軍。遷右領軍大將軍。拜哲開府儀同三司、備身將軍。兄弟俱典禁衛,恩信甚重。十八年,突厥犯塞,以安爲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安別出長川,會虜渡河,與戰破之。仁壽元年,出安爲寧州刺史,哲爲衛州刺史。安子瓊,哲子瑋,始自襁褓,乳養宮中,至是年八九歲,始命歸家。其親顧如是。
帝嘗言及作相時事,因愍安兄弟滅親奉國,乃下詔曰:「先王立教,以義斷恩,割親愛之情,盡事君之道,用能弘獎大節,體此至公。往者朕登庸惟始,王業初基,寧州刺史趙郡公李安,其叔璋潛結藩枝。包藏不逞。安與弟哲深知逆順,披露丹心,凶謀既彰,罪人斯得。朕每念誠節,嘉之無已。但以事涉其親,猶有疑惑,欲使安等名教之方,自處有地。朕常爲思審,遂致淹年。今更詳案聖典,求諸往事,父子天性,忠孝猶不並立,況復叔侄恩輕,情禮本有差降。忘私奉國,深得正理。宜錄舊勛,重弘賞命。」於是拜安、哲俱爲柱國,賜縑各五十匹、馬百匹、羊千口。以哲爲備身將軍,進封順陽郡公。安謂親族曰:「雖家獲全,而叔父遭禍,今奉此詔,悲愧交懷。」因歔欷悲感,不能自勝。先患水病,於是疾甚而卒。諡曰懷。子瓊嗣。少子孝恭,最知名。
哲,煬帝時工部尚書,後坐事除名,配防嶺南,道卒。
楊尚希,弘農人也。祖真,魏天水太守。公承寶,商直淅三州刺史。
尚希齠齔而孤,年十一,辭母請受業長安。范陽盧辯見而異之,令入太學,專精不倦,同輩皆共推服。周文帝嘗親臨釋奠,尚希時年十八,令講孝經,詞旨可觀。文帝奇之,賜姓普六茹氏。擢爲國子博士,累轉舍人上士。明、武世,歷太學博士、太子宮尹、計部中大夫。賜爵高都侯,東京司憲中大夫。撫慰山東、河北,至相州而宣帝崩,與相州總管尉遲迥發喪於館。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將及於難。」遂夜遁。及明,迥方覺,令數十騎追不及,遂歸京師。隋文帝以尚希宗室之望,又背迥而至,待之甚厚。及迥屯兵武陟,遣尚希領宗室兵三千人鎮潼關。尋授司會中大夫。
文帝受禪,拜度支尚書,進爵爲公。歲余,出爲河南道行台兵部尚書,加銀青光祿大夫。尚希時見天下州郡過多,上表以爲「今郡縣倍多於古,或地無百里,數縣並置,或戶不滿千,二郡分領。具僚以眾,資費日多,吏卒又倍,租調歲減。清干良材,百分無一,動須數萬,如何可充!所謂人少官多,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閒,並小爲大,國家則不虧粟帛,選用則易得賢才」。帝覽而嘉之,遂罷天下諸郡。後歷位瀛州刺史、兵部禮部二尚書,授上儀同。
尚希性惇厚,兼以學業自通,甚有雅望,爲朝廷所重。上時每旦臨朝,日側不倦,尚希諫以爲「陛下宜舉大綱,責成宰輔,繁碎之務,非人主所宜親」。上歡然曰:「公愛我者。」尚希有足疾,謂曰:「蒲州出美酒,足堪養病,屈公臥臨之。」於是拜蒲州刺史,仍領本州宗團驃騎。尚希在州,甚有惠政,復引瀵水立堤防,開稻田數千頃,人賴其利。卒官。諡曰平。
子旻嗣,後封丹水縣公,位安定郡丞。
張煚字士鴻,河間鄚人也。公羨,少好學,多所通涉,仕魏,爲盪難將軍。從武帝入關,累遷銀青光祿大夫。周文引爲從事中郎,賜姓叱羅氏。歷司織大夫、雍州中從事、應州刺史、儀同三司,賜爵虞鄉縣公。復入爲司成中大夫,典國史。周代公卿,類多武將,唯羨以素業自通,甚爲當時所重。後以年老致仕。隋文帝受禪,欽其德望,以書征之。及謁見,敕令勿拜,扶杖升殿,上降榻執手,與之同坐,宴語久之,賜以几杖。會遷都龍首,羨上表勸以儉約,上優詔荅之。卒,贈滄州刺史,諡曰定。所撰老子、莊子義,名道言,五十二篇。
煚好學,有父風。仕魏,位員外侍郎。周文引爲外兵曹。明、武世,位冢宰司錄,賜爵北平縣子。宣帝時,加儀同,進爵爲伯。隋文帝爲丞相,煚深自推結。帝以其有干用,甚親遇之。及受禪,拜爲尚書右丞,進爵爲侯。遷太府少卿,領營新都監丞。丁父憂去職,柴毀骨立。未期,授儀同三司,襲爵虞鄉縣公。歷太府卿、戶部尚書。晉王廣爲揚州總管,授煚司馬,加銀青光祿大夫。
煚性和厚,有識度,甚有當時譽。後拜冀州刺史,晉王廣頻表請之,復爲晉王長史,檢校蔣州事。及晉王爲皇太子,復爲冀州刺史,位上開府,吏人悅服,稱爲良二千石。卒官。子慧寶,官至絳郡丞。
開皇中,有劉仁恩者,政績爲天下第一,擢拜刑部尚書。以行軍總管從楊素伐陳,與素破陳將呂仲肅於荊門,仁恩計功居多,授上大將軍,甚有當時譽。馮翊郭均、上黨馮世期並明悟有幹略,相繼爲兵部尚書。此三人俱顯名於世,然事行闕落,史莫能知。
蘇孝慈,扶風人也。父武,周兗州刺史。
孝慈少沉謹,有器干,美容儀。仕周,位至工部中大夫,封臨水縣公。隋文帝受禪,進爵安平郡公,拜太府卿。於時王業初基,征天下匠,纖微之巧,無不畢集。孝慈總其事,世以爲能。歷位兵部尚書,待遇愈密。時皇太子勇頗知時政,上欲重宮官之望,多令大臣領其職,拜孝慈太子右衛率,尚書如故。及於陝州置常平倉,轉輸京下,以渭水多沙,乍深乍淺,乃決渭水爲渠以屬河,令孝慈督其役。渠成,上善之,又領太子左衛率,仍判工部、戶部二尚書,稱爲干理。進位大將軍,轉工部尚書,率如故。
先是,以百僚供費不足,台省府寺咸置廨錢,收息取給。孝慈以爲官與百姓爭利,非興化之道,表請公卿已下給職田各有差,上並納焉。及將廢太子,憚其在東宮,出爲淅州刺史。太子以孝慈去,形於言色。遷洪州總管,俱有惠政。後桂林山越相聚爲亂,詔孝慈爲行軍總管,擊平之。卒官。子會昌。
孝慈兄順,周眉州刺史。
子沙羅,字子粹。仕周,以破尉遲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封通泰縣公。開皇中,歷位資、邛二州刺史,檢校利州總管。從史萬歲擊西爨,進位大將軍。尋檢校益州總管長史。及蜀王秀廢,沙羅坐除名。卒於家。子康嗣。
元壽字長壽,河南洛陽人也。祖敦,魏侍中、邵陵王。父寶,周涼州刺史。
壽少孤,性仁孝,九歲喪父,哀毀骨立,宗族鄉黨咸異之。事母以孝聞。及長,方直,頗涉文史。周武成初,封隆城縣侯。保定四年,封儀隴縣侯,授儀同三司。隋開皇初,議伐陳,以壽有思理,使於淮浦監修船艦,以強濟見稱。累遷尚書左丞。
文帝嘗出苑觀射,文武並從。開府蕭摩訶妻患且死,奏請遣子向江南收其家產,御史見而不言。壽奏劾之曰:「御史之官,義存糾察,直繩莫舉,憲典誰寄?今月五日,鑾輿徙蹕,親臨射苑,開府儀同三司蕭摩訶幸廁朝行,預觀盛禮,奏稱請遣子世略暫往江南重收家產。妻安遇患,彌留有日,安若長逝,世略不合此行。竊以人倫之義,伉儷爲重,資愛之道,烏鳥弗虧。摩訶遠念資財,近忘匹好,一言才發,名教頓盡。而兼殿內侍御史臣韓征之等親所聞見,竟不彈糾。若知非不舉,情涉阿縱;如不以爲非,豈關理識?儀同三司、太子左庶子、檢校書侍御史臣劉行本虧失憲體,何所逃愆?臣謬膺朝寄,忝居左轄,無容寢默,謹以狀聞。」上嘉納之。
後授太常少卿,出爲基州刺史,有公廉稱。入爲太府少卿,進位開府。煬帝嗣位,漢王諒反,左僕射楊素爲行軍元帥,壽爲長史。事平,以功授大將軍,遷太府卿。大業四年,拜內史令,從帝西討吐谷渾,壽率眾屯金山,東西連營三百餘里以圍渾主。還拜右光祿大夫。七年,兼左翊衛將軍。從征遼東,在道卒。帝哭之甚慟,贈尚書右僕射、光祿大夫,諡曰景。
子敏,頗有才辯,而輕險多詐。壽卒,帝追思之,擢敏守內史舍人。交通博徒,數泄省中語。化及之反,敏創其謀,偽授內史侍郎,爲沈光所殺。
論曰:二趙明習故事,當世咸推,及居端右,無聞殊績。故知人之分器,各有量限,大小雲異,不可相逾。晉、蜀二王,帝之愛子,擅以權寵,莫拘憲法。王韶、元岩任當彼相,並見嚴憚,莫敢爲非,謇諤之風,有足稱矣。宇文宇量宏遠,聲望攸歸,斯言不密,以致傾殞,惜矣!伊婁謙志識弘深,不念舊惡,請赦高遵之罪,有君子風焉。李圓通、郭榮、龐晃等或陳力經綸之際,或自結龍潛之始,其所以高位厚秩,隆恩殊寵,豈徒然哉!李安雖則滅親,而於義亦已疏矣。楊尚希譽望隆重,張煚、蘇孝慈咸稱貞干,並擢自開皇之初,蓋當時之選也。元壽之彈行本,有意存夫名教。然其計功稱伐,蓋不足雲,端揆之贈,則爲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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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六‧列傳第六十四  段文振 來護兒 樊子蓋 周羅睺 周法尚 衛玄 劉權 李景 薛世雄
段文振,北海期原人也。祖壽,魏滄州刺史。父威,周洮、河、甘、渭四州刺史。
文振少有膂力,膽智過人,明達世務。初爲周冢宰宇文護親信,護知其有器局干用,擢授中外府兵曹。後從周武帝攻齊海昌王尉相貴於晉州,其亞將侯子欽、崔景嵩爲內應,文振杖槊與崔仲方等數十人先登城。文振隨景嵩至相貴所,拔佩刀劫之,相貴不敢動,城遂下。及攻并州,陷東門而入,齊安德王延宗懼而出降。錄前後勛,將拜柱國,以讒毀獲譴,因授上儀同,賜爵襄國縣公。進平鄴都,又賜綺羅二千段。後從滕王逌擊稽胡,破之。又以天官都上士從韋孝寬經略淮南。
俄而尉遲迥作亂,時文振老母妻子俱在鄴城,迥遣人誘之,文振不顧。隋文帝引爲丞相掾。司馬消難之奔陳,文帝令文振安集淮南,還除衛尉少卿,兼內史侍郎。尋以行軍長史從達奚震討平叛蠻,加上開府,遷鴻臚卿。衛王爽北征突厥,以文振爲長史,坐勛簿不實免官。後爲石、河二州刺史,甚有威惠。遷蘭州總管,改封龍崗縣公。突厥犯塞,以行軍總管擊破之,遂北至居延塞。
開皇九年,大舉伐陳,爲元帥秦王司馬,別領行軍總管。及平江南,授揚州總管司馬,轉并州總管司馬。以母憂去職。後拜雲州總管,遷太僕卿。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行軍總管破達頭可汗於沃野。文振先與王世積有舊。初,文振北征,世積遺以駞馬。比還,世積以罪誅,文振坐與交關,功遂不錄。後平越嶲叛蠻,賜奴婢二百口。仁壽初,嘉州獠反,文振以行軍總管討之。引軍山谷間,爲賊所襲,遂大敗。文振復收散兵,竟破之。文振性素剛直,無所降下。初,軍次益州,謁蜀王秀,貌頗不恭,秀甚銜之。及此,奏文振師徒喪亂。右僕射蘇威與文振有隙,因譖之,坐是除名。及秀廢黜,文振上表自申,帝慰諭之,授大將軍,拜靈州總管。
煬帝即位,征爲兵部尚書,待遇甚重。從征吐谷渾,文振督兵屯雪山,連營三百餘里,東接楊義臣,西連張壽,合圍渾主於覆袁川。以功進位右光祿大夫。帝幸江都,以文振行江都郡事。
文振見文帝時容納突厥啟人,居於塞內,妻以公主,賞賜重疊,及大業初,恩澤彌厚,恐爲國患。乃上表請以時喻遣,令出塞外,然後明設烽候,緣邊鎮防,務令嚴重,此乃萬世之長策。時兵部侍郎斛斯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不可委以機要,屢言於帝。帝並弗納。
及遼東之役,授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在軍疾篤,上表以爲「遼東小丑,未服嚴刑。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款,心懷背叛,詭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余城自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爲艱弊,兵糧又竭,強敵在前,靺鞨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卒於師。帝省表,悲嘆久之,贈光祿大夫、尚書右僕射、北平公,諡曰襄。
長子詮,位武牙郎將。次子綸,少以俠氣聞。
文振弟文操,大業中,爲武賁郎將,性甚剛嚴。帝令督秘書省學士。時學士頗存儒雅,文操輒鞭撻之,前後或至千數,時議者鄙之。
來護兒字崇善,本南陽新野人,漢中郎將歙十八世孫也。曾祖成,魏新野縣侯,後歸梁,徙居廣陵,因家焉。位終六合令。祖嶷,步兵校尉、秦郡太守、長寧縣侯。父法敏,仕陳終於海陵令。
護兒未識而孤,養於世母吳氏。吳氏提攜鞠養,甚有慈訓。幼而卓犖,初讀詩,至「擊鼓其鏜,踴躍用兵」,「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因舍書嘆曰:「大丈夫在世當如是,會爲國滅賊以取功名,安能區區專事筆硯也!」群輩驚其言而壯其志。及長,雄略秀出,志氣英遠。涉獵書史,不爲章句學。
始侯景之亂,護兒世父爲鄉人陶武子所害,吳氏每流涕爲護兒言之。武子宗族數百家,厚自封植。護兒每思復怨,因其有婚禮,乃結客數人,直入其家,引武子斬之,賔客皆懾不敢動。乃以其頭祭伯父墓,因潛伏歲余。會周師定淮南,乃歸鄉里。所住白土村,地居疆埸,數見軍旅,護兒常慨然有立功名之志。及開皇初,宇文忻、賀若弼等鎮廣陵,並深相禮重。除大都督,領本鄉兵。破陳將曾永,以功授儀同三司。平陳之役,護兒有功焉,進位上開府,賞物一千段。
十一年,高智慧據江南反,以子總管統兵隨楊素討之。賊據浙江岸爲營。周亘百餘里,船艦被江,鼓譟而進。護兒言於素曰:「吳人輕銳,利在舟烜。必死之賊,難與爭鋒。公且嚴陣以待之,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度江,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進不得戰,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以爲然。護兒乃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襲破其營,因縱火,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素因是動,一鼓破之。智慧將逃於海,護兒追至閩中,餘黨皆平。進位大將軍,除泉州刺史,封襄陽縣公,食邑一千戶,賜物二千段、奴婢百人。護兒招懷初附,威惠兼舉。璽書勞問,前後相屬。時智慧餘黨盛道延阻兵爲亂,護兒又討平之。遷建州總管。又與蒲山公李寬討平黟、歙逆黨汪文進,進位柱國,封永寧郡公。文帝嘉其功,使畫工圖其像以進。十八年,詔追入朝,賜以宮女、寶刀、駿馬、錦彩等物,仍留長子楷千牛備身,使護兒還職。
仁壽初,遷瀛州刺史,以善政聞,頻見勞勉,煬帝嗣位,被追入朝,百姓攀戀,累日不能出境,詣闕上書致請者,前後數百人。帝謂曰:「昔國步未康,卿爲名將,今天下無事,又爲良二千石,可謂兼美矣。」仍除右驍衛大將軍,尋遷左。又改上柱國爲光祿大夫,徙右翊衛大將軍,進封榮國公,恩禮隆密,朝臣無比。大業六年,車駕幸江都,謂護兒曰:「衣錦晝游,古人所重,卿今是也。」乃賜物二千段,並牛酒,令謁先人墓,宴鄉里父老。仍令三品已上併集其宅,酣飲盡日,朝野榮之。
遼東之役,以護兒爲平壤道行軍總管,兼檢校東萊郡太守,率樓船指滄海。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高麗主高元掃境內兵以拒之,列陣數十里。諸將咸懼,護兒笑謂副將周法尚及軍吏曰:「吾本謂其堅城清野以待王師,今來送死,當殄之而朝食。」高元弟建驍勇絕倫,率敢死數百人來致師。護兒命武賁郎將費青奴及第六子左千牛整馳斬其首,乃縱兵追奔,直至城下,俘斬不可勝計,因破其郛,營於城外,以待諸軍。高麗晝閉城門,不敢出。會宇文述等眾軍皆敗,乃旋軍。以功賜物五千段,以第五子弘爲杜城府鷹揚郎將,以先封襄陽公賜其子整。
明年,又出滄海道,師次東萊,會楊玄感反,進攻洛陽,護兒聞之,召裨將周法尚等議旋軍討逆。法尚等咸以無敕,不宜擅還,再三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公家之事,知無不爲,專擅在吾,當不關諸人也。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令子弘及整馳驛奏聞。帝見弘等甚悅,曰:「汝父擅赴國難,乃誠臣也。」授弘通議大夫,整公路府鷹揚郎將,乃降璽書於護兒曰:「公旋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梟此元惡,期在不遙,勒名太常,非公而誰也!」於是護兒與宇文述破玄感於閿鄉,斬平之。還,加開府儀同三司,賜物五千段、黃金千兩、奴婢百人,贈父法敏東陽郡太守、永寧縣公。
十一年,又率師渡海,破高麗奢卑等二城。高麗舉國來戰,護兒大破之。將趣平壤,高元震懼,使執叛臣斛斯政詣遼東城下請降。帝許之,詔護兒旋軍。護兒集眾軍謂曰:「三度出兵,未能平賊。此還也,不可重來。今高麗困弊,野無青草,以我眾戰,不日克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取其偽主,獻捷而歸也。」於是拜表請行,不肯奉詔。長史崔君肅固爭之,以爲不可。護兒曰:「賊勢破矣。吾在閫外,事合專決,寧徵得高元,還而獲譴,舍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眾曰:「若從元帥,違拒詔書,必當奏聞。」諸將懼,乃同勸還師,方始奉詔。及帝於雁門爲突厥所圍,將選精騎潰圍而出,護兒及樊子蓋並固諫,乃止。
十二年,駕幸江都,護兒諫曰:「自皇家受命,將四十年,薄賦輕徭,戶口滋殖。陛下以高麗逆命,稍興軍旅,百姓無知,易爲咨怨,在外群盜,往往聚結,車駕游幸,深恐非宜。伏願駐駕洛陽,與時休息,出師命將,掃清群醜,上稟聖筭,指日克除。陛下今幸江都,是臣衣錦之地,臣荷恩深重,不敢專爲身謀。」帝聞之。厲色而起,數日不得見。後怒解,方被引入,謂曰:「公意乃爾,朕復何望!」護兒因不敢言。尋代宇文述爲左翊衛大將軍。
及宇文化及構逆,深忌之。是日旦將朝,見執。護兒曰:「陛下今何在?」左右曰:「今被執矣。」護兒嘆曰:「吾備位大臣,荷國重任,不能肅清凶逆,遂令王室至此,抱恨泉壤,知復何言!」乃遇害。
護兒重然諾,敦交契,廉於財利,不事產業。至於行軍用兵,特多謀筭,每覽兵法,曰:「此亦豈異人意也!」善撫士卒,部分嚴明,故鹹得其死力。
子十二人,楷通議大夫,弘金紫光祿大夫,整左光祿大夫。整尤驍勇,善撫御,討擊群盜,所向皆捷。諸賊歌曰:「長白山頭百戰場,十十五五把長槍。不畏官軍千萬眾,只怕榮公第六郎。」至是,並遇禍,子侄死者十人,唯少子恆、濟二人免。
樊子蓋字華宗,廬江人也。祖道則,梁越州刺史。父儒,侯景之亂奔齊,位仁州刺史。
子蓋仕齊,位東海北陳二郡太守、員外散騎常侍,封富陽侯。周武帝平齊,授儀同三司、郢州刺史。隋文帝受禪,以儀同領鄉兵,後除樅陽太守。平陳之役,以功加上開府,改封上蔡縣伯,歷辰、嵩、齊三州刺史,轉循州總管,許以便宜從事。十八年,入朝,奏嶺南地圖,賜以良馬雜物,加統四州,令還任所,遣光祿少卿柳謇之餞於灞上。
煬帝即位,轉涼州刺史,改授銀青光祿大夫、武威太守,以善政聞。大業三年,入朝,加金紫光祿大夫。五年,車駕西巡,將入吐谷渾。子蓋以彼多瘴氣,獻青木香,以御霧露。及帝還,謂曰:「人道公清,定如此不?」子蓋謝曰:「臣安敢清,止是小心不敢納賄耳。」於是賜之口味百餘斛,加右光祿大夫。子蓋曰:「願奉丹陛。」帝曰:「公侍朕則一人而已,委以西方,則萬人之敵,宜識此心。」六年,帝避暑隴川宮,又雲欲幸河西。子蓋傾望鑾輿,願巡郡境。帝知之,下詔慰勉之。是歲,朝於江都宮,帝謂曰:「富貴不還故鄉,真衣繡夜行耳。」因敕廬江郡設三千人會,賜米麥六千石,使謁墳墓,宴故老,當時榮之。還除戶部尚書。時處羅可汗及高昌王款塞,復以子蓋檢校武威太守,應接二蕃。遼東之役,攝左武衛將軍,出長岑道。後以宿衛不行。加左光祿大夫。其年,帝還東都,使子蓋涿郡留守。
九年,駕復幸遼東,命子蓋東都留守。屬楊玄感作逆,逼城,子蓋遣河南贊務裴弘策逆擊之,反爲所敗,遂斬弘策以徇。國子祭酒楊汪小不恭,子蓋又將斬之。汪拜謝,頓首流血,久乃釋免。於是三軍莫不戰慄,將吏無敢仰視。玄感每盡銳攻城,子蓋徐設備御,至輒摧破。會來護等救至,玄感乃解去。子蓋凡所誅殺萬人。又檢校河南內史。車駕至高陽,追詣行在所,帝勞之,以比蕭何、寇恂,加光祿大夫,封建安侯,賜女樂五十人。謂曰:「朕遣越王留守東都,示以皇枝盤石,社稷大事,終以委公。特宜持重,戈甲五百人而後出,此勇夫重閉之義。無賴不軌者,便誅鋤之,凡可施行,無勞形跡。今爲公別造玉麟符,以代銅獸。」又指越、代二王曰:「今以二孫委公與衛文昇耳。宜選貞良宿德有方幅者教習之。」於是賜以良田、甲第。
十年,駕還東都,帝謂子蓋曰:「玄感之反,神明故以彰公赤心耳。析珪進爵,宜有令謨。」是日進爵爲濟公,言其功濟天下,特爲立名,無此郡國也。後與蘇威、宇文述陪宴積翠池,帝親以金杯屬子蓋酒,曰:「良筭嘉謀,俟公後動,即以此杯賜公,用爲永年之瑞。」
十一年,從駕至雁門,爲突厥所圍。帝欲選精騎潰圍出,子蓋及來護諫,因垂泣:「願暫停遼東之役,以慰眾望。聖躬親出慰撫,厚爲勛格,人心自奮,不足爲憂。」帝從之。後援兵至,虜乃去。納言蘇威追論勛格太重,宜在斟酌。子蓋執奏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默然不敢對。
從駕還東都。時絳郡賊敬槃陁、柴保昌等阻兵數萬,汾、晉苦之,詔子蓋進討。時人物殷阜,子蓋善惡無所分別,汾水北村塢盡焚之。百姓大駭,相率爲盜。其歸首者,無少長悉坑之。擁數萬眾,經年不能破賊,詔征還。又將兵擊宜陽賊,以疾停,卒於東京。上悲傷者久之,顧黃門侍郎裴矩曰:「子蓋臨終何語?」矩曰:「子蓋病篤,深恨雁門之恥。」帝聞之嘆息,令百官就吊,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景。會葬萬餘人。武威人吏聞其死,莫不嗟痛,立碑頌德。
子蓋無他權略,在軍持重,未嘗負敗,蒞官明察,下莫敢欺。嚴酷少恩,果於殺戮,臨終之日,見斷頭鬼前後重沓,爲之厲雲。
周羅睺字公布,九江尋陽人也。公法暠,仕梁,至南康內史、臨蒸縣侯。
羅睺年十五,善騎射,好鷹狗,任俠放蕩,收聚亡命,陰習兵書。從祖景彥誡之曰:「吾世恭謹,汝獨放縱,若不喪身,必將滅吾族。」羅睺終不改。仕陳,爲句容令。後從大都督吳明徹與齊師戰於江陽,爲流矢中左目。齊師之圍明徹於宿預也,諸軍相顧,莫有鬬心。羅睺躍馬突進,莫不披靡。太僕卿蕭摩訶副之,斬首不可勝計。進師徐州,與周將梁士彥戰於彭城,摩訶臨陣墮馬,羅睺進救之於重圍之內,勇冠三軍。明徹之敗,羅睺全眾而歸。後以軍功除右軍將軍,封始安縣伯,總檢校揚州中外諸軍事。賜金銀三千兩,盡散之將士,分賞驍雄。陳宣帝深嘆美之。出爲晉陵太守,進爵爲侯。後除使持節、都督豫章十郡諸軍事、豫章內史。獄訟庭決,不關吏手,人懷其惠,立碑頌德。
至德中,除持節、都督南州諸軍事。江州司馬吳世興密奏羅睺甚得人心,擁眾嶺表,意在難測。陳主惑焉。蕭摩訶、魯廣達等保明之。外有知者,或勸其反,羅睺拒絕之。還除太子左衛率,信任愈重,時參宴席。陳主曰:「周左率武將,詩每前成,文士何爲後也?」都官尚書孔范曰:「周羅睺執筆制詩,還如上馬入陣,不在人後。」自是益見親禮。
及隋伐陳,羅睺都督巴峽緣江諸軍事以拒秦王俊。及陳主被禽,上江猶不下,晉王廣遣陳主手書命之。羅睺與諸將大臨三日,放兵士散,然後乃降。文帝慰喻之,許以富貴。羅睺垂泣對曰:「本朝淪亡,臣無節可紀。陛下所賜,獲全爲幸,富貴榮祿,非臣所望。」帝甚器之。賀若弼謂曰:「聞公郢、漢捉兵,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果如所量。」羅睺荅曰:「若得與公周旋,勝負未可知也。」其年秋,拜上儀同三司,鼓吹送之於宅。先是,陳裨將羊翔歸降,使爲鄉導,位至開府,班在羅睺上。韓禽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位在羊翔下。」羅睺荅曰:「昔在江南,久承令問,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殊匪人臣之論。」禽有愧色。歷豳、涇二州刺史,並有能名。
開皇十八年,征遼東,征爲水軍總管。自東萊汎海趣平壤城,遭風,船多漂沒,無功而旋。十九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從楊素致討,羅睺先登,大破之。進大將軍。仁壽元年,入爲東宮右虞候率,賜爵義寧郡公。轉右衛率。
煬帝即位,授右武候大將軍,副楊素討平漢王諒,進授上大將軍。及陳主卒,羅睺請一臨哭,帝許之。衰絰送至墓,葬還,釋服而後入朝。帝甚嘉尚之,世論稱其有禮。時諒餘黨據絳、晉等三州未下,詔羅睺行晉、絳、呂三州諸軍事,進兵圍之。中流矢,卒。送柩還京,行數里,無故輿馬自止,策之不動,有飄風旋繞焉。絳州長史郭雅稽首祝曰:「公恨小寇未平邪?尋即除殄,無爲戀恨。」是時風靜馬行,見者莫不悲嘆。其年七月,子仲隱夢羅睺曰:「我明日當戰。」其靈坐所有弓箭刀劍無故自動,若人帶持之狀。絳州城陷,是其日也。贈柱國、右翊衛大將軍,諡曰壯。子仲安,位上開府。
周法尚字德邁,汝南安成人也。祖靈起,梁廬、桂二州刺史。父炅,定州刺史、平北將軍。
法尚少果勁,有風概,好讀兵書。其父卒後,監定州事,督父本兵。數有戰功,爲散騎常侍,領齊昌郡事,封山陰縣侯。既而其兄武昌縣公法僧代爲定州刺史。法尚與長沙王叔堅不相能,叔堅言其將反。陳宣帝執禁法僧,發兵欲取法尚。其下將吏皆勸之歸北,法尚未決。長史殷文則曰:「樂毅所以辭燕,良不獲已也。」法尚遂歸周,拜開府、順州刺史,封歸義縣公,賜良馬五匹、女妓六人、彩物五百段,加以金帶。陳將樊猛濟江討之,法尚遣部曲督韓朗詐爲背己奔陳,偽告猛曰:「法尚部兵不願降北,若得軍來,必無鬬者。」猛引師急進。法尚設奇兵,大敗之,猛僅以身免。
隋文帝爲丞相,司馬消難作亂,陰遣上開府段珣攻圍之。外無救援,法尚棄城走。消難虜其母弟及家累三百人歸陳。及文帝受禪,拜巴州刺史,破三鴉叛蠻,復從柱國王誼擊走陳寇。遷衡州總管,改封譙郡公。後上幸洛陽,召之,賜金鈿酒鍾一雙、彩五百段、良馬十五匹、奴婢三百口,給鼓吹一部。法尚固辭,上曰:「公有大功於國,特給鼓吹者,欲公卿知朕之寵公也。」轉黃州總管,使經略江南。及伐陳之役,以行軍總管隸秦孝王。轉鄂州刺史,遷永州總管,安集嶺南,仍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爲帳內。前後賞賜甚厚。轉桂州總管,仍嶺南道安撫大使。後數年入朝,以本官宿衛。未幾,桂州人李光仕反,令法尚與上柱國王世積討之。法尚發嶺南兵,世積征嶺北軍,俱會尹州。世積所部多遇瘴,不能進,頓于衡州。法尚獨討之,捕得其弟光略、光度,追斬光仕,平之。仁壽中,遂州獠叛,復以行軍總管討平之。嶲州烏蠻反,詔法尚便道討擊破之。軍還,檢校潞州事。
煬帝嗣位,轉雲州刺史,遷定襄太守,進金紫光祿大夫。時帝幸榆林,法尚朝於行宮。內史令元壽言於帝曰:「漢武出塞,旌旗千里。今御營外,請分爲二十四軍,日別遣一軍發,相去三十里,旗幟相望,鉦鼓相聞,首尾連注,千里不絕。」法尚曰:「兵亘千里,動間山谷,卒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雖有故事,此取敗道也。」帝不懌曰:「卿以爲如何?」法尚曰:「請爲方陣,四面外拒,六宮及百官家口並住其間。若有變,當頭分抗,車爲壁壘,重設鉤陳,此與據城何異?臣謂牢固萬全策也。」帝曰:「善。」因拜左武衛將軍。
明年,黔安夷向思多反,殺將軍鹿願,圍太守蕭造。法尚與將軍李景分路討之,法尚破思多於清江。及還,從討吐谷渾,別出松州道,逐捕亡散,至於青海。出爲燉煌太守,遷會寧太守。
遼東之役,以舟師指朝鮮道。會楊玄感反,與宇文述、來護等破之。以功進授右光祿大夫。時齊郡人王薄、孟讓等爲盜,保長白山,法尚頻擊破之。明年,復臨滄海,在軍遇疾卒。贈武衛大將軍,諡曰僖。有子六人,紹范最知名。
衛玄字文昇,河南洛陽人也。祖悅,魏司農卿。父 22dcb.gif ,侍中、左武衛大將軍。
玄少有器識,周武帝在藩,引爲記室。遷給事上士,襲爵興勢公。武帝親總萬機,拜益州總管長史,賜以萬釘寶帶。稍遷開府儀同三司、太府中大夫,攝內史事,仍領京兆尹,稱爲強濟。
隋文帝作相,檢校熊州事。及受禪,遷淮州總管,進封同軌郡公,坐事免。未幾,拜嵐州刺史。會起長城之役,詔玄監督之。後爲衛尉少卿。仁壽初,山獠作逆,以玄爲資州刺史以鎮撫之。玄既到官,時獠攻圍大牢鎮,玄單騎造其營,謂群獠曰:「我是刺史,銜天子詔安養汝等,汝等勿驚。」諸賊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渠帥感悅,解兵歸附者十餘萬口。文帝大悅,賜縑二千匹,除遂州總管,仍令劍南安撫。
煬帝即位,復征爲衛尉卿。夷獠攀戀,數百里不絕。及與之決,並揮涕而去。遷工部尚書。後拜魏郡太守,尚書如故。未幾,拜右候衛大將軍,檢校左候衛事。轉刑部尚書。遼東之役,檢校右御衛大將軍,帥師出增地道。時諸軍多不利,玄獨全眾而還。拜金紫光祿大夫。
九年,駕幸遼東,使玄與代王侑留守京師,拜爲京兆內史,尚書如故,許以便宜從事,敕代王待以師傅禮。會楊玄感圍東都,玄率步騎七萬援之。至華陰,掘楊素冢,焚其骸骨,夷其塋域,示士卒以必死。既出潼關,議者恐崤函有伏兵,請於陝縣沿流東下,直趨河陽,以攻其背。玄曰:「此計非豎子所及也。」乃鼓行而進。既度函谷,卒如所量。乃遣武賁郎將張峻爲疑軍於南道,玄以大兵直趨城北。玄感逆拒之,且戰且行,屯軍金谷。於軍中掃地而祭文帝曰:「若社稷靈長,宜令醜徒冰碎;如或大運去矣,幸使老臣先死。」詞氣激揚,三軍莫不涕咽。時眾寡不敵,與賊頻戰不利,死傷太半。玄苦戰,賊稍卻,進屯北芒。會宇文述、來護等援兵至,玄感西遁。玄遣通議大夫斛斯萬善、監門直閣龐玉前鋒追之,及於閿鄉,與宇文述等合擊破之。車駕至高陽,征詣行在所。帝勞之曰:「社稷臣也。使朕得無西顧之憂。」進右光祿大夫,賜以良田、甲第,資物鉅萬。還鎮京師,帝謂曰:「關右之任,一委於公。公安,社稷乃安;公危,社稷亦危。出入須有兵衛,坐臥恆宜自牢也。今特給千兵,以充侍從。」與樊子蓋俱賜以玉麟符,以代銅獸。
十一年,詔玄撫關中。時盜賊蜂起,百姓饑饉,玄竟不能救恤。而官方壞亂,貨賄公行。自以年老,上表乞骸骨,帝遣內史舍人封德彝馳喻之曰:「京師國本,宗廟園陵所在,藉公臥以鎮之。」玄乃止。義師入關,自知不能守,憂懼稱疾,不知政事。城陷,歸於家。義寧中,卒。
子孝則,位通事舍人、兵部承務郎。卒。
劉權字世略,彭城豐人也。祖軌,齊羅州刺史。
權少有俠氣,重然諾,藏亡匿死,吏不敢過門。後更折節好學,動循法度。仕齊,位行台郎中。齊亡,周武帝以爲假淮州刺史。開皇中,以車騎將軍領鄉兵。後從晉王廣平陳,進授開府儀同三司。宋國公賀若弼甚禮之。十二年,拜蘇州刺史,賜爵宋城縣公。時江南初平,權撫以恩信,甚得人和。煬帝嗣位,拜衛尉卿,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大業五年,從征吐谷渾,權出伊吾道,逐賊至青海,乘勝至伏俟城。帝復令權過曼頭、赤水,置河源郡、積石鎮,大開屯田,留鎮西境。在邊五年,諸羌懷附,貢賦歲入,吐谷渾餘燼遠遁,道路無壅。征拜司農卿,加金紫光祿大夫。
尋爲南海太守。行至鄱陽,會群盜起,不得進,詔權召募討之。權率兵遇賊,不戰,先乘單舸詣賊營,說以利害。群賊感悅,一時降附。帝聞而嘉之。及至南海,甚有異政。數歲,遇盜賊群起,群豪多願推權爲首,權竟固守以拒之。子世徹又密遣人齎書詣權,稱四方擾亂,諷令舉兵。權召集佐僚,對斬其使,竟無異圖,守之以死。卒官。
世徹倜儻不羈,頗爲時人所許。大業末,群雄並起,世徹所至處輒見忌,多拘禁之,後竟爲兗州賊帥徐圓朗所殺。
權從叔烈,字子將,美容儀,有器局,位鷹揚郎將。有子德威,知名於世。
李景字道興,天水休官人也。公超,周應、戎二州刺史。
景容貌奇偉,膂力過人,美須髯,驍勇善射。平齊之役,頗有功,授儀同三司。後以平尉遲迥,進位開府,賜爵平寇縣公。隋開皇九年,以行軍總管從王世積伐陳,以功進上開府。及高智慧等反,復以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還授鄜州刺史。十七年,遼東之役,爲馬軍總管。及還,配事漢王。文帝奇其壯武,使袒而觀之,曰:「卿相表當位極人臣。」尋從史萬歲擊突厥於大斤山,別路邀賊,大破之。後與上明公楊紀送義城公主於突厥,至恆安,遇突厥來寇。時代州總管韓洪爲虜所敗,景率所領數百人力戰三日,殺虜甚眾。改授韓州刺史,以事王故,不之官。
仁壽中,檢校代州總管。漢王諒作亂,景發兵拒之。諒頻遣劉嵩、喬鍾葵等攻之,景率士卒殊死戰,屢挫賊鋒。司馬馮孝慈、司法參軍呂玉並驍勇善戰,儀同三司侯莫陳乂多謀畫,工拒守之術。景推誠此三人,無所關預,唯在閣持重,時出撫循而已。及朔州總管楊義臣援兵至,合擊大破之。先是,府內井中甃上生花如蓮,並有龍見,時變爲鐵馬甲士。又有神人長數丈見城下,跡長四尺五寸。景問巫者,巫者曰:「此不祥之物,來食血耳。」景大怒,推出之。旬日而兵至,死者數萬。景尋被征,進柱國,拜右武衛大將軍,賜女樂一部,加以珍物。
景智略非所長,而忠直爲時所許,帝甚信之。又擊破叛蠻向思多。明年,擊吐谷渾於青海,破之,進位光祿大夫。五年,車駕西巡,至天水,景獻食於帝。帝曰:「公,主人也。」賜坐齊王暕上。至隴川宮,帝將大獵,景與左武衛大將軍郭衍俱有難色,爲人奏。帝大怒,令 3a67.gif 之,竟以坐免。歲余,復位,與宇文述等參掌選舉。明年,攻高麗武列城,破之,賜爵苑丘侯。八年,出渾彌道。九年,復出遼東。及旋,使景殿,高麗追兵大至,景擊走之。進爵滑國公。楊玄感之反,朝臣子弟多預焉,景獨無關涉。帝曰:「公誠直天然,我梁棟也。」賜以美女。帝每呼李大將軍而不名,見重如此。
十二年,帝令景營遼東戰具於北平,賜御馬一匹,名師子。於時盜賊蜂起,景遂召募,以備不虞。武賁郎將羅藝與景有隙,誣景將反。帝遣其子慰諭曰:「縱人言公窺天闕,據京都,吾無疑也。」後爲高開道所圍,獨守孤城,士卒患腳腫死者十六七,景撫循之,一無離叛。遼東軍資多在其所,粟帛山積,景無所私焉。及帝崩於江都,遼西太守鄧暠救之,遂歸柳城。將還幽州,遇賊見害。契丹、靺鞨素感其恩,聞之莫不流涕;幽、燕人士,於今傷惜之。子世謨。
薛世雄字世英,本河東汾陰人也。其先寓居敦煌。父回,字道弘,仕周,位涇州刺史。開皇初,封舞陰郡公,領漕渠監。
世雄兒童時與群輩戲,輒畫地爲城郭,令諸兒爲攻守勢,不從令者輒撻之,諸兒畏憚,莫不齊整。其父見而奇之,謂人曰:「此兒當興吾家。」年十七,從周武帝平齊,以功拜帥都督。隋開皇中,累遷右親衛車騎將軍。
煬帝嗣位,爲右監門郎將。從征吐谷渾,進位通議大夫。世雄性廉慎,行軍破敵之處,秋毫無犯,帝由是嘉之。帝嘗謂群臣曰:「欲舉好人,諸君識否?」咸曰:「不測聖心。」帝曰:「我欲舉薛世雄。」群臣皆稱善。於是超拜右翊衛將軍。歲余,爲玉門道行軍大將軍,與突厥啟人可汗連兵擊伊吾。師次玉門,啟人背約,兵不至。世雄孤軍度磧。伊吾懼,請降。世雄遂於漢舊伊吾城東築城,號新伊吾,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鎮之而還。進位正議大夫。
遼東之役,爲沃沮道軍將,與宇文述同敗績於平壤。還次白石山,爲賊所圍百餘重,四面矢下如雨。世雄以羸師爲方陣,選勁騎二百縱擊,破之而還。所亡失多,竟坐免。明年,帝復征遼東,拜右候衛將軍,兵指蹋頓道。軍至烏骨城,會楊玄感反,班師。帝至柳城,以世雄爲東北道大使,行燕郡太守,鎮懷遠。
十年,復從帝至遼東,遷左御衛大將軍,仍領涿郡留守。未幾,李密逼東都,詔世雄率幽、薊精兵將擊之。次河間,營於城南,竇建德率精銳數百,夜來襲之。大敗。世雄與左右數十騎遁入河間城,慚恚發病,歸涿郡,卒。
子萬述、萬淑、萬鈞、萬徹、萬備,並以驍武知名。
論曰:段文振有周之日,早以武毅見知,隋氏之初,又以干力受委,任兼文武,稱爲諒直。其高位厚秩,非虛致也。來護幼懷倜儻,猛概抑揚,晚致勤王,驅馳畢力。樓船制勝,掃勍敵如拾遺;閿鄉討亂,翦凶魁如摧朽。位班上將,顯居大國,道消遘難,忠至不渝,惜矣!子蓋雅有干局,質性方嚴,見義而勇,臨機能斷,保全邦邑,勤亦懋哉!羅睺忠亮之性,所在稱重,送往之節,義感人臣,死而有知,乃結草之義。法尚征伐四夷,亦足嘉焉。文昇東都解圍,頗亦宣力,西京居守,政以賄成,鄙哉,鄙哉,夫何足數!劉權淮楚舊族,雄名早著,時逢擾攘,任等尉佗,遂能拒子邪言,足驗誠臣之節。李、薛並以驍武之用,當於有事之秋,致茲富貴,可謂自取。時迍遭躓,良有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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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七‧列傳第六十五  裴政 李諤 鮑宏 高構 榮毗 陸知命 梁毗 柳彧 趙綽 杜整
裴政字德表,河東聞喜人也。祖邃,父之禮,並南史有傳。
政幼聦明,博聞強記,達於從政,爲當世所稱。仕梁,以軍功封爲夷陵侯,給事黃門侍郎。及魏軍圍荊州,政在外見獲,蕭詧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不可爲爾君乎?爾何煩殉身於七父。若從我計,則貴及子孫,不然,分腰領矣。」鎖之,送至城下,使謂元帝曰:「王僧辯聞台城破,已自爲帝。王琳孤弱,不能復來。」政許之。既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吾以間使被禽,當以碎身報國。」監者擊其口,終不易辭。詧怒,命趣行戮。蔡大業諫曰:「此人之望也,殺之,則荊州不可下。」因得釋。會江陵平,與城中朝士俱送京師。
周文聞其忠,授員外散騎侍郎,引入相府。命與盧辯依周禮建六官,並撰次朝儀,車服器用,多遵古禮,革漢、魏之法,事並施行。尋授刑部下大夫,轉少司憲。政明習故事,又參定周律。能飲酒,至數斗不亂。簿案盈幾,剖決如流,用法寬平,無有冤濫。囚徒犯極刑者,乃許其妻子入獄就之,至冬,將行決,皆曰:「裴大夫致我於死,死無所恨。」又善鐘律,嘗與長孫紹遠論樂,事在紹遠傳。
隋開皇元年,爲率更令,加上儀同三司。詔與蘇威等修定律令。采魏、晉刑典,下至齊、梁,沿革輕重,取其折衷。同撰著者十餘人,凡疑滯不通,皆取決於政。進位散騎常侍,轉左庶子。多所匡正,見稱純愨,東宮凡有大事,皆以委之。右庶子劉榮,性甚專固。時武職交番,通事舍人趙元愷作辭見帳,未及成。太子再三催促,榮令元愷口奏,不須造帳。及奏,太子問:「名帳安在?」元愷云:「稟承劉榮,不聽造帳。」太子即以詰榮,榮便拒諱,太子付政推問。未及奏狀,阿附榮者先言於太子曰:「政欲陷榮,推事不實。」太子召責之,政曰:「凡推事有兩,一察情,一據證,審其曲直,以定是非。臣察榮位高任重,縱實語元愷,蓋是纖介之愆,計不須諱。又察元愷,受制於榮,豈敢以無端之言妄相點累。二人之情,理正相似。元愷引左衛率崔蒨等證,蒨款狀悉與元愷符同。察情既敵,須以證定。臣謂榮語元愷非虛。」太子亦不罪榮,而稱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無後言。時雲定興數入侍太子,爲奇服異器,進奉後宮,又緣女寵,來往無節。政數切諫,太子不納。政謂定興曰:「公所爲不合禮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於太子非令名也。願公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定興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
由是出爲襄州總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給僚吏。人犯罪者,陰悉知之,或竟歲不發,至再三犯,乃因都會時,於眾中召出,親案其罪,五人處死,流、徒者甚眾。合境惶懾,令行禁止,稱爲神明。爾後不修囹圄,殆無諍訟。卒於官。著承聖實錄十卷。及太子廢,文帝追憶之曰:「向遣裴政、劉行本在,共匡弼之,猶應不令至此。」
子南金,位膳部郎,學涉有文藻,以輕財貴義稱。
李諤字士恢,趙郡人也。博學解屬文。仕齊,爲中書舍人,有口辯,每接對陳使。周平齊,拜天官都上士。諤見隋文帝有帝王志操,深自結納。及帝爲丞相,甚見親待,訪以得失。時兵革屢動,國用虛耗,諤上重谷論以諷焉。帝納之。及受禪,歷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賜爵南和伯。諤性公方,明時務。遷書侍御史。上謂群臣曰:「朕昔爲大司馬,每求外職,李諤陳十二策,苦勸不許,朕遂決意在內。今此事業,諤之力也。」賜物二千段。
諤見禮教雕弊,公卿薨亡,其愛妾侍婢,子孫輒嫁賣之,遂成風俗。乃上書曰:「臣聞追遠慎終,人德歸厚,三年無改,方稱爲孝。如聞大臣之內,有父祖亡沒,日月未久,子孫無賴,引其妓妾,嫁賣取財。有一於此,實損風化。妾雖微賤,親承衣履,服斬三年,古今通式。豈容遽褫衰絰,強傅鉛華,泣辭靈幾之前,送付他人之室?凡在見者,猶致傷心,況乎人子,能堪斯忍!復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貴,平生交舊,情若弟兄。及其亡沒,杳同行路,朝聞其死,夕規其妾,方便求娉,以得爲限。無廉恥之心,棄友朋之義。且居家理務,可移於官,既不正私,何能贊務?」上覽而嘉之。五品已上妻妾不得改醮,始於此也。
諤又以時文體尚輕薄,流宕忘反,上書曰:
臣聞古先哲王之化人也,必變其視聽,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爲訓人之本,詩、書、禮、易,爲道義之門。故能家復孝慈,人知禮讓,正俗調風,莫大於此。其有上書獻賦,制誄鐫銘,皆以褒德序賢,明勛證理。苟非懲勸,義不徒然。
降及後代,風教漸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詞,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蟲之小藝。下之從上,有同影響,競騁文華,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貴賤賢愚,唯務吟詠。遂復遺理存異,尋虛逐微,競一韻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雲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據茲擢士。祿利之路既開,愛尚之情愈篤。於是閭里童昏,貴游總丱,未窺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關心,何嘗入耳。以傲誕爲清虛,以緣情爲勳績,指儒素爲古拙,用詞賦爲君子。故文筆日繁,其政日亂,良由棄大聖之軌模,構無用以爲用也。捐本逐末,流遍華壤,遞相師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聖道聿興,屏黜浮詞,遏止華偽。自非懷經抱質,志道依仁,不得引預搢紳,參廁纓冕。開皇四年,普詔天下,公私文翰,並宜實錄。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馬幼之文表華艷,付所司推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道,莫不鑽仰墳素,棄絕華綺,擇先王之令典,行大道於茲世。
如聞外州遠縣,仍踵弊風,選吏舉人,未遵典則。宗黨稱孝,鄉曲歸仁,學必典謨,交不苟合,則擯落私門,不加收齒;其學不稽古,逐俗隨時,作輕薄之篇章,結朋黨而求譽,則選充吏職,舉送天朝。蓋由縣令、刺史,未行風教,猶挾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憲司,職當糾察。若聞風即劾,恐掛網者多,請勒有司,普加搜訪,有如此者,具狀送台。
諤又以當官者好自矜伐,復上奏具陳其弊,請加罪黜,以懲風軌。上以諤前後所奏頒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風,深革其弊。諤在職數年,務存大體,不尚嚴猛,由是無剛謇之譽,而潛有匡正之志。
邳公蘇威以臨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業污雜,非敦本之義。遂奏約遣歸農。有願依舊者,在所州縣,錄附巿籍,仍撤毀舊店,並令遠道,限以時日。時逢冬寒,莫敢陳訴。諤因別使,見其如此,以農工有業,各附所安,逆旅之與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巿籍,於理不可。且行旅之所依託,豈容一朝而廢?徒爲勞擾,於事非宜。遂專決之,並令依舊。使還詣闕,然後奏聞。文帝善之曰:「體國之臣,當如此矣。」
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人夷悅服。卒官。
四子。世子大方襲爵,最有才器。大業初,判內史舍人。次大體、大鈞,並位尚書郎。
鮑宏字潤身,東海郯人也。父機,以才學知名。仕梁,位書侍御史。
宏七歲而孤,爲兄泉之所愛育。年十二,能屬文,嘗和湘東王繹詩,繹嗟賞不已,引爲中記室。累遷通直散騎侍郎。江陵平,歸於周,明帝甚禮之,引爲麟趾殿學士。累遷遂伯下大夫。與杜子暉聘陳,謀伐齊,陳遂出兵度江以侵齊。帝嘗問宏取齊策,宏以爲「先皇往日,出師洛陽,彼有其備,每不克捷。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以爲上策。」帝從之。及定山東,除小御正,賜爵平遙縣伯,加儀同。
隋文帝作相,奉使山南。會王謙舉兵於蜀,路次潼州,爲謙將達奚惎所執,逼送成都,竟不屈節。謙敗,馳傳入京,文帝嘉之,賜以金帶。及受禪,加開府,進爵爲公。歷利、邛二州刺史,秩滿還京。時有尉義臣者,其父崇不從尉遲迥,後復與突厥戰死。上嘉之,將賜姓金氏,訪及群下。宏曰:「昔項伯不同項羽,漢高賜其姓劉氏,秦真父能死難,魏武賜姓曹氏。請賜以皇族。」帝曰:「善。」因賜義臣姓楊。
後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於家。
初,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譜一部,分爲帝緒、疏屬、賜姓三篇。有集十卷,行於世。
高構字孝基,北海人也。性滑稽多智,辯給過人,好讀書,工吏事。仕齊,歷蘭陵、平原二郡太守。齊滅,周武帝以爲許州司馬。
隋文帝受禪,累遷戶部侍郎。時內史侍郎晉平東與兄子長茂爭嫡,尚書省不能斷,朝臣三議不決。構斷而合理,上以爲能,召入內殿,勞之曰:「我聞尚書郎上應列宿,觀卿才識,方知古人之言信矣。嫡庶者,禮教之所重,我讀卿判數遍,詞理愜當,意所不能及也。」賜米百石。由是知名。
馮翊武鄉女子焦氏既又聾,嫁之不售。嘗樵菜於野,爲人所犯而有孕,遂生一男。年六歲,莫知其姓,於是申省。構判曰:「母不能言,窮究理絕。案風俗通,姓有九種,或氏於爵,或氏所居。此兒生在武鄉,可以武爲姓。」尋遷雍州司馬,以明斷見稱。歲余,轉吏部侍郎,號爲稱職。復徙雍州司馬,坐事左轉盩厔令,甚有能名。上善之,復拜雍州司馬。仁壽初,又爲吏部侍郎,以公事免。
煬帝立,召令復位。時爲吏部者多以不稱去職,唯構最有能名,前後典選之官,皆出其下。時人以構好劇談,頗謂輕薄,然其內懷方雅,特爲吏部尚書牛弘所重。後以老病解職,弘時典選,凡將有所擢用,輒遣人就第問其可不。河東薛道衡才高當世,每稱構有清鑒,所爲文筆,必先以草呈構而後出之。構有所詆訶,道衡未嘗不嗟伏。大業七年,終於家。所舉薦杜如晦、房玄齡等,後皆自致公輔,論者稱構有知人之鑑。
開皇中,昌黎豆盧實爲黃門侍郎,稱爲慎密。河東裴術爲右丞,多所糾正。河內士燮、平原東方舉、安定皇甫聿道,俱爲刑部,並執法平允。京兆韋焜爲戶部郎,屢進讜言。南陽韓則爲延州,甚有惠政。此等事行遺闕,皆有吏干,爲當時所稱。
榮毗字子諶,北平無終人也。父權,魏兵部尚書。
毗少剛鯁,有局量,涉獵群言。仕周,位內史下士。隋開皇中,累遷殿內局監。時以華陰多盜賊,妙選長史,楊素薦毗爲華州長史,世號爲能。素之田宅,多在華陰,左右放縱,毗以法繩之,無所寬貸。毗因朝集,素謂之曰:「素之舉卿,適以自罰也?」毗荅曰:「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舉。」素笑曰:「前言戲耳。卿之奉法,素之望也。」時晉王在揚州,每令人密覘京師消息,遣張衡於路次往往置馬坊,以畜牧爲辭,實給私人也。州縣莫敢違,毗獨遏絕其事。上聞而嘉之,賚絹百匹,轉蒲州司馬。
漢王諒之反也,河東豪傑以城應諒。刺史丘和覺變,遁歸關中。長史渤海高義明謂毗曰:「河東國之東門,若失之,則爲難不細。城中雖復匈匈,非悉反也。但收桀黠者十餘人斬之,自當立定耳。」毗然之。義明馳馬追和,將與協計。至城西門,爲反者所殺,毗亦被執。及諒平,拜書侍御史,帝謂曰:「今日之舉,馬坊之事也。無改汝心。」帝亦敬之。毗在朝侃然正色,爲百僚所憚。後以母憂去職。歲余,起令視事。尋卒官。贈鴻臚少卿。
毗兄建緒,性甚亮直,兼有學業。仕周,爲載師下大夫、儀同三司。及平齊之始,留鎮鄴城,因著齊紀三十卷。建緒與文帝有舊,及爲丞相,加位開府,拜息州刺史。將之官,時帝陰有禪代之計,因謂建緒曰:「且躊躇,當共取富貴耳。」建緒自以周之大夫,因義形於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聞。」帝不悅。建緒遂行。開皇初來朝,上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情類楊彪。」上笑曰:「朕雖不解書語,亦知卿此言不遜也。」兼始、洪二州刺史,有能名。
陸知命字仲通,吳郡富春人也。父敖,陳散騎常侍。
知命性好學,通識大體,以貞介自持。仕陳,爲太學博士、南獄正。及陳滅,歸於家。會高智慧等作亂於江左,晉王廣鎮江都,以其三吳之望,召令諷諭反者。以功拜儀同三司,賜以田宅,復用其弟恪爲汧陽令。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陳讓,朝廷許之。時見天下一統,知命詣朝堂上表,請使高麗以宣示皇風,使彼君臣面縛闕下。書奏,天子異之。歲余,授普寧鎮將。人或言其正直者,由是待詔於御史台。
煬帝嗣位,拜書侍御史,侃然正色,爲百僚所憚。帝甚敬之。後坐事免。歲余,復職。時齊王暕頗驕縱,昵近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慄。遼東之役,爲東暆道受降使者,卒於師。贈御史大夫。
梁毗字景和,安定烏氏人也。祖越,魏涇、豫、洛三州刺史,郃陽縣公。父茂,周滄、兗二州刺史。
毗性剛謇,頗有學涉。仕周,累遷布憲下大夫。宣政中,封易陽縣子,遷武藏大夫。隋文帝受禪,進爵爲侯。開皇初,以鯁正,拜書侍御史,名爲稱職。轉大興令,遷雍州贊務。毗既出憲司,復典京邑,直道而行,無所迴避,頗失權貴心,由是出爲西寧州刺史,改封邯鄲縣侯。在州十一年。
先是,蠻夷酋長皆服金冠,以金多者爲豪俊,由是遞相陵辱,每尋干戈,邊境略無寧歲。毗患之,後因諸酋長相率以金遺之,於是置金座側,對之慟哭,謂曰:「此飢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滅。今將此來,欲殺我邪!」一無所納,悉以還之。於是蠻夷感悟,遂不相攻。文帝聞而善之,征爲散騎常侍、大理卿。處法平允,時人稱之。歲余,進位上開府。
毗見左僕射楊素貴重擅權,百僚震懾,恐爲國患,因上封書曰:「竊見左僕射越國公素,幸遇愈重,權勢日隆,所私皆非忠讜,所進咸是親戚,子弟布列,兼州連縣。天下無事,容息奸圖,四海稍虞,必爲禍始。夫奸臣擅命,有漸而來。王莽資之於積年,桓玄基之於易世,而卒殄漢祀,終傾晉祚。陛下若以素爲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帝大怒,命有司禁止,親自詰之。毗極言曰:「素既擅權寵,作威作福,將領之處,殺戮無道。又太子、蜀王罪廢之日,百僚無不震悚,唯素揚眉奮肘,喜見容色,利國家有事以爲身幸。」毗發言謇謇,有誠亮之節,帝無以屈也,乃釋之。素自此恩寵漸衰。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當時朝士無不懾伏;有敢與相是非,辭氣不撓者,獨毗與柳彧及尚書左丞李綱而已。後上不復專委於素,蓋由察毗之言。
煬帝即位,遷刑部尚書,並攝御史大夫事。奏劾宇文述私役部兵,帝議免述罪,毗固爭,因忤旨,遂令張衡代爲大夫。毗憂憤卒。帝令吏部尚書牛弘吊之。
子敬真,位大理司直。時煬帝欲成光祿大夫魚俱羅罪,令敬真案其獄,遂希旨陷之極刑。未幾,敬真有疾,見俱羅爲祟而死。
柳彧字幼文,河東解人也。世居襄陽。父仲禮,南史有傳。仲禮,梁敗見囚於周,復家河東。
彧少好學,頗涉經史。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爲中外府記室,久而出爲寧州總管掾。武帝親總萬機,彧詣闕求試。帝異之,以爲司武中士。轉鄭令。平齊之後,帝賞從官,留京者不預。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賞宜明,酬勛報勞,務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聖規,斬將搴旗,必由神略。若負戈擐甲,征捍劬勞。至於鎮撫國家,宿衛爲重。俱稟成筭,非專己能,留從事同,功勞須等。」於是留守並加品級。
隋文帝受禪,歷尚書虞部、屯田二侍郎。時制三品已上,門皆列戟。左僕射高熲子弘德封應國公,申牒請戟。彧判曰:「僕射之子更不異居,父之戟槊已列門外,尊有厭卑之義,子有避父之禮,豈容外門既設,內閣又施?」事竟不行。熲聞而嘆伏。後遷書侍御史,當朝正色,甚爲百僚敬憚。上嘉其婞直,謂曰:「大丈夫當立名於世,無容容而已。」賜錢十萬、米百石。
時刺史多任武將,類不稱職,彧上表曰;「伏見詔書以上柱國和乾子爲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鍾鳴漏盡。前在趙州,暗於職務,政由群小,賄賂公行。百姓吁嗟,歌謠滿道,乃云:『老禾不早殺,余種穢良田。』古人云:『耕當問奴,織當問婢。』此言各有所能也。乾子弓馬武用,是其所長;臨人蒞職,非其所解。如謂優老尚年,自可厚賜金帛,若令刺舉,所損殊大。臣死而後已,敢不竭誠。」上善之,乾子竟免。
有應州刺史唐君明,居母喪,娶雍州長史厙狄士文之從父妹。彧劾之曰:「君明忽劬勞之痛,惑嬿爾之親,冒此苴縗,命彼褕翟。不義不昵,春秋載甚將亡;無禮無儀,詩人慾其遄死。士文贊務神州,名位通顯,棄二姓之重匹,違六禮之軌儀。請禁錮終身,以懲風俗。」二家竟坐得罪。隋承喪亂之後,風俗頹壞,彧多所矯正,上甚嘉之。
又見上勤於聽受,百僚奏請多有煩碎,因上疏諫曰:「人君出令,誡在煩數。是以舜任五臣,堯咨四岳,設官分職,各有司存,垂拱無爲,天下以乂。所謂勞於求賢,逸於任使。比見事無大小,咸關聖聽。陛下留心政道,無憚疲勞,至乃營造細小之事,出給輕微之物,一日之內,酬荅百司,至乃日旰忘食,分夜未寢,動以文簿,憂勞聖躬。伏願思臣至言,少減煩務。」上覽而嘉之。以其家貧,敕有司與之築宅,因曰:「柳彧正直之士,國之龜寶也。」其見重如此。
右僕射楊素當塗顯貴,百僚懾憚,無敢忤者。嘗以少譴,敕送南台。素恃貴,坐彧床。彧從外來,見素如此,於階下端笏整容曰:「奉敕推公罪。」素遽下。彧據案坐,立素於庭前,辯詰事狀。素由是銜之。彧時方爲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見近代以來,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牴戲,遞相夸競,至於糜費財力,上奏請禁絕之曰:「竊見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鳴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獸面,男爲女服,倡優雜伎,詭狀異形。外內共觀,曾不相避。竭貲破產,競此一時。盡室並孥,無問貴賤,男女混雜,緇素不分。穢行因此而生,盜賊由斯而起。非益於化,實損於人。請頒天下,並即禁斷。」詔可其奏。
是歲,持節巡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長吏贓污不稱職者二百餘人,州縣肅然,莫不震懼。上嘉之,賜絹布二百匹,氈三十領,拜儀同三司。歲余,加員外散騎常侍。仁壽初,持節巡省太原道十九州。及還,賜絹百五十匹。
彧嘗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政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彧送之於秀,秀復賜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楊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除名,配戍懷遠鎮。行達高陽,有詔征還。至晉陽,遇漢王諒作亂,遣使馳召彧入城。而諒反形已露,彧入城,度不得免,遂詐中惡不食,自稱危篤。諒怒囚之。及諒敗,楊素奏彧心懷兩端,以候事變,跡雖不反,心實同逆。坐徙敦煌。素卒,乃自申理,有詔征還。卒於道。
有子紹,爲介休令。
趙綽字士倬,河東人也。性質直剛毅。周初爲天官府史,以恭謹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稍以明干見知,爲內史中士。父艱去職,哀毀骨立,世稱其孝。隋文帝爲丞相,知其清正,引爲錄事參軍。遷掌朝大夫,從行軍總管是雲暉擊叛蠻,以功拜儀同。
文帝受禪,授大理丞。處法平允,考績連最。歷大理正、尚書都官侍郎,每有奏讞,正色侃然,漸見禮重。上以盜賊不禁,將重其法,綽進諫曰:「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納之,因謂曰:「若更有聞見,宜數言之。」遷大理少卿。
故陳將蕭摩訶,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爲!以其名將之子,爲人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待綽去而赦之,因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朝。」上曰:「大理其爲朕特放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
刑部侍郎辛亶嘗衣緋褌,俗雲利官,上以爲厭蠱,將斬之。綽曰:「據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謂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僕射高熲將綽斬之。綽曰:「陛下寧可殺臣,不可殺辛亶。」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如何?」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
時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悉令斬之。綽諫曰:「此人坐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論動木!」上復曰:「啜羹者,熱則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書侍御史柳彧復上奏切諫,上乃止。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閣中,或遇上與皇后同榻,即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後賞賜以萬計。後進開府,贈其父爲蔡州刺史。
時河東薛胄爲大理卿,俱名平恕。然胄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爲稱職。上每謂綽曰:「朕於卿無所愛惜,但卿骨相不當貴耳。」仁壽中,卒官,上爲之流涕,中使弔祭,鴻臚監護喪事。二子元方、元襲。
杜整字皇育,京兆杜陵人也。祖盛,魏潁川太守。父辟,渭州刺史。
整少有風概,九歲丁父憂,哀毀骨立,事母以孝聞。及長,驍勇有膂力,好讀孫吳兵法。魏大統末,襲爵武鄉侯。周文引爲親信。累遷儀同三司、武州刺史。從武帝平齊,加上儀同,進爵平原縣公,入爲勛曹中大夫。
隋文帝爲丞相,進位開府。及帝受禪,加上開府,進封長廣郡公,拜左武衛將軍。開皇六年,突厥犯塞,詔衛王爽北伐,以整爲行軍總管,兼元帥長史。至合川,無虜而還。密進取陳策,上善之,以爲行軍總管,鎮襄陽。卒,上傷之,諡曰襄。
子楷嗣,位開府。
整弟肅,亦有志行,位北地太守。
論曰:大廈之構,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長短殊用,大小異宜, 3b9e.gif 梲棟梁,莫可棄也。裴政、李諤、鮑宏、高構、榮毗、陸知命等,或文能道義,或才足干時,識用顯於當年,故事留於台閣。參之有隋多士,取其開物成務,皆廊廟之榱桷,亦北辰之眾星也。趙綽居大理,囹圄無冤。柳彧之處憲台,奸邪自肅。然不畏強御,梁毗得之矣。邦之司直,柳彧近之矣。杜整以聲績著美,其有以取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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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八‧列傳第六十六  張定和 張奫 麥鐵杖沈光 權武 王仁恭 吐萬緒 董純 魚俱羅 王辯 陳棱 趙才
張定和字處謐,京兆萬年人也。家少貧賤,有志節。初爲侍官,隋開皇九年平陳,定和當從征,無以自給。其妻有嫁時衣服,定和求鬻之,妻不與,定和遂行。以功拜儀同,賜帛千匹,遂棄其妻。後數以軍功,加上開府、驃騎將軍。從上柱國李充征突厥,先登陷陣,虜刺之中頸,定和以草塞創而戰,神氣自若,虜遂敗走。上聞而壯之,遣使齎藥,馳詣定和所勞問之。進位柱國,封武安縣侯,賞物二千段,良馬二匹,金百兩。
煬帝嗣位,歷宜州刺史、河內太守,頗有惠政。遷左屯衛大將軍。從帝征吐谷渾,至履袁川。時吐谷渾主與數騎遁,其名王詐爲渾主,保車我真山,帝命定和擊之。既與賊遇,輕其眾少,呼之令降,賊不肯下。定和不被甲,挺身登山,中流矢而斃。其亞將柳武建擊賊,悉斬之。帝爲之流涕,贈光祿大夫。時舊爵例除,於是復封武安侯,諡曰壯武。子世立嗣,尋拜光祿大夫。
張奫字文懿,清河東武城人也。本名犯廟諱。七代祖沈,石季龍末,自廣陵六合度江家焉。仕至桂陽太守。孫朏,晉佐著作郎。坐外祖楊佺期除名,徙於南譙,因寓居之。
奫好讀兵書,長於騎射,尤便刀楯。父雙,自清河太守免,歸周。時鄉人郭子冀密引陳寇,雙欲率子弟擊之,猶豫未決。奫贊成其謀,竟破賊,由是以勇決知名。起家州主簿。
及隋文帝作相,授丞相府大都督,領鄉兵。賀若弼之鎮江都也,特敕奫從,因爲間諜。平陳之役,頗有力焉。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文安縣子。歲余,奫率水軍破逆賊笮子游於京口、薛子建於和州。征入,拜大將軍。文帝命升御坐宴之,謂曰:「卿可爲朕兒,朕爲卿父。今日聚集,示無外也。」後賜綠沈甲、獸文具裝,綺羅千匹。尋從楊素征江表,別破高智慧於會稽,吳世華於臨海。進位上大將軍。歷撫、濟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開皇十八年,爲行軍總管,從漢王諒征遼東。諒軍多物故,奫眾獨全,帝善之。仁壽中,卒於潭州總管,諡曰莊。子孝廉。
麥鐵杖,始興人也。貧賤,少驍勇,有膂力,日行五百里,走及奔馬。性疏誕使酒,好交遊,重信義,每以漁獵爲事,不修生業。陳大建中,結聚爲群盜,廣州刺史歐陽頠俘之以獻,沒爲官戶,配執御傘。每罷朝後,行百餘里,夜至南徐州,逾城而入,行光火劫盜。旦還,及牙時,仍又執傘。如此者十餘度,物主識之,州以狀奏。朝士見鐵杖每旦恆在,弗之信。後南徐州數告變,尚書蔡征曰:「此可驗矣。」於仗下時,購以百金,求人送詔書與南徐州刺史。鐵杖出應募,齎敕而往,明旦反奏事。帝曰:「信然,爲盜明矣。」惜其勇捷,誡而釋之。
陳亡後,徙居清流縣。遇江東反,楊素遣鐵杖頭戴草束,夜浮度江,覘賊中消息,具知還報。後復更往,爲賊所禽,逆帥李棱縛送高智慧。行至庱亭,衛者憩食,哀其餒,解手以給其餐。鐵杖取賊刀亂斬衛者,殺之皆盡,悉割其鼻,懷之以歸。素大奇之。後敘戰勛,不及鐵杖,遇素馳驛歸於京師,鐵杖步追之,每夜則同宿。素見而悟,特奏授儀同三司。以不識書,放還鄉里。成陽公李徹稱其驍武,開皇十六年,征至京師,除車騎將軍。仍從楊素北征突厥,加上開府。
煬帝即位,漢王諒反,從楊素擊之,每戰先登。進位柱國。除萊州刺史,無蒞政名。轉汝南太守,稍習法令,群盜屏跡。後因朝集,考功郎竇威嘲之曰:「麥是何姓?」鐵杖應聲曰:「麥豆不殊,何忽相怪?」威赧然無以應,時人以爲敏捷。尋除右屯衛大將軍,帝待之愈密。
鐵杖自以荷恩深重,每懷竭命之志。及遼東之役,請爲前鋒,顧謂醫者吳景賢曰:「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艾炷灸頞,瓜蒂歕鼻,療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將度遼,呼其三子曰:「阿奴!當備淺色黃衫。吾荷國恩,今是死日。我得被殺,爾當富貴。唯誠與孝,爾其勉之。」及濟,橋未成,去東岸尚數丈,賊大至。鐵杖跳上岸,與賊戰,死。武賁郎將錢士雄、孟金叉亦死之,左右更無及者。帝爲之流涕,購得其屍,贈光祿大夫、宿國公,諡曰武烈。子孟才嗣,授光祿大夫。孟才二弟仲才、季才,俱拜正議大夫。賵贈鉅萬,賜轀輬車,給前後部羽葆鼓吹。命平壤道敗將宇文述等百餘人皆爲執紼,王公以下送至郊外。士雄贈左光祿大夫、右屯衛將軍、武強侯,諡曰剛。子傑嗣。金叉贈右光祿大夫,子善誼襲官。
孟才字智棱,果烈有父風。帝以其死節將子,恩錫殊厚,拜武賁郎將。及江都之難,慨然有復仇志。與武牙郎將錢傑素交友,二人相謂曰:「吾等世荷國恩,門著誠節。今賊臣弒逆,社稷淪亡,無節可紀,何面目視息世間哉!」乃流涕扼腕,相與謀於顯福宮邀擊宇文化及。事臨發,陳藩之子謙知而告之,與其黨沈光俱爲化及所害,忠義之士哀焉。
光字總持,吳興人也。父居道,仕陳,爲吏部侍郎。陳滅,徙家長安。皇太子勇引署學士。後爲漢王諒府掾,諒敗,除名。
光少驍捷,善戲馬,爲天下之最。略綜書記,微有詞藻,常慕立功名,不拘小節。家貧,父兄並以傭書爲事,光獨跅弛,交通輕俠,爲京師惡少年所附。人多贍遺,得以養親,每致甘食美服,未嘗困匱。初建禪定寺,其中幡竿高十餘丈,適值繩絕,非人力所及。光謂僧曰:「當相爲上繩。」諸僧驚喜。光因取索口銜,拍竿而上,直至龍頭。繫繩畢,手足皆放,透空而下,以掌拓地,倒行十餘步。觀者駭悅,莫不嗟異,時人號爲「肉飛仙」。
大業中,煬帝征天下驍果之士伐遼東,光預焉。同類數萬人,皆出其下。光將詣行在所,賔客送至灞上百餘騎。光酹酒誓曰:「是行若不建功立名,當死於高麗,不復與諸君相見。」及從帝攻遼東,以沖梯擊城,竿長十五丈,光升其端,臨城與賊戰,短兵接敵,殺傷十數人。賊競擊而墜,未及地,適遇竿有垂絙,光接而復上。帝望見,壯而異之,馳召與語,大悅,即日拜朝散大夫,賜寶刀良馬。恆置左右,親顧漸密。未幾,以爲折衝郎將,賞遇優重。帝每推食解衣賜之,同輩莫比。
光自以荷恩深重,思懷竭節。及江都之難,潛構義勇,將爲帝復仇。先是,帝寵昵官奴,名爲給使,宇文化及以光驍勇,方任之,使總統,營于禁內。時麥孟才、錢傑等陰圖化及,因謂光曰:「我等荷國厚恩,不能死難,又俛首事仇,受其驅率,何用生爲!吾必欲殺之,死無所恨。公義士也,肯從我乎?」光泣下霑衿曰:「是所望於將軍也。仆領給使數百人,並荷先帝恩,今在化及內營。以此復仇,如鷹鸇之逐鳥雀。」孟才爲將軍,領江淮眾數千人,期以營將發時,晨起襲化及。光語泄,陳謙告其事。化及大懼曰:「此麥鐵杖子也,及沈光者,並勇決不可當,須避其鋒。」是夜即與腹心走出營外,留人告司馬德戡等,遣領兵馬,逮捕孟才。光聞營內諠聲,知事發,不及被甲,即襲化及營,空無所獲。逢舍人元敏,數而斬之。德戡兵至,四面圍合。光大呼潰圍,給使齊奮,斬首數十級,賊皆披靡。德戡輒復遣騎,翼而射之。光身無介冑,遇害,時年二十八。麾下百人皆鬬死,一無降者。壯士聞之,莫不爲之隕涕。
權武字武弄,天水人也。祖超,魏秦州刺史。父襲慶,仕周,爲開府。時武元皇帝之爲周將也,與齊師戰於并州。襲慶時從,被圍百餘重,力戰矢盡,短兵接戰,殺傷甚眾,刀矟皆折,脫胄擲地,向賊大罵曰:「何不來斫頭!」賊遂殺之。
武以忠臣子,起家拜開府,襲爵齊郡公。武少果勁,勇力絕人,能重甲上馬。嘗倒投於井,未及泉,復躍而出,其拳捷如此。頻以軍功增邑。周宣帝時,拜勁捷左旅上大夫,進位上開府。
隋文帝爲丞相,引置左右。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從晉王出六合,還拜豫州刺史。以創業之舊,進位大將軍,檢校潭州總管。其年,桂州人李世賢作亂,武以行軍總管與武候大將軍虞慶則擊平之。慶則以罪誅,功竟不錄,復還於州。多造金帶,遺嶺南酋領,其人復荅以寶物,武皆納之,由是致富。後武晚生一子,與親客宴集,酒酣,遂擅赦所部獄囚。武常以南越邊遠,政從其俗,務適便宜,不依律令,而每言當今法急,官不可爲。上令有司案之,皆驗,令斬之。武於獄中上書,言父爲武元皇帝戰死於馬前,以求哀,由是除名。
仁壽中,復拜大將軍,封邑如舊。未幾,授太子右衛率。煬帝即位,拜右武衛將軍,坐事免。後爲右屯衛大將軍,坐事除名。卒於家。子弘。
王仁恭字元實,天水上邽人也。祖建,周鳳州刺史。父猛,鄯州刺史。
仁恭少剛毅修謹,工騎射。秦孝王引爲記室。後爲車騎將軍,從楊素擊突厥於靈武,以功拜上開府。以驃騎將軍典蜀王軍事。蜀王以罪廢,官屬多罹其患。上以仁恭素質直,置而不問。後從楊素討平漢王諒,以功進位大將軍,歷呂、衛二州刺史。尋改爲汲郡太守,有能名。上征入朝,慰勉之,褒賜甚厚。遷信都太守。汲郡吏民扣馬號哭於道,數日不得出境。
遼東之役,以仁恭爲軍將。及班師,仁恭爲殿,遇賊,敗之。進左光祿大夫。明年,復以軍將指扶餘道,帝謂曰:「往者諸軍多不利,公獨以一軍破賊。古人云,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諸將其可任乎?今委公爲前軍。」前後賞賚甚重。仁恭遂進軍,至新城,破其軍,因圍之。帝聞之大悅,遣賜以珍物,進光祿大夫。會楊玄感反,其兄子武賁郎將仲伯預焉,由是坐免。
尋而突厥爲寇,詔仁恭以本官領馬邑太守。其年,始畢可汗來寇馬邑,復令二將勒兵南過。時郡兵不滿三千,仁恭簡精銳逆擊,破之,並斬二將。後突厥復入定襄,仁恭復大破之。
時天下大亂,道路隔絕,仁恭頗改舊節,受納貨賄,又不敢輒開倉賑恤百姓。其麾下校尉劉武周與仁恭侍婢奸通,恐其事泄,遂害之。武周於是開倉賑給,郡內皆從之,自稱天子,置百官,轉攻傍郡。
吐萬緒字長緒,代郡鮮卑人也。父通,周郢州刺史。
緒少有武略,在周,襲爵元壽縣公,累遷大將軍、小司武。隋文帝受禪,拜襄州總管,封谷城郡公。轉青州總管,頗有政名。徙朔州總管,甚爲北狄所憚。後帝有吞陳志,轉爲徐州總管,令修戰具。及大舉濟江,緒以行軍總管與西河紇豆陵洪景屯兵江北。及陳平,拜夏州總管。
晉王廣爲太子,引爲右虞候率。及帝即位,恐漢王諒爲變,拜緒晉、絳二州刺史。未出關,諒已舉兵,詔緒從楊素擊破之,拜左武候將軍。大業初,轉光祿卿。賀若弼遇讒,引緒爲證,緒明其無罪,由是免官。後守東平太守。帝幸江都,路經其境,迎謁道傍。帝命升龍舟,緒因頓首謝往事。帝大悅,拜金紫光祿大夫,太守如故。及遼東之役,請爲先鋒,拜左屯衛大將軍,指蓋馬道。及還,留鎮懷遠,進位左光祿大夫。
時劉元進作亂,攻潤州,帝征緒討之。緒擊破元進,解潤州圍。賊窮蹙請降,元進及其偽僕射朱燮僅以身免,於陣斬其偽僕射管崇及其將軍陸顗等五千餘人。進解會稽圍。元進復據建安,帝令進討之。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密求緒罪,有司奏緒怯懦違詔,除名配防建安。尋征詣行在所,緒鬱郁不得志,還至永嘉,發疾而卒。
董純字德厚,隴西成紀人。祖和,魏太子左衛率。父昇,周柱國。
純少有膂力,便弓馬。仕周,位司御上士、典馭下大夫。從武帝平齊,拜儀同,進爵大興縣侯。隋文帝受禪,進爵漢曲縣公。後以軍功,進位上開府。開皇末,以勞舊拜左衛將軍,改封順政縣公。後從楊素平漢王諒,以功拜柱國,進爵郡公,再遷左驍衛將軍。
齊王暕之得罪,純坐與交通,帝譴之。純曰:「比數詣齊王者,以先帝、先後往在仁壽宮,置元德太子及齊王於膝上,謂臣曰:『汝好看此二兒,勿忘吾言。』臣誠不敢忘先帝言。時陛下亦侍先帝側。」帝改容曰:「誠有斯旨。」於是舍之。數日,出爲汶山太守。
歲余,突厥寇邊,轉榆林太守。會彭城賊帥張大彪、宗世模等保懸薄山,帝令純討破之,斬萬餘級,築爲京觀。又破賊魏麒麟於單父。及帝重征遼東,復以純爲彭城留守。東海賊彭孝才轉入沂水,保伍不及山,純擊之,禽孝才於陣,車裂之。
時盜賊日益,純雖克捷,而所在蜂起。有譖純怯懦不能平賊,帝遣鎖詣東都。有司見帝怒甚,希旨致純死罪,竟誅。
魚俱羅,馮翊下邽人。身長八尺,膂力絕人,聲氣雄壯,言聞數百步。爲大都督,從晉王廣平陳,以功拜開府。及沈玄懀、高智慧等作亂江南,楊素以俱羅壯勇,請與同行。有功,加上開府,封高唐縣公,拜疊州總管。以母憂去職。還至扶風,會楊素將出靈州道擊突厥,逢之,遂與俱行。及遇賊,俱羅與數騎奔擊,瞋目大呼,所當皆披靡。以功進位柱國,拜豐州總管。突厥入境,輒禽斬之,自是屏跡,不敢畜牧於塞下。
初,煬帝在藩,俱羅弟贊以左右從,累遷大都督。及帝嗣位,拜車騎將軍。贊凶暴,令左右炙肉,遇不中意,以簽刺瞎其眼,溫酒不適口者,立斷其舌。帝以藩邸之舊,不忍加誅,謂近臣曰:「弟既如此,兄亦可知。」因召俱羅責之,出贊於獄,令自爲計。贊至家,飲藥而死。帝恐俱羅不安,慮生邊患,轉安州刺史,遷趙郡太守。後因朝集至東都,與將軍梁伯隱有舊,數相往來。又從郡多將雜物以貢獻,帝不受,因遺權貴。御史劾俱羅以郡將交通內臣,帝大怒,與伯隱俱坐除名。
未幾,越嶲飛山蠻反,詔俱羅白衣領將,並率蜀郡都尉段鍾葵討平之。大業九年,重征高麗,以俱羅爲碣石道軍將。及還,江南劉元進作亂,詔俱羅將兵向會稽諸郡逐捕之。時百姓思亂,從盜如市,俱羅擊賊帥朱燮、管崇等,戰無不捷。然賊勢浸盛,敗而復聚。俱羅度賊非歲月可平,諸子並在京、洛,又見天下漸亂,終恐道路隔絕。於時東都饑饉,穀食踴貴,俱羅遣家僮將船米至東都糶之,益市財貨,潛迎諸子。朝廷微知之,恐有異志,案驗不得其罪。帝復令大理司直梁敬真就鎖將詣東都。俱羅相表異人,目有重瞳,陰爲帝之所忌。敬真希旨,奏俱羅師徒敗衄,斬東都市,家口籍沒。
王辯字警略,馮翊蒲城人也。祖訓,以行商致富。魏世,出粟助給軍糧,爲假清河太守。
辯少習兵書,尤善騎射,慷慨有大志。在周,以軍功授帥都督。仁壽中,累遷車騎將軍。後從楊素討平漢王諒,賜爵武寧縣男。累以軍功,加至通議大夫,尋遷武賁郎將。
及山東盜賊起,帝引辯升御榻,問以方略。辯論取賊勢,帝稱善曰:「誠如此,賊不足憂。」於是發從行步騎三千,擊敗之,賜黃金二百兩。勃海賊帥高士達自號東海公,眾以萬數。令辯擊之,屢挫其銳。帝在江都宮,聞而召之,及見,禮賜甚厚,復令往信都經略士達,復戰破之,優詔褒顯。時賊帥郝孝德、孫宣雅、時季康、竇建德、魏刀兒等往往屯聚,大者十數萬,小者數千,寇掠河北。辯擊之,所向皆捷。及翟讓寇徐、豫,辯頻擊走之。讓尋與李密屯據洛口倉,辯與王世充討密,阻洛水相持經年。辯攻敗密,乘勝將入城,世充不知,恐將士勞倦,鳴角收兵,翻爲密徒所乘,官軍大潰,不可救止。辯至洛水,橋已壞,遂涉水,至中流,爲溺人所引墜馬,竟溺死。三軍莫不痛惜之。
時有河南斛斯萬善,驍勇果毅,與辯齊名。從衛玄討楊玄感,萬善與數騎追及之,玄感窘迫自殺。由是知名,拜武賁郎將。突厥始畢之圍雁門,萬善奮擊之,所向皆破。由是突厥莫敢逼城,十許日竟退,萬善力也。後頻討群盜,累功至將軍。
又有將軍鹿願、范貴、馮孝慈,俱爲將帥,數從征伐,並有名於世。事皆亡失,故史官闕雲。
陳棱字長威,廬江襄安人也。祖碩,以漁釣自給。父峴,少驍勇,事章大寶爲帳內部曲。告大寶反,授譙州刺史。陳滅,廢於家。高智慧、汪文進反,廬江豪傑亦舉兵相應。以峴舊將,共推爲主。峴欲拒之,棱謂峴曰:「眾亂既作,拒之禍且及己,不如偽從,別爲後計。」峴然之。後潛使棱至柱國李徹所,請爲內應。徹上其事,拜上大將軍、宣州刺史,封譙郡公,詔徹應接之。徹軍未至,謀泄,爲其黨所殺,棱僅以獲免。上以其父之故,拜開府,尋領鄉兵。
大業三年,拜武賁郎將。後與朝請大夫張鎮周自義安汎海擊流求國,月余而至。流求人初見船艦,以爲商旅,往往詣軍貿易。棱率眾登岸,遣鎮周爲先鋒。其主歡斯渴刺兜遣兵拒戰,鎮周頻破之。棱進至低沒檀洞,其小王歡斯老模拒戰,棱敗之,斬老模。其日霧雨晦冥,將士皆懼,棱刑白馬以祭海神,既而開霽。分爲五軍,趣其都邑,乘勝逐北,至其柵,破之,斬渴刺兜,獲其子島槌,虜男女數千而歸。帝大悅,加棱右光祿大夫,鎮周金紫光祿大夫。
遼東之役,以宿衛遷左光祿大夫。明年,帝復征遼東,棱爲東萊留守。楊玄感反,棱擊平黎陽,斬玄感所署刺史元務本。尋奉詔於江南營戰艦。至彭城,賊帥孟讓據都梁宮,阻淮爲固。棱潛於下流而濟,至江都,襲破讓。以功進位光祿大夫,賜爵信安侯。
後帝幸江都宮,俄而李子通據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帝遣棱擊之,往見克捷,超拜右御衛將軍。復度清江,擊宣城賊。俄而帝以弒崩,宇文化及引軍北上,召棱守江都。棱集眾縞素,爲煬帝發喪,備儀衛,改葬於吳公台下,衰杖送喪,慟感行路,論者深義之。棱後爲李子通所陷,奔杜伏威,伏威忌而害之。
趙才字孝才,張掖酒泉人也。祖隗,魏銀青光祿大夫、樂浪太守。父壽,周順政太守。
才少驍武,便弓馬,性粗悍,無威儀。仕周,爲輿正上士。隋文帝受禪,以軍功至上儀同。後配事晉王,爲右虞候率。煬帝即位,轉左備身驃騎、右驍衛將軍。帝以才藩邸舊臣,漸見親待。才亦恪勤匪懈,所在有聲。轉右候衛將軍。從征吐谷渾,以爲行軍總管,率衛尉卿劉權、兵部侍郎明雅等出合河道,破賊,以功進金紫光祿大夫。及遼東之役,再出碣石道。再遷右候衛大將軍。時帝每事巡幸,才恆爲斥候,肅遏奸非,無所迴避。在塗遇公卿妻子有違禁者,才輒醜言大罵,多所援及。時人雖患其不遜,然才守正,無如之何。
十二年,帝將幸江都,才見四海土崩,諫請還京師,安兆庶。帝大怒,以才屬吏,旬日乃出之。遂幸江都,待遇逾昵。時江都糧盡,內史侍郎虞世基、秘書監袁充等多勸帝幸丹陽。才極陳入京策,世基極言度江便。帝無言,才與世基相忿而出。
宇文化及殺逆之際,才時在苑北,化及遣驍果席德方執之,謂曰:「今日之事,祇得如此。」才默然不對。化及忿才無言,將殺之,三日乃釋,以本官從事,鬱郁不得志。才嘗對化及宴,請勸其同謀逆者十八人楊士覽等酒,化及許之。才執杯曰:「十八人止可一度作,勿復余處更爲。」諸人默然不對。行止聊城,遇疾。俄而化及爲竇建德所破,才復見虜。心彌不平,數日而卒。
仁壽、大業間有蘭興洛、賀蘭蕃,俱爲武候將軍,剛嚴正直,不避強御,咸以稱職知名。
論曰:虎嘯風生,龍騰雲起,英賢奮發,亦各因時。張定和、張奫、麥鐵杖皆一時壯士,而困於貧賤。當其鬱抑未遇,亦安知有鴻鵠志哉!終能振拔污泥,申其力用,符馬革之願,快生平之心,得丈夫之節矣。孟才、錢傑、沈光等感懷恩舊,臨難亡身,雖功無所成,其志有可稱矣。權武素無行檢,不拘刑憲,終取黜辱,不亦宜哉!仁恭武毅見知,文以取達,初在汲郡,清能可紀,後居馬邑,貪吝而亡。鮮克有終,斯言乃驗。吐萬緒、董純以萑蒲不翦,遽嬰罪戮。大業之季,盜可盡乎?俱羅欲加之罪,非其咎釁。王辯殞身勍敵,志在勤王。陳棱縞素髮喪,哀感行路,義之所動,固已深乎!趙才雖人而無儀,志在強直,拒世基之諂,可謂不苟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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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七十九‧列傳第六十七 宇文述雲定興 趙行樞 述子化及 司馬德戡 裴虔通 王世充 段達
宇文述字伯通,代郡武川人也。高祖è與敦、曾祖長壽、祖孤,仕魏,並爲沃野鎮軍主。父盛,仕周,位上柱國、大宗伯。
述少驍銳,便弓馬。年十一時,有相者謂曰:「公子善自愛,後當位極人臣。」周武帝時,以父軍功,起家拜開府。述性謹密,周大冢宰宇文護甚愛之,以本官領護親信。及武帝親總萬機,召爲左宮伯,累遷英果中大夫,賜爵博陵郡公,改封濮陽郡公。尉遲迥作亂,述以行軍總管從韋孝寬擊之,破迥將李雋軍於懷州,又與諸將破尉惇於永平橋。以功超拜上柱國,進爵褒國公。
開皇初,拜右衛大將軍。平陳之役,以行軍總管自六合而濟。時韓擒、賀若弼兩軍趣丹陽,述據石頭以爲聲援。陳主既禽,而蕭瓛、蕭岩據東吳地。述領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亦受述節度,於是吳會悉平。以功授子化及爲開府,徙拜安州總管。
時晉王廣鎮揚州,甚善於述,奏爲壽州總管。王時陰有奪宗之志,請計於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大王才能蓋世,數經將領,主上之與內宮,咸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國家大事,能移主上者,唯楊素耳。移素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共圖廢立。」晉王大悅,多齎金寶,資述入關。述數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共博戲,每陽不勝,輸所將金寶。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賜述,令與公爲歡。」約大驚曰:「
何爲者?」述因爲王申意。約然其說,退言於素,亦從之。於是晉王與述情好益密,命述子士及尚南陽公主,前後賞賜不可勝計。及晉王爲皇太子,以述爲左衛率。舊令,率官第四品,以述素貴,遂進率品第三,其見重如此。
煬帝嗣位,拜左衛大將軍,參掌武官選事。後改封許國公,尋加開府儀同三司,每冬正朝會,輒給鼓吹一部。從幸榆林。時鐵勒契弊歌棱攻敗吐谷渾,其部攜散,遂遣使請降,求救。帝令述以兵撫納降附。吐谷渾見述擁強兵,懼不敢降,遂西遁。述追至曼頭城,攻拔之。乘勝至赤水城,復拔之。其餘黨走屯丘尼川,進擊,大破之,獲其王公、尚書、將軍二百人。渾主南走雪山,其故地皆空。帝大悅。明年,從帝西巡至金山,登燕支,述每爲斥候。時渾賊復寇張掖,述進擊走之。
還至江都宮,敕述與蘇威常典選舉,參預朝政。述時貴重,委任與威等,其親愛則過之。帝所得遠方貢獻及四時口味,輒見班賜,中使相望於道。述善於供奉,俯仰折旋,容止便辟,宿衛咸取則焉。又有巧思,凡所裝飾,皆出人意表。數以奇服異物進宮掖,由是帝彌悅焉。言無不從,勢傾朝廷。左衛將軍張瑾與述連官,嘗有評議,偶不中意,述張目瞋之,瑾惶懼而走。文武百僚莫敢違忤。性貪鄙,知人有珍異物,必求取,富商大賈及隴右諸鬍子弟,皆接以恩意,呼之爲兒。由是競加饋遺,金寶累積。後庭曳羅綺者甚眾,家僮千餘人,皆控良馬,被服金玉。
及征高麗,述爲扶餘道軍將,臨發,帝謂曰:「禮,七十者行役以婦人從,公宜以家累自隨。古稱婦人不入軍,謂臨戰時耳。至軍壘間,無所傷也。項籍虞兮,即其故事。」述與九軍至鴨綠水,糧盡,議欲班師。諸將多異同,述又不測帝意。會乙支文德來詣其營,述先與于仲文俱奉密旨,令誘執文德。既而緩縱,文德逃歸,述內不自安,遂與諸將度水追之。時文德見述軍中多飢色,欲疲述眾,每鬬便北。述一日中七戰皆捷,既恃驟勝,又內逼群議,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爲營。文德復遣使偽降,請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弊,不可復戰,又平壤險固,卒難致力,遂因其詐而還。眾半濟,賊擊後軍,於是大潰不可禁止,九軍敗績,一日一夜,還至鴨綠水,行四百五十里。初度遼,九軍三十萬五千人,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帝怒,除其名。
明年,帝又事遼東,複述官爵,待之如初。從至遼東,與將軍楊義臣率兵復臨鴨綠水。會楊玄感作亂,帝召述馳驛討玄感。時玄感逼東都,聞述軍至,西遁,將圖關中。述與刑部尚書衛玄、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武衛將軍屈突通等躡之。至閿鄉皇天原,與玄感相及,斬其首,傳行在所。復從東征,至懷遠而還。
突厥之圍雁門也,帝大懼,述請潰圍而出。來護兒及樊子蓋並固諫,帝乃止。及圍解,次太原,議者多勸帝還京師,帝有難色。述奏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請便道向洛陽,自潼關入。」帝從之。尋至東都,又觀望帝意,勸幸江都宮。
述於江都遇疾,及疾篤,帝令中使相望於第,謂述有何言。述曰:「願陛下一能降臨。」帝遣司宮魏氏謂曰:「公危篤,朕憚相煩動。必有言,可陳也。」述流涕曰:「臣子化及,早預藩邸,願陛下哀憐之。士及夙蒙天恩,亦堪驅策。臣死後,智及不可久留,願早除之,望不破門戶。」魏氏返命,隱其言,因詭對曰:「述唯憶陛下耳。」帝泫然曰:「述憶我耶?」將親臨之,宮人百僚諫乃止。及薨,帝爲廢朝,贈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班劍四十人,轀輬車,前後部鼓吹,諡曰恭。詔黃門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鴻臚監護喪事。
雲定興者,附會於述。初,定興女爲皇太子勇昭訓,及勇廢,除名配少府。定興先得昭訓明珠絡帷,私賂於述,自是數共交遊。定興每時節必有賂遺,並以音樂干述。述素好著奇服,炫燿時人。定興爲制馬韉,於后角上缺方三寸,以露白色,世輕薄者率仿學之,謂爲許公缺勢。又遇天寒,定興曰:「入內宿衛,必當耳冷。」述曰:「然。」乃制袷頭巾,令深袹耳,人又學之,名爲許公袹勢。述大悅曰:「雲兄所作,必能變俗。我聞作事可法,故不虛也。」後帝將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之,因敕少府工匠並取其節度。述欲爲之求官,謂之曰:「兄所制器仗,併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爲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曰:「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動兵征討,若將從駕,則守掌爲難;若留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因鴆殺長寧,又遣以下七弟分配嶺表,於路盡殺之。其年大閱,帝稱甲仗爲佳,述奏並雲定興之功也。擢授少府丞。十一年,累遷屯衛大將軍。
又有趙行樞者,本太常樂戶,家財億計。述謂爲兒,受其賂遺,稱爲驍勇,起家爲折衝郎將。
化及,述長子也。性兇險,不循法度,好乘肥挾彈,馳騖道中,由是長安謂之輕薄公子。煬帝爲太子時,常領千牛出入臥內。累遷至太子仆,以受納貨賄,再三免官。太子嬖昵之,俄而復職,又以其弟士及尚南陽公主。由此益驕,處公卿間,言辭不遜,多所凌轢。見人子女狗馬珍玩,必請託求之。常與屠販者游,以規其利。煬帝即位,拜太僕少卿,益恃舊恩,貪冒尤甚。煬帝幸榆林,化及與弟智及違禁與突厥交市。帝大怒,囚之數月。還京師,欲斬之而後入城,解衣辮髮訖,以主救之,乃釋,並智及並賜述爲奴。述薨後,煬帝追憶之,起化及爲右屯衛將軍,智及爲將作少監。
時李密據洛口,煬帝懼,留淮左,不敢還都。從駕驍果多關中人,久客羈旅,見帝無西還意,謀欲叛歸。時武賁郎將司馬德戡總領驍果,屯於東城,風聞兵士欲叛,未審,遣校尉元武達陰問知情,因謀構逆。共所善武賁郎將元禮、直閣裴虔通互相扇惑曰:「聞陛下欲築宮丹陽,人人並謀逃去。我欲言之,恐先事見誅。今知而不言,後事發當族,將如之何?」虔通曰:「主上實爾。」德戡又謂兩人曰:「我聞關中陷沒,李孝常以華陰叛,陛下囚其二弟,將盡殺之。吾輩家屬在西安,得無此慮?」虔通等曰:「正恐旦暮及誅,計無所出。」德戡曰:「驍果若走,可與俱去。」虔通等曰:「誠如公言。」因遞相招誘。又轉告內史舍人元敏、鷹揚郎將孟景、符璽郎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日夜聚博,約爲刎頸交,言無迴避,於坐中輒論叛計,並相然許。時李質在禁,令驍果守之,中外交通,所謀益急。又趙行樞先交智及,勛侍楊士覽者,宇文氏之甥,二人同以告智及。智及素狂勃,聞之喜,即共見德戡,期以三月十五日舉兵同叛,劫十二衛武馬,虜掠居人財物西歸。智及曰:「不然。今天實喪隋,英雄並起,因行大事,此帝王業也。」德戡然之。行樞、世良請以化及爲主,約定,方告化及。化及性駑怯,初聞之,大懼,色動流汗,久之乃定。
義寧二年三月一日,德戡欲告眾人,恐心未一,更譎詐以脅驍果,謂許弘仁、張愷曰:「君是良醫,國家所使,出言惑眾,眾必信。君可入備身府,遍告所識者,言陛下聞驍果欲叛,多醞毒酒,因享會,盡鴆殺之,獨與南人留此。群情必駭,因而舉事,無不諧矣。」其月五日,弘仁等宣布此言,驍果遞相告,謀反逾急。德戡等知計行,遂以十日總召故人,諭以所爲。眾皆伏曰:「唯將軍命!」其夜,奉義主閉城門,門皆不下鑰。至夜三更,德戡於東城內集兵,得數萬人,舉火與城外相應。帝聞有聲,問是何事。虔通偽曰:「草坊被燒,外人救火,故喧囂耳。」中外隔絕,帝以爲然。孟景、智及於城外得千餘人,劫候衛武賁馮普樂,共布兵捉郭下街巷。至五更,德戡授虔通兵,以換諸門衛士。虔通因自開門,領數百騎,至成象殿,殺將軍獨孤盛。武賁郎將元禮遂引兵進,宿衛者皆走。虔通進兵排左閣,馳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房,指云:「在西閣。」從往執帝。帝謂虔通曰:「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虔通曰:「臣不敢反,但將士思歸,奉陛下還京師耳。」帝曰:「即爲汝歸。」虔通自勒兵守之。
至旦,孟景以甲騎迎化及。化及未知事果,戰慄不能言,人有謁之,但低頭據案,荅曰「罪過」。時士及在公主第,弗之知也。智及遣家僮莊桃樹就第殺之,桃樹不忍,執詣智及,久之乃見釋。化及至城門,德戡迎謁,引入朝堂,號爲丞相。令將帝出江都門以示群賊,因復將入。遣令狐行達弒帝於宮中。又執朝臣不同己者數十人,及諸王外戚,無少長皆害之。唯留秦孝王子浩,立以爲帝。
十餘日,奪江都人舟烜,從水路西歸。至顯福宮,宿公麥孟才、折衝郎將沈光等謀擊化及,反爲所害。化及於是入據六宮,其自奉一如煬帝故事。每帳中南面端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對。下牙時,方收取啟狀,共奉義、方裕、世良、愷等參決之。行至徐州,水路不通,復奪人車牛,得二千兩,並載宮人珍寶。其戈甲戎器,悉令軍士負之。道遠疲極,三軍始怨。
德戡失望,竊謂行樞曰:「君大誤我。當今撥亂,必藉英賢,化及庸暗,事將必敗,若何?」行樞曰:「廢之何難!」因共李孝本、宇文導師、尹正卿等謀,以後軍萬餘兵襲殺化及,立德戡爲主。弘仁知之,密告化及,盡收德戡及支黨殺之。引兵向東郡,通守王軌以城降之。
元文都推越王侗爲主,拜李密爲太尉,令擊化及。密壁清淇,與徐世勣以烽火相應。化及數戰不利,其將軍於弘達爲密所禽,送於侗所,鑊烹之。化及糧盡,度永濟渠,與密決戰於童山。遂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人吏,責米粟。王軌怨之,以城歸李密。化及大懼,自汲郡將圖以北諸州。其將陳智略率嶺南驍果萬餘人,張童兒率江東驍果數千人,皆叛歸李密。化及尚有眾二萬,北走魏縣。張愷與其將陳伯謀去之,事覺,爲化及所殺。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聚酣宴,奏女樂。醉後,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爲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成,負弒主之名,天下所不納。滅族豈非由汝乎?」抱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都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建德!」兄弟數相鬬鬩,言無長幼,醒而復飲,以此爲恆。
自知必敗,乃嘆曰:「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爲帝乎!」於是鴆殺浩,僭皇帝位於魏縣,國號許,建元爲天壽,置百官。攻元寶藏於魏州,反爲所敗,乃東北趣聊城,將招攜海內諸賊。遣士及徇濟北,徵求餉饋。大唐遣淮安王神通安撫山東,神通圍之十餘日,不克而退。竇建德悉眾攻之。先是,齊州賊帥王薄聞其多寶物,詐來投附。化及信之,與共居守。至是,薄引建德入城,禽化及,悉虜其眾。先執智及、元武達、孟景、楊士覽、許弘仁等,皆斬之。乃以檻車載化及至大陸縣城下,數其弒逆,並二子承基、承趾皆斬之,傳首於突厥義城公主,梟之虜庭。士及自濟北西歸長安。
智及幼頑凶,好與人群聚鬬雞,習放鷹狗。初以父功,賜爵濮陽郡公。蒸淫丑穢,無所不爲。其妻長孫氏,妒而告述。述雖爲隱,而大忿之,纖芥之愆,必加鞭棰。弟士及,恃尚主,又輕忽之。唯化及事事營護,父再三欲殺,輒救免之,由是頗相親昵。遂勸化及遣人入蕃,私爲交易。事發,當誅,述獨證智及罪惡,而爲化及請命,帝因兩釋之。述將死,抗表言其凶勃,必且破家。帝后思述,拜智及將作少監。其江都弒逆事,皆智及之謀也。化及爲丞相,以爲右僕射,領十二衛大將軍。及僭號,封齊王。竇建德獲而斬之,並其黨十餘人,皆暴屍梟首。
司馬德戡,扶風雍人。父元謙,仕周爲都督。德戡幼孤,以屠豕自給。有桑門釋粲,通德戡母娥氏,遂撫教之,因解書計。開皇中,爲侍官,漸遷至大都督。從楊素出討漢王諒,充內營左右,進止便僻,俊辯多奸計,素大善之。以勛授儀同三司。大業三年,爲鷹揚郎將。從討遼左,進位正議大夫,遷武賁郎將。煬帝甚昵之。從至江都,領左右備身驍果萬人,營於城內。因隋末大亂,乃率驍果反,語在化及事中。
既獲煬帝,與黨孟景等推化及爲丞相。化及首封德戡爲溫國公,加光祿大夫,仍統本兵。化及意甚忌之。後數日,化及署諸將,分配士卒,乃以德戡爲禮部尚書,外示美遷,實奪其兵也。由是懷怨,所獲賞物皆賂於智及,智及爲之言。行至徐州,舍舟登陸,令德戡將後軍。乃與趙行樞、李孝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謀襲化及,遣人使於孟海公,結爲外助。遷延未發,以待使報。許弘仁、張愷知之,以告化及。因遣其弟士及陽爲遊獵,至於後軍,德戡不知事露,出營參謁,因命執之,並其黨與。化及責之曰:「與公戮力共定海內,出於萬死。今始事成,願得同守富貴,公又何爲反也?」德戡曰:「本殺昏主,苦其毒害。立足下而又甚之,逼於物情,不獲已也。」化及不對,命送至幕下,縊而殺之。
裴虔通,河東人。初,煬帝爲晉王,以親信從,稍遷至監門校尉。帝即位,擢舊左右,授宣惠尉。累從征役,至通議大夫。與司馬德戡同謀作亂,先開宮門,騎至成象殿,殺將軍獨孤盛,執帝於西閣。化及以虔通爲光祿大夫、莒國公。化及引兵之北也,令鎮徐州。化及敗後,歸於大唐,即授徐州總管,轉辰州刺史,封長虵男。尋以隋朝弒逆之罪,除名,徙於嶺表而死。
王世充字行滿,本西域胡人也。祖支頹褥,徙居新豐。頹褥死,其妻少寡,與儀同王粲野合,生子曰瓊,粲遂納之以爲小妻。其父收幼孤,隨母嫁粲,粲愛而養焉,因姓王氏。官至懷、汴二州長史。
世充捲髮豺聲,沈猜多詭詐,頗窺書傳,尤好兵法,曉龜策推步盈虛,然未嘗爲人言也。開皇中,爲左翊衛,後以軍功拜儀同,授兵部員外郎。善敷奏,明習法律,而舞弄文墨,高下在心。或有駁難之者,世充利口飾非,辭義鋒起,眾雖知其否而莫能屈,稱爲明辯。
煬帝世,累遷至江都郡丞。時帝數幸江都,世充善候人主顏色,阿諛順旨,每入言事,帝善之。又以郡丞領江都宮監,乃雕飾池台,陰奏遠方珍物,以媚於帝,由是益昵之。大業八年,隋始亂,世充內懷徼幸,卑身禮士,陰結豪俊,多收眾心。江淮間人素輕薄,又屬賊盜群起,人多犯法,有系獄抵罪者,世充枉法出之,以樹私恩。
及楊玄感反,吳人朱燮、晉陵人管崇起兵江南以應之,自稱將軍,擁眾十餘萬。帝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不能克。世充募江都萬餘人,擊頻破之。每有克捷,必歸功於下,所獲軍實,皆推與士卒,身無所取。由此人爭爲用,功最居多。
十年,齊郡賊帥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有眾十餘萬。世充以兵拒之,而羸師示弱,保都梁山爲五柵,相持不戰。後因其懈弛,出兵奮擊,大破之,乘勝盡滅諸賊,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人,六畜軍資,莫不盡獲。帝以世充有將帥才略,始遣領兵,討諸小盜,所向破之。然性多矯偽,詐爲善,能自勤苦,以求聲譽。十一年,突厥圍帝於雁門,世充盡發江都人往赴難。在軍中,垢面悲泣,曉夜不解甲,藉草而坐。帝聞之,以爲愛己,益信任之。
十二年,遷爲江都通守。時厭次人格謙爲盜數年,兵十餘萬,在豆子 4d1a.gif 中。世充破斬之,威振群賊。又擊盧明月,破之於南陽。後還江都,帝大悅,自執杯酒以賜之。時世充又知帝好內,乃言江淮良家多有美女,願備後庭,無由自進。帝愈喜,因密令世充閱觀諸女,資質端麗合法相者,取正庫及應入京物以聘納之。所用不可勝計,帳上所司雲敕別用,不顯其實。有合意者,則厚賞世充,或不中者,又以賚之。後令以船送東京,而道路賊起,使者苦役,於淮泗中沉船溺殺之者,前後十數。或有發露,世充爲秘之,又遽簡閱以供進。是後益見親昵。
遇李密攻陷興洛倉,進逼東都,官軍數敗,光祿大夫裴仁基以武牢降於密。帝惡之,大發兵,將討焉。特發中詔遣世充爲將,軍於洛口以拒密。前後百餘戰,互有勝負。世充乃引軍度洛水,逼倉城。李密與戰,世充敗績,赴水溺死者萬餘人。時天寒,大雨雪,兵既度水,衣皆霑濕,在道凍死者又數萬人,比至河陽,才以千數。世充自系獄請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令還都。收合亡散,屯於含嘉城中,不敢復出。
宇文化及殺帝於江都,世充與太府卿元文都、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奉侗爲主。侗以世充爲吏部尚書,封鄭國公。及侗用元文都、盧楚之謀,拜李密爲太尉、尚書令,密遂稱臣,復以兵拒化及於黎陽,遣使獻捷。眾皆悅,世充獨謂其麾下諸將曰:「文都之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爲李密所禽。且吾軍人馬每與密戰,殺其父兄子弟,前後已多,一旦爲之下,吾屬無類矣。」出此言以激怒其眾。文都知而大懼,與楚等謀,將因世充入內,伏甲而殺之。期有日矣,將軍段達遣女婿張志以楚等謀告之。世充夜勒兵圍宮城,將軍費曜、田世闍等與戰於東太陽門外。曜軍敗,世充遂攻門而入。無逸以單騎遁走。獲楚,殺之。時宮門尚閉,世充遣人扣門言於侗曰:「元文都等欲執皇帝降於李密,段達知而以告臣。臣非敢反,誅反者耳。」文都聞變,入奉侗於乾陽殿,陳兵衛之。令將帥乘城以拒難,兵敗,侗命開門以納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衛者,明日入謁,頓首流涕而言曰:「文都等無狀,謀相屠害,事急爲此,不敢背國。」侗與之盟。世充尋遣韋節等諷侗,命拜爲尚書左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又授其兄惲爲內史令,入居禁中。
未幾,李密破化及還,其勁兵良馬多戰死,士卒皆倦。世充欲乘其弊而擊之,恐人心不一,乃假託鬼神,言夢見周公,乃立祠於洛水之上,遣巫宣言周公欲令僕射急討李密,當有大功,不則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俗信妖妄,故出此言以惑之。眾皆請戰,世充簡練精勇得二萬餘人,馬千餘疋,營洛水南。密軍偃師北山上。時密新得志於化及,有輕世充之心,不設壁壘。世充遣二百餘騎,潛入北山,伏溪谷中,令軍秣馬蓐食。既而宵濟,人馬奔馳,比明而薄密。密出兵應之,陣未成列而兩軍合戰,其伏兵蔽山而上,潛登北原,乘高而下,馳壓密營。營中亂,無能拒者,即入縱火。密軍大驚而潰,降其將張童兒、陳智略。進下偃師。初,世充兄偉及子玄應隨化及至東郡,密得而囚之於城中。至是,盡獲之。又執密長史邴元真妻子、司馬鄭虔象之母及諸將子弟,皆撫慰之,各令潛呼其父兄。兵次洛口,元真、鄭虔象等舉倉城以應之。密以數十騎遁逸,世充收其眾而還。東盡於海,南至於江,悉來歸附。
世充又令韋節諷侗,拜己爲太尉,置署官屬,以尚書省爲其府。尋自稱鄭王,遣其將高略帥師攻壽安,不利而旋。又帥師攻圍谷州,三日而退。明年,自稱相國,受九錫,備法物,是後不朝侗矣。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圖讖,世充昵之。法嗣乃上孔子閉房記,畫作丈夫持一干以驅羊。法嗣云:「楊,隋姓也。干一者,王字也。王居楊後,明相國代隋爲帝也。」又取莊子人間世、德充符二篇上之,法嗣釋曰:「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則相國名矣。當德被人間,而應符命爲天子也。」世充大悅曰:「此天命也。」再拜受之。即以法嗣爲諫議大夫。世充又羅取雜鳥,書帛系其頸,自言符命而散之於空。或有彈射得鳥而來獻者,亦拜官爵。既而廢侗,陰殺之,僭即皇帝位,建元曰開明,國號鄭。
大唐太宗帥師圍之,世充頻出兵,戰輒不利,諸城相繼降款。世充窘迫,遣使請救於竇建德,建德率兵援之。至武牢,太宗破之,禽建德以詣城下。世充將潰圍而出,諸將莫有應之者,於是出降。至長安,爲仇家所殺。
段達,武威姑臧人。父嚴,周朔州刺史。
達在周,年始三歲,襲爵襄垣縣公。及長,身長八尺,美須髯,便弓馬。隋文帝爲丞相,以爲大都督,領親信兵,常置左右。及踐祚,爲左直齋,遷車騎將軍,督晉王府軍事。以擊高智慧功,授上儀同。又破汪文進等,加開府。仁壽初,爲太子左衛副率。大業初,以藩邸之舊,拜左翊衛將軍。從征吐谷渾,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帝征遼東,平原郝孝德、清河張金稱等並起爲盜,帝令達擊之,數爲金稱等所挫,諸賊輕之,號爲段姥。後用鄃令楊善會謀,更與賊戰,方致克捷。還京師,以公事坐免。明年,帝征遼東,使達留守涿郡。俄復拜左翊衛將軍。高陽魏刀兒聚眾,自號歷山飛,寇掠燕、趙。達率涿郡通守郭絢擊敗之。時盜賊既多,達不能因機決勝,唯持重自守,時人皆謂之爲怯懦。
十二年,帝幸江都宮,詔達與太府卿元文都等留守東都。李密縱兵侵掠城下,達與監門郎將龐玉、武牙郎將霍世舉御之,以功遷左驍衛大將軍。王世充之敗也,密進據北芒,來薄上春門,達與判戶部尚書韋津拒之。達見賊,不陣而走,軍大潰,津沒於密。
及帝崩於江都,達與文都等推越王侗爲主,署開府儀同三司,兼納言,陳國公。元文都等之謀誅王世充,達預焉。既而陰告世充,達爲之內應。及事發,迫越王送文都於世充,世充甚德於達。既破李密,諷越王禪讓。世充僭號,以達爲司徒。及東都平,坐斬,妻子籍沒。
論曰:宇文述便辟足恭,柔顏取悅。君所謂可,亦曰可焉,君所謂不,亦曰不焉。無所是非,不能輕重,默默苟容,偷安高位,甘素餐之責,受彼己之譏。此固君子所不爲,亦丘明之深恥。化及以此下才,負恩累葉。時逢崩拆,不能竭命,乃因利乘便,先圖干紀,率群不逞,職爲亂階,拔本塞源,裂冠毀冕。釁深指鹿,事切食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憤矣。世充斗筲小器,遭逢時幸,與蒙獎擢,禮越舊臣。而躬爲戎首,親行鴆毒。竟而虵豕醜類,繼踵誅夷,梟獍凶魁,相尋葅戮。垂炯戒於來葉,快忠義於當年,爲人臣者,可無殷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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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列傳第六十八  外戚 賀訥 姚黃眉 杜超 賀迷 閭毗 馮熙 李惠 高肇 胡國珍從曾孫長粲 楊騰 乙弗繪 趙猛 胡長仁 隋文帝外家呂氏
夫左賢右戚,尚德尊功,有國者所以御天下也。殷肇王基,不藉莘氏爲佐;周成王業,未聞姒姓爲輔。然歷觀累代外戚之家,乘母后之權以取高位厚秩者多矣,而鮮能有克終之美,必罹顛覆之患。何哉?皆由乎居上不以至公任物,在下徒用私寵要榮,繭犢引大車,弱質任厚棟,無德而尊,不知紀極,忽於滿盈之戒,罔念高危之咎,故鬼瞰其室,憂必及之,所以殺身傾族相繼於兩京也。夫誠著艱難,功宣社稷,不以謙沖自牧,未免顛蹶之禍;而況道不足以濟時,仁不足以利物,自矜於己,以富貴驕人者乎!
魏道武初,賀訥有部眾之業,翼成皇祚,其餘或以勞勤,或緣恩澤。齊氏后妃之族,多自保全。胡長仁以譖訴貽禍,斛律光以地勢被戮,俱非女謁盛衰之所致也。婁昭自以佐命之功,崇其名器,且霸業權輿,時方同德。陵暴之釁,因茲而起。其靖德、昭訓二門,並良家遺孽,守死無暇,固不足涉言。又子非繼世,權難妄假。昭信非惟素門履道,訖構廢辱,威望之地,自致無由。有周御歷,後門初無與政。既而末跡竊權,竟移鼎璽,斯乃西漢覆車之轍,魏文所以深誡。隋文潛躍之初,獻後便相推轂;煬帝大橫方兆,蕭妃密勿經綸。是以恩禮綢繆,始終不易。然外內親戚,莫預朝權,昆弟在位,亦無殊寵。至於居擅玉堂,家稱金穴,暉光戚里,熏灼四方,將三司以比儀,命五侯而同拜者,終始一代,寂無聞焉。考之前王,可謂矯其弊矣。故雖時經擾攘,無有陷於不義,市朝遷貿,而皆得以保全。比夫憑藉寵私,階緣恩澤,乘其非據,旋就顛隕者,豈可同日而言哉!此所謂愛之以禮者也。
案外戚,魏書有賀訥、劉羅辰、姚黃眉、杜超、賀迷、閭毗、馮熙、李峻、李惠、高肇、於勁、胡國珍、李延寔,齊書有趙猛、婁叡、爾朱文暢、鄭仲禮、李祖昇、元蠻、胡長仁,周書不立此篇,隋書有獨孤羅、蕭巋。今以劉羅辰、李峻、於勁、李延寔、婁叡、爾朱文暢、鄭仲禮、李祖昇、元蠻、獨孤羅、蕭巋各附其家傳,其餘併入此篇。又檢楊騰、乙弗繪附之魏末,以備外戚傳雲。
賀訥,代人,魏道武皇帝之舅,獻明後之兄也。其先世爲君長。祖紇,尚平文女。父野干,尚昭成女遼西公主。昭成崩,諸部乖亂,獻明後與道武及衛、秦二王依訥。會苻堅使劉庫仁分攝國事,道武還居獨孤。訥總攝東部爲大人,遷居大寧,行其恩信,眾多歸之,侔於庫仁。苻堅假訥鷹揚將軍。
後劉顯謀逆,道武輕騎歸訥,訥驚拜曰:「官家復國,當念老臣。」帝笑荅曰:「誠如舅言,要不忘也。」訥中弟染干粗暴,忌帝,常圖爲逆。每爲皇姑遼西公主擁護,故染干不得肆其禍心。諸部大人請訥兄弟,求舉道武爲主,染干不從。遂與諸大人勸進,道武登代王位於牛川。
及帝討吐突鄰部,訥兄弟遂懷異圖,率諸部救之。帝擊之,大潰,訥西遁。衛辰遣子直力鞮征訥,訥告急請降。道武簡精騎二十萬救之,遂徙訥部落及諸弟,處之東界。訥又通於慕容垂,垂以訥爲歸善王。染干謀殺訥而代立,訥遂與染干相攻。垂遣子麟討之,敗染干於牛都,破訥於赤城。道武遣師救訥,麟乃引退。訥從道武平中原,拜安遠將軍。
其後離散諸部,分土定居,不聽遷徙,其君長大人,皆同編戶。訥以元舅,甚見尊重,然無統領。以壽終於家。
訥弟盧,亦從平中原,以功賜爵遼西公。帝遣盧會衛王儀伐鄴,而盧自以帝之季舅,不肯受儀節度。帝遣使切責之,盧遂忿恨,與儀司馬丁建構成其嫌,彌加猜忌。會道武敕儀去鄴,盧亦引歸。道武以盧爲廣川太守,盧性雄豪,恥居冀州刺史王輔下,襲殺輔,奔慕容德。德以爲并州刺史﹑廣寧王。廣固敗,盧亦沒。
訥從父弟悅。初,道武居賀蘭部下,人情未甚附,唯悅舉部隨從。又密爲帝祈禱天神,請成大業,出於誠至。帝嘉之,甚見寵待。後平中原,以功賜爵鉅鹿侯,進爵北新,卒。
子泥襲爵,後降爲肥如侯。道武崩,京師草草,泥出舉烽於安陽城北,賀蘭部人皆往赴之。明元即位,乃罷。詔泥與元渾等八人拾遺左右。與北新侯安同持節行並、定二州,劾奏并州刺史元六頭等,皆伏罪,州郡肅然。後從太武征赫連昌,以功進爵爲琅邪公,軍國大議,每參豫焉。又征蠕蠕,爲別道將,坐逐賊不進,詐增虜,當斬,贖爲庶人。久之,拜光祿勛,爲外都大官,複本爵。卒官,子丑建襲。
姚黃眉,姚興之子,明元昭哀皇后之弟也。姚泓滅,黃眉間來歸魏。明元厚禮待之,賜爵隴西公,尚陽翟公主,拜駙馬都尉,賜隸戶二百。太武即位,遷內都大官,後拜太常卿,卒。贈雍州刺史、隴西王,諡曰獻,陪葬金陵。黃眉寬和溫厚,希言得失,太武悼惜之,故贈禮有加。
杜超字祖仁,魏郡鄴人,密皇后之兄也。少有節操。泰常中,爲相州別駕。始光中,太武思念舅氏,以超爲陽平公,尚南安長公主,拜駙馬都尉,位大鴻臚卿。車駕幸其第,賞賜巨萬。神 4d25.gif 三年,以超行征南大將軍、太宰,進爵爲王,鎮鄴。追加超父豹鎮東大將軍、陽平景王,母曰鉅鹿惠君。真君五年,超爲帳下所害,太武臨其喪,哀慟者久之。諡曰威王。
長子道生賜爵城陽侯,後爲秦州刺史,進爵河東公。道生弟鳳凰襲超爵,加侍中、特進。太武追思超不已,欲以鳳凰爲定州刺史。鳳凰不願違離闕庭,乃止。鳳凰弟道雋賜爵發乾侯,鎮枋頭,除兗州刺史。
超既薨,復授超從弟遺侍中、安南將軍、開府、相州刺史,入爲內都大官,進爵廣平王。遺性忠厚,頻歷州郡,所在著稱。薨,贈太傅,諡曰宣王。
長子元寶,位司空。元寶弟胤寶,司隸校尉。元寶又進爵京兆王。及歸而父遺喪,明當入謝,元寶欲以表聞,文成未知遺薨,怪其遲,召之。元寶將入,時人止之曰:「宜以家憂自辭。」元寶欲見其寵,不從,遂冒哀而入。未幾,以謀反伏誅,親從皆斬,唯元寶子世沖逃免。時朝議欲追削超爵位,中書令高允上表理之。後兗州故吏汲宗等,以道雋遺惠在人,前從坐爵受誅,委骸土壤,求得收葬。書奏,詔義而聽之。贈散騎常侍、安南將軍、南康公,諡曰昭。世沖襲遺公爵。
賀迷,代人,太武敬哀皇后之從父也。皇后生景穆。初,後少孤,父兄近親唯迷,故蒙賜爵長鄉子。卒,贈光祿大夫、五原公。
閭毗,代人,蠕蠕主大檀之親屬,太武時自其國來降。毗即恭皇后之兄也。後生文成。文成太安二年,以毗爲平北將軍,賜爵河東公;弟紇爲寧北將軍,賜爵零陵公。其年,並加侍中,進爵爲王。毗,征東將軍,評尚書事;紇,征西將軍、中都大官。自餘子弟賜爵爲王者二人,公五人,侯六人,子三人,同時受拜,所以隆崇舅氏。和平二年,追諡後祖父延定襄康公,父辰定襄懿王。毗薨,贈太尉,追贈毗妻河東王妃。子惠襲。
紇薨,贈司空。子豆,後賜名莊。太和中,初立三長,以莊爲定戶籍大使,甚有時譽。十六年,例降爵。後爲七兵尚書,卒。
紇弟染,位外都大官、冀州刺史、江夏公,卒。
先是,文成以乳母常氏有保護功,既即位,尊爲保太后,後尊爲皇太后。興安二年,太后前兄英字世華,自肥如令超爲散騎常侍、鎮軍大將軍,賜爵遼西公;弟喜,鎮軍大將軍、祠曹尚書、帶方公;三妹皆封縣君;妹夫王暏爲平州刺史,遼東公。追贈英祖父苻堅扶風太守亥爲鎮西將軍、遼西簡公;父勃海太守澄爲侍中、征東大將軍、太宰、遼西獻王;英母許氏博陵郡君。遣兼太常盧度世持節改葬獻王於遼西,樹碑立廟,置守冢百家。太安初,英爲侍中、征東大將軍、太宰,進爵爲王;喜左光祿大夫,改封燕郡;從兄泰爲安東將車、朝鮮侯;訢子伯夫,散騎常侍、選部尚書;次子員,金部尚書;喜子振,太子庶子。三年,英領太師,評尚書事,內都大官、伏寶泰等州刺史。五年,詔以太后母宋氏爲遼西王太妃。和平元年,喜爲洛州刺史。
初,英事宋不能謹,而暏奉宋甚至,就食於和龍,無車牛,宋疲不進,暏負宋於笈。至是,宋於英等薄,不如暏之篤。謂太后曰:「何不王暏而黜英?」太后曰:「英爲長兄,門戶主也,家內小小不順,何足追計。暏雖盡力,故是他姓,奈何在英上。本州郡公,亦足報耳。」
天安中,英爲平州刺史,訢爲幽州刺史,伯夫進爵范陽公。英濁貨,徙敦煌。諸常自興安及至是,皆以親疏受爵賜田宅,時爲隆盛。後伯夫爲洛州刺史,以贓污欺妄,征斬於京師。承明元年,征英復官。薨,諡遼西平王。始英之徵也,夢日墜其所居黃山下水中,村人以車牛挽致不能出,英獨抱載而歸。聞者異之。
後員與伯夫子禽可共爲飛書,誣謗朝政。事發,有司執憲,刑及五族。孝文以昭太后故,罪止一門。訢年老,赦免歸家,恕其孫一人扶養之,給奴婢田宅。其家僮入者百人,金錦布帛數萬計,賜尚書已下宿衛已上。其女婿及親從在朝,皆免官歸本鄉。十一年,孝文、文明太后以昭太后故,悉出其家前後沒入婦女,以喜子振試守正平郡,卒。
馮熙字晉國,長樂信都人,文明太后之兄也。祖弘,北燕王。太武平遼海,熙父朗內徙,官至秦雍二州刺史、遼西郡公,坐事誅。文明太后臨朝,追贈假黃鉞、太宰、燕宣王,立廟長安。
熙生於長安,爲姚氏魏母所養。以叔父樂陵公邈因戰入蠕蠕,魏母攜熙逃避至氐羌中撫育。年十二,好弓馬,有勇干,氐羌皆歸附之。魏母惡其如此,將還長安,始就博士學問。從師受孝經、論語,好陰陽兵法事。及長,游華陰、河東二郡間。性汎愛,不拘小節,人無士庶,來則納之。
熙姑先入掖庭,爲太武左昭儀。妹爲文成帝后,即文明太后也。使人外訪,知熙所在,征赴京師,拜冠軍將軍,賜爵肥如侯,尚景穆女博陵長公主,拜駙馬都尉。出爲定州刺史,進爵昌黎王。獻文即位,爲太傅,累拜內都大官。孝文即位,文明太后臨朝,帝乃承旨以熙爲侍中、太師、中書監,領秘書事。熙以頻履師傅,又中宮之寵,爲群情所駭,心不自安,乞轉外任。文明太后亦以爲然,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師如故。
洛陽雖經破亂,而舊三字石經宛然猶在,至熙與常伯夫相繼爲州,廢毀分用,大至頹落。熙爲政不能仁厚,而信佛法。自出家財在諸州鎮建佛圖精舍,合七十二處。寫十六部一切經,延致名德沙門,日與講論,精勤不倦,所費亦不貲。而營塔寺多在高山秀阜,傷殺人牛。有沙門勸止之,熙曰:「成就後,人唯見佛圖,焉知殺人牛也。」其北芒寺碑文,中書侍郎賈元壽詞,孝文頻登北芒寺,親讀碑文,稱爲佳作。熙爲州,因取人子女爲奴婢,有容色者幸之爲妾,有子女數十人,號爲貪縱。
後授內都大官,太師如故。熙事魏母孝謹,如事所生。魏母卒,乃散發徒跣,水漿不入口三日。昭不聽服,熙表求依趙氏之孤,帝以熙情難奪,聽服齊衰,期。後以例降,改封京兆郡公。
帝納其女爲後,曰:「白武通云:王所不臣,數有三焉。妻之父母,抑言其一。此所謂供承宗廟,不欲奪私心。然吾季著於春秋,無臣證於往牒,既許通體之一,用開至尊之敬。比長秋配極,陰政既敷,未聞有司,陳奏斯式。可詔太師,輟臣從禮。」又勒集書造儀付外。孝文前後納熙三女,二爲後,一爲左昭儀。由是馮氏寵貴益隆,賞賜累巨萬。帝每詔熙上書不臣,入朝不拜,熙上書如舊。
熙於後遇疾,綿寢四載,詔遣監問,道路相望,車駕亦數幸焉。將遷洛,帝親與熙別,見其困篤,歔欷流涕。密敕宕昌公王遇曰:「太師萬一,即可監護喪事。」十九年,薨於代。車駕在淮南,留台表聞,還至徐州,乃舉哀,爲制緦服。詔有司預辨凶儀,並開魏京之墓,令公主之柩,俱向伊洛。凡所營送,皆公家爲備。又敕代給彩帛,前後六千匹,以供凶用。皇后詣代都赴哭,太子恂亦赴代哭吊。將葬,贈假黃鉞、侍中、都督十州諸軍事、大司馬、太尉、冀州刺史,加黃屋、左纛,備九錫、前後部羽葆鼓吹,皆依晉太宰、安平獻王故事。有司奏諡,詔曰:「可以威強恢遠曰武,奉諡於公。」柩至洛七里澗,帝服縗往迎,叩靈悲慟而拜焉。葬日,送臨墓所,親作志銘。
主生二子,誕、脩。
誕字思正,脩字寶業,皆姿質妍麗。年才十餘,文明太后俱引入禁中,申以教誡。然不能習讀經史,兄弟並無學術,徒整飾容儀,寬雅恭謹而已。誕與孝文同歲,幼侍書學,仍蒙親待,尚帝妹樂安長公主,拜駙馬都尉、侍中、征西大將軍、南平王。脩侍中、鎮北大將軍、尚書、東平公。又除誕儀曹尚書,知殿中事。及罷庶姓王,誕爲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中軍將軍、特進,改封長樂郡公。誕拜官,孝文立於庭,遙受其拜,既訖還室。脩降爲侯。
誕、脩雖並長宮禁,而性趣乖別。誕性淳篤,脩乃浮競。誕亦未能誨督其過,然時言於太后。孝文嚴責之,至於楚捶。由是陰懷毒恨,遂結左右有憾於誕者,求藥,欲因食害誕。事覺,帝自詰之,具得情狀。誕引過謝,乞全脩命。帝以誕父老,又重其意,不致於法,撻之百餘,黜爲平城百姓。脩妻,司空穆亮女也,求離婚,請免官。帝引管、蔡事,皆不許。
帝寵誕,仍作同輿而載,同案而食,同席坐臥。彭城王勰、北海王詳雖直禁中,然親近不及。十六年,以誕爲司徒。帝既愛誕,除官日,親爲制三讓表,並啟。將拜,又爲其章謝。尋加車騎大將軍、太子太師。十八年,帝謂其無師傅獎導風,誕深自誨責。
從駕南伐,十九年,至鍾離。誕遇疾,不能侍從,帝日省問,醫藥備加。帝銳意臨江,乃命六軍發鍾離南轅,與誕泣訣,左右皆入,無不掩涕。時誕已惙然,強坐視帝,悲而淚不能下,言「夢太后來呼臣」。帝嗚咽,執手而出,遂行。是日,去鍾離五十里許,昏時,告誕薨問,帝哀不自勝。時崔慧景、裴叔業軍在中淮,去所次不過百里,帝乃輕駕西還,從者數千人,夜至誕薨所,拊屍哀慟,若喪至戚,達旦聲淚不絕。從者亦迭舉音。帝以所服衣幍充襚,親自臨視,徹樂去膳,宣敕六軍,止臨江之駕。帝親北度,慟哭極哀。喪至洛陽,車駕猶在鍾離。詔留守賜賻物布帛五千匹、谷五千斛,以供葬事。贈假黃鉞、使持節、大司馬,領司徒、侍中、都督,太師、駙馬、公如故。加以殊禮,備錫九命,依晉大司馬、齊王攸故事。有司奏諡,詔曰:「案諡法,主善行德曰元,柔克有光曰懿。昔貞惠兼美,受三諡之榮;忠武雙徽,錫兩號之茂。式准前訓,宜契具瞻。既自少綢繆,知之惟朕,案行定名,諡曰元懿。」帝又親爲作碑文及輓歌詞,皆窮美盡哀,事過其厚。車駕還京,遂親至誕墓,停車而哭。使彭城王勰詔群官脫朱衣,服單衣介幘而哭司徒,貴者示以朋友,微者示如僚佐。公主貞厚有禮度,產二男。
長子穆,字孝和,襲熙爵,避皇子愉封,改封扶風郡公。尚孝文女順陽長公主,拜駙馬都尉。歷員外通直散騎常侍。穆與叔輔興不和。輔興亡,贈相州刺史,祖載在庭,而穆方高車良馬,恭受職命,言宴滿堂,忻笑自若,爲御史中尉、東平王匡所劾。後位金紫光祿大夫,遇害河陰,贈司空、雍州刺史。子冏,字景昭,襲爵昌黎王。尋以庶姓罷王,仍襲扶風郡公。子峭,字子漢,齊受禪,例降。
穆弟顥,襲父誕長樂郡公。
脩弟聿,字寶興,廢后同產兄也。位黃門郎、信都伯。後坐妹廢,免爲長樂百姓。宣武時,卒於河南尹。
聿同產弟風,幼養於宮,文明太后特加愛念。數歲賜爵至北平王,拜太子中庶子,出入禁闥,寵侔二兄。孝文親政後,恩寵稍衰,降爵爲侯。幽後立,乃復敘用。後死,亦冗散。卒,贈青州刺史。
崔光之兼黃門也,與聿俱直。光每謂之曰:「君家富貴大盛,終必衰敗。」聿云:「我家何負四海,乃祝我也!」光云:「以古推之,不可不慎。」時熙爲太保,誕司徒、太子太傅,脩侍中、尚書,聿黃門,廢后在位,禮愛未弛。是後歲余,脩以罪棄,熙、誕喪亡,後廢,聿退。時人以爲盛必衰也。
李惠,中山人,思皇后之父也。父蓋,少知名,歷位殿中都官二尚書、左將軍、南郡公。初,太武妹武威長公主,故涼王沮渠牧犍之妻,太武平涼州,頗以公主通密計之助,故寵遇差隆,詔蓋尚焉。蓋妻與氏以是出。後蓋加侍中、駙馬都尉、殿中都官尚書、右僕射。卒官,贈征南大將軍、定州刺史、中山王,諡曰莊。
惠弱冠襲父爵,妻襄城王韓頹女,生二女,長即後也。惠歷位散騎常侍、侍中、征西大將軍、秦益二州刺史,進爵爲王。轉雍州刺史、征南大將軍,加長安鎮大將。
惠長於思察。雍州廳事,有燕爭巢,鬬已累日,惠令人掩獲,試命綱紀斷之,並辭。惠乃使卒以弱竹彈兩燕,既而一去一留,惠笑謂吏屬曰:「此留者自計爲巢功重,彼去者既經楚痛,理無固心。」群下伏其深察。人有負鹽負薪者,同釋重檐息樹陰,二人將行,爭一羊皮,各言藉背之物。惠遣爭者出,顧州綱紀曰:「此羊皮可拷知主乎?」群下咸無荅者。惠令人置羊皮席上,以杖擊之,見少鹽屑,曰:「得其實矣。」使爭者視之,負薪者乃伏而就罪。凡所察究,多如此類,由是吏人莫敢欺犯。後爲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王如故。歷政有美績。
惠素爲文明太后所忌,誣惠將南叛,誅之。惠二弟初、樂與惠諸子同戮。後妻梁氏亦死青州,盡沒其家財。惠本無釁故,天下冤惜焉。
惠從弟鳳爲定州刺史安樂王長樂主簿。後長樂以罪賜死,時卜筮者河間邢瓚辭引鳳,雲長樂不軌,鳳爲謀主,伏誅。雖鳳弟道念與鳳子及兄弟之子皆逃免,後遇赦乃出。太和十二年,孝文將爵舅氏,詔訪存者。而惠諸從以再離孥戮,難於應命。唯道念敢先詣闕,乃申後妹及鳳兄弟子女之存者。於是賜鳳子屯爵柏人侯,安祖浮陽侯,興祖安喜侯,道念真定侯,從弟寄生高邑子,皆加將軍。十五年,安祖昆弟四人,以外戚蒙見。詔謂曰:「卿之先世,內外有犯,得罪於時。然官必用才,以親非興邦之選。外氏之寵,超於末葉。從今已後,自非奇才,不得復外戚謬班抽舉。既無殊能,今且可還。」後例降爵,安祖等改侯爲伯,並去軍號。
帝奉馮氏過厚,於李氏過薄,舅家了無敘用,朝野人士,所以竊議,太常高閭,顯言于禁中。及宣武寵隆外家,並居顯位。乃惟孝文舅氏,存已不霑恩澤。景明末,特詔興祖爲中山太守。正始初,詔追崇惠爲使持節、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中山公。太常考行,上言:案諡法,武而不遂曰壯,諡曰壯公。
興祖自中山遷燕州刺史,卒。以兄安祖子侃晞爲後,襲先封南郡王。後以庶姓罷王,改爲博陵郡公。侃晞爲莊帝所親幸,拜散騎常侍、嘗食典御,帝之圖爾朱榮,侃晞與魯安等持刃于禁內殺榮,及莊帝蒙塵,侃晞奔梁。
高肇字首文,文昭皇太后之兄也。自雲本勃海蓨人。五世祖顧,晉永嘉中,避亂入高麗。父颺,字法脩。孝文初,與弟乘信及其鄉人韓內、冀富等入魏,拜厲威將軍、河間子;乘信明威將軍。俱待以客禮。遂納颺女,是爲文昭皇后,生宣武。颺卒。景明初,宣武追思舅氏,征肇兄弟等。錄尚書事、北海王詳等奏,颺宜贈左光祿大夫,賜爵勃海公,諡曰敬。其妻蓋氏,宜追封清河郡君。詔可。又詔颺嫡孫猛襲勃海公爵,封肇平原郡公,肇弟顯澄城郡公,三人同日受封。始宣武未與舅氏相接,將拜爵,乃賜衣幘,引見肇、顯於華林都亭。皆甚惶懼,舉動失儀。數日之間,富貴赫奕。是年,咸陽王禧誅,財物珍寶、奴婢、田宅多入高氏。未幾,肇爲尚書右僕射、冀州大中正,尚宣武姑高平公主,遷尚書令。
肇出自夷土,時望輕之,及在位居要,留心百揆,孜孜無倦,世咸謂之爲能。宣武初,六輔專政,後以咸陽王禧無事構逆,由是委肇。肇既無親族,頗結朋黨,附之者旬月超昇,背之者陷以大罪。以北海王詳位居其上,構殺之。又說宣武防衛諸王,殆同囚禁。時順皇后暴崩,世議言肇爲之。皇子昌薨,僉謂王顯失於醫療,承肇意旨。及京兆王愉出爲冀州刺史,畏肇恣擅,遂至不軌。肇又譖殺彭城王勰。由是朝野側目,咸畏惡之。因此專權,與奪任己。又嘗與清河王懌於雲龍門外廡下,忽忿諍,大至紛紜。太尉、高陽王雍和止之。高后既立,逾見寵信。肇既當衡軸,每事任己,本無學識,動違禮度。好改先朝舊制,減削封秩,抑黜勛人,由是怨聲盈路矣。
延昌初,遷司徒。雖貴登台鼎,猶以去要怏怏,眾咸嗤笑之。父兄封贈雖久,竟不改瘞。三年,乃詔令還葬,肇不自臨赴,唯遣其兄子猛改服詣代,遷葬於鄉。時人以肇無識,哂而不責也。及大舉征蜀,以肇爲大將軍、都督諸軍,爲之節度。與都督甄琛等二十餘人,俱面辭宣武於東堂,親奉規略。是日,肇所乘駿馬,停於神獸門外,無故驚倒,轉臥渠中,鞍具瓦解,眾咸怪異,肇出,惡焉。
四年,宣武崩,赦,罷征軍。明帝與肇及征南將軍元遙等書,稱諱言以告凶問。肇承變,非唯仰慕,亦憂身禍,朝夕悲泣,至於羸悴。將至,宿瀍澗驛亭,家人夜迎省之,皆不相視,直至闕下,縗服號哭,昇太極殿,盡哀。太尉高陽王先居西柏堂,專決庶事,與領軍於忠,密欲除之。潛備壯士直寢邢豹、伊盆生等十餘人於舍人省下,肇哭梓宮訖,於百官前引入西廊,清河王懌、任城王澄及諸王等皆竊言目之。肇入省,壯士扼而拉殺之,下詔暴其罪惡,稱爲自盡。自余親黨,悉無追問,削除職爵,葬以士禮。逮昏,乃於廁門出其屍歸家。初肇西征,行至函谷,車軸中折,從者皆以爲不獲吉還也。靈太后臨朝,令特贈營州刺史。永熙二年,孝武帝贈使持節、侍中、中外諸軍事、太師、大丞相、太尉公、錄尚書事、冀州刺史。
肇子植,自中書侍郎爲濟州刺史,率州軍討破元愉別將。有功,當蒙封賞,不受,云:「家荷重恩,爲國致效,是其常節,何足以膺進陟之報?」懇惻發於至誠。歷青、相、朔、恆四州刺史,卒。植頻蒞五州,皆清能著稱,當時號爲良刺史。贈安北將軍、冀州刺史。
肇長兄琨,早卒。襲颺封勃海郡公,贈都督五州諸軍事、鎮東大將軍、冀州刺史。詔其子猛嗣。
猛字豹兒,尚長樂公主,即宣武同母妹也。拜駙馬都尉,歷位中書令,出爲雍州刺史,有能名。入爲殿中尚書,卒。贈司空、冀州刺史。孝武帝時,復贈太師、大丞相、錄尚書事。公主無子,猛先在外有男,不敢令主知,臨終方言之,年幾三十矣。乃召爲喪主。尋卒,無後。
琨弟偃,字仲游。太和十年,卒。正始中,贈安東將軍、都督、青州刺史,諡曰莊侯。景明四年,宣武納其女爲貴嬪,及於順皇后崩,永平元年,立爲皇后。二年,八坐奏封后母王氏爲武邑郡君。
偃弟壽,早卒。壽弟即肇也。肇弟顯,侍中、高麗國大中正,早卒。
胡國珍字世玉,安定臨涇人也。祖略,姚興勃海公姚逵平北府諮議參軍。父深,赫連屈丐給事黃門侍郎。太武克統萬,深以降款之功,賜爵武始侯。後拜河州刺史。
國珍少好學,雅尚清儉。太和十五年襲爵,例降爲伯。女以選入掖庭,生明帝,即靈太后也。孝明帝踐祚,以國珍爲光祿大夫。靈太后臨朝,加侍中,封安定郡公。追崇國珍妻皇甫氏爲京兆郡君,置守冢十戶。尚書令、任城王澄奏,安定公宜出入禁中,參咨大務。詔屈公入決萬機。尋進位中書監、儀同三司,侍中如故。賜絹,歲八百疋,妻梁四百匹,男女姊妹各有差。國珍與太師高陽王雍、太傅清河王懌、太保廣平王懷入居門下,同釐庶攻。詔依漢車千秋、晉安平王故事,給步挽一乘,自掖門至於宣光殿,得以出入,並備几杖。後與侍中崔光,俱授帝經,侍直禁中。國珍上表陳刑政之宜,詔皆施行。
熙平初,加國珍使持節、都督、雍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靈太后以國珍年老,不欲令其在外,且欲示以方面之榮,竟不行。遷司徒公,侍中如故。就宅拜之,靈太后、明帝率百僚幸其第,宴會極歡。又追京兆郡君爲秦太上君。太上君景明三年薨於洛陽,於此十六年矣。太后以太上君墳瘞卑局,更增廣,爲起塋域門闕碑表。侍中崔光等奏:「按漢高祖母始諡曰昭靈夫人,後爲昭靈後;薄太后母曰靈文夫人。皆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今秦太上君未有尊諡,陵寢孤立,即秦君名,宜上終稱,兼設掃衛,以慰情典。請上尊諡曰孝穆,權置園邑三十戶,立長丞奉守。」太后從之。封國珍繼室梁氏爲趙平郡君。元叉妻拜爲女侍中,封新平郡君,又徙封馮翊君。國珍子祥妻長安縣公主,即清河王懌女也。
國珍年雖篤老,而雅敬佛法,時事潔齋,自禮拜。至於出入侍從,猶能跨馬據鞍。神龜元年四月七日,步從所建佛像,發第至閶闔門四五里。八日,又立觀像,晚乃肯坐。勞熱增甚,因遂寢疾。靈太后親侍藥膳,十二日薨,年八十。給東園溫明秘器,五時朝服各一具,衣一襲,贈布五千匹,錢一百萬,蠟千斤。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太后還宮,成服於九龍殿,遂居九龍寢室。明帝服小功服,舉哀於太極東堂。又詔自始薨至七七,皆爲設千僧齋,齋令七人出家;百日設萬人齋,二七人出家。先是巫覡言將有凶,勸令爲厭勝法,國珍拒而不從,雲吉凶有定分,唯修德以禳之。臨死,與太后訣,云「母子善臨天下」,殷勤至於再三。又及其子祥雲,「我唯有一子,死後勿如比來威抑之」。靈太后以其好戲,時加威訓,國珍故以爲言。
始國珍欲就祖、父,西葬舊鄉;後緣前世諸胡多在洛葬,有終洛之心。崔光嘗對太后前問國珍:「國公萬年後,爲在此安厝?爲歸長安?」國珍言:「當陪葬天子山陵。」及病危,太后請以後事,竟言還安定。語遂惛忽。太后問清河王懌與崔光等,議去留。懌等皆以病亂,請從先言。太后猶記崔光昔與國珍言,遂營墓於洛陽。太后雖外從眾議,而深追臨終之語,云:「我公之遠慕二親,亦吾之思父母也。」追崇假黃鉞、使持節、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太尉公、司州牧,號太上秦公,加九錫,葬以殊禮,給九旒鑾輅,武賁班劍百人,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諡曰文宣公。賜物三千段,粟一千五百石。又詔贈國珍祖父、父、兄下逮從子,皆有封職。持節就安定監護喪事。靈太后迎太上君神柩還第,與國珍俱葬,贈襚一與國珍同。及國珍神主入廟,詔太常權給以軒縣之樂,六佾之舞。
初,國珍無男,養兄真子僧洗爲後。後納趙平君,生子祥,字元吉,襲封。故事,世襲例皆減邑,唯祥獨得全封。趙平君薨,給東園秘器,明帝服小功服,舉哀於東堂,靈太后服齊衰,期。葬於太上君墓左,不得祔合。祥歷位殿中尚書、中書監、侍中,改封平涼郡公。薨,贈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諡曰孝景。
僧洗字湛輝,封爰德縣公,位中書監、侍中,改封濮陽郡公。僧洗自永安後廢棄,不預朝政。天平四年,薨。詔給東園秘器,贈太師、太尉公、錄尚書事、雍州刺史,諡曰孝。
真長子寧,字惠歸,襲國珍先爵,改爲臨涇伯,後進爲公。歷岐涇二州刺史,卒,諡曰孝穆。女爲清河王亶妃,生孝靜皇帝。武定初,贈太師、太尉公、錄尚書事,諡曰孝昭。
子虔,字僧敬。元叉之廢靈太后,虔時爲千牛備身,與備身張車渠等謀叉。事發,叉殺車渠等,虔坐遠徙。靈太后反政,征爲吏部郎中。太后好以家人禮與親族宴戲,虔常致諫,由是,後宴謔多不預焉。出爲涇州刺史,封安陽縣侯。興和三年,以帝元舅,超遷司空公。薨,贈太傅、太尉公、尚書僕射、徐州刺史,諡曰宣。葬日,百官會葬,乘輿送於郭外。子長粲。
長粲仕齊,累遷章武太守,爲政清靜,頗得人和。除兼併省尚書左丞,當官正色,無所迴避。尚書左僕射趙彥深密勿樞要,中書舍人裴澤便蕃左右,以殿門受拜,皆彈糾之。彥深等頗有恨言,長粲不以介意。後主踐祚,長粲被敕,與黃門馮子琮出入禁中,專典敷奏。武成還鄴,後主在晉陽,長粲仍受委留後。後主從武成還鄴,仍敕在京省判度支尚書,監議五禮。武成崩,與領軍婁定遠、錄尚書趙彥深、左僕射和士開、高文遙、領軍綦連猛、高阿那肱、右僕射唐邕,同知朝政,時人號爲八貴。於後定遠、文遙並出,唐邕專典外兵,綦連猛、高阿那肱別總武任,長粲常在左右,兼宣詔令。從幸晉陽。後主既富於春秋,庶事皆相歸委。長粲盡心毗奉,甚得名譽。又正爲侍中。丁母憂,給假馳驛奔喪。尋有詔,起復前任。隴東王長仁心欲入處機要之地,爲執政不許。長仁疑長粲通謀,大以爲恨,言於太后,發其陰私,請出爲州。太后爲言於後主,不獲已,從焉。除趙州刺史。及辭,眷戀流涕,後主亦憫然慰勉之。至州,存心政事,爲人吏所懷。因沐發,手不得舉,失喑,卒於州。後主聞而傷悼,在朝文武嗟嘆,咸惜之。贈司空公、尚書左僕射、瀛州刺史,諡文貞公。
長粲性溫雅,在官清潔。但始居要密,便爲子叔泉取清河崔德儉女爲妻。在晉陽處分,用妻弟王逖與德儉對爲司徒主簿,時論以此譏之。又性好內,有一侍婢,其妻王驕妒,手刺殺之,爲此忿恨,數年不相見。親表爲之語曰:「自我不見,於今三年。」後納妾李氏,仍與王氏別宅,亦無朝拜之禮。嫠婦公孫氏也,已殺三夫,長粲不信,強取之,令與李氏同住,未期而亡。子仲操,位陳留太守。次叔泉,通直散騎侍郎。
先是,望氣者上言,太白食昴,法當大赦。和士開奏聞,詔降罪人以應之。尚書左僕射徐之才諳練往事,語士開曰:「天垂象,見吉凶,有成災者,有不成災者。案昴,趙分,或雲趙地有災。古者,王侯各在封邑,故分野有災,當其君長。今吾等虛名,竟不之國。刺史專令一境,善惡所歸,比來多以刺史爲驗。」未幾而長粲死焉。
寧弟盛,字歸興,位左衛將軍,賜爵江陽男。歷幽、瀛二州刺史,爲政清靜,人吏愛之。轉冀州刺史,卒。贈司徒公、錄尚書事、定州刺史,追封陽平郡公,諡曰懿穆。明帝后納其女爲皇后。
太后舅皇甫集,字元會,一字文都,安定朝那人。封涇陽縣公,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右衛大將軍,贈侍中、司空公,諡曰靜。
集弟度,字文亮,封安縣公,累遷尚書左僕射,領左衛將軍。度頑蔽,每與人言,自稱僕射,時人方之毛嘉。正光初,元叉出之爲都督、瀛州刺史。度不願出,頻表固辭,乃除右光祿大夫。孝昌元年,爲司空、領軍將軍,加侍中。元叉之見出也,恐朝夕誅滅,度與妻陳氏,多納其貨,爲之左右。度無子,養兄集子子熙爲子。子熙嫂趙郡太守裴佗女。佗還京師,度問佗外何消息,佗曰:「行路所聞,唯道明公多取元叉金帛,遠近無不慨嘆。公宜戮此罪人,以謝天下。」陳氏聞而惡之。又攝吏部事,遷司徒,兼尚書令,不拜。尋轉太尉,孜孜營利,老而彌甚。遷授之際,皆自請乞。靈太后知其無用,以舅氏,難違之。然所歷官,最爲貪蠹。爾朱榮入洛,西奔兄子華州刺史邕,尋與邕爲人所殺。
楊騰,弘農人,文帝之舅也。父貴,琅邪郡守,封華陰男。騰妹爲京兆王愉妃,故騰得處貴游。景明初,襲爵。後爲襄城太守,甚有聲稱。文帝即位,位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河東。薨,贈司空、雍州刺史,諡曰貞襄。子盛。
乙弗繪,河南洛陽人,文帝皇后之兄也。文帝即位,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中書監、魏昌縣公,又爲吏部尚書。
趙猛,太安狄那人也。姊爲齊文穆皇帝繼室,生趙郡公琛。猛性方直,頗有器干。齊神武舉義,以預義勛,封信都縣伯。累遷南營州刺史。卒,贈司空公。
胡長仁字孝隆,安定臨涇人,齊武成皇后長兄也。父延之,魏中書令、兗州刺史。大寧中,贈司空公。
長仁以內戚,歷位尚書左僕射、尚書令。及武成崩,預參朝政,封隴東郡王。左丞酈孝裕、郎中陸仁惠、盧元亮厚相結托。長仁每上省,孝裕必方駕而來。省務既繁,簿案堆積,令史欲咨都坐者,日有百數。孝裕屏人私話,朝退亦相隨,仁惠、元亮又伺間而往,停斷公事,人號爲三佞。長仁私游仄密,處處追尋。孝裕勸其求進,和士開深疾之,於是奏除孝裕爲章武郡守,元亮爲淮南郡守,仁惠爲幽州長史。孝裕又說長仁曰:「王陽臥疾,和士開必來,因而殺之。入見太后,不過百日失官,便代其處。」士開知其謀,更徙孝裕爲北營州建德郡守。長仁每干執事,求爲領軍。將相文武以主上富於春秋,母后家不可專政,故抑而不許。以本官攝選。長仁性好威福,意猶未盡。先是尚書胡長粲奏事內省,長仁疑粲間己,苦請太后出之。
天統五年,從駕自並還鄴,夜發滏口,帝以夜漏尚早,停於路傍。長仁後來,謂是從行諸貴,遂遣門客程牙馳騎呼問。帝遣中尚食陳德信問是何人,牙不荅而走。帝命左右追射之,既而捉獲,因令壯士撲之,決馬鞭二百,牙一宿便死。士開因此,遂令德信列長仁倚親驕豪無畏憚。由是,除齊州刺史。及辭於昭陽,列仗引見,長仁不敢發語,唯泣涕橫流。到任,啟求暫歸,所司不爲奏。怨憤,謀令冀州人李揩牆刺和士開,其弟長咸告之。士開密與祖孝征議之,孝徵引漢文帝殺薄昭爲故事,於是敕遣張固、劉桃枝馳驛詣齊州,責長仁謀害宰輔,遂賜死。
先是,太白食昴,占者曰:「昴爲趙分,不利胡王。」長仁未幾死。長仁性好歌舞,飲酒至數斗不亂。自至齊州,每進酒後,必長嘆欷歔,流涕不自勝,左右莫不怪之。
尋而後主納長仁女爲後,重加贈。長仁子君璧,襲爵隴東王。君璧弟君璋,及長仁弟長雍等,前後七人並賜爵,合門貴盛。後廢后,稍稍黜退焉。
隋文帝外家呂氏,其族蓋微。平齊後求訪,不知所在。開皇初,濟南郡上言,有男子呂永吉,自稱有姑字苦桃,嫁爲楊忠妻。勘驗,知是舅子。始追贈外祖雙周爲上柱國、太尉、八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封齊郡公,諡曰敬。外祖母姚氏爲齊敬公夫人。詔並改葬,於齊州立廟,置守冢十家,以永吉襲爵,留在京師。及大業中,授上黨郡太守,性識庸劣,職務不理。後去官,不知所終。
從父道貴,性尤頑騃,言詞鄙陋。初自鄉里征入長安,上見之悲泣。道貴略無戚容,但連呼帝名云:「種末定不可偷,大似苦桃姊。」後數犯忌諱,動致違忤。上甚恥之,乃命高熲厚加供給,不許接對朝士。拜上儀同三司,出爲濟南太守,令即之任,斷其入朝。道貴還至本郡,高自崇重,每與人言,自稱皇舅。數將儀衛,出入閭里,從故人游宴,庶僚咸苦之。後郡廢,終於家,子孫無聞焉。
論曰:三五哲王,防深慮遠,舅甥之國,罕執鈞衡,母后之家,無聞傾敗。爰及漢晉,顛覆繼軌,皆由乎進不以禮,故其斃亦速。自魏至隋,時移四代,得失之跡,斯文可睹。苟不傾宗,終致亡國,周隋之際,可爲鑒焉。若使開皇創業,不取懲於已往,獨孤權侔呂、霍,必敗於仁壽之前,蕭氏勢均梁、竇,豈全於大業之後。今或不隕舊基,或更隆先構,豈非處之以道,遠權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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