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

百度

搜狗

360

搜狗

谷歌

搜狗
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北史

[複製連結]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一‧列傳第六十九  儒林上 梁越 盧丑 張偉 梁祚 平恆 陳奇 劉獻之 張吾貴 劉蘭孫惠蔚 族曾孫靈暉 馬子結 石曜 靈暉子萬壽 徐遵明 董征 李業興子崇祖 李鉉 馮偉 張買奴 劉軌思 鮑季詳 邢峙 劉晝 馬敬德子元熙 張景仁 權會 張思伯 張雕武 郭遵
儒者,其爲教也大矣,其利物也博矣,以篤父子,以正君臣,開政化之本原,鑿生靈之耳目,百王損益,一以貫之。雖世或污隆,而斯文不墜。自永嘉之後,宇內分崩,禮樂文章,掃地將盡。
魏道武初定中原,雖日不暇給,始建都邑,便以經術爲先。立太學,置五經博士生員千有餘人。天興二年春,增國子太學生員至三千人。豈不以天下可馬上取之,不可以馬上臨之?聖達經猷,蓋爲遠矣。四年春,命樂師入學習舞,釋菜於先師。明元時,改國子爲中書學,立教授博士。太武始光三年春,起太學於城東。後征盧玄、高允等,而令州郡各舉才學。於是人多砥尚,儒術轉興。獻文天安初,詔立鄉學,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後詔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學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四十人。太和中,改中書學爲國子學,建明堂、辟雍,尊三老五更,又開皇子之學。及遷都洛邑,詔立國子、太學、四門小學。孝文欽明稽古,篤好墳籍,坐輿據鞍,不忘講道。劉芳、李彪諸人以經書進,崔光、邢巒之徒以文史達。其餘涉獵典章,閒集詞翰,莫不縻以好爵,動貽賞眷。於是斯文郁然,比隆周、漢。宣武時,復詔營國學,樹小學於四門,大選儒生以爲小學博士,員四十人。雖黌宇未立,而經術彌顯。時天下承平,學業大盛,故燕、齊、趙、魏之間,橫經著錄,不可勝數。大者千餘人,小者猶數百。州舉茂異,郡貢孝廉,對揚王庭,每年逾眾。神龜中,將立國學,詔以三品以上,及五品清官之子以充生選。未及簡置,仍復停寢。正光三年,乃釋奠於國學,命祭酒崔光講孝經,始置國子生三十六人。暨孝昌之後,海內淆亂,四方校學,所存無幾。
齊神武生於邊朔,長於戎馬,杖義建旗,掃清區縣。因魏氏喪亂,屬爾朱殘酷,文章咸盪,禮樂同奔,弦歌之音且絕,俎豆之容將盡。永熙中,孝武復釋奠於國學,又於顯陽殿詔祭酒劉廞講孝經,黃門李郁說禮記,中書舍人盧景宣講大戴禮夏小正篇,復置生七十二人。及永熙西遷,天平北徙,雖庠序之制,有所未遑,而儒雅之道,遽形心慮。時初遷都於鄴,國子置生三十六人。至興和、武定之間,儒業復盛矣。始天平中,范陽盧景裕同從兄仲禮於本郡起逆,齊神武免其罪,置之賔館,以經教授太原公以下。及景裕卒,又以趙郡李同軌繼之。二賢並大蒙恩遇,待以殊禮。同軌雲亡,復征中山張雕武、勃海李鉉、刁柔、中山石曜等遞爲諸子師友。及天保、大寧、武平之朝,亦引進名儒,授皇太子、諸王經術。然爰自始基,暨於季世,唯濟南之在儲宮,性識聦敏,頗自砥礪,以成其美。自余多驕恣傲狠,動違禮度,日就月將,無聞焉爾,鏤冰雕朽,迄用無成。蓋有由焉。夫帝王子孫,習性驕逸,況義方之情不篤,邪僻之路競開,自非得自生知,體包上智,而內縱聲色之娛,外多犬馬之好,安能入則篤行,出則友賢者也?徒有師傅之資,終無琢磨之實。貴游之輩,飾以明經,可謂稽山竹箭,加之括羽,俯拾青紫,斷可知焉。而齊氏司存,或失其守,師保疑丞,皆賞勛舊,國學博士,徒有虛名。唯國子一學,生徒數十人耳。胄子以通經進仕者,唯博陵崔子發、廣平宋游卿而已。自外莫見其人。幸朝章寬簡,政網疏闊,游手浮惰,十室而九。故橫經受業之侶,遍於鄉邑;負笈從宦之徒,不遠千里。入閭里之內,乞食爲資,憩桑梓之陰,動逾十數。燕、趙之俗,此眾尤甚焉。齊制,諸郡並立學,置博士、助教授經。學生俱差逼充員,士流及豪富之家,皆不從調。備員既非所好,墳籍固不關懷。又多被州郡官人驅使,縱有游惰,亦不檢察。皆由上非所好之所致也。諸郡俱得察孝廉,其博士、助教及遊學之徒通經者,推擇充舉。射策十條,通八以上,聽九品出身;其尤異者,亦蒙抽擢。
周文受命,雅重經典。於時西都板蕩,戎馬生郊,先王之舊章,往聖之遺訓,掃地盡矣。於是求闕文於三古,得至理於千載,黜魏、晉之制度,復姬旦之茂典。盧景宣學通群藝,修五禮之缺;長孫紹遠才稱洽聞,正六樂之壞。由是朝章漸備,學者向風。明皇纂歷,敦尚學藝,內有崇文之觀,外重成均之職。握素懷鉛,重席解頤之士,間出於朝廷;員冠方領,執經負笈之生,著錄於京邑。濟濟焉,足以逾於向時矣。洎保定三年,帝乃下詔尊太傅燕公爲三老。帝於是服袞冕,乘碧輅,陳文物,備禮容,清蹕而臨太學,袒割以食之,奉觴以酳之,斯固一世之盛事也。其後命輶軒而致玉帛,征沉重於南荊。及定山東,降至尊而勞萬乘,待熊安生以殊禮。是以天下慕向,文教遠覃。衣儒者之服,挾先王之道,開黌舍,延學徒者,比肩;勵從師之志,守專門之業,辭親戚,甘勤苦者,成市。雖通儒盛業,不逮魏、晉之臣,而風移俗變,抑亦近代之美也。
自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訓紛綸,無所取正。隋文膺期纂歷,平一寰宇,頓天網以掩之,賁旌帛以禮之,設好爵以縻之,於是四海九州,強學待問之士,靡不畢集焉。天子乃整萬乘,率百僚,遵問道之儀,觀釋奠之禮。博士罄縣河之辯,侍中竭重席之奧,考正亡逸,研核異同,積滯群疑,渙然冰釋。於是超擢奇俊,厚賞諸儒,京邑達乎四方,皆啟黌校。齊魯趙魏,學者尤多,負笈追師,不遠千里,講誦之聲,道路不絕。中州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及帝暮年,精華稍竭,不悅儒術,專尚刑名。執政之徒,咸非篤好。暨仁壽間,遂廢天下之學。唯存國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煬帝即位,復開庠序,國子、郡縣之學,盛於開皇之初。徵辟儒生,遠近畢至,使相與講論得失於東都之下,納言定其差次,一以聞奏焉。於時,舊儒多已凋亡,惟信都劉士元、河間劉光伯拔萃出類,學通南北,博極今古,後生鑽仰,所制諸經義疏,搢紳咸師宗之。既而外事四夷,戎馬不息,師徒怠散,盜賊群起。禮義不足以防君子,刑罰不足以威小人,空有建學之名,而無弘道之實。其風漸墜,以至滅亡。方領矩步之徒,亦轉死溝壑,凡有經籍,因此湮沒於煨燼矣。遂使後進之士,不復聞詩書之言,皆懷攘竊之心,相與陷於不義。傳曰:「學者將殖,不學者將落。」然則盛衰是系,興亡攸在,有國有家者,可不慎歟!
漢世,鄭玄並爲眾經註解,服虔、何休,各有所說。玄易、詩、書、禮、論語、孝經,虔左氏春秋,休公羊傳,大行於河北。王肅易,亦間行焉。晉世,杜預注左氏。預玄孫坦,坦弟驥,於宋朝並爲青州刺史,傳其家業,故齊地多習之。
自魏末,大儒徐遵明門下講鄭玄所注周易。遵明以傳盧景裕及清河崔瑾。景裕傳權會、郭茂。權會早入鄴都,郭茂恆在門下教授,其後能言易者,多出郭茂之門。河南及青齊之間,儒生多講王輔嗣所注,師訓蓋寡。
齊時,儒士罕傳尚書之業,徐遵明兼通之。遵明受業於屯留王聦,傳授浮陽李周仁及勃海張文敬、李鉉、河間權會,並鄭康成所注,非古文也。下里諸生,略不見孔氏註解。武平末,劉光伯、劉士元始得費甝義疏,乃留意焉。
其詩、禮、春秋,尤爲當時所尚,諸生多兼通之。
三禮並出遵明之門。徐傳業於李鉉、祖雋、田元鳳、馮偉、紀顯敬、呂黃龍、夏懷敬。李鉉又傳授刁柔、張買奴、鮑季詳、邢峙、劉晝、熊安生。安生又傳孫靈暉、郭仲堅、丁恃德。其後生能通禮經者,多是安生門人。諸生盡通小戴禮。於周儀禮兼通者,十二三焉。
通毛詩者,多出於魏朝劉獻之。獻之傳李周仁。周仁傳董令度、程歸則。歸則傳劉敬和、張思伯、劉軌思。其後能言詩者,多出二劉之門。
河北諸儒能通春秋者,並服子慎所注,亦出徐生之門。張買奴、馬敬德、邢峙、張思伯、張奉禮、張雕、劉晝、鮑長宣、王元則並得服氏之精微。又有衛覬、陳達、潘叔虔,雖不傳徐氏之門,亦爲通解。又有姚文安、秦道靜,初亦學服氏,後兼更講杜元凱所注。其河外儒生,俱伏膺杜氏。其公羊、穀梁二傳,儒者多不厝懷。
論語、孝經,諸學徒莫不通講。諸儒如權會、李鉉、刁柔、熊安生、劉軌思、馬敬德之徒,多自出義疏。雖曰專門,亦皆相祖習也。
大抵南北所爲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則王輔嗣,尚書則孔安國,左傳則杜元凱。河洛,左傳則服子慎,尚書、周易則鄭康成。詩則並主於毛公,禮則同遵於鄭氏。南人約簡,得其英華;北學深蕪,窮其枝葉。考其終始,要其會歸,其立身成名,殊方同致矣。
自魏梁越已下,傳授講議者甚眾,今各依時代而次,以備儒林云爾。
梁越字玄覽,新興人也。博通經傳,性純和。魏初,爲禮經博士。道武以其謹厚,遷上大夫,令授諸皇子經書。明元初,以師傅恩,賜爵祝阿侯,出爲雁門太守,獲白雀以獻,拜光祿大夫,卒。
盧丑,昌黎徒何人也。襄城王魯元之族也。太武監國,丑以博學入授經。後以師傅舊恩,賜爵濟陰公。位尚書,加散騎常侍,卒於河內太守。
張偉字仲業,太原中都人也。學通諸經,鄉里受業者,常數百人。儒謹汎納,雖有頑固,問至數十,偉告喻殷勤,曾無慍色。常依附經典,教以孝悌,門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性清雅,非法不言。太武時,與高允等俱被辟命,授中書博士,累遷爲中書侍郎,本國大中正。使酒泉慰勞沮渠無諱,又使宋,賜爵成皋子。出爲營州刺史,進爵建安公。卒,贈并州刺史,諡曰康。
梁祚,北地泥陽人也。父卲,皇始二年歸魏,位濟陽太守。至祚,居趙郡。祚篤志好學,歷習經典,尤善公羊春秋、鄭氏易,常以教授。有儒者風,而無當世之才。與幽州別駕平恆有舊,恆時請與論經史。辟秘書中散,稍遷秘書令,爲李訢所排擯,退爲中書博士。後出爲統萬鎮司馬,征爲散令。撰並陳壽三國志,名曰國統,又作代都賦,頗行於世。清貧守素,不交勢貴,卒。子元吉,有父風。
平恆字繼叔,燕郡薊人也。祖視、父儒,並仕慕容爲通宦。恆耽勤讀誦,多通博聞。自周以降,暨於魏世,帝王傳代之由,貴臣升降之緒,皆撰品第,商略是非,號曰略注,合百餘篇。安貧樂道,不以屢空改操。征爲中書博士。久之,出爲幽州別駕。廉貞寡慾,不營資產,衣食至常不足,妻子不免饑寒。後遷秘書丞,時高允爲監,河間邢祐、北平陽嘏、河東裴宗、廣平程駿、金城趙元順等爲著作郎。允每稱博通經籍,無過恆也。
恆三子,並不率父業,好酒自棄。恆常忿其世衰,植杖巡舍側崗而哭,不爲營事婚宦,任意官娶,曰:「此輩會是衰頓,何煩勞我!」故仕娉濁碎,不得及其門流。別構精廬,並置經籍於中,一奴自給,妻子莫得而往,酒食亦不與同。時有珍美,呼時老東安公刁雍等共飲啖之,家人無得嘗焉。太和十年,以恆爲秘書令,而固請爲郡,未受而卒。贈幽州刺史、都昌侯,諡曰康。
陳奇字脩奇,河北人也。少孤貧,而奉母至孝,齠齔聦識,有夙成之美。愛翫經典,常非馬融、鄭玄解經失旨。志在著述五經,始注孝經、論語,頗傳於世,爲搢紳所稱。與河間邢祐同召赴京。
時秘書監游雅素聞其名,始頗好之,引入秘省,欲授以史職。後與奇論典誥,至易訟卦「天與水違行」。雅曰:「自蔥嶺以西,水皆西流,推此而言,易之所及,自蔥嶺以東耳。」奇曰:「易理綿廣,包含宇宙。若如公言,自蔥嶺西,豈東向望天哉?」雅性護短,因以爲嫌。嘗眾辱奇,或爾汝之,或指爲小人。奇曰:「公身爲君子,奇身且小人。」雅曰:「君言身且小人,君祖父是何人也?」奇曰:「祖,燕東部侯釐。」雅質奇曰:「侯釐何官也?」奇曰:「昔有雲師、火正、鳥師之名,以斯而言,世革則官異,時易則禮變。公爲皇魏東宮內侍長,竟何職也?」先是,敕以奇付雅,令銓補秘書。雅既惡之,遂不復敘用焉。
奇冗散數年,高允每嘉其遠致,稱奇通識,非凡學所及。允微勸雅曰:「君朝望具瞻,何爲與野儒辯簡牘章句!」雅謂允有私於奇,曰:「君寧黨小人也?」乃取奇注論語、孝經,燒於庭內。奇曰:「公貴人,不乏樵薪,何乃燃奇論語!」雅愈怒,因告京師後生,不聽傳授。而奇無降志,亦評雅之失。雅制昭皇太后碑文,論後名字之美,比諭前魏之甄后。奇刺發其非,遂聞於上。詔下司徒檢對,雅有屈焉。
有人爲謗書,多怨時之言,頗稱奇不得志。雅乃諷在事雲,此書言奇不遂,當是奇假人爲之。如依律文,造謗書者,皆及孥戮。遂抵奇罪。時司徒、平原王陸麗知奇見枉,惜其才學,故得遷延經年,冀得寬宥。獄成,竟致大戮,遂及其家。奇於易尤長,在獄嘗自筮,卦未及成,乃攬破而嘆曰:「吾不度來年冬季。」及奇受害,如其所占。奇初被召,夜夢星墜壓腳。明而告人曰:「星則好風,星則好雨,夢星壓腳,必無善征。但時命峻切,不敢不赴耳。」
奇外生常矯之,仕歷郡守。奇所注論語,矯之傳掌,未能行於世。其義多異鄭玄,往往與司徒崔浩同。
劉獻之,博陵饒陽人也。少而孤貧,雅好詩傳。曾受業於勃海程玄,後遂博觀眾籍。見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楊、墨之流,不爲此書,千載誰知其小也?」曾謂其所親曰:「觀屈原離騷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孔子曰『無可無不可』,實獲我心。」時人有從獻之學者,獻之輒謂之曰:「人之立身,雖百行殊塗,准之四科,要以德行爲首。子若能入孝出悌,忠信仁讓,不待出戶,天下自知。儻不能然,雖復下帷針股,躡屩從師,正可博聞多識,不過爲土龍乞雨,眩惑將來。其於立身之道,有何益乎?孔門之徒,初亦未悟,見皋魚之嘆,方乃歸而養親。嗟乎!先達何自覺之晚也?」由是四方學者,莫不高其行義,希造其門。
獻之善春秋、毛詩,每講左氏,盡隱公八年便止,云:「義例已了,不復須解。」由是弟子不能究竟其說。後本郡逼舉孝廉,至京稱病而還。孝文幸中山,詔征典內校書。獻之喟然嘆曰:「吾不如莊周散木遠矣,一之謂甚,其可再乎!」固以疾辭。時中山張吾貴與獻之齊名,四海皆稱儒宗。吾貴每一講唱,門徒千數,其行業可稱者寡。獻之著錄,數百而已,皆通經之士。於是有識者辨其優劣。
魏承喪亂之後,五經大義,雖有師說,而海內諸生,多有疑滯,咸決於獻之。六藝之文,雖不悉注,所標宗旨,頗異舊義。撰三禮大義四卷,三傳略例三卷,注毛詩序義一卷,行於世。並立章句疏二卷。注涅槃經,未就而卒。四子,放古、爰古、參古、脩古。
張吾貴字吳子,中山人也。少聦慧口辯,身長八尺,容貌奇偉。年十八,本郡舉爲太學博士。吾貴先未多學,乃從酈詮受禮,牛天祐受易。詮、祐粗爲開發而已,吾貴覽讀一遍,便即別構戶牖,世人競歸之。
曾在夏學,聚徒千數,而不講傳。生徒竊云:「張生之於左氏,似不能說。」吾貴聞之,謂曰:「我今夏講暫罷,後當說傳,君等來日,皆當持本。」生徒怪之而已。吾貴詣劉蘭,蘭遂爲講傳。三旬之中,吾貴兼讀杜、服,隱括兩家,異同悉舉。諸生後集,便爲講之,義例無窮,皆多新異,蘭仍伏聽。學者以此益奇之。而辯能飾非,好爲詭說,由是業不久傳。而氣陵牧守,不屈王侯,竟不仕而終。
劉蘭,武邑人也。年三十餘,始入小學書急就篇。家人覺其聦敏,遂令從師。受春秋、詩、禮於中山王保安。家貧,無以自資,且耕且學。三年之後,便白其兄,求講說。其兄笑而聽之,爲立黌舍,聚徒二百。蘭讀左氏,五日一遍,兼通五經。先是,張吾貴以聦辯過人,其所解說,不本先儒之旨。唯蘭推經、傳之由,本注者之意,參以緯候及先儒舊事,甚爲精悉。自後經義審博,皆由於蘭。蘭又明陰陽,博物多識,故爲儒者所宗。
瀛州刺史裴植,征蘭講書於州南館,植爲學主,故生徒甚盛,海內稱焉。又特爲中山王英所重。英引在館,令授其子熙、誘、略等。
蘭學徒前後數千,成業者眾。而排毀公羊,又非董仲舒,由是見譏於世。爲國子助教,靜坐讀書,有人叩門,蘭命引入。葛巾單衣,入與蘭坐,謂曰:「君自是學士,何爲每見毀辱?理義長短,竟在誰?而過無禮見陵也!今欲相召,當與君正之。」言終而出,蘭少時患死。
孫惠蔚,武邑武遂人也。年十五,粗通詩、書及孝經、論語。十八,師董道季講易。十九,師程玄讀禮經及春秋三傳。周流儒肆,有名於冀方。
太和初,郡舉孝廉,對策於中書省。時中書監高閭因相談薦,俄爲中書博士,轉皇宗博士。閭被敕理定雅樂,惠蔚參其事。及樂成,閭上疏請集朝士於太樂,共研是非。秘書令李彪,自以才辯,立難於其前。閭命惠蔚與彪抗論,彪不能屈。黃門侍郎張彝,常與游處,每表疏論事,多參訪焉。十七年,孝文南征,上議告類之禮。及太師馮熙薨,惠蔚監其喪禮,上書,令熙未冠之子,皆服成人服。惠蔚與李彪以儒學相知,及彪位至尚書,惠蔚仍太廟令。孝文曾從容言曰:「道固既登龍門,而孫蔚猶沈涓澮,朕常以爲負矣。」雖久滯小官,深體通塞,無孜孜之望,儒者以是尚焉。二十二年,侍讀東宮。
先是,七廟以平文爲太祖。孝文議定祖宗,以道武爲太祖。祖宗雖定,然昭穆未改。及孝文崩,將祔神主於廟,侍中崔光兼太常卿,以太祖既改,昭穆以次而易。兼御史中尉、黃門侍郎邢巒,以爲太祖雖改,昭穆仍不應易,乃立彈草,欲按奏光。光謂惠蔚曰:「此乃禮也,而執法欲見彈劾,思獲助於碩學。」惠蔚曰:「此深得禮變。」尋爲書以與光,贊明其事。光以惠蔚書呈宰輔,乃召惠蔚與巒庭議得失。尚書令王肅又助巒,而巒理終屈,彈事遂寢。
宣武即位之後,仍在左右,敷訓經典。自冗從僕射遷秘書丞、武邑郡中正。惠蔚既入東觀,見典籍未周,及閱舊典,先無定目,新故雜糅,首尾不全,有者累袠數十,無者曠年不寫。或篇第褫落,始末淪殘,或文壞字誤,謬爛相屬。卷目雖多,全定者少。請依前丞盧昶所撰甲乙新錄,欲裨殘補闕,損並有無,校練句讀,以爲定本,次第均寫,永爲常式。其省先無本者,廣加推尋,搜求令足。然經記浩博,諸子紛綸,部帙既多,章第紕繆,當非一二校書,歲月可了。求令四門博士及在京儒生四十人,在秘書省專精校考,參定字義。詔許之。
後爲黃門侍郎,代崔光爲著作郎。才非文史,無所撰著。遷國子祭酒、秘書監,仍知史事。延昌三年,追賞講定之勞,封棗強縣男。明帝初,出爲濟州刺史。還京,除光祿大夫。
魏初已來,儒生寒宦,惠蔚最爲顯達。先單名蔚,正始中,侍講禁內,夜論佛經,有愜帝旨,詔使加「惠」,號惠蔚法師焉。卒於官,贈瀛州刺史,諡曰戴。子伯禮襲封。
伯禮善隸書,位國子博士。惠蔚族曾孫靈暉。
靈暉少明敏,有器度。得惠蔚手錄章疏,研精尋問,更求師友,三禮、三傳,皆通宗旨。然始就鮑季詳、熊安生質問疑滯,其所發明,熊、鮑無以異也。舉冀州秀才,射策高第。仕齊,累至國子博士,授南陽王綽府諮議參軍。綽除定州刺史,仍隨綽之鎮。所爲猖蹶,靈暉唯默默憂悴,不能諫止。綽表請靈暉爲王師,以管記馬子結爲諮議。朝廷以王師三品,奏啟不合。後主於啟下手詔云:「但用之。」儒者甚以爲榮。綽除大將軍,靈暉以王師領大將軍司馬。綽誅,停廢。從綽死後,每至七日至百日,靈暉恆爲綽請僧設齋行道。齊亡,卒。
馬子結者,其先扶風人,世仕涼土,魏太和中入洛。父祖俱清官。子結及兄子廉、子尚三人,皆涉文學。陽休之牧西兗,子廉、子尚、子結與諸朝士各有贈詩。陽總爲一篇酬荅。詩云「三馬皆白眉」者也。子結爲南陽王綽管記,隨綽定州。綽每出遊獵,必令子結走馬從禽。子結既儒緩,衣垂帽落,或叫或啼,令騎驅之,非墜馬不止。綽以爲笑。由是漸見親狎,啟爲諮議焉。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喜人。亦以儒學進,居官清儉。武平中,爲黎陽郡守。時丞相咸陽王世子斛律武都出爲兗州刺史,性貪暴。先過衛縣,令丞以下,斂絹數千疋遺之。至黎陽,令左右諷動曜及縣官。曜手持一絹謂武都曰:「此是老石機杼,聊以奉贈。自此以外,並須出於吏人。吏人之物,一毫不敢輒犯。」武都亦知曜清素純儒,笑而不責。曜著石子十卷,言甚淺俗。位終譙州刺史。
靈暉子萬壽,字仙期,一字遐年。聦識機警,博涉經史,善屬文,美譚笑。在齊,仕爲陽休之開府行參軍。及隋文帝受禪,滕穆王引爲文學。坐衣冠不整,配防江南。行軍總管宇文述,召典軍書。萬壽本自書生,從容文雅,一旦從軍,鬱郁不得志。爲五言詩贈京邑知友,詩至京,盛爲當時吟誦,天下好事者,多書壁上而翫之。後歸鄉里,十餘年不得調。仁壽初,拜豫章王長史,非其好也。王轉封於齊,即爲齊王文學。當時,諸王官屬,多被夷滅,由是彌不自安,因謝病免。久之,授大理司直,卒於官。有集十卷,行於世。
徐遵明字子判,華陰人也。幼孤,好學,年十七,隨鄉人毛靈和等詣山東求學。至上黨,乃師屯留王聦,受毛詩、尚書、禮記。一年,便辭聦游燕、趙,師事張吾貴。吾貴門徒甚盛。遵明伏膺數月,乃私謂友人曰:「張生名高而義無檢格,凡所講說,不愜吾心。請更從師。」遂與平原田猛略就範陽孫買德。受業一年,復欲去之。猛略謂遵明曰:「君年少從師,每不終業,如此用意,終恐無成。」遵明乃指其心曰:「吾今知真師所在矣,正在於此。」乃詣平原唐遷,居於蠶舍,讀孝經、論語、毛詩、尚書、三禮。不出門院,凡經六年,時彈箏吹笛,以自娛慰。又知陽平館陶趙世業家有服氏春秋,是晉世永嘉舊寫。遵明乃往讀之,復經數載。因手撰春秋義章爲三十卷。
是後教授門徒,每臨講坐,先持經執疏,然後敷講。學徒至今,浸以成俗。遵明講學於外,二十餘年,海內莫不宗仰。頗好聚斂,與劉獻之、張吾貴皆河北聚徒教授,懸納絲粟,留衣物以待之,名曰影質,有損儒者之風。遵明見鄭玄論語序云「書以八寸策」,誤作「八十宗」,因曲爲之說。其僻也皆如此。獻之、吾貴又甚焉。
遵明不好京輦,以兗州有舊,因徙屬焉。元顥入洛,任城太守李湛將舉義兵,遵明同其事。夜至人間,爲亂兵所害。永熙二年,遵明弟子通直散騎侍郎李業興表求加策命,卒無贈諡。
董征字文發,頓丘衛國人也。身長七尺二寸,好古學,尚雅素。年十七,師清河監伯陽受論語、毛詩、春秋、周易,河內高望崇受周官,後於博陵劉獻之遍受諸經。數年之中,大義精練,講授生徒。太和末,爲四門小學博士。後宣武詔征入琁華宮,令孫惠蔚問以六經。仍詔征教授京兆、清河、廣平、汝南四王。
後累遷安州刺史。征因述職,路次過家,置酒高會,大享邑老。乃言曰:「腰龜返國,昔人稱榮,仗節還家,雲胡不樂。」因誡二三子弟曰:「此之富貴,匪自天降,乃勤學所致耳。」時人榮之。入爲司農少卿、光祿大夫,後以老解職。永熙二年,卒。孝武帝以征昔授學業,故優贈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相州刺史,諡曰文烈。子仲曜。
李業興,上黨長子人也。祖虬、父玄紀,並以儒學舉孝廉。玄紀卒於金鄉令。
業興少耿介志學,晚乃師事徐遵明於趙、魏之間。時有漁陽鮮于靈馥亦聚徒教授,而遵明聲譽未高,著錄尚寡。業興乃詣靈馥黌舍,類受業者。靈馥乃謂曰:「李生久逐羌博士,何所得也?」業興默爾不言。及靈馥說左傳,業興問其大義數條,靈馥不能對。於是振衣而起曰:「羌弟子正如此耳!」遂便徑還。自此,靈馥生徒傾學而就遵明。學徒大盛,業興之爲也。
後乃博涉百家,圖緯、風角、天文、占候,無不討練,尤長筭歷。雖在貧賤,常自矜負,若禮待不足,縱於權貴,不爲之屈。後爲王遵業門客。舉孝廉,爲校書郎。以世行趙匪歷,節氣後辰下筭。延昌中,業興乃爲戊子元歷上之。於時屯騎校尉張洪、蕩寇將軍張龍詳等九家,各獻新曆。宣武詔令共爲一歷。洪等後遂共推業興爲主,成戊子歷,正光三年,奏行之。業興以殷曆甲寅,黃帝辛卯,徒有積元,術數亡缺。又修之,各爲一卷,傳於世。
建義初,敕典儀注。未幾,除著作郎。永安三年,以前造歷之勛,賜爵長子伯。後以孝武帝登極之初,豫行禮事,封屯留縣子,除通直散騎常侍。永熙三年二月,孝武帝釋奠,業興與魏季景、溫子昇、竇瑗爲摘句。後入爲侍讀。
遷鄴之始,起部郎中辛術奏:「今皇居徙御,百度創始,營構一興,必宜中制。李業興碩學通儒,博聞多識,萬門千戶,所宜詢訪。今求就之披圖案記,考定是非,參古雜今,折中爲制。」詔從之。於時尚書右僕射、營構大匠高隆之被詔繕修三署樂器、衣服及百戲之屬,乃奏請業興共事。
天平四年,與兼散騎常侍李諧、兼吏部郎盧元明使梁。梁散騎常侍朱異問業興曰:「魏洛中委粟山是南郊邪?圓丘邪?」業興曰:「委粟是圓丘,非南郊。」異曰:「比聞郊、丘異所,是用鄭義。我此中用王義。」業興曰:「然。洛京郊丘之處,用鄭解。」異曰:「若然,女子逆降傍親,亦從鄭以不?」業興曰:「此之一事,亦不專從。若卿此間用王義,除禫應用二十五月,何以王儉喪禮,禫用二十七月也?」異遂不荅。業興曰:「我昨見明堂,四柱方屋,都無五九之室,當是裴頠所制。明堂上圓下方,裴唯除室耳,今此上不圓何也?」異曰:「圓方俗說,經典無文,何怪於方。」業興曰:「圓方之言,出處甚明,卿自不見。見卿錄梁主孝經義亦云『上圓下方』,卿言豈非自相矛楯?」異曰:「若然,圓方竟出何經?」業興曰:「出孝經援神契。」異曰:「緯候之書,何可信也!」業興曰:「卿若不信,靈威仰、協光紀之類,經典亦無出者,卿覆信不?」異不荅。
梁武問業興:「詩周南,王者之風,系之周公;邵南,仁賢之風,系之邵公。何名爲系?」業興對曰:「鄭注儀禮云:昔太王、王季居於岐陽,躬行邵南之教以興王業。及文王行今周南之教以受命,作邑於酆。文王爲諸侯之時所化之國,今既登九五之尊,不可復守諸侯之地,故分封二公,名爲系。」梁武又問:「尚書『正月上日,受終文祖』,此時何正?」業興對曰:「此夏正月。」梁武言:「何以得知?」業興曰:「案尚書中候運衡篇云『日月營始』,故知夏正。」又問:「堯時以前,何月爲正?」業興對曰:「自堯以上,書典不載,實所不知。」梁武又云:「『寅賔出日』,即是正月,『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即是二月。此出堯典,何得雲堯時不知用何正?」業興對曰:「雖三正不同,言時節者,皆據夏時正月。周禮:『仲春二月,會男女之無夫家者。』雖自周書,月亦夏時。堯之日月,亦當如此。但所見不深,無以辯析明問。」梁武又曰:「禮:原壤母死,叩木而歌。孔子聖人,而與壤爲友?」業興對曰:「孔即自解,言親者不失其親,故者不失其故。」又問:「壤何處人?」對曰:「注云:原壤,孔子幼之舊故。是魯人。」又問:「原壤不孝,有逆人倫,何以存故舊之小節,廢不孝之大罪?」對曰:「原壤所行,事自彰著,幼少之交,非是今始,既無大故,何容棄之?」又問:「孔子聖人,何以書原壤之事,垂法萬代?」業興對曰:「此是後人所錄,非孔子自製,猶合葬於防。如此之比,禮記之中,動有百數。」又問:「易有太極,極是有無?」業興對曰:「所傳太極是有。」還,兼散騎常侍,加中軍大將軍。
業興家世農夫,雖學殖,而舊音不改。梁武問其宗門多少,荅曰:「薩四十家。」使還,孫騰謂曰:「何意爲吳兒所笑!」對曰:「業興猶被笑,試遣公去,當著被罵。」邢子才云:「爾婦疾 3fd7.gif ,或問實耶?」業興曰:「爾大痴!但道此,人疑者半,信者半,誰檢看?」
武定元年,除國子祭酒,仍侍讀。神武以業興明術數,軍行常問焉。業興曰某日某處勝。謂所親曰:「彼若告勝,自然賞吾;彼若凶敗,安能罪吾?」芒山之役,有風從西來入營。業興曰:「小人風來,當大勝。」神武曰:「若勝,以爾爲本州刺史。」既而以爲太原太守。五年,齊文襄引爲中外府諮議參軍。
後坐事禁止,業興乃造九宮行棋歷,以五百爲章,四千四十爲蔀,九百八十七爲斗分,還以己未爲元,始終相維,不復移轉,與今曆法術不同。至於氣序交分,景度盈縮,不異也。文襄之徵潁川,業興曰:「往必克,克後凶。」文襄既克,欲以業興當凶而殺之。
業興愛好墳籍,鳩集不已,手自補修,躬加題帖,其家所有,垂將萬卷。覽讀不息,多有異聞,諸儒服其深博。性豪俠,重意氣,人有急難,委命歸之,便能容匿。與其好合,傾身無吝;有乖忤,便即疵毀,乃至聲色,加以謗罵。性又躁隘,至於論難之際,無儒者之風。每語人云:「但道我好,雖知妄言,故勝道惡。」務進忌前,不顧後患,時人以此惡之。至於學術精微,當時莫及。業興二子,崇祖傳父業。
崇祖字子述。文襄集朝士,命盧景裕講易,崇祖時年十一,論難往復,景裕憚之。業興助成其子,至於忿 49a7.gif 。文襄色甚不平。姚文安難服虔左傳解七十七條,名曰駁妄。崇祖申明服氏,名曰釋謬。齊文宣營構三台,材瓦工程,皆崇祖所筭也。封屯留縣侯。遵祖,齊天保初難宋景業歷甚精。崇祖爲元子武卜葬地,醉而告之曰:「 改葬後,當不異孝文。」武成。或告之,兄弟伏法。
李鉉字寶鼎,勃海南皮人也。九歲入學,書急就篇,月余便通。家素貧,常春夏務農,冬乃入學。年十六,從浮陽李周仁受毛詩、尚書,章武劉子猛受禮記,常山房虬受周官、儀禮,漁陽鮮于靈馥受左氏春秋。鉉以鄉里無可師者,遂與州里楊元懿、河間宗惠振等結友,詣大儒徐遵明受業。居徐門下五年,常稱高第。年二十三,便自潛居討論是非。撰定孝經、論語、毛詩、三禮義疏及三傳異同、周易義例合三十餘卷。用心精苦,曾三秋冬不畜枕,每睡,假寐而已。年二十七,歸養二親,因教授鄉里。生徒恆數百人,燕趙間能言經者,多出其門。
以鄉里寡文籍,來游京師,讀所未見書。舉秀才,除太學博士。及李同軌卒,齊神武令文襄在京妙簡碩學,以教諸子。文襄以鉉應旨,征詣晉陽。時中山石曜、北平陽絢、北海王晞、清河崔瞻、廣平宋欽道及工書人韓毅同在東館,師友諸王。鉉以去聖久遠,文字多有乖謬,於講授之暇,遂覽說文、倉、雅,刪正六藝經注中謬字,名曰字辨。
天保初,詔鉉與殿中尚書邢卲,中書令魏收等參議禮律,仍兼國子博士。時詔北平太守宋景業、西河太守綦母懷文等草定新曆,錄尚書、平原王高隆之令鉉與通直常侍房延祐、國子博士刁柔參考得失。尋正國子博士。廢帝之在東宮,文宣詔鉉以經入授,甚見優禮。卒,特贈廷尉少卿。及還葬,王人將送,儒者榮之。
楊元懿、宗惠振官俱至國子博士。
馮偉字偉節,中山安喜人也。身長八尺,衣冠甚偉,見者肅然。少從李寶鼎學,李重其聦敏,恆別意試問之。多所通解,尤明禮、傳。後還鄉里,閉門不出,將三十年,不問生產,不交賔客,專精覃思,無所不通。
齊趙郡王出鎮定州,以禮迎接,命書三至,縣令親至其門,猶辭疾不起。王將命駕致請,佐吏前後星馳報之,縣令又自爲其整冠履,不得已而出。王下廳事迎之,止其拜伏,分階而上,留之賔館,甚見禮重。王將舉充秀才,固辭不就。歲余請還,王知其不願拘束,以禮發遣,贈遺甚厚。一無所納,唯受時服而已。
及還,不交人事,郡守縣令,每親至其門。歲時或置羊酒,亦辭不納。門徒束脩,一毫不受。蠶而衣,耕而飯,簞食瓢飲,不改其樂。以壽終。
張買奴,平原人也。經義該博,門徒千餘人,諸儒咸推重之。仕齊,歷太學博士、國子助教,卒。
劉軌思,勃海人也。說詩甚精。少事同郡劉敬和,敬和事同郡程歸則,故其鄉曲多爲詩者。軌思仕齊,位國子博士。
鮑季詳,勃海人也。甚明禮,兼通左氏春秋。少時,恆爲李寶鼎都講。後亦自有徒眾,諸儒稱之。仕齊,卒於太學博士。從弟長暄,兼通禮、傳。爲任城王湝丞相掾。恆在都教授貴遊子弟。齊亡,卒於家。
邢峙字士峻,河間鄚人也。少學通三禮、左氏春秋。仕齊,初爲四門博士,遷國子助教,以經入授皇太子。峙方正純厚,有儒者風。廚宰進太子食,菜有邪蒿,峙令去之,曰:「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宜食。」文宣聞而嘉之,賜以被褥縑纊,拜國子博士。皇建初,除清河太守,有惠政。年老歸,卒於家。
劉晝字孔昭,勃海阜城人也。少孤貧,愛學,伏膺無倦。常閉戶讀書,暑月唯著犢鼻褌。與儒者李寶鼎同鄉,甚相親愛。寶鼎授其三禮,又就馬敬德習服氏春秋,俱通大義。恨下里少墳籍,便杖策入都。知鄴令宋世良家有書五千卷,乃求爲其子博士,恣意披覽,晝夜不息。
還,舉秀才,策不第,乃恨不學屬文,方復緝綴辭藻。言甚古拙,制一首賦,以六合爲名,自謂絕倫,乃嘆儒者勞而寡功。曾以賦呈魏收而不拜。收忿之,謂曰:「賦名六合,已是太愚,文又愚於六合。君四體又甚於文。」晝不忿,又以示邢子才。子才曰:「君此賦,正似疥駱駞,伏而無嫵媚。」晝求秀才,十年不得,發憤撰高才不遇傳。冀州刺史酈伯偉見之,始舉晝,時年四十八。
刺史隴西李璵,亦嘗以晝應詔。先告之,晝曰:「公自爲國舉才,何勞語晝!」齊河南王孝瑜聞晝名,每召見,輒與促席對飲。後遇有密親,使且在齋坐,晝須臾徑去,追謝要之,終不復屈。孝昭即位,好受直言。晝聞之,喜曰:「董仲舒、公孫弘可以出矣。」乃步詣晉陽上書,言亦切直,而多非世要,終不見收采。編錄所上之書,爲帝道。河清中,又著金箱璧言,蓋以指機政之不良。
晝夜嘗夢貴人若吏部尚書者補交州興俊令,寤而密書記之。卒後旬余,其家幼女鬼語聲似晝,云「我被用爲興俊縣令,得假暫來辭別」雲。
晝常自謂博物奇才,言好矜大。每言:「使我數十卷書行於後世,不易齊景之千駟也。」容止舒緩,舉動不倫,由是竟無仕,卒於家。
馬敬德,河間人也。少好儒術,負笈隨徐遵明學詩、禮,略通大義,而不能精。遂留意於春秋左氏,沈思研求,晝夜不倦。教授於燕、趙間,生徒隨之者甚眾。乃詣州將,求舉秀才,州將以其純儒,無意推薦。敬德請試方略,五條皆有文理,乃欣然舉送。至都,唯得中第。請試經業,問十條,並通,擢授國子助教。再遷國子博士。
齊武成爲後主擇師傅,趙彥深進之,入爲侍講。其妻夜夢猛獸將來向之,敬德走超叢棘,妻伏地不敢動。敬德占曰:「吾當爲大官,超棘,過九卿也;爾伏地,夫人也。」後主既不好學,敬德侍講甚疏,時時以春秋入授。猶以師傅恩,拜國子祭酒、儀同三司、金紫光祿大夫、瀛州大中正。卒,其徒曰:「馬生勝孔子,孔子不得儀同。」尋贈開府、瀛州刺史。
其後,侍書張景仁封王,趙彥深云:「何容侍書封王,侍講翻無封爵?」亦追封敬德廣漢郡王,令子元熙襲。
元熙字長明,少傳父業,兼長文藻。以通直郎待詔文林館。武平中,皇太子將講孝經,有司請擇師。帝曰:「馬元熙,朕師之子,文學不惡。」於是以孝經入授皇太子。儒者榮其世載。性和厚,在內甚得名譽。隋開皇中,卒於秦王文學。
張景仁,濟北人。幼孤,家貧,以學書爲業,遂工草隸。選補內書生,與魏郡姚元標、潁川韓毅、同郡袁買奴、滎陽李超等齊名,文襄並引爲賔客。天保八年,敕教太原王紹德書。後主在東宮,武成令侍書,遂被引擢。小心恭謹,後主愛之,呼爲博士。登祚,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在左右。與語,猶稱博士。胡人何洪珍有寵於後主,欲得通婚朝士,以景仁在內,官位稍高,遂爲其兄子取景仁第二息瑜之女。因以表里相援,恩遇日隆。景仁多疾,帝每遣徐之范等療之,給藥物珍羞,中使問疾,相望於道。是後,敕有司恆就宅送御食。車駕或有行幸,在道宿處,每送步障,爲遮風寒。進位儀同三司,加開府,侍書如故。每旦須參,即在東宮停止。及立文林館,中人鄧長顒希旨,奏令總判館事。除侍中,封建安王。洪珍死後,長顒猶存舊款,更相彌縫,得無墜退。遂除中書監,卒。贈侍中、五州刺史、司空公。
景仁爲兒童時,在洛京,曾詣國學摹石經。許子華遇之學中,執景仁手曰:「張郎風骨,必當通貴,非但官爵遷達,乃與天子同筆硯,傳衣履。」子華卒二十餘年,景仁位開府,數賜衣冠、筆硯,如子華所言。出自寒微,本無識見,一旦開府、侍中、封王。其婦姓奇,莫知氏族所出,容制音辭,事事庸俚。既除王妃,與諸公主、郡君,同在朝謁之列,見者爲其慚悚。
景仁性本卑謙,及用胡人、巷伯之勢,坐致通顯,志操頗改,漸成驕傲。良馬輕裘,徒從擁冗,高門廣宇,當衢向術。諸子不思其本,自許貴游。自倉頡以來,八體取進,一人而已。
權會字正理,河間鄚人也。志尚沈雅,動遵禮則。少受鄭易,妙盡幽微;詩、書、三禮,文義該洽;兼明風角,妙識玄象。仕齊,初四門博士。僕射崔暹引爲館客,甚敬重焉,命世子達挐盡師傅之禮。暹欲薦會與馬敬德等爲諸王師。會性恬靜,不慕榮勢,恥於左宦,固辭。暹識其意,遂罷薦舉。尋追修國史,監知太史局事。後遷國子博士。會參掌雖繁,教授不闕。性甚儒懦,似不能言,及臨機荅難,酬報如響,由是爲諸儒所推。而貴遊子弟慕其德義者,或就其宅,或寄宿鄰家,晝夜承間,受其學業。會欣然演說,未嘗懈怠。
雖明風角玄象,至於私室,都不及言。學徒有請問者,終無所說。每云:「此學可知不可言,諸君並貴遊子弟,不由此進,何煩問也。」唯有一子,亦不授此術。會曾遣家人遠行,久而不反。其行還將至,乃逢寒雪,寄息他舍。會方處學堂講說,忽有旋風吹雪入戶,會笑曰:「行人至,何意中停!」遂使追尋,果如其語。會每占筮,大小必中,但用爻辭彖象,以辨吉凶,易占之屬,都不經口。
會本貧生,無僮僕,初任助教日,恆乘驢。其職事處多,非晚不歸。曾夜出城東門,會獨乘一驢,忽有二人,一人牽頭,一人隨後,有似相助。其回動輕漂,有異生人,漸失路,不由本道。心甚怪之,遂誦易經上篇第一卷,不盡,前後二人,忽然離散。會亦不覺墮驢,迷悶,至明始覺。方知墮處乃是郭外,才去家數里。有一子,字子襲,聦敏精勤,幼有成人之量。先亡,臨送者爲其傷慟,會唯一哭而罷,時人尚其達命。
武平末,自府還第,在路無故馬倒,遂不得語,因暴亡。注易一部,行於世。會生平畏馬,位望既至,不得不乘,果以此終。
張思伯,河間樂城人也。善說左氏傳,爲馬敬德之次。撰刊例十卷,行於時。亦爲毛詩章句,以二經教授齊安王廓。位國子博士。
又有長樂張奉禮,善三傳,與思伯齊名。位國子助教。
張雕武,中山北平人也。家世寒微,其兄蘭武,仕尚書令史,微有資產。故護軍長史王元則時爲書生,停其宅。雕武少美貌,爲元則所愛悅,故偏被教。因好學,精力絕人,負卷從師,不遠千里。遍通五經,尤明三傳。弟子遠方就業者,以百數,諸儒服其強辯。齊神武召入霸府,令與諸子講說。乾明初,累遷平原太守,坐贓賄失官。武成即位,以舊恩,除通直散騎常侍。琅邪王儼求博士,有司以雕武應選,時號得人。歷涇州刺史、散騎常侍。
乃帝侍講馬敬德卒,乃入授經書。帝甚重之,以爲侍講,與侍書張景仁並被尊禮,同入華元殿,共讀春秋。加國子祭酒、假儀同三司,待詔文林館。以景仁宗室,自托於其親何洪珍,公私之事,雕武常爲其指南。與張景仁號二張博士。時穆提婆、韓長鸞與洪珍同侍帷幄,知雕武爲洪珍謀主,忌惡之。洪珍又奏雕武監國史,尋除侍中,加開府,奏度支事。大被委任,言多見從,特敕奏事不趨,呼爲博士。
雕武自以出於微賤,致位大臣,勵精在公,有匪躬之節。議論無所迴避,左右縱恣之徒,必加禁約。數譏切寵要,獻替帷扆。帝亦深倚仗之,方委以朝政。雕武便以澂清爲己任,意氣甚高。嘗在朝堂謂鄭子信曰:「向入省中,見賢家唐令處分,極無所以。若作數行兵帳,雕武不如邕;若致主堯、舜,身居稷、契,則邕不如我。」長鸞等陰圖之。及與侍中崔季舒、黃門侍郎郭遵諫幸晉陽,爲長鸞所譖,誅。
臨刑,帝使段孝言詰之。雕武曰:「臣起自諸生,光寵隆洽。今者之諫,臣實首謀,意善功惡,無所逃死。願陛下珍愛金玉,開發神明,數引賈誼之倫,語其政道,令聽覽之間,無所擁蔽,則臣雖死,猶生之年。」因歔欷流涕,俯而就戮。左右莫不憐而壯之。
子德沖等徙北邊。南安王思好之反,德沖及弟德揭俱死。德沖聦敏好學,以帝師之子,早見旌擢,位中書舍人。其父之戮,德沖並在殿廷就執,目見冤酷,號哭,殞絕於地,久之乃蘇。
郭遵者,鉅鹿人也。齊文宣爲太原公時,爲國常侍。帝家人有蓋豐洛者,典知家務,號曰蓋將。遵因其處分,曾抗拒,爲高德正所貴。齊受禪,由是擢爲主書,專令訪察。中書舍人朱謂爲鉅鹿太守,遵爲弟子求官,謂啟文宣,鞭之二百,付京畿。久之,除並省尚書都令史、建州別駕。會韓長鸞父永興爲刺史,因此遂相參附。後擢爲黃門侍郎,被誅。
遵出自賤微,易爲盈滿。宮門逢諸貴,輒呼姓字,語言布置,極爲輕率。嘗於宮門牽韓長鸞,辭曰:「王在得言,主上縱放如此,曾不規諫,何名大臣?」長鸞嫌其率爾,便掣手而去,由是不加援,故及於禍。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二‧列傳第七十  儒林下 沉重 樊深 熊安生 樂遜 黎景熙 冀雋 趙文深 辛彥之 何妥 蕭該 包愷 房暉遠 馬光 劉焯 劉炫 褚暉 顧彪 魯世達 張沖 王孝籍
沉重字子厚,吳興武康人也。性聦悟,弱歲而孤,居喪合禮。及長,專心儒學,從師不遠千里。遂博覽群書,尤明詩及左氏春秋。梁武帝欲高置學官,以崇儒教,中大通四年,乃革選,以重補國子助教。後除五經博士。梁元帝之在藩也,甚嘆異之。及即位,乃遣主書何武迎重西上。
魏平江陵,重乃留事梁主蕭詧,累遷都官尚書,領羽林監。詧又令重於合歡殿講周禮。武帝以重經明行修,乃遣宣納上士柳裘致書禮聘,又敕襄州總管衛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給,務從優厚。保定末,至於京師,詔令討論五經,並校定鍾律。天和中,復於紫極殿講三教義,朝士、儒生、桑門、道士至者二千餘人。重辭義優洽,樞機明辯,凡所解釋,咸爲諸儒所推。六年,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露門博士,仍於露門館爲皇太子講論語。建德末,表請還梁,武帝優詔不許。重固請,乃許,爲遣小司門上士楊汪送之。梁主蕭巋拜重散騎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來朝京師。開皇三年卒,年八十四。隋文帝遣舍人蕭子寶祭以少牢,贈使持節、上開府儀同三司、許州刺史。
重學業該博,爲當世儒宗。至於陰陽圖緯、道經、釋典,無不通涉。著周禮義三十一卷、儀禮義三十五卷、禮記義三十卷、毛詩義二十八卷、喪服經義五卷、周禮音一卷、儀禮音一卷、禮記音二卷、毛詩音二卷。
樊深字文深,河東猗氏人也。事繼母甚謹,弱冠好學,負書從師於河西,講習五經,晝夜不倦。魏永安中,隨軍征討,以功累遷中散大夫。嘗讀書,見吾丘子,遂歸侍養。
孝武西遷,樊王二姓舉義,爲東魏所誅。深父保周、叔父歡周並被害。深因避難,墜崖傷足,絕食再宿。於後遇得一簞餅,欲食之,然念繼母老痹,或免虜掠,乃弗食。夜中匍匐尋覓,母得見,因以饋母。還復遁去,改易姓名,遊學於汾晉間。習天文及筭歷之術。後爲人所告,囚送河東。屬東魏將韓軌長史張曜重其儒學,延深至家,因是便得逃隱。周文平河東,贈保周南郢州刺史,歡周儀同三司。深歸葬其父,負土成墳。
尋而于謹引爲府參軍事,令在館授教子孫。周文置學東館,教諸將子弟,以深爲博士。深經學通贍,每解書,多引漢魏以來諸家義而說之。故後生聽其言者,不能曉悟,背而譏之曰:「樊生講書,多門戶,不可解。」然儒者推其博物。性好學,老而不怠。朝暮還往,常據鞍讀書,至馬驚墮地,損折支體,終亦不改。後除國子博士,賜姓萬紐于氏。天和二年,遷縣伯中大夫,加開府儀同三司。建德元年,表乞骸骨,詔許之。朝廷有疑議,常召問焉。後以疾卒。
深既專經,又讀諸史及倉、雅、篆、籀、陰陽、卜筮之書。學雖博贍,訥於辭辯,故不爲當時所稱。撰孝經、喪服問疑各一卷。又撰七經異同三卷。子義綱。
熊安生字植之,長樂阜城人也。少好學,勵精不倦。從陳達受三傳,從房虬受周禮,事徐遵明,服膺曆年,後受禮於李寶鼎,遂博通五經。然專以三禮教授,弟子自遠方至者千餘人。乃討論圖緯,捃摭異聞,先儒所未悟者,皆發明之。齊河清中,陽休之特奏爲國子博士。
時西朝既行周禮,公卿以下,多習其業,有宿疑碩滯者數十條,皆莫能詳辨。天和三年,周齊通好,兵部尹公正使焉。與齊人語及周禮,齊人不能對,乃令安生至賔館,與公正言。公正有口辯,安生語所未至者,便撮機要而驟問之。安生曰:「禮義弘深,自有條貫,必欲升堂睹奧,寧可汨其先後?但能留意,當爲次第陳之。」公正於是問所疑,安生皆爲一一演說,咸究其根本。公正嗟服,還,具言之於武帝,帝大欽重之。
及入鄴,安生遽令掃門。家人怪而問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將見我矣。」俄而帝幸其第,詔不聽拜,親執其手,引與同坐。謂曰:「朕未能去兵,以此爲愧。」安生曰:「黃帝尚有阪泉之戰,況陛下龔行天罰乎!」帝又曰:「齊氏賦役繁興,竭人財力,朕救焚拯溺,思革其弊,欲以府庫及三台雜物散之百姓,公以爲何如?」安生曰:「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財,發巨橋之粟,陛下此詔,異代同美。」帝又曰:「朕何如武王?」安生曰:「武王伐紂,懸首白旗,陛下平齊,兵不血刃,愚謂聖略爲優。」帝大悅,賜帛三百匹、米三百石、宅一區,並賜象笏及九鐶金帶,自余什物稱是。又詔所司給安車駟馬,令隨駕入朝,並敕所在供給。至京,敕令於大乘佛寺,參議五禮。宣政元年,拜露門博士、下大夫,時年八十餘。尋致仕,卒於家。
安生既學爲儒宗,嘗受其業,擅名於後者,有馬榮伯、張黑奴、竇士榮、孔籠、劉焯、劉炫等,皆其門人焉。所撰周禮義疏二十卷,禮記義疏三十卷、孝經義一卷,並行於世。
安生與同郡宗道暉、張暉、紀顯敬、徐遵明等爲祖師。道暉好著高翅帽、大屐,州將初臨,輒服以謁見,仰頭舉肘,拜於屐上,自言學士比三公。後齊任城王湝鞭之,道暉徐呼安偉,安偉出,謂人曰:「我受鞭,不漢體。」〕復躡屐而去。冀州人爲之語曰「顯公鍾,宋公鼓,宗道暉屐,李洛姬肚」,謂之四大。顯公,沙門也,宋公,安德太守也;洛姬,婦人也。
安生在山東時,歲歲游講,從之者傾郡縣。或誑之曰:「某村古冢,是晉河南將軍熊光墓,去此七十二世。舊有碑,爲村人埋匿。」安生掘地求之,不得,連年訟焉。冀州長史鄭大讙判之曰:「七十二世,乃是羲皇上人;河南將軍,晉無此號。訴非理記。」安生率其族向冢而號。將通名,見徐之才、和士開二人相對,以徐之才諱「雄」,和士開諱「安」,乃稱「觸觸生」,群公哂之。
樂遜字遵賢,河東猗氏人也。幼有成人之操,從徐遵明於趙、魏間,受孝經、喪服、論語、詩、書、禮、易、左氏春秋大義。尋而山東寇亂,學者散逸,遜於擾擾之中,猶志道不倦。大統七年,除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請遜教授諸子。既而周文盛選賢良,授以守令。相府戶曹柳敏、行台郎中盧光、河東郡丞辛粲相繼舉遜,稱有牧人之才。弼請留不遣。
魏廢帝二年,周文召遜教授諸子。在館六年,與諸儒分授經業,講孝經、論語、毛詩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傳。周閔帝踐阼,以遜有理務材,除秋官府上士,轉小師氏下大夫。自譙王儉以下,並束脩行弟子之禮。遜以經術教授,甚有訓導之方。及衛公直鎮蒲州,遜爲直主簿。
武成元年六月,以霖雨經時,詔百官上封事。遜陳時宜十四條,其五條切於政要。其一,崇教方;其二,省造作;其三,明選舉;其四,重戰伐;其五,禁奢侈。保定二年,以訓導有方,頻加賞賜,遷遂伯中大夫。五年,詔魯公贇、畢公賢等,俱以束脩之禮,同受業焉。
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陳公純舉遜以賢良。五年,遜以年在懸車,上表致仕,優詔不許。於是賜以粟帛及錢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縣子。人多蠻左,未習儒風。遜勸勵生徒,加以課試,數年之間,化洽州境。蠻俗生子,長大多與父母異居,遜每加勸導,多革前弊。在任數載,頻被褒錫。秩滿還朝,拜皇太子諫議,復在露門教授皇子。大象初,進爵崇業郡公,又爲露門博士。二年,進位開府儀同大將軍,出爲汾陰郡守。遜以老病固辭,詔許之,乃改授東揚州刺史。仍賜安車、衣服及奴婢等,又於本郡賜田十頃,儒者以爲榮。隋開皇元年,卒於家,年八十二。贈本官,加蒲、陝二州刺史。
遜性柔謹,寡交遊,立身以忠信爲本。不自矜尚,每在眾言論,未嘗爲人之先,學者以此稱之。所著孝經、論語、毛詩、左氏春秋序論十餘篇。又著春秋序義,通賈、服說,發杜氏違,辭理並可觀。
初,周又有黎景熙,以古學顯。
黎景熙字季明,河間鄚人,少以孝行聞於世。曾祖嶷,魏太武時,以軍功賜爵容城縣男,後爲燕郡守。祖鎮、父瓊,並襲爵。
季明少好讀書,性強記默識,而無應對之能。其從祖廣,太武時尚書郎,善古學。常從吏部尚書清河崔宏受字義,又從司徒崔浩學楷篆,自是家傳其法。季明亦傳習之,頗與許氏有異。又好玄象,頗知術數,而落魄不事生業。有書千餘卷。雖窮居獨處,不以饑寒易操。與范陽盧道源爲莫逆交。永安中,道源勸令入仕,始爲威烈將軍。
孝武西遷,季明乃寓居伊洛。侯景徇地河外,召季明從軍,稍遷黎陽郡守。季明從至懸瓠,察景終不足恃,遂去之。客於潁川。時王思政鎮潁川,累使召季明,留於內館。月余,周文又征之,遂入關。乃令季明正定古今文字於東閣。大統末,拜著作佐郎。於時倫輩,皆位兼常伯,車服華盛,唯季明獨以貧素居之,而無愧色。又勤於所職,著述不怠。然性尤專固,不合於時,是以一爲史官,遂十年不調。武成末,遷外史下大夫。
保定三年,盛營宮室,春夏大旱,詔公卿百僚,極言得失。季明上封事曰:
臣聞成湯遭旱,以六事自陳。宣王太甚,而珪璧斯竭。豈非遠慮元元,俯哀黎庶。今農要之月,時雨猶愆,率土之心,有懷渴仰。陛下垂情萬類,子愛群生,覲禮百神,猶未豐洽。豈或作事不節,有違時令,舉措失中,當邀斯旱。
春秋,君舉必書,動爲典禮。水旱陰陽,莫不應行而至。孔子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可不慎乎!」春秋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五行傳以爲是歲一年而三築台,奢侈不恤人也。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傳以爲時作南門,勞人興役。漢惠帝二年夏,大旱;五年夏,大旱,江河水少,谿澗水絕。五行傳以爲先是發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漢武帝元狩三年夏,大旱。五行傳以爲是歲發天下故吏,穿昆明池。然則土木之功,動人興役,天輒應之以異。典籍作誡,儻或可思,上天譴告,改之則善。今若息人省役,以荅天譴,庶靈澤時降,嘉穀有時,則年登可覬,子來非晚。詩云:「人亦勞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或恐極陽生陰,秋多雨水,年復不登,人將無覬。如又荐饑,爲慮更甚。
時豪富之家,競爲奢麗。季明又上書曰:
臣聞寬大所以兼覆,慈愛所以懷眾。故天地稱其高厚者,萬物得其容養焉;四時著其寒暑者,庶類資其忠信焉。是以帝王者,寬大象天地,忠信則四時。招搖東指,天下識其春;人君布德,率土懷其惠。伏惟陛下,資干御宇,品物咸亨,時乘六龍,自強不息,好問受規,天下幸甚。
自古至道之君,亦皆廣延博訪,詢采芻蕘,置鼓樹木,以求其過。頃者亢旱逾時,人懷望歲,陛下爰發明詔,廣求六瘼,同禹、湯之罪己,高宋景之守正,澍雨應時,年穀斯稔。克己節用,慕質去華,此則尚矣。然而朱紫仍耀於衢路,綺縠猶侈於豪富,裋褐未充於細人,糟糠未厭於編戶。此則勸導之理,有所未周故也。今雖導之以禮,齊之以刑,風俗固難以一矣。昔漢文帝集上書之囊,以作帷帳;惜十家之產,不造露台;後宮所幸,衣不曳地,方之今日富室之飾,嘗不如婢隸之服。然而以身率下,國富刑清,廟稱太宗,良有以也。臣聞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今承魏氏衰亂之後,貞信未興。宜先尊五美,屏四惡,革浮華之俗,抑流競之風,察鴻都之小藝,焚雉頭之異服,無益之貨勿重於時,虧德之器勿陳於側,則人知德矣。
臣又聞之,爲政之要,在於選舉。若差之毫厘,則有千里之失;後來居上,則致積薪之譏。是以古之善爲政者,貫魚以次,任必以能。爵人於朝,不以私愛。簡才以授其官,量能以任其用。官得其才,任當其用,六轡既調,坐致千里。虞舜選眾,不仁者遠,則庶事康哉,人知其化矣。
帝覽而嘉之。
時外史廨宇屢移,未有定所。季明又上言曰:「外史之職,漢之東觀,帝王所寶,此焉攸在。自魏及周,公館不立,臣雖愚瞽,猶知其非。是以去年十一月中,敢冒奏陳,特降中旨,即遣修營。荏苒一周,未知功力。臣職思其憂,敢不重請。」帝納焉,於是廨宇方立。天和二年,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後以疾卒。
又周文初,屬天下分崩,時學術之士蓋寡,故曲學末伎,咸見引納。至若冀雋、趙文深之徒,雖才愧昔人,而名著於世,並見收用。
冀雋字僧雋,太原陽邑人也。性沈謹,善隸書,特工模寫。初爲賀拔岳墨曹參軍。岳被害,周文引爲記室。時周文志平侯莫陳悅,乃令雋偽爲魏帝敕書與費也頭,令將兵助周文討悅。雋尋舊敕模寫,及代舍人、主書等署,與真無異。周文大悅。費也頭見敕,不以爲疑,遂遣兵受周文節度。
大統初,封長安縣男,從征弘農,戰於沙苑,進爵爲子。累遷襄樂郡守。尋征還,教明帝及宋獻公等隸書。時俗入書學者亦行束脩之禮,謂之謝章。雋以書字所興,起自蒼頡,若同常俗,未爲合禮。遂啟周文,釋奠蒼頡及先聖、先師。除黃門侍郎、本州大中正。累遷湖州刺史。靜退,每以清約自處。前後所歷,頗有聲稱。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後進爵爲昌樂侯,卒。
趙文深字德本,南陽宛人也。父遐,以醫術仕魏,爲尚藥典御。文深少學楷隸,年十一,獻書於魏帝。後立義歸朝,除大丞相府法曹參軍。雅有鍾、王之則,筆勢可觀。當時碑榜,唯文深、冀雋而已。大統十二年,追論立義功,封白石縣男。文帝以隸書紕繆,命文深與黎季明、沈遐等依說文及字林,刊定六體,成一萬餘言,行於世。
及平江陵之後,王褒入關,貴游等翕然並學褒書,文深之書,遂被遐棄。文深慚恨,形於言色。後知好尚難反,亦改習褒書。然竟無所成,轉被譏議,謂之學步邯鄲焉。至於碑榜,餘人猶莫之逮。王褒亦每推先之。宮殿樓閣,皆其跡也。遷縣伯下大夫。明帝令至江陵書影覆寺碑,漢南人士,亦以爲工。梁主蕭詧觀而美之,賞遺甚厚。天和元年,露寢等初成,文深以題榜之功,除趙興郡守。文深雖居外任,每須題榜,輒復追之。後以疾卒。
辛彥之,隴西狄道人也。祖世敘,魏涼州刺史。父靈補,周渭州刺史。
彥之九歲而孤,不交非類。博涉經史,與天水牛弘同志好學。後入關,遂家京兆。周文見而器之,引爲中外府禮曹,賜以衣馬珠玉。時國家草創,朝貴多出武人,修定儀注,唯彥之而已。尋拜中書侍郎。及周閔帝受禪,彥之與小宗伯盧辯,專掌儀制。歷典祀、太祝、樂部、御正四曹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封五原郡公。宣帝即位,拜小宗伯。時帝立五皇后,彥之切諫,由是忤旨,免官。
隋文帝受禪,除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進位上開府。歷國子祭酒、禮部尚書。與秘書監牛弘撰新禮。帝嘗令彥之與沉重論議,重不能抗,避席而謝曰:「辛君所謂金城湯池,無可攻之勢。」帝大悅。後除隨州刺史。時州牧多貢珍玩,惟彥之所貢,並供祭之類。上謂朝臣曰:「人安得無學!彥之所貢,稽古之力也。」遷潞州刺史,前後俱有惠政。彥之又崇信佛道,於城內立浮圖二所,並十五層。開皇十一年,州人張元暴死,數日乃蘇。雲遊天上,見新構一堂,制極崇麗。元問其故,雲潞州刺史辛彥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彥之聞而不悅。其年卒,諡曰宣。
彥之撰墳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禮要一部、新禮一部、五經異義一部,並行於世。子孝舒、仲龕,並早有令譽。
何妥字棲鳳,西城人也。父細腳胡,通商入蜀,遂家郫縣。事梁武陵王紀,主知金帛,因致巨富,號爲西州大賈。
妥少機警,八歲游國子學,助教顧良戲之曰:「汝姓何,是荷葉之荷?爲河水之河?」妥應聲荅曰:「先生姓顧,是眷顧之顧?爲新故之故?」眾咸異之。十七,以伎巧事湘東王。後知其聦明,召爲誦書左右。時蘭陵蕭慎,亦有俊才,住青楊巷,妥住白楊頭。時人爲之語曰:「世有兩俊,白楊何妥,青楊蕭慎。」其見美如此。
江陵平,入周,仕爲太學博士。宣帝初立五後,問儒者辛彥之,對曰:「後與天子匹體齊尊,不宜有五。」妥駁曰:「帝嚳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數?」由是封襄城縣男。文帝受禪,除國子博士,加通直散騎常侍,進爵爲公。
妥姓勁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納言蘇威嘗言於上曰:「臣先人每誡臣云:只讀孝經一卷,足可立身經國,何用多爲。」上亦然之。妥進曰:「蘇威所學,非止孝經。厥父若信有此言,威不從訓,是其不孝;若無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誠。不誠不孝,何以事君?且夫子又云:『不讀詩無以言,不讀禮無以立。』豈容蘇綽教子,獨反聖人之訓乎?」威時兼領五職,上甚親重之。妥因奏威不可信任。又以掌天文律度,皆不稱職,妥上八事以諫。
其一事曰:臣聞知人則哲,惟帝難之。孔子曰:舉直錯枉則人服,舉枉錯直則人不服。由此言之,政之安危,必慎所舉。故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察今之舉人,良異於此。無論諂直,莫擇賢愚。心欲崇高,則起家喉舌之任;意須抑屈,必白首郎署之官。人不之服,實由於此。臣聞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巿,與眾棄之。伏見留心獄訟,愛人如子,每應決獄,無不詢訪群公,刑之不濫,君之明也。刑既如此,爵亦宜然。若有懋功,簡在帝心者,便可擢用。自斯以降,若選重官,必參以眾議,勿信一人之舉,則上不偏私,下無怨望。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黨,則罪無掩蔽。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所謂比者,即阿黨也。謂心之所愛,既已光華榮顯,猶加提挈;心之所惡,既已沈滯屈辱,薄言必怒。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則欺上之心生矣;屈辱既加,則有怨恨,謗讟之言出矣。伏願廣加訪察,勿使朋黨路開,威恩自任。有國之患,莫大於此。
其三事曰:臣聞舜舉十六族,所謂八元八凱也。計其賢明,理優今日。猶復擇才授任,不相侵濫。故得四門雍穆,庶績咸熙。今官員極多,用人甚少,一人身上,乃兼數職。爲是國無人也?爲是人不善也?今萬乘大國,髦彥不少,縱有明哲,無由自達。東方朔言曰:「尊之則爲將,卑之則爲虜。」斯言信矣。今當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無呂望、傅說之能,自負傅岩、渭水之氣。不慮憂深責重,唯畏總領不多。安斯寵任,輕彼權軸。顛沛致蹶,實此之由。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勝其任也。臣聞窮力舉重,不能爲用。伏願更任賢良,分才參掌,使各行其力,則庶事康哉。
其四事曰:臣聞禮云: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者殺。孔子曰:仍舊貫,何必改作。伏見比年以來,改作者多矣。如范威刻漏,十載不成;趙翊尺秤,七年方決;公孫濟迂誕,醫方費逾巨萬;徐道慶回互子午,糜耗飲食;常明破律,多歷歲時;王渥亂名,曾無紀極;張山居未知星位,前已蹂藉太常;曹魏祖不識北辰,今復 283fc.gif 轢太史。莫不用其短見,便自誇毗,邀射名譽,厚相誣罔。請今日已後,有如此者,若其言不驗,必加重罰,庶令有所畏忌,不敢輕奏狂簡。
其餘文多不載。時蘇威權兼數職,先嘗隱武功,故妥言「自負傅岩、渭水之氣」,以此激上。書奏,威大銜之。二年,威定考文學,妥更相訶詆。威勃然曰:「無何妥,不慮無博士!」妥應聲曰:「無蘇威,亦何憂無執事!」於是與威有隙。
其後,上令妥考定鍾律。妥又上表曰:
臣聞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然則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禮樂。又云: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臨天下者,禮樂之謂也。臣聞樂有二:一曰奸聲,二曰正聲。夫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聦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孔子曰:「放鄭聲,遠佞人。」故鄭、衛、宋、趙之聲出,內則發疾,外則傷人。是以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破,其官壞;角亂則憂,其人怨;征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則國亡無日矣。
魏文侯問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欲寐;聽鄭衛之音而不倦,何也?」子夏對曰:「夫古樂者,始奏以文,復亂以武。修身及家,平均天下。鄭衛之音者,奸聲以亂,溺而不止,獶雜子女,不知父子。今君所問者樂也,所愛者音也。夫樂之與音,相近而不同。爲人君者,謹審其好惡。」案聖人之作樂也,非止苟悅耳目而已矣。欲使在宗廟之內,君臣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鄉里之內,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內,父子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此先王立樂之方也。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故黃鍾、大呂,弦歌干戚,童子皆能舞之,能知樂者,其惟君子。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於道矣。紂爲無道,太師抱樂器以奔周。晉君德薄,師曠固惜清征。
上古之時,未有音樂,鼓腹擊壤,樂在其間。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至於黃帝作咸池,顓頊作六莖,帝嚳作五英,堯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湯作大濩,武王作大武。從夏以來,年代久遠,唯有名字,其聲不可得聞。自殷至周,備於詩頌。故自聖賢已下,多習樂者,至如伏羲減瑟,文王足琴,仲尼擊磬,子路鼓瑟,漢高擊築,元帝吹簫。
漢祖之初,叔孫通因秦樂人,制宗廟之樂。迎神於廟門,奏嘉至之樂,猶古降神之樂也;皇帝入廟門,奏永至之樂,以爲行步之節,猶古采薺肆夏也;干豆上薦,奏登歌之樂,猶古清廟之歌也;登歌再終,奏休成之樂,美神饗也;皇帝就東廂坐定,奏永安之樂,美禮成也。其休成、永至二曲,叔孫通所制也。漢高祖廟,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當春秋時,陳公子完奔齊,陳是舜後,故齊有韶樂。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是也。秦始皇滅齊,韶樂傳於秦。漢高祖滅秦,韶樂傳於漢。漢高祖改名文始,以示不相襲也。五行舞者,本周大武樂也,始皇改曰五行。及於孝文,復作四時之舞,以示天下安和,四時順也。孝景采武德舞以爲昭德。孝宣又采昭德以爲盛德。雖變其名,大抵皆因秦舊事。至於魏、晉,皆用古樂。魏之三祖,並制樂辭。自永嘉播越,五都傾盪,樂聲南度,以是大備江東。宋、齊已來,至於梁代,所行樂事,猶皆傳古。三雍四始,實稱大盛。及侯景篡逆,樂師分散,其四舞三調,悉度偽齊。齊氏雖知傳受,得曲而不用之於宗廟朝廷也。
臣少好音律,留意管弦,年雖耆老,頗皆記憶。及東土克定,樂人悉反,問其逗留,果雲是梁人所教。今三調四舞,並皆有手,雖不能精熟,亦頗具雅聲。若令教習傳授,庶得流傳古樂。然後取其會歸,撮其指要,因循損益,更制嘉名,歌盛德於當今,傳雅正於來葉,豈不美歟。謹具錄三調四舞曲名,又制歌辭如別。其有聲曲流宕,不可以陳於殿庭者,亦悉附之於後。
書奏,別敕太常,取妥節度,於是作清、平、瑟三調聲,又作八佾鞸、鐸、巾、拂四舞。先是太常所傳宗廟雅樂,歷數十年,唯作大呂,廢黃鍾。妥又以深乖古意,乃奏請用黃鍾。詔下公卿議,從之。
俄而子蔚爲秘書郎,有罪當刑,上哀之,減死論。是後恩禮漸薄。六年,出爲龍州刺史。時有負笈遊學者,妥皆爲講說教授之。又爲刺史箴,勒於州門外。在職三年,以疾請還,詔許之。復知學事。
時上方使蘇夔在太常參議鍾律,夔有所建議,朝士多從之。妥獨不同,每言夔之短。帝下其議,群臣多排妥。妥復上封事,指陳得失,大抵論時政損益,並指斥當世朋黨。於是蘇威及吏部尚書盧愷、侍郎薛道衡等皆坐得罪。除伊州刺史,不行。尋爲國子祭酒,卒官。諡曰肅。
撰周易講疏三卷、孝經義疏二卷、莊子義疏四卷。與沉重等撰三十六科鬼神感應等大義九卷、封禪書一卷、樂要一卷、文集十卷,並行於世。
於時學士之自江南來者,蕭該、包愷並知名。
蕭該,蘭陵人。梁鄱陽王恢之孫,少封攸侯。荊州平,與何妥同至長安。性篤學,詩、書、春秋、禮記並通大義,尤精漢書,甚爲貴游所禮。開皇初,賜爵山陰縣公,拜國子博士。奉詔與妥正定經史。然各執所見,遞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譴而罷之。該後撰漢書及文選音義,咸爲當時所貴。
包愷字和樂,東海人。其兄愉,明五經,愷悉傳其業。及從王仲通受史記、漢書,尤稱精究。大業中,爲國子助教。於時漢書學者以蕭、包二人爲宗匠,聚徒教授者數千人。卒,門人起墳立碣焉。
房暉遠字崇儒,恆山真定人也。世傳儒學。暉遠幼有志行,明三禮、春秋三傳、詩、書、周易,兼善圖緯。恆以教授爲務,遠方負笈而從者,動以千計。齊南陽王綽爲定州刺史,聞其名,召爲博士。周武帝平齊,搜訪儒俊,暉遠首應辟命,授小學下士。隋文帝受禪,遷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每稱爲五經庫。吏部尚書韋世康薦之,遷太康博士。尋與沛公鄭譯修正樂章,後復爲太常博士,未幾擢爲國子博士。
會上令國子生通一經者,並悉薦舉,將擢用之。既策問訖,博士不能時定臧否。祭酒元善怪問之,暉遠曰:「江南、河北,義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學生皆持其所短,稱己所長,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決也。」祭酒因令暉遠考定之,暉遠攬筆便下,初無疑滯。或有不服者,暉遠問其所傳義疏,輒爲始末誦之,然後出其所短,自是無敢飾非者。所試四五百人,數日便決。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爲不能測也。尋奉詔預修令式。
文帝嘗謂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樂乎?」楊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無女樂。暉遠曰:「臣聞『窈窕淑女,鍾鼓樂之』,此即王者房中之樂,著於雅頌,不得言無。」帝大悅。仁壽中,卒官,朝廷嗟惜焉,賵賻甚厚,贈員外散騎常侍。
馬光字榮伯,武安人也。少好學,從師數十年,晝夜不息,圖書讖緯,莫不畢覽。尤明三禮,爲儒者所宗。
隋開皇初,征山東義學之士,光與張仲讓、孔籠、竇仕榮、張黑奴、劉祖仁等俱至,並授太學博士,時人號爲六儒。然皆鄙野無儀範,朝廷不之貴也。仕榮尋病死。仲讓未幾告歸鄉里,著書十卷,自云:「此書若奏,必爲宰相。」又數言玄象事,州縣列上,竟坐誅。孔籠、張黑奴、劉祖仁未幾亦被譴亡。唯光獨存。
嘗因釋奠,帝親幸國子學,王公已下畢集,光升坐講禮,啟發章門。已而諸儒生以次論難者十餘,皆當時碩學。光剖析疑滯,雖辭非俊辯,而禮義弘贍。論者莫測其淺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勞焉。山東三禮學者,自熊安生後,唯宗光一人。初教授瀛、博間,門徒千數,至是多負笈從入長安。後數年,丁母憂歸鄉里,以疾卒於家。
劉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犀額龜背,望高視遠,聦敏沈深,弱不好弄。少與河間劉炫結盟爲友,同受詩於同郡劉軌思,受左傳於廣平郭懋,嘗問禮於阜城熊安生,皆不卒業而去。武強交津橋劉智海家,素多墳籍,焯就之讀書,向經十載,雖衣食不繼,晏如也。遂以儒學知名,爲州博士。
隋開皇中,刺史趙煚引爲從事。舉秀才,射策甲科。與著作郎王劭同修國史,兼參議律歷。仍直門下省,以待顧問。俄除員外將軍。後與諸儒於秘書省考定群言。因假還鄉里,縣令韋之業引爲功曹。尋復入京,與左僕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國子祭酒蘇威、元善、博士蕭該、何妥、太學博士房暉遠、崔崇德、晉王文學崔賾等,於國子共論古今滯義,前賢所不通者。每升坐,論難鋒起,皆不能屈。楊素等莫不服其精博。六年,運洛陽石經至京師,文字磨滅,莫能知者,奉敕與劉炫等考定。後因國子釋奠,與炫二人論義,深挫諸儒,咸懷妒恨,遂爲飛章所謗,除名。
於是優遊鄉里,專以教授著述爲務,孜孜不倦。賈、馬、王、鄭所傳章句,多所是非。九章筭術、周髀、七曜曆書十餘部,推步日月之經,量度山海之術,莫不核其根本,窮其秘奧。著稽極十卷,曆書十卷,五經述議,並行於世。劉炫聦明博學,名亞於焯,故時人稱二劉焉。天下名儒後進,質疑受業,不遠千里而至者,不可勝數。論者以爲數百年已來,博學通儒無能出其右者。然懷抱不曠,又嗇於財,不行束脩者,未嘗有所教誨,時人以此少之。
廢太子勇聞而召之,未及進謁,詔令事蜀王。非其好也,久之不至。王聞而大怒,遣人枷送於蜀,配之軍防。其後典校書籍。王以罪廢,焯又與諸儒修定禮、律,除雲騎尉。煬帝即位,遷太學博士,俄以品卑去職。數年,復被征以待顧問。因上所著曆書,與太史令張胄玄多不同,被駁不用。卒,劉炫爲之請諡,朝廷不許。
劉炫字光伯,河間景城人也。少以聦敏見稱。與信都劉焯閉戶讀書,十年不出。炫眸子精明,視日不眩,強記默識,莫與爲儔。左畫圓,右畫方,口誦,目數,耳聽,五事同舉,無所遺失。周武帝平齊,瀛州刺史宇文亢召爲戶曹從事。後刺史李繪署禮曹從事,以吏干知名。
隋開皇中,奉敕與著作郎王劭同修國史,俄直門下省,以待顧問。又詔與諸術者修天文律歷,兼於內史省考定群言。內史令博陵李德林甚禮之。炫雖遍直三省,竟不得官,爲縣司責其賦役。炫自陳於內史,內史送詣吏部。尚書韋世康問其所能,炫自爲狀曰:「周禮、禮記、毛詩、尚書、公羊、左傳、孝經、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雖義有精粗,並堪講授;周易、儀禮、穀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故事,咸誦於心;天文、律歷,窮核微妙。至於公私文翰,未嘗假手。」吏部竟不詳試。然在朝知名之士十餘人,保明炫所陳不謬,於是除殿內將軍。
時牛弘奏購求天下遺逸之書,炫遂偽造書百餘卷,題爲連山易、魯史記等,錄上送官,取賞而去。後有人訟之,經赦免死,坐除名。歸於家,以教授爲務。廢太子勇聞而召之,既至京師,敕令事蜀王秀,遷延不往。秀大怒,枷送益州。既而配爲帳內,每使執杖爲門衛。俄而釋之,典校書史。炫因擬屈原卜居爲筮塗以自寄。及秀廢,與諸儒修定五禮,授旅騎尉。
吏部尚書牛弘建議,以爲禮;諸侯絕傍期,大夫降一等。今之上柱國雖不同古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品,宜降傍親一等。議者多以爲然。炫駁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進,由是先王重嫡。其宗子有分祿之義,族人與宗子雖疏遠,猶服衰三月,良由受其恩也。今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嫡庶,與古既異,何降之有。今之貴者,多忽近親,若或降之,人道之疏,自此始矣。」遂寢其事。
開皇二十年,廢國子、四門及州縣學,唯置太學,博士二人,學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學校不宜廢,情理甚切,帝不納。時國家殷盛,皆以遼東爲意,炫以爲遼東不可伐,作撫夷論以諷焉。當時莫有悟者。及大業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驗。
煬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始文帝時,以刀筆吏類多小人,年久長奸,勢使然也。又以風俗陵遲,婦人無節。於是立格,州縣佐吏,三年而代之;九品妻,無得再醮。炫著論以爲不可,弘竟從之。諸郡置學官及流外給稟,皆發於炫。
弘嘗問炫:「案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於前,判官減則不濟。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慮勘覆鍛鍊,若其不密,萬里追證百年舊案。故諺云:『老吏抱案死。』今古不同,若此之相懸也。事煩政弊,職此之由。」弘又問:「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舍。其事何由?」炫曰:「齊氏立州,不過數十,三府行台,遞相統領,文書行下,不過十條;今州三百。其繁一也。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其繁二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
納言楊達舉炫博學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學博士。歲余,以品卑去任。還至長平,奉敕追詣行在所。或言其無行,帝遂罷之。歸於河間。時盜賊蜂起,穀食踴貴,經籍道息,教授不行。炫與妻子,相去百里,聲聞斷絕。鬱郁不得志,乃自爲贊曰:
通人司馬相如、揚子云、馬季長、鄭康成等皆自敘徽美,傳芳來葉。余豈敢仰均先進,貽笑後昆?徒以日迫桑榆,大命將近,故友飄零,門徒雨散,溘死朝露,魂埋朔野,親故莫照其心,後人不見其跡。殆及餘喘,薄言胸臆,貽及行邁,傳之州里,使夫將來俊哲,知余鄙志耳。
余從綰髮以來,迄於白首,嬰孩爲慈親所恕,捶撻未嘗加;從學爲明師所矜,榎楚弗之及。暨乎敦敘邦族,交結等夷,重物輕身,先人後己。昔在幼弱,樂參長者;爰及耆艾,數接後生。學則服而不厭,誨則勞而不倦。幽情寡適,心事多違。內省生平,顧循終始,其大幸有四,深恨有一。
性本愚蔽,家業貧窶,爲父兄所饒,廁縉紳之末,遂得博覽典誥,窺涉今古,小善著於丘園,虛名聞於邦國。其幸一也。
隱顯人間,沈浮世俗,數忝徒勞之職,久執城旦之書,名不掛於白簡,事不染於丹筆。立身立行,慚恧實多,啟手啟足,庶幾可免。其幸二也。
以此庸虛,屢動宸眷;以此卑賤,每升天府。齊鑣驥騄,比翼鵷鴻,整紬素於鳳池,記言動於麟閣。參謁宰輔,造請群公,厚禮殊恩,增榮改價。其幸三也。
晝漏方盡,大耋已嗟,退反初服,歸骸故里。翫文史以怡神,閱魚鳥以散慮,觀省野物,登臨園沼,緩步代車,無事爲貴。其幸四也。
仰休明之盛世,慨道教之陵遲,蹈先儒之逸軌,傷群言之蕪穢,馳騁墳典,釐改僻謬,修撰始畢,事業適成,天違人願,途不我與,世路未夷,學校盡廢,道不備於當時,業不傳於身後。銜恨泉壤,實在茲乎!其深恨一也。
時在郡城,糧餉斷絕。其門人多隨賊盜,哀炫窮乏,詣城下索炫,郡官乃出炫與之。炫爲賊所將,過下城堡。未幾,賊爲官軍所破,炫飢餓無所依,復投縣官。縣官意炫與賊相知,恐爲後變,遂閉門不納。時夜冰寒,因此凍餒而死。其後門人諡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競,頗好俳諧,多自矜伐,好輕侮當世,爲執政所丑,由是宦途不遂。著論語述議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經正名十二卷、孝經述議五卷、春秋述議四十卷、尚書述議二十卷、毛詩述議四十卷,注詩序一卷、筭術一卷,並所著文集,並行於世。
時儒學之士,又有褚暉、顧彪、魯世達、張沖、王孝籍並知名。
褚暉字高明,吳郡人。以三禮學稱於江南。煬帝時,征天下儒術之士,悉集內史省,相次講論。暉辯博,無能屈者,由是擢爲太學博士。撰禮疏一百卷。
顧彪字仲文,餘杭人。明尚書、春秋。煬帝時,爲秘書學士。撰古文尚書義疏二十卷,行於世。
魯世達,餘杭人。煬帝時,爲國子助教。撰毛詩章句義疏四十二卷,行於世。
張沖字叔玄,吳郡人。仕陳,爲左中郎將,非其好也。乃覃思經典,撰春秋義略,異於杜氏七十餘事,喪服義三卷、孝經義三卷、論語義十卷、前漢音義十二卷。官至漢王侍讀。
王孝籍,平原人。少好學,博覽群言,遍習五經,頗有文翰。與河間劉炫,同志友善。開皇中,召入秘書,助王劭修國史。劭不之禮。在省多年,不免輸稅。鬱郁不得志,奏記於吏部尚書牛弘曰:
竊以毒螫 3fca.gif 膚,則申旦不寐;譏寒切體,亦卒歲無聊。何則?痛苦難以安,貧窮易爲戚。況懷抱之內,冰火鑠脂膏,腠理之間,風霜侵骨髓。安可齰舌緘唇,吞聲飲氣,惡呻吟之響,忍酸辛之酷哉!伏惟明尚書公,動哀矜之色,開寬裕之懷,咳唾足以活涸鱗,吹噓可用飛窮羽,芬椒蘭之氣,暖布帛之詞,許小人之請,聞大君之聽。雖復山川綿遠,鬼神在茲,信而有徵,言無不履。猶恐拯溺遲於援手,救經緩於扶足,待越人之舟烜,求魯匠之雲梯,則必懸於喬樹之枝,沒於深泉之底。
夫以一介貧人,七年直省,課役不免,慶賞不霑。賣貢禹之田,供釋之之費,有弱子之累,乏強兄之產。加以慈母在堂,光陰遲暮,寒暑違闕,關山超遠。齧臂爲期,前途逾邈;倚閭之望,朝夕傾對。謝相如之病,無官可以免;發梅福之狂,非仙所能避。愁疾甚乎厲鬼,人生異夫金石。營魂且散,恐筮予無征;齎恨入冥,則虛緣恩顧。此乃王稽所以致言,應侯爲之不樂也。潛鬢髮之內,居眉睫之間,子野未曾聞,離朱所未見。久淪東觀,留滯南史,終無薦引,永同埋殯。三世不移,雖由寂寞;十年不調,實乏知己。
夫不世出者,聖明之君也;不萬一者,誠賢之臣也。以夫不世出而逢不萬一,小人所以爲明尚書幸也。坐人物之源,運銓衡之柄,反被狐白,不好緇衣,此小人爲明尚書不取也。昔荊玉未剖,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居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資,增耳目之明,無首足之戚,憚而不爲,孰知其解!夫官或不稱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竊議,語流天下,勞不見圖,安能無望!儻病未及死,狂還克念,汗窮愁之簡,屬離憂之詞,托志於前修,通心於來哲,使千載之下,哀其不遇,追咎執事,有玷清塵,則不肖之軀,死生爲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刑。願少加憐愍,留心無忽。
弘亦知其學業,而竟不得調。
後歸鄉里,以教授爲業,終於家。注尚書及詩,遭亂零落。
論曰:古語云:「容體不足觀,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稱,然而顯聞四方,流聲後胤者,其惟學乎?」信哉斯言也。梁越之徒,篤志不倦,自求諸己,遂能聞道下風,稱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軒,咸稽古之力也。
然遠惟漢、魏,碩學多清通;逮乎近古,巨儒多鄙俗。文武不墜,弘之在人,豈獨愚蔽於當今,而皆明哲於往昔?在乎用與不用,知與不知耳。然曩之弼諧庶績,必舉德於鴻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於刀筆。縱有學優入室,勤逾刺股,名高海內,擢第甲科,若命偶時來,未有望於青紫;或數將運舛,必見棄於草澤。然則古之學者,祿在其中;今之學者,困於貧賤。明達之人,志識之士,安肯滯於所習,以求貧賤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學多鄙俗者也。
至若劉焯,德冠搢紳,數窮天象,既精且博,洞究幽微,鉤深致遠,源流不測。數百年來,斯一人而已。劉炫學實通儒,才堪成務,九流七略,無不該覽。雖探賾索隱,不逮於焯;裁成義說,文雅過之。並時不我與,餒棄溝壑。斯乃子夏所謂,「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天之所與者聦明,所不與者貴仕,上聖且猶不免,焯、炫其如命何!孝籍徒離騷其文,尚何救也!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三‧列傳第七十一  文苑 溫子昇 荀濟 祖鴻勛 李廣 樊遜 荀士遜 王褒 庾信 顏之推弟之儀 虞世基 柳誓 許善心 李文博 明克讓 劉臻 諸葛潁 王貞 虞綽 王胄兄慎 庾自直 潘徽常德志 尹式 劉善經 孔德紹 劉斌
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則文之爲用其大矣哉。逖聽三古,彌綸百代,若乃墳、素所紀,靡得而雲;典、謨已降,遺風可述。至於制禮作樂,騰實飛聲,善乎,言之不文,行之豈能遠也。是以曲阜之多才多藝,監二代以正其源;闕里之性與天道,修六經以維其末。用能窮神知化,稱首於千古;經邦緯俗,藏用於百代。至哉,斯固聖人之述作也。逮乎兩周道喪,七十義乖。淹中、稷下,八儒、三墨之異,漆園、黍谷,名、法、兵、農之別,雖雅誥奧義,或未盡善,考其遺蹟,亦賢達之流乎。其離讒放逐之臣,塗窮後門之士,道轗軻而未遇,志鬱抑而不申,憤激委約之中,飛文魏闕之下,奮迅泥滓,自致青雲,振沈溺於一朝,流風聲於千載者往往而有矣。
漢自孝武之後,雅尚斯文,揚葩振藻者如林,而二馬、王、楊爲之傑。東京之朝,茲道逾扇,咀征含商者成市,而班、傅、張、蔡爲之雄。當塗受命,尤好蟲篆。金行勃興,無替前烈。曹、王、陳、阮負宏衍之思,挺棟干於鄧林;潘、陸、張、左擅侈麗之才,飾羽儀於鳳穴。斯並高視當世,連衡孔門。雖時運推移,質文屢變,譬猶六代並奏,易俗之用無爽;九源競逐,一致之理同歸。歷選前英,於斯爲盛。
既而中州板蕩,戎狄交侵,僭偽相屬,生靈塗炭,故文章黜焉。其能潛思於戰爭之間,揮翰於鋒鏑之下,亦有時而間出矣。若乃魯征、杜廣、徐光、尹弼之儔,知名於二趙;宋該、封弈、朱彤、梁讜之屬,見重於燕、秦。然皆迫於倉卒,牽於戰陣,章奏符檄,則粲然可觀;體物緣情,則寂寥於世。非其才有優劣,時運然也。至於朔方之地,蕞爾夷俗,胡義周之頌國都,足稱宏麗。區區河右,而學者埒於中原,劉延明之銘酒泉,可謂清典。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豈徒言哉。
洎乎有魏,定鼎沙朔。南包河、淮,西吞關、隴。當時之士,有許謙、崔宏、宏子浩、高允、高閭、游雅等,先後之間,聲實俱茂,詞義典正,有永嘉之遺烈焉。及太和在運,銳情文學,固以頡頏漢徹,跨躡曹丕,氣韻高遠,艷藻獨構。衣冠仰止,咸慕新風,律調頗殊,曲度遂改。辭罕泉源,言多胸臆,潤古雕今,有所未遇。是故雅言麗則之奇,綺合繡聯之美,眇歷歲年,未聞獨得。既而陳郡袁翻、河內常景,晚拔疇類,稍革其風。及明皇御歷,文雅大盛,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也?於時陳郡袁翻、翻弟躍、河東裴敬憲、弟莊伯、莊伯族弟伯茂、范陽盧觀、弟仲宣、頓丘李諧、勃海高肅、河間邢臧、趙國李騫,雕琢瓊瑤,刻削杞梓,並爲龍光,俱稱鴻翼。樂安孫彥舉、濟陰溫子昇,並自孤寒,郁然特起。咸能綜采繁縟,興屬清華。比於建安之徐、陳、應、劉,元康之潘、張、左、束,各一時也。
有齊自霸業雲啟,廣延髦俊,開四門以賔之,頓八紘以掩之,鄴都之下,煙霏霧集。河間邢子才、鉅鹿魏伯起、范陽盧元明、鉅鹿魏季景、清河崔長儒、河間邢子明、范陽祖孝征、中山杜輔玄、北平陽子烈並其流也。復有范陽祖鴻勛,亦參文士之列。及天保中,李愔、陸卬、崔瞻、陸元規並在中書,參掌綸誥。其李廣、樊遜、李德林、盧詢祖、盧思道始以文章著名。皇建之朝,常侍王晞獨擅其美。河清、天統之辰,杜台卿、劉逖、魏騫亦參詔敕。自李愔已下,在省唯撰述除官詔旨,其關涉軍國文翰,多是魏收作之。及在武平,李若、荀士遜、李德林、薛道衡並爲中書侍郎,典司綸綍。
後主雖溺於群小,然頗好詠詩,幼時嘗讀詩賦,語人云:「終有解作此理不?」初因畫屏風,敕通直郎蕭放及晉陵王孝式錄古賢烈士及近代輕艷諸詩以充圖畫,帝彌重之。後復追齊州錄事參軍蕭愨、趙州功曹參軍顏之推同入撰錄,猶依霸朝,謂之館客。放及之推意欲更廣其事,又因祖珽輔政,愛重之推,又托鄧長顒漸說後主,屬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館,於是更召引文學士,謂之待詔文林館焉。珽又奏撰御覽,詔珽及特進魏收、太子太師徐之才、中書令崔劼、散騎常侍張雕、中書監陽休之監撰。珽等奏追通直散騎侍郎韋道遜、陸乂、太子舍人王劭、衛尉丞李孝基、殿中侍御史魏澹、中散大夫劉仲威、袁奭、國子博士朱才、奉車都尉眭道閒、考功郎中崔子樞、左外兵郎薛道衡、並省主客郎中盧思道、司空東閣祭酒崔德立、太傅行參軍崔儦、太學博士諸葛漢、奉朝請鄭公超、殿中侍御史鄭子信等入館撰書,並敕放、愨、之推等同入撰例。復命散騎常侍封孝琰、前樂陵太守鄭元禮、衛尉少卿杜台卿、通直散騎常侍楊訓、前南兗州長史羊肅、通直散騎侍郎馬元熙、並省三公郎中劉珉、開府行參軍李師上、溫君悠入館,亦令撰書。後復命特進崔季舒、前仁州刺史劉逖、散騎常侍李孝貞、中書侍郎李德林續入待詔。尋又詔諸人各舉所知,又有前濟州長史李翥、前廣武太守魏騫、前西兗州司馬蕭溉、前幽州長史陸仁惠、鄭州司馬江旰、前通直散騎侍郎辛德源、陸開明、通直郎封孝騫、太尉掾張德沖、並省右戶郎元行恭、司徒戶曹參軍古道子、前司空功曹參軍劉顗、獲嘉令崔德儒、給事中李元楷、晉州中從事陽師孝、太尉中兵參軍劉儒行、司空祭酒陽辟疆、司空士曹參軍盧公順、司空中兵參軍周子深、開府行參軍王友伯、崔君洽、魏師謇併入館待詔。又敕僕射段孝言亦入焉。御覽成後,所撰錄人亦有不得待詔,付所司處分者。凡此諸人,亦有文學膚淺,附會親識,妄相推薦者十三四焉。雖然,當時操筆之徒,搜求略盡。其外如廣平宋孝王、信都劉善經輩三數人,論其才性,入館諸賢亦十三四不逮之。
周氏創業,運屬陵夷,纂遺文於既喪,聘奇士如弗及。是以蘇亮、蘇綽、盧柔、唐瑾、元偉、李昶之徒,咸奮鱗翼,自致青紫。然綽之建言,務存質樸,遂糠秕魏、晉,憲章虞、夏,雖屬辭有師古之美,矯枉非適時之用,故莫能常行焉。既而革車電邁,渚宮雲撤,梁、荊之風,扇於關右,狂簡之徒,斐然成俗,流宕忘反,無所取裁。
夫人有六情,稟五常之秀;情感六氣,順四時之序。蓋文之所起,情發於中。而自漢、魏以來,迄乎晉、宋,其體屢變,前哲論之詳矣。暨永明、天監之際,太和、天保之間,洛陽、江左,文雅尤盛,彼此好尚,互有異同。江左宮商發越,貴於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氣質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理深者便於時用,文華者宜於詠歌。此其南北詞人得失之大較也。若能掇彼清音,簡茲累句,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彬彬,盡美盡善矣。
梁自大同之後,雅道淪缺,漸乖典則,爭馳新巧。簡文、湘東啟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揚鑣。其意淺而繁,其文匿而彩,詞尚輕險,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聽,蓋亦亡國之音也。
隋文初統萬機,每念斲雕爲朴,發號施令,咸去浮華。然時俗詞藻、猶多淫麗;故憲台執法,屢飛霜簡。煬帝初習藝文,有非輕側,暨乎即位,一變其體。與越公書、建東都詔、冬至受朝詩及擬飲馬長城窟,並存雅體,歸於典制,雖意在驕淫,而詞無浮蕩。故當時綴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謂能言者未必能行,蓋亦君子不以人廢言也。
爰自東帝歸秦,逮乎青蓋入洛,四隩咸暨,九州攸同,江、漢英靈,燕、趙奇俊,並該天網之中,俱爲大國之寶。言刈其楚,片善無遺,潤水圓流,不能十數,才之難也,不其然乎。時之文人,見稱當世者,則齊人范陽盧思道、安平李德林、河東薛道衡、趙郡李元操、鉅鹿魏澹,陳人會稽虞世基、河東柳誓、高陽許善心等。或鷹揚河朔,或獨步漢南,俱騁龍光,並驅雲路矣。
魏書序袁躍、裴敬憲、盧觀、封肅、邢臧、裴伯茂、邢昕、溫子昇爲文苑傳,今唯取子昇,其餘並各附其家傳。齊書敘祖鴻勛、李廣、樊遜、劉逖、荀士遜、顏之推爲文苑傳,今唯取祖、李、樊、荀,其餘亦各附其家傳。周書不立此傳,今取王褒、庾信列於此篇。顏之推竟從齊入周,故列在王、庾之下。顏之儀既之推之弟,故列在之推之末。隋書序劉臻、崔儦、王頍、諸葛潁、王貞、孫萬壽、虞綽、王胄、庾自直、潘徽爲文學傳,今檢崔儦、王頍、孫萬壽各從其家傳,其餘編之此篇,並取虞世基、許善心、柳誓、明克讓冠之於此,以備文苑傳雲。
溫子昇字鵬舉,自雲太原人,晉大將軍嶠之後也。世居江左。祖恭之,宋彭城王義康戶曹,避難歸魏,家於濟陰冤句,因爲其郡縣人焉。父暉,兗州左將軍長史,行濟陰郡事。
子昇初受學於崔靈恩、劉蘭,精勤,以夜繼晝,晝夜不倦。長乃博覽百家,文章清婉。爲廣陽王深賤客,在馬坊教諸奴子書。作侯山祠堂碑文,常景見而善之,故詣深謝之。景曰:「頃見溫生。」深怪問之。景曰:「溫生是大才士。」深由是稍知之。
熙平初,中尉、東平王匡博召辭人以充御史。同時射策者八百餘人,子昇與盧仲宣、孫搴等二十四人爲高第。於是預選者爭相引決,匡使子昇當之,皆受屈而去。搴謂人曰:「朝來靡旗亂轍者,皆子昇逐北。」遂補御史,時年二十二。台中彈文皆委焉。以憂去任。服闋,還爲朝請。後李神儁行荊州事,引兼錄事參軍。被征赴省,神儁表留不遣。吏部郎中李獎退表不許,曰:「昔伯瑜之不應留,王朗所以發嘆。宜速遣赴,無踵彥雲前失。」於是還省。
及廣陽王深爲東北道行台,召爲郎中。黃門郎徐紇受四方表啟,荅之敏速,於深獨沈思,曰:「彼有溫郎中,才藻可畏。」高車破走,珍寶盈滿,子昇取絹四十疋。深軍敗,子昇爲葛榮所得。榮下都督和洛興與子昇舊識,以數十騎潛送子昇,得達冀州。還京,李楷執其手曰:「卿今得免,足使夷甫慚德。」自是無復宦情,閉門讀書,厲精不已。
及孝莊即位,以子昇爲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黨王天穆時錄尚書事,將加捶撻,子昇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莊帝曰:「當世才子不過數人,豈容爲此便相放黜?」乃寢其奏。及天穆將討邢杲,召子昇同行,子昇未敢應。天穆謂人曰:「吾欲收其才用,豈懷前忿也?今復不來,便須南走越,北走胡耳!」子昇不得已而見之。加伏波將軍,爲行台郎中。天穆深知賞之。元顥入洛,天穆召子昇問曰:「即欲向京師?爲隨我北度?」對曰:「主上以武牢失守,致此狼狽。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討之,必有徵無戰。王若克復京師,奉迎大駕,桓、文之舉也。舍此北度,竊爲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遣子昇還洛,顥以爲中書舍人。莊帝還宮,爲顥任使者多被廢黜,而子昇復爲舍人。天穆每謂子昇曰:「恨不用卿前計。」除正員郎,仍舍人。
及帝殺爾朱榮也,子昇預謀,當時赦詔,子昇詞也。榮入內,遇子昇把詔書,問:「是何文字?」子昇顏色不變曰:「敕。」榮不視之。爾朱兆入洛,子昇懼禍逃匿。
永熙中爲侍讀,兼舍人,鎮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遷散騎常侍、中軍大將軍,後領本州大中正。梁使張皋寫子昇文筆傳於江外,梁武稱之曰:「曹植、陸機復生於北土,恨我辭人,數窮百六。」陽夏守傅使吐谷渾,見其國主床頭有書數卷,乃是子昇文也。濟陰王暉業嘗云:「江左文人,宋有顏延之、謝靈運,梁有沈約、任昉,我子昇足以陵顏轢謝,含任吐沈。」楊遵彥作文德論,以爲古今辭人皆負才遺行,澆薄險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溫子昇彬彬有德素。
齊文襄引子昇爲大將軍諮議。子昇前爲中書郎,嘗詣梁客館受國書,自以不修容止,謂人曰:「詩章易作,逋峭難爲。」文襄館客元瑾曰:「諸人當賀,推子昇合陳辭。」子昇久忸怩,乃推陸操焉。及元瑾、劉思逸、荀濟等作亂,文襄疑子昇知其謀。方使之作神武碑,文既成,乃餓諸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屍路隅,沒其家口。太尉長史宋游道收葬之,又爲集其文筆爲三十五卷。
子昇外恬靜,與物無競,言有準的,不妄毀譽;而內深險,事故之際,好豫其間,所以終致禍敗。又撰永安記三卷。無子。
弟子盛,州主簿,有文才,年二十餘卒。
荀濟字子通。其先潁川人,世居江左。濟初與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當王,然負氣不服,謂人曰:「會楯上磨墨作檄文。」或稱其才於梁武,梁武曰:「此人好亂者也。」濟又上書譏佛法,言營費太甚。梁武將誅之,遂奔魏,館於崔家。
及是見執。楊愔謂曰:「遲暮何爲然?」濟曰:「叱叱,氣耳,何關遲暮!」乃下辯曰:「自傷年幾摧頹,恐功名不立,舍兒女之情,起風雲之事,故挾天子,誅權臣。」齊文襄惜其才,將不殺,親謂曰:「荀公何意反?」濟曰:「奉詔誅將軍高澄,何爲反!」於是燔殺之。鄴下士大夫多傳濟音韻。
祖鴻勛,涿郡范陽人也。父慎,仕魏,歷雁門、咸陽二郡太守,政有能名。卒於金紫光祿大夫、贈中書監、幽州刺史,諡惠侯。
鴻勛弱冠,與同郡盧文符並爲州主簿。僕射、臨淮王彧表薦其文學,除奉朝請。人曰:「臨淮舉卿,竟不相謝,恐非其宜。」鴻勛曰:「爲國舉才,臨淮之務,祖鴻勛何事從而識之。」彧聞而喜曰:「吾得其人矣。」後城陽王徽奏鴻勛爲司徒法曹參軍事。及赴洛,徽謂曰:「臨淮相舉,竟不到門,今來何也?」鴻勛曰:「今來赴職,非爲謝恩。」轉廷尉正,去官歸鄉里。
齊神武嘗征至并州,作晉祠記,好事者翫其文。位至高陽太守,在官清素,妻子不免寒餒。時議高之。齊天保初,卒官。
李廣字弘基,范陽人也。其先自遼東徙焉。廣博涉群書,有才思。少與趙郡李騫齊名,爲邢、魏之亞,而訥於言,敏於行。中尉崔暹,精選御史,皆是世胄,廣獨以才學兼侍御史,修國史。南台文奏,多其辭也。
齊文宣初嗣霸業,命掌書記。天保初,欲以爲中書郎,遇其病篤而止。廣嘗欲早朝,假寐,忽驚覺,謂其妻曰:「吾向似睡非睡,忽見一人出吾身中,語云:『君用心過苦,非精神所堪,今辭君去。』」因而恍忽不樂,數日便遇疾,積年不起。
廣雅有鑑識,度量弘遠,坦率無私,爲士流所愛,時共贍遺之,賴以自給。竟以疾終。嘗薦畢義雲於崔暹,廣卒後,義雲集其文筆七卷,托魏收爲之序。
樊遜字孝謙,河東北猗氏人也。祖琰、父衡,並無官宦,而衡性至孝,喪父,負土成墳,植柏方數十畝,朝夕號慕。
遜少好學。其兄仲以造氈爲業,亦常優饒之。遜自責曰:「爲人弟,獨愛安逸,可不愧於心乎!」欲同勤事業。母馮氏謂曰:「汝欲謹小行邪?」遜感母言,遂專心典籍,恆書壁作「見賢思齊」四字以自勸。
遜貌醜陋,有才氣。屬本州淪陷,寓居鄴中,爲臨漳小吏。縣令裴鑒蒞官清苦,致白雀等瑞。遜上清德頌十首,鑒大加賞重,擢爲主簿。乃薦之於右僕射崔暹,與遼東李廣、勃海封孝琰等爲暹賔客。人有譏其靜默不能趨時者。遜常服東方朔之言,「陸沈世俗,避世金馬」,遂借陸沈公子爲主人,擬客難制客誨以自廣。後崔暹大會客,大司馬、襄城王旭時亦在坐,欲命府僚。暹指遜曰:「此人學富才高,兼之佳行,可爲王參軍也。」旭目之曰:「豈能就耶?」遜曰:「家無蔭第,不敢當此。」
武定七年,齊文襄崩,暹爲文宣徙於邊,賔客咸散,遜遂徙居陳留。梁州刺史劉殺鬼以遜兼錄事參軍事。遜仍舉秀才,尚書案舊令,下州三載一舉秀才,爲五年已貢開封人鄭祖獻,計至此年未合。兼別駕王聦抗辭爭議,右丞陽斐不能卻。尚書令高隆之曰:「雖遜才學優異,待明年非遠。」遜竟還本州。天保元年,本州復召舉秀才。二年春,會朝堂對策。策罷,中書郎張子融奏入。至四年五月,遜與定州秀才李子宣等以對策三年不調,被付外。上書請從罷,詔不報。梁州重舉遜爲秀才。五年正月,制詔問焉。尚書擢第,以遜爲當時第一。
十二月,清河王岳爲大行台,率眾南討,以遜從軍。明年,文宣納梁貞陽侯蕭明爲梁主,岳假遜大行台郎中,使於江南,與蕭脩、侯瑱和解。遜往還五日,得脩等報書,岳因與脩盟於江上。大軍還鄴,遜仍被都官尚書崔昂舉薦。詔付尚書,考爲清平勤干,送吏部。
七年,詔令校定群書,供皇太子。遜與冀州秀才高乾和,瀛州秀才馬敬德、許散愁、韓同寶,洛州秀才傅懷德,懷州秀才古道子,廣平郡孝廉李漢子,勃海郡孝廉鮑長暄,陽平郡孝廉景孫,前梁州府主簿王九元、前開府水曹參軍周子深等十一人同被尚書召共刊定。時秘府書籍紕繆者多,遜乃議曰:「案漢中壘校尉劉向受詔校書,每一書竟,表上,輒言臣向書、長水校尉臣參書、太常博士書、中外書合若干本,以相比校,然後殺青。今所讎校,供擬極重,出自蘭台,御諸甲館。向之故事,見存府閣。即欲刊定,必藉眾本。太常卿邢子才、太子少傅魏收、吏部尚書辛術、司農少卿穆子容、前黃門郎司馬子瑞、故國子祭酒李業興並是多書之家,請牒借本參校。」秘書監尉瑾移尚書都坐,凡所得別本三千餘卷,五經諸史殆無遺闕。
於時魏收作厙狄干碑序,令孝謙爲之銘,陸卬不知,以爲收合作也。陸操、伏渾卒,楊愔使孝謙代己作書以告晉陽朝士,令魏潤色之,收不能改一字。八年,減東西二省官,更定選,員不過三百,參者二三千人。楊愔言於眾曰:「後生清俊,莫過盧思道;文章成就,莫過樊孝謙;几案斷割,莫過崔成之。」遂以思道長兼員外郎,三人並員外將軍。孝謙辭曰:「門族寒陋,訪第必不成,乞補員外司馬督。」愔曰:「才高不依常例。」特奏用之。
河清初,爲主書,參典詔策。天統元年,加員外郎。居七八日,行遇轜車,嚬眉下淚,指方相曰:「何日更相煩君一到?」數日而卒,雇方相送葬,仍前所逢者。
孝謙死後,定州秀才荀士遜繼爲主書,才名相亞。
茹瞻字孝博,東安人。南州舉秀才。清朗剛直。楊愔將用之,曰:「今日之選,不可無茹生。」卒於侍御史。
荀士遜,廣平人也。好學,有思理,爲文清典,見賞知音。武定末,舉司州秀才,迄齊天保,十年不調。皇建中,馬敬德薦爲主書,轉中書舍人。狀貌甚丑,以文辭見重。嘗有事須奏,遇武成在後庭,因左右傳通。傳通者不得士遜姓名,乃云「丑舍人」。帝曰:「必士遜也。」看封題果是,內人莫不歡笑。累遷中書侍郎,號爲稱職。與李若等撰典言,行於世。齊亡年卒。
王褒字子深,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儉、祖騫、父規,並南史有傳。
褒識量淹通,志懷沈靜,美威儀,善談笑,博覽史傳,七歲能屬文。外祖梁司空袁昂愛之,謂賔客曰:「此兒當成吾宅相。」弱冠舉秀才,除秘書郎、太子舍人。梁國子祭酒蕭子云,褒之姑夫也,特善草隸。褒少以姻戚,去來其家,遂相模範,而名亞子云,並見重於時。武帝嘉其才藝,遂以弟鄱陽王恢女妻之。襲爵南昌縣侯,歷位秘書丞、宣城王文學、安城內史。及侯景陷建鄴,褒輯寧所部,見稱於時。轉南平內史。
梁元帝嗣位,褒有舊,召拜吏部尚書、右僕射,仍遷左丞,兼參掌。褒既名家,文學優贍,當時咸共推挹,故位望隆重,寵遇日甚,而愈自謙損,不以位地矜物,時論稱之。
初,元帝平侯景及禽武陵王紀後,以建鄴凋殘,時江陵殷盛,便欲安之。又其政府臣僚皆楚人也,並願即都鄢郢。嘗召群臣議之。鎮軍將軍胡僧祐、吏部尚書宗懍、太府卿黃羅漢、御史中丞劉 3c84.gif 等曰:「建鄴王氣已盡,又荊南之地有天子氣,遷徙非宜。」元帝深以爲然。褒性謹慎,知元帝多猜忌,弗敢公言其非。後因清閒,密諫,言辭甚切。元帝意好荊楚,已從僧祐等策,竟不用。
及魏徵江陵,元帝授褒都督城西諸軍事。柵破,從元帝入金城。俄而元帝出降,褒遂與眾俱出,見柱國于謹,甚禮之。褒曾作燕歌,妙盡塞北寒苦之狀,元帝及諸文士並和之,而競爲淒切之辭,至此方驗焉。褒與王克、劉、宗懍、殷不害等數十人俱至長安,周文喜曰:「昔平吳之利,二陸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賢畢至,可謂過之矣。」又謂褒及王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並吾之舅氏,當以親戚爲情,勿以去鄉介意。」於是授褒及殷不害等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常從容上席。資餼甚厚。褒等亦並荷恩眄,忘羈旅焉。
周孝閔帝踐阼,封石泉縣子。明帝即位,篤好文學,時褒與庾信才名最高,特加親待。帝每游宴,命褒賦詩談論,恆在左右。尋加開府儀同三司。保定中,除內史中大夫。武帝作象經,令褒注之,引據該洽,甚見稱賞。褒有器局,雅識政體,既累世在江東爲宰輔,帝亦以此重之。建德以後,頗參朝議,凡大詔冊,皆令褒具草。東宮既建,授太子少保,遷少司空,仍掌綸誥。乘輿行幸,褒常侍從。
初,褒與梁處士汝南周弘讓相善,及讓兄弘正自陳來聘,帝許褒等通親知音問,褒贈弘讓詩並書焉。尋出爲宜州刺史,卒於位。子鼒。
庾信字子山,南陽新野人。祖易、父肩吾,並南史有傳。
信幼而俊邁,聦敏絕倫,博覽群書,尤善春秋左氏傳。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容止頹然,有過人者。父肩吾,爲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記。東海徐摛爲右衛率。摛子陵及信並爲抄撰學士。父子在東宮,出入禁闥,恩禮莫與比隆。既文並綺艷,故世號爲徐、庾體焉。當時後進,競相模範,每有一文,都下莫不傳誦。累遷通直散騎常侍,聘於東魏,文章辭令,盛爲鄴下所稱。還爲東宮學士,領建康令。
侯景作亂,梁簡文帝命信率宮中文武千餘人營於朱雀航。及景至,信以眾先退。台城陷後,信奔於江陵。梁元帝承制,除御史中丞。及即位,轉右衛將軍,封武康縣侯,加散騎侍郎,聘於西魏。屬大軍南討,遂留長安。江陵平,累遷儀同三司。
周孝閔帝踐阼,封臨清縣子,除司水下大夫。出爲弘農郡守。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司憲中大夫,進爵義城縣侯。俄拜洛州刺史。信爲政簡靜,吏人安之。時陳氏與周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許還其舊國。陳氏乃請王褒及信等十數人。武帝唯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並惜而不遣。尋征爲司宗中大夫。明帝、武帝並雅好文學,信特蒙恩禮。至於趙、滕諸王,周旋款至,有若布衣之交。群公碑誌,多相托焉。唯王褒頗與信埒,自余文人,莫有逮者。
信雖位望通顯,常作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大象初,以疾去職。隋開皇元年卒。有文集二十卷。文帝悼之,贈本官,加荊、雍二州刺史。子立嗣。
顏之推字介,琅邪臨沂人也。祖見遠、父協,並以義烈稱。世善周官、左氏學,俱南史有傳。
之推年十二,遇梁湘東王自講莊、老,之推便預門徒。虛談非其所好,還習禮、傳。博覽書史,無不該洽,辭情典麗,甚爲西府所稱。湘東王以爲其國右常侍,加鎮西墨曹參軍。好飲酒,多任縱,不修邊幅,時論以此少之。湘東遣世子方諸鎮郢州,以之推爲中撫軍府外兵參軍,掌管記。遇侯景陷郢州,頻欲殺之,賴其行台郎中王則以免。景平,還江陵。時湘東即位,以之推爲散騎侍郎,奏舍人事。
後爲周軍所破,大將軍李穆重之,送往弘農,令掌其兄陽平公遠書翰。遇河水暴長,具船將妻子奔齊,經砥柱之險,時人稱其勇決。文宣見,悅之,即除奉朝請,引於內館中,侍從左右,頗被顧眄。後從至天泉池,以爲中書舍人,令中書郎段孝信將敕示之推。之推營外飲酒,孝信還以狀言,文宣乃曰:「且停。」由是遂寢。
後待詔文林館,除司徒錄事參軍。之推聦穎機悟,博識有才辯,工尺牘,應對閒明,大爲祖珽所重,令掌知館事,判署文書。遷通直散騎常侍,俄領中書舍人。帝時有取索,恆令中使傳旨,之推稟承宣告,館中皆受進止。所進文書,皆是其封署,於進賢門奏之,待報方出。兼善於文字,監校繕寫,處事勤敏,號爲稱職。帝甚加恩接。爲勛要者所嫉,常欲害之。崔季舒等將諫也,之推取急還宅,故不連署。及召集諫人,之推亦被喚入,勘無名,得免。尋除黃門侍郎。
及周兵陷晉陽,帝輕騎還鄴,窘急,計無所從。之推因宦者侍中鄧長顒進奔陳策,仍勸募吳士千餘人以爲左右,取青、徐路共投陳國。帝納之,以告丞相高阿那肱等。阿那肱不願入陳,乃雲吳士難信,勸帝送珍寶累重向青州,且守三齊地,若不可保,徐浮海南度。雖不從之推策,然猶以爲平原太守,令守河津。
齊亡入周。大象末,爲御史上士。隋開皇中,太子召爲文學,深見禮重。尋以疾終。有文集三十卷,撰家訓二十篇,並行於世。
之推在齊有二子,長曰思魯,次曰敏楚,蓋不忘本也。之推集,思魯自爲序。
弟之儀,字升。幼穎悟,三歲能讀孝經。及長,博涉群書,好爲詞賦。嘗獻梁元帝荊州頌,辭致雅贍。帝手敕曰:「枚乘二葉,俱得游梁;應貞兩世,並稱文學。我求才子,鯁慰良深。」
江陵平,之儀隨例遷長安,周明帝以爲麟趾學士。稍遷司馬上士。武帝初建東宮,盛選師傅,以之儀爲侍讀。太子後征吐谷渾,在軍有過行,鄭譯等並以不能匡弼坐譴,唯之儀以累諫獲賞。即拜小宮尹,封平陽縣男。宣帝即位,遷上儀同大將軍、御正中大夫,進爵爲公。帝后刑政乖僻,昏縱日甚。之儀犯顏驟諫,雖不見納,終亦不止,深爲帝所忌。然以恩舊,每優容之。及帝殺王軌,之儀固諫。帝怒,欲並致之於法。後以其諒直無私,乃舍之。
宣帝崩,劉昉、鄭譯等矯遺詔,以隋文帝爲丞相輔少主。之儀知非帝旨,拒而弗從。昉等草詔,署訖,逼之儀署。之儀厲聲謂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幼沖,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賢戚之內,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恩,當盡忠報國,柰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於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隋文帝后索符璽,之儀又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於是文帝大怒,命引出,將戮之。然以其人望,乃止。出爲西疆郡守。
及踐極,詔征還京師,進爵新野郡公。開皇五年,拜集州刺史。在州清靜,夷夏悅之。明年代還,遂優遊不仕。十年正月,之儀例入朝。文帝望而識之,命引至御坐,謂之曰:「見危授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古人所難,何以加卿。」乃賜錢十萬、米一百石。十一年卒。有文集十卷,行於世。
虞世基字懋世,會稽餘姚人也。父荔,南史有傳。
世基幼恬靜,喜慍不形於色,博學有高才,兼善草隸。陳中書令孔奐見而嘆曰:「南金之貴,屬在斯人。」少傅徐陵聞其名,召之,世基不往。後因公會,陵一見而奇之,顧朝士曰:「當今潘、陸也。」因以弟女妻焉。仕陳,累遷尚書左丞。陳主嘗於莫府山校獵,令世基爲講武賦,於坐奏之。陳主嘉之,賜馬一匹。
及陳滅,入隋爲通直郎,直內史省。貧無產業,每傭書養親,怏怏不平,嘗爲五言詩以見情,文理淒切,世以爲工,作者無不吟詠。未幾拜內史舍人。
煬帝即位,顧遇彌隆。秘書監河東柳顧言,博學有才,罕所推謝,至是與世基相見,嘆曰:「海內當共推此一人,非吾儕所及也。」俄遷內史侍郎。以母憂去職,哀毀骨立。有詔起令視事,拜見之日,殆不能起,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詔令進肉,世基食,輒悲哽不能下箸。帝使謂曰:「方相委任,宜爲國惜身。」前後敦勸者數矣。帝重其才,親禮逾厚,專典機密,與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蘊等參掌朝政。
時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數。帝方凝重,事不廷決,入閣之後,始召世基口授節度。世基至省,方爲敕書,日且百紙,無所遺繆。遼東之役,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後從幸雁門,爲突厥所圍,戰士多敗。世基勸帝爲賞格,親自撫循,乃下詔停遼東事。帝從之,師乃復振。及圍解,勛格不行,又下伐遼之詔,由是言其詐眾,朝野離心。帝幸江都,次鞏縣,世基以盜賊日盛,請發兵屯洛口倉,以備不虞。帝不從,但荅云:「卿是書生,定猶恇怯。」
於時天下大亂,世基知帝不可諫正,又以高熲、張衡等相繼誅戮,懼禍及己,雖居近侍,唯諾取容,不敢忤意。盜賊日甚,郡縣多沒,世基知帝惡數聞之,後有告敗者,乃抑損表狀,不以實聞。是後外間有變,帝弗之知也。嘗遣太僕卿楊義臣捕盜河北,降賊數十萬,列狀上聞。帝嘆曰:「我初不聞賊頓如此,義臣列降賊何多也?」世基曰:「鼠竊雖多,未足爲慮。義臣克之,擁兵不少,久在閫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義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達間行賊中,詣江都奏事,稱:「李密有眾數萬,圍逼京都。賊據洛口倉,城內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者,東都決沒。」因歔欷嗚咽,帝爲改容。世基見帝色憂,進曰:「越王年小,此輩誑之。若如所言,善達何緣得至?」帝勃然怒曰:「善達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經賊中,向東陽催運。善達遂爲群盜所殺。此後外人杜口,莫敢以賊聞奏。
世基氣貌沈審,言多合意,是以特見親愛,朝臣無與爲比。其繼室孫氏,性驕淫,世基惑之,恣意奢靡,雕飾器服,無復素士之風。孫復攜前夫子夏侯儼入世基舍,而頑鄙無賴,爲其聚斂,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金寶盈積。其弟世南素國士,而清貧不立,未曾有所贍。由是爲論者所譏,朝野咸共疾怨。宇文化及之弒逆也,世基乃見害。
長子肅,好學多才藝,時人稱有家風。弱冠早沒。
肅弟熙,大業末爲符璽郎。次子柔、晦,並宣義郎。化及將亂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勢已然,吾將濟卿南度,且得免禍,同死何益。」熙曰:「棄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訣矣。」及難作,兄弟競請先死,行刑人先世基殺之。
柳誓字顧言,河東人也。世仕江南,居襄陽。祖惔,南史有傳。
誓少聦敏,解屬文,好讀書,所覽將萬卷。仕梁,爲著作佐郎。後蕭詧據荊州,以爲侍中,領國子祭酒、吏部尚書。及梁國廢,拜開府,爲內史侍郎。以無吏干,轉晉王諮議參軍。王好文雅,招引才學之士諸葛潁、虞世南、王胄、朱瑒等百餘人以充學士,而誓爲之冠。王以師友處之,每有文什,必令其潤色,然後示人。嘗朝京還,作歸藩賦,命誓爲序,詞甚典麗。初王屬文,效庾信體,及見誓後,文體遂變。
仁壽初,引爲東宮學士,加通直散騎常侍,檢校洗馬,甚見親重,每召入臥內,與之宴謔。誓尤俊辯,多在侍從,有所顧問,應荅如響。性嗜酒,言雜誹諧。由是彌爲太子所親狎。以其好內典,令撰法華玄宗,爲二十卷上之,太子大悅,賞賜優洽,儕輩莫比。
煬帝嗣位,拜秘書監,封漢南縣公。帝退朝後,便命入閣,言宴諷讀,終日而罷。帝每與嬪後對酒,時逢興會,輒遣命之至,與同榻共席,恩比友朋。帝猶恨不能夜召,乃命匠刻木爲偶人,施機關,能坐起拜伏,以像誓。帝每月下對飲酒,輒令宮人置於座,與相酬酢,而爲歡笑。從幸揚州,卒,帝傷惜者久之。贈大將軍,諡曰康。
誓撰晉王北伐記十五卷,有集十卷行於世。
許善心字務本,高陽北新城人也。祖茂、父亨,並南史有傳。
善心九歲而孤,爲母範氏所鞠養。幼聦明,有思理,所聞輒能記,多聞默識,爲當世所稱。家有舊書萬餘卷,皆遍通涉。十五解屬文,爲箋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謂人曰:「此神童也。」太子詹事江總舉秀才,對策高第,授度支郎中,補撰史學士。
禎明二年,加通直散騎常侍聘隋。遇文帝伐陳,禮成而不獲反命。累表請辭,上不許,留縶賔館。及陳亡,上遣使告之。善心素服號哭於西階下,藉草東向,經三日,敕書唁焉。明日,有詔就館拜通直散騎常侍,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入房改服,復出北面立,垂涕再拜受詔。明日,乃朝服泣於殿下,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即我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賜物千段、草馬二十匹。從幸太山,還,授虞部侍郎。
十六年,有神雀降於含章闥,上召百官賜宴,告以此瑞。善心於坐請紙筆,制神雀頌奏之。上甚悅曰:「我見神雀,共皇后觀之。今旦召公等入,適述此事。善心於坐始知,即能成頌。文不加點,筆不停毫,常聞此言,今見其事。」因賜物二百段。十七年,除秘書丞。時秘藏圖籍,尚多淆亂。善心效阮孝緒七錄,更制七林,各爲總敘,冠於篇首,又於部錄之下明作者之意,區分類例焉。又奏追李文博、陸從典等學者十許人,正定經史錯謬。仁壽元年,攝黃門侍郎。二年,加攝太常少卿,與牛弘等議定禮樂,秘書丞、黃門並如故。四年,留守京師。帝崩於仁壽宮,煬帝秘不發喪,先易留守官人,出除岩州刺史。逢漢王諒反,不之任。
大業元年,轉禮部侍郎,奏薦儒者徐文遠爲國子博士,包愷、陸德明、褚徽、魯世達之輩,並加品秩,授爲學官。其年,副納言楊達爲冀州道大使,以稱旨,賜物五百段。
左衛大將軍宇文述每日借本部兵數十人以供私役,常半日而罷。御史大夫梁毗奏劾之。上方以腹心委述,初付法官推,千餘人皆稱被役。經二十餘日,法官候伺上旨,乃言役不滿日,其數雖多,不合通計,縱令有實,亦無罪。諸兵士聞之,更雲初不被役。上欲釋之,付議虛實,百僚咸議爲虛。善心以爲述於仗衛之所,抽兵私役,雖不滿日,闕於宿衛,與常役所部,情狀乃殊。又兵多下番,散還本府,分道追至,不謀同辭。今殆一月,方始翻覆,奸狀分明,此何可舍?蘇威、楊汪等二十餘人同善心議,其餘皆議免罪。煬帝可免者之奏。後數月,述譖善心曰:「陳叔寶卒,善心共周羅睺、虞世基、袁充、蔡征等同往送葬。善心爲祭文,謂爲『陛下』。敢於今日加叔寶尊號。」召問有實,自援古例,事得釋,而甚惡之。又太史奏帝即位年與堯時符合,善心議以國哀甫爾,不宜稱賀。述諷御史劾之,左遷給事郎,降品二等。
四年,撰方物志,奏之。七年,從至涿郡。帝方自御戎以東討,善心上封事,忤旨免官。其年復征守給事郎。帝嘗言及文帝受命之符,因問鬼神之事,敕善心與崔祖濬撰靈異記十卷。
初,善心父撰著梁史,未就而歿,善心述成父志,修續家書。其序傳末述製作之意,曰:
謹按太素將萌,洪荒初判;乾儀資始,辰象所以正時;坤載厚生,品物於焉播氣。參三才而育德,肖二統而降靈。有黎人焉,爲之君長;有貴賤矣,爲其宗極。保上天之眷命,膺下土之樂推,莫不執太方,振長策,感召風雲,驅馳英俊。干戈揖讓,取之也殊功;鼎玉龜符,成之也一致。革命創製,竹素之道稍彰;紀事記言,筆墨之官漸著。炎、農以往,存其名而漏其跡;黃、軒以來,晦其文而顯其質。登丘納麓,具訓誥及典謨;貫昂入房,傳夏正與殷祀。洎辨方正位,論時計功,南北左右,兼四名之別;檮杌、乘車,擅一家之稱。國惡雖諱,君舉必書。故賊子亂臣,天下大懼,元龜明鏡,昭然可察。及三郊遞襲,五勝相沿,俱稱百穀之王,並以四海自任。重光累德,何世無哉。
逮有梁之興,君臨天下,江左建國,莫斯爲盛。受命在於一君,繼統傳乎四主。克昌四十八載,余祚五十六年。武皇帝出自諸生,爰升寶曆。拯百王之弊,救萬姓之危,反澆季之末流,登上皇之獨道。朝多君子,野無遺賢,禮樂必備,憲章咸舉,弘深慈於不殺,濟大忍於無刑。蕩蕩巍巍,可爲稱首。屬陰戎入潁,羯胡侵洛;沸騰墋黷,三季之所未聞;掃地滔天,一元之所巨厄。廊廟有序,翦成狐兔之場;珪帛有儀,碎夫犬羊之手。福善積而身禍,仁義存而國亡,豈天道歟?豈人事歟?嘗別論之,在於序論之卷。
先君昔在前代,早懷述作,凡撰齊書爲五十卷;梁書紀傳,隨事勒成及闕而未就者,目錄注爲一百八卷。梁室交喪,墳籍銷盡。冢壁皆殘,不准無所盜;帷囊同毀,陳農何以求!秦儒既坑,先王之道將墜;漢臣徒請,口授之文亦絕。所撰之書,一時亡散。有陳初建,詔爲史官,補闕拾遺,心識口誦,依舊目錄,更加修撰,且成百卷,已有六帙五十八卷上秘閣訖。
善心早嬰荼蓼,弗克荷薪,太建之末,頻抗表聞,至德之初,蒙授史任。方願緗素採訪,門庭記錄,俯勵弱才,仰成先志。而單宗少強近,虛室類原、顏,退屏無所交遊,棲遲不求進益。假班嗣之書,徒聞其語;給王隱之筆,未見其人。加以庸瑣涼能,孤陋末學,參職郎署,兼撰陳史,致此書延時,未即成續。禎明二年,以台郎入聘,屬本邑淪覆,他鄉播遷,行人失時,將命不復。望都亭而長慟,遷別館而懸壺。家史舊書,在後盪盡。今止有六卷獲存,又並缺落失次。自入京邑以來,隨見補葺,略成七十卷:四帝紀八卷,后妃一卷,三太子錄一卷,爲一帙十卷;宗室王侯列傳一帙十卷;具臣列傳二帙二十卷;外戚傳一卷,孝德傳一卷,誠臣傳一卷,文苑傳二卷,儒林傳二卷,逸人傳一卷,數術傳一卷,藩臣傳一卷,合一帙十卷;止足傳一卷,列女傳一卷,權幸傳一卷,羯賊傳二卷,逆臣傳二卷,叛臣傳二卷,敘傳論述一卷,合一帙十卷。凡稱史臣者皆先君所言,下稱名案者皆善心補闕。別爲敘論一篇,托於敘傳之末。
十年,又從至懷遠鎮,加授朝散大夫。突厥圍雁門,攝左親侍武賁郎將,領江南兵宿衛殿省。駕幸江都,追敘前勛,授通議大夫,詔還本品,行給事郎。
十四年,化及弒逆之日,隋官盡詣朝堂謁賀,善心獨不至。許弘仁馳告曰:「天子已崩,宇文將軍攝政,合朝文武,莫不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終,何預叔而低徊若此?」善心怒之,不肯隨去。弘仁返走上馬,泣而言曰:「將軍於叔全無惡意,忽自求死,豈不痛哉!」還告唐奉義,以狀白化及,遣人就宅執至朝堂。化及令釋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目送之,曰:「此大負氣。」命捉來,罵云:「我好欲放你,敢如此不遜!」其黨輒牽曳,遂害之。及越王稱制,贈左光祿大夫,封高陽縣公,諡曰文節。
善心母範氏,梁太子中舍人孝才之女也。少寡,養孤,博學有高節。隋文帝知之,敕尚食每獻時新,常遣分賜。嘗詔范入內,侍皇后講讀。封永樂郡君。及善心遇禍,范氏九十有二,臨喪不哭,撫柩曰:「能死國難,我有兒矣。」因臥不食,後十餘日亦終。
李文博,博陵人。性貞介鯁直,好學不倦,至於教義名理,特所留心。每讀書至安危得失,忠臣烈士,未嘗不反覆吟翫。開皇中,爲羽騎尉。特爲吏部侍郎薛道衡所知,恆令在廳事帷中,披檢書史,並察己行事,若遇政教善事,即抄撰記錄,如選用疏謬,即委之臧否。道衡每得其語,莫不忻然從之。
後直秘書內省,典校群籍。守道居貧,晏如也。雖衣食乏絕,而清操愈厲,不妄通賔客,恆以禮法自處,儕輩莫不敬焉。道衡知其貧,每延於家,給以資費。文博商略古今政教得失,如指諸掌。然無吏干,稍遷校書郎,出爲縣丞,遂得下考,數歲不調。道衡爲司隸大夫,遇之東都尚書省,甚嗟愍之,奏爲從事。因謂齊王司馬李綱曰:「今日遂遇文博,得奏用之。」以爲歡笑。其見賞知音如此。
在洛下,曾詣房玄齡,相送出衢路。玄齡謂曰:「公生平志尚,唯在正直,今既得爲從事,故應有會素心。比來激濁揚清,所爲多少?」文博遂奮臂厲聲曰:「夫清其流者必潔其源,正其末者須端其本。今政源混亂,雖日免十貪郡守,亦何所益!」其率直疾惡,不知忌諱,皆如此類。時朝政浸壞,人多贓賄,唯文博不改其操。論者以此貴之。遭亂播遷,不知所終。
初,文博在內省校書,虞世基子亦在其內,盛飾容服而未有所知。文博因從容問之年紀,荅雲十八。文博乃謂曰:「昔賈誼當此之年,議論何事?君今徒事儀容,欲何爲者?」又秦孝王妃生男,文帝大喜,頒賜群官各有差。文博家道屢空,人謂其悅賞,乃云:「賞罰之設,功過所歸,今王妃生男,於群官何事,及妄受賞也!」其循名責實,錄過計功,必使賞罰不濫,功過無隱皆爾。
文博本爲經學,後讀史書,於諸子及論,尤所該洽,性長議論,亦善屬文。著政道集十卷,大行於世。
開皇中,又有魏郡侯白,字君素,好學有捷才,性滑稽,尤辯俊。舉秀才,爲儒林郎。通侻不持威儀,好爲俳諧雜說。人多愛狎之,所在處,觀者如市。楊素甚狎之。素嘗與牛弘退朝,白謂素曰:「日之夕矣。」素大笑曰:「以我爲『牛羊下來』邪!」文帝聞其名,召與語,悅之,令於秘書修國史。每將擢用,輒曰:「白不勝官」而止。後給五品食,月余而死。時人傷其薄命。著旌異記十五卷,行於世。
明克讓字弘道,平原鬲人也。世仕江左。祖僧紹、父山賔,並南史有傳。
克讓少儒雅,善談論,博涉書史,所覽將萬卷,三禮、論語,尤所研精,龜策曆象,鹹得其要。年十四,釋褐湘東王法曹參軍。時舍人朱異在儀賢堂講老子,克讓預焉。堂邊有修竹,異令克讓詠之。克讓攬筆輒成,卒章曰:「非君多愛賞,誰貴此貞心?」異甚奇之。仕梁,位中書侍郎。
梁滅,歸長安,引爲麟趾殿學士。周武帝即位,爲露門學士,令與太史官屬正定新曆。累遷司調大夫,賜爵歷城縣伯。隋文帝受禪,位率更令,進爵爲侯。太子以師道處之,恩禮甚厚,每有四方珍味,輒以賜之。時東宮盛征天下才學士,至於博物洽聞,皆出其下。詔與太常牛弘等修禮議樂。當朝典故,多所裁正。以疾去官,加通直散騎常侍,卒。上甚惜之,二宮贈賻甚厚。
所著孝經義疏一部,古今帝代記一卷,文類四卷,續名僧記一卷,集二十卷。
子餘慶,位司門郎。越王侗稱制,爲國子祭酒。
克讓叔少遐,博涉群書,有詞藻。仕梁,位都官尚書。入齊,甚爲名流王元景、陽休之等所禮。皇建中,拜中庶子。卒,贈中書令、揚州司馬。
劉臻字宣摯,沛國相人也。父顯,南史有傳。
臻年十八,舉秀才,爲邵陵王東閣祭酒。元帝時,遷中書舍人。江陵平,歸魏爲中書侍郎。周冢宰宇文護辟爲中外府記室,軍書羽檄,多成其手。後爲露門學士,授大都督,封饒陽縣子。歷藍田令、畿伯下大夫。隋文帝受禪,進位儀同三司。左僕射高熲之伐陳也,以臻隨軍主文翰,進爵爲伯。皇太子勇引爲學士,甚親狎之。
臻無吏干,又性惚恍,耽經覃思,至於世事,多所遺忘。有劉訥者,亦任儀同,俱爲太子學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訥住城東。臻嘗欲尋訥,謂從者曰:「汝知劉儀同家乎?」從者不知尋訥,謂臻還家,因荅曰:「知。」於是引之而去。既扣門,臻尚未悟,謂至訥家,乃據鞍大呼曰:「劉儀同可出矣。」其子迎門,臻驚曰:「汝亦來邪?」其子荅曰:「此是大人家。」於是顧眄久之,乃悟,叱從者:「汝大無意,吾欲造劉訥耳!」性好啖蜆,以音同父諱,呼爲扁螺,其疏放多此類也。
精於兩漢書,時人稱爲漢聖。開皇十八年,卒。有集十卷,行於世。
諸葛潁字漢,丹楊建康人也。祖銓,梁零陵太守。父規,義陽太守。
潁年十八能屬文,起家邵陵王參軍事,轉記室。侯景之亂,奔齊,歷學士、太子舍人。周氏平齊,不得調,杜門不出者十餘年。習易、圖緯、蒼雅、莊老頗得其要,清辯有俊才。晉王廣素聞其名,引爲參軍事,轉記室。及王爲太子,除藥藏郎。
煬帝即位,遷著作郎,甚見親幸,出入臥內。帝每賜之曲宴,輒與皇后嬪御連席共榻。潁因間隟,多所譖毀,是以時人謂之「冶葛」。後錄恩舊,授朝散大夫。帝嘗賜潁詩,其卒章曰:「參翰長洲苑,侍講肅成門,名理窮研核,英華恣討論。實錄資平允,傳芳導後昆。」其待遇如此。從征吐谷渾,加正議大夫。從駕北巡,卒於道。
潁性褊急,與柳誓每相忿 49a7.gif ,帝屢責怒之,而猶不止。於後帝亦薄之。有集二十卷,撰鑾駕北巡記三卷,幸江都道里記一卷,洛陽古今記一卷,馬名錄二卷,並行於世。有子嘉會。
王貞字孝逸,梁郡陳留人也。少聦敏,七歲好學,善毛詩、禮記、左氏傳、周易,諸史百家無不畢覽。善屬文,不事產業,每以諷讀爲娛。開皇初,汴州刺史樊叔略引爲主簿。後舉秀才,授縣尉,非其好也,謝病於家。
煬帝即位,齊王暕鎮江都,聞其名,以書召之。及至,以客禮待之,索其文集。貞上三十三卷,爲啟陳謝。齊王覽集,甚善之,賜良馬四匹。貞復上江都賦,王賜錢十萬貫、良馬二匹。未幾,以疾甚還鄉,終於家。
虞綽字士裕,會稽餘姚人也。父孝曾,陳始興王諮議。
綽身長八尺,姿儀甚偉,博學有俊才,尤工草隸。陳左衛將軍傅縡,有盛名於世,見綽詞賦,嘆美之。仕陳,爲太學博士,遷永陽王記室。
及陳亡,晉王廣引爲學士。大業初,轉爲秘書學士,奉詔與秘書郎虞世南、著作佐郎庾自直等撰長洲玉鏡等書十餘部。綽所筆削,帝未嘗不稱善,而官竟不遷。初爲校書郎,以藩邸左右,授宣惠尉,遷著作佐郎。與虞世南、庾自直、蔡允恭等四人常直禁中,以文翰待詔,恩眄隆洽。從征遼東,帝舍臨海頓,見大鳥,異之,詔綽爲銘。帝覽而善之,命有司勒於海上。以度遼功,授建節尉。
綽恃才任氣,無所降下。著作郎諸葛潁以學業幸於帝,綽每輕侮之,由是有隙。帝嘗問綽於潁,潁曰:「虞綽粗疏人也。」帝頷之。時禮部尚書楊玄感稱其貴踞,虛己禮之,與結布衣之友。綽數從之游。其族人虞世南誡之曰:「上性猜忌,而君過厚玄感。若與絕交者,帝知君改悔,可以無咎。不然終當見禍。」綽不從。尋有告綽以禁內兵書借玄感,帝甚銜之。及玄感敗,其妓妾併入宮,帝因問之曰:「玄感平常時與何人交往?」其妾以虞綽對。帝令大理卿鄭善果窮理其事。綽曰:「羈旅薄游,與玄感文酒談款,實無他謀。」帝怒不解,徙綽於邊。綽至長安而亡。吏逮之急,於是潛度江,變姓名,自稱吳卓。游東陽,抵信安令天水辛大德舍。歲余,綽與人爭田相訟,因有識綽者而告之,竟爲吏所執,坐斬江都。所有詞賦,並行於世。
大德爲令,誅翦群盜,甚得人和。與綽俱爲使者所執,其妻泣曰:「每諫君無匿學士,今日之事,豈不哀哉!」大德笑曰:「我本圖脫長者,乃爲人告之,吾罪也,當死以謝綽。」會有詔,死罪得以擊賊自效。信安吏人詣使者叩頭曰:「辛君人命所懸,不然亦無信安矣。」使者留之以討賊。帝怒,斬使者。大德獲全。
王胄字承基,琅邪臨沂人也。祖筠、父祥,並南史有傳。
胄少有逸才,仕陳,歷太子舍人、東陽王文學。及陳滅,晉王廣引爲學士。仁壽末,從劉方擊林邑,以功授帥都督。
大業初,爲著作佐郎,以文詞爲煬帝所重。帝嘗自東都還京師,賜天下大酺四日。爲五言詩,詔群官詩成者奏之。帝覽胄詩而善之,因謂侍臣曰:「氣高致遠,歸之於胄;詞清體潤,其在世基;意密理新,惟庾自直。過此者未可以言詩也。」帝所有篇什,多令繼和。與虞綽齊名,同志友善,於時後進之士,咸以二人爲準的。從征遼東,進授朝散大夫。
胄性疏率不倫,自恃才伐,鬱郁於官,每負氣陵傲,忽略時人。爲諸葛潁所嫉,屢譖之於帝,帝愛其才而不罪。禮部尚書楊玄感虛襟與交,數游其第。及玄感敗,與虞綽徙邊。胄遂亡匿,潛還江左。爲吏所捕,坐誅。所著詞賦,多行於世。
兄慎,字元恭。博學多通,少有盛名於江左。仕陳,歷太子洗馬、中舍人。陳亡,與胄俱爲學士。煬帝即位,授秘書郎,卒於官。
庾自直,潁川人。父持,南史有傳。
自直少好學,沈靜寡慾。仕陳,歷豫章王府外兵參軍、記室。陳亡入關,不得調。晉王廣聞之,引爲學士。大業初,授著作佐郎。自直解屬文,於五言詩尤善。性恭慎,不妄交遊。特爲帝所愛,有篇章必先示自直,令其詆訶。自直所難,帝輒改之,或至於再三,俟其稱善,然後方出。其見親禮如此。
後以本官知起居舍人事。化及作逆,與之北上,自載露車中,感激發病卒。有文集十卷,行於世。
潘徽字伯彥,吳郡人也。性聦敏,少受禮於鄭灼,受毛詩於施公,受書於張沖,講莊、老於張譏,並通大義;尤精三史;善屬文,能持論。中書令江總引致文儒之士,徽一詣總,總甚敬之。釋褐新蔡王國侍郎,選爲客館令。
隋遣魏澹聘於陳,陳人使徽接對之。澹將反命,爲啟於陳主曰:「敬奉弘慈,曲垂餞送。」徽以餞送爲重,敬奉爲輕,卻其啟而不奏。澹曰:「曲禮云:主敬客。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孝經:『宗廟致敬。』又云:『不敬其親,謂之悖禮。』孔子敬天之怒,成湯聖敬日躋。宗廟極重,上天極高,父極尊,君極貴,四者咸同一敬,五經未有異文。不知以敬爲輕,竟何所據?」徽難之曰:「向所論敬字,本不全以爲輕,但施用處殊,義成通別。禮主於敬,此是通言。猶如男子冠而字之,注云:『成人,敬其名也。』春秋有冀缺,夫妻亦云相敬。於子則有敬名之義,在夫亦有敬妻之說,此可復並謂極高極尊乎?至若敬謝諸公,固非尊地;公子敬愛,止施賔友;敬問敬報,彌見雷同;敬聽敬酬,何關貴隔。當知敬之爲義,雖是不輕,但敬之於語,則有時混漫。今雲敬奉,所以成疑。聊舉一隅,未爲深據。」澹不能對,遂從而改焉。
及陳滅,爲州博士。秦王俊聞其名,召爲學士。嘗從俊朝京師,在塗,令徽於馬上爲賦,行一驛而成,其名曰述恩賦。俊覽而善之。復令爲萬字文,又遣撰集字書,名爲韻纂,徽爲之序。俊薨,晉王廣復引爲揚州博士,令與諸儒撰江都集禮一部,復令徽爲序。煬帝嗣位,徽與著作郎陸從典、太常博士褚亮、歐陽詢等助越公楊素撰魏書,會素薨而止。授京兆郡博士。
楊玄感兄弟重之,數相往來。及玄感敗,凡所交關,多罹其患。徽以玄感故人,爲帝所不悅,有司希旨,出徽爲西海郡威定縣主簿。意甚不平,行至隴頭,發病而卒。
隋時有常得志、尹式、劉善經、祖君彥、孔德紹、劉斌,並有才名,事多遺逸。
常得志,京兆人。隋秦王記室。及王薨,過故第,爲五言詩,辭理悲壯,甚爲時人所重。復爲兄弟論,義理可稱。
尹式,河間人。仁壽中,官至漢王記室。漢王阻兵,式自殺。其族人正卿、彥卿亦俱有俊才,名顯於世。
劉善經,河間人。歷著作佐郎、太子舍人。著酬德傳三十卷,諸劉譜三十卷,四聲指歸一卷,行於世。
祖君彥,見其父珽傳。
孔德紹,會稽人。有清才,官至景城縣丞。竇建德署爲中書令,專典書檄。及建德敗,伏誅。
劉斌,南陽人。祖之遴,南史有傳。斌頗有詞藻,官至信都司功書佐。竇建德署爲中書舍人。建德敗,復爲劉黑闥中書侍郎。與黑闥亡歸突厥,不知所終。
論曰:古人之所貴名不朽者,蓋重言之尚存。王褒、庾信、顏之推、虞世基、柳誓、許善心、明克讓、劉臻、王貞、虞綽、王胄等,並極南土譽望,又加之以才名,其爲貴顯,固其宜也。自余或位下人微,居常亦何能自達。及其靈虵可握,天網俱頓,並編緗素,咸貫辭林。雖其位可下,其身可殺,千載之外,貴賤一焉。非此道也,孰雲能致?凡百士子,可不務乎!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四‧列傳第七十二  孝行 長孫慮 乞伏保 孫益德 董洛生 楊引 閻元明 吳悉達 王續生 李顯達 倉跋 張昇 王崇 郭文恭 荊可 秦族 皇甫遐 張元 王頒弟頍 楊慶 田翼 紐因 劉仕儁 翟普林 華秋 徐孝肅
孝經云:「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論語云:「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爲仁之本歟!」呂覽云:「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萬事之綱紀也。執一術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順者,其唯孝乎!」然則孝之爲德至矣,其爲道遠矣,其化人深矣。故聖帝明王行之於四海,則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齊其明;諸侯卿大夫行之於國家,則永保其宗社,長守其祿位;匹夫匹婦行之於閭閻,則播徽烈於當年,揚休名於千載。是以堯、舜、湯、武居帝王之位,垂至德以敦其風;孔、墨、荀、孟稟聖賢之資,弘正道以勵其俗。觀其所由,在此而已矣。
然而淳源既往,澆風愈扇,禮義不樹,廉讓莫修。若乃綰銀黃,列鐘鼎,立於朝廷之間,非一族也;積龜貝,實倉廩,居於閭巷之內,非一家也。其於愛敬之道,則有未能備焉;哀思之節,罕有得其中焉。斯乃詩人所以思素冠,孔門有以責衣錦也。
且生盡色養之方,終極哀思之地,厥跡多緒,其心一焉。若乃誠達泉魚,感通鳥獸,事匪常倫,斯蓋希矣。至如溫床、扇席,灌樹、負土,苟或加人,咸爲疾俗。斯固仁人君子所以興嘆,哲後賢宰所宜屬心。如令明教化以救其弊,優爵賞以勸其心,存懇誠以誘其進,積歲月以求其終,則今之所謂少者,可以爲多矣,古之所謂難者,可以爲易矣。
長孫慮等闕稽古之學,無俊偉之才。或任其自然,情無矯飾;或篤於天性,勤其四體。並竭股肱之力,咸盡愛敬之心,自足膝下之歡,忘懷軒冕之貴。不言而化,人神通感。雖或位登台輔,爵列王侯,祿積萬鍾,馬跡千駟,死之日曾不得與斯人之徒隸齒。孝之大也,不其然乎。
案魏書列趙琰、長孫慮、乞伏保、孫益德、董洛生、楊引、閻元明、吳悉達、王續生、李顯達、倉跋、張昇、王崇、郭文恭爲孝感傳,周書列李棠、柳檜、杜叔毗、荊可、秦族、皇甫遐、張元爲孝義傳,隋書列陸彥師、田德懋、薛濬、王頒、田翼、楊慶、郭世雋、紐因、劉仕儁、郎方貴、翟普林、李德饒、華秋、徐孝肅爲孝義傳。今趙琰、李棠、柳檜、杜叔毗、陸彥師、李德饒入別傳及其家傳,其餘並從此編緝,以備孝行傳雲。
長孫慮,代人也。母因飲酒,其父真呵叱之,誤以杖擊,便即致死。真爲縣囚執,處以重坐。慮列辭尚書云:「父母忿爭,本無餘惡,直以謬誤,一朝橫禍。今母喪未殯,父命旦夕,慮兄弟五人並沖幼。慮身居長,今年十五,有一女弟,向始四歲。更相鞠養,不能保全,父若就刑,交墜溝壑。乞以身代老父命,使嬰弱眾孤,得蒙存立。」尚書奏云:「慮於父爲孝子,於弟爲仁兄,尋情究狀,特可矜感。」孝文帝詔特恕其父死罪,以從遠流。
乞伏保,高車部人也。父居,獻文時爲散騎常侍,領牧曹尚書,賜爵寧國侯。以忠謹慎密,常在左右,出內詔命。賜宮人河南宗氏,亡後,賜以宮人申氏,宋太子左率申坦兄女也。歲余,居卒。申撫養伏保,性嚴肅,捶罵切至,而伏保奉事孝謹,初無恨色。襲父侯爵,例降爲伯。稍遷左中郎將。每請祿賜,在外公私尺丈所用,無不白知。出爲鄯善鎮將。申年逾八十,伏保手制馬轝,親自扶接,申欣然隨之。申亡,伏保解官,奉喪還洛。復爲長兼南中郎將,卒。
孫益德,樂安人也。其母爲人所害,益德童幼,爲母復仇,還家哭於殯,以待縣官。孝文、文明太后以其幼而孝決,又不逃罪,特免之。
董洛生,代人也。居父喪過禮,詔遣秘書中散溫紹伯奉璽書慰之,令自抑割,以全孝道。又詔其宗親,使相喻獎,勿令有滅性之譏。
楊引,鄉郡襄垣人也。三歲喪父,爲叔所養。母年九十二終,引年七十五,哀毀過禮。三年服畢,恨不識父,追服斬衰,食粥粗服,誓終身命。經十三年,哀慕不改,爲郡縣鄉閭三百餘人上狀稱美。有司奏宜旌賞,復其一門,樹其純孝。詔別敕集書標揚引至行,又可假以散員之名。
閻元明,河東安邑人也。少而至孝,行著鄉閭。太和五年,除北隨郡太守。元明以違離親養,興言悲慕。母亦慈念,泣淚喪明。悲號上訴,許歸奉養。一見其母,母目便開。刺史呂壽恩列狀上聞,詔下州郡,表爲孝門,復其租調兵役,令終母年。母亡服終,心喪積載,每忌日,悲動傍鄰。昆弟雍和,尊卑諧穆,安貧樂道,白首同歸。
又猗氏縣人令狐仕,兄弟四人,早喪父,泣慕十載,奉養其母,孝著鄉邑。而力田積粟,博施不已。
又河東郡人楊風等七百五十人,列稱樂戶皇甫奴兄弟,雖沉屈兵伍,而操尚彌高,奉養繼親,甚著恭孝之稱。
又東郡小黃縣人董吐渾、兄養,事親至孝,三世同居,閨門有禮。景明初,畿內大使王凝奏請標異,詔從之。
吳悉達,河東聞喜人也。兄弟三人,年並幼小,父母爲人所殺。四時號慕,悲感鄉鄰。及長報仇,避地永安。昆弟同居四十餘載,閨門和睦,讓逸競勞。雖於儉年,糊饘不繼,賔客經過,必傾所有。每守宰殯喪,私辦車牛,送終葬所。鄰人孤貧窘困者,莫不解衣輟糧,以相賑恤。鄉閭五百餘人詣州稱頌焉。刺史以悉達兄弟行著鄉里,板贈悉達父勃海太守。悉達後欲改葬,亡失墳墓,推尋弗獲。號哭之聲,晝夜不止,叫訴神祇。忽於悉達足下地陷,得父銘記,因遷葬曾祖已下三世九喪。傾盡資業,不假於人,哀感毀悴,有過初喪。有司奏聞,標閭復役,以彰孝義。
時有齊州人崔承宗,其父於宋世仕漢中,母喪因殯彼。後青、徐歸魏,遂爲隔絕。承宗性至孝,萬里投險,偷路負喪還京師。黃門侍郎孫惠蔚聞之,曰:「吾於斯人,見廉范之情矣。」於是吊贈盡禮,如舊相識。
王續生,滎陽京縣人也。遭繼母憂,居喪,杖而後起。及終禮制,鬢髮盡落。有司奏聞,宣武詔標旌門閭,甄其徭役。
李顯達,潁川陽翟人也。父喪,水漿不入口七日,鬢髮墮落,形體枯悴。六年廬於墓側,哭不絕聲,殆於滅性。州牧高陽王雍以狀奏,靈太后詔表其門閭。
倉跋,滎陽京縣人也。喪母,水漿不入口五日,吐血數升,居憂毀瘠,見稱州里。有司奏聞,孝武帝詔標門閭。
張昇,滎陽京縣人也。喪父,飲水絕鹽,哀毀過度,形骸枯悴,骨立而已,發落殆盡。聲聞鄉里,盜賊不侵其閭。州表以聞,標其門閭。
王崇字干邕,陽夏雍丘人也。兄弟並以孝稱,身勤稼穡,以養二親。仕梁州鎮南府主簿。母亡,杖而後起,鬢髮墮落。未及葬,權殯宅西。崇廬於殯所,晝夜哭泣,鳩鴿群至。有一小鳥,素質黑眸,形大於雀,棲於崇廬,朝夕不去。母喪闋,復丁父憂,哀毀過禮。是年夏,風雹,所經處,禽獸暴死,草木摧折。至崇田畔,風雹便止,禾麥十頃,竟無損落。及過崇地,風雹如初。咸稱至行所感。崇雖除服,仍居墓側。於其室前,生草一根,莖葉甚茂,人莫能識。至冬中,復有鳥巢崇屋,乳養三子,毛羽成長,馴而不驚。守令聞之,親自臨視。州以聞奏,標其門閭。
郭文恭,太原平遙人也。仕爲太平縣令。年逾七十,父母喪亡。文恭孝慕罔極,乃居祖父墓次,晨夕拜跪。跣足負土,培祖父二墓,寒暑竭力,積年不已。見者莫不哀嘆。尚書聞奏,標其門閭。
荊可,河東猗氏人也。性質樸,容止有異於人。能苦身勤力,供養其母,隨時甘旨,終無匱乏。母喪,水漿不入口三日,悲號擗踴,絕而後蘇者數四。葬母之後,遂廬於墓側,晝夜悲哭,負土成墳,蓬髮不櫛,菜食飲水而已。然可家舊墓,塋域極大,榛蕪至深,去家十餘里。而可獨宿其中,與禽獸雜處,哀感遠近,邑里稱之。大統中,可鄉人以可孝行足以勸勵風俗,乃上言焉。周文令州縣表異之。及服終之後,猶若居喪。
大冢宰、晉公護聞可孝行,特引見焉。與可言論,時有會於護意。而護亦至孝,其母閻氏,沒於敵境,不測存亡。每見可,自傷久乖膝下,而重可至性。可卒後,護猶思其純孝,收可妻子於京城,恆給其衣食。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祖白、父雚,並有至性,聞於閭里。魏太和中,板白潁州刺史。大統中,板雚鄜城郡守。
族性至孝,事親竭力。及父喪,哀毀過禮,每一慟哭,酸感行路。既以母在,恆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四時珍羞,未嘗匱乏。與弟榮先,復相友愛,閨門之中,怡怡如也。尋而其母又沒,哭泣無時,唯飲水食菜而已。終喪之後,猶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許年。鄉里咸嘆異之。其邑人王元達等七十餘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
榮先亦至孝,遭父喪,哀慕不已,遂以毀卒。邑里化其孝行。周文嘉之,乃下詔褒美其行,贈滄州刺史,以旌厥異。
皇甫遐字永賢,河東汾陰人也。累世寒微,而鄉里稱其和睦。
遐性純至,少喪父,事母以孝聞。後遭母喪,乃廬於墓側,負土爲墳。復於墓南作一禪窟,陰雨則穿窟,晴霽則營墓。曉夕勤力,未嘗暫停。積以歲年,墳高數丈,周回五十餘步,禪窟重台兩匝,總成十有二室,中間行道,可容百人。遐食粥枕塊,櫛風沐雨,形容枯悴,家人不識。當其營墓之初,乃有鴟烏各一,徘徊悲鳴,不離墓側,若助遐者,經月余日乃去。遠近聞其至孝,競以米麵遺之,遐皆受而不食,悉以營佛齋焉。郡縣表上其狀,有詔旌異之。
張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祖成,假平陽郡守。父延雋,仕州郡,累爲功曹主簿。並以純至爲鄉里所推。
元性謙謹,有孝行,微涉經史,然精釋典。年六歲,其祖以其夏中熱,欲將元就井浴。元固不肯從。謂其貪戲,乃以杖擊其頭曰:「汝何爲不肯浴?」元對曰:「衣以蓋形,爲覆其褻。元不能褻露其體於白日之下。」祖異而舍之。
南鄰有二杏樹,杏熟多落元園中。諸小兒競取而食之。元所得者,送還其主。村陌有狗子爲人所棄者,元即收而養之。其叔父怒曰:「何用此爲!」將欲更棄之。元對曰:「有生之類,莫不重其性命。若天生天殺,自然之理。今爲人所棄而死,非其道也。若見而不收養,無仁心也。是以收而養之。」叔父感其言,遂許焉。未幾,乃有狗母銜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喪明三年。元恆憂泣,晝夜讀佛經,禮拜以祈福祐。後讀藥師經,見「盲者得視」之言。遂請七僧,然七燈,七日七夜轉藥師經行道。每言:「天人師乎!元爲孫不孝,使祖喪明。今以燈光普施法界,願祖目見明,元求代暗。」如此經七日,其夜夢見一老翁,以金鎞療其祖目,於夢中喜躍,遂即驚覺。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
其後,祖臥疾再周,元恆隨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沒,號踴絕而後蘇。隨其父,水漿不入口三日。鄉里咸嘆異之。縣博士楊軌等二百餘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
王頒字景彥,太原祁人也。父僧辯,南史有傳。
頒少俶儻,有文武干局。僧辯平侯景,留頒荊州。遇梁元帝爲周師所陷,頒因入關。聞其父爲陳武帝所殺,號慟而絕,食頃乃蘇,哭不絕聲,毀瘠骨立。至服闋,常布衣蔬食,藉藁而臥。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遷漢中太守,尋拜儀同三司。
隋開皇初,以平蠻功,加開府,封虵丘縣公。獻取陳之策,上覽而異之,召見,言畢歔欷,上爲之改容。及大舉伐陳,頒自請行。率兵數百人,從韓擒虎先鋒夜濟,力戰被傷。恐不堪復鬬,悲感嗚咽。夜中睡,夢有人授藥,比寤而瘡不痛。時人以爲孝感。
及陳滅,頒密召父在時士卒,得千餘人,對之涕泣。其間壯士或問曰:「郎君仇恥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將不爲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請發其丘隴,斲櫬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頒頓顙陳謝,額盡流血,荅曰:「其爲墳塋甚大,恐一宵發掘,不及其屍,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諸人請具鍬鍤。於是夜發其陵,剖棺,見陳武帝須皆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頒遂焚骨取灰,投水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晉王表其狀。文帝曰:「朕以義平陳。王頒所爲,亦孝義之道,何忍罪之?」舍而不問。有司錄其戰功,將加柱國,賜物五千段。頒固辭曰:「臣緣國威靈,得雪怨恥,本心徇私,非是爲國。所加官賞,終不敢當。」帝從之。
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卒於齊州刺史。
弟頍,字景文。年數歲而江陵亡,同諸兄入關。少好遊俠,年二十,尚不知書,爲其兄顒所責怒。於是感激,始讀孝經、論語,晝夜不倦,遂讀左傳、禮、易、詩、書,乃嘆曰:「書無不可讀者。」勤學累載,遂遍通五經,究其旨趣,大爲儒者所稱。解綴文,善談話。年三十,周武帝引爲露門學士,每有議決,多頍所爲。性識甄明,精力不倦,好讀諸子,遍記異書,以博物稱。又曉兵法,益有從橫之志,每嘆不逢時,常以將相自許。
開皇五年,授著作佐郎,尋令於國子講授。會帝親臨釋奠。國子祭酒元善講孝經,頍與相論難,詞義鋒起,善往往見屈。帝大奇之,超授國子博士。後坐事解職,配防嶺南。
數載,授漢王諒府諮議參軍,王甚禮之。時諒見房陵及秦、蜀二王相次廢黜,潛有異志。頍陰勸諒繕甲兵。及文帝崩,諒遂舉兵反,多頍之計也。頍後數進奇策,諒不能用。楊素至蒿澤,將戰。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從我。」既而兵敗,頍將歸突厥。至山中,徑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謀,不減楊素,但爲言不見從,遂至於此。不能坐受禽執,以成豎子之名也。吾死後,汝慎勿過親故!」於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爲所禽。楊素求頍屍得之,斬首,梟於太原。
所撰五經大義三十卷,有集二十卷,並因兵亂,無復存焉。
楊慶字伯悅,河間人也。祖玄、父剛,並以至孝知名。
慶美容止,性辯慧。年十六,齊國子博士徐遵明見而異之。及長,頗涉書記。年二十五,郡察孝廉,以侍養不赴。母有疾,不解襟帶者七旬。及居母憂,哀毀骨立,負土成墳。齊文宣表其門閭,賜帛及綿粟各有差。隋文帝受禪,屢加褒賞,擢授儀同三司,板平陽太守。卒於家。
田翼,不知何許人也。養母以孝聞。其後母臥疾歲余,翼親易燥濕,母食則食,母不食則不食。隋開皇中,母患暴痢。翼謂中毒藥,遂親嘗穢惡。母終,翼一慟而絕。妻亦不勝哀而死。鄉人厚共葬之。
紐因字孝政,河東安邑人也。性至孝。周武成中,父母喪,廬於墓側,負土成墳。廬前生麻一株,高丈許,圍之合拱,枝葉郁茂,各夏恆青。有鳥栖上,因舉聲哭,鳥即悲鳴。時人異之。周武帝表其閭,擢授甘棠令。隋開皇初卒。
子士雄,少質直孝友。喪父,復廬於墓側,負土成墳。其庭前有一槐樹,先甚郁茂,及士雄居喪,樹遂枯死。服闋還宅,死槐復榮。隋文帝聞之,嘆其父子至孝,下詔褒揚,號其居爲累德里。
劉仕儁,彭城人也。性至孝。丁母喪,絕而復甦者數矣,勺飲不入口者七日。廬於墓側,負土成墳,列植松柏,虎狼馴擾,爲之取食。隋文帝受禪,表其門閭。
翟普林,楚丘人也。事親以孝聞。州郡辟皆不就,躬耕色養。鄉閭謂爲楚丘先生。後父母疾,親易燥濕,不解衣者七旬。大業初,父母俱終,哀毀殆將滅性。廬於墓側,負土成墳。盛冬不衣繒絮,唯著單縗而已。家有烏犬,隨其在墓,若普林哀臨,犬亦悲號,見者嗟異。有二鵲巢其廬前柏樹,入廬馴狎,無所驚懼。司隸巡察,奏其孝感,擢授孝陽令。
華秋,汲郡臨河人也。幼喪父,事母以孝聞。家貧,傭賃爲養。其母患疾,秋容貌毀悴,鬢須盡改。母終,遂絕櫛沐,發盡禿落。廬於墓側,負土成墳。有人慾助之者,秋輒拜而止之。隋大業初,調狐皮,郡縣大獵。有一兔,逐之,奔入秋廬中,匿秋膝下。獵人至廬所,異而免之。自爾,此兔常宿廬中,馴其左右。郡縣嘉其孝感,具以狀聞。降使勞問,而表其門閭。後群盜起,常往來廬之左右,咸相誡曰:「勿犯孝子鄉。」賴秋全者甚眾。
徐孝肅,汲郡人也。宗族數十家,多以豪侈相尚,唯孝肅儉約。事親以孝聞。雖在幼小,宗黨間每有爭訟,皆至孝肅所平論,短者無不引咎而退。孝肅早孤,不識父。及長,問其母父狀,因畫工圖其形,構廟置之而定省焉,朔望享祭。養母至孝,數十年家人未見其忿恚色。母老疾,孝肅親易燥濕,憂悴數年,見者莫不悲悼。母終,孝肅茹蔬飲水,盛冬單縗,毀瘠骨立。祖父母、父母墓,皆負土成墳。廬於墓所四十餘載,被發徒跣,遂以終身。
其弟德備終,子處默,又廬於墓側。弈世稱孝焉。
論曰:塞天地而橫四海者,唯孝而已矣。然則孝始愛敬之方,終極哀思之道,厥亦多緒,其心一焉。若上智稟自然之質,中庸有企及之義,及其成名,其美一也。長孫慮等或出公卿之緒,藉禮教之資;或出茆檐之下,非獎勸所得。並因心乘理,不逾禮教,感通所致,貫之神明。乃有負土成墳,致毀滅性,雖乖先王之典制,亦觀過而知仁矣。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五‧列傳第七十三  節義 於什門 段進 石文德 汲固 王玄威 婁提 劉渴侯 朱長生 馬八龍 門文愛 晁清 劉侯仁 石祖興 邵洪哲 王榮世 胡小彪 孫道登 李幾 張安祖 王閭 郭琰 沓龍超 乙速孤佛保 李棠 杜叔毗 劉弘 游元 張須陁 楊善會 盧楚 劉子翊 堯君素 陳孝意 張季珣 杜松贇 郭世儁 郎方貴
易稱:「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蓋士之成名,在斯二者。故古人以天下爲大,方身則輕;生爲重矣,比義則輕。然則死有重於太山,貴其理全也;生有輕於鴻毛,重其義全也。故生無再得,死不可追,而仁道不遠,則殺身以徇;義重於生,則捐軀而踐。龍逢殞命於夏癸,比干竭節於商辛,申蒯斷臂於齊莊,弘演納肝於衛懿,漢之紀信、欒布,晉之向雄、嵇紹,並不憚於危亡,以蹈忠貞之節。雖功未存於社稷,力無救於顛墜,然視彼苟免之徒,貫三光而洞九泉矣。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幾焉。然至臨難忘身,見危授命,雖斯文不墜,而行之蓋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茲乎。非夫內懷鐵石之心,外負陵霜之節,孰能行之若命,赴蹈如歸者乎!自魏訖隋,年餘二百,若迺歲寒見松柏,疾風知勁草,千載之後,懍懍猶生。豈獨聞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將來君子,有所庶幾。
魏書序於什門、段進、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婁提、劉渴侯、朱長生、馬八龍、門文愛、晁清、劉侯仁、石祖興、邵洪哲、王榮世、胡小彪、孫道登、李幾、張安祖、王閭以爲節義傳,今又檢得郭琰、沓龍超、乙速孤佛保,及周書孝節傳李棠、杜叔毗附之。又案齊書不立此篇,而隋書序劉弘、皇甫誕、游元、馮慈明、張須陁、楊善會、獨孤盛、元文都、盧楚、劉子翊、堯君素爲誠節傳。今皇甫誕、馮慈明、獨孤盛、元文都各附其家傳,其餘並附此篇,又檢取隋書孝義傳郎方貴、郭世儁亦附之,以備節義傳雲。
於什門,代人也。魏明元時爲謁者,使喻馮跋。及至和龍,住外不入,使謂跋曰:「大魏皇帝有詔,須馮主出受,然後敢入。」跋使人牽逼令入。見跋不拜,跋令人按其項。什門曰:「馮主拜受詔,吾自以賔主致敬,何須苦見逼也?」與跋往復,聲氣厲然,初不撓屈。既而跋止什門。什門於群眾中回身背跋,披袴後襠以辱之。既而拘留,隨身衣裳,敗壞略盡,蟣虱被體。跋遺以衣服,拒而不受。歷二十四年。
後馮弘上表稱臣,乃送什門歸。拜書侍御史。太武下詔褒美,比之蘇武,賜羊千口、帛千匹,進爲上大夫,策告宗廟,班示天下。
段進,不知何許人也。太武初,爲白道守將。蠕蠕大檀入塞,圍之,力屈被執。進抗聲大罵,遂爲賊殺。帝愍之,追贈安北將軍,賜爵顯美侯,諡曰莊。
石文德,中山蒲陰人也。有行義。真君初,縣令黃宣在任喪亡。宣單貧,無期親。文德祖父苗以家財殯葬,持服三年。奉養宣妻二十餘載,及亡,又衰絰斂祔,率禮無闕。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閨門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縣人趙令安、孟蘭強等四世同居,行著州里。詔並標榜門閭。
汲固,東郡梁城人也。爲兗州從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吏人皆送至河上。時式子憲生始滿月。式大言於眾曰:「程嬰、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豈殊!」遂便潛還不顧,徑來入城,於式婦閨抱憲歸藏。及捕者收憲,屬有一婢產男,母以婢兒授之。事尋泄,固乃攜憲逃遁,遇赦始歸。憲即爲固長育,至十餘歲,恆呼固夫婦爲郎婆。後高祐爲兗州刺史,嘉固節義,以爲主簿。
王玄威,恆農北陝人也。獻文崩,玄威立草廬於州城門外,衰裳蔬粥,哭踴無時。刺史苟頹以事表聞。詔令問狀,云:「先帝澤被蒼生,玄威不勝悲慕,戀心如此,不知禮式。」詔問玄威,欲有所訴,聽爲表列。玄威云:「聞諱悲號,竊謂臣子同例,無所求謁。」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財,設四百人齋會。忌日,又設百僧供。至大除日,詔送白紬袴褶一具與玄威釋服,下州令表異焉。
婁提,代人也。獻文時,爲內三郎。獻文暴崩,提謂人曰:「聖主昇遐,安用活爲!」遂引佩刀自刺,幾死。文明太后詔賜帛二百匹。
時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於坐盜食官馬,依制命死。拔寅自誣己殺,兄又雲實非弟殺。兄弟爭死,辭不能定。孝文詔原之。
劉渴侯,不知何許人也。稟性剛烈。太和中,爲徐州後軍,以力死戰,眾寡不敵,遂禽。瞋目大罵,終不降屈,爲賊所殺。孝文贈立忠將軍、平州刺史、上庸侯,賜絹千匹、谷千斛。
有嚴季者亦爲軍校尉,與渴侯同殿,勢窮被執,終不降屈。後得逃還,除立節將軍,賜爵五等男。
朱長生、於提者,並代人也。孝文時,長生爲員外散騎常侍,與提俱使高車。既至,高車王阿伏至羅責長生等拜,長生拒之。阿伏至羅乃不以禮待。長生以金銀寶器奉之,至羅既受獻,長生曰:「爲臣內附,宜盡臣禮,何得口雲再拜,而實不拜。」呼出帳,命眾中拜。阿伏至羅慚其臣下,大怒曰:「帳中何不教我拜,而辱我於大眾?」奪長生等獻物,內之叢石,兵脅之曰:「爲我臣則活,不降則殺汝!」長生與於提瞋目厲聲責之曰:「我爲鬼,不爲汝臣!」阿伏至羅大怒,絕其飲食。從者三十人皆求阿伏至羅,乃給以肉酪。長生與提又不從,乃各分徙之。三歲乃放還。孝文以長生等守節,遠同蘇武,拜長生河內太守,提隴西太守,並賜爵五等男,從者皆爲令長。
馬八龍,武邑武強人也。輕財重義。友人武遂縣尹靈哲在軍喪亡,八龍聞即奔赴,負屍而歸,以家財殯葬,爲制緦麻,撫其孤遺,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詔表門閭。
門文愛,汲郡山陽人也。早孤,供養伯父母以孝謹聞。伯父亡,服未終,伯母又亡。文愛居喪持服六年,哀毀骨立。鄉人魏仲賢等相與標其孝義。
晁清,遼東人也。祖暉,濟州刺史、潁川公。清襲祖爵,例降爲伯。爲梁城戍將,梁師攻圍,糧盡城陷。清抗節不屈,爲賊所殺。宣武褒美,贈樂陵太守,諡曰忠。子榮賔襲。
劉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悅,據城南叛。悅息朏,走投侯仁。賊雖重加購募,又嚴其捶撻,侯仁終無漏泄。朏遂免禍。事寧,有司奏其操行,請免府籍,敘一小縣。詔可。
石祖興,常山九門人也。太守田文彪、縣令和真等喪亡,祖興自出家絹二百餘匹,營護喪事。州郡表列。孝文嘉之,賜爵二級爲上造。後拜寧陵令,卒。吏部尚書李韶奏其節義,請加賜諡,以獎來者。靈太后令如所奏。有司諡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陽人也。縣令范道榮先自朐城歸款,以除縣令。道榮鄉人徐孔明妄經公府,訟道榮非勛,道榮坐除名。羇旅孤貧,不能自理。洪哲不勝義憤,遂代道榮詣京師,明申曲直,經歷寒暑,不憚劬勞。道榮卒得復雪。
又北鎮反亂,道榮孤單,無所歸附。洪哲兄伯川復率鄉人來相迎接,送達幽州。道榮感其誠節,訴省申聞。詔下州郡,標其里閭。
王榮世,陽平館陶人也。爲三城戍主、方城縣子。梁師攻圍,力窮,知不可全,乃先焚府庫,後殺妻妾。及賊陷城,與戍副鄧元興等俱以不屈被害。明帝下詔,褒美忠節,進榮世爵爲伯,贈齊州刺史;元興開國子,贈洛州刺史。
胡小彪,河南河陰人也。少有武氣。正光末,爲統軍於晉壽。孝昌中,梁將樊文熾等寇邊。益州刺史邴虬遣長史和安固守小劍,文熾圍之。虬命小彪與統軍崔珍寶同往防拒。文熾掩襲小彪、珍寶並禽之。文熾攻小劍未陷,乃將珍寶至城下,使謂和安曰:「南軍強盛,北救不來,豈若歸款,取其富貴?」和安命射之,乃退。復逼小彪與和安交言。小彪乃慷慨謂安曰:「我柵不防,爲賊所虜。觀其兵士,勢不足言,努力堅守,魏行台、傅梁州遣將已至。」賊以刀毆擊,言不得終,遂害之。三軍無不嘆其壯節,哀其死亡。賊尋奔敗,禽其次將蕭世澄、陳文緒等一十一人。行台魏子建壯其氣概,啟以世澄購其屍柩,乃獲骸骨歸葬之。
孫道登,彭城呂縣人也。永安初,爲梁將韋休等所虜。面縛臨刃,巡遠村塢,令其招降鄉曲。道登厲聲唱呼:「但當努力,賊無所能!」賊遂屠戮之。
又荊州被圍,行台宗靈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曉喻,爲賊將所獲。執女等巡城,令其改辭。女等大言:「天軍垂至,堅守莫降。」賊忿,各刳其腹,然後斬首。二州表其節義。道登等並賜五品郡、五等子爵,聽子弟承襲,遣使詣所在弔祭。
李幾,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財。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長幼濟濟,風禮著聞。至於作役,卑幼競集。鄉里嗟美,標其門閭。
張安祖,河陽人也。襲世爵山北侯。時有元承貴,曾爲河陽令,家貧,且赴尚書求選,逢天寒甚,遂凍死路側。一子年幼,停屍門巷,棺殮無托。安祖悲哭盡禮,買木爲棺,手自營作,殮殯周給。朝野嘉嘆。尚書聞奏,標其門閭。
王閭,北海密人也。數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劉業興,四世同居,魯郡蓋俊,六世同居,並共財產,家門雍睦。鄉里敬異。有司申奏,皆標門閭。
郭琰字神寶,京槃人也。少喪父,事母以孝聞。孝武帝之居藩邸,琰以通俠被知。及即位,封新豐縣公,除洛州刺史。孝武西入,改封馮翊郡公,授行台尚書、潼關大都督。大統中,齊神武遣大都督竇泰襲恆農。時琰爲行台,眾少戰敗,乃奔洛州。至刺史泉仚城守力窮,城將陷,乃仰天哭曰:「天乎!天乎!何由縱此長虵,而不助順也?」言發涕流,不能自止。兵士見之,咸自厲憤。竟爲東魏將高敖曹所禽。復謂敖曹曰:「天子之臣,乃爲賊所執。」敖曹素聞其名,義不殺之,送於并州。見齊神武,言色不屈,見害。
沓龍超,晉壽人也。性尚義俠,少爲鄉里所重。永熙中,梁將樊文熾來寇益州,刺史傅和孤城固守。龍超每出戰,輒破之。時攻圍既久,糧矢方盡,刺史遣龍超夜出,請援於漢中,遂爲文熾所得。許以封爵,使告城中曰:「外無援軍,宜早降。」乃置龍超於攻樓上。龍超乃告刺史曰:「援軍數萬,近在大寒。」文熾大怒,火炙殺之,至死,辭氣不撓。大統二年,詔贈龍驤將軍、巴州刺史。
乙速孤佛保,北秀容胡酋也。少驍武,善射。孝武帝時,爲直閣將軍。從入關,封蒲子縣公,並賜弓矢。大統初,梁將蘭欽來寇,遂陷漢中。佛保時爲都督,統兵力戰。知將敗,乃先城未陷,仰天大哭曰:「此馬吾常所乘,此弓矢天恩賜我,豈可令賊得吾弓馬乎!」遂斬馬及弓,自刎而死。三軍莫不壯之。黃門郎趙僧慶時使漢中,聞,乃收運其屍致長安。天子嘆感,詔著作錄之。
李棠字長卿,勃海蓨人也。祖伯貴,魏宣武時,官至魯郡守。有孝行,居父喪,哀戚過禮,遂以毀卒。宣武嘉之,贈勃海相。父元胄,員外散騎侍郎。
棠幼孤,好學,有志操。高仲密爲北豫州刺史,請棠爲掾。仲密將圖西附。時東魏又遣鎮城奚壽興典兵事。仲密遂與棠謀殺壽興,率其眾據城,遣棠詣關中歸款。周文嘉之,封廣宗縣公,位給事黃門侍郎,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
從魏安公尉遲迥伐蜀,棠乃應募喻之。既入成都,蕭撝問迥軍中委曲,棠不對。撝乃苦辱之。棠曰:「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義不爲爾移志也。」遂害之。子敞嗣。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陽。父漸,梁邊城太守。
叔毗早歲而孤,事母以孝聞。仕梁,爲宜豐侯蕭脩府中直兵參軍。周文令大將軍達奚武圍脩於南鄭,脩令叔毗詣闕請和。周文見而禮之。使未及還,而脩中直兵曹策、參軍劉曉謀以城降武。時叔毗兄君錫爲脩中記室參軍,從子映錄事參軍,映弟晰中直兵參軍,各領部曲。策等忌之,懼不同己,遂誣以謀叛,擅加害焉。脩尋討策等禽之。城降。策至長安,叔毗朝夕號泣,具申冤狀。朝議以事在歸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志在復仇,然恐坐及其母。母曰:「汝兄橫罹禍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歿,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後遂白日手刃策於京城,斷首刳腹,解其支體,然後面縛請就戮焉。周文嘉其志氣,特命舍之。遭母憂,哀毀骨立,殆不勝喪。服闋,晉公護辟爲中外府樂曹參軍。累遷陝州刺史。
後從衛國公直南討,軍敗,爲陳人所禽。陳人將降之,叔毗辭色不撓,遂被害。子廉卿。
劉弘字仲遠,彭城叢亭里人也。少好學,有羈檢,重節概。仕齊,位西楚州刺史。齊亡,周武帝以爲本郡太守。及隋文帝平陳,以行軍長史從總管吐萬緒度江,加上儀同,封濩澤縣公,拜泉州刺史。會高智慧亂,以兵攻州。弘城守,糧盡,煮犀甲腰帶及剝樹皮食之,一無離叛。賊欲降之,弘抗節彌厲。城陷,爲賊所害。文帝聞而嘉嘆者久之,賜物二千段。子長信,襲其官爵。
游元字楚客,廣平任城人也。父寶藏,位至郡守。
元少聦敏。仕周,歷壽春令、譙州司馬,俱有能名。開皇中,爲殿內侍御史。煬帝嗣位,遷尚書度支郎。遼東之役,領左驍衛長史,爲蓋牟道監軍,拜朝請大夫,兼書侍御史。宇文述等九軍敗績,帝令元主其獄。述時貴幸,勢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請屬,元不之見。他日,案述逾急,仍以屬請狀劾之。帝嘉其公正,賜朝服一襲。
後奉使黎陽督運。楊玄感作逆,告以情。元引正義責之,遂見困,竟不屈節,見害。帝甚嘉之,贈銀青光祿大夫,拜其子仁宗爲正議大夫、弋陽郡通守。
張須陁,弘農閿鄉人也。性剛烈,有勇略。弱冠從史萬歲討西爨,以功授儀同。後從楊素擊平漢王諒,加開府。大業中,爲齊郡贊務。會興遼東之役,歲飢,須陁將開倉賑給。官屬咸曰:「須待詔敕。」須陁曰:「如待報至,當委溝壑。吾若以此獲罪,死無所恨。」先開倉而後狀。帝嘉而不責。
天下既承平日久,多不習兵。須陁獨勇決善戰,又長撫馭,得士卒心,號爲名將。時賊帥王薄北連豆子賊孫宣雅、石祗闍、郝孝德等,眾十餘萬,攻章丘。須陁大破之,露布以聞。帝大悅,優詔褒揚,令使者圖畫其形容奏之。其年,賊裴長才、石子河等奄至城下,須陁與戰,長才敗走。後數旬,賊帥秦君弘、郭方預等圍北海,須陁倍道而進,大敗之。司隸刺史裴操之上狀,帝遣使勞問之。
十年,賊左孝友屯蹲狗山,須陁列八營以逼之。孝友窘迫,面縛來降。其黨解象、王良、鄭大彪、李脘等眾各萬計,須陁悉平之,威振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俄而賊盧明月眾十餘萬將寇河北,次祝阿。須陁邀擊,殺數千人。賊呂明星、師仁泰、霍小漢等眾各萬餘,擾濟北,須陁擊走之。尋將兵拒東郡賊翟讓,前後三十餘戰,每破走之。轉滎陽通守。
時李密說讓取洛口倉,遂逼滎陽。須陁拒之,讓懼而退,須陁乘之。密先伏數千人邀擊之,須陁敗,被圍,潰圍輒出,左右不能盡出,復入救之,往來數四,眾皆敗。乃仰天嘆曰:「兵敗如此,何面見天子乎!」乃下馬戰死。其所部兵晝夜號哭,數日不止。帝令其子元備總父兵。元備時在齊郡,遇賊,竟不果行。
楊善會字敬仁,弘農華陰人也。父初,位毗陵太守。
善會大業中爲鄃令,以清正聞。俄而百姓聚起爲盜,善會討之,往皆克捷。後賊帥張金稱屯於縣界,善會每挫其鋒。煬帝遣將軍段達討金稱,善會進計於達,達不能用,軍竟敗。後進止一以謀之,乃大克。金稱復引勃海賊孫宣雅、高士達等破黎陽而還,善會邀破之。擢拜朝請大夫,清河郡丞。
於時山東郡縣,陷沒相繼,能抗賊者,唯善會而已。前後七百餘陣,未嘗負敗。會太僕楊義臣討金稱見敗,取善會定策,與金稱戰,賊乃退走。善會捕斬之,傳首行在所。帝賜以尚方甲矟弓劍,進拜清河通守。復從楊義臣斬漳南賊帥高士達,傳首江都宮。帝下詔褒揚之。
後爲竇建德所陷。建德釋而禮之,用爲貝州刺史。善會肆罵,臨之以兵,辭氣不撓,乃害之。清河士庶,莫不傷痛。
盧楚,涿郡范陽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
楚少有才學,性鯁急,口吃,言語澀難。大業中,爲尚書左司郎。當朝正色,甚爲公卿所憚。及帝幸江都,東都官僚多不奉法。楚每存糾舉,無所迴避。越王侗稱尊號,以楚爲內史令、左備身將軍、尚書左丞、右光祿大夫,封涿郡公,與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輔侗。
及王世充作亂,兵犯太陽門。武衛將軍皇甫無逸斬關逃難,呼楚同去。楚曰:「仆與元公有約,若社稷有難,誓以俱死。今捨去不義。」及世充入,楚匿太官署,執之。世充奮袂令斬,於是鋒刃交下,支體糜碎。
劉子翊,彭城叢亭里人也。父遍,齊徐州司馬。子翊少好學,頗解屬文。性剛謇,有吏干。開皇中,爲秦州司法參軍。因入考,楊素奏爲侍御史。
時永寧縣令李公孝,四歲喪母,九歲外繼。其後,父更別娶後妻,至是而亡。河間劉炫以爲無撫育之恩,議不解任。子翊駁之曰:
傳云「繼母,同母也。」當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齊杖之制,皆如親母。又「爲人後者爲其父母期」,服期者,自以本生,非殊親之與繼也。父雖自處傍尊之地,於子之情,猶須隆其本重。是以令云:「爲人後者,爲其父母,並解官申其心喪。父卒母嫁,爲父後者雖不服,亦申心喪;其繼母嫁,不解官。」此專據嫁者生文耳。將知繼母在父之室,則制同親母。若謂非有撫育之恩,同之行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喪焉可獨異?三省令旨,其義甚明。今言令許不解,何其甚謬?且後人者爲其父母期,未有變隔以親繼,親繼既等,故心喪不得有殊。服問云:「母出,則爲繼母之黨服。」豈不以出母族絕,推而遠之;繼母配父,引而親之乎?子思曰:「爲伋也妻,是爲白也母;不爲伋也妻,是不爲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情以父親。所以聖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義。是使子以名服,同之親母;繼母以義報,等之己生。
如謂繼母之來,在子出之後,制有淺深者。考之經傳,未見其文。譬出後之人,所後者初亡,後之者始至,此復可以無撫育之恩而不服重乎?昔長沙人王毖,漢末爲上計詣京師。既而吳、魏隔絕,毖在內國,更娶,生子昌。毖死後,爲東平相,始知吳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攝職事。於時議者,不以爲非。然則繼之與前,於情無別。若要以撫育始生服制,王昌復何足云乎?又晉鎮南將軍羊祜無子,取弟子伊爲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聞,伊辭曰:「伯生存養己,伊不敢違。然無父命,故還本生。」尚書彭權議:「子之出養,必由父命,無命而出,是爲叛子。」於是下詔從之。然則心服之制,不得緣恩而生也。
論云:「禮者稱情而立文,杖義而設教。」還以此義,諭彼之情。稱情者如母之情,杖義者爲子之義,分定然後能尊父順名,崇禮篤敬。苟以姆養之恩,始成母子。則恩由彼至,服自己來,則慈母如母,何待父令?又云:「繼母、慈母,本實路人,臨己養己,同之骨血。」若如斯言,子不由父,縱有恩育,得如母乎?其慈繼雖在三年之下,而居齊期之上。禮有倫例,服以稱情。繼母本以名服,豈藉恩之厚薄也。至於兄弟之子猶子也,私昵之心實殊,禮服之制無二。彼言「以」輕「如」重,因以不同;此謂如重之辭,即同重法。若使輕重不等,何得爲「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論」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禮以設教。「准」者準擬之名,「以」者即真之稱。「如」「以」二字,義用不殊,禮、律兩文,所防是一。將此明彼,足見其義。取譬伐柯,何遠之有。
論云:「取子爲後者,將以供承祧廟,奉養己身。不得使宗子歸其故宅,以子道事本父之後妻也。」然本父後妻,因父而得母稱。若如來旨,本父亦可無心喪乎?何直父之後妻也。
論又云:「禮言舊君,其尊豈後君乎?已去其位,非復純臣,須言『舊』以殊之。別有所重,非復純孝,故言『其』已見之,目以『其父』之文,是名異也。」此又非通論。何以言之?「其」「舊」訓殊,所用亦別。「舊」者易新之稱,「其」者因彼之辭,安得以相類哉?至如禮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負荷。」傳云:「衛雖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異,其君復有異乎?斯不然矣。
今炫敢違禮乖令,侮聖干法,使出後之子,無情於本生,名義之分,有虧於風俗,徇飾非於明世,強媒櫱於禮經,雖欲揚己露才,不覺言之傷理。
事奏,竟從子翊之議。
歷新豐令、大理正,並有能名。擢授書侍御史。每朝廷疑議,子翊爲之辯析,多出眾人意表。從幸江都。屬天下大亂,帝猶不悟。子翊因侍切諫,由是忤旨,令子翊爲丹陽留守。
尋遣於上江督運,爲賊吳棋子所虜。子翊說之,因以眾降。復遣首領賊渡江,遇煬帝被殺,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斬所言者。賊又請以爲主,不從。因執至臨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崩」。子翊乃易其言,於是見害。
堯君素,魏郡湯陰人也。煬帝爲晉王時,君素爲左右。帝嗣位,累遷鷹揚郎將。大業末,從驍衛大將軍屈突通拒義師於河東。俄而通引兵南遁,署君素領河東通守。義師遣將呂紹宗、韋義節等攻之不克。及通軍敗,至城下呼之。君素見通,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霑襟,因說君素早降以取富貴。君素以名義責之曰:「公縱不能遠慚主上,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何用多言!」通慚而退。
時圍甚急,行李斷絕。君素乃爲木鵝,置表於頸,具論事勢,浮之黃河,沿流而下。河陽守者得之,達於東都。越王侗見而嘆息,乃承制拜君素爲金紫光祿大夫,密遣行人勞之。監門直閣龐玉、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前後自東都歸義,俱造城下,爲陳利害。朝廷又賜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無降心。其妻又至城下,謂曰:「隋室已亡,何苦取禍?」君素曰:「天下事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弦而倒。
君素亦知事必不濟,每言及隋國,未嘗不歔欷。常謂將士曰:「吾是藩邸舊臣,至於大義,不得不死。今谷支數年,食盡,足知天下之事。必隋室傾敗,天命有歸,吾當斷頭以付諸君。」後頗得江都傾覆消息,又糧盡,男女相食,眾心離駭。白虹降於府門,兵器之端,夜皆光見。月余,君素爲左右所害。
陳孝意、張季珣、杜松贇,並以誠節顯。
孝意,河東人。大業初,爲魯郡司法書佐,郡內號爲廉平。太守蘇威嘗欲殺一囚,孝意固諫,不許。孝意因解衣請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謝而遣之。漸加禮敬。及威爲納言,奏孝意爲侍御史。後以父憂去職,居喪過禮,有白鹿馴擾其廬,時人以爲孝感。尋起授雁門郡丞。在郡菜食齋居,朝夕哀臨,每一發聲,未嘗不絕倒。柴毀骨立,見者哀之。時長吏多贓污,孝意清節彌厲。發奸摘伏,動若有神,吏人稱之。
煬帝幸江都,馬邑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作亂,前郡丞楊長仁、雁門令王確等謀應賊。孝意知之,族滅其家,郡中戰慄。俄而武周來攻,孝意拒之,每致克捷。但孤城無援,而孝意誓以必死。亦知帝必不反,每旦夕向詔敕庫俯伏涕流,悲動左右。糧盡,爲校尉張世倫所殺,以城歸武周。
張季珣,京兆人。父祥,少爲隋文帝所知,引爲丞相參軍,累遷并州司馬。及漢王諒反,遣其將劉建攻之,縱火燒其郭下。祥見百姓驚駭,其城西有王母廟,登城望之,再拜號泣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燒?神其有靈,可降雨相救。」言訖,廟上雲起,雨降而火遂滅。士卒感其至誠,莫不用命。援軍至,賊退。以功授開府。後卒於都水監。
季珣少慷慨,有志節。大業末,爲鷹揚郎將。所居據箕山爲固,與洛口接。及李密陷倉城,遣兵呼之。季珣大罵。密怒,攻之,連年不能克。經三年,資用盡,無薪,徹屋而爨,人皆穴處。季珣撫之,一無離叛。後士卒飢羸,爲密所陷。季珣坐廳事,顏色自若,密遣兵禽送之。群賊曳令拜密。季珣曰:「吾雖敗軍將,猶是天子爪牙臣,何容拜賊!」密壯而釋之。翟讓從求金不得,殺之。
其弟仲琰,爲上洛令,及義兵起,城守,部下殺之以歸義。
仲琰弟幼琮,爲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亂,遇害。季珣世忠烈,兄弟俱死國難,論者賢之。
杜松贇,北海人也。性剛烈,重名義。爲石門府隊正。大業末,楊厚來攻北海縣,松贇覘賊被執。使謂城中,云「郡兵已破,宜早歸降」,松贇偽許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我邂逅被執,非力屈也。官軍大來,賊旦暮禽翦。」賊以刀築其口,引之去。松贇罵厚曰:「老賊何敢辱賢良!」言未卒,賊斷其腰。城中望之,莫不流涕扼腕,銳氣益倍,北海卒完。優贈朝請大夫、本郡通守。
郭世儁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門雍睦,七世同居,犬豕同乳,烏鵲同巢,時人以爲義感之應。州縣上其事,隋文帝遣平昌公宇文 38b8.gif 詣其家勞問。書侍御史柳彧巡省河北,表其門閭。漢王諒爲并州總管,聞而嘉嘆。賜其兄弟二十餘人衣各一襲。
郎方貴,淮南人也。少有志尚,與從父弟雙貴同居。隋開皇中,方貴常於淮水津所寄渡,舟人怒之,撾方貴臂折。至家,雙貴問知之,恚恨,遂向津,毆殺船人。津者執送之。縣以方貴爲首,當死,雙貴從坐,當流。兄弟爭爲首坐,縣司不能斷,送詣州。兄弟各引死,州不能定。二人爭欲赴水死。州以狀聞。上聞,異之,特原其罪,表其門閭,賜物百段。後爲州主簿。
論曰:於什門等或臨危不撓,視死如歸;或赴險如夷,唯義所在。其大則光國隆家,其小則損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與河海而爭流;峻節所標,共竹柏而俱茂。並蹈履之所致,身沒名立,豈徒然也!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六‧列傳第七十四  循吏 張膺 路邕 閻慶胤 明亮 杜纂 竇瑗 蘇淑 張華原 孟業 蘇瓊 路去病 梁彥光 樊叔略 公孫景茂 辛公義 柳儉郭絢 敬肅 劉曠 王伽 魏德深
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禮教以防其欲,雖爲政以德,理實殊塗,百慮一致,在斯而已。書云「知人則哲」,又云「無曠庶官」,言非其人爲空官也。叡哲之後,必致清明之臣;昏亂之朝,多有貪殘之吏。嗜欲所召,影響從之。故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蓋有無能之吏,無不可御之人焉。自罷侯置守,曆年永久,統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寬猛爲用,庇人調俗。但廉平常跡,聲有難高;適時應務,招響必速。是故搏擊爲侯,起不旋踵;懦弱貽咎,錄用無時。此則已然於前世矣。後之爲吏,與世沈浮,叔季澆漓,奸巧多緒,居官蒞職,道各不同,故往籍述其賢能,以彰懲勸之道。
案魏立良吏傳,有張恂、鹿生、張膺、宋世景、路邕、閻慶胤、明亮、杜纂、裴佗、竇瑗、羊敦、蘇淑。齊立循吏傳,有張華原、宋世良、郎基、孟業、崔伯謙、蘇瓊、房豹、路去病。周書不立此篇。隋循吏傳有梁彥光、樊叔略、趙軌、房恭懿、公孫景茂、辛公義、柳儉、劉曠、王伽、魏德深。其張恂、鹿生、宋世景、裴佗、羊敦、宋世良、郎基、崔伯謙、房豹、趙軌、房恭懿,各附其家傳,其餘皆依時代編緝,以備循吏篇雲。
張膺,不知何許人也。延興中,爲魯郡太守,履行貞素,妻女樵採以自供。孝文深嘉之。遷京兆太守,清白著稱,得吏人之忻心焉。
路邕,陽平人也。宣武時,除東魏郡太守,蒞政清勤。經年儉,日出家粟,賑賜貧窘。靈太后下詔褒美,賜龍廄馬一匹、衣一襲、被褥一具。稍遷南青州刺史,卒。
閻慶胤,不知何許人也。爲東秦州敷城太守,頻年飢儉,慶胤歲常以家粟千石,賑恤貧窮,人賴以濟。部人陽寶龍一千餘人申頌美政,有司以聞,靈太后卒無褒賞。
明亮字文德,平原高昌人也。有識干,歷員外常侍。延昌中,宣武臨朝堂,親自黜陟,授亮勇武將軍。亮進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號至濁。且文武又殊,請更改授。」帝曰:「九流之內,人咸君子,卿獨欲乖眾,妄相清濁,所請未可。」亮曰:「今江左未賔,書軌宜一,方爲陛下投命前驅,拓定吳會。官爵,陛下之所輕;賤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輕?」因請改授平遠將軍。帝曰:「運籌用武,然後遠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得平遠乎?」亮乃陳謝而退。除陽平太守,清白愛人,甚有惠政。轉汲郡太守,爲政如前,譽宣遠近。卒,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
杜纂字榮孫,常山九門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時縣令齊羅喪亡,無親屬收殮,纂以私財殯葬,由是郡縣標其門閭。後居父喪盡禮。郡舉孝廉,稍除積弩將軍,從征新野。及南陽平,以功賜爵井陘男。賞帛五百匹,數日之中,散之知友,時人稱之。歷武都、漢陽二郡太守,並以清白爲名。明帝初,拜清河內史。性儉約,尤愛貧老,問人疾苦,至有對之泣涕。勸督農桑,親自檢視,勤者賞以物帛,惰者加以罪譴,吊死問生,甚有恩紀。除東益州刺史,無御邊威略,群氐反叛,以失人和征還。遷太中大夫。正光末,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頌纂德政,乞重臨郡,詔許之。孝昌中,爲葛榮圍逼,以郡降,榮以爲常山太守。榮滅,卒於家。
纂所歷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誣矯。而輕財潔己,終無受納,爲百姓所思,號爲良守。天平中,贈定州刺史。
竇瑗字世珍,遼西陽洛人也。自言本出扶風平陵,漢大將軍武曾孫崇爲遼西太守,遂家焉。曾祖堪,慕容氏漁陽太守。祖表,馮弘城周太守,入魏。父冏,舉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啟以身階級爲父請贈,詔贈平州刺史。
瑗年十七,便荷帙從師,遊學十載,始爲御史。後兼太常博士,拜太原王爾朱榮官,榮留爲北道大行台左丞。以拜榮官,賞新昌男。從榮東平葛榮,封容城縣伯。瑗乞以容城伯讓兄叔珍,詔聽以新昌男轉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爾朱世隆等立長廣王曄爲主,南赴洛陽。至東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廢之,瑗執鞭獨入禁內,奏願行堯、舜事,曄遂禪廣陵。由是除給事黃門侍郎。
孝武帝時,爲廷尉卿。及釋尊開講,瑗與溫子昇、魏季景、李業興並爲擿句。天平中,除廣宗太守,政有清白之稱。廣宗人情凶戾,累政咸見告訟,唯瑗一人,終始全潔。轉中山太守,聲譽甚美,爲吏人所懷。及齊神武班書州郡,稱瑗政績,以爲勸勵。後授平州刺史,在州政如臨郡。又爲神武丞相府右長史。瑗無軍府斷割才,不甚稱職。又行晉州事。
及還鄴,上表曰:「臣伏讀麟趾新制至三公曹第六十六條:『母殺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三返覆之,未得其門。何者?案律:『子孫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漢宣云:『子慝父,孫慝大父母,皆勿論。』蓋謂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殺害之類,恩須相隱,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見其直。未必指母殺父,止子不言也。今母殺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識比野人,義近禽獸。且母之於父,作合移天,既殺己之天,復殺子之天,二天頓毀,豈容頓默?此母之罪,義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離,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如或有之,可臨時議罪,何用豫制斯條,用爲訓誡?恐千載之下,談者喧譁,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論。以臣管見,實所不取。」詔付尚書。三公郎封君義立判云:「母殺其父,子復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殺。天下未有無母之國,不知此子,將欲何之?既於法無違,於事非害,宣布有司,謂不宜改。」瑗復難云:「局判云:『母由告死,便是子殺。天下未有無母之國,不知此子,將欲何之。』瑗案典律,未聞母殺其父而子有隱母之義。既不告母,便是與殺父同。天下可有無公之國,此子獨得有所之乎?」事遂停寢。
除大宗正卿,宗室以其寒士,相與輕之,瑗案法推正,甚見仇疾。官雖通顯,貧窘如初,清尚之操,爲時所重。領本州大中正,兼廷尉卿,卒官。贈太僕卿、濟州刺史,諡曰明。
蘇淑字仲和,武邑人也。兄壽興,坐事爲閹官,後拜河間太守,賜爵晉陽男。及壽興將卒,遂冒養淑爲子。淑熙平中襲其爵。後除樂陵內史,在郡綏撫,甚有人譽。後謝病乞解,有詔聽之,人吏老幼訴乞淑者甚眾。後歷滎陽、中山二郡太守,卒。
淑清心愛下,所歷三郡,皆爲吏人所思,當時稱爲良二千石。武定初,贈衛大將軍、都官尚書、瀛州刺史,諡曰懿。齊神武追美清操,與羊敦同見優賞。
張華原字國滿,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初爲齊神武驃騎府法曹參軍,賜爵新城伯,累遷大丞相府屬。深被親待,每號令三軍,恆令宣諭意旨。尋除散騎常侍。
周文始據雍州,神武使華原入關說焉。周文謂曰:「若能屈驥足於此,當共享富貴;不爾,命懸今日。」華原曰:「殞首而已,不敢聞命。」周文嘉其亮正,乃使東還,尋悔,遣追不及。神武以華原久而不返,每嘆惜之;及聞其來,喜見於色。後除相府右長史,遷驃騎大將軍、特進,進爵爲公,仍徙封新安。
後爲兗州刺史。華原有幹略,達政體。至州,乃廣布耳目,示以威禁,境內大賊及鄰州亡命三百餘人,皆詣華原歸款。咸撫以恩信,放歸田裡,於是人懷感附,寇盜寢息。州獄先有繫囚千餘人,華原科簡輕重,隨事決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數十人。華原各給假五日,曰:「期儘速還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畢至。先是,州境數有猛獸爲暴,自華原臨政,州東北七十里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獸,咸以爲化感所致。卒官,州人大小莫不號慕,爲樹碑立祠,四時祭焉。贈司空公、尚書左僕射。子宰均嗣。
孟業字敬業,鉅鹿安國人也。家本寒微,少爲州吏,性廉謹,同僚諸人,侵盜官絹,分三十匹與業,拒而不受。行台郎中郭秀甚相禮接,方欲薦之,會秀卒。
魏彭城王韶,齊神武之婿也,拜定州刺史,除業爲典簽。長史劉仁之謂業曰:「我處其外,君居其內,同心戮力,庶有濟乎?」未幾,仁之入爲中書令,臨路啟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業,願專任之,餘人不可信也。」又與業別,執手曰:「今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後,不自保全,唯正與直,願君自勉。」業唯有一馬,瘦死,韶以業貧,令州府官人,同食馬肉,欲令厚相酬償。業固辭不敢。韶乃戲業曰:「卿邀名人也。」對曰:「業爲典簽,州中要職,諸人慾相賄贍,止患無方便耳。今喚食肉,恐致聚斂,有損聲名,所以仰違明教。」後未旬日,韶左右王四德、董惟金並以馬死托肉,爲長史裴英起密啟,神武有書與韶,大致誚讓。業尋被譖,出外行縣事。後神武書責韶云:「典簽姓孟者,極能用心,何乃令出外也!」及韶代下,業亦隨還,贈送一無所受。仁之後爲西兗州,臨別謂吏部郎中崔暹曰:「貴州人士,唯有孟業,銓舉之次,不可忘也。」暹問業曰:「君往在定州,有何政,使劉西兗如此欽嘆?」業荅曰:「唯知自修也。」韶爲并州刺史,業復爲典簽,仍兼長史。
齊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召爲法曹。業形貌短小,及謁見,岳心鄙其眇小,笑而不言。後尋業斷決處,謂曰:「卿斷決之明,可謂有過軀貌之用。」補河間王國郎中令,清貧自守,未曾有失。文宣謂侍中裴英起曰:「卿識河間王郎中孟業不?一昨見其國司文案,似是好人。」對曰:「昔與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其人清忠正直,世所希有。」帝曰:「如公言者,比來便是大屈。」除中書舍人。文宣初唯得姓名,及因奏事,見其羸老,又質性敦樸,無升降之容,加之平緩,寡於方便。有一道士由吾道榮以術藝被迎,將入內,業爲通名,忽於眾中抗聲奏云:「由吾道士不食五穀。」帝命推而下之。又令點檢百官,敷奏失所,帝遣人以馬鞭擊業頭,至於流血。然亦體其衰老,非力所堪。
皇建二年,累遷東郡太守,以寬惠著名。其年夏,五官張凝因出使,得麥一莖五穗,其餘或三穗四穗共一莖者,合郡咸以政化所感,因即申上。至秋,復有東燕縣人班映祖,送嘉禾一莖九穗。河清三年,敕人間養驢,催買甚切。業曰:「吾既爲人父母,豈可坐看此急。令宜權出庫錢,貸人取辦,後日有罪,吾自當之。」後爲憲司所劾。被攝之日,郡人皆泣而隨之,迭相弔慰。送業度關者,有數百人,至黎陽郡西,方得辭決,攀援號哭,悲動行路。詣闕訴冤者非一人,敕乃放還。郡中父老,扣河迎接。
武成親戎,自洛還鄴,道由東郡。業具牛酒,率人吏拜謁路旁,自稱:「糞土臣孟業,伏惟聖駕親行,有徵無戰,謹上微禮。」便與人吏俱唱萬歲,導引前入,帝大嘉之。後徐廣平太守,年既老,理政不如在東郡時。武平九年,爲太中大夫,加衛將軍,尋卒。
業志守質素,不尚浮華。爲子結婚,爲朝肺腑吒羅氏。其子以蔭得爲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參軍,乃令作今世服飾綺襦紈褲。吒羅家又恃姻婭,炫曜矜誇。業知而不禁,素望頗貶。
蘇瓊字珍之,長樂武強人也。父備,仕魏,至衛尉少卿。
瓊幼時隨父在邊,嘗謁東荊州刺史曹芝,芝戲問曰:「卿欲官不?」對曰:「設官求人,非人求官。」芝異其對,署爲府長流參軍。齊文襄以儀同開府,引爲刑獄參軍,每加勉勞。并州嘗有強盜,長流參軍張龍推其事,所疑賊徒,並已拷伏,失物家並識認,唯不獲盜贓。文襄付瓊,更令窮審,乃別推得元景融等十餘人,並獲贓驗。文襄大笑,語前妄引賊者曰:「爾輩若不遇我好參軍,幾致枉死。」
除南清河太守,郡多盜賊,及瓊至,奸盜止息。或外境奸非,輒從界中行過者,無不捉送。零縣人魏雙成,住處與畿內武城交錯,失牛,疑其村人魏子賔,列送至郡。一經窮問,知賔非盜,而便放之。雙成云:「府君放賊去,百姓牛何處可得?」瓊不理其語,密遣訪獲盜者。從此畜牧不收,云:「但存府君。」其鄰郡富家,將財物寄置界內以避盜。冀州繹幕縣人成氏大富,爲賊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蘇公矣」,賊遂去。平原郡有妖賊劉黑苟,構結徒侶,通於滄海。瓊所部人,連接村居,無相染累。鄰邑於此伏其德績。郡中舊賊一百餘人,悉充左右,人間善惡及長吏飲人一杯酒,無不即知。
瓊性清慎,不發私書。道人道研爲濟州沙門統,資產巨富,在郡多出息,常得郡縣爲征。及欲求謁,度知其意,每見則談問玄理。研雖爲債數來,無由啟口。其弟子問其故,研曰:「每見府君,徑將我入青雲間,何由得論地上事。」師徒還歸,遂焚責券。郡人趙潁,官至樂陵太守,年餘八十,致事歸。五月中,得新瓜一雙,自來奉。潁恃年老,苦請,遂便爲留。乃致於廳事梁上,竟不割。人聞受趙潁餉瓜,欲貢新果,至門,問知潁瓜猶在,相顧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爭田,積年不斷,各相援據,乃至百人。瓊召普明兄弟,對眾人諭之曰:「天下難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淚,諸證人莫不灑泣。普明兄弟叩頭,乞外更思,分異十年,遂還同住。
每年春,總集大儒衛覬隆、田元鳳等講於郡學,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書。時人指吏曹爲學生屋。禁斷淫祠,婚姻喪葬,皆教令儉而衷禮。又蠶月預下綿絹度樣於部內,其兵賦次第,並立明式。至於調役,事必先辦,郡縣吏長,恆無十杖稽失。當時州郡,無不遣人至境,訪其政術。
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災,絕食者千餘家。瓊普集郡中有粟家,自從貸粟,悉以給付飢者。州計戶征租,復欲推其貸粟,綱紀謂瓊曰:「雖矜飢餒,恐罪累府君。」瓊曰:「一身獲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陳狀,使檢皆免,人戶保安。此等相撫兒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懷之,遂無一人經州。前後四表,列爲尤最。遭憂解職,故人贈遺,一無所受。
尋起爲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尚書辛術曰:「既直且正,名以定體,不慮不申。」初,瓊任清河太守,裴獻伯爲濟州刺史,獻伯酷於用法,瓊恩於養人。房延祐爲樂陵郡,過濟州。裴問其外聲,延祐云:「唯聞太守善,刺史惡。」裴云:「得人譽者非至公。」荅云:「若爾,黃霸、龔遂,君之罪人也。」後有敕,州各舉清能。裴以前言,恐爲瓊陷,瓊申其枉滯,議者尚其公平。畢義雲爲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職,理官忌憚,莫敢有違。瓊推察務在得情,雪者甚眾。寺署台案,始自於瓊。遷三公郎中。趙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頻告謀反,前後皆付瓊推檢,事多申雪。尚書崔昂謂瓊曰:「若欲立功名,當更思余理。仍數雪反逆,身命何輕?」瓊正色曰:「所雪者冤枉,不放反逆。」昂大慚。京師爲之語曰:「斷決無疑蘇珍之。」
皇建中,賜爵安定縣男、徐州行台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級寺忽被盜銅像一百軀,有司征檢,四鄰防宿及蹤跡所疑,逮係數十人。瓊一時放遣,寺僧怨訴不爲推賊。瓊遣僧,謝曰:「但且還寺,得像自送。」爾後十日,抄賊姓名及贓處所,徑收掩,悉獲實驗。賊徒款引,道俗嘆伏。舊制,以淮禁不聽商販輒度。淮南歲儉,啟聽淮北取糴。後淮北人飢,復請通糴淮南,遂得商估往還,彼此兼濟,水陸之利,通於河北。
後爲大理卿而齊亡,仕周,爲博陵太守。隋開皇初卒。
路去病,陽平人也。風神疏朗,儀表瓌異。齊河清初,爲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貴戚,以正直知名。敕用士人爲縣宰,以去病爲定州饒陽縣令。去病明閒時務,性頗嚴毅,人不敢欺,然至廉平,爲吏人嘆伏。
武平四年,爲成安縣令。都下有鄴、臨漳、成安三縣,輦轂之下,舊號難爲,重以政亂時艱,綱紀不立,近臣內戚,請屬百端。去病消息事宜,以理抗荅,勢要之徒,雖廝養小人,莫不憚其風格,亦不至嫌恨。自遷鄴以還,三縣令政術,去病獨爲稱首。周武平齊,重其能官,與濟陰郡守公孫景茂二人不被替代,發詔褒揚。
去病後以尉遲迥事。隋大業初,卒於冀氏縣令。
梁彥光字脩芝,安定烏氏人也。祖茂,魏秦、華二州刺史。父顯,周荊州刺史。
彥光少岐嶷,有至性,其父每謂所親曰:「此兒有風骨,當興吾宗。」七歲時,父遇篤疾,醫云「餌五石可愈」,時求紫石英不得,彥光憂瘁,不知所爲。忽於園中見一物,彥光所不識,怪而持歸,即紫石英也。親屬咸異之,以爲至孝所感。魏大統末,入學,略涉經史,有規檢,造次必以禮。解褐秘書郎。周受禪,遷舍人上士。武帝時,累遷小馭下大夫。母憂去職,毀瘠過禮。未幾,起令視事,帝見其毀甚,嗟嘆久之。後爲御正下大夫,從帝平齊,以功授開府、陽城縣公。宣帝即位,拜華州刺史,進封華陽郡公,以陽城公轉封一子。後拜柱國、青州刺史。屬帝崩,不之官。
隋文帝受禪,以爲岐州刺史,兼領宮監,甚有惠政,嘉禾連理,出於州境。上嘉其能,下詔褒美,賜粟五百斛、物三百段、御傘一枚,以厲清正。後轉相州刺史。彥光前在岐州,其俗頗質,以靜鎮之,合境大安,奏課連最,爲天下第一。及居相部,如岐州法,鄴都雜俗,人多變詐,爲之作歌,稱其不能理政。上聞而譴之,竟坐免。歲余,拜趙州刺史。彥光曰:「臣前待罪相州,百姓呼爲戴帽餳。臣自分廢黜,無復衣冠之望,不謂天恩復垂收采。請復爲相州,改弦易調,庶有以變其風俗。」上從之,復爲相州刺史。豪猾者聞彥光自請來,莫不嗤笑。彥光下車,發摘奸隱,有若神明,狡猾莫不潛竄,合境大駭。初,齊亡後,衣冠士人,多遷關內,唯技巧商販及樂戶之家,移實州郭。由是人情險詖,妄起風謠,訴訟官人,萬端千變。彥光欲革其弊,乃用秩俸之物,招致山東大儒,每鄉立學,非聖哲之書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之,親臨策試。有勤學異等,聦令有聞者,升堂設饌;其餘並坐廊下;有好諍訟惰業無成者,坐之庭中,設以草具。及大成當舉,行賔貢之禮,又於郊外祖道,並以財物資之。於是人皆克勵,風俗大改。
有滏陽人焦通,性酗酒,事親禮闕,爲從弟所訟。彥光弗之罪,將至州學,令觀孔子廟中韓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衰,對母悲泣之像。通遂感悟,悲愧若無容者。彥光訓喻而遣之,後改過勵行,卒爲善士。吏人感悅,略無諍訟。卒官,贈冀定瀛青四州刺史,諡曰襄。
子文謙嗣,弘雅有父風。以上柱國世子,例授儀同。歷上、饒二州刺史,遷鄱陽太守,稱爲天下之最。征拜戶部侍郎。遼東之役,領武賁郎將,爲盧龍道軍副。會楊玄感作亂,其弟武賁郎將玄縱先隸文謙,玄感反問未至而玄縱逃走,文謙不之覺。坐是,配防桂林而卒。
少子文讓,初封陽城縣公,後爲鷹揚郎將。從衛玄擊楊玄感於東都,力戰而死,贈通議大夫。
樊叔略,陳留人也。父觀,仕魏,爲南兗州刺史、河陽侯,爲高氏所誅。叔略被腐刑,給使殿省。身長九尺,有志氣。頗見忌,內不自安,遂奔關西。周文器之,引置左右,授都督,襲爵爲侯。大冢宰宇文護執政,引爲中尉。漸被委信,兼督內外,位開府儀同三司。護誅,齊王憲引爲園苑監。數進兵謀,憲甚奇之。從武帝平齊,以功加上開府,封清鄉縣公,拜汴州刺史,號爲明決。宣帝營建東都,以叔略有巧思,拜營構監。宮室制度,皆叔略所定。
尉遲迥之亂,鎮大梁,以軍功拜大將軍,復爲汴州刺史。隋文帝受禪,加位上大將軍,進爵安定郡公。在州數年,甚有聲稱。遷相州刺史,政爲當時第一。上降璽書褒美之,賜以粟帛,班示天下。百姓爲之語曰:「智無窮,清鄉公;上下正,樊安定。」征拜司農卿,吏人莫不流涕,相與立碑頌德。
自爲司農,凡所種植,叔略別有條制,皆出人意表。朝廷有疑滯,公卿所未能決,叔略輒爲評理。雖無學術,有所依據,然師心獨見,暗與理合。甚爲上所親委,高熲、楊素禮遇之。叔略雖爲司農,往往參督九卿事。性頗豪侈,每食方丈,備水陸。十四年,從祠太山,至洛陽,上令錄囚徒。將奏,晨至獄門,於馬上暴卒,上嗟悼久之。贈亳州刺史,諡曰襄。
公孫景茂字元蔚,河間阜城人也。容貌魁梧,少好學,博涉經史。在魏,察孝廉,射策甲科。稍遷太常博士,多所損益,時人稱爲書庫。歷高唐令、大理正,俱有能名。齊滅,周武帝聞而召見,與語器之,授濟北太守。以母憂去職。
開皇初,召拜汝南太守。郡廢,爲曹州司馬,遷息州刺史。法令清靜,德化大行。屬平陳之役,征人在路病者,景茂減俸祿爲饘粥湯藥,多方振濟之,賴全活者千數。上聞嘉之,詔宣示天下。十五年,上幸洛陽,景茂謁見。時七十七,上命升殿坐,問其年,哀其老,嗟嘆久之。景茂再拜曰:「呂望八十而遇文王,臣逾七十而逢陛下。」上甚悅,下詔褒美之,加上儀同三司,伊州刺史。明年,以疾征,吏人號泣於道。及疾愈,復乞骸骨,又不許。
轉道州刺史,悉以秩俸買牛犢雞豬,散惠孤弱不自存者。好單騎巡人,家至戶入,閱視百姓產業。有修理者,於都會時,乃褒揚稱述;如有過惡,隨即訓導,而不彰也。由是人行義讓,有無均通,男子相助耕耘,婦女相從紡績,大村或數百戶,皆如一家之務。其後請致仕,上優詔聽之。仁壽中,上明公楊紀出使河北,見景茂神力不衰,還以狀奏。於是就拜淄州刺史,賜以馬轝,便道之官。前後歷職,皆有德政,論者稱爲良牧。
大業初,卒官。年八十七,諡曰康。身死之日,諸州人吏赴喪者數千人。或不及葬,皆望墳慟哭,野祭而去。
辛公義,隴西狄道人也。祖徽,魏徐州刺史。父季慶,青州刺史。
公義早孤,爲母氏所養,親授書、傳。周天和中,選良家子任太學生。武帝時,召入露門學,令受道義,每月集御前,令與大儒講論。上數嗟異,時輩慕之。建德初,授宣納中士。從平齊,累遷掌治上士、掃寇將軍。隋文帝作相,授內史上士,參掌機要。開皇元年,除主客侍郎,攝內史舍人,賜爵安陽縣男。轉駕部侍郎,使勾檢諸馬牧,所獲十餘萬匹。上喜曰:「唯我公義,奉國罊心。」
從軍平陳,以功除岷州刺史。土俗畏病,若一人有疾,即合家避之,父子夫妻,不相看養,孝義道絕。由是病者多死。公義患之,欲變其俗。因分遣官人,巡檢部內,凡有疾病,皆以床轝來,安置廳事。暑月疫時,病人或至數百,廳廊悉滿。公義親設一榻,獨坐其間,終日連夕,對之理事。所得秩俸,盡用市藥,迎醫療之,躬勸其飲食,於是悉差。方召其親戚而喻之曰:「死生由命,不關相著,前汝棄之,所以死耳。今我聚病者,坐臥其間,若言相染,那得不死?病兒復差,汝等勿覆信之。」諸病家子孫,慚謝而去。後人有遇疾者,爭就使君,其家親屬,固留養之。始相慈愛,此風遂革,合境之內,呼爲慈母。
後遷并州刺史,下車,先至獄中,因露坐牢側,親自驗問,十餘日間,決斷咸盡。方還大廳,受領新訟。皆不立文案,遣當直佐僚一人,側坐訊問。事若不盡,應須禁者,公義即宿廳事,終不還閣。人或諫之曰:「此事有程,使君何自苦也?」荅曰:「刺史無德可以導人,尚令百姓繫於囹圄,豈有禁人在獄,而心自安乎!」罪人聞之,咸自款服。後有欲諍訟者,鄉閭父老遽相曉曰:「此蓋小事,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時山東霖雨,自陳汝至於滄海,皆苦水災。境內犬牙,獨無所損。山出黃銀,獲之以獻,詔水部郎婁崱就公義禱焉,乃聞空中有金石絲竹之響。
仁壽元年,追充揚州道黜陟大使。豫章王暕恐其部內官僚犯法,未入州境,豫令使屬之。公義荅曰:「不敢有私。」及至揚州,皆無所縱舍,暕銜之。及煬帝即位,揚州長史王弘入爲黃門郎,因言公義之短,竟去官。吏人守闕訴冤,相繼不絕。後數歲,帝悟,除內史侍郎。丁母憂,未幾起爲司隸大夫,檢校右御衛武賁郎將。從征至柳城郡卒。子融。
柳儉字道約,河東解人也。祖元璋,魏司州大中正、相華二州刺史。父裕,周聞喜令。
儉有局量,立行清苦,爲州里所敬,雖至親昵,無敢狎侮。仕周,歷宣納上士、畿伯大夫。及隋文帝受禪,擢拜水部侍郎,封率道縣伯。未幾,出爲廣漢太守,甚有能名。俄而郡廢。時帝勵精思政,妙簡良能,出爲牧宰,儉以仁明著稱,擢拜蓬州刺史。獄訟者庭決遣之,佐吏從容而已,獄無繫囚。蜀王秀時鎮益州,列上其事。遷邛州刺史,在職十餘年,人夷悅服。蜀王秀之得罪也,儉坐與交通,免職。及還鄉,妻子衣食不贍,見者咸嘆伏焉。
煬帝嗣位,征之。於時,多以功臣任職,牧州領郡者,並帶戎資,唯儉起自良吏。帝嘉其績,特授朝散大夫,拜弘化太守,儉清節愈勵。大業五年,入朝,郡國畢集。帝謂納言蘇威、吏部尚書牛弘曰:「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爲誰?」威等以儉對。帝又問其次,威以涿郡贊務郭絢,潁川贊務敬肅等二人對。帝賜儉帛二百匹,絢、肅各一百匹,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邸,以旌異焉,論者美之。
及大業末,盜賊蜂起,數被攻逼。儉撫結人夷,卒無離叛,竟以保全。及義兵至長安,尊立恭帝,儉與留守李粲縞素,於州南向慟哭。既而歸京師,相國賜儉物三百段,就拜上大將軍。歲余,卒於家,時年八十九。
郭絢,河東安邑人,家世寒微。初爲尚書令史,後以軍功拜儀同,歷數州司馬、長史,皆有能名。大業初,刑部尚書宇文 38b8.gif 巡省河北,引絢爲副。煬帝將有事遼東,以涿郡爲衝要,訪可任者。聞絢有干局,拜涿郡贊務,吏人悅服。數載,遷爲通守,兼領留守。及山東盜起,絢逐捕之,多所克獲。時諸郡無復完者,唯涿郡獨全。後將兵擊竇建德於河間,戰死,人吏哭之,數月不息。
敬肅字弘儉,河東蒲阪人。少以貞介知名,釋褐州主簿。開皇初,爲安陵令,有能名。擢拜秦州司馬,轉幽州長史。仁壽中,爲衛州司馬,俱有異績。煬帝嗣位,遷潁川郡贊務。大業五年,朝東都。帝令司隸大夫薛道衡爲天下郡官之狀,稱肅曰:「心如鐵石,老而彌篤。」時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當塗用事,其邑在潁川,每有書屬肅,肅未嘗開封,輒令使者持去。述賔客有放縱者,以法繩之,無所寬貸,由是述銜之。八年,朝於涿郡。帝以其年老,有能名,將擢爲太守者數矣,輒爲述所毀,不行。大業末,乞骸骨,優詔許之。去官之日,家無餘財。歲余,終於家。
劉曠,不知何許人也,性謹厚,每以誠恕應物。開皇初,爲平鄉令,單騎之官。人有諍訟者,輒丁寧曉以義理,不加繩劾,各自引咎而去。所得俸祿,賑施窮乏。百姓感其德化,更相篤勵曰:「有君如此,何得爲非?」在職七年,風教大洽。獄中無繫囚,諍訟絕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張羅。及去官,吏人無少長號泣,沿路將送,數百里不絕。
遷爲臨潁令,清名善政爲天下第一。尚書左僕射高熲言狀,上召之。及引見,勞之曰:「天下縣令固多矣,卿能獨異於眾,良足美也。」顧謂侍臣曰:「若不殊獎,何以勸人?」於是下優詔,擢拜莒州刺史。
王伽,河間章武人也。開皇末,爲齊州參軍。初無足稱,後被州使送流囚李參等七十餘人詣京師。時制,流人並枷鎖傳送,次滎陽,憫其辛苦,悉呼而謂之曰:「卿輩既犯國刑,虧損名教,身嬰縲紲,此其職也。今復重勞援卒,豈獨不愧於心哉!」參等辭謝。伽曰:「汝等雖犯憲法,枷鎖亦大苦辛,吾欲與汝等脫去,行至京師總集,能不違期不?」皆拜謝曰:「必不敢違。」伽於是悉脫枷,停援卒,與期曰:「某日當至京師,如致前卻,吾當爲汝受死。」舍之而去。流人感悅,依期而至,一無離叛。上聞而驚異,召見與語,稱善久之。於是悉召流人,並令攜負妻子俱入,賜宴於殿庭而赦之。
乃下詔曰:「凡在有生,含靈稟性,咸知好惡,並識是非。若臨以至誠,明加勸導,則俗必從化,人皆遷善。往以海內亂離,德教廢絕,官人無慈愛之心,兆庶懷奸詐之意,所以獄訟不息,澆薄難理。朕受命上天,安養萬姓,思導聖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本如此。而伽深識朕意,誠心宣導;參等感悟,自赴憲司。明率土之人,非爲難教,良是官人不加示曉,致令陷罪,無由自新。若使官盡王伽之儔,人皆李參之輩,刑措不用,其何遠哉!」於是擢伽爲雍令,政有能名。
魏德深,本鉅鹿人也。祖沖,仕周,爲刑部大夫、建州刺史,因家弘農。父毗,鬱林令。
德深初爲隋文帝挽郎,後歷馮翊郡書佐,武陽郡司戶、書佐,以能遷貴鄉長。爲政清靜,不嚴而肅。會興遼東之役,徵稅百端,使人往來,責成郡縣。於時王綱弛紊,吏多贓賄,所在征斂,人不堪命。唯德深一縣,有無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給,而百姓不擾。於時盜賊群起,武陽諸城,多被淪陷,唯貴鄉獨全。郡丞元寶藏受詔逐捕盜賊,每戰不利,則器械必盡,輒徵發於人,動以軍法從事,如此者數矣。其鄰城營造,皆聚於廳事,吏人遞相督責,晝夜喧囂,猶不能濟。德深各問其所欲,任隨便修營,官府寂然,恆若無事。唯約束長吏,所修不須過勝余縣,使百姓勞苦。然在下各自竭心,常爲諸縣之最。尋轉館陶長,貴鄉吏人聞之,相與言及其事,皆歔欷流涕,語不成聲。及將赴任,傾城送之,號泣之聲,道路不絕。
既至館陶,闔境老幼,皆如見其父母。有猾人員外郎趙君實,與郡丞元寶藏深相交結,前後令長,未有不受其指麾者。自德深至縣,君實屏處於室,未嘗輒敢出門。逃竄之徒,歸來如市。貴鄉父老,冒涉艱險,詣闕請留德深,有詔許之。館陶父老,復詣郡相訟,以貴鄉文書爲詐。郡不能決。會持節使者韋霽、杜整等至,兩縣詣使訟之,乃斷從貴鄉。貴鄉吏人,歌呼滿道,互相稱慶;館陶眾庶,合境悲泣,因從而居住者數百家。
寶藏深害其能。會越王侗徵兵於郡,寶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東都。俄而寶藏以武陽歸李密,德深所領皆武陽人也,以本土從賊,念其親戚,輒出都門,東向慟哭而反。人或謂之曰:「李密兵馬,近在金墉,去此二十餘里,汝必欲歸,誰能相禁?何爲自苦如此!」其人皆垂泣曰:「我與魏明府同來,不忍棄去,豈以道路艱難乎!」其得人心如此。後與賊戰,沒於陣。貴鄉、館陶人庶,至今懷之。
論曰:爲政之道,寬猛相濟,猶寒暑迭代,俱成歲功者也。然存夫簡久,必藉寬平,大則致鼓腹之歡,小則有息肩之惠。故詩曰:「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張膺等皆有寬仁之心,至誠待物,化行所屬,愛結人心,故得所去見思,所居而化。詩所謂「愷悌君子,人之父母」,豈徒然哉!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七‧列傳第七十五  酷吏 於洛侯 胡泥 李洪之子神 張赦提趙霸 崔暹 邸珍 田式 燕榮 元弘嗣 王文同
夫爲國之體有四焉:一曰仁義,二曰禮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罰。仁義、禮制,教之本也;法令、刑罰,教之末也。無本不立,無末不成。然教化遠而刑罰近,可以助化而不可以專行,可以立威而不可以繁用。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缺缺。」又曰:「法令滋章,盜賊多有。」然則,令之煩苛,吏之嚴酷,不可致化,百世可知。考覽前載,有時而用之矣。
昔秦任獄吏,赭衣滿道。漢革其風,矯枉過正,禁網踈闊,遂漏吞舟,故大奸巨猾,犯義悖禮。郅都、寗成之倫,猛氣奮發,摧拉凶邪,一切以救時弊,雖乖教義,或有所取焉。於洛侯之徒,前書編之酷吏。或因餘緒,或以微功,遭遇時來,忝竊高位。肆其褊性,多行無禮,君子小人,咸罹其毒。凡所蒞職,莫不懍然。居其下者,視之如蛇虺;過其境者,逃之如寇讎。與人之恩,心非好善;加人之罪,事非疾惡。其所笞辱,多在無辜。察其所爲,豺狼之不若也。其禁奸除猾,殆與郅、寧之倫異乎。君子賤之,故編於酷吏。
魏有於洛侯、胡泥、李洪之、高遵、張赦提、羊祉、崔暹、酈道元、谷楷。齊有邸珍、宋游道、盧斐、畢義雲。周書不立此篇。隋書有厙狄士文、田式、燕榮、趙仲卿、崔弘度、元弘嗣、王文同。今檢高遵、羊祉、酈道元、谷楷、宋游道、盧斐、畢義雲、厙狄士文、趙仲卿、崔弘度各從其家傳,其餘並列於此雲。
於洛侯,代人也。爲秦州刺史,貪酷安忍。部人富熾奪人呂勝脛纏一具,洛侯輒鞭富熾一百,截其右腕。百姓王隴客刺殺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洛侯生拔隴客舌,刺其本,並刺胸腹二十餘瘡,隴客不堪苦痛,隨刀戰動。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將絕,始斬其首,支解四體,分懸道路。見者無不傷楚嘆愕。百姓王元壽等一時反叛。有司糾劾,孝文詔使者於州常刑人處,宣告兵人,然後斬洛侯以謝百姓。
胡泥,代人也。歷官至司衛監,賜爵永成侯。泥率勒禁中,不憚豪貴。殿中尚書叔孫侯頭應內直而闕於一時,泥以法繩之。侯頭恃寵,遂與口諍。孝文聞而嘉焉,賜泥衣服一襲。出爲幽州刺史,假范陽公。以北平陽尼碩學,遂表薦之。轉爲定州刺史,以暴虐,刑罰酷濫,受納貨賄,征還戮之。將就法,孝文臨太華殿引見,遣侍臣宣詔責之,遂就家賜盡。
李洪之本名文通,恆農人也。少爲沙門,晚乃還俗。真君中,爲狄道護軍,賜爵安陽男。會永昌王仁隨太武南征,得元後姊妹二人,洪之潛相餉遺,結爲兄弟,遂便如親。頗得元後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及仁坐事誅,元後入宮,得幸於文成,生獻文。元後臨崩,昭太后問其親,因言洪之爲兄,與相訣經日。具條列南方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遂號爲獻文親舅。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與洪之相見,敘元後平生故事,計長幼爲昆季。
以外戚爲河內太守,進爵任城侯,威儀一同刺史。河內北連上黨,南接武牢,地險人悍,數爲劫害,長吏不能禁。洪之至郡,嚴設科防,募斬賊者,便加重賞,勤勸務本,盜賊止息。誅鋤奸黨,過爲酷虐。後爲懷州刺史,封汲郡公,征拜內都大官。河西羌胡領部落反叛,獻文親征,命洪之與侍中、東郡王陸定總統諸軍。輿駕至并州,詔洪之爲河西都將,討山胡。皆保險距戰,洪之築壘於石樓南白雞原以對之。時諸將悉欲進攻,洪之乃開以大信,聽其復業,胡人遂降。獻文嘉之,遷拜尚書、外都大官。
後爲使持節、安南將軍、秦益二州刺史。至任,設禁奸之制,有帶刃行者,罪與劫同,輕重品格,各有條章。於是大饗州中豪傑長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騎分部覆諸要路,有犯禁者,輒捉送州,宣告斬決。其中枉見殺害者,至有百數。赤葩渴郎羌深居山谷,雖相羈縻,王人罕到。洪之芟山爲道,廣十餘步,示以軍行之勢。乃興軍臨其境,山人驚駭。洪之將數十騎至其里閭,撫其妻子,問所疾苦,因資遺之。眾羌喜悅,求編課調,所入十倍於常。洪之善御戎夷,頗有威惠,而刻害之聲,聞於朝野。
初,洪之微時妻張氏,亦聦強婦人,自貧賤至富貴,多所補益,有男女幾十人。洪之後得劉芳從姊,重之,疏張氏。亦多所產育。爲兩宅別居,偏厚劉室。由是二妻妒競,兩宅母子,往來如仇。及蒞西州,以劉自隨。
洪之素非廉清,每有受納。時孝文始建祿制,法禁嚴峻,遂鎖洪之赴京,親臨太華,庭集群臣數之。以其大臣,聽在家自裁。洪之志性慷慨,多所堪忍。疹病灸療,艾炷圍將二寸,首足十餘處,一時俱下,言笑自若,接賔不輟。及臨盡,沐浴衣幍,防卒扶持,出入遍巡家庭,如是再三,泣嘆良久,乃臥而引藥。
始洪之託爲元後兄,公私自同外戚。至此罪後,孝文乃稍對百官辯其誣假。而諸李猶善相視,恩紀如親。洪之始見元後,計年爲兄。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後素定長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暮年,數延攜之宴飲,醉酣之後,時或言及本末,洪之則起而加敬,笑語自若。富貴赫奕,當舅戚之家。遂棄宗,專附珍之等。後頗存振本屬,而猶不顯然。
劉氏四子。
長子神,少有膽略,以氣尚爲名。以軍功封長樂縣男,累遷平東將軍、太中大夫。孝昌中,行相州事,尋正加撫軍。葛榮盡銳攻之,久不能克。會葛榮見禽,以功進爵爲公。元顥入洛,莊帝北巡,以神爲侍中。又除殿中尚書,仍行相州事。車駕還宮,改封安康郡公。普泰元年,進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相州大中正。薨,贈司徒公,冀州刺史。子士襲。齊受禪,例降。
張赦提,中山安喜人也。性雄武,有規劃。初爲武賁中郎,時京畿盜魁,首稱豹子、彪子,並善弓馬,於靈丘、雁門間聚爲劫害,至乃斬人首,射其口,刺人臍,引腸繞樹而共射之,以爲戲笑。其暴酷如此。軍騎掩捕,久弗能獲,行者患焉。赦提爲逐賊軍將,未幾而獲彪子、豹子及其黨與,盡送京師,斬於闕下,自是清靜。其靈丘羅思祖,宗門豪溢,家處隘險,多止亡命,與之爲劫。獻文怒之,孥戮其家。而思祖家黨,相率寇盜。赦提募求捕逐,以赦提爲游徼軍將,前後擒獲,殺之略盡。因此,濫有屠害,尤爲忍酷。既資前稱,又藉此功,除幽州刺史,假安喜侯。
赦提克己厲約,遂有清稱。後頗縱妻段氏,多有受納,命僧尼因事通請,貪虐流聞。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採訪牧守政績,真香驗案其罪,赦提懼死欲逃。其妻姑爲太尉、東陽王丕妻,恃丕親貴,自許詣丕申訴求助,謂赦提曰:「當爲訴理,幸得申雪,願寬憂,不爲異計。」赦提以此,差自解慰。段乃陳列:真香昔嘗因假而過幽州,知赦提有好牛,從索不果。今台使心挾前事,故威逼部下,拷楚過極,橫以無辜,證成誣罪。執事恐有不盡,使駕部令趙秦州重往究訊,事狀如前,處赦提大辟。孝文詔賜死於第。將就盡,命妻而責之曰:「貪濁穢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禍,九泉之下,當爲仇讎矣。」
又有華山太守趙霸,酷暴非理。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憲度,威虐任情,至乃手擊吏人,僚屬奔走。不可以君人字下,納之軌物。輒禁止在州。」詔免所居官。
崔暹字元欽,本雲清河東武城人也,世家於滎陽、潁川之間。性猛酷,少仁恕,奸猾好利,能事勢家,初以秀才累遷南兗州刺史,盜用官瓦,贓污狼籍,爲御史中尉李平所糾,免官。後行豫州事。尋即真。遣子析戶,分隸三縣,廣占田宅,藏匿官奴,障吝陂葦,侵盜公私,爲御史中尉王顯所彈,免官。後累遷瀛州刺史,貪暴安忍,人庶患之。嘗出獵州北,單騎至人村,有汲水婦人,暹令飲馬,因問曰:「崔瀛州何如?」婦人不知是暹,荅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癩兒刺史。」暹默然而去。以不稱職,被解還京。
武川鎮反,詔暹爲都督,隸大都督李崇討之。違崇節度,爲賊所敗,單騎潛還。禁於廷尉,以女妓園田貨元叉獲免。建義初,遇害於河陰。贈司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縣公。
子瓚,字結珍,位兼尚書左丞,卒。瓚妻,莊帝姊也,後封襄城長公主,故特贈瓚冀州刺史。子茂,字祖昂,襲祖爵。
邸珍字安寶,本中山上曲陽人也,魏太和中,徙居武川鎮。孝昌中,六鎮兵起,珍遂從杜洛周賊。洛周爲葛榮所吞,珍入榮軍。榮爲爾朱榮所破,珍與其餘黨,俱徙并州。從齊神武出山東。神武起義信都,拜珍長史,封上曲陽縣侯,除殷州刺史。珍求取無厭,大爲州人所疾苦。後兼尚書右僕射、大行台,節度諸軍事,擊梁將成景儁等,解東徐圍,回軍彭城。珍御下殘酷,士眾離心,至於土人豪族,遇之無禮,遂爲州人所害。後贈定州刺史、司空公。
田式字顯標,馮翊下邽人也。祖安興、父長樂,仕魏,俱爲本郡太守。
式性剛果,多武藝,拳勇絕人。仕周,位渭南太守,政尚嚴猛,吏人重足而立,無敢違法。遷本郡太守,親故屏跡,請託不行。周武帝聞而善之,進位儀同三司,賜爵信都縣公,擢拜延州刺史。從平齊,以功授上開府,徙爲建州刺史,改封梁泉縣公。後從韋孝寬討尉遲迥,以功拜大將軍,進爵武山郡公。
及隋文帝受禪,拜襄州總管。專以立威爲務,每視事於外,必盛氣以待之。其下官屬,股慄無敢仰視。有犯禁者,雖至親昵無所容貸。其女婿京兆杜寧自長安省之,式誡寧無出外。寧久之不得還,竊上北樓,以暢羈思。式知之,杖寧五十。其所愛奴,嘗詣式白事,有蟲上其衣衿,揮袖拂去之,式以爲慢己,立棒殺之。或僚吏奸贓,部內劫盜者,無問輕重,悉禁地阱中,寢處糞穢,令受苦毒,自非身死,終不得出。每赦書到州,式未暇省讀,先召獄卒殺重囚,然後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
由是爲上所譴,除名。式慚恚不食,妻子至其所輒怒,唯侍僮二人,給使左右。從家中索椒,欲自殺,家人不與。陰遣侍僮詣市買毒藥,妻子又奪棄之。式恚臥,其子信時爲儀同,至式前流涕曰:「大人既是朝廷重臣,又無大過,比見公卿放辱者多矣,旋復外用,大人何能久乎?乃至於此!」式欻起抽刀斫信,信避之,刃中於門。上知之,以式爲罪己之深,復其官爵,尋拜廣州總管,卒官。
燕榮字貴公,華陰弘農人也。父侃,周大將軍。
榮性剛嚴,有武藝。仕周,爲內侍上士。從武帝伐齊,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封高邑縣公。隋文帝受禪,進位大將軍,進封落叢郡公,拜晉州刺史。尋從河間王弘擊突厥,以功拜上柱國,遷青州總管。在州,選絕有力者爲伍伯,吏人過之者,必加詰問,輒楚撻之,創多見骨。奸盜屏跡,境內肅然。他州縣人經其界者,畏若寇讎,不敢休息。後因入朝覲,特加恩遇。榮以母老,請每歲入朝,上許之。
伐陳之役,以爲行軍總管,率水軍自東萊傍海入太湖,取吳郡。既破丹陽,吳人共立蕭瓛,爲宇文述所敗,退保包山。榮率精甲躡之,瓛敗走,爲榮所執。事平,檢校揚州總管。尋征爲武候將軍,後除幽州總管。
榮性嚴酷,有威容,長吏見者,莫不惶懼自失。范陽盧氏,世爲著姓,榮皆署爲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動至千數,流血盈前,飲啖自若。嘗按部,道次見叢荊,堪爲笞棰,命取之,輒以試人。人或自陳無咎,榮曰:「後有罪,當免。」及後犯細過,將撾之,人曰:「前日被杖,許有罪宥之。」榮曰:「無過尚爾,況有過邪!」榜捶如舊。榮每巡省管內,聞人吏妻有美色,輒舍其室而淫之,貪暴放縱日甚。
時元弘嗣除幽州長史,懼辱,固辭。上知之,敕榮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聞。」榮忿曰:「豎子何敢弄我!」乃遣弘嗣監納倉粟,颺得一糠一秕,罰之,每笞不滿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數。如是曆年,怨隙日構。榮遂收付獄,禁絕其糧。弘嗣飢,抽衣絮雜水咽之。其妻詣闕稱冤,上遣考功侍郎劉士龍馳驛鞫問,奏榮毒虐,又贓穢狼籍,遂征還京,賜死。先是,榮家寢室無故有蛆數斛從地墳出。未幾,榮死於蛆出之處。有子詢。
元弘嗣,河南洛陽人也。祖剛,魏漁陽王。父經,周漁陽郡公。
弘嗣少襲爵,十八爲左親衛。開皇九年,從晉王平陳,以功授上儀同。後除觀州長史,以嚴峻任事,州人多怨之。轉幽州。時總管燕榮肆虐於弘嗣,每笞辱。弘嗣心不伏,遂被禁。及榮誅,弘嗣爲政,酷又甚之。每鞫囚,多以酢灌鼻,或椓弋其下竅,無敢隱情,奸偽屏息。仁壽末,授木工監,修營東都。
大業初,煬帝潛有遼東意,遣弘嗣於東萊海口監造船。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當作,晝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已下無不蛆生,死者十三四。尋遷黃門侍郎,轉殿中少監。遼東之役,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後奴賊寇隴西,詔弘嗣擊之。
及玄感反,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謀應玄感,代王侑遣執送行在所。以無反形當釋,帝疑之,除名徙日南,道死。
有子仁觀。
王文同,京兆頻陽人也。性明辯,有干用。開皇中,以軍功拜儀同,授桂州司馬。煬帝嗣位,爲光祿少卿。以忤旨,出爲恆山郡贊務。有一人豪猾,每持長吏長短,前後守令咸憚之。文同下車,聞其名,召而數之。因令剡木爲大橛,埋之於庭,出尺余,四面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於木橛上,縛四支於小橛,以棒打其背,應時潰爛。郡中大駭,吏人懾氣。
及帝征遼東,令文同巡察河北諸郡,文同見沙門齋戒菜食者,以爲妖妄,皆收系之。北至河間,召諸郡官人,小有遲違者,輒覆面於地而捶殺之。求沙門相聚講論及長老共爲佛會者數百人,文同以爲聚結惑眾,盡斬之。又悉裸僧尼,驗有淫狀非童男女者數千人,復將殺之。郡中士女,號哭於路,諸郡驚駭,各奏其事。帝聞大怒,遣使者達奚善意馳鎖之,斬於河間,以謝百姓。仇人剖其棺,臠其肉啖之,斯須咸盡。
論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進,或以嚴酷顯。故寬猛相資,德刑互設。然不嚴而化,君子所先。於洛侯等爲惡不同,同歸於酷,肆其毒螫,多行殘忍。賤人肌膚,同諸木石,輕人性命,甚於芻狗。長惡不悛,鮮有不及。故或身嬰罪戮,或憂恚俱殞,異術皆斃,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爲有天道矣。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八‧列傳第七十六  隱逸 眭夸 馮亮 鄭脩 崔廓子賾 徐則 張文詡
蓋兼濟獨善,顯晦之殊,其事不同,由來久矣。昔夷、齊獲全於周武,華矞不容於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許以激貪之用;督其跡者,矯以教義之風。而肥遁不歸,代有其人矣。故易稱「遁世無悶」,「不事王侯」。詩云「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禮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語曰「舉逸民,天下之人歸心焉」。雖出處殊途,語默異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
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風,七人作乎周年,四皓光乎漢日。魏、晉以降,其流逾廣。其大者則輕天下,細萬物;其小者則安苦節,甘賤貧。或與世同塵,隨波瀾以俱逝;或違時矯俗,望江湖而獨往。狎玩魚鳥,左右琴書,拾遺粒而織落毛,飲石泉而庇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懷抱之中。然皆欣欣於獨善,鮮汲汲於兼濟。夷情得喪,忘懷累有。比夫邁德弘道,匡俗庇人,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而受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馳,蒲輪結轍,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其道雖未弘,志不可奪,縱無舟烜之功,終有堅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貪競之風。與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謂無用以爲用,無爲而無不爲也。
自叔世澆浮,淳風殆盡,錐刀之末,競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離俗,望古獨適,求友千齡,亦異人矣。何必御霞乘雲而追日月,窮極天地,始爲超遠哉。
案魏書列眭夸、馮亮、李謐、鄭脩爲逸士傳。隋書列李士謙、崔廓、廓子賾、徐則、張文詡爲隱逸傳。今以李謐、士謙附其家傳,其餘並編附篇,以備隱逸傳雲。
眭夸一名旭,趙郡高邑人也。祖邁,晉東海王越軍謀掾,後沒石勒,爲徐州刺史。父邃,字懷道,慕容寶中書令。
夸少有大度,不拘小節,耽好書傳,未曾以世務經心。好飲酒,浩然物表。年三十,遭父喪,須鬢致白,每一悲哭,聞者爲之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順願與之交,夸拒而不許。邦國少長莫不憚之。
少與崔浩爲莫逆之交。浩爲司徒,奏征爲中郎,辭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京都,與浩相見。經留數日,唯飲酒談敘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論屈之,竟不能發言,其見敬憚如此。浩後遂投詔書於夸懷,亦不開口。夸曰:「桃簡,卿已爲司徒,何足以此勞國士也?吾便將別。」桃簡,浩小名。浩慮夸即還,時乘一騾,更無兼騎,乃以夸騾內之廄中,冀相維縶。夸遂托鄉人輸租者,謬爲御車,乃得出關。浩知而嘆曰:「眭夸獨行士,本不應以小職辱之,又使其人杖策復路,吾當何辭以謝也!」時朝法甚峻,夸既私還,將有私歸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無坐。經年,送夸本騾,兼遺以所乘馬,爲書謝之。夸更不受其騾馬,亦不復書。及浩沒,爲之素服,受鄉人弔唁,經一時乃止。嘆曰:「崔公既死,誰能更容眭夸!」
婦父鉅鹿魏攀,當時名達之士,未嘗備婿之禮,情同朋好。或人謂夸曰:「吾聞有大才者必居貴仕,子何獨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論以釋之。及卒,葬日赴會者如市。無子。
馮亮字靈通,南陽人,梁平北將軍蔡道恭之甥也。少博覽諸書,又篤好佛理。隨道恭至義陽,會中山王英平義陽,獲焉。英素聞其名,以禮待接。亮性清靜,後隱居嵩山,感英之德,以時展覲。英亡,亮奔赴,盡其哀慟。宣武嘗召以爲羽林監,領中書舍人,將令侍講十地諸經,固辭不許。又欲使衣幘入見,苦求以幅巾就朝,遂不強逼。還山數年,與僧禮誦爲業,蔬食飲水,有終焉之志。會逆人王敞事發,連山中沙門法。而亮被執赴尚書省,十餘日,詔特免雪。亮不敢還山,遂寓居景明寺,敕給衣食及其從者數人。後思其舊居,復還山室。
亮既雅愛山水,又兼工思,結架岩林,甚得棲游之適。頗以此聞,宣武給其工力,令與沙門統僧暹、河南尹甄琛等同視嵩山形勝之處,遂造閒居佛寺,林泉既奇,營制又美,曲盡山居之妙。亮時出京師,延昌二年冬,因遇篤疾,宣武敕以馬輿送令還山,居嵩高道場寺,數日卒。詔贈帛二百匹,以供凶事。
遺誡兄子綜,殮以衣幍,左手持板,右手執孝經一卷,置屍盤石上,去人數裡外,積十餘日,乃焚於山,灰燼處,起佛塔經藏。初、亮以盛冬喪,連日驟雪,窮山荒澗,鳥獸飢窘,殭屍山野,無所防護。時有壽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屍,拂去塵霰,禽蟲之跡,交橫左右,而初無侵毀。衣服如本,唯風吹幍巾稍側。又以亮識舊南方法師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將來十地果報,開亮手,以置把中。經宿,乃爲蟲鳥盜食,皮殼在地,而亦不傷肌體。焚燎之日,有素霧蓊鬱,迴繞其傍,自地屬天,彌朝不絕。山中道俗營助者百餘人,莫不異焉。
鄭脩,北海人也。少隱於岐南凡谷中,依岩結宇,不交世俗,雅好經史,專意玄門。前後州將,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蘭根頻遣致命,脩不得已,暫出見蘭根,尋還山舍。蘭根申表薦脩,明帝詔付雍州刺史蕭寶夤訪實以聞。會寶夤作逆,事不行。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齊燕州司馬。廓少孤貧,母賤,由是不爲邦族所齒。初爲里佐,屢逢屈辱,於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覽書籍,多所通涉,山東學者皆宗之。既還鄉,不應辟命。與趙郡李士謙爲忘言友,時稱崔、李。士謙死,廓哭之慟,爲之作傳,輸之秘府。士謙妻盧氏寡居,每家事,輒令人咨廓取定。廓嘗著論言刑名之理,其義甚精,文多不載。隋大業中,終於家。
子賾,字祖濬,七歲能屬文。容貌短小,有口辯。開皇初,秦孝王薦之,射策高第。詔與諸儒定樂,授校書郎,轉協律郎。太常卿蘇威雅重之。母憂去職,性至孝,水漿不入口者五日。
後征爲河南、豫章二王侍讀,每更日來往二王之第。及河南爲晉王,轉記室參軍,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遺賾書曰:
昔漢氏西京,梁王建國,平台東苑,慕義如林。馬卿辭武騎之官,枚乘罷弘農之守。每覽史傳,嘗竊怪之,何乃脫略官榮,棲遲藩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二子者,豈徒然哉!
足下博聞強記,鉤深致遠,視漢臣之三篋,似陟蒙山;對梁相之五車,若吞雲夢。吾兄欽賢重士,敬愛忘疲,先築郭隗之宮,常置穆生之醴。今者重開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籠曲阜;城兼七十,包舉臨淄。大啟南陽,方開東閣。想得奉飛蓋,曳長裾,藉玳筵,躡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賦池竹之檀欒,其崇貴也如彼,其風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樂如之!
高視上京,有懷德祖;才謝天人,多慚子建。書不盡意,寧俟繁辭。
賾荅曰:
一昨伏奉教書,榮貺非恆,心靈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輅思而不解;事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詳。至於五色相宣,八音繁會,鳳鳴不足喻,龍章莫之比。吳札之論周頌,詎盡揄揚;郢客之奏陽春,誰能赴節?伏惟令王殿下,稟潤天潢,承輝日觀,雅道邁於東平,文藝高於北海。漢則馬遷、蕭望,晉則裴楷、張華。雞樹騰聲,鵷池播美,望我清塵,悠然路絕。
祖濬燕南贅客,河朔惰游,本無意於希顏,豈有心於慕藺。未嘗聚螢映雪,懸頭刺股,讀論唯取一篇,披莊不過盈尺。況復桑榆漸暮,藜藿屢空,舉燭無成,穿楊盡棄。但以燕求馬首,薛養雞鳴,謬齒鴻儀,虛班驥皂。挾太山而超海,比報德而非難;堙崑崙以爲池,匹酬恩而反易。
忽屬周桐錫瑞,唐水承家,門有將相,樹宜桃李。真龍將下,誰好有名;濫吹先逃,何須別聽。但慈旨抑揚,損上益下,江海所以稱王,丘陵爲之不逮。曹植儻豫聞高論,則不殞令名;楊脩若竊在下風,亦詎虧淳德。無任荷戴之至,謹奉啟以聞。
豫章得書,賚米五十石,並衣服、錢帛。時晉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東宮,除太子齋帥,俄兼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歸於家。後征起居舍人。
大業四年,從駕汾陽宮,次河陽鎮。藍田令王曇於藍田山得一玉人,長三四寸,著大領衣,冠幘,奏之。詔問群臣,莫有識者。賾荅曰:「謹案:漢文帝已前,未有冠幘,即是文帝以來所制也。臣見魏大司農盧元明撰嵩高山廟記云:『有神人,以玉爲形,像長數寸,或出或隱,出則令世延長。』伏惟陛下,應天順人,定鼎嵩、雒,岳神自見,臣敢稱慶。」因再拜,百官畢賀。天子大悅,賜縑二百匹。從駕往太行山,詔問賾曰:「何處有羊腸阪?」賾荅曰:「臣案漢書地理志,上黨壺關縣有羊腸阪。」帝曰:「不是。」又荅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書。雲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腸阪。」帝曰:「是也。」因謂牛弘曰:「崔祖濬所謂問一知二。」
五年,受詔與諸儒撰區宇圖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許善心演爲六百卷。以父憂去職,尋起令視事。遼東之役,授鷹揚長史,置遼東郡縣名,皆賾之議也。奉詔作東征記。九年,除越王長史。於時山東盜賊蜂起,帝令撫慰高陽、襄國,歸首者八百餘人。十二年,從駕江都。宇文化及之弒帝也,引爲著作郎,稱疾不起。在路發疾,卒於彭城,年六十九。
賾與河南元善、河東柳 279ac.gif 、太原王劭、吳興姚察、琅琊諸葛潁、信都劉焯、河間劉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談竟日。所著詞、賦、碑、志十餘萬言,撰洽聞志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傾覆,咸爲煨燼。
徐則,東海郯人也。幼沈靜,寡嗜欲,受業於周弘正,善三玄,精於論議,聲擅都邑。則嘆曰:「名者實之賔,吾其爲賔乎!」遂懷棲隱之操,杖策入縉雲山。後學者數百人苦請教授,則謝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陳太建中,應召來憩於至真觀,期月,又辭入天台山。因絕粒養性,所資唯松術而已,雖隆冬沍寒,不服綿絮。太傅徐陵爲之刊山立頌。
初在縉雲山,太極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當爲王者師,然後得道也。」晉王廣鎮揚州,聞其名,手書召之曰:「夫道得眾妙,法體自然,包涵二儀,混成萬物,人能弘道,道不虛行。先生履德養空,宗玄齊物,深曉義理,頗味法門。悅性沖玄,恬神虛白,餐松餌術,棲息煙霞。望赤城而待風雲,游玉堂而駕龍鳳。雖復藏名台岳,猶且騰實江、淮。藉甚嘉猷,有勞寤寐。欽承素道,久積虛襟,側席幽人,夢想岩穴。霜風已冷,海氣將寒,偃息茂林,道體休悆。昔商山四皓,輕舉漢庭,淮南八公,來儀藩邸。古今雖異,山谷不殊。市朝之隱,前賢已說。導凡述聖,非先生而誰?故遣使人,往彼延請,想無勞束帛,賁然來思,不待蒲輪,去彼空谷。希能屈己,佇望披雲。」則謂門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來召我,徐君之旨,信而有徵。」於是遂詣揚州。
晉王將請受道法,則辭以時日不便。其後夕中,命侍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禮之儀,至於五更而死。支體柔弱如生,停留數旬,顏色不變。晉王下書曰:「天台真隱東海徐先生,虛確居宗,沖玄成德,齊物處外,檢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餌術,棲隱靈岳,五十餘年。卓矣仙才,飄然騰氣,千尋萬頃,莫測其涯。寡人欽承道風,久餐德素,頻遣使乎,遠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式建良緣。至止甫爾,未淹旬日,厭塵羽化,反真靈府。身體柔軟,顏色不變,經方所謂屍解地仙者哉。誠復師禮未申,而心許有在,雖忘怛化,猶愴於懷。喪事所資,隨須供給。霓裳羽蓋,既且騰雲;空槨余衣,詎藉墳壟?但杖舄在爾,可同俗法。宜遣使人,送還天台定葬。」
是時,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見則徒步,雲得放還。至其舊居,取經書道法,分遣弟子,仍令淨掃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於此。」然後跨石樑而去,不知所之。須臾屍柩至,知其靈化,時年八十二。晉王聞而益異之,賵物千段,遣畫工圖其狀,令柳爲之贊。
時有建安宋玉泉、會稽孔道茂、丹陽王遠知等,亦行辟穀道,以松術自給,皆爲煬帝所重。
張文詡,河東人也。父琚,開皇中,爲洹水令,以清正聞。
文詡博覽群書,特精三禮。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碩學之士,文詡時游太學,博士房暉遠等莫不推伏之。書侍御史皇甫誕,一時朝彥,恆執弟子之禮,以所乘馬就學邀屈。文詡遂每牽馬步進,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僕射蘇威聞而召之,與語大悅,勸令從官,文詡固辭。
仁壽末,學廢,文詡策杖而歸,灌園爲業。州郡頻舉,皆不應命。事母以孝聞。每以德化人,鄉黨頗移風俗。嘗有人夜中竊刈其麥者,見而避之。盜因感悟,棄麥而謝。文詡慰諭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經數年,盜者向鄉人說之,始爲遠近所悉。鄰家築牆,心有不直,文詡因毀舊堵以應之。文詡常有腰疾,會醫者自言善禁,文詡令禁之,遂爲刀所傷,至於頓伏床枕。醫者叩頭請罪。文詡遽遣之,因爲隱,謂妻子曰:「吾昨風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類也。州縣以其貧素,將加賑恤,輒辭不受。嘗閒居無事,從容嘆曰:「老冉冉而將至,恐修名之不立!」以如意擊幾自樂,皆有處所,時人方之閔子騫、原憲焉。終於家,鄉人爲立碑頌,號曰張先生。
論曰:古之所謂隱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不發也,蓋以恬淡爲心,不皦不昧,安時處順,與物無私者也。眭夸輩忘懷纓冕,畢志丘園,或隱不違親,貞不絕俗;或不教而勸,虛往實歸,非有自然純德,其孰能至此?然文詡見傷無慍,徐則志在沈冥,不可親疏,莫能貴賤,皆可謂抱朴之士矣。崔廓感於屈辱,遂以肥遁見稱;祖濬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構。父子雖動靜殊方,其於成名一也,美哉!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八十九‧列傳第七十七  藝術上 晁崇 張深 殷紹 王早 耿玄 劉靈助沙門靈遠 李順興檀特師 由吾道榮 顏惡頭 王春 信都芳 宋景業 許遵麴紹 吳遵世 趙輔和 皇甫玉 解法選 魏寧 綦母懷文 張子信 陸法和 蔣昇 強練 庾季才子質 盧太翼 耿詢 來和 蕭吉 楊伯丑 臨孝恭 劉祐 張胄玄
夫陰陽所以正時日,順氣序者也;卜筮所以決嫌疑,定猶豫者也;醫巫所以御妖邪,養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節哀樂者也;相術所以辨貴賤,明分理者也;技巧所以利器用,濟艱難者也。此皆聖人無心,因人設教,救恤災患,禁止淫邪,自三五哲王,其所由來久矣。昔之言陰陽者,則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韋;曉音律者,則師曠、師摯、伯牙、杜夔;敘卜筮,則史扁、史蘇、嚴君平、司馬季主;論相術,則內史叔服、姑布子卿、唐舉、許負;語醫巫則文摯、扁鵲、季咸、華佗;其巧思,則奚仲、墨翟、張平子、馬德衡。凡此諸君,莫不探靈入妙,理洞精微。或弘道以濟時,或隱身以利物,深不可測,固無得而稱矣。近古涉乎斯術者,鮮有存夫貞一,多肆其淫僻,厚誣天道。或變亂陰陽,曲成君欲;或假託神怪,熒惑人心。遂令時俗妖訛,不獲返其真性,身罹災毒,莫得壽終而死。藝成而下,意在茲乎!
歷觀經史百家之言,無不存夫藝術,或敘其玄妙,或記其迂誕,非徒用廣異聞,將以明乎勸戒。是以後來作者,咸相祖述。
自魏至隋,年移四代,至於游心藝術,亦爲多矣。在魏,則敘晁崇、張深、殷紹、王早、耿玄、劉靈助、江式、周澹、李脩、徐謇、王顯、崔彧、蔣少游,以爲術藝傳。在齊,則有由吾道榮、王春、信都芳、宋景業、許遵、吳遵世、趙輔和、皇甫玉、解法選、魏寧、綦母懷文、張子信、馬嗣明爲方伎傳。在周,則有冀雋、蔣昇、姚僧垣、黎景熙、趙文深、褚該、強練,以爲藝術傳。在隋,則有庾季才、盧太翼、耿詢、韋鼎、來和、蕭吉、張胄玄、許智藏、萬寶常爲藝術傳。今檢江式、崔彧、冀雋、黎景熙、趙文深各編別傳。又檢得沙門靈遠、李順興、檀特師、顏惡頭,並以陸法和、徐之才、何稠附此篇,以備藝術傳。前代著述,皆混而書之。但道苟不同,則其流異,今各因其事,以類區分。先載天文數術,次載醫方伎巧雲。
晁崇字子業,遼東襄平人也。善天文術數,爲慕容垂太史郎。從慕容寶敗於參合,爲道武所獲。從平中原,拜太史令。詔崇造渾儀,遷中書侍郎,令如故。天興五年,月暈左角,崇奏,占爲角蟲將死。帝既克姚平於柴壁,以崇言之徵,遂命諸軍焚車而反。牛果大疫,輿駕所乘巨犗數百頭,亦同日斃於路側,自余首尾相繼。是歲天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多死。
崇弟懿,明辯而才不及崇。以善北人語,爲黃門侍郎。懿好矜容儀,被服僭度,言音類帝,左右每聞其聲,莫不驚悚。帝知而惡之。後其家奴告崇、懿叛,招引姚興。及興寇平陽,帝以奴言爲實,執崇兄弟,並賜死。
張深,不知何許人也。明占候,自雲,嘗事苻堅,堅欲征晉,深勸不行,堅不從,果敗。又仕姚興爲靈台令,姚泓滅,入赫連昌。昌復以深及徐辯對爲太史令。統萬平,深、辯俱見獲,以深爲太史令。神二年,將討蠕蠕,深、辯皆謂不宜行,與崔浩爭於太武前。深專守常占,而不能鉤深賾遠,故不及浩。後爲驃騎軍謀祭酒,著觀象賦,其言星文甚備,文多不載。
又明元時,有容城令徐路,善占候,坐系冀州獄。別駕崔隆宗就禁慰問之,路曰:「昨夜驛馬星流,計赦須臾應至。」隆宗先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又道武、明元時,太史令王亮、蘇垣,太武時,破和龍得馮弘太史令閔盛,孝文時,太史趙樊生,並知天文。後太史令趙勝、趙翼、趙洪慶、胡世榮、胡法通等二族,世業天文。又永安中,詔以恆州人高崇祖善天文,每占吉凶有驗,特除中散大夫。
永熙中,詔通直散騎常侍孫僧化與太史胡世榮、太史令張寵、趙洪慶及中書舍人孫子良等在門下外省,校比天文書,集甘、石二家星經,及漢、魏以來二十三家經占,集五十五卷。後集諸家撮要,前後所上雜占,以類相從,日月、五星、二十八宿、中外官及圖,合爲七十五卷。
僧化,東莞人也。識星分,案文占以言災異,時有所中。普泰中,爾朱兆惡其多言,遂繫於廷尉,免官。永熙中,孝武帝召僧化與中散大夫孫安都共撰兵法,未就而帝入關,遂罷。元象中,死於晉陽。
殷紹,長樂人也。達九章、七曜。太武時,爲筭生博士,給事東宮西曹。太安四年,上四序堪輿,表言:「以姚氏之時,行學伊川,遇游遁大儒成公興,從求九章要術。興字廣明,自雲膠東人也,山居隱跡,希在人間。興將臣到陽翟九崖岩沙門釋曇影間,興即北還。臣獨留住,依止影所,求請九章。影復將臣向長廣東山,就道人法穆。法穆時共影爲臣開述九章數家雜要。復以先師和公所注黃帝四序經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專說天地陰陽之本。其第一,孟序,九卷八十一章,說陰陽配合之原;第二,仲序,九卷八十一章,解四時氣王,休殺吉凶;第三,叔序,九卷八十一章,明日月辰宿,交會相生爲表里;第四,季序,九卷八十一章,具釋六甲,刑禍福德。以此經文,傳授於臣。山神禁嚴,不得齎出。尋究經年,粗舉綱要。山居險難,無以自供,不堪窘迫,心生懈怠。以甲寅之年,日維鶉火,感物懷歸。自爾至今,四十五載。臣前在東宮,以狀奏聞,奉被景穆皇帝聖詔,敕臣撰錄,集其要最。仰奉明旨,謹審先所見四序經文,抄撮要略,當世所須吉凶舉動,集成一卷。上至天子,下及庶人,貴賤等級,尊卑差別,吉凶所用,罔不畢備。未及內呈,先帝晏駕。依先撰錄,謹以上聞。」其四序堪輿遂大行於世。
其從子玖,亦以學術著名。
王早,勃海南皮人也。明陰陽、九宮及兵法,善風角。明元時,喪亂之後,有人詣早,求問勝術,早爲設法,令各無咎,由是州里稱之。時有東莞鄭氏,執得仇人趙氏,克明晨會宗族,當就墓所刑之。趙氏求救於早,早爲占候,並授以一符曰:「君今且還,選取七人,令一人爲行主者佩此符,於雞鳴時,伏在仇家宅東南二里。平旦,當有十人相隨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一黑牛應第七。但捉取第七者將還,事必無他。」趙氏從之,果如其言。乃是鄭氏男五父也,諸子並爲其族所宗敬,故和解二家,趙氏竟免。
後早與客清晨立於門內,遇有卒風振樹,早語客曰:「依法當有千里外急使。日中時,有兩匹馬,一白一赤,從西南來,至即取我,逼我不聽與妻子別。」語訖便入,召家人鄰里辭別,仍沐浴帶書囊,日中出門候使。如期,果有馬一白一赤,從州而至,即促早上馬,遂詣行宮。時太武圍涼州未拔,故許彥薦之。早,彥師也。及至,詔問何時當克此城。早對曰:「陛下但移據西北角,三日內必克。」帝從之,如期而克。輿駕還都,久不雨,帝問早。早曰:「今日申時必大雨。」比至未,猶無片雲,帝召早詰之。早曰:「願更少時。」至申時,雲四合,遂大雨滂沱。
早苦以疾辭,乞歸鄉里,詔許之,遂終於家。或言許彥以其術勝,恐終妨己,譎令歸之耳。
耿玄,鉅鹿宋子人也。善卜占,有客叩門,玄在室已知其姓字,並所齎持及來問之意。其所卜筮,十中八九。別有林占,時或傳之。而性不和俗,時有王公欲求其筮者,玄則拒而不許。每云:「今既貴矣,何所求而復卜也?欲望意外乎?」代京法禁嚴切,王公聞之,莫不驚悚而退。故玄多見憎忿,不爲貴勝所親。官止鉅鹿太守。
劉靈助,燕郡人也。師事范陽劉弁,而粗疏無賴,或時負販,或復劫盜,賣術於市。後事爾朱榮,榮信卜筮,靈助所占屢中,遂被親待,爲榮府功曹參軍。建義初,榮於河陰害王公卿士,時奉車都尉盧道虔兄弟,亦相率朝行宮,靈助以其州里,衛護之。由是朝士與諸盧相隨免害者數十人。榮入京師,超拜光祿大夫,封長子縣公。從上黨王元天穆討邢杲。
元顥入洛,天穆度河,會爾朱榮於太行。及將攻河內,令靈助筮之。靈助曰:「未時必克。」時已向中,士眾疲怠,靈助曰:「時將至矣!」榮鼓之,即便克陷。及至北中,榮攻城不獲,以時盛暑,議欲且還,以待秋涼。莊帝詔靈助筮之。靈助曰:「必破,十八九間。」果如言。車駕還宮,進爵燕郡公,贈其父僧安爲幽州刺史。尋兼尚書左僕射,慰勞幽州流人。北還,與都督侯深等討葛榮餘黨韓婁,滅之於薊。仍釐州務,又爲幽、並、營、安四州行台。
及爾朱榮死,莊帝幽崩,靈助本寒微,一朝至此,自謂方術堪能動眾,又以爾朱有誅滅之兆,遂自號燕王、大行台,爲莊帝舉義兵。馴養大鳥,稱爲己瑞,妄說圖讖,言劉氏當王。又云:「欲知避世入鳥村。」遂刻氈爲人象,書桃木爲符書,作詭道厭祝法,人多信之。時河西人紇豆陵步藩舉兵逼晉陽,爾朱兆頻戰不利。故靈助唱言:「爾朱自然當滅,不須我兵。」由是幽、瀛、滄、冀人悉從之。從之者,夜舉火爲號,不舉火者,諸村共屠之。普泰元年,率眾至博陵之安國城,與叱列延慶、侯深、爾朱羽生等戰,戰敗被禽,斬於定州,傳首洛陽,支分其體。
初,靈助每云:「三月末,我必入定州,爾朱亦必滅。」及將戰,靈助自筮,卦不吉,以手摺蓍棄之地,云:「此何知!」尋見禽。果以三月入定州。而齊神武以明年閏三月,滅兆等於韓陵山。永熙二年,贈尚書左僕射、開府儀同三司、幽州刺史,諡曰恭。
時又有沙門靈遠者,不知何許人,有道術。嘗言爾朱榮成敗,預知其時。又言代魏者齊,葛榮聞之,故自號齊。及齊神武至信都,靈遠與勃海李嵩來謁。神武待靈遠以殊禮,問其天文人事。對曰:「齊當興,東海出天子。今王據勃海,是齊地。又太白與月並,宜速用兵,遲則不吉。」靈遠後罷道,姓荊字次德。求之,不知所在。
李順興,京兆杜陵人也。年十餘,乍愚乍智,時莫識之。其言未來事,時有中者。盛冬單布衣,跣行冰上及入洗浴,略不患寒。家嘗爲齋,方食,器用不周。順興言:「昆明池中有大荷葉,可取盛餅食。」其所居去池十數里,日不移影,順興負荷葉而歸,腳猶泥,舉坐驚異。後稍出城市,常冠道士冠,人有憶者,不過數日,輒至其家。號爲李練。好飲酒,但不至醉。貴賤並敬之。得人所施,輒散乞貧人。
蕭寶夤反,召順興問曰:「朕王可幾年?」對曰:「爲天子自有百年者,十年者,一年者,百日者,事由可知。」及寶夤敗,裁百日也。有侯終德者,寶夤之黨,寶夤敗後,收集反者。順興稱其必敗,德乃棒殺順興,置城隍中,頃之,起活如初。後賀拔岳北征,順興與魏收書,上爲毛鴻賔等九人姓名者悉放貴還。順興從後提一河東酒,以繩系之,於城巷牽行,俄而蒲阪降。又無何,至太傅梁覽家庭中臥,以布衫倒覆身上。後覽於趙雀反,通使東魏,事泄被誅,覽以衣倒覆,果如順興之形。周文嘗至溫泉,順興求乞溫泉東間驪山下二畝地,周文曰:「李練用此何爲?」對曰:「有用。」未幾,至溫湯遇患,卒於其地。
初,大統十三年,順興謂周文曰:「可於沙苑北作一老君象,面向北,作笑狀。」周文曰:「何爲?」荅曰:「令笑破蠕蠕。」時甚惑,未解其意。及蠕蠕國滅,周文憶語,遂作順興象於老君側。
檀特師者,名惠豐,身爲比丘,不知何處人。飲酒啖肉,語默無常,逆論來事,後皆如言。居於涼州,宇文仲和爲刺史,請之至州內,歷觀廄庫。乃云:「何意畜他官馬官物!」仲和怒,不聽住涼州。未幾,仲和拒不受代,朝廷令獨孤信禽之,仲和身死,資財沒官。周文遣書召之,檀特發至岐州,會齊神武來寇玉壁,檀特曰:「狗豈能至龍門也?」神武果不至龍門而還。侯景未叛東魏之前,忽捉一杖,杖頭刻爲獼猴,令其面常向西,日夜弄之。又索一角弓,牽挽之。俄而景啟降,尋復背叛,人皆以爲驗。
至大統十七年春初,忽著一布帽,周文左右驚問之。檀特曰:「汝亦著,王亦著也。」至三月而魏文帝崩。復取一白絹帽著之,左右復問之。檀特云:「汝亦著,王亦著也。」未幾,丞相夫人薨。後又著白絹帽,左右復問之。云:「汝不著,王亦著也。」尋而丞相第二兒武邑公薨。其事驗多如此也。俄而疾死。
由吾道榮,琅琊沭陽人也。少爲道士,入長白山、太山,又游燕、趙間。聞晉陽有人,大明法術,乃尋之。是人爲人家傭力,無名者,久求訪始得。其人道家,符水禁咒、陰陽曆數、天文藥性,無不通解。以道榮好尚,乃悉授之。歲余,是人謂榮云:「我本恆岳仙人,有少罪過,爲天官所謫。今限滿將歸,卿宜送吾至汾水。」及至汾河,遇水暴長,橋壞,船渡艱難。是人乃臨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絕。俄頃,水積將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道榮見其如是,傍人咸云:「水如此長,此人遂能浮過。」共驚異之。如此法,道榮所不得也。
道榮仍歸本郡,隱於琅邪山中,辟穀餌松術茯苓,求長生之秘。又善洞視,蕭軌等之敗於江南,其日,道榮言之如目見。其後鄉人從役得歸者,勘問敗時形勢,與道榮所說符同。尋爲文宣追往晉陽,道榮恆野宿,不入逆旅。至遼陽山中,夜初馬驚,有猛獸去馬止十餘步,所追人及防援者並驚怖將走。道榮徐以杖畫地成火坑,猛獸遽走。道榮至晉陽,文宣見之甚悅。後歸鄉里。隋開皇初,備禮徵辟,授上儀同三司、諫議大夫、沭陽縣公。從晉王平陳還,苦辭歸。至鄉卒,年八十五。
又有張遠遊者,文宣時,令與諸術士合九轉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云:「我貪人間作樂,不能飛上天,待臨死時取服。」
顏惡頭,章武郡人也。妙於易筮。游州市觀卜,有婦人負囊粟來卜,歷七人,皆不中而強索其粟,惡頭尤之。卜者曰:「君若能中,何不爲卜?」惡頭因筮之,曰:「登高臨下水泂泂,唯聞人聲不見形。」婦人曰:「妊身已七月矣,向井上汲水,忽聞胎聲,故卜。」惡頭曰:「吉,十月三十日有一男子。」諸卜者乃驚服曰:「是顏生邪!」相與具羊酒謝焉。有人以三月十三日詣惡頭求卜,遇兌之履。惡頭占曰:「君卜父,父已亡,當上天,聞哭聲,忽復甦,而有言。」其人曰:「父臥疾三年矣,昨日雞鳴時氣盡,舉家大哭。父忽驚寤云:『我死,有三天人來迎,欲升天,聞哭聲,遂墜地。』」惡頭曰:「更三日,當永去。」果如言。人問其故,惡頭曰:「兌上天下土,是今日庚辛本宮火,故知卜父。今三月,土入墓,又見宗廟爻發,故知死。變見生氣,故知蘇。兌爲口,主音聲,故知哭。兌變爲干,乾天也,故升天。兌爲言,故父言。故知有言。未化入戍爲土,三月土墓,戍又是本宮鬼墓,未後三日至戍,故知三日復死。」惡頭又語人曰:「長樂王某年某月某日當爲天子。」有人姓張,聞其言,數以寶物獻之,豫乞東益州刺史。及期,果爲天子,擢張用之。惡頭自言厄在彭城。後游東郡,逢彭城王爾朱仲遠將伐齊神武於鄴,召惡頭令筮。惡頭野生,不知避忌,高聲言:「大惡。」仲遠怒其沮眾,斬之。
王春,河東安邑人也。少精易占,明陰陽風角,齊神武引爲館客。韓陵之戰,四面受敵,從寅至午,三合三離,將士皆懼。神武將退軍,春叩馬諫曰:「比至未時,必當大捷。」遽縛其子詣軍門爲質,若不勝,請斬之。賊果大敗。後從征討,恆令占卜,其言多中。位東徐州刺史,賜爵安夷縣公。卒,贈秦州刺史。
信都芳字玉琳,河間人也。少明筭術,兼有巧思,每精心研究,或墜坑坎。常語人云:「筭歷玄妙,機巧精微,我每一沈思,不聞雷霆之聲也。」其用心如此。後爲安豐王延明召入賔館。有江南人祖暅者,先於邊境被獲,在延明家,舊明筭歷,而不爲王所待。芳諫王禮遇之。暅後還,留諸法授芳,由是彌復精密。延明家有群書,欲抄集五經筭事爲五經宗,及古今樂事爲樂書,又聚渾天、欹器、地動、銅烏、漏刻、候風諸巧事,並圖畫爲器准,並令芳筭之。會延明南奔,芳乃自撰注。
後隱於并州樂平之東山,太守慕容保樂聞而召之,芳不得已而見焉。於是保樂弟紹宗薦之於齊神武,爲館客,授中外府田曹參軍。芳性清儉質樸,不與物和。紹宗給其羸馬,不肯乘騎;夜遣婢侍以試之,芳忿呼毆擊,不聽近己。狷介自守,無求於物。後亦注重差、勾股,復撰史宗。
芳精專不已,又多所窺涉。丞相倉曹祖珽謂芳曰:「律管吹灰,術甚微妙,絕來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試思之。」芳留意十數日,便報珽云:「吾得之矣,然終須河內葭莩灰。」祖對試之,無驗。後得河內灰,用術,應節便飛,余灰即不動也。不爲時所重,竟不行用,故此法遂絕。
又著樂書、遁甲經、四術周髀宗。其序曰:「漢成帝時,學者問蓋天,楊雄曰:『蓋哉,未幾也。』問渾天,曰:『落下閎爲之,鮮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幾乎,莫之息矣。』此言蓋差而渾密也。蓋器測影而造,用之日久,不同於祖,故云『未幾也』。渾器量天而作,乾坤大象,隱見難變,故云『幾乎』。是時,太史令尹咸窮研晷蓋,易古周法,雄乃見之,以爲難也。自昔周公定影王城,至漢朝,蓋器一改焉。渾天覆觀,以靈憲爲文;蓋天仰觀,以周髀爲法。覆仰雖殊,大歸是一。古之人制者,所表天效玄象。芳以渾筭精微,術機萬首,故約本爲之省要,凡述二篇,合六法,名四術周髀宗。」
又上黨李業興撰新曆,自以爲長於趙、何承天、祖沖之三家,芳難業興五闕。又私撰曆書,名曰靈憲歷,筭月頻大頻小,食必以朔,證據甚甄明。每云:「何承天亦爲此法,而不能精。靈憲若成,必當百代無異議者。」書未成而卒。
宋景業,廣宗人也。明周易,爲陰陽緯候之學,兼明歷數。魏武定初,任北平太守。齊文宣作相,在晉陽。景業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覽圖曰:『鼎,五月,聖人君,天與延年齒,東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謹案:東北水,謂勃海也。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時魏武定八年三月也。高德政、徐之才並勸文宣應天受禪,乃之鄴。至平城都,諸大臣沮計,將還。賀拔仁等又云:「宋景業誤王,宜斬之以謝天下。」帝曰:「宋景業當爲帝王師,何可殺也?」還至并州,文宣令景業筮,遇乾之鼎。景業曰:「乾,君也,天也。易曰:『時乘六龍,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順天受禪。」或曰:「陰陽書,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於其位。」景業曰:「此乃大吉,王爲天子,無復下期,豈得不終於其位?」帝大悅。
天保初,封長城縣子,受詔撰天保曆,李廣爲之序。
許遵,高陽新城人也。明易善筮,兼曉天文、風角、占相、逆剌,其驗若神。齊神武引爲館客。自言祿命不富貴,不橫死,是以任性疏誕,多所犯忤,神武常容借之。芒陰之役,遵謂李業興曰:「賊爲水陳,我爲火陳,水勝火,我必敗。」果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爲開府記室。岳後將救江陵,遵曰:「此行必致後凶,宜辭疾勿去。」岳曰:「勢不免去,正當與君同行。」遵曰:「遵好與生人相隨,不欲與死人同路。」岳強給其馬以行。至都,尋喪。三台初成,文宣宴會尚書以上,三日不出。許遵妻季氏憂之,以問遵。遵曰:「明日當得三百匹絹。」季氏曰:「若然,當奉三束。」遵曰:「不滿十匹。」既而皆如言。文宣無道日甚,遵語人曰:「多折筭來,吾筮此狂夫何時得死。」於是布筭滿床,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不見。」文宣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子暉,亦學術數。遵謂曰:「汝聦明不及我,不勞多學。」唯授以婦人產法,豫言男女及產日,無不中。武成時,以此數獲賞焉。
又有滎陽麴紹者,亦善占。侯景欲試之,使與郭生俱卜二伏牛何者先起。卜得火兆,郭生曰:「赤牛先起。」紹曰:「青牛先起。」景問其故,郭生曰:「火色赤,故知赤牛先起。」紹曰:「火將然,煙先起,煙上色青,故知青牛起。」既而如紹言。
吳遵世字季緒,勃海人也。少學易,入恆山,忽見一老翁,授之開心符,遵世跪,水吞之,遂明占卜。後出遊京洛,以卜筮知名。魏孝武帝之將即位,使之筮,遇否之萃,曰:「先否後喜。」帝曰:「喜在何時。」遵世曰:「剛決柔,則春末夏初也。」又筮,遇明夷之賁,曰:「初登於天,後入於地。若能敬始慎終,不失法度,無憂入地矣。」終如其言。
後齊文襄引爲大將軍府墨曹參軍。從游東山,有雲起,恐雨廢射,戲使筮。遇剝,李業興云:「坤上艮下,剝。艮爲山,山出雲,故知有雨。」遵世云:「坤爲地,土製水,故知無雨。」文襄使崔暹書之云:「遵世若著,賞絹十匹;不著,罰杖十。業興若著,無賞;不著,罰杖十。」業興曰:「同是著,何獨無賞?」文襄曰:「遵世著,會我意,故賞也。」須臾雲散,二人各受賞罰。
皇建中,武成以丞相在鄴下居守,自致猜疑,甚懷憂懼,謀起兵,每宿輒令遵世筮。遵世云:「自有大慶。」由是不決。俄而趙郡王等奉太后令,以遺詔追武成。更令筮之。遵世云:「比已作十餘卦,其占自然有天下之徵。」及即位,除中書舍人,固辭老疾,授中散大夫。和士開封王,妻元氏無子,以側室長孫爲妃,令遵世筮。遵世云:「此卦偶與占同。」乃出其占書云:「元氏無子,長孫爲妃。」士開喜於妙中,於是起叫而舞。
遵世著易林雜占百餘卷。後預尉遲迥亂,死焉。
趙輔和,清都臨漳人也。少以明易善筮爲齊神武館客。神武崩於晉陽,葬有日矣,文襄令文宣與吳遵世等擇地,頻卜不吉。又至一所,筮遇革,咸雲凶。輔和少年,最在眾人後,進云:「革卦於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彖辭云:『湯武革命,應天順人。』」文宣遽登車,顧云:「以此地爲定。」即義平陵也。有人父爲刺史,得書雲疾。是人詣館,別托相知者筮。遇泰,筮者云:「此卦甚吉。」是人出後,輔和謂筮者云:「泰,乾下坤上,則父入土矣,豈得言吉。」果凶問至。有人父疾,托輔和筮,遇乾之晉,慰諭令去。後告人云:「乾之遊魂,乾爲天,爲父,父變爲魂,而升於天,能無死乎?」亦如其言。
大寧、武平中,筮後宮誕男女及時日,多中,遂至通直常侍。入周,亦爲儀同。隋開皇中,卒。
皇甫玉,不知何許人也,善相人。齊文襄之自潁川歸,文宣從後,玉於傍縱觀,謂人曰:「大將軍不作物。」指文宣曰:「會是道北垂鼻洟者。」及文宣即位,試玉相術,故以帛巾果其眼,使歷摸諸人。至文宣曰:「此最大達官。」於任城王曰:「當至丞相。」於常山、長廣二王,並曰:「亦貴。」至石動桶曰:「此弄痴人。」至二供膳曰:「正得好飲食而已。」玉嘗爲高歸彥相曰:「位極人臣,但莫反。」歸彥曰:「我何爲反?」玉曰:「公有反骨。」孝昭賜趙郡王十死不問,王喜曰:「皇甫玉相臣,雲當惡死,今復何慮?」帝以玉輒爲諸王相,心不平之。玉謂其妻曰:「殿上者不過二年。」妻以告舍人斛斯洪慶妻,洪慶以啟帝。怒曰:「向婦女小兒評論萬乘主!」敕召玉。玉每照鏡,自言兵死,及被召,謂妻曰:「我今去,不回,若過日午時,當得活。」既至正中,遂斬之。
文襄時,有吳士,雙盲,妙於聲。文襄歷試之,聞劉桃枝聲曰:「有所系屬,然當大富貴。王侯將相,多死其手。譬如鷹犬,爲人所使。」聞趙道德聲曰:「亦系屬人,富貴翕赫,不及前人。」聞侯呂芬聲,與道德相似。聞太原公聲曰:「當爲人主。」聞文襄聲,不動。崔暹私掏之,乃謬言:「亦國主也。」文襄以爲我家群奴猶極貴,況吾身也。
又時有御史賈子儒,亦能相人。崔暹嘗將子儒私視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之形,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將軍臉薄眄速,非帝王相也。」竟如言。
齊代善相者,有館客趙瓊。其婦叔寄弓,弓已轉在人處,盡知之。時人疑其別有假託,不然,則姑布子卿不如也。
初,魏正始前,有沙門學相,游懷朔,舉目見人,皆有富貴之表。以爲必無此理,燔其書。而後皆如言,乃知相法不虛也。
解法選,河內人也。少明相術,又受易於權會,筮亦頗工。陳郡袁叔德以太子庶子出行博陵太守,不願之官,以親老言於執政楊愔。愔語云:「既非正除,尋當遣代。」叔德意欲留尊累在京,令法選占。云:「不逾三年,得代,終不還也。」勸其盡家而行。又爲叔德相云:「公邑邑,終爲吏部尚書,鑒照人物。」後皆如言。又頻爲和士開相中,士開牒爲開府行參軍。
魏寧,鉅鹿人也。以善推祿命,征爲館客。武成以己生年月,托爲異人,問之。寧曰:「極富貴,今年入墓。」武成驚曰:「是我!」寧變辭曰:「若帝王,自有法。」
又有陽子術語人曰:「謠言:盧十六,雉十四,犍子拍頭三十二。且四八天之大數,太上之祚,恐不過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二。
綦母懷文,不知何許人也,以道術事齊神武。武定初,齊軍戰芒山,時齊軍旗幟盡赤,西軍盡黑,懷文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滅火,不宜以赤對黑。土勝水,宜改爲黃。」神武遂改爲赭黃,所謂河陽幡者也。
懷文造宿鐵刀,其法,燒生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剛。以柔鐵爲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斬甲過三十札。今襄國冶家所鑄宿柔鋌,是其遺法,作刀猶甚快利,但不能頓截三十札也。懷文又云:「廣平郡南乾子城,是干將鑄劍處,其土可瑩刀。」
每云:「昔在晉陽爲監館,館中有一蠕蠕客,同館胡沙門指語懷文云:『此人別有異筭術。』仍指庭中一棗樹云:『令其布筭子,即知其實數。』乃試之,並辨若干純赤,若干赤白相半。於是剝數之,唯少一子。筭者曰:『必不少,但更撼之。』果落一實。』懷文位信州刺史。
又有孫正言謂人曰:「我昔聞曹普演有言:『高王諸兒,阿保當爲天子,至高德之承之,當滅。』阿保,謂天保也;德之,謂德昌也;滅年號承光,即承之矣。」
張子信,河內人也。頗涉文學,少以醫術知名。心恆白鹿山,時出遊京邑,甚爲魏收、崔季舒所重。大寧中,征爲尚藥典御。武平初,又以太中大夫征之,聽其所志,還山。又善易筮及風角之術。武衛奚永洛與子信對坐,有鵲鳴庭樹,鬬而墮焉。子信曰:「不善,向夕,當有風從西南來,歷此樹,拂堂角,則有口舌事。今夜有人喚,必不可往,雖敕亦以病辭。」子信去後,果有風如其言。是夜,琅邪王五使切召永洛,且云:「敕喚。」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稱墜馬腰折,不堪動。詰朝而難作。子信,齊亡卒。
陸法和,不知何許人也。隱於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一與戒行沙門同。耆老自幼見之,容色常定,人莫能測也。或謂出自嵩高,遍游遐邇。既入荊州汶陽郡高安縣之紫石山,無故舍所居山,俄有蠻賊文道期之亂,時人以爲預見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於梁,法和謂南郡朱元英曰:「貧道共檀越擊侯景去。」元英曰:「侯景爲國立效,師雲擊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度江,法和時在青谿山,元英往問曰:「景今圍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時。」固問之,曰:「亦克,亦不克。」
景遣將任約擊梁湘東王於江陵,法和乃詣湘東乞征約,召諸蠻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發。湘東遣胡僧祐領千餘人與同行。法和登艦,大笑曰:「無量兵馬。」江陵多神祠,人俗恆所祈禱,自法和軍出,無復一驗,人以爲神皆從行故也。至赤沙湖,與約相對,法和乘輕船,不介冑,沿流而下,去約軍一里乃還。謂將士曰:「聊觀彼龍睡不動,吾軍之龍,甚自踴躍,即攻之。若得待明日,當不損客主一人而破賊,然有惡處。」遂縱火船,而逆風不便,法和執白羽扇麾風,風即返。約眾皆見梁兵步於水上,於是大潰,皆投水。約逃竄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時當得。」及期而未得,人問之,法和曰:「吾前於此洲水干時建一剎,語檀越等:此雖爲剎,實是賊標。今何不向標下求賊也?」如其言,果於水中見約抱剎,仰頭裁出鼻,遂禽之。約言:「求就師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於王有緣,決無他慮。王於後當得檀越力耳。」湘東果釋用爲郡守。及魏圍江陵,約以兵赴救,力戰焉。
法和既平約,往進見王僧辯於巴陵,謂曰:「貧道已卻侯景一臂,其更何能爲?檀越宜即逐取。」乃請還。謂湘東王曰:「侯景自然平矣,無足可慮。蜀賊將至,法和請守巫峽待之。」乃總諸軍而往,親運石以填江,三日,水遂不流,橫之以鐵鎖。武陵王紀果遣蜀兵來度,峽口勢蹙,進退不可,王琳與法和經略,一戰而殄之。
軍次白帝,謂人曰:「諸葛孔明可謂爲名將,吾自見之。此城旁有其理弩箭鏃一斛許。」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嘗至襄陽城北大樹下,畫地方二尺,令弟子掘之。得一龜,長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數百歲,不逢我者,豈見天日乎?」爲授三歸,龜乃入草。初,八疊山多惡疾人,法和爲採藥療之,不過三服,皆差,即求爲弟子。山中多毒蟲猛獸,法和授其禁戒,不復噬螫。所泊江湖,必於峰側結表,雲此處放生,漁者皆無所得。才或少獲,輒有大風雷,船人懼而放之,風雨乃定。晚雖將兵,猶禁諸軍漁捕,有竊違者,中夜猛獸必來欲噬之,或亡其船纜。有小弟子戲截虵頭,來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殺!」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見虵頭袴襠而不落。法和使懺悔,爲虵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試刀,一下而頭斷,來詣法和。法和曰:「有一斷頭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爲作功德,一月內報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爲人置宅圖墓以避禍求福。嘗謂人曰:「勿系馬於碓。」其人行過鄉曲,門側有碓,因系馬於其柱。入門中,憶法和戒,走出將解之,馬已斃矣。
梁元帝以法和爲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縣公。法和不稱臣,其啟文朱印名上,自稱居士,後稱司徒。梁元帝謂其僕射王褒曰:「我未嘗有意用陸爲三公,而自稱,何也?」褒曰:「彼既以道術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業稍重,遂就加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數千人,通呼爲弟子。唯以道術爲化,不以法獄加人。又列肆之所,不立市丞,牧佐之法,無人領受。但以空檻籥在道間,上開一孔以受錢,賈客店人,隨貨多少,計其估限,自委檻中。所掌之司,夕方開取,條其孔目,輸之於庫。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時有所論,則雄辯無敵,然猶帶蠻音。善爲攻戰具。
在江夏,大聚兵艦,欲襲襄陽而入武關,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佛之人,尚不希釋梵天王坐處,豈規王位?但於空王佛所與主上有香火因緣,見主上應有報至,故救援耳。今既被疑,是業定不可改也。」於是設供食,具大薄餅。及魏舉兵,法和自郢入漢口,將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賊,師但鎮郢州,不須動也。」法和乃還州,堊其城門,著麤白布衫,布袴邪巾,大繩束腰,坐葦席,終日乃脫之。及聞梁元敗滅,復取前凶服著之,哭泣受吊。梁人入魏,果見餅焉。法和始於百里洲造壽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後四十許年,佛法當遭雷雹,此寺幽僻,可以免難。」及魏平荊州,宮室焚燼,總管欲發取壽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後周氏滅佛法,此寺隔在陳境,故不及難。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進軍臨江,法和舉州入齊。文宣以法和爲大都督、十州諸軍事、太尉公、西南道大行台,大都督、五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安湘郡公宋蒞爲郢州刺史,官爵如故。蒞弟簉爲散騎常侍、儀同三司、湘州刺史、義興縣公。梁將侯瑱來逼江夏,齊軍棄城而退,法和與宋蒞兄弟入朝。文宣聞其有奇術,虛心想見之,備三公鹵簿,於城南十二里供帳以待之。法和遙見鄴城,下馬禹步。辛術謂曰:「公既萬里歸誠,主上虛心相待,何作此術?」法和手持香鑪,步從路車至於館。明日引見,給通幰油絡網車,仗身百人。詣闕通名,不稱官爵,不稱臣,但云荊山居士。文宣宴法和及其徒屬於昭陽殿,賜法和錢百萬、物萬段、甲第一區、田一百頃、奴婢二百人,生資什物稱是;宋蒞千段;其餘儀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盡免之,曰:「各隨緣去。」錢帛散施,一日便盡。以官所賜宅營佛寺,自居一房,與凡人無異。三年間再爲太尉,世猶謂之居士。無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時,燒香禮佛,坐繩床而終。浴訖將殮,屍小縮止三尺許。文宣令開棺而視之,空棺而已。
法和書其所居屋壁而塗之,及剝落,有文曰:「十年天子爲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遞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兩天共五年。」說者以爲婁太后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傳位後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荊郢,有少姬,年可二十餘,自稱越姥,身披法服,不肯嫁娶,恆隨法和東西,或與其私通,十有餘年。今者賜棄,別更他淫。有司考驗,並實。越姥因爾改適,生子數人。
蔣昇字鳳起,楚國平河人也。少好天文玄象之學,周文雅信待之。大統三年,東魏竇泰頓軍潼關,周文出師馬牧澤。時西南有黃紫氣抱日,從未至酉。周文謂昇曰:「此何祥也?」昇曰:「西南未地,主土。土王四季,秦分。今大軍既出,喜氣下臨,必有大慶。」於是與泰戰,禽之。自後遂降河東,克弘農,破沙苑,由此愈被親禮。
九年,高仲密以北豫州來附,周文欲遣兵援之,昇曰:「春王在東,熒惑又在井鬼分,行軍非便。」周文不從,軍至芒山,不利而還。太師賀拔勝怒曰:「蔣昇罪合萬死!」周文曰:「蔣昇固諫曰:『師出不利。』此敗也,孤自取之。」恭帝元年,以前後功,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高城縣子。後除太史中大夫,以年老請致事,詔許之,加定州刺史,卒於家。
強練,不知何許人也。亦不知其名字。先是李順興語默不恆,好言未然之事,當時號爲李練,世人以強類之,故亦呼爲練焉。容貌長壯,有異於人,神情敞恍,莫之能測。意欲有所說,逢人輒言;若值其不欲言,縱苦加祈請,不相酬荅。初聞其言,略不可解,事過後,往往有驗。恆寄住諸佛寺,好行人家,兼歷造王公邸第。所至,人皆敬信之。
晉公護未誅前,練曾手持一瓠,到護第門外抵破曰:「瓠破子苦。」時柱國、平高公侯伏侯龍恩深被任委,強練至龍恩宅,呼其妻元氏及其妾媵並婢僕等,並令連席而坐。諸人以逼夫人,苦辭不肯。強練曰:「汝等一例人耳,何有貴賤。」遂逼就坐。未幾而護誅,諸子並死;龍恩亦伏法,仍籍沒其家。
建德中,每夜上街衢邊樹,大哭釋迦牟尼佛,或至申旦。如此者累月,聲甚哀苦。俄而廢佛、道二教。大象末,又以一無底囊,歷長安市肆告乞,市人爭以米麥遺之。強練張囊受之,隨即漏之於地。人或問之,強練曰:「但欲使諸人見盛空耳。」至隋開皇初,果移都於龍首山,城遂空廢。後莫知其所終。
又有蜀郡衛元嵩者,亦好言將來事,蓋江左寶志之流。天和中,遂著詩,預論周隋廢興及皇家受命,並有徵驗。尤不信釋教,嘗上疏極論之。
庾季才字叔弈,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隨晉元帝過江,官至散騎常侍,封遂昌侯,因家於南郡江陵縣。祖詵,南史有傳。父曼倩,光祿卿。
季才幼穎悟,八歲誦尚書,十二通易,好占玄象,居喪以孝聞。梁湘東王繹引授外兵參軍。西台建,累遷中書郎,領太史,封宜昌縣伯。季才固辭太史,梁元帝曰:「漢司馬遷歷世居掌,魏高堂隆猶領此職,卿何憚焉!」帝亦頗明星曆,謂曰:「朕猶慮禍起蕭牆。」季才曰:「秦將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鎮荊陝,還都以避其患。」帝初然之,後與吏部尚書宗懍等議,乃止。
俄而江陵覆滅。周文帝一見,深加優禮,令參掌太史,曰:「卿宜盡誠事孤,當以富貴相荅。」初,荊土覆亡,衣冠士人,多沒爲賤。季才散所賜物,購求親故。周文問:「何能若此?」季才曰:「郢都覆敗,君信有罪,搢紳何咎,皆爲賤隸?誠竊哀之,故贖購耳。」周文乃悟曰:「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爲奴婢者數千口。武成二年,與王褒、庾信同補麟趾學士,累遷稍伯大夫。
後宇文護執政,問以天道征祥,對曰:「頃上台有變,不利宰輔,公宜歸政天子,請老私門。」護沈吟久之,曰:「吾本意如此,但辭未獲免。」自是漸疏。及護夷滅,閱其書記,有假託符命,妄造異端者,皆誅。唯得季才兩紙,盛言緯候,宜免政歸權。帝謂少宗伯斛斯征曰:「季才甚得人臣之禮。」因賜粟帛,遷太史中大夫。詔撰靈台秘苑,封臨潁縣伯。宣帝嗣位,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及隋文帝爲丞相,嘗夜召問天時人事,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悉察。竊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不可,公得爲箕、潁事乎?」帝默然久之曰:「吾今譬騎武,誠不得下矣。」因賜以彩帛曰:「愧公此意。」大定元年正月,季才上言:「今月戊戌平旦,青氣如樓闕,見國城上。俄而變紫,逆風西行。氣經云:『天不能無雲而雨,皇王不能無氣而立。』今王氣已見,須即應之。二月,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謂之二八之門。日者人君之象,人君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三日甲子,甲爲六甲之始,子爲十二辰之初。甲數九,子數又九,九爲天數。其日即是驚蟄,陽氣壯發之時。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漢高帝以二月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爲得天數。今月甲子,宜應天受命。」上從之。
開皇元年,授通直散騎常侍。帝將遷都,夜與高熲、蘇威二人定議。季才旦奏:「臣仰觀玄象,俯察圖記,龜兆允襲,必有遷都。且漢營此城,經今將八百歲,水皆鹹鹵,不甚宜人,願爲遷徙計。」帝愕然,謂熲等曰:「是何神也!」遂發詔施行。賜季才絹布及進爵爲公。謂曰:「朕自今已後,信有天道。」於是令季才與其子質撰垂象、地形等志。謂曰:「天道秘奧,推測多途,執見不同,不欲令外人干預此事,故令公父子共爲之。」及書成奏之,賜米帛甚優。九年,出爲均州刺史。時議以季才術藝精通,有詔還委舊任。以年老,頻求去職,優旨每不許。會張胄玄歷行,及袁充言日景長,上以問季才,因言充謬。上大怒,由是免職,給半祿歸第。所有祥異,常令人就家訪焉。仁壽三年,卒。
季才局量寬弘,術業優博,篤於信義,志好賔游。常吉日良辰,與琅邪王褒、彭城劉、河東裴政及宗人信等爲文酒之會。次有劉臻、明克讓、柳之徒,雖後進,亦申游款。撰靈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形志八十七卷,並行於世。
子質,字行脩。早有志尚,八歲誦梁元帝玄覽、言志等十賦,拜童子郎。仕隋,累遷隴州司馬。大業初,授太史令。操履貞懿,立言忠鯁,每有災異,必指事面陳。煬帝多忌刻,齊王暕亦被猜嫌。質子儉時爲齊王屬,帝謂質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齊王。」由是出爲合水令。
八年,帝親伐遼東,征至臨渝,問東伐克不。對曰:「伐之可克,不願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總兵至此,豈可未見賊而自退!」質曰:「願安駕住此,命將授規,事宜在速,緩必無功。」帝不悅曰:「汝既難行,可住此也。」及師還,授太史令。九年,復征高麗,又問:「今段何如?」對猶執前見。帝怒曰:「我自行尚不能克,遣人豈有成功?」帝遂行。既而楊玄感反,斛斯政奔高麗,帝大懼,遽歸。謂質曰:「卿前不許我行,當爲此耳。今玄感成乎?」質曰:「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帝曰:「熒惑入斗,如何?」對曰:「斗,楚分,玄感之封。今火色衰謝,終必無成。」
十年,帝自西京將往東都。質諫宜鎮撫關內,使百姓歸農,三五年,令四海少豐,然後巡省。帝不悅。質辭疾不從,帝聞之怒,遣馳傳鎖質詣行在所。至東都下獄,竟死獄中。
子儉,亦傳父業,兼有學識。仕歷襄武令、元德太子學士、齊王屬。義寧初,爲太史令。
盧太翼字協昭,河間人也。本姓章仇氏。七歲詣學,日誦數千言,州里號曰神童。及長,博綜群書,尤善占候、筭歷之術。隱於白鹿山,徙居林慮山茱萸澗。受業者自遠而至,初無所拒,後憚其煩,逃於五台山。地多藥物,與弟子數人,廬於岩下,以爲神仙可致。隋太子勇聞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爲嗣,謂所親曰:「吾拘逼而來,不知所稅駕也。」及太子廢,坐法當死,文帝惜其才,配爲官奴,久乃釋。其後目盲,以手摸書而知其字。仁壽末,帝將避暑仁壽宮,太翼固諫曰:「恐是行鑾輿不反。」帝大怒,系之長安獄,期還斬之。帝至宮寢疾,臨崩,命皇太子釋之。
及煬帝即位,漢王諒反,帝問之。荅曰:「何所能爲!」未幾,諒果敗。帝從容言天下氏族,謂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與盧同源。」於是賜姓盧氏。大業九年,從駕至遼東。太翼言黎陽有兵氣,後數日而楊玄感反書聞。帝甚異之,數加賞賜。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稱數,關諸秘密,時莫能聞。後數歲,卒於雒陽。
耿詢字敦信,丹楊人也。滑稽辯給,伎巧絕人。陳後主時,以客從東衡州刺史王勇於嶺南。勇卒,詢不歸。會群俚反叛,推詢爲主,柱國王世積討禽之。罪當誅,自言有巧思,世積釋之,以爲家奴。久之,見其故人高智寶以玄象直太史,詢從之受天文筭術。詢創意造渾天儀,不假人力,以水轉之,施於暗室中,使智寶外候天時,動合符契。世積知而奏之,文帝配詢爲官奴,給太史局。後賜蜀王秀,從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廢,復當誅。何稠言耿詢之巧,思若有神,上於是特原其罪。詢作馬上刻漏,世稱其妙。
煬帝即位,進欹器,帝善之,免其奴。歲余,授右尚方署監事。七年,車駕東征,詢上言曰:「遼東不可討,師必無功。」帝大怒,命左右斬之。何稠苦諫得免。及平壤之敗,帝以詢言爲中,以詢守太史丞。宇文化及弒逆之後,從至黎陽,謂其妻曰:「近觀人事,遠察天文,宇文必敗,李氏當王,吾知所歸矣。」謀欲去之,爲化及所殺。著鳥情占一卷,行於世。
來和字弘順,京兆長安人也。少好相術,所言多驗。周大冢宰字文護引之左右,累遷畿伯下大夫,封洹水縣男。隋文帝微時,詣和。曰:「公當王有四海。」及爲丞相,拜儀同。既受禪,進爵爲子。開皇末,和上表自陳龍潛所言曰:「昔陛下在周,與永富公竇榮定語,臣曰:『我聞有行聲,即識其人。』臣當時即言:『公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有天下,願忍誅殺。』建德四年五月,周武帝在雲陽宮謂臣曰:『諸公皆汝所識,隋公相祿何如?』臣報武帝曰:『隋公止是守節人,可鎮一方,若爲將領,陣無不破。』臣即於宮東南奏聞,陛下謂臣:『此語不忘。』明年,烏丸軌言於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尋以問臣,臣知帝有疑,臣詭報曰:『是節臣,更無異相。』於時王誼、梁彥光等知臣此語。大象二年五月,至尊從永巷東門入,臣在永巷門東,北面立,陛下問臣曰:『我得無災鄣不?』臣奏陛下曰:『公骨法氣色相應,天命已有付屬。』未幾,遂總百揆。」上覽之大悅,進位開府。
和同郡韓則嘗詣和相,和謂之:「後四五當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謂。則至開皇十五年五月終,人問其故,和曰:「十五年爲三五,加以五月爲四五。大官,槨也。」和言多此類。著相經三十卷。
道士張賔、焦子順、雁門人董子華等,此三人當文帝龍潛時,並私謂帝曰:「公當爲天子,善自愛。」及踐位,以賔爲華州刺史,子順爲開府,子華爲上儀同。
蕭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長沙宣武王懿之孫也。博學多通,尤精陰陽、筭術。江陵覆亡,歸於魏,爲儀同。周宣帝時,吉以朝政日亂,上書切諫,帝不納。及隋受禪,進上儀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陰陽書。
吉性孤峭,不與公卿相浮沈,又與楊素不協,由是擯落,鬱郁不得志。見上好征祥之說,欲乾沒自進,遂矯其跡爲悅媚焉。開皇十四年,上書曰:「今年歲在甲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爲冬至。來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爲元日。冬至之日,即在朔旦。樂汁圖征云:『天元十一月朔旦冬至,聖王受享祚。』今聖主在位,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慶一也。辛酉之日,即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爲本命與月合德,而居元朔之首,此慶二也。庚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來年乙卯,是行年與歲合德,而在元旦之朝,此慶三也。陰陽書云:『年命與歲月合德者,必有福慶。』洪範傳云:『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經書並謂三長,應之者,延年福吉。況乃甲寅,蔀首;十一月,陽之始;朔旦冬至,是聖王上元。正月,是正陽之月,歲之首,月之先;朔旦是歲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辰之會。而本命爲九元之先,行年爲三長之首,並與歲月合德。所以靈寶經云:『角音龍精,其祚日強。』來歲年命,納音俱角,歷之與經,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以辛酉冬至;來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郊天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慶四也。夏至陰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慶五也。至尊德並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載養,所以二儀元氣,並會本辰。」上覽之悅,賜物五百段。
房陵王時爲太子,言東宮多鬼魅,鼠妖數見。上令吉詣東宮禳邪氣。於宣慈殿設神坐,有迴風從艮地鬼門來,掃太子坐。吉以桃湯葦火驅逐之,風出宮門而止。謝土於未地,設壇爲四門,置五帝坐。於時寒,有蝦蟆從西南來,入人門,升赤帝坐,還從人門而出,行數步,忽然不見。上大異之,賞賜優洽。又上言:太子當不安位。時上陰欲廢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顧問。
及獻皇后崩,上令吉卜擇葬所。吉歷筮山原,至一處,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具圖而奏之。上曰:「吉凶由人,不在於地。高緯父葬,豈不卜乎?國尋滅亡。正如我家墓田,若雲不吉,朕不當爲天子;若雲不凶,我弟不當戰沒。」然竟從吉言。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雞未鳴前,有黑雲方圓五六百步,從地屬天;東南又有旌旗、車馬、帳幕,布滿七八里,並有人往來檢校,部伍甚整。日出乃滅。同見者十餘人。謹案葬書云『氣王與姓相生,大吉』。今黑氣當冬王,與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孫無疆之候也。」上大悅。其後上將親臨發殯,吉復奏曰:「至尊本命辛酉,今歲斗魁及天岡臨卯酉,謹案陰陽書,不得臨喪。」上不納。退而告族人蕭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余云:『公前稱我當爲太子,竟有驗,終不忘也。今卜山陵,務令我早立。我立之後,當以富貴相報。』吾記之曰:『後四載,太子御天下。』今山陵氣應,上又臨喪,兆益見矣。且太子得政,隋其亡乎!當有真人出矣。吾前紿云『卜年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運也。吾言信矣,汝其志之。」
及煬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開府。嘗行經華陰,見楊素冢上有白氣屬天,密言於帝。帝問其故,吉曰:「其候,素家當有兵禍,滅門之象。改葬者,庶可免乎!」帝后從容謂楊玄感曰:「公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爲吉祥,托以遼東未滅,不遑私門之事。未幾而玄感以反族滅,帝彌信之。
後歲余卒官。著金海三十卷,相經要錄一卷,宅經八卷,葬經六卷,樂譜二十卷,及帝王養生方二卷,相手版要決一卷,太一立成一卷,並行於時。
楊伯丑,馮翊武鄉人也。好讀易,隱於華山。隋開皇初,征入朝,見公卿不爲禮,無貴賤皆汝之,人不能測也。文帝召與語,竟無所荅。賜衣服,至朝堂舍之而去。於是被髮陽狂,遊行市里,形體垢穢,未嘗櫛沐。時有張永樂者,賣卜京師,伯丑每從之游。永樂爲卦有不能決者,伯丑輒爲分析爻象,尋幽入微,永樂嗟服,自以爲非所及也。
伯丑亦開肆賣卜,有人嘗失子就伯丑筮者,卦成,伯丑曰:「汝子在懷遠坊南門東,道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也。」如言,果得。或有金數兩,夫妻共藏之,於後失金,其夫意妻有異志,將逐之。其妻稱冤,以詣伯丑。伯丑爲之筮曰:「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可就取。」果得之。又將軍許知常問吉凶,伯丑曰:「汝勿東北行,必不得已,當速還。不然者,楊素斬汝頭。」未幾,上令知常事漢王諒。俄而上崩,諒舉兵反,知常逃歸京師。知常先與楊素有隙,及素平并州,先訪知常,將斬之,賴此獲免,又有人失馬來詣伯丑卜者,時伯丑爲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爲作卦。卦成,曰:「我不遑爲卿說,且向西市東壁門南第三店,爲我買魚作鱠,當得馬矣。」其人如教,須臾,有一人牽所失馬而至,遂禽之。崖州嘗獻徑寸珠,其使者陰易之,上心疑焉,召伯丑令筮。伯丑曰:「有物出自水中,質圓而色光,是大珠也。今爲人所隱。」具言隱者姓名、容狀。上如言簿責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賜帛二十匹。
國子祭酒何妥嘗詣之論易,聞妥之言,悠爾而笑曰:「何用鄭玄、王弼之言乎?」久之,微有辯荅,所說辭義,皆異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論者以爲天然獨得,非常人所及也。竟以壽終。
臨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筭術,隋文帝甚親遇之。每言災祥之事,未嘗不中。上因令考定陰陽書,官至上儀同。著欹器圖三卷,地動銅儀經一卷,九宮五墓一卷,遁甲錄十卷,元辰經十卷,元辰厄百九卷,百怪書十八卷,祿命書二十卷,九宮龜經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經三十卷,孔子馬頭易卜書一卷,並行於世。
劉祐,滎陽人也。隋開皇初,爲大都督,封索盧縣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文帝甚親之。初與張賔、劉暉、馬顯定曆。後奉詔撰兵書十卷,名曰金韜,上善之。復著陰策二十卷,觀台飛候六卷,玄象要記五卷,律歷術文一卷,婚姻志三卷,產乳志二卷,式經四卷,四時立成法一卷,安歷志十二卷,歸正易十卷,並行於世。
張胄玄,勃海蓨人也。博學多通,尤精術數。冀州刺史趙煚薦之,隋文帝征授雲騎尉,直太史,參議律歷事。時輩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劉暉等甚忌之。然暉言多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異之,令楊素與術士數人,立議六十一事,皆舊法久難通者,令暉與胄玄等辯析之。暉杜口一無所荅,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拜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賜物千段。暉及黨與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曆,言前歷差一日。內史通事顏楚上言曰:「漢時落下閎改顓頊曆,作太初曆,云:『後當差一日,八百年當有聖者定之。』計今相去七百一十年,術者舉其成數,聖者之謂,其在今乎。」上大悅,漸見親用。
胄玄所爲曆法,與古不同者三事:其一,宋祖沖之於歲周之末,創設差分,冬至漸移,不循舊軌,每四十六年,卻差一度。至梁虞曆法,嫌沖之所差太多,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胄玄以此二術,年限縣隔,追檢古注,所失極多。遂折中兩家,以爲度法,冬至所宿,歲別漸移,八十三年,卻行一度。則上合堯時,日永星火;次符漢曆,宿起牛初。明其前後,並皆密當。其二,周馬顯造丙寅元歷,有陰陽轉法,加減章分,進退蝕余,乃推定日,創開此數。當時術者,多不能曉。張賔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爲加時先後,逐氣參差,就月爲斷,於理未可。乃因二十四氣,列其盈縮所出。實由日行遲,則月逐日易及,令合朔加時早;日行速,則月逐日少遲,令合朔加時晚。檢前代加時早晚,以爲損益之率。日行,自秋分已後至春分,其勢速,計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八十度;自春分已後至秋分,日行遲,計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每氣之下,即其率也。其三,自古諸歷,朔望逢交,不問內外,入限便蝕。張賔立法,創有外限,應蝕不蝕,猶未能明。胄玄以日行黃道,歲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餘一周天。月道交絡黃道,每行黃道內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終而復始。月經黃道,謂之交。朔望去交前後各十五度以下,即爲當蝕。若月行內道,則在黃道之北,蝕多有驗;月行外道,在黃道之南也,雖遇正交,無由掩映,蝕多不驗。遂因前法,別立定限,隨交遠近,逐氣求差,損益蝕分,事皆明著。
其超古獨異者有七事:其一,古曆五星行度,皆守恆率,見伏盈縮,悉無格准;胄玄候之,各得真率,合見之數,與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減三十許日。即如熒惑,平見在雨水汽,即均加二十九日;見在小雪氣,則均減二十五日。加減平見,以爲定見。諸星各有盈縮之數,皆如此例,但差數不同。特其積候所知,時人不能原其旨。其二,辰星舊率,一終再見,凡諸古曆,皆以爲然。應見不見,人未能測。胄玄積候,知辰星一終之中,有時一見。及同類感召,相隨而出。即如辰星,平晨見在雨水者,應見即不見;若平晨見在啟蟄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內。晨有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隨見。其三,古曆步術,行有定限,自見已後,依率而推,進退之期,莫知多少。胄玄積候,知五星遲速留退真數,皆與古法不同。多者差八十餘日,留回所在,亦差八十餘度。即如熒惑,前疾初見在立冬初,則二百五十日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見在夏至初,則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驗,今古皆密。其四,古曆食分,依平即用,推驗多少,實數罕符。胄玄積候,知月從木火土金四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則遲。皆十五度外乃循本率。遂於交分,限其多少。其五,古曆加時,朔望同術。胄玄積候,知日蝕所在,隨方改變,傍正高下,每處不同。交有淺深,遲速亦異,約時立差,皆會天象。其六,古曆交分即爲蝕數,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十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益一分;當交即蝕既。其應多少,自古諸歷,未悉其原。胄玄積候,知當交之中,月掩日不能畢盡,故其蝕反少;去交五六時,月在日內,掩日便盡,故其蝕乃既。自此以後,更遠者,其蝕又少。交之前後,在冬至,皆爾;若近夏至,其率又差。胄玄所立蝕分,最爲詳密。其七,古曆二分,晝夜皆等。胄玄積候,知其有差。春、秋二分,晝多夜漏半刻。皆由日行遲疾盈縮使其然也。
凡此,胄玄獨得於心,論者服其精密。大業中,卒於官。
已綁定手機
已實名認證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1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北史  卷九十‧列傳第七十八  藝術下 周澹 李脩 徐謇從孫之才 王顯 馬嗣明 姚僧垣 褚該 許智藏 萬寶常 蔣少游 何稠
周澹,京兆鄠人也。多方術,尤善醫藥,遂爲太醫令。明元嘗苦風頭眩,澹療得愈,由此位特進,賜爵成德侯。神瑞二年,京師飢,朝議遷都於鄴,澹與博士祭酒崔浩進計,言不可。明元曰:「唯此二人,與朕意同。」詔賜澹、浩妾各一人。卒,諡曰恭。
李脩字思祖,本陽平館陶人也。父亮,少學醫術,未能精究。太武時奔宋,又就沙門僧坦,略盡其術。針灸授藥,罔不有效。徐、兗間,多所救恤。亮大爲廳事,以舍病人,死者則就而棺殯,親往吊視,其仁厚若此。累遷府參軍督護。本郡士門、宿官,咸相交昵,車馬金帛,酬賚無貲。
脩兄元孫隨畢眾敬赴平城,亦遵父業而不及,以功拜奉朝請。
脩略與兄同,晚入代京,歷位中散令,以功賜爵下蔡子,遷給事中。太和中,常在禁內,文明太后時有不豫,脩侍針藥多效,賞賜累加,車服第宅,號爲鮮麗。集諸學士及工書者百餘人,在東宮撰諸藥方百卷,皆行於世。先是咸陽公高允雖年且百歲,而氣力尚康,孝文、文明太后時令脩診視之。一旦,奏言允脈竭氣微,大命無逮,未幾果亡。後卒於太醫令,贈青州刺史。
徐謇字成伯,丹陽人也,家本東莞。與兄文伯等皆善醫藥。謇因至青州,慕容白曜平東陽,獲之,送京師。獻文欲驗其能,置病人於幕中,使謇隔而脈之,深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寵遇。爲中散,稍遷內行長。文明太后時問經方,而不及李脩之見任用。謇合和藥劑攻療之驗,精妙於脩。而性秘忌,承奉不得其意,雖貴爲王公,不爲措療也。
孝文遷洛,稍加眷待,體小不平,及所寵馮昭儀有病,皆令處療。又除中散大夫,轉侍御師。謇欲爲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營其物,歷歲無所成,遂罷。二十二年,上幸縣瓠,有疾大漸,乃馳驛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夜行數百里。至,診省有大驗。九月,車駕次於汝濱,乃大爲謇設太官珍膳。因集百官,特坐謇於上席,遍陳肴觴於前,命左右宣謇救攝危篤振濟之功,宜加酬賚。乃下詔褒美,以謇爲大鴻臚卿、金鄉縣伯,又賜錢絹、雜物、奴婢、牛馬,事出豐厚,皆經內呈。諸親王咸陽王禧等各有別賚,並至千匹。從行至鄴,上猶自發動,謇日夕左右。明年,從詣馬圈,上疾勢遂甚,蹙蹙不怡,每加切誚,又欲加之鞭捶,幸而獲免。帝崩後,謇隨梓宮還洛。
謇常有將餌及吞服道,年垂八十,而鬢髮不白,力未多衰。正始元年,以老爲光祿大夫。卒,贈安東將軍、齊州刺史,諡曰靖。子踐,字景昇,襲爵。位建興太守。
文伯仕南齊,位東莞、太山、蘭陵三郡太守。
子雄,員外散騎侍郎,醫術爲江左所稱,事並見南史。
雄子之才,幼而俊發,五歲誦孝經,八歲略通義旨。曾與從兄康造梁太子詹事汝南周舍宅,聽老子。舍爲設食,乃戲之曰:「徐郎不用心思義,而但事食乎?」之才荅曰:「蓋聞聖人虛其心而實其腹。」舍嗟賞之。年十三,召爲太學生,粗通禮、易。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吳郡張嵊等每共論周易及喪服儀,酬應如響。咸共嘆曰:「此神童也。」孝綽又云:「徐郎燕頷,有班定遠之相。」陳郡袁昂領丹陽尹,辟爲主簿,人務事宜,皆被顧訪。郡廨遭火,之才起望,夜中不著衣,披紅眠帕出房,映光爲昂所見。功曹白請免職,昂重其才術,仍特原之。
豫章王綜出鎮江都,復除豫章王國左常侍,又轉綜鎮北主簿。及綜入魏,三軍散走,之才退至呂梁,橋斷路絕,遂爲魏統軍石茂孫所止。綜入魏旬月,位至司空。魏聽綜收斂僚屬,乃訪知之才在彭泗,啟魏帝,雲之才大善醫術,兼有機辯,詔征之才。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館,禮遇甚優。謇子踐啟求之才還宅。之才藥石多效,又窺涉經史,發言辯捷,朝賢競相要引,爲之延譽。武帝時,封昌安縣侯。
天平中,齊神武征赴晉陽,常在內館,禮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騎常侍轉秘書監。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楊愔以其南士,不堪典掌功程,且多陪從,全廢曹務,轉授金紫光祿大夫,以魏收代。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圖讖之學,共館客宋景業參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德正啟之,文宣聞而大悅。時自婁太后及勛貴臣咸云:「關西既是勍敵,恐其有挾天子令諸侯之辭,不可先行禪代事。」之才獨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諸人咸息。須定大業,何容翻欲學人?」又援引證據,備有條目,帝從之。登阼後,彌見親密。之才非惟醫術自進,亦爲首唱禪代,又戲謔滑稽,言無不至,於是大被狎昵。尋除侍中,封池陽縣伯。見文宣政令轉嚴,求出,除趙州刺史。竟不獲述職,猶爲弄臣。皇建二年,除西兗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療之,應手便愈,孝昭賜彩帛千段、錦四百匹。之才既善醫術,雖有外授,頃即征還。既博識多聞,由是於方術尤妙。
大寧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爲尚藥典御,敕令診候。內史皆令呼太后爲石婆,蓋有俗忌,故改名以厭制之。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謠云:『周里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斬冢作媒人,唯有一量紫綖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豈有好事?斬冢作媒人,但令合葬,自斬冢。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爲字,此下系,綖者熟,當在四月之中。」之范問靴是何義。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寧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後果崩。有人患腳跟腫痛,諸醫莫能識。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腳水中。」疾者曰:「實曾如此。」之才爲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莢。又有以骨爲刀子把者,五色斑斕。之才曰:「此人瘤也。」問得處,云:「於古冢見髑髏,額骨長數寸,試削視,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統四年,累遷尚書左僕射,俄除兗州刺史,特給鐃吹一部。之才醫術最高,偏被命召。武成酒色過度,恍忽不恆。曾病發,自雲,初見空中有五色物,稍近,變成一美婦人,去地數丈,亭亭而立。食頃,變爲觀世音。之才云:「此色慾多,大虛所致。」即處湯方,服一劑,便覺稍遠;又服,還變成五色物;數劑湯,疾竟愈。帝每發動,暫遣騎追之,針藥所加,應時必效,故頻有端執之舉。入秋,武成小定,更不發動。和士開欲依次轉進,以之才附籍兗州,即是本屬,遂奏附除刺史,以胡長仁爲左僕射,士開爲右僕射。及十月,帝又病動,語士開云:「浪用之才外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敕驛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無所及,復還赴州。在職無所侵暴,但不甚閒法理,頗亦疏慢,用舍自由。
五年冬,後主征之才。尋左僕射闕,之才曰:「自可復禹之績。」武平元年,重除尚書左僕射。之才於和士開、陸令萱母子曲盡卑狎,二家若疾,救護百端。由是遷尚書令,封西陽郡王。祖珽執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師。之才恨曰:「子野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師曠比之。
之才聦辯強識,有兼人之敏。尤好劇談體語,公私言聚,多相嘲戲。鄭道育常戲之才爲師公,之才曰:「既爲汝師,又爲汝公,在三之義,頓居其兩。」又嘲王昕姓云:「有言則 2f9cd.gif ,近犬便狂,加頸足而爲馬,施角尾而成羊。」盧元明因戲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字之誤,之當爲乏也。」即荅云:「卿姓,在上爲虐,在丘爲虛,生男則爲虜,配馬則爲驢。」又常與朝士出遊,遙望群犬競走,諸人試令目之。之才即應聲云:「爲是宋鵲?爲是韓盧?爲逐李斯東走?爲負帝女南徂?」李諧於廣坐因稱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不?」之才曰:「平平耳。」又曰:「卿此言於理平不?」諧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顏色何不悅?」諧告之故。德正徑造坐席,連索熊白。之才謂坐者曰:「個人諱底?」眾莫之應。之才曰:「生不爲人所知,死不爲人所諱,此何足問。」唐邕、白建方貴,時人言云:「并州赫赫唐與白。」之才蔑之,元日,對邕爲諸令史祝曰:「卿等位當作唐、白。」又以小史好嚼筆,故常執管就元文遙口曰:「借君齒。」其不遜如此。
歷事諸帝,以戲狎得寵。武成生齻牙,問諸醫,尚藥典御鄧宣文以實對,武成怒而撻之。後以問之才,拜賀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聦明長壽。」武成悅而賞之。爲僕射時,語人曰:「我在江東,見徐勉作僕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徐僕射,無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廣陽王妹,之才從文襄求得爲妻。和士開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見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戲笑。」其縱之如此。年八十,卒,贈司徒公、錄尚書事,諡曰文明。
長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無學術,每嘆曰:「終恐同廣陵散矣。」
弟之范亦醫術見知,位太常卿,特聽襲之才爵西陽王。入周,授儀同大將軍。開皇中,卒。
王顯字世榮,陽平樂平人也。自言本東海郯人,王朗之後也。父安上,少與李亮同師,俱受醫藥,而不及亮。
顯少曆本州從事,雖以醫術自通,而明敏有決斷才用。初文昭太后之懷宣武,夢爲日所逐,化而爲龍而繞後,後寤而驚悸,遂成心疾。文明太后敕徐謇及顯等爲後診脈,謇雲是微風入藏,宜進湯加針;顯言案三部脈,非有心疾,將是懷孕生男之象,果如顯言。久之,補侍御師。
宣武自幼有微疾,顯攝療有效,因稍蒙眄識。又罷六輔之初,顯爲領軍於烈間通規策,頗有密功。累遷廷尉卿,仍在侍御,營進御藥,出入禁內。累遷御史中尉。顯前後居職,所在著稱,糾折庶獄,究其奸回,出內惜慎,憂國如家。及領憲台,多所彈劾,百僚肅然。又以中尉屬官不悉稱職,諷求改革。詔委改選,務盡才能。而顯所舉,或有請屬,未皆得人,於是眾議喧譁,聲望致損。後宣武詔顯撰藥方三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療諸疾。東宮建,以爲太子詹事,委任甚厚。上每幸東宮,顯常近侍,出入禁中,仍奉醫藥。賞賜累加,爲立館宇,寵振當時。以營療功,封衛國縣伯。
及宣武崩,明帝踐阼,顯參奉璽策,隨從臨哭,微爲憂懼。顯既蒙任遇,兼爲法官,恃勢使威,爲時所疾。朝宰托以侍療無效,執之禁中。詔削爵位,徙朔州。臨執呼冤,直閣伊盆生以刀鐶撞其腋下,傷中吐血,至右衛府,一宿死。子曄,尚書儀曹郎中,懼走,後被獲,拷掠百餘。宅沒於官。
初,顯構會元景,就刑南台。及顯之死,在右衛府,唯隔一巷,相去數十步。世以爲有報應之驗。始顯布衣爲諸生,有沙門相顯,後當富貴,誡其勿爲吏,爲吏必敗。由是宣武時,或欲令其兼攝吏部,每殷勤辭避。及宣武崩,帝夜即位,受璽策,於儀須兼太尉及吏部,倉卒,百官不具,以顯兼吏部行事。又顯未敗之前,有嫗卜相於巿者,言人吉凶頗驗。時子曄已爲郎,聞之,微服就嫗,問己終至何官。嫗言:「君今既有位矣,不復更進,當受父冤。」並如其語。
馬嗣明,河內野王人也。少博綜經方,爲人診脈,一年前知其生死。邢卲唯一子大寶,甚聦慧,年十七八患傷寒。嗣明爲其診脈,退告楊愔云:「邢公子傷寒不療自差,然脈候不出一年便死,覺之少晚,不可復療。」數日後,楊、邢並侍宴內殿。文宣云:「邢子才兒大不惡,我欲乞其隨近一郡。」楊以年少,未合剖符。宴罷,奏云:「馬嗣明稱大寶脈惡,一年內恐死,若其出郡,醫藥難求。」遂寢。大寶未期而卒。楊愔患背腫,嗣明以練石塗之,便差,因此大爲楊愔所重。作練石法:以粗黃色石如鵝鴨卵大,猛火燒令赤,內淳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頻燒至石盡,取石屑曝干,搗下簁,和醋以塗腫上,無不愈。
武平中,爲通直散騎常侍,針灸孔穴,往往與明堂不同。嘗有一家,二奴俱患,身體遍青,漸虛羸不能食。訪諸醫,無識者。嗣明爲灸兩足趺上各三七壯,便愈。武平末,從駕往晉陽,至遼陽山中,數處見榜,雲有人家女病,若能差之者,購錢十萬。又諸名醫多尋榜至是人家,問疾狀,俱不下手。唯嗣明爲之療。問其病由,雲曾以手持一麥穗,即見一赤物長二尺許,似虵,入其手指中,因驚倒地。即覺手臂疼腫,月余日,漸及半身,肢節俱腫,痛不可忍,呻吟晝夜不絕。嗣明即爲處方,令馳馬往都巿藥,示其節度,前後服十劑湯,一劑散。比嗣明明年從駕還,此女平復如故。嗣明藝術精妙,多如是。
隋開皇中,卒於太子藥藏監。然性自矜大,輕諸醫人,自徐之才、崔叔鸞以還,俱爲其所輕。
姚僧垣字法衛,吳興武康人,吳太常信之八世孫也。父菩提,梁高平令。嘗嬰疾疹曆年,乃留心醫藥。梁武帝召與討論方術,言多會意,由是頗禮之。
僧垣幼通洽,居喪盡禮,年二十四,即傳家業。仕梁爲太醫正,加文德主帥。梁武帝嘗因發熱,服大黃。僧垣曰:「大黃快藥,至尊年高,不宜輕用。」帝弗從,遂至危篤。太清元年,轉鎮西湘東王府中記室參軍。僧垣少好文史,爲學者所稱。及梁簡文嗣位,僧垣兼中書舍人。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荊州,改授晉安王府諮議。梁元帝嘗有心腹病,諸醫皆請用平藥。僧垣曰:「脈洪實,宜用大黃。」元帝從之,進湯訖,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時初鑄錢,一當十,乃賜十萬貫,實百萬也。
及魏軍克荊州,僧垣猶侍梁元,不離左右,爲軍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尋而周文遣使馳驛征僧垣。燕公于謹固留不遣,謂使人曰:「吾年衰暮,疾病嬰沉,今得此人,望與之偕老。」周文以謹勛德隆重,乃止。明年,隨謹至長安。
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金州刺史伊婁穆以疾還京,請僧垣省疾,乃雲自腰至臍,似有三縛,兩腳緩縱,不復自持。僧垣即爲處湯三劑,穆初服一劑,上縛即解;次服一劑,中縛復解;又服一劑,三縛悉除。而兩腳疼痹,猶自攣弱,更爲合散一劑,稍得屈申。僧垣曰:「終待霜降,此患當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大將軍、襄樂公賀蘭隆先有氣疾,加以水腫,喘息奔急,坐臥不安。或有勸其服決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決,乃問僧垣。僧垣曰:「意謂此患,不與大散相當。」即爲處方,勸使急服,便即氣通;更服一劑,諸患悉愈。大將軍、樂平公竇集暴感風疾,精神瞀亂,無所覺知。醫先視者,皆雲已不可救。僧垣後至曰:「困矣,終當不死。」爲合湯散,所患即瘳。大將軍、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積時,而不損廢朝謁。燕公謹嘗問僧垣曰:「樂平、永世,俱有痼疾,意永世差輕。」對曰:「夫患有深淺,時有危殺,樂平雖困,終當保全;永世雖輕,必不免死。」謹曰:「當在何時?」對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謹嘆異之。
天和六年,遷遂伯中大夫。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寢疾,醫巫雜說,各有同異。武帝引僧垣坐,問之。對曰:「臣准之常人,竊以憂懼。」帝泣曰:「公既決之矣,知復何言!」尋而太后崩。其後復因召見,乃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敕停朝謁,若非別敕,不勞入見。四年,帝親戎東討,至河陰遇疾,口不能言;瞼垂覆目,不得視;一足短縮,又不得行。僧垣以爲諸藏俱病,不可並療,軍中之要,莫過於語,乃處方進藥,帝遂得言;次又療目,目疾便愈;末及足,足疾亦瘳。比至華州,帝已痊復。即除華州刺史,仍詔隨駕入京,不令在鎮。宣政元年,表請致仕,優詔許之。是歲,帝幸雲陽,遂寢疾,乃召僧垣赴行在所。內史柳昂私問曰:「至尊脈候何如?」對曰:「天子上應天心,或當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萬無一全。」尋而帝崩。
宣帝初在東宮,常苦心痛,乃令僧垣療之,其疾即愈。及即位,恩禮彌隆。謂曰:「嘗聞先帝呼公爲姚公,有之?」對曰:「臣曲荷殊私,實如聖旨。」帝曰:「此是尚齒之辭,非爲貴爵之號。朕當爲公建國開家,爲子孫永業。」乃封長壽縣公,冊命之日,又賜以金帶及衣服等。大象二年,除太醫下大夫。帝尋有疾,至於大漸,僧垣宿直侍疾。帝謂隋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知帝必不全濟,乃對曰:「臣但恐庸短不逮,敢不盡心!」帝頷之。及靜帝嗣位,遷上開府儀同大將軍。
隋開皇初,進爵北絳郡公。三年,卒,年八十五。遺誡衣帢入棺,朝服勿斂,靈上唯置香奩,每日設清水而已。贈本官,加荊、湖二州刺史。
僧垣醫術高妙,爲當時所推,前後效驗,不可勝紀。聲譽既盛,遠聞邊服,至於諸蕃外域,咸請託之。僧垣乃參校徵效者爲集驗方十二卷,又撰行記三卷,行於世。
長子察,南史有傳。
次子最,字士會。博通經史,尤好著述。年十九,隨僧垣入關。明帝盛聚學徒,校書於麟趾殿,最亦預爲學士。俄授齊王憲府水曹參軍,掌記室事,特爲憲所禮接。最幼在江左,迄於入關,未習醫術。天和中,齊王憲奏遣最習之。憲又謂最曰:「博學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兩國,吾視之蔑如,接待資給,非爾家比也。勿不存心。且天子有敕,彌須勉勵。」最於是始受家業,十許年中,略盡其妙。每有人告請,效驗甚多。
隋文帝踐極,除太子門大夫。以父憂去官,哀毀骨立。既免喪,襲爵北絳郡公,復爲太子門大夫。俄轉蜀王秀友。秀鎮益州,遷秀府司馬。及平陳,察至,最自以非嫡,讓封於察,隋文帝許之。秀後陰有異謀,隋文帝令公卿窮其事。開府慶整、郝瑋等並推過於秀。最獨曰:「凡有不法,皆最所爲,王實不知也。」榜訊數百,卒無異辭,竟坐誅,論者義之。撰梁後略十卷,行於世。
褚該字孝通,河南陽翟人也。父義昌,梁鄱陽王中記室。
該幼而謹厚,尤善醫術,仕梁,歷武陵王府參軍,隨府西上,後與蕭撝同歸周。自許奭死後,該稍爲時人所重,賔客迎候,亞於姚僧垣。天和初,位縣伯下大夫,進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該性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請之者,皆爲盡其藝術。時論稱其長者。後以疾卒。子則,亦傳其家業。
許智藏,高陽人也。祖道幼,常以母疾,遂覽醫方,因而究極,時號名醫。誡諸子曰:「爲人子者,嘗膳視藥,不知方術,豈謂孝乎。」由是,遂世相傳授。仕梁,位員外散騎侍郎。父景,武陵王諮議參軍。
智藏少以醫術自達,仕陳,爲散騎常侍。陳滅,隋文帝以爲員外散騎侍郎,使詣揚州。會秦王俊有疾,上馳召之,俊夜夢其亡妃崔氏泣曰:「本來相迎,如聞許智藏將至,其人若到,當必相苦,爲之奈何?」明夜,俊又夢崔氏曰:「妾得計矣,當入靈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爲俊診脈曰:「疾已入心,即當發癎,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數日而薨。上奇其妙,賚物百段。煬帝即位,智藏時致仕,帝每有苦,輒令中使就宅詢訪,或以轝迎入殿,扶登御床。智藏爲方奏之,用無不效。卒於家,年八十。
宗人許澄,亦以醫術顯。澄父奭,仕梁,爲中軍長史,隨柳仲禮入長安,與姚僧垣齊名,拜上儀同三司。澄有學識,傳父業,尤盡其妙。歷位尚藥典御、諫議大夫,封賀川縣伯。父子俱以藝術名重於周隋二代,史失其事,故附雲。
萬寶常,不知何許人也。父大通,從梁將王琳歸齊,後謀還江南,事泄伏誅。由是寶常被配爲樂戶,因妙達鐘律,遍工八音。與人方食,論及聲調,時無樂器,寶常因取前食器及雜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宮商畢備,諧於絲竹,大爲時人所賞。然歷周、隋,俱不得調。
開皇初,沛國公鄭譯等定樂,初爲黃鐘調,寶常雖爲伶人,譯等每召與議,然言多不用。後譯樂成,奏之,上召寶常,問其可不。寶常曰:「此亡國之音,豈陛下所宜聞!」上不悅。寶常因極言樂聲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請以水尺爲律,以調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並撰樂譜六十四卷。且論八音旋相爲宮法,改弦移柱之變,爲八十四調,一百四十四律,變化終於一千八百聲。時以周禮有旋宮之義,自漢已來,知音不能通,見寶常特創其事,皆哂之。至是,試令爲之,應手成曲,無所疑滯,見者莫不嗟異。
於是損益樂器,不可勝紀。其聲雅淡,不爲時人所好。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又太子洗馬蘇夔以鐘律自命,尤忌寶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附之而短寶常。數詣公卿怨望,蘇威因詰寶常所爲,何所傳受。有一沙門謂寶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征祥者,上皆悅之。先生當言從胡僧受學,雲是佛家菩薩所傳音律,則上必悅。先生當言,所爲可以行矣。」寶常遂如其言以荅威。威怒曰:「胡僧所傳,乃四夷之樂,非中國宜行。」其事竟寢。寶常聽太常所奏樂,泫然泣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時四海全盛,聞言者皆謂不然;大業之末,其言卒驗。
寶常貧而無子,其妻因其臥疾,遂竊其資物而逃,寶常竟餓死。將死,取其所著書焚之,曰:「何用此爲?」見者於火中探得數卷,見行於世。
開皇中,鄭譯、何妥、盧賁、蘇夔、蕭吉並討論墳籍,撰著樂書,皆爲當時所用;至於天然識樂,不及寶常遠矣。安馬駒、曹妙達、王長通、郭令樂等能造曲,爲一時之妙,又習鄭聲;而寶常所爲,皆歸於雅。此輩雖公議不附寶常,然皆心服,謂以爲神。
時樂人王令言亦妙達意律。大業末,煬帝將幸江都,令言之子嘗於戶外彈胡琵琶,作翻調安公子曲,令言時臥室中,聞之驚起,曰:「變!變!」急呼其子曰:「此曲興自早晚?」其子曰:「頃來有之。」令言遂歔欷流涕,謂其子曰:「汝慎無從行,帝必不反。」子問其故,令言曰:「此曲宮聲往而不反。宮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弒於江都。
蔣少游,樂安博昌人也。魏慕容白曜之平東陽,見俘,入於平城,充平齊戶。後配雲中爲兵。性機巧,頗能畫刻,有文思,吟詠之際,時有短篇。遂留寄平城,以傭寫書爲業,而名猶在鎮。後被召爲中書寫書生,與高聦俱依高允。允並薦之,與聦俱補中書博士。自在中書,恆庇於李沖兄弟子侄之門。始北方不悉青州蔣族,或謂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藝自達,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李沖,曲爲體練。孝文、文明太后嘗因密宴謂百官曰:「本謂少游作師耳,高允老公乃言其人士。」然猶驟被引命,以規矩刻繢爲務,因此大蒙恩賜,而位亦不遷陟也。
及詔尚書李沖與馮誕、游明根、高閭等議定衣冠于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亦訪於劉昶。二意相乖,時致諍競,積六載乃成,始班賜百官。冠服之成,少游有效焉。後於平城將營太廟太極殿,遣少游乘傳詣洛,量准魏、晉基趾。後爲散騎侍郎,副李彪使江南。孝文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遷兼將作大匠,仍領都水池湖泛戲舟楫之具。及華林殿沼修舊增新,改作金墉門樓,皆所措意,號爲研美。雖有文藻,而不得申其才用。恆以剞劂繩尺,碎據匆匆,徙倚園、湖、城、殿之側,識者爲之嘆慨。而乃坦爾爲己任,不告疲恥。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卒,贈龍驤將軍、青州刺史,諡曰質。有文集十卷余。少游又爲太極立模範,與董爾、王遇等參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文成時,郭善明甚機巧,北京宮殿,多其製作。孝文時,青州刺史侯文和亦以巧聞,爲要舟,水中立射。滑稽多智,辭說無端,尤善淺俗委巷之語,至可翫笑。位樂陵、濟南二郡太守。宣武、明帝時,豫州人柳儉、殿中將軍關文備、郭安興並機巧。洛中制永寧寺九層佛圖,安興爲匠也。
始孝文時,有范寧兒者善圍碁,曾與李彪使齊,齊令江南上品王抗與寧兒,制勝而還。又有浮陽高光宗善樗蒲。趙國李幼序、洛陽丘何奴並工握槊。此蓋胡戲,近入中國。雲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將殺之,弟從獄中爲此戲以上之,意言孤則易死也。宣武以後,大盛於時。
何稠字桂林,國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琢玉。稠年十餘,遇江陵平,隨妥入長安。仕周,御飾下士。及隋文帝爲丞相,召補參軍,兼掌細作署。開皇中,累遷太府丞。稠博覽古圖,多識舊物。波斯嘗獻金線錦袍,組織殊麗。上命稠爲之,稠錦成,逾所獻者。上甚悅。時中國久絕琉璃作,匠人無敢措意,稠以綠瓷爲之,與真不異。尋加員外散騎侍郎。
開皇末,桂州俚李光仕爲亂,詔稠募討之,師次衡嶺,遣使招其渠帥,洞主莫崇解兵降款。桂州長史王文同鎖崇詣稠所。稠詐宣言曰:「州縣不能綏養,非崇之罪。」命釋之,引共坐,與從者四人,爲設酒食遣之。大悅,歸洞不設備。稠至五更,掩及其洞,悉發俚兵以臨余賊,象州逆帥杜條遼、羅州逆帥龐靖等相繼降款。分遣建州開府梁昵討叛夷羅壽,羅州刺史馮暄討賊帥李大檀,並平之。承制署首領爲州縣官而還,眾皆悅服。有欽州刺史甯猛力帥眾迎軍。初,猛力欲圖爲逆,至是惶懼,請身入朝。稠以其疾篤,示無猜貳,放還州,與約八九月詣京師相見。稠還奏狀,上意不懌。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稠曰:「猛力共臣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來。」初,猛力臨終,誡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期,不可失信於國士,汝葬我訖,即宜上路。」長真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於此!」以勛授開府。
仁壽初,文獻皇后崩,稠與宇文愷參典山陵制度。稠性少言,善候上旨,由是漸見親昵。上疾篤,謂稠曰:「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亦宜好安置。囑此何益?但不能忘懷耳。魂而有知,當相見於地下。」上因攬太子頸曰:「何稠用心,我後事動靜當共平章。」
大業初,煬帝將幸揚州,敕稠討閱圖籍,造輿服羽儀,送至江都。其日,拜太府少卿。稠於是營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車輿輦輅、皇后鹵簿、百官儀服,依期而就,送於江都。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物巨億計。帝使兵部侍郎明雅、選部郎薛邁等勾覆,數年方竟,毫釐無舛。
稠參會今古,多所改創。魏、晉已來,皮弁有纓而無笄導。稠曰:「此古田獵服也,今服以入朝,宜變其制。」故弁施象牙簪導,自稠始也。又從省之服,初無佩綬。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謁帝,而除去印綬,兼無佩玉之節乎?」乃加獸頭小綬及佩一隻。舊制,五輅於轅上起箱,天子與參乘同在箱內。稠曰:「君臣同所,過爲相逼。」乃廣爲盤輿,別構欄楯,侍臣立於其中;於內復起須彌平坐,天子獨居其上。自余麾幢文物,增損極多。帝復令稠造戎車萬乘,鉤陳八百連。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後兼領少府監。
遼東之役,攝右屯衛將軍,領御營弩手三萬人。時工部尚書宇文愷造遼水橋不成,師未得濟,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橋,二日而就。初,稠制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於遼左與賊相對,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闕,面列一觀,觀下三門,比明而畢。高麗望見,謂若神功。稍加至右光祿大夫。
從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亂,以爲工部尚書。及敗,陷於竇建德,復爲工部尚書、舒國公。建德敗,歸於大唐,授少府監,卒。
又齊時有河間劉龍者,性強明,有巧思。齊後主令修三雀台稱旨,因而歷職通顯。及隋文帝踐阼,大見親委,位右衛將軍,兼將作大匠。遷都之始,與高熲參掌制度,世號爲能。
大業中,有南郡公黃亘及弟袞,俱巧思絕人,煬帝每令其兄弟直少府將作。於時改創多務,亘、袞每參典其事。凡有所爲,何稠先令亘、袞立樣,當時工人莫有所損益。亘,位朝散大夫;袞,散騎侍郎。
論曰:陰陽卜祝之事,聖哲之教存焉,雖不可以專,亦不可得而廢也。徇於是者不能無非,厚於利者必有其害。詩、書、禮、樂所失也淺,故先王重其德;方術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輕其藝。夫能通方術而不詭於俗;習伎巧而必蹈於禮者,幾於大雅君子。故昔之通賢,所以戒乎妄作。
晁崇、張深、殷紹、王早、耿玄、劉靈助、李順興、檀特師、由吾道榮、顏惡頭、王春、信都芳、宋景業、許遵、吳遵世、趙輔和、皇甫玉、解法選、魏寧、綦母懷文、張子信、陸法和、蔣昇、強練、庾季才、盧太翼、耿詢、來和、蕭吉、楊伯丑、臨孝恭、劉祐、張胄玄等,皆魏來術藝之士也。觀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虛,通幽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狀。其間有不涉用於龜筴,而究人事之吉凶,如順興、檀特之徒,法和、強練之輩,將別稟數術,詎可以智識知?及江陵失守,前巧盡棄,還吳無路,入周不可,因歸事齊,厚蒙榮遇。雖竊之以叨濫,而守之以清虛,生靈所資,嗜欲咸遣,斯亦得道家之致矣。信都芳所明解者,乃是經國之用乎。
周澹、李脩、徐謇、謇兄孫之才、王顯、馬嗣明、姚僧垣、褚該、許智藏方藥特妙,各一時之美也。而僧垣診候精審,名冠一代,其所全濟,固亦多焉。而弘茲義方,皆爲令器,故能享眉壽,縻好爵。老聃云:「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於是信矣。許氏之運針石,百載可稱。寶常聲律之奇,足以追蹤牙、曠,各一時之妙也。蔣、何以剞劂見知,沒其學思,藝成爲下,其近是乎。
周時,有樂茂雅以陰陽顯,史元華以相術稱,並所闕也。

關於我們| 桂ICP備2022007496號-1桂公網安備 45010302003000桂公網安備 45010302003000

小黑屋|手機版|舉報|網站地圖|華韻國學網|國學經典

掃一掃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

快速回覆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