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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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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列傳第十  謝弘微
謝密字弘微,晉西中郎萬之曾孫、尚書左僕射景仁從子也。祖韶,車騎司馬。父思,武昌太守。
弘微年十歲,繼從叔峻,名犯所繼內諱,故以字行。童幼時精神端審,時然後言。所繼叔父混名知人,見而異之,謂思曰:「此兒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峻司空琰子也,於弘微本服緦,親戚中表,素不相識,率意承接,皆合禮衷。
義熙初,襲爵建昌縣侯。弘微家素貧儉,而所繼豐泰,唯受數千卷書,國吏數人而已,遺財祿秩,一不關預。混聞而驚嘆,謂國郎中令漆凱之曰:「建昌國祿本應與北舍共之,國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違混言,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
混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晦、曜、弘微以文義賞會,常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游。混詩所言「昔爲烏衣游,戚戚皆親姓」者也。其外雖復高流時譽,莫敢造門。瞻等才辭辯富,弘微每以約言服之,混特所敬貴,號曰微子。謂瞻等曰:「汝諸人雖才義豐辯,未必皆愜眾心,至於領會機賞,言約理要,故當與我共推微子。常言「阿遠剛躁負氣,阿客博而無檢,曜仗才而持操不篤,晦自知而納善不周。設復功濟三才,終亦以此爲恨。至如微子,吾無間然」。又言「微子異不傷物,同不害正,若年造六十,必至公輔」。嘗因酣讌之餘,爲韻語以獎勸靈運、瞻等曰:「康樂誕通度,實有名家韻,若加繩染功,剖瑩乃瓊瑾。宣明體遠識,穎達且沈俊,若能去方執,穆穆三才順。阿多標獨解,弱冠纂華胤,質勝誡無文,其尚又能峻。通遠懷清悟,采采摽蘭訊,直轡鮮不躓,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無倦由慕藺,勿輕一簣少,進往必千仞。數子勉之哉,風流由爾振。如不犯所知,此外無所慎。」靈運、瞻等並有誡厲之言,唯弘微獨盡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遠即瞻字。客兒,靈運小名也。晉世名家身有國封者,起家多拜員外散騎侍郎,弘微亦拜員外散騎侍郎、琅邪王大司馬參軍。
義熙八年,混以劉毅黨見誅,混妻晉陵公主改適琅邪王練。公主雖執意不行,而詔與謝氏離絕。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門兩封,田業十餘處,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並數歲。弘微經紀生業,事若在公,一錢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晉陵公主降封東鄉君。以混得罪前代,東鄉君節義可嘉,聽還謝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倉廩充盈,門徒不異平日。田疇墾闢,有加於舊。東鄉君嘆曰:「僕射生平重此子,可謂知人,僕射爲不亡矣。」中外姻親、道俗義舊見東鄉之歸者,入門莫不嘆息,或爲流涕,感弘微之義也。
性嚴正,舉止必循禮度,事繼親之黨,恭謹過常。伯叔二母,歸宗兩姑,晨夕瞻奉,盡其誠敬。內外或傳語通訊,輒正其衣冠。婢僕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時有蔡湛之者,及見謝安兄弟,謂人曰:「弘微貌類中郎,而性似文靖。」
文帝初封宜都王,鎮江陵,以琅邪王球爲友,弘微爲文學。母憂去職,居喪以孝稱。服闋,蔬素逾時。文帝即位,爲黃門侍郎,與王華、王曇首、殷景仁、劉湛等,號曰五臣。遷尚書吏部郎,參機密。尋轉右衛將軍,諸故吏臣佐,並委弘微選擬。
居身清約,器服不華,而飲食滋味盡其豐美。兄曜歷御史中丞,彭城王義康驃騎長史,卒官。弘微哀戚過禮,服雖除猶不啖魚肉。沙門釋慧琳嘗與之食,見其猶蔬素,謂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猶未復膳。若以無益傷生,豈所望於得理。」弘微曰:「衣冠之變,禮不可逾,在心之哀,實未能已。」遂廢食歔欷不自勝。
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舉世莫及。口不言人短,見兄曜好臧否人物,每聞之,常亂以他語。歷位中庶子,加侍中。志在素宦,畏忌權寵,固讓不拜,乃聽解中庶子。每獻替及陳事,必手書焚草,人莫之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與親舊經營。及進之後,親人問上所御,弘微不荅,別以余語酬之,時人比之漢世孔光。
及東鄉君薨,遺財千萬,園宅十餘所,又會稽、吳興、琅邪諸處太傅安、司空琰時事業,奴僮猶數百人,公私咸謂室內資財宜歸二女,田宅僮僕應屬弘微,弘微一不取。自以私祿營葬。混女夫殷叡素好摴蒱,聞弘微不取財物,乃濫奪其妻妹及伯母兩姑之分以還戲責,內人皆化弘微之讓,一無所爭。弘微舅子領軍將軍劉湛謂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問,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荅。或有譏以「謝氏累世財產,充殷君一朝戲責,譬棄物江海以爲廉耳」。弘微曰:「親戚爭財,爲鄙之甚,今內人尚能無言,豈可導之使爭。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後,豈復見關。」
東鄉君葬,混墓開,弘微牽疾臨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嘆惜甚至,謂謝景仁曰:「謝弘微、王曇首年逾四十,名位未盡其才,此朕之責也。」
弘微性寬博,無喜慍。末年嘗與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勢,復一客曰:「西南風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於地。識者知其暮年之事,果以此歲終。時有一長鬼寄司馬文宣家,言被遣殺弘微。弘微疾每劇,輒豫告文宣。及弘微死,與文宣分別而去。
弘微臨終語左右曰:「有二摎書,須劉領軍至,可於前燒之,慎勿開也。」書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衛千人營畢葬事,追贈太常。
弘微與琅邪王惠、王球並以簡淡稱,人謂沈約曰:「王惠何如?」約曰:「令明簡。」次問王球,約曰:「蒨玉淡。」又次問弘微,約曰:「簡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謂名臣,弘微當之。」其見美如此。子莊。
莊字希逸,七歲能屬文,及長,韶令美容儀,宋文帝見而異之,謂尚書僕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曰:「藍田生玉,豈虛也哉。」爲隨王誕後軍諮議,領記室。分左氏經傳,隨國立篇。制木方丈,圖山川土地,各有分理。離之則州郡殊別,合之則宇內爲一。
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城,遣尚書李孝伯與鎮軍長史張暢語,孝伯訪問莊及王微,其名聲遠布如此。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時南平王獻赤鸚鵡,普詔群臣爲賦。太子左衛率袁淑文冠當時,作賦畢示莊。及見莊賦,嘆曰:「江東無我,卿當獨秀,我若無卿,亦一時之傑。」遂隱其賦。
元兇弒立,轉司徒左長史。孝武入討,密送檄書與莊,令加改正宣布之。莊遣腹心門生具慶奉啟事密詣孝武陳誠。及帝踐阼,除侍中。時魏求通互市,上詔群臣博議。莊議以爲拒而觀釁,有足表強。驃騎竟陵王誕當爲荊州,征丞相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入輔,義宣固辭不入,而誕便克日下船。莊以丞相既無入志,而驃騎發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誕發日,義宣竟亦不下。
孝建元年,遷左將軍。莊有口辯,孝武嘗問顏延之曰:「謝希逸月賦何如?」荅曰:「美則美矣;但莊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莊以延之荅語語之,莊應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爲乆離別,沒爲長不歸』。」帝撫掌竟日。又王玄謨問莊何者爲雙聲,何者爲疊韻。荅曰:「玄護爲雙聲,碻磝爲疊韻。」其捷速若此。初,孝武嘗賜莊寶劔,莊以與豫州刺史魯爽,後爽叛,帝因宴問劔所在。荅曰:「昔以與魯爽別,竊爲陛下杜郵之賜。」上甚悅,當時以爲知言。
於時搜才路狹,莊表陳求賢之義曰:
臣聞功傾魏後,非特照車之珍,德柔秦客,豈徒秘璧之貴。隆陂所漸,成敗之由,何嘗不興資得才,替因失士。故楚書以善人爲寶,虞典以則哲爲難。而進選之舉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聞當今,必欲豐本康務,庇人濟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
夫才生於時,古今豈貳,士出於世,屯泰焉殊。升歷中陽,英賢起於徐沛,受籙白水,茂異出於荊宛。寧二都智之所產,七隩愚之所育,實遇與不遇、用與不用耳。今大道光亨,萬務俟德,而九服之曠,九流之艱,提鈞懸衡,委之選部。一人之鑑易限,天下之才難源,以易限之鑑,鏡難源之才,使國罔遺賢,野無滯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盜,趙文非私親疏嗣,祁奚豈諂仇比子。茹茅以匯,作范前經,舉爾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薦,弘明賞罰,成子舉三哲而身致魏輔,應侯任二士而已捐秦相,臼季稱冀缺而疇以田采,張勃進陳湯而坐之褫爵。此則先事之盛准,亦後王之彝鑒。臣謂宜普命大臣,各舉所知,以付尚書依分銓用。若任得其才,舉主延賞,有不稱職,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輕者左遷。被舉之身,加以禁錮,年數多少,隨愆議制。若犯大辟,則任者刑論。
又政平訟理,莫先親人,親人之要,實歸守宰。故黃霸蒞潁川累稔,杜畿居河東歷載。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暉寵。今蒞人之職,宜遵六年之限,進得章明庸惰,退得人不勤勞,如此,則上靡棄能,下無浮謬,考績之風載泰,薪槱之歌克昌。
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縣,六周乃選代,刺史或十年余。至是皆易之,仕者不拘長少,蒞人以三周爲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
是年,拜吏部尚書,莊素多疾,不願居選部,與大司馬江夏王義恭箋,自陳「兩脅癖疢,殆與生俱,一月發動,不減兩三。每痛來逼心,氣余如綖,利患數年,遂成痼疾。岋岋惙惙,常如行屍。眼患五月來便不復得夜坐,恆閉帷避風。晝夜惛懵,爲此不復得朝謁諸王,慶弔親舊。今之所止,唯在小閣。下官微命,於天下至輕,在己不能不重。家世無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祖四十七,下官新歲便三十五。加以疾患如此,當復幾時?入年當申前請,以死自固。願侍坐言次,賜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大明元年,起爲都官尚書。上時親覽朝政,慮權移臣下,以吏部尚書選舉所由,欲輕其勢力。二年,詔吏部尚書依郎分置,並詳省閒曹。又別詔太宰江夏王義恭曰:「吏部尚書由來與錄共選,良以一人之識不辨洽通,兼與奪威權不宜專一故也。」於是置吏部尚書二人,省五兵尚書。莊及度支尚書顧覬之並補選職。遷左衛將軍,加給事中。時河南獻舞馬,詔群臣爲賦,莊所上甚美。又使莊作舞馬歌,令樂府歌之。
五年,又爲侍中,領前軍將軍。時孝武出行夜還,敕開門。莊居守,以棨信或虛,須墨詔乃開。上後因宴,從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對曰:「臣聞蒐巡有度,郊祀有節,盤於游田,著之前誡。陛下今蒙犯塵露,晨往宵還,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矯詐,臣是以伏須神筆。」
六年,又爲吏部尚書,領國子博士。坐選公車令張奇免官,事在顏師伯傳。後除吳郡太守。
前廢帝即位,以爲金紫光祿大夫。初,孝武寵姬殷貴妃薨,莊爲誄,言「贊軌堯門」,引漢昭帝母趙婕妤堯母門事,廢帝在東宮銜之。至是遣人詰莊曰:「卿昔作殷貴妃誄,知有東宮不?」將誅之。孫奉伯說帝曰:「死是人之所同,政復一往之苦,不足爲困。莊少長富貴,且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劇,然後殺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繫於左尚方。明帝定亂得出,使爲赦詔。莊夜出署門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傳詔停待詔成,其文甚工。後爲尋陽王師,加中書令、散騎常侍。尋加金紫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卒,贈右光祿大夫,諡憲子。所著文章四百餘首行於世。
五子:颺、朏、顥、嵷、瀹,世謂莊名子以風月景山水。颺位晉平太守,女爲順帝皇后,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朏字敬沖,幼聦慧。莊器之,常置左右。十歲能屬文。莊游土山,使朏命篇,攬筆便就。琅邪王景文謂莊曰:「賢子足稱神童,復爲後來特達。」莊撫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宋孝武帝游姑孰,敕莊攜朏從駕。詔爲洞井贊,於坐奏之。帝曰:「雖小重也。」
仕宋爲衛將軍袁粲長史。粲性簡峻,時人方之李膺。朏謁退,粲曰:「謝令不死矣。」宋明帝嘗敕朏與謝鳳子超宗從鳳莊門入。二人俱至,超宗曰:「君命不可以不往。」乃趨而入。朏曰:「君處臣以禮。」遂退不入。時人兩稱之,以比王尊、王陽。後爲臨川內史,以賄見劾,袁粲寢其事。
齊高帝爲驃騎將軍輔政,選朏爲長史。高帝方圖禪代,欲以朏佐命,遷左長史。每夕置酒,獨與朏論魏、晉故事,言石苞不早勸晉文,死方慟哭,方之馮異,非知機也。朏曰:「昔魏臣有勸魏武即帝位,魏武曰:『有用我者,其周文王乎。』晉文世事魏氏,將必終身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當三讓彌高。」帝不悅,更引王儉爲左長史,以朏爲侍中,領秘書監。
及齊受禪,朏當日在直,百僚陪位。侍中當解璽,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傳詔雲,「解璽授齊王」。朏曰:「齊自應有侍中。」乃引枕臥。傳詔懼,乃使稱疾,欲取兼人。朏曰:「我無疾,何所道。」遂朝服出東掖門,乃得車,仍還宅。是日,遂以王儉爲侍中解璽。既而武帝請誅朏,高帝曰:「殺之則成其名,正應容之度外。」又以家貧乞郡,辭旨抑揚,詔免官禁錮五年。永明中,爲義興太守,在郡不省雜事,悉付綱紀,曰:「吾不能作主者吏,但能作太守耳。」歷都官尚書,中書令,侍中,領新安王師。求出,仍爲吳興太守。
明帝謀入嗣位,引朝廷舊臣,朏內圖止足,且實避事。弟 24162.gif 數斛酒,遺書曰:「可力飲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理,常務聚斂,眾頗譏之,亦不屑也。
建武四年,征爲侍中、中書令,不應。遣諸子還都,獨與母留,築室郡之西郭。明帝詔加優禮,旌其素概,賜床帳褥席,奉以卿祿。時國子祭酒廬江何胤亦抗表還會稽。永元中,詔征朏、胤,並不屈。時東昏皆命迫遣,會梁武帝起兵。及建鄴平,征朏、胤,並補軍咨祭酒,皆不至。及即位,詔征朏爲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胤散騎常侍、特進、右光祿大夫,又並不屈。仍遣領軍司馬王果敦譬朏,朏謀於何胤,胤欲獨高其節,紿曰:「興王之世,安可乆處?」
明年六月,朏輕舟出,詣闕自陳。帝笑曰:「子陵遂能屈志。」詔以爲侍中、司徒、尚書令。朏辭腳疾,不堪拜謁,乃角巾肩輿詣雲龍門謝。詔見於華林園,乘小車就席。明旦,乘輿出幸朏宅,宴語盡歡。朏固陳本志,不許。又固請自還迎母,許之。臨發,輿駕臨幸,賦詩餞別,王人送迎相望於道。到都,敕材官起府於舊宅。武帝臨軒,遣謁者於府拜授。詔停諸公事及朔望朝謁。
三年元會,詔朏乘小輿升殿。朏素憚煩,及居台鉉,兼掌內台,職事多不覽,以此頗失眾望。其年母憂,尋有詔攝職如故。
五年,改授中書監、司徒、衛將軍,固讓不受。遣謁者敦授,留府門及暮,至於經春夏。八月,乃拜受焉。是冬薨,車駕出臨哭,諡曰孝靖。
建武初,朏爲吳興,以雞卵賦人,收雞數千。及遁節不全,爲清談所少。著書及文章行於世。
子諼,位司徒右長史,坐殺牛廢黜。爲東陽內史,及還,五官送錢一萬,止留一百。荅曰:「數多劉寵,更以爲愧。」
次子譓,不妄交接,門無雜賔。有時獨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唯當明月。」位右光祿大夫。
子哲,字穎豫,美風儀,舉止醞藉,襟情豁朗,爲士君子所重。仕梁至廣陵太守,侯景之亂,因寓居焉。仕陳歷吏部尚書,中書令,侍中,司徒左長史。卒,諡康子。
顥字仁悠,朏弟也。少簡靜。宋末爲豫章太守,至石頭,遂白服登烽火樓,坐免官。詣齊高帝自占謝,言辭清麗,容儀端雅,左右爲之傾目,宥而不問。齊永明初,高選友學,以顥爲竟陵王友。歷吏部郎,有簡秀之目。卒於北中郎長史。
顥弟舉止閒詳,應對合旨,帝悅,詔尚公主,景和敗,事寢。僕射褚彥回以女妻之,厚爲資送。
性甚敏贍,嘗與劉悛飲,推讓乆之,悛曰:「謝莊兒不可雲不能飲。」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悛甚慚,無言。仕齊累遷中書侍郎。衛軍王儉引爲長史,雅相禮遇。後拜吏部尚書。
明帝廢鬱林,領兵入殿,左右驚走報曰:「天下事,公卿處之足矣;且死者命也,何足以此懼人。」
後宴會功臣上酒,尚書令王晏等興席,謂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若何事頓得二十?」晏甚憚之,謂江祏曰:「彼上人者,難爲酬對。」加領右軍將軍。
兄朏在吳興,論啟公事稽晚,輒代朏爲啟,上知非朏手跡,被問見原。永泰元年,卒於太子詹事,贈金紫光祿大夫,諡簡子。
初,朏爲吳興,建武之朝,專以長酣爲事,與劉瑱、沈昭略交,飲各至數斗。齊武帝問王儉:「當今誰能爲五言?」儉曰:「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上起禪靈寺,敕瀹撰碑文。瀹子覽。
覽字景滌,選尚齊錢唐公主,拜駙馬都尉。梁武平建鄴,朝士王亮、王瑩等數人揖,自余皆拜,覽時年二十餘,爲太子舍人,亦長揖而已。意氣閒雅,視瞻聦明,武帝目送良乆,謂徐勉曰:「覺此生芳蘭竟體,想謝莊政當如此。」自此仍被賞味。
天監元年,爲中書侍郎,掌吏部事,頃之即真。嘗侍坐,受敕與侍中王暕爲詩荅贈,其文甚工,乃使重作,複合旨。帝賜詩云:「雙文既後進,二少實名家,豈伊爾棟隆,信乃俱國華。」爲侍中,頗樂酒,因宴席與散騎常侍蕭琛辭相詆毀,爲有司所奏。武帝以覽年少不直,出爲中權長史。
後拜吏部尚書,出爲吳興太守。中書舍人黃睦之家居烏程,子弟專橫,前太守皆折節事之。覽未到郡,睦之子弟迎覽,覽逐去其船,杖吏爲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門不出。郡境多劫,爲東道患,覽下車肅然。初齊明帝及覽父瀹、東海徐孝嗣並爲吳興,號爲名守,覽皆過之。覽昔在新安,頗聚斂,至是遂稱廉潔,時人方之王述。卒於官,贈中書令。
覽弟舉字言揚,幼好學,與覽齊名。年十四,嘗贈沈約詩,爲約所賞。弱冠丁父憂,幾致毀滅。服闋,爲太常博士,與兄覽俱預元會。江淹一見並相欽挹,曰:「所謂『馭二龍於長塗』者也。」
爲太子家令,掌管記,深爲詔明太子賞接。秘書監任昉出爲新安郡,別舉詩云:「詎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屬意如此。梁武嘗訪舉於覽,覽曰:「識藝過臣甚遠,唯飲酒不及於臣。」帝大悅。尋除安成郡守,母往於郡喪,辭不赴。歷位左戶尚書,遷掌吏部尚書。舉祖莊、父、兄覽並經此職,前代少比。
舉尤長玄理及釋氏義,爲晉陵郡時,常與義學僧遞講經論,徵士何胤自虎丘山出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度人盧廣有儒術,爲國子博士,於學發講,僕射徐勉以下畢至。舉造坐屢折廣,辭理遒邁。廣深嘆服,仍以所執麈尾、斑竹杖、滑石書格薦之,以況重席焉。加侍中,遷尚書右僕射。
大同三年,出爲吳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績,世稱爲「何吳郡」。及舉爲政,聲跡略相比。曾要何征君講中論,何難以巾褐入南門,乃從東園進。致詩往復,爲虎丘山賦題於寺。
入爲侍中、太子詹事、翊左將軍。舉父齊時終此官,累表乞改,敕不許。後遷尚書僕射,侍中、將軍如故。舉雖屢居端揆,未嘗肯預時政,保身固寵,不能有所發明。因疾陳解,敕輒賜假,並敕處方,加給上藥,其恩遇如此。
侯景來降,帝詢訪朝臣,舉及朝士皆請拒之。帝從朱異言納之,以爲景能立功趙、魏。舉等不敢復言。太清二年,遷尚書令,卒於內台。上曰:「舉非止歷官已多,亦人倫儀表,乆著公望,悵恨未授之。可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舉宅內山齋舍以爲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臨川、始興諸王常所游踐。邵陵王綸於婁湖立園,廣讌,酒後好聚眾賔冠,手自裂破,投之唾壺,皆莫敢言。舉嘗預宴,王欲取舉幘。舉正色曰:「裂冠毀冕,下官弗敢聞命。」拂衣而退。王屢召不返,甚有慚色。舉托情玄勝,尤長佛理,注淨名經,常自講說。有文集二十卷。子嘏。
嘏字含茂,風神清雅,頗善屬文。仕梁爲太子中庶子,建安太守。侯景之亂,之廣州依蕭勃。勃敗,在周迪門。後依陳寶應,寶應平,方詣闕。歷侍中,中書令,都官尚書。卒,諡曰光子。有文集行於世。
子儼位侍中、御史中丞、太常卿;位尚書僕射。
舉兄子僑字國美。父玄大,仕梁侍中。僑素貴,嘗一朝無食,其子啟欲以班史質錢,荅曰:「寧餓死,豈可以此充食乎?」太清元年卒,集十卷。長子褘。
僑弟札字世高,亦博涉文史,位湘東王諮議,先僑卒。
論曰:易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弘微立履所蹈,人倫播美,其世濟不隕,蓋有馮焉。敬衝出入三代,驟經遷革,遁俗之志,無聞貞固之道,居官之方,未免貨財之累。因傴成敬,偃仰當年。古人云:處士全盜虛聲,斯之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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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一‧列傳第十一  王弘
王弘字休元,琅邪臨沂人也。曾祖導,晉丞相,祖洽,中領軍,父珣,司徒。
弘少好學,以清悟知名。弱冠爲會稽王道子驃騎主簿。珣頗好積聚,財物布在人間,及薨,弘悉燔券書,一不收責,其餘舊業,悉委諸弟。時內外多難,在喪者皆不得終其哀,唯弘徵召一無所就。
桓玄克建業,收道子付廷尉,臣吏莫敢瞻送,弘時尚居喪,獨道側拜辭,攀車涕泣,論者稱焉。
宋武帝召補鎮軍諮議參軍,以功封華容縣五等侯,累遷太尉左長史。從北征,前鋒已平洛陽,而未遣九錫,弘銜使還都諷朝廷。時劉穆之掌留任,而旨乃從北來,穆之愧懼發病,遂卒。宋國建,爲尚書僕射掌選,領彭城太守。奏彈世子左衛率謝靈運,爲軍人桂興淫其嬖妾,靈運殺興棄屍洪流,御史中丞王准之曾不彈舉。武帝荅曰:「端右肅正風軌,誠副所期,自今以爲永制。」於是免靈運官。後遷江州刺史,省賦簡役,百姓安之。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封華容縣公。三年入朝,進號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帝因宴集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傅亮之徒並撰辭,欲盛稱功德。弘率爾對曰:「此所謂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時稱其簡舉。
少帝景平二年,徐羨之等謀廢立,召弘入朝。文帝即位,以定策安社稷,進位司空,封建安郡公,固辭見許。進號車騎大將軍,開府、刺史如故。徐羨之等以廢弒罪,將及誅,弘以非首謀,且弟曇首又爲上所親委。事將發,密使報弘。羨之既誅,遷侍中、司徒、揚州刺史、錄尚書事,給班劔三十人。上西征謝晦,與彭城王義康居守,入住中書下省,引隊仗出入,司徒府權置參軍。元嘉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遜位。先是彭城王義康爲荊州剌史,鎮江陵,平陸令河南成粲與弘書,誡以盈滿,兼陳彭城王宜入知朝政,竟陵、衡陽宜出據列藩。弘由是固自陳請。乃降爲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六年,弘又上表陳彭城王宜入輔,並求解州,義康由是代弘爲司徒,與之分錄。弘又辭分錄。弘博練政體,留心庶事,斟酌時宜,每存優允。與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無人士不罪之科,然每至詰謫,輒有請訴。若常垂恩宥,則法廢不行,依事糾責,則物以爲苦。恐宜更爲其制。」時議多不同,弘以爲:
謂之人士,便無庶人之坐;署爲庶人,輒受人士之罰,不其頗歟?謂人士可不受同伍之謫,取罪其奴客,庸何傷邪?無奴客,可令輸贖。有修身閭閻,與群小實隔,又或無奴僮,爲眾所明者,官長二千石便親臨列上,依事遣判。
又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並加大辟。議者咸以爲重。弘以爲:
小吏無知,臨財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宜進主守偷十疋,常偷五十疋死,四十疋降以補兵。至於官長以上,荷蒙榮祿,冒利五疋乃已爲弘,士人至此,何容復加哀矜。且此輩人士可殺不可謫,謂宜奏聞,決之聖旨。
文帝從弘議。弘又上言:「舊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今四方無事,應存消息。請以十五至十六爲半丁,十七爲全丁。」從之。及弟曇首亡,文帝嗟悼不已,見弘流涕歔欷,弘斂容而已。既而彭城王義康言於帝曰:「曇首既爲家寶,又爲國器,弘情不稱,何也?」帝曰:「賢者意不可度。」其見體亮如此。
九年進位太保,領中書監,余如故。其年薨。贈太保、中書監,給節,加羽葆、鼓吹,增班劔爲六十人。諡曰文昭公,配食武帝廟庭。
弘既人望所宗,造次必存禮法。凡動止施爲及書翰儀體,後人皆依放之,謂爲王太保家法。雖歷藩輔,而不營財利,薨亡之後,家無餘業。而輕率少威儀。客有疑其諱者,弘曰:「家諱與蘇子高同。」性褊隘,人有忤意,輒加詈辱。少嘗摴蒱公城子野舍,及後當權,有人就弘求縣。此人嘗以蒱戲得罪,弘詰之曰:「君得錢會戲,何用祿爲。」荅曰:「不審公城子野何所在。」弘默然。自領選及當朝總錄,將加榮爵於人者,每先呵責譴辱之,然後施行;若美相盼接語欣歡者,必無所諧。人問其故,荅曰:「王爵既加於人,又相撫勞,便成與主分功,此所謂奸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絕官敘之分,既無以爲惠,又不微借顏色,即大成怨府,亦鄙薄所不任。」問者悅伏。子錫嗣。
錫字寡光,位太子左衛率、江夏內史,高自位遇。太尉江夏王義恭當朝,錫箕踞大坐,殆無推敬。卒,子僧亮嗣,齊受禪,降爵爲侯。僧亮弟僧衍,位侍中。弘少子僧達。
僧達幼聦敏,弘爲揚州時,僧達六七歲,遇有通訟者,竊覽其辭,謂爲有理。及大訟者亦進,弘意其小,留左右,僧達爲申理,暗誦不失一句。兄錫質訥乏風采。文帝聞僧達早慧,召見德陽殿,應對閒敏,上甚知之,妻以臨川王義慶女。
少好學,善屬文,爲太子舍人。坐屬疾而於揚列橋觀鬥鴨,爲有司所糾,原不問。性好鷹犬,與閭里少年相馳逐,又躬自屠牛。義慶聞之,令周旋沙門慧觀造而觀之,僧達陳書滿席,與論文義,慧觀酬荅不暇,深相稱美。訴家貧求郡,文帝欲以爲秦郡。吏部郎庾仲文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達亦不堪蒞人。」乃止。遷太子洗馬,母憂去職。
與兄錫不協。錫罷臨海郡還,送故及奉祿百萬以上,僧達一夕令奴輦取無餘。服闋,爲宣城太守。性好遊獵,而山郡無事,僧達肆意馳騁,或五日三日方歸,受辭辯訟,多在獵所。人或逢,不識,問府君所在。僧達且曰:「在近。」其後徙義興。
及元兇弒立,孝武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所以,慶之曰:「虜馬飲江,王出赴難,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必至也。」僧達尋至,孝武即以爲長史。及即位,爲尚書右僕射。僧達自負才地,一二年間便望宰相。嘗荅詔曰:「亡父亡祖,司徒司空。」其自負若此。
後爲護軍將軍,不得志,乃求徐州,上不許。固陳,乃以爲吳郡太守。時期歲五遷,彌不得意。吳郭西台寺多富沙門,僧達求須不稱意,乃遣主簿顧曠率門義劫寺內沙門竺法瑤得數百萬。荊、江反叛,加僧達置佐領兵。台符聽置千人,而輒立三十隊,隊八十人。立宅於吳,多役功力,坐免官。後孝武獨召見,傲然了不陳遜,唯張目而視。及出,帝嘆曰:「王僧達非狂如何?乃戴面向天子。」後顏師伯詣之,僧達慨然曰:「大丈夫寧當玉碎,安可以沒沒求活。」師伯不荅,逡巡便退。
初,僧達爲太子洗馬在東宮,愛念軍人朱靈寶,及出爲宣城,靈寶已長。僧達詐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爲子,改名元序。啟文帝以爲武陵國典衛令,又以補竟陵國典書令,建平國中軍將軍。孝建元年,事發,又加禁錮。表謝言不能因依左右,傾意權貴。上愈怒。僧達族子確少美姿容,僧達與之私款。確叔父休爲永嘉太守,當將確之郡,僧達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往。僧達潛於所住屋後作大坑,欲誘確來別,殺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劉瑀奏請收案,上不許。二年,除太常,意尤不悅。頃之,上表解職,文旨抑揚。侍中何偃以其言不遜,啟付南台,又坐免官。
先是,何尚之致仕,復膺朝命,於宅設八關齋,大集朝士,自行香,次至僧達曰:「願郎且放鷹犬,勿復遊獵。」僧達荅曰:「家養一老狗,放無處去,已復還。」尚之失色。大明中,以歸順功,封寧陵縣五等侯,累遷中書令。黃門郎路瓊之,太后兄慶之孫也,宅與僧達門並。嘗盛車服詣僧達,僧達將獵,已改服。瓊之就坐,僧達了不與語,謂曰:「身昔門下騶人路慶之者,是君何親?」遂焚瓊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於帝曰:「我尚在而人陵之,我死後乞食矣。」帝曰:「瓊之年少,無事詣王僧達門,見辱乃其宜耳。僧達貴公子,豈可以此加罪乎?」太后又謂帝曰:「我終不與王僧達俱生。」先是,南彭城蕃縣人高闍、沙門釋曇標、道方等共相誑惑,自言有鬼神龍鳳之瑞,常聞簫鼓音,與秣陵人藍宏期等謀爲亂,又結殿中將軍苗乞食等起兵攻宮門。事發,凡黨與死者數十人。僧達屢經犯忤,上以爲終無悛心,因高闍事陷之,收付廷尉,於獄賜死。時年三十六。帝亦以爲恨,謂江夏王義恭曰:「王僧達遂不免死,追思太保餘烈,使人慨然。」於是詔太保華容文昭公門爵國姻,一不貶絕。
時有蘇寶者名寶生,本寒門,有文義之美,官至南台侍御史、江寧令,坐知高闍謀反,不即聞啟,亦伏誅。
僧達子道琰,徙新安。元徽中,爲廬陵內史,未至郡,卒。子融。
融字元長,少而神明警慧。母臨川太守謝惠宣女,性敦敏,教融書學。博涉有文才,從叔儉謂人曰:「此兒至四十,名位自然及祖。」舉秀才,累遷太子舍人。以父宦不通,弱年便欲紹興家業,啟齊武帝求自試,遷秘書丞。從叔儉初有儀同之授,贈儉詩及書,儉甚奇之,笑謂人曰:「穰侯印詎便可解。」歷丹陽丞,中書郎。
永明末,武帝欲北侵,使毛惠秀畫漢武北伐圖,融因此上疏,開張北侵之議。圖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輒觀焉。九年,芳林園禊宴,使融爲曲水詩序,當時稱之。上以融才辯,使兼主客,接魏使房景高、宋弁。弁見融年少,問:「主客年幾?」融曰:「五十之年,乆逾其半。」景高又云:「在北聞主客曲水詩序勝延年,實願一見。」融乃示之。後日,宋弁於瑤池堂謂融曰:「昔觀相如封禪,以知漢武之德,今覽王生詩序,用見齊主之盛。」融曰:「皇家盛明,豈直比蹤漢武,更慚鄙制,無以遠匹相如。」上以魏所送馬不稱,使融問之曰:「秦西冀北,實多駿驥,而魏之良馬,乃駑不若,將旦旦信誓,有時而爽,駉駉之牧,遂不能嗣?」宋弁曰:「當是不習地土。」融曰:「周穆馬跡遍於天下,若騏騮之性,因地而遷,則造父之策,有時而躓。」弁曰:「王主客何爲勤勤於千里?」融曰:「卿國既異其優劣,聊復相訪,若千里斯至,聖上當駕鼓車。」弁曰:「向意既須,必不能駕鼓車也。」融曰:「買死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荅。
融躁於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內望爲公輔。初爲司徒法曹,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識。昭略屢顧盼,謂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謂曰:「仆出於扶桑,入於湯谷,照耀天下,誰雲不知,而卿此問?」昭略云:「不知許事,且食蛤蜊。」融曰:「物以群分,方以類聚,君長東隅,居然應嗜此族。」其高自標置如此。
及爲中書郎,嘗撫案嘆曰:「爲爾寂寂,鄧禹笑人。」行遇朱雀桁開,路人填塞,乃捶車壁曰:「車中乃可無七尺,車前豈可乏八騶。」
及魏軍動,竟陵王子良於東府募人,板融寧朔將軍、軍主。融文辭捷速,有所造作,援筆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晚節大習騎馬,招集江西傖楚數百人,並有干用,融特爲謀主。武帝病篤暫絕,子良在殿內,太孫未入,融戎服絳衫,於中書省閣口斷東宮仗不得進,欲矯詔立子良。詔草已立,上重蘇,朝事委西昌侯鸞。梁武謂范雲曰:「左手據天下圖,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爲。主上大漸,國家自有故事,道路籍籍,將有非常之舉,卿聞之乎?」雲不敢荅。俄而帝崩,融乃處分以子良兵禁諸門,西昌侯聞,急馳到雲龍門,不得進,乃曰:「有敕召我。」仍排而入,奉太孫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音響如鍾,殿內無不從命。融知不遂,乃釋服還省,嘆曰:「公誤我。」
鬱林深怨融,即位十餘日,收下廷尉獄。使中丞孔珪倚爲奏曰:「融姿性剛險,立身浮競,動跡驚群,抗言異類。近塞外微塵,苦求將領,遂招納不逞,扇誘荒傖。狡弄威聲,專行權利,反覆唇齒之間,傾動頰舌之內,威福自己,無所忌憚,誹謗朝政,歷毀王公。謂己才流,無所推下,事暴遠近,使融依源據荅。」融辭曰:「囚實頑蔽,觸行多愆。但夙忝門素,得奉教君子。爰自總發,迄將立年,州閭鄉黨,見許愚慎。過蒙大行皇帝獎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識擢之重,司徒公賜預士林,安陸王曲垂盼接,前後陳伐虜之計,亦仰簡先朝。今段犬羊乍擾,令囚草撰符詔。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實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續蒙軍號,賜使招集,銜敕而行,非敢虛扇。且『張弄威聲』,應有形跡。『專行權利』,又無贓賄。『反覆唇齒之間』,未審悉與誰言?『傾動頰舌之內』,不容都無主此。自上甘露頌及銀瓮啟、三日詩序、接虜使語辭,竭思稱揚,得非誹謗。囚才分本劣,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自循自省,並愧流言。伏惟明皇臨宇,普天蒙澤,戊寅赦恩,輕重必宥,百日曠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獨嬰憲劾。」融被收,朋友部曲,參問北寺,相繼於道;請救於子良,子良不敢救;西昌侯固爭不得。詔於獄賜死,時年二十七。臨死嘆曰:「我若不爲百歲老母,當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東宮時過失也。
先是,太學生會稽魏准,以才學爲融所賞,既欲奉子良,而准鼓成其事。太學生虞羲、丘國賔竊相謂曰:「竟陵才弱,王中書無斷,敗在眼中矣。」及融誅,召准入舍人省詰問,遂懼而死,舉體皆青,時人以准膽破。融文集行於時。
微字景玄,弘弟光祿大夫孺之子也。少好學,善屬文,工書,兼解音律及醫方卜筮陰陽數術之事。宋文帝賜以名蓍。初爲始興王友,父憂去職。微素無宦情,服闋,除南平王鑠右軍諮議參軍,仍爲中書侍郎。時兄遠免官曆年,微嘆曰:「我兄無事而屏廢,我何得而叼忝逾分?」文帝即以遠爲光祿勛。
微爲文好古,言頗抑揚,袁淑見之,謂爲訴屈。吏部尚書江湛舉微爲吏部郎,微確乎不拔。時論者或雲微之見舉,廬江何偃亦參其議。偃慮爲微所咎,與之書自陳。微報書深言塵外之適。其從弟僧綽宣文帝旨使就職,因留之宿。微妙解天文,知當有大故,獨與僧綽仰視,謂曰:「此上不欺人,非智者其孰能免之。」遂辭不就。尋有元兇之變。
微常住門屋一間,尋書玩古,遂足不履地。終日端坐,床蓆皆生塵埃,唯當坐處獨淨。弟僧謙亦有才譽,爲太子舍人,遇疾,微躬自處療,而僧謙服藥失度,遂卒。深自咎恨,發病不復自療,哀痛僧謙不能已,以書告靈。僧謙卒後四旬而微終,遺令薄葬,不設旐鼓挽之屬,施五尺床爲靈,二宿便毀,以常所彈琴置床上,何長史偃來,以琴與之。無子,家人遵之。所著文集傳於世。贈秘書監。
微兄遠字景舒,位光祿勛。時人謂遠如屏風,屈曲從俗,能蔽風露。言能不乖物理也。
遠子僧祐字胤宗,幼聦悟,叔父微撫其首曰:「兒神明意用,當不作率爾人。」雅爲從兄儉所重,每鳴笳列騶到其門候之,僧祐輒稱疾不前。儉曰:「此吾之所望於若人也。」世皆推儉之愛名德,而重僧祐之不趨勢也。
未弱冠,頻經憂,居喪至孝。服闋,發落略盡,殆不立冠帽。舉秀才,爲驃騎法曹,羸瘠不堪受命。
雅好博古,善老、莊,不尚繁華。工草隸,善鼓琴,亭然獨立,不交當世。沛國劉瓛聞風而悅,上書薦之。爲著作佐郎,遷司空祭酒,謝病不與公卿游。齊高帝謂王儉曰:「卿從可謂朝隱。」荅曰:「臣從非敢妄同高人,直是愛閒多病耳。」經贈儉詩云:「汝家在市門,我家在南郭;汝家饒賔侶,我家多鳥雀。」儉時聲高一代,賔客填門,僧祐不爲之屈,時人嘉之。
稍遷晉安王文學,而陳郡袁利爲友,時人以爲妙選。齊武帝數閱武,僧祐獻講武賦,王儉借觀不與。竟陵王子良聞其工琴,於座取琴進之,不從命。永明末,爲太子中舍人,在直屬疾,不待對人輒去。中丞沈約彈之云:「肆情運氣,不顧朝典,揚眉闊步,直轡高驅。」坐贖論。時何點、王思遠之徒請交,並不降意。自天子至於侯伯,未嘗與一人游。卒於黃門郎。子籍。
籍字文海,仕齊爲餘杭令,政化如神,善於擿伏,自下莫能欺也。性頗不儉,俄然爲百姓所訟。又爲錢唐縣,下車布政,咸謂數十年來未之有也。
籍好學,有才氣,爲詩慕謝靈運。至其合也,殆無愧色。時人咸謂康樂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嚴周。梁天監中,爲輕車湘東王諮議參軍,隨府會稽郡。至若邪溪賦詩云:「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劉孺見之,擊節不能已已。以公事免。
及爲中散大夫,彌忽忽不樂,乃至徒行市道,不擇交遊。有時塗中見相識,輒以笠傘覆面。後爲作唐侯相,小邑寡事,彌不樂,不理縣事。人有訟者,鞭而遣之。未幾而卒。籍又甚工草書,筆勢遒放,蓋孔琳之流亞也。湘東王集其文爲十捲雲。
瞻字思范,弘從孫也。祖柳字休季,位光祿大夫、東亭侯。父猷字世倫,位侍中、光祿大夫。瞻年六歲從師,時有伎經門過,同業皆出觀,瞻獨不視,習業如初。從父僧達聞而異之,謂其父猷曰:「大宗不衰,寄之此子。」年十二居父憂,以孝聞。服闋,襲封東亭侯。後頗好逸游,爲閭里患,以輕薄稱。及長,折節修士操,涉獵書記,善碁工射。
歷位驃騎將軍王晏長史。晏誅,出爲晉陵太守。潔己爲政,妻子不免饑寒,時號廉平。王敬則作亂,瞻赴都,敬則經晉陵郡,人多附之。敬則敗,台軍討賊黨,瞻言愚人易動,不足窮法。齊明帝從之。所全萬數。遷御史中丞。
梁台建,爲侍中、吏部尚書。性率亮,居選部,所舉多行其意。頗嗜酒,每飲或彌日,而精神朗贍,不廢簿領。梁武每稱瞻有三術:射、棋、酒也。卒,諡康侯。子長玄早卒。
弘四弟:虞、柳、孺、曇首。虞字休仲,位廷尉卿。虞子深字景度,有美名,位新安太守。柳、孺事列於前,曇首別卷。
沖字長深,弘玄孫也。祖僧衍,位侍中。父茂璋字胤光,仕梁位給事黃門侍郎。沖母,梁武帝妹新安公主,卒於齊世。武帝深鍾愛沖,賜爵東安亭侯。累遷侍中,南郡太守。習於法令,政號平理,雖無赫赫之譽,乆而見思。曉音樂,習歌舞,善與人交,貴游之中,聲名籍甚。
侯景之亂,元帝承制,沖求解南郡讓王僧辯,並獻女伎十人,以助軍賞。侯景平,授丹陽尹。魏平江陵,敬帝爲太宰承制,以沖爲左長史。紹泰中,累遷左光祿大夫、尚書左僕射、開府儀同三司,給扶。
陳武帝受禪,領太子少傅,加特進、左光祿大夫,領丹陽尹,參撰律令。帝以沖前代舊臣,特申長幼之敬。文帝即位,益加尊重,嘗從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賜以幾。光大元年薨,年七十六,贈司空,諡曰元簡。
沖有子三十人,並致通官;第十二子瑒。
瑒字子瑛,沈靜有器局,美風儀。梁元帝時,位太子中庶子。陳武帝入輔,以爲司徒左長史。文帝即位,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侍中。父沖嘗爲瑒辭領中庶子,文帝顧沖曰:「所以乆留瑒於承華,正欲使太子微有瑒風法耳。」
宣帝即位,歷中書令,吏部尚書。瑒性寬和,務清靜,無所抑揚。遷尚書左僕射,加侍中,參選事。
瑒居家篤睦,每歲時饋遺,遍及近親。敦誘諸弟,稟其規訓。卒,贈特進,諡曰光子。
瑒弟瑜字子珪,亦知名。美容儀。年三十,官至侍中。永定元年使齊,以陳郡袁憲爲副。齊以王琳故,囚之。齊文宣每行,載死囚以從,齊人呼曰供御囚。每佗怒,則召殺之。瑜及憲並危殆者數矣,齊僕射楊遵彥每救護之。天嘉二年還朝,復爲侍中。卒,諡曰貞子。
論曰:語云「不有君子,其能國乎」。晉自中原沸騰,介居江左,以一隅之地,抗衡上國,年移三百,蓋有憑焉。其初諺云:「王與馬,共天下。」蓋王氏人倫之盛,實始是矣。及夫休元弟兄,並舉棟梁之任,下逮世嗣,無虧文雅之風。其所以簪纓不替,豈徒然也。僧達猖狂成性,元長躁競不止。以下史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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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二‧列傳第十二  王曇首
王曇首,太保弘之弟也。幼有素尚,兄弟分財,曇首唯取圖書而已。辟琅邪王大司馬屬。從府公修復洛陽園陵,與從弟球俱詣宋武帝,帝曰:「並膏粱世德,乃能屈志戎旅。」曇首荅曰:「既從神武之師,自使懦夫立志。」時謝晦在坐,曰:「仁者果有勇。」帝悅。及至彭城,大會戲馬台,賦詩,曇首文先成。帝問弘曰:「卿弟何如卿?」荅曰:「若但如下官,門戶何寄?」帝大笑。
曇首有智局,喜慍不見於色,閨門內雍雍如也。手不執金玉,婦女亦不得以爲飾玩。自非祿賜,一毫不受於人。爲文帝鎮西長史,武帝謂文帝曰:「曇首輔相才也,汝可每事咨之。」及文帝被迎入奉大統,議者皆致疑,曇首與到彥之、從兄華並勸上行,上猶未許。曇首固陳,並言天人符應。上乃下,率府州文武嚴兵自衛,台所遣百官眾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參軍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戶外,不解帶者累旬。及即位,謂曇首曰:「非宋昌獨見,無以致此。」以曇首爲侍中,領驍騎將軍,容子爲右軍將軍。誅徐羨之等及平謝晦,皆曇首及華力也。
元嘉四年,車駕出北堂,使三更竟,開廣莫門。南台雲,「應須白獸幡、銀字檀」。不肯開。尚書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曇首曰:「既無墨敕,又闕幡檀,雖稱上旨,不異單刺。元嘉元年、二年,雖有再開門例,此乃前事之違。今之守舊,未爲非禮。其不請白獸幡、銀字檀,致開門不時,由尚書相承之失,亦合糾正。」上特無問,更立科條。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
自謝晦平後,上欲封曇首等,會讌集,舉酒勸之,因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無復今日。」出詔以示之。曇首曰:「豈可因國之災,以爲身幸。陛下雖欲私臣,當如直史何。」封事遂寢。
時弘錄尚書事,又爲揚州刺史。曇首爲上所親委,任兼兩宮。彭城王義康與弘並錄,意常怏怏,又欲得揚州。以曇首居中分其權任,愈不悅。曇首固乞吳郡,文帝曰:「豈有欲建大廈而遺其棟梁?賢兄比屢稱疾,固辭州任,將來若相申許,此處非卿而誰?」時弘乆疾,屢遜位,不許。義康謂賔客曰:「王公乆疾不起,神州詎合臥臨?」曇首勸弘減府兵力之半,以配義康,乃悅。
七年卒,時年三十七。文帝臨慟,嘆曰:「王詹事所疾不救,國之衰也。」中書舍人周赳侍側曰:「王家欲衰,賢者先殞。」上曰:「直是我家衰耳。」贈光祿大夫。九年,以預誅徐羨之等謀,追封豫寧縣侯,諡曰文。孝武即位,配饗文帝廟庭。子僧綽嗣。
僧綽幼有大成之度,眾便以國器許之。好學,練悉朝典。年十三,文帝引見,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勝。襲封豫寧縣侯,尚文帝長女東陽獻公主。初爲江夏王義恭司徒參軍。累遷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究識流品,任舉咸盡其分。
僧綽深沈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父曇首與王華並被任遇,華子新建侯嗣,才劣位遇亦輕。僧綽嘗謂中書侍郎蔡興宗曰:「弟名位應與新建齊,弟超至今日,蓋姻戚所致也。」遷侍中,時年二十九。始興王濬嘗問其年,僧綽自嫌早達,逡巡良乆乃荅,其謙退若此。
元嘉末,文帝頗以後事爲念,大相付託,朝政大小皆參焉。從兄微,清介士也,懼其太盛,勸令損抑。僧綽乃求吳郡及廣州,並不許。會巫蠱事泄,上先召僧綽具言之。及將廢立,使尋求前朝舊典。劭於東宮夜饗將士,僧綽密以啟聞。上又令撰漢、魏以來廢諸王故事送與江湛、徐湛之。湛之欲立隨王誕,江湛欲立南平王鑠,文帝欲立建平王宏,議乆不決。誕妃即湛之女,鑠妃湛妹也。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惟宜速斷,幾事雖密,不可使難生慮表,取笑千載。」上曰:「卿可謂能斷大事,此事不可不殷勤;且庶人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恐千載之後,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兒。」上默然。江湛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傷直邪?」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弒逆,江湛在尚書上省,聞變,曰:「不用王僧綽言至此。」劭立,轉僧綽吏部尚書。及檢文帝巾箱及湛家書疏,得僧綽所啟饗士並廢諸王事,乃收害焉,因此陷北第諸侯王,以爲與僧綽有異志。孝武即位,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愍侯。
初,太社西空地,本吳時丁奉宅,孫皓流徙其家。江左初,爲周顗、蘇峻宅,後爲袁悅宅,又爲章武王司馬秀宅,皆以凶終;及給臧燾,亦頻遇禍,故世稱凶地。僧綽嘗謂宅無吉凶,請以爲第,始造,未及居而敗。子儉。
儉字仲寶,生而僧綽遇害,爲叔父僧虔所養。數歲,襲爵豫寧縣侯。拜受茅土,流涕嗚咽。幼篤學,手不釋卷。賔客或相稱美,僧虔曰:「我不患此兒無名,政恐名太盛耳。」乃手書崔子玉座右銘以貽之。丹陽尹袁粲聞其名,及見之曰:「宰相之門也。栝柏豫章雖小,已有棟梁氣矣,終當任人家國事。」言之宋明帝,選尚陽羨公主,拜駙馬都尉。帝以儉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蠱事,不可以爲婦姑,欲開冢離葬。儉因人自陳,密以死請,故事不行。
年十八,解褐秘書郎,太子舍人,超遷秘書丞。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表獻之。又撰定元徽四部書目。母憂,服闋,爲司徒右長史。晉令,公府長史著朝服,宋大明以來著朱衣。儉上言宜復舊制,時議不許。及蒼梧暴虐,儉告袁粲求外出,引晉新安主婿王獻之任吳興爲例,補義興太守。
昇明二年,爲長兼侍中,以父終此職,固讓。先是,齊高帝爲相,欲引時賢參贊大業,時謝朏爲長史,帝夜召朏,卻人與語乆之,朏無言。唯有二小兒捉燭,帝慮朏難之,仍取燭遣兒,朏又無言,帝乃呼左右。儉素知帝雄異,後請間言於帝曰:「功高不賞,古來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北面居人臣,可乎?」帝正色裁之,而神采內和。儉因又曰:「儉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以景和、元徽之淫虐,非公豈復寧濟;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乆,公若小復推遷,則人望去矣,豈唯大業永淪,七尺豈可得保?」帝笑曰:「卿言不無理。」儉又曰:「公今名位,故是經常宰相,宜禮絕群後,微示變革。當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帝曰:「我當自往。」經少日,帝自造彥回,款言移晷,乃謂曰:「我夢應得官。」彥回曰:「今授始爾,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便在旦夕。」帝還告儉,儉曰:「褚是未達理。」虞整時爲中書舍人,甚閒辭翰,儉乃自報整,使作詔。及高帝爲太尉,引儉爲右長史,尋轉左,專見任用。大典將行,禮儀詔策,皆出於儉,褚彥回唯爲禪詔,又使儉參懷定之。
齊台建,遷尚書右僕射,領吏部,時年二十八。多所引進。時客有姓譚者,詣儉求官,儉謂曰:「齊桓滅譚,那得有君?」荅曰:「譚子奔莒,所以有僕。」儉賞其善據,卒得職焉。高帝嘗從容謂儉曰:「我今日當以青溪爲鴻溝。」對曰:「天應人順,庶無楚、漢之事。」
時朝儀草創,衣服制則,未有定準,儉議曰:「漢景六年,梁王入朝,中郎謁者金貂出入殿門。左思魏都賦云『藹藹列侍,金貂齊光』,此藩國侍臣有貂之明文。晉百官表云『太尉參軍四人,朝服武冠』,此又宰府之明文。」又疑百僚敬齊公之禮,儉又曰:「晉王受命,勸進雲,『沖等眷眷』,稱名則應盡禮。」而世子禮秩未定,儉又曰:「春秋曹世子來朝,待以上公之禮,下其君一等。今齊公九命,禮冠列蕃,世子亦宜異數。」並從之。世子鎮石頭城,仍以爲世子宮,儉又曰:「魯有靈光殿,漢之前例也。聽事爲崇光殿,外齋爲宣德殿,以散騎常侍張緒爲世子詹事,車服悉依東宮制度。」
高帝踐阼,與儉議佐命功臣,從容謂曰:「卿謀謨之功,莫與爲二,卿止二千戶,意以爲少。趙充國猶能自舉西零之任,況卿與我情期異常。」儉曰:「昔宋祖創業,佐命諸公,開國不過二千,以臣比之,唯覺超越。」上笑曰:「張良辭侯,何以過此。」
建元元年,改封南昌縣公。時都下舛雜,且多奸盜,上欲立符伍,家家以相檢括。儉諫曰:「京師翼翼,四方是湊,必也持符,於事既煩,理成不曠,謝安所謂『不爾何以爲京師』。」乃止。是歲,有司奏定郊殷之禮,儉以爲宜以今年十月殷祭宗廟,自此以後,五年再殷祭。二年正月上辛,有事南郊,即以其日還祭明堂;又用次辛饗祀北郊,而並無配。從之。明年轉左僕射,領選如故。
初,宋明帝紫極殿珠簾綺柱,飾以金玉,江左所未有,高帝欲以其材起宣陽門,儉與褚彥回及叔父僧虔連名表諫,上手詔酬納。宋世,宮門外六門城設竹籬,是年初,有發白虎樽言「白門三重門,竹籬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牆。儉又諫,上荅曰:「吾欲後世無以加也。」朝廷初基,制度草創,儉問無不決。上每曰:「詩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今天爲我生儉也。」其年固請解選,見許。
帝幸樂游宴集,謂儉曰:「卿好音樂,孰與朕同?」儉曰:「沐浴唐風,事兼比屋,亦既在齊,不知肉味。」帝稱善。後幸華林宴集,使各效伎藝。褚彥回彈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彈琴,沈文季歌子夜來,張敬兒舞。儉曰:「臣無所解,唯知誦書。」因跪上前誦相如封禪書。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後上使陸澄誦孝經,起自「仲尼居」,儉曰:「澄所謂博而寡要。臣請誦之。」乃誦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張子布更覺非奇也。」於是王敬則脫朝服袒,以絳糾髻,奮臂拍張,叫動左右。上不悅曰:「豈聞三公如此。」荅曰:「臣以拍張,故得三公,不可忘拍張。」時以爲名荅。
儉尋以本官領太子詹事,加兵三百人。時皇太子妃薨,左衛將軍沈文季經爲宮臣,未詳服不。儉議曰:「漢、魏以來,宮僚先備臣隸之節,具體在三。存既盡敬,亡豈無服?昔庾翼喪妻,王允、滕含猶謂府吏宜有小君之服,況臣節之重。宜依禮爲舊君之妻齊衰三月而除。」上崩,遺詔以儉爲侍中、尚書令、鎮軍。每上朝,令史恆有三五十人隨上,咨事辯析,未嘗壅滯。褚彥回時爲司徒、錄尚書,笑謂儉曰:「觀令判斷甚樂。」儉曰:「所以得厝私懷,實由稟明公不言之化。」武帝即位,給班劔二十人,進號衛將軍,掌選事。時有司以前代嗣位,或仍前郊年,或別爲郊始,晉、宋以來,未有畫一。儉議曰:「晉明帝太寧三年南郊,其年九月崩;成帝即位,明年改元,亦郊。簡文咸安二年南郊,其年七月崩;孝武即位,明年改元,亦郊。宋元嘉三十年正月南郊,二月崩;孝武嗣位,明年亦郊。此二代明例,差可依放。今聖明系業,幽顯宅心,言化則頻郊非嫌,語事則元號初改,禋燎登配,孝敬兼遂。謂明年正月宜饗祀二郊,虔祭明堂。自茲以後,依舊間歲。」有司又以明年正月上辛應南郊,而立春在上辛後,郊在立春前爲疑。儉曰:「宋景平元年正月三日辛丑南郊,其月十一日立春,元嘉十六年正月六日辛未南郊,其月八日立春,此近世明例也。」並從之。
永明二年,領丹陽尹。三年,領國子祭酒,又領太子少傅。舊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議接少傅以賔友禮。宋時國學頹廢,未暇修復,宋明帝泰始六年,置總明觀以集學士,或謂之東觀,置東觀祭酒一人,總明訪舉郎二人;儒、玄、文、史四科,科置學士十人,其餘令史以下各有差。是歲,以國學既立,省總明觀,於儉宅開學士館,以總明四部書充之。又詔儉以家爲府。四年,以本官領吏部。先是宋孝武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專經爲業。儉弱年便留意三禮,尤善春秋,發言吐論,造次必於儒教,由是衣冠翕然,並尚經學,儒教於此大興。何承天禮論三百卷,儉抄爲八帙,又別抄條目爲十三卷。朝儀舊典,晉、宋來施行故事,撰次諳憶,無遺漏者。所以當朝理事,斷決如流。每博議引證,先儒罕有其例,八坐丞郎,無能異者。令史咨事,賔客滿席,儉應接銓序,傍無留滯。十日一還,監試諸生,巾卷在庭,劔衛令史,儀容甚盛。作解散幘,斜插簪,朝野慕之,相與放效。儉常謂人曰,「江左風流宰相,惟有謝安」,蓋自況也。武帝深委仗之,士流選用,奏無不可。
五年,儉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固讓。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詔儉三日一還朝,尚書令史出外咨事,上以往來煩數,詔儉還尚書下省,月聽十日出外。儉啟求解選,上不許。七年,乃上表固請,見許,改領中書監,參掌選事。其年疾,上親臨視。薨,年三十八。詔衛軍文武及台所給兵仗,悉停侍葬。又詔追贈太尉,加羽葆、鼓吹,增班劔爲六十人,葬禮依太宰文簡公褚彥回故事。諡文憲公。
儉寡嗜欲,唯以經國爲務,車服塵素,家無遺財。手筆典裁,爲當時所重。少便有宰臣之志,賦詩云:「稷契匡虞夏,伊呂翼商周。」及生子,字曰玄成,取仍世作相之義。撰古今喪服集記並文集,並行於世。梁武帝受禪,詔爲儉立碑,降爵爲侯。
儉弟遜,宋昇明中爲丹陽丞,告劉彥節事,不蒙封賞。建元初,爲晉陵太守,有怨言。儉慮爲禍,因褚彥回啟聞,中丞陸澄依事舉奏。詔以儉竭誠佐命,特降刑書宥遜,遠徙永嘉郡,於道伏誅。
長子騫嗣。
騫字思寂,本字玄成,與齊高帝偏諱同,故改焉。性凝簡,慕樂廣爲人,未嘗言人之短。諸女子侄皆嬪王尚主,朔望來歸,輜軿填咽,非所欲也,敕歲中不過一再見。嘗從容謂諸子曰:「吾家本素族,自可依流平進,不須苟求也。」歷黃門郎、司徒右長史。不事產業,有舊墅在鍾山八十餘頃,與諸宅及故舊共佃之。常謂人曰:「我不如鄭公業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周。」以此爲愧。永元末,召爲侍中,不拜。三年春,枉矢晝見西方,長十餘丈。騫曰:「此除舊布新之象也。」及梁武起兵,騫曰:「天時人事,其在此乎。」梁武霸府建,引爲大司馬諮議參軍,遷侍中。及帝受禪,降封爲侯。歷位度支尚書,中書令。武帝於鍾山西造大愛敬寺,騫舊墅在寺側者,即王導賜田也。帝遣主書宣旨,就騫市之,欲以施寺。荅云:「此田不賣;若敕取,所不敢言。」酬對又脫略。帝怒,遂付市評田價,以直逼還之。由是忤旨,出爲吳興太守。
騫性侈於味而儉於服,頗以多忌爲累。又惰於接物,雖主書宣敕,或過時不見。才望不及弟暕,特以儉之嫡,故不棄於時。暕爲尚書左丞僕射,當朝用事,騫自中書令爲郡,邑邑不樂,在郡臥不視事。征復爲度支尚書,加給事中,領射聲校尉。以母憂去職。普通三年卒,年四十九。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安。子規。
規字威明,八歲丁所生母憂,居喪有至性。齊太尉徐孝嗣每見必爲流涕,稱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兒吾家千里駒也。」年十二,略通五經大義。及長,遂博涉有口辯。爲本州迎主簿。起家秘書郎,累遷太子洗馬。
天監十二年,改造太極殿畢,規獻新殿賦,其辭甚工。後爲晉安王綱雲麾諮議參軍,乆之,爲新安太守。父憂去職,服闋,襲封南昌縣侯。除中書黃門侍郎,敕與陳郡殷芸、琅邪王錫、范陽張緬同侍東宮,俱爲昭明太子所禮。湘東王繹時爲丹陽尹,與朝士宴集,屬規爲酒令。規從容曰:「江左以來,未有茲舉。」特進蕭琛、金紫光祿大夫傅昭在坐,並謂爲知言。朱異嘗因酒卿規,規責以無禮。
普通初,陳慶之北侵,陷洛陽,百僚稱慶。規退曰:「可吊也,又何賀焉。道家有云:非爲功難,成功難也。昔桓溫得而復失,宋武竟無成功。我孤軍無援,深入寇境,將爲亂階。」俄見覆沒。
六年,武帝於文德殿餞廣州刺史元景隆,詔群臣賦詩,同用五十韻。規援筆立奏,其文又美,武帝嘉焉,即日授侍中。後爲晉安王長史。王立爲太子,仍爲散騎常侍、太子中庶子,侍東宮。太子賜以所服貂蟬,並降令書,悅是舉也。尋爲吳郡太守,主書芮珍宗家在吳,前守宰皆傾意附之。至是珍宗假還,規遇之甚薄,珍宗還都,密奏規不理郡事。俄征爲左戶尚書。郡境千餘人詣闕請留,表三奏不許。求於郡樹碑,許之。
規常以門宗貴盛,恆思減退。後爲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辭疾不拜,遂於鍾山宋熙寺築室居焉。卒,贈光祿大夫,諡曰文。皇太子出臨哭,與湘東王繹令曰:「王威明風韻遒上,神峰標映,千里絕跡,百尺無枝,實俊人也。一爾過隙,永歸長夜,金刀掩芒,長淮絕涸。去歲冬中,已傷劉子,今茲寒孟,復悼王生。俱往之傷,信非虛說。」規集後漢眾家異同,注續漢書二百卷。文集二十卷。
子褒,魏克江陵,入長安。
暕字思晦,騫弟也。年數歲而風神警拔,有成人之度。時父儉作宰相,賔客盈門,見暕曰:「公才公望,復在此矣。」弱冠選尚淮南長公主,拜駙馬都尉,歷秘書丞。齊明帝詔求異士,始安王遙光薦暕及東海王僧孺。除暕驃騎從事中郎,天監中,歷位侍中,吏部尚書,領國子祭酒。門貴,與物隔,不能留心寒素,頗稱刻薄。後爲尚書左僕射,領國子祭酒。卒,諡曰靖。子承、幼、訓,並通顯。
承字安期,初爲秘書郎,累遷中書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時膏腴貴游,咸以文學相尚,罕以經術爲業;唯承獨好儒業。遷長兼侍中,俄轉國子祭酒。承祖儉父暕皆爲此職,三世爲國師,前代未之有。乆之,出爲東陽太守。政存寬惠,吏人悅之。卒郡,諡曰章。
承性簡貴,有風格。右衛朱異當朝用事,每休下,車馬填門。有魏郡申英者,門寒才俊,好危言高論以忤權右。嘗指異門曰:「此中輻湊,皆爲利往,能不至者,唯大小王東陽耳。」小東陽即承弟幼也。時唯承兄弟及褚翔不至異門,世並稱之。
訓字懷范,生而紫胞,師媼云「法當貴」。幼聦警,有識量,僧正惠超見而奇之,謂門人羅智國曰:「四郎眉目疏朗,舉動和韻,此是興門戶者。」智國以白暕,暕亦曰:「不墜基業,其在文殊。」文殊,訓小字也。年十三,暕亡,憂毀,家人莫識。十六召見文德殿,應對爽徹,上目送乆之,謂朱異曰:「可謂相門有相。」初補國子生,問說師袁昂。昂曰:「乆籍高名,有勞虛想,及觀容止,若披雲霧。」俄而諸袁子弟來,昂謂諸助教曰:「我兒出十數,若有一子如此,實無所恨。」射策,除秘書郎,累遷秘書丞。嘗賦詩云:「旦奭匡世功,蕭曹佐甿俗。」追祖儉之志也。
後拜侍中,入見武帝。帝問何敬容曰:「褚彥回年幾爲宰相?」敬容曰:「少過三十。」上曰:「今之王訓,無謝彥回。」訓美容儀,善進止,文章爲後進領袖。年二十六,卒,諡溫子。
僧虔,金紫光祿大夫僧綽弟也。父曇首,與兄弟集會子孫,任其戲適。僧達跳下地作彪子。時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墜落,亦不重作。僧綽采蠟燭珠爲鳳皇,僧達奪取打壞,亦復不惜。伯父弘嘆曰:「僧達俊爽,當不減人;然亡吾家者,終此子也。僧虔必至公,僧綽當以名義見美。」或雲僧虔采燭珠爲鳳皇,弘稱其長者雲。僧虔弱冠,雅善隸書,宋文帝見其書素扇,嘆曰:「非唯跡逾子敬,方當器雅過之。」爲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與袁淑、謝莊善,淑每嘆之曰:「卿文情鴻麗,學解深拔,而韜光潛實,物莫之窺,雖魏陽元之射,王汝南之騎,無以加焉。」遷司徒左西屬。
兄僧綽爲宋元兇所害,親賔咸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孝武初,出爲武陵太守,攜諸子侄。兄子儉中塗得病,僧虔爲廢寢食,同行客慰喻之。僧虔曰:「昔馬援處子侄之間,一情不異,鄧攸於弟子,更逾所生,吾實懷其心,誠未異古。亡兄之胤,不宜忽諸,若此兒不救,便當回舟謝職。」還爲中書郎,再遷太子中庶子。
孝武欲擅書名,僧虔不敢顯跡,大明世常用掘筆書,以此見容。後爲御史中丞,領驍騎將軍。甲族由來多不居憲台,王氏分枝居烏衣者,位宦微減。僧虔爲此官,乃曰:「此是烏衣諸郎坐處,我亦可試爲耳。」泰始中,爲吳興太守。始王獻之善書,爲吳興郡,及僧虔工書,又爲郡,論者稱之。
徙會稽太守。中書舍人阮佃夫家在東,請假歸,客勸僧虔以佃夫要幸,宜加禮接。僧虔曰:「我立身有素,豈能曲意此輩;彼若見惡,當拂衣去耳。」佃夫言於宋明帝,使御史中丞孫敻奏僧虔,坐免官。尋以白衣領侍中。
元徽中,爲吏部尚書,尋加散騎常侍,轉右僕射。昇明二年,爲尚書令。嘗爲飛白書題尚書省壁曰:「圓行方止,物之定質,修之不已則溢,高之不已則栗,馳之不已則躓,引之不已則迭,是故去之宜疾。」當時嗟賞,以比坐右銘。兄子儉每覲見,輒勗以前言往行、忠貞止足之道。
雅好文史,解音律,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人間競造新聲。時齊高帝輔政,僧虔上表請正聲樂,高帝乃使侍中蕭惠基調正清商音律。
齊受命,轉侍中、丹陽尹。郡縣獄相承有上湯殺囚,僧虔上言:「湯本救疾,而實行冤暴,若罪必入重,自有正刑,若去惡宜疾,則應先啟,豈有死生大命,而潛制下邑。」上納其言而止。
文惠太子鎮雍州,有盜發古冢者,相傳雲是楚王冢,大獲寶物:玉履、玉屏風、竹簡書、青絲綸。簡廣數分,長二尺,皮節如新。有得十餘簡以示僧虔,雲是科斗書考工記,周官所闕文也。
高帝素善書,篤好不已,與僧虔賭書畢,謂曰:「誰爲第一?」對曰:「臣書第一,陛下亦第一。」帝笑曰:「卿可謂善自爲謀。」或雲帝問:「我書何如卿?」荅曰:「臣正書第一,草書第二;陛下草書第二,而正書第三。臣無第三,陛下無第一。」帝大笑曰:「卿善爲辭;然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帝示僧虔古蹟十一卷,就求能書人名。僧虔得人間所有卷中所無者:吳大皇帝、景帝、歸命侯書,桓玄書,及王丞相導、領軍洽、中書令珉、張芝、索靖、衛伯儒、張翼十一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書人名一卷。遷湘州刺史,侍中如故。清簡不營財產,百姓安之。
武帝即位,以風疾欲陳解,遷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僧虔少時,群從並會,客有相之云:「僧虔年位最高,仕當至公,餘人莫及。」及此授,僧虔謂兄子儉曰:「汝任重於朝,行當有八命之禮,我若復此授,一門有二台司,實所畏懼。」乃固辭,上優而許之。客問其故,僧虔曰:「吾榮位已過,無以報國,豈容更受高爵,方貽官謗邪。」儉既爲朝宰,起長梁齋,制度小過,僧虔視之不悅,竟不入戶。儉即日毀之。永明三年薨,時年六十。追贈司空,侍中如故。諡簡穆。
僧虔頗解星文,夜坐見豫章分野當有事故,時僧虔子慈爲豫章內史,慮有公事;少時而僧虔薨,棄郡奔赴。時有前將軍陳天福,坐討唐宇之於錢唐掠奪百姓財物棄市。先是天福將行,令家人豫作壽冢,未至東,又信催速就。冢成而得罪,因以葬焉。又宋世光祿大夫劉鎮之年三十許,病篤,已辦凶具;既而疾愈,因畜棺以爲壽,九十餘乃亡,此器方用。因此而言,天道未易知也。
僧虔論書云:「宋文帝書,自言可比王子敬。時議者雲,『天然勝羊欣,功夫少于欣』。王平南廙,右軍叔,過江,右軍之前以爲最。亡曾祖領軍書,右軍云:『弟書遂不減吾。』變古制,今惟右軍。領軍不爾,至今猶法鍾、張。亡從祖中書令書,子敬云:『弟書如騎騾,駸駸恆欲度驊騮前。』庾征西翼書,少時與右軍齊名,右軍後進,庾猶不分。在荊州與都下人書云:『小兒輩賤家雞,皆學逸少書,須吾下當比之。』張翼,王右軍自書表,晉穆帝令翼寫題後荅,右軍當時不別,乆後方悟,云『小人幾欲亂真』。張芝、索靖、韋誕、鍾會、二衛,並得名前代,無以辨其優劣,唯見其筆力驚異耳。張澄當時亦呼有意。郗愔章草亞於右軍。郗嘉賔草亞於二王,緊媚過其父。桓玄自謂右軍之流,論者以比孔琳之。謝安亦入能書錄,亦自重,爲子敬書嵇康詩。羊欣書見重一時,親受子敬。行書尤善,正乃不稱名。孔琳之書,天然縱放,極有筆力,規矩恐在羊欣後。丘道護與羊欣俱面受子敬,故當在欣後。范曄與蕭思話同師羊欣,後小叛,既失故步,爲復小有意耳。蕭思話書,羊欣之影,風流趨好,殆當不減,筆力恨弱。謝綜書,其舅雲緊生起。是得賞也,恨少媚好。謝靈運書乃不倫,遇其合時,亦得入流。賀道力書亞丘道護。庾昕學右軍,亦欲亂真矣。」
僧虔嘗自書讓尚書令表,辭制既雅,筆跡又麗,時人以比子敬崇賢。吳郡顧寶先卓越多奇,自以伎能,僧虔乃作飛白以示之。寶先曰:「下官今爲飛白屈矣。」僧虔著書賦,儉爲注序甚工。
僧虔宋世嘗有書誡子曰:
知汝恨吾未許汝學,欲自悔厲,或以闔棺自欺,或更擇美業,且得有慨,亦慰窮生。但亟聞斯唱,未睹其實,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往年有意於史,取三國志聚置床頭,百日許,復徙業就玄。汝曾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而終日自欺人,人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學,無以爲訓,然重華無嚴父,放勛無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輩竊議,亦當云『阿越不學,何忽自課』?汝見其一耳,不全爾也。設令吾學如馬、鄭,亦復甚勝,復倍不如,今亦必大減,致之有由,從身上來也。汝今壯年,自勤數倍,許勝劣及吾耳。
吾在世雖乏德素,要復推排人間數十許年,故是一舊物,人或以比數汝耳。即化之後,若自無調度,誰復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負令譽、弱冠越超清級者,於時王家門中,優者龍鳳,劣猶虎豹。失蔭之後,豈龍虎之議?況吾不能爲汝蔭,政應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經三公,蔑爾無聞,布衣寒素,卿相屈體,父子貴賤殊,兄弟聲名異,何也?體盡讀數百卷書耳。吾今悔無所及,欲以前車誡爾後乘也。汝年入立境,方應從宦,兼有室累,何處復得下帷如王郎時邪?各在爾身已切,豈復關吾邪!鬼唯知愛深松茂柏,寧知子弟毀譽事。因汝有感,故略敘胸懷。
子慈。
慈字伯寶。年八歲,外祖宋太宰江夏王義恭迎之內齋,施寶物恣所取,慈取素琴石硯及孝子圖而已,義恭善之。袁淑見其幼時,撫其背曰;「叔慈內潤也。」
少與從弟儉共書學。謝鳳子超宗嘗候僧虔,仍往東齋詣慈。慈正學書,未即放筆,超宗曰:「卿書何如虔公?」慈曰:「慈書比大人,如雞之比鳳。」超宗狼狽而退。十歲時,與蔡興宗子約入寺禮佛,正遇沙門懺,約戲慈曰:「眾僧今日可謂虔虔。」慈應聲曰:「卿如此,何以興蔡氏之宗。」歷位吳郡太守,大司馬長史,侍中,領步兵校尉,司徒左長史。慈患腳,齊武帝敕王晏:「慈有微疾,不能騎,聽乘車在仗後。」江左以來少例也。
慈妻劉彥節女,子觀尚武帝長女吳縣公主,修婦禮,姑未嘗交荅。江夏王鋒爲南徐州,王妃,慈女也,以慈爲東海太守,行南徐州府州事。還爲冠軍將軍、廬陵王中軍長史,未拜,永明九年卒。贈太常,諡懿。子泰。
泰字仲通,幼敏悟。年數歲時,祖母集諸孫侄,散棗栗於床,群兒競之,泰獨不取。問其故,對曰:「不取自當得賜。」由是中表異之。少好學,手所抄寫二千許卷。及長,通和溫雅,家人不見喜慍之色。姐夫齊江夏王鋒爲齊明帝害,外生蕭子友並孤弱,泰資給撫訓,逾於子侄。
梁天監元年爲秘書丞。自齊永元之末,後宮火延燒秘書,圖書散亂殆盡。泰表校定繕寫,武帝從之。歷中書侍郎,掌吏部,仍即真。自過江,吏部郎不復典大選,令史以下,小人求競者輻湊前後,少能稱職。泰爲之,不爲貴賤請屬易意,天下稱平。
轉黃門侍郎,每預朝宴,刻燭賦詩,文不加點,帝深賞嘆。沈約常曰:「王有養、炬,謝有覽、舉。」養,泰小字,炬,筠小字也。
始革大理,以泰爲廷尉卿,再歷侍中,後爲都官尚書。泰能接人士,故每願其居選官。頃之,爲吏部尚書,衣冠屬望。未及選舉,仍疾,改除散騎常侍、左驍騎將軍,未拜,卒,諡夷。子廓。
志字次道,慈之弟也。九歲,居所生母憂,哀容毀瘠,爲中表所異。弱冠,選尚宋孝武女安固公主,拜駙馬都尉。褚彥回爲司徒,引志爲主簿。謂其父僧虔曰:「朝廷之恩,本爲殊特,所可光榮,在屈賢子。」
累遷宣城內史,清謹有恩惠。郡人張倪、吳慶爭田,經年不決。志到官,父老相謂曰:「王府君有德政,吾鄉里乃有如此爭。」倪、慶因相攜請罪,所訟地遂成閒田。後爲東陽太守,郡獄有重囚十餘,冬至日,悉遣還家,過節皆反,唯一人失期。志曰:「此自太守事,主者勿憂。」明旦果至,以婦孕。吏人益嘆服之。
爲吏部尚書,在選以和理稱。崔慧景平,以例加右軍將軍,封臨汝侯。固讓,改領右衛將軍。及梁武軍至,城內殺東昏,百僚署名送首。志嘆曰:「冠雖弊,可加足乎?」因取庭樹葉捼服之,偽悶不署名。梁武覽箋無志署,心嘉之,弗以讓也。霸府開,爲驃騎大將軍長史,梁台建,位散騎常侍、中書令。
天監初,爲丹陽尹,爲政清靜。部下有寡婦無子,姑亡舉責以斂,葬既而無以還之。志愍其義,以俸錢償焉。時年飢,每旦爲粥於郡門以賦百姓,眾悉稱惠。常懷止足,謂諸子侄曰:「謝莊在宋孝武時,位止中書令,吾自視豈可過之。」三年,爲散騎常侍、中書令,因多謝病,簡通賔客。九年,還爲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卒。
志善草隸,當時以爲楷法。齊游擊將軍徐希秀亦號能書,常謂志爲「書聖」。志家居建康禁中里馬糞巷。父僧虔門風寬恕,志尤惇厚,所歷不以罪咎劾人。門下客嘗盜脫志車幰賣之,志知而不問,待之如初。賔客游其門者,專蓋其過而稱其善。兄弟子侄皆篤實謙和,時人號馬糞諸王爲長者。普通四年,志改葬,武帝厚賻贈之,諡曰安。有五子:緝、休、諲、操、素。
志弟揖位太中大夫,揖子筠。
筠字元禮,一字德柔,幼而警悟,七歲能屬文。年十六,爲芍藥賦,其辭甚美。及長,清靜好學,與從兄泰齊名。沈約見筠,以爲似外祖袁粲,謂僕射張稷曰:「王郎非唯額類袁公,風韻都欲相似。」稷曰:「袁公見人輒矜嚴,王郎見人必娛笑。唯此一條,不能酷似。」
仕爲尚書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郎署,或勸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
沈約每見筠文咨嗟,嘗謂曰:「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吾家書籍悉當相與。仆雖不敏,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平生意好殆絕,不謂疲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閣齋,請筠爲草木十詠書之壁,皆直寫文辭,不加篇題。約謂人曰:「此詩指物程形,無假題署。」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示筠草。筠讀至「雌霓五的反連蜷」,約撫掌欣抃曰:「仆常恐人呼爲霓五兮反」。次至「墜石星」及「冰懸埳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讚。約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爲詩呈約,約即報書嘆詠,以爲後進擅美。筠又能用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靡。約嘗啟上,言晚來名家無先筠者。又於御筵謂王志曰:「賢弟子文章之美,可謂後來獨步。謝朓常見語云,『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近見其數首,方知此言爲實。」
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鈞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鈞以方雅見禮。後爲中書郎,奉敕制開善寺寶志法師碑文,辭甚麗逸。又敕撰中書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爲一集。
後爲太子家令,復掌管記。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禮。中大通二年,爲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制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爲臨海太守,在郡侵刻,還資有芒屩兩舫,他物稱是。爲有司奏,不調累年。後歷秘書監,太府卿,度支尚書,司徒左長史。及簡文即位,爲太子詹事。
筠家累千金,性儉嗇,外服粗弊,所乘牛嘗飼以青草。及遇亂,舊宅先爲賊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云宅。夜忽有盜攻,懼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三口同遇害,人棄屍積於空井中。
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重當時。其自序云:「余少好抄書,老而彌篤,雖偶見瞥觀,皆即疏記。後重省覽,歡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六載矣。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爲口實。廣略去取,凡三過五抄,余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錄,大小百餘卷。不足傳之好事,蓋以備遺忘而已。」又與諸兒書論家門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南應氏並累葉有文才,所以范蔚宗雲崔氏雕龍。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者也。沈少傅約常語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爲四代之史。自開闢以來,未有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也。』汝等仰觀堂構,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爲一集,自洗馬、中書、中庶、吏部、左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尚書三十卷,凡一百卷,行於世。
子祥,仕陳位黃門侍郎。揖弟彬。
彬字思文,好文章,習篆隸,與志齊名。時人爲之語曰:「三真六草,爲天下寶。」齊武帝起舊宮,彬獻賦,文辭典麗。尚齊高帝女臨海長公主,拜駙馬都尉。仕齊,歷太子中庶子,徙永嘉太守。卜室於積穀山,有終焉之志。梁天監中,歷吏部尚書、秘書監。卒,諡惠。彬立身清白,推賢接士,有士君子風。彬弟寂。
寂字子玄,性迅動,好文章。讀范滂傳,未嘗不嘆悒。王融敗後,賔客多歸之。齊建武初,欲獻中興頌,兄志謂曰:「汝膏粱年少,何患不達?不鎮之以靜,將恐貽譏。」寂乃止。位秘書郎。卒年二十一。
論曰:王曇首之才器,王僧綽之忠直,其世祿不替也,豈徒然哉。仲寶雅道自居,早懷伊、呂之志,竟而逢時遇主,自致宰輔之隆,所謂衣冠禮樂盡在是矣。齊有人焉,於斯爲盛。其餘文雅儒素,各稟家風,箕裘不墜,亦云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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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三‧列傳第十三  王誕 王華 王惠 王彧
王誕字茂世,太保弘從祖兄也。祖恬,晉中軍將軍。父混,太常卿。誕少有才藻,晉孝武帝崩,從叔尚書令珣爲哀策,出本示誕,曰:「猶恨少序節物。」誕攬筆便益之,接其「秋冬代變」後云:「霜繁廣除,風回高殿。」珣嘆美,因而用之。襲爵雉鄉侯,爲會稽王世子元顯後軍長史、琅邪內史。誕結事元顯嬖人張法順,故見寵。元顯納妾,誕爲之親迎。隨府轉驃騎長史,內史如故。元顯討桓玄,欲悉誅諸桓,誕救桓脩等,由此得免。脩,誕甥也。及玄得志,將見誅,脩爲陳請,乃徙廣州。
盧循據廣州,以誕爲其平南府長史,甚賔禮之。誕乆客思歸,乃說循曰:「下官與劉鎮軍情味不淺,若得北歸,必蒙任寄。」時廣州刺史吳隱之亦爲循所拘留,誕又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於是誕及隱之俱得還。
誕爲宋武帝太尉長史,盡心歸奉,帝甚仗之。盧循自蔡洲南走,劉毅固求追討。誕密白帝曰:「公既平廣固,復滅盧循,則功蓋終古,勛無與二。如此大威,豈可使餘人分之?毅與公同起布衣,一時相推耳,今既喪敗,不宜復使立功。」帝納其說。後爲吳國內史,母憂去職。
武帝伐劉毅,起爲輔國將軍,誕固辭,以墨絰從行。時諸葛長人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武帝甚慮之。毅既平,誕求先下。帝曰:「長人似有自疑心,卿詎宜便去?」誕曰:「長人知下官蒙公垂盼,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爲無虞,可少安其意。」帝笑曰:「卿勇過賁、育矣。」於是先還。後卒,追封作唐縣五等侯。
子詡早卒。誕兄嘏字偉世,侍中、左戶尚書、始興公。嘏子偃。
偃字子游,母晉孝武帝女鄱陽公主。宋受禪,封永成君。偃尚宋武帝第二女吳興長公主,諱榮男。常裸偃縛諸庭樹,時天夜雪,噤凍乆之。偃兄恢排閣詬主,乃免。
偃謙虛恭謹,不以世事關懷,位右光祿大夫,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恭公。
長子藻,位東陽太守,尚文帝第六女臨川長公主,諱英媛。公主性妒,而藻別愛左右人吳崇祖。景和中,主讒之於廢帝,藻下獄死,主與王氏離婚。宋世諸主莫不嚴妒,明帝每疾之。湖熟令袁慆妻以妒賜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婦記。左光祿大夫江湛孫斆當尚孝武帝女,上乃使人爲斆作表讓婚曰:
伏承詔旨,當以臨汝公主降嬪,榮出望表,恩加典外。顧審輶蔽,伏用憂惶。臣寒門悴族,人凡質陋,閭閻有對,本隔天姻。如臣素流,家貧業寡,年近將冠,皆已有室。荊釵布裙,足得成禮。每不自解,無偶迄茲,媒訪莫尋,素族弗問。自惟門慶,屬降公主,天恩所覃,庸及醜末。懷憂抱惕,慮不獲免,征命所當,果膺茲舉。雖門泰宗榮,於臣非幸,仰緣聖貸,冒陳愚實。
自晉氏以來,配尚王姬者,雖累經美胄,亟有名才。至如王敦懾氣,桓溫斂威,真長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違禍,王偃無仲都之質,而裸雪於北階,何瑀闕龍工之姿,而投軀於深井,謝莊殆自害於蒙叟,殷沖幾不免於強鉏。彼數人者,非無才意,而勢屈於崇貴,事隔於聞覽,吞悲茹氣,無所逃訴。制勒甚於仆隸,防閒過於婢妾,往來出入,人理之常,當待賔客,朋從之義;而令掃轍息駕,無窺門之期,廢筵抽席,絕接對之理。非唯交友離異,乃亦兄弟疏闊。第令受酒肉之賜,制以動靜,監子待錢帛之私,節其言笑。姆奶爭媚,相勸以嚴,尼媼競前,相諂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監子皆葭萌愚豎。議舉止則未閒是非,聽言語則謬於虛實。姆奶敢恃耆舊,唯贊妒忌,尼媼自唱多知,務檢口舌。其間又有應荅問訊,卜筮師母,乃至殘餘飲食,詰辯與誰,衣被故弊,必責頭領。又出入之宜,繁省難衷,或進不獲前,或入不聽出。不入則嫌於欲疏,求出則疑有別意。召必以三晡爲期,遣必以日出爲限。夕不見晚魄,朝不識曙星。至於夜步月而弄琴,晝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內,與此長乖。又聲影裁聞,則少婢奔迸,裾袂向席,則丑老叢來。左右整刷,以疑寵見嫌,賔客未冠,以少容致斥。禮有列媵,象有貫魚,本無嫚嫡之嫌,豈有輕婦之誚?今義絕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無儀適,設辭輒雲輕易我。又竊聞諸主聚集,唯論夫族,緩不足爲急者法,急則可爲緩者師。更相扇誘,本其恆意,不可貸借,固實常辭。或雲野敗去,或雲人笑我。雖曰家事,有甚王憲,發口所言,恆同科律。王藻雖復強佷,頗經學涉,戲笑之事,遂爲冤魂。褚曖憂憤,用致夭絕,傷理害義,難以具聞。夫螽斯之德,實致克昌,專妒之行,有妨繁衍。是以尚主之門,往往絕嗣,駙馬之身,通離釁咎。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將毀族淪門,豈伊身眚?前後嬰此,其人雖眾,然皆患彰遐邇,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無敢論訴。
臣幸屬聖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處親以公,臣之鄙懷,可得自盡。如臣門分,世荷殊榮,足守前基,便預提拂。清官顯位,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丹實,非唯止陳一己,規全身願,實乃廣申諸門受患之切。伏願天慈照察,特賜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叢蔚,蠢物憐生,自己彌篤。若恩詔難降,披請不申,便當刊膚剪髮,投山竄海。
帝以此表遍示諸主以諷切之,並爲戲笑。元徽中,臨川主表求還身王族,守養弱嗣,許之。
藻弟懋字昌業,光祿大夫,封南鄉侯。懋子瑩。
瑩字奉光,選尚宋臨淮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義興太守,代謝超宗。超宗去郡,與瑩交惡,還都就懋求書屬瑩求一吏,曰:「丈人一旨,如湯澆雪耳。」及至,瑩荅旨以公吏不可。超宗往懋處,對諸賔謂懋曰:「湯定不可澆雪。」懋面洞赤,唯大恥愧。懋後往超宗處,設精白鮑、美鮓、麞 2662a.gif 。懋問那得佳味,超宗詭言義興始見餉;陽驚曰:「丈人豈應不得邪?」懋大忿,言於朝廷,稱瑩供養不足,坐失郡,廢棄乆之。
後歷侍中,東陽太守。以居郡有惠政,遷吳興太守。齊明帝勤憂庶政,瑩頻處二郡,皆有能名。還爲中領軍隨王長史。意不平,改爲太子詹事、中領軍。
永元初,政由群小,瑩守職而已,不能有所是非。及尚書令徐孝嗣誅,瑩頗綜朝政,啟取孝嗣所居宅,及取孝嗣封名枝江縣侯以爲己封。從弟亮謂曰:「此非盛德也。」瑩怒曰:「我昔從東度爲吳興,束身登岸,徐時爲宰相,不能見知,相用爲領軍長史。今住其宅,差無多慚。」時人咸謂失德。亮既當朝,於瑩素雖不善,時欲引與同事。遷尚書左僕射,未拜;會護軍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內向,瑩拒慧景於湖頭。眾敗,瑩赴水,乘舫入樂游,因得還台城。慧景敗,瑩還居領軍府。梁武兵至,復假節、都督宮城諸軍事。建康平,瑩乃以宅還徐氏。
初爲武帝相國左長史,及踐阼,封建城縣公,累遷尚書令。瑩性清慎,帝深善之。時有猛獸入郭,上意不悅,以問群臣,群臣莫對。瑩在御筵,乃斂板荅曰:「昔擊石拊石,百獸率舞。陛下膺籙御圖,虎象來格。」帝大悅,眾咸服焉。
十五年,位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既爲公,須開黃閣。宅前促,欲買南鄰朱侃半宅。侃懼見侵,貨得錢百萬,瑩乃回閣向東。時人爲之語曰:「欲向南,錢可貪;遂向東,爲黃銅。」及將拜,印工鑄印,六鑄而龜六毀。及成,頭空不實,補而用之。居職六日暴疾薨,諡曰靜恭。
少子實嗣。起家秘書郎,尚梁武帝女安吉公主,襲爵建城縣公,爲新安太守。實從兄來郡,就求告。實與銅錢五十萬,不聽於郡及道散用。從兄密於郡市貨,還都求利。及去郡數十里,實乃知,命追之。呼從兄上岸盤頭,令卒與杖,搏頰乞原,劣得免。後爲南康嗣王湘州長史、長沙郡。王三日出禊,實衣冠傾崎,王性方嚴,見之意殊惡。實稱主名謂王曰:「蕭玉志念實,殿下何見憎?」王驚赧即起。後密啟之,因此廢錮。
亮字奉叔,瑩從父弟也。父攸字昌達,仕宋位太宰中郎,贈給事黃門侍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選尚公主,拜駙馬都尉。歷任秘書丞。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延才俊,以爲士林館,使工圖其像,亮亦預焉。
累遷晉陵太守,在職清公,有美政。時有晉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諱,亮不堪,遂啟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諱被代,未知明府諱。若爲攸字,當作無骹尊傍犬?爲犬傍無骹尊?若是有心攸?無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撫掌大笑而去。
建武末,累遷吏部尚書。時右僕射江祏管朝政,多所進拔,爲士所歸。亮自以身居選部,每持異議。始亮未爲吏部郎時,以祏帝之內弟,故深友祏。祏爲之延譽,益爲帝所器重。至是與祏情好攜薄,祏昵之如初。及祏遇誅,群小放命,凡所除拜,悉由內寵,亮弗能止。外若詳審,內無明鑑,所選用,拘資次而已,當時不謂爲能。後爲尚書左僕射。及東昏肆虐,亮取容以免。
梁武帝至新林,內外百僚皆道迎,其不能拔者亦間路送誠款,亮獨不遣。及東昏遇殺,張稷仍集亮等於太極殿前西鍾下坐,議欲立齊湘東嗣王寶晊。領軍瑩曰:「城閉已乆,人情離解,征東在近,何不咨問?」張稷又曰:「桀有昏德,鼎遷於殷。今實微子去殷、項伯歸漢之日。」亮默然。朝士相次下床,乃遣國子博士范雲齎東昏首送石頭,推亮爲首。
城平,朝士畢至,亮獨後,裙履見武帝。帝謂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豈有今日之舉。」因泣而去。霸府開,以爲大司馬長史。梁台建,授侍中、尚書令,固讓,乃爲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及受禪,遷侍中、尚書令、中軍將軍,封豫寧縣公。
天監二年,轉左光祿大夫。元日朝會,亮辭疾不登殿,設饌別省,語笑自若。數日,詔公卿問訊,亮無病色。御史中丞樂藹奏亮大不敬,論棄市。詔削爵,廢爲庶人。
四年,帝宴華光殿,求讜言。尚書左丞范縝起曰:「司徒謝朏本有虛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書令王亮頗有政體,陛下棄之如彼。愚臣所不知。」帝變色曰:「卿可更余言。」縝固執不已,帝不悅。御史中丞任昉因奏縝妄陳褒貶,請免縝官。詔可。亮因屏居閉掃,不通賔客。遭母憂,居喪盡禮。後爲中書監,加散騎常侍。卒,諡煬子。
王華字子陵,誕從祖弟也。祖薈,衛將軍、會稽內史。父廞,司徒右長史。晉安帝隆安初,王恭起兵討王國寶,時廞丁母憂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眾應之,以女爲貞烈將軍,以女人爲官屬。及國寶死,恭檄廞罷兵。廞起兵之際,多所誅戮,至是不復得已,因舉兵以討恭爲名。恭遣劉牢之擊廞,廞敗走,不知所在。長子泰爲恭所殺。華時年十三在軍中,與廞相失,隨沙門釋曇冰逃,使提衣襆從後,津邏咸疑焉。華行遲,曇冰罵曰:「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華數十,眾乃不疑,由此得免。遇赦還吳,以父存沒不測,布衣蔬食,不交遊者十餘年。
宋武帝欲收其才用,乃發廞喪,使華制服。服闋,武帝北伐長安,領鎮西將軍、北徐州刺史,辟華爲州主簿。後爲別駕,歷職著稱。文帝鎮江陵,爲西中郎主簿、諮議參軍。文帝未親政事,悉委司馬張邵。華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行來常引夾轂。華出入乘牽車,從者不過兩三人以矯之。嘗相逢,華陽若不知是邵,謂左右曰:「此鹵簿甚盛,必是殿下。」乃下牽車立於道側,及邵至乃驚。邵白服登城,爲華所糾,邵坐被征,華代爲司馬。
文帝將入奉大統,以少帝見害,不敢下。華曰:「先帝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不綱,人望未改。徐羨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諸生,非有晉宣帝、王大將軍之心明矣。畏廬陵嚴斷,將來必不自容。殿下寬叡慈仁,天下所知,已且越次奉迎,冀以見德,悠悠之論,殆必不然。羨之、亮、晦又要檀道濟、王弘五人同功,孰肯相讓,勢必不行。今日就征,萬無所慮。」帝從之,曰:「卿復欲爲吾之宋昌矣。」乃留華總後任。
上即位,以華爲侍中、右衛將軍。先是,會稽孔甯子爲文帝鎮西諮議參軍,以文義見賞,至是爲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甯子先爲何無忌安成國侍郎,還東修宅,令門可容高蓋,鄰里笑之。甯子曰「大丈夫何常之有。」甯子與華並有富貴之願,自羨之等執權,日夜構之於文帝。甯子嘗東歸至金昌亭,左右欲泊船,甯子命去之,曰:「此殺君亭,不可泊也。」華每閒居諷詠,常誦王粲登樓賦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騁力。」出入逢羨之等,每切齒憤叱,嘆曰:「當見太平時否?」元嘉二年,甯子卒。三年,誅羨之等。華遷護軍將軍,侍中如故。宋世唯華與南陽劉湛不爲飾讓,得官即拜,以此爲常。
華以情事異人,未嘗預宴集。終身不飲酒,有宴不之詣。若有論事者,乘車造門,主人出車就之。及王弘輔政,而弘弟曇首爲文帝所任,與華相埒。華常謂己力用不盡,每嘆曰:「宰相頓有數人,天下何由得安?」四年卒,年四十三。九年,以誅羨之功,追封新建縣侯,諡曰宣。孝武即位,配享文帝廟庭。
子定侯嗣,卒。子長嗣,坐罵母奪爵,以長弟佟詔封。齊受禪,國除。
琨,華從父弟也。父懌不辨菽麥,時以爲殷道矜之流。人無肯與婚,家以婢恭心侍之,遂生琨。初名崑崙,懌後娶南陽樂玄女,無子,故即以琨爲名,立以爲嗣。
琨少謹篤,爲從伯司徒謐所愛。宋武帝初爲桓脩參軍,脩待帝厚。後帝以事計圖脩,猶懷昔顧,使王華訪素門,嫁其二女。華爲琨娶大女,以小女適潁川庾敬度,亦是舊族。除琨郎中、駙馬都尉、奉朝請。
先是,琨伯父廞得罪晉世,諸子並從誅,唯華得免。華宋世貴盛,以門衰,提攜琨,恩若同生,爲之延譽。歷位宣城、義熙太守,皆以廉約稱。華終,又托之宋文帝,故琨屢居清顯。孝建中,爲吏部郎。吏曹選局,貴要多所屬請,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爲用兩門生。江夏王義恭嘗屬琨用二人,後復屬,琨荅不許。
出爲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都督。南土沃實,在任常致巨富。世雲廣州刺史但經城門一過,便得三千萬。琨無所取納,表獻祿俸之半。鎮舊有鼓吹,又啟輸還。及罷任,孝武知其清,問還資多少?琨曰:「臣買宅百三十萬,余物稱之。」帝悅其對。後爲歷陽內史。上以琨忠實,徙爲寵子新安王北中郎長史。再歷度支尚書,加光祿大夫。
初,琨從兄華孫長襲華爵新建縣侯,嗜酒多愆失,琨表以長將傾基緒,請以長小弟佟嗣焉。琨後出爲吳郡太守,遷中領軍,坐在郡用朝舍錢三十六萬,營餉二宮諸王及作絳襖奉獻軍用,左遷光祿大夫。尋加太常及金紫,加散騎常侍。廷尉虞龢議社稷各一神,琨案舊糾駁,不爲屈。時龢見寵,朝廷嘆琨強正。
明帝臨崩,出爲會稽太守,加都督,坐誤竟囚,降爲冠軍。順帝即位,進右光祿大夫。順帝遜位,百僚陪列,琨攀畫輪獺尾慟泣曰:「人以壽爲歡,老臣以壽爲戚。既不能先驅螻蟻,頻見此事。」嗚噎不自勝,百官人人雨淚。
齊高帝即位,領武陵王師,加侍中。時王儉爲宰相,屬琨用東海郡迎吏,琨使謂曰:「語郎,三台五省,皆是郎用人,外方小郡,當乞寒賤,省官何容復奪之。」遂不過其事。尋解王師。及高帝崩,琨聞國諱,牛不在宅,去台數里,遂步行入宮。朝士皆謂曰:「故宜待車,有損國望。」琨曰:「今日奔赴,皆自應爾。」遂得病卒,贈左光祿大夫,年八十四。
琨謙恭謹慎,老而不渝,朝會必早起,簡閱衣裳,料數冠幘,如此數四,或爲輕薄所笑。大明中,尚書僕射顏師伯豪貴,下省設女樂,琨時爲度支尚書,要琨同聽,傳酒行炙,皆悉內妓。琨以男女無親授,傳行每至,令置床上,回面避之然後取,畢又如此,坐上莫不撫手嗤笑,琨容色自若。師伯後爲設樂邀琨,琨不往。中領軍劉勉,晚節有栖退志,表求東陽郡,尚書令袁粲以下莫不讚美之。琨曰:「永初、景平,唯謝晦、殷景仁爲中領軍,元嘉有到彥之,爲人望才譽,勉不及也。近聞加侍中,已爲怏怏,便求東陽,臣恐子房赤松未易輕擬。」其鯁直如此。而儉於財用,設酒不過兩碗,輒云「此酒難遇」。鹽豉姜蒜之屬,並掛屏風,酒漿悉置床下,內外有求,琨手自賦之。景和中,討義陽王昶,六軍戒嚴,應須紫標,左右欲營辦,琨曰:「元嘉初征謝晦,有紫標在匣中,不須更作。」檢取果得焉。而避諱過甚,父名懌,母名恭心,並不得犯焉,時咸謂矯枉過正。
王惠字令明,誕從祖弟也。祖劭,車騎將軍。父默,左光祿大夫。
惠幼而夷簡,爲叔父司徒謐所知。恬靜不交遊,未嘗有雜事。陳郡謝瞻才辯有風氣,嘗與兄弟群從造惠,談論鋒起,文史間發,惠時相酬應,言清理遠,瞻等慚而退。宋武帝聞其名,以問其從兄誕,誕曰:「惠後來秀令,鄙宗之美也。」即以爲行參軍,累遷世子中軍長史。
時會稽內史劉懷敬之郡,送者傾都,惠亦造別。還過從弟球,球問:「向何所見?」惠言:「唯覺逢人耳。」素不與謝靈運相識,嘗得交言,靈運辯博,辭義鋒起,惠時然後言。時荀伯子在坐,退而告人曰:「靈運固自蕭散直上,王郎有如萬頃陂焉。」嘗臨曲水,風雨暴至,坐者皆馳散。惠徐起,不異常日,不以霑濡而改。
宋國初建,當置郎中令,武帝難其人,謂傅亮曰:「今用郎中令,不可減袁曜卿。」既而曰:「吾得其人矣,曜卿不得獨擅其奇。」乃以惠居之。
宋少帝即位,以蔡廓爲吏部尚書,不肯拜,乃以惠代焉。惠被召即拜,未嘗接客。人有與書求官,得輒聚閣上,及去職,印封如初。時以廓不拜惠即拜,事異而意同也。
兄鑒頗好聚斂,惠意不同,謂曰:「何用田爲?」鑒怒曰:「無田何由得食。」惠又曰:「何用食爲?」其標寄如此。卒,贈太常,無子。
球字蒨玉,司徒謐之子、惠從父弟也,少與惠齊名。宋武帝受命,爲太子中舍人,宜都王友,轉諮議參軍。文帝即位,王弘兄弟貴動朝廷,球終日端拱,未嘗相往來,弘亦雅敬之。歷位侍中,中書令,吏部尚書。時中書舍人徐爰有寵於上,上嘗命球及殷景仁與之相知。球辭曰:「士庶區別,國之章也。臣不敢奉詔。」上改容謝焉。
球簡貴勢,不交遊,筵席虛靜,門無異客。曇首常云:「蒨玉亦是玉卮無當耳。」既而尚書僕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並執重權,傾動內外,球雖通家姻戚,未嘗往來。居選職,接客甚稀,不視求官書疏,而銓衡有序。遷光祿大夫,領廬陵王師。
時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專以政事爲本,刀筆幹練者多被意遇。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施?爲自富貴,復那可解。」球兄子履深結劉湛,委誠義康與劉斌等。球每訓厲,不納。自大將軍從事中郎轉太子中庶子,流涕訴義康不願違離,故復爲從事中郎。文帝甚銜之。及誅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爲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謂汝何?」履怖不得荅。球徐曰:「阿父在,汝何憂。」命左右扶郎還齋,上亦以球故,履免死廢於家。
殷景仁卒,球除尚書僕射,王師如故。素有腳疾,多病還家,朝直至少。錄尚書江夏王義恭謂尚書何尚之曰:「當今乏才,群下宜加戮力,而王球放恣如此,宜以法糾之。」尚之曰:「球有素尚,加又多疾,公應以淡退求之,未可以文案責也。」義恭又面啟文帝曰:「王球誠有素譽,頗以物外自許。端任要切,或非所長。」帝曰:「誠知如此,要是時望所歸。昔周伯仁終日飲酒而居此任,蓋所以崇素德也。」遂見優容。後以白衣領職。十八年,卒,時年四十九。贈特進、金紫光祿大夫。無子,從孫奐爲後。
王彧字景文,球從子也。祖穆字伯遠,司徒謐之長兄,位臨海太守。父僧朗,仕宋位尚書右僕射,明帝初,以後父加特進,贈開府儀同三司,諡元公。彧名與明帝諱同,故以字行。伯父智少簡貴,有高名,宋武帝甚重之。常言「見王智使人思仲祖」。武帝與劉穆之討劉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武帝曰:「伐國重事,公言何乃使王智知。」武帝笑曰:「此人高簡,豈聞此輩論議。」其見知如此。爲宋國五兵尚書,封建陵縣五等子,追贈太常。
智無子,故父僧朗以景文繼智。幼爲從叔球所知憐。美風姿,爲一時推謝。袁粲見之嘆曰:「景文非但風流可悅,乃哺歠亦復可觀。」有一客少時及見謝混,荅曰:「景文方謝叔源,則爲野父矣。」粲惆悵良乆,曰:「恨眼中不見此人。」
景文好言理,少與陳郡謝莊齊名。文帝嘗與群臣臨天泉池,帝垂綸良乆不獲。景文越席曰:「臣以爲垂綸者清,故不獲貪餌。」眾皆稱善。文帝甚相欽重,故爲明帝娶景文妹而以景文之名名明帝。武帝第五女新安公主先適太原王景深,離絕,當以適景文,景文固辭以疾,故不成婚。襲爵建陵子。元兇以爲黃門侍郎,未及就,孝武入討,景文遣間使歸款。以父在都下,不獲致身,事平,頗見嫌責。猶以舊恩,累遷司徒左長史。
上以散騎常侍舊與侍中俱掌獻替,欲高其選,以景文及會稽孔覬俱南北之望以補之。尋復爲司徒左長史。以姊墓開不臨赴,免官。後拜侍中、領射聲校尉、左衛將軍,加給事中、太子中庶子。坐與奉朝請毛法因蒱戲得錢百二十萬,白衣領職。
景和元年,爲尚書右僕射。明帝即位,加領左衛將軍,尋加丹陽尹。遭父憂,起爲尚書左僕射、丹陽尹,固辭僕射。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服闋乃受詔。封江安縣侯,固讓不許。後征爲尚書左僕射、領吏部、揚州刺史,加太子詹事。不願還朝,求爲湘州,不許。時又謂景文在江州不能潔己,景文與上幸臣王道隆書,深自申理。
景文屢辭內授,上手詔譬之曰:「尚書左僕射,卿已經此任,東宮詹事用人雖美,職次政可比中書令耳。庶姓作揚州,徐幹木、王休元、殷鐵並處之不辭,卿清令才望,何愧休元,毗贊中興,豈謝干木,綢繆相與,何後殷鐵邪?司徒以宰相不應帶神州,遠遵先旨,京口鄉基義重,密邇畿內,又不得不用驃騎。陝西任要,由來用宗室,驃騎既去,巴陵理應居之,中流雖曰閒地,控帶三江,通接荊、郢,經塗之要,由來有重鎮。如此,則揚州自成闕刺史。卿若有辭,便不知誰應處之。此選大備與公卿疇懷,非聊爾也。」固辭詹事、領選,徙爲中書令,常侍、僕射、揚州如故。又進中書監,領太子太傅,常侍、揚州如故。景文固辭太傅,上遣新除尚書右僕射褚彥回宣旨,不得已乃受拜。
時太子及諸皇子並小,上稍爲身後計,諸將帥吳喜、壽寂之之徒,慮其不能奉幼主,並殺之。而景文外戚貴盛,張永累經軍旅,又疑其將來難信,乃自爲謠言曰:「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人。」一士王字,指景文,弓長張字,指張永。景文彌懼,乃自陳求解揚州。詔荅曰:
人居貴要,但問心若爲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過執戟,權亢人主;顏師伯白衣僕射,橫行尚書中。袁粲作僕射領選,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遷爲令,居之不疑。今既省錄,令便居昔之錄任,置省事及干僮,並依錄格。粲作令來亦不異爲僕射,人情向粲,淡然亦復不改常。以此居貴位要任,當有致憂兢不?卿今雖作揚州、太子太傅,位雖貴而不關朝政,可安不懼,差於粲也。卿虛心受榮,有而不爲累。貴高有危殆之懼,卑賤有溝壑之憂,張單雙災,木雁兩失。有心於避禍,不如無心於任運。夫千仞之木,既摧於斧斤,一寸之草,亦悴於踐蹋。高崖之修干,與深谷之淺條,存亡之要,巨細一揆耳。晉將畢萬七戰皆獲,死於牖下,蜀相費禕從容坐談,斃於刺客。故甘心於履危,未必逢禍,縱意於處安,不必全福。但貴者自惜,故每憂其身,賤者自輕,故易忘其己。然爲教者每誡貴不誡賤,言其貴滿好自恃也。凡名位貴達,人以存懷,泰則觸人改容,否則行路嗟愕。至如賤者,否泰不足以動人,存亡不足以絓數,死於溝瀆,困於塗路者,天地之間,亦復何限,人不系意耳。以此而推,貴何必難處,賤何必易安。但人生自應卑慎爲道,行己用心,務思謹惜。
若乃吉凶大期,正應委之理運。遭隨參差,莫不由命也。既非聖人,不能見吉凶之先,正是依俙於理,言可行而爲之耳。得吉者是其命吉,遇不吉者是其命凶。以近事論之:景和之世,晉平庶人從壽陽歸亂朝,人皆爲之戰慄,而乃遇中興之運。袁顗圖避禍於襄陽,當時皆羨之,謂爲陵霄駕鳳,遂與義嘉同滅。駱宰見狂主,語人言「越王長頸鳥喙,可與共憂,不可共樂。范蠡去而全身,文種留而遇禍。今主口頸頗有越王之狀,我在尚書中乆,不去必危」。遂求南江小縣。諸都令史住京師者,皆遭中興之慶,人人蒙爵級;宰逢義嘉染罪,金木纏身,性命幾絕。卿耳目所聞見,安危在運,何可豫圖邪?
上既有疾,而諸弟並已見殺;唯桂陽王休范人才本劣,不見疑,出爲江州刺史。慮一旦晏駕,皇后臨朝,則景文自然成宰相,門族強盛,藉元舅之重,歲暮不爲純臣。泰豫元年春,上疾篤,遣使送藥賜景文死,使謂曰:「朕不謂卿有罪,然吾不能獨死,請子先之。」因手詔曰:「與卿周旋,欲全卿門戶,故有此處分。」敕至之夜,景文政與客棋,扣函看,復還封置局下,神色怡然不變。方與客棋思行爭劫竟,斂子內奩畢,徐謂客曰:「奉敕見賜以死。」方以敕示客。酒至未飲,門客焦度在側,憤怒發酒覆地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數百人,足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爲我百口計。」乃墨啟荅敕,並謝贈詔。酌謂客曰:「此酒不可相勸。」自仰而飲之。時年六十。追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懿。長子絢。
絢字長素,早惠。年五六歲,讀論語至「周監於二代」,外祖何尚之戲之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絢應聲荅曰:「尊者之名,安可戲,寧可道草翁之風必舅?」及長,篤志好學。位秘書丞。先景文卒,諡曰恭世子。絢弟繢。
繢字叔素,弱冠秘書郎、太子舍人,轉中書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階,令繢經年乃受。景文封江安侯,繢襲其本爵爲始平縣五等男。元徽末,爲黃門郎,東陽太守。
齊武帝爲撫軍,吏部尚書張岱選繢爲長史,呈選牒,高帝笑曰:「此可謂素望。」再遷義興太守,輒錄郡吏陳伯喜付陽羨獄,欲殺之,縣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繢教,爲有司奏,坐白衣領職。後長兼侍中。武帝出射雉,繢信佛法,稱疾不從。永元元年,卒於太常,諡靖子。
繢女適武帝寵子安陸王子敬,永明二年納妃,修外舅姑之敬。武帝遣文惠太子相隨往繢家,置酒設樂,公卿皆冠冕而去,當世榮之。
繢弟約,齊明帝世數年廢錮。梁武帝時爲太子中庶子,嘗謂約曰:「卿方當富貴,必不容乆滯屈。」及帝作輔,謂曰:「我嘗相卿當富貴,不言卿今日富貴便當見由。」歷侍中,左戶尚書,廷尉。
繢長子儁,不慧,位止建安太守。
儁子克。克美容貌,善容止,仕梁歷司徒右長史、尚書僕射。台城陷,仕侯景,位太宰、侍中、錄尚書事。景敗,克迎候王僧辯,問克曰:「勞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對。次問璽紱何在?克默然良乆曰:「趙平原將去。」平原名思賢,景腹心也,景授平原太守,故克呼焉。僧辯乃誚克曰:「王氏百世卿族,便是一朝而墜。」仕陳,位尚書右僕射。
蘊字彥深,彧兄子也。父楷,太中大夫。楷人才凡劣,故蘊不爲群從所禮,常懷恥慨。家貧,爲廣德令。明帝即位,四方叛逆,欲以將領自奮,每撫刀曰:「龍泉太阿,汝知我者。」叔父景文常誡之曰:「阿荅,汝滅我門戶。」蘊曰:「荅與童烏貴賤異。」童烏,絢小字,荅,蘊小字也。及事寧,封吉陽男。歷晉陵、義興太守,所蒞並貪縱。後爲給事黃門侍郎。
桂陽之逼,王道隆爲亂兵所殺,蘊力戰,重創御溝側,或扶以免。事平,撫軍長史褚澄爲吳郡太守,司徒左長史蕭惠明言於朝曰:「褚澄開城以納賊,更爲股肱大郡,王蘊被甲死戰,棄而不收,賞罰如此,何憂不亂!」褚彥回慚,乃議用蘊爲湘州刺史。及齊高帝輔政,蘊與沈攸之連謀,事敗,斬於秣陵市。
奐字道明,彧兄子也。父粹字景深,位黃門侍郎。奐繼從祖球,故小字彥孫。年數歲,常侍球許,甚見愛。奐諸兄出身諸王國常侍,而奐起家著作佐郎。琅邪顏延之與球情款稍異,常撫奐背曰:「阿奴始免寒士。」
奐少而強濟,叔父景文常以家事委之。仕宋歷侍中,祠部尚書,轉掌吏部。昇明初,遷丹陽尹。初,王晏父普曜爲沈攸之長史,常懼攸之舉事,不得還,奐爲吏部,轉普曜爲內職,晏深德之。及晏仕齊,武帝以奐宋室外戚,而從弟蘊又同逆,疑有異意,晏叩頭保奐無異志。時晏父母在都,請以爲質,武帝乃止。
永明中,累遷尚書右僕射。王儉卒,上欲用奐爲尚書令,以問晏。晏位遇已重,意不推奐,荅曰:「柳世隆有勛望,恐不宜在奐後。」乃轉左僕射,加給事中。出爲雍州刺史,加都督。與寧蠻長史劉興祖不睦。十一年,奐遣軍主朱公恩征蠻失利,興祖欲以啟聞,奐大怒,收付獄。興祖於獄以針畫漆合盤爲書,報家稱枉,令啟聞,而奐亦馳信啟上,誣興祖扇動荒蠻。上知其枉,敕送興祖還都,奐恐辭情翻背,輒殺之。上大怒,遣中書舍人呂文顯、直閣將軍曹道剛領兵收奐,又別詔梁州刺史曹武自江陵步出襄陽。奐子彪凶愚,頗干時政,士人咸切齒。時文顯以漆匣匣箜篌在船中,因相誑雲,「台使封刀斬王彪」。及道剛、曹武、文顯俱至,眾力既盛,又懼漆匣之言,於是議閉門拒命。長史殷叡,奐女婿也,諫曰:「今開城門,白服接台使,不過檻車征還,隳官免爵耳。」彪堅執不從,叡又曰:「宜遣典簽間道送啟自申,亦不患不被宥。」乃令叡書啟,遣典簽陳道齊出城,便爲文顯所執。叡又曰:「忠不背國,勇不逃死,百世門戶,宜思後計,孰與仰藥自全,則身名俱泰,叡請先驅螻蟻。」又不從。奐門生鄭羽叩頭啟奐,乞出城迎台使,奐曰:「我不作賊,欲先遣啟自申,政恐曹、呂輩小人相陵藉,故且閉門自守耳。」彪遂出戰,敗走歸。土人起義,攻州西門,彪登門拒戰,卻之。司馬黃瑤起、寧蠻長史裴叔業於城內起兵攻奐,奐聞兵入,禮佛,未及起,軍人斬之,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誅。奐長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從事中郎琛,於都棄市,余孫皆原宥。琛弟肅、秉並奔魏,後得黃瑤起臠食之。弟伷女爲長沙王晃妃,以男女並長,又且出繼,特不離絕。
奐既誅,故舊無敢至者,汝南許明達先爲奐參軍,躬爲殯斂,經理甚厚,當時高其節。奐弟份。
份字季文。仕宋位始安內史。袁粲之誅,親故無敢視者,份獨往致慟,由是顯名。累遷大司農。奐誅後,其子肅奔魏,份自拘請罪,齊武帝宥之。肅屢引魏人至邊,份嘗因侍坐,武帝謂曰:「比有北信不?」份改容對曰:「肅既近忘墳柏,寧遠憶有臣。」帝亦以此亮焉。後位秘書監。仕梁位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兼起部尚書。
武帝嘗於宴席問群臣曰:「朕爲有爲無?」份曰:「陛下應萬物爲有,體至理爲無。」帝稱善。後累遷尚書左僕射。歷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監丹陽尹。卒,諡曰鬍子。
長子琳,字孝璋,位司徒左長史。琳齊代取梁武帝妹義興長公主,有子九人,並知名。
長子銓,字公衡,美風儀,善占吐,尚武帝女永嘉公主,拜駙馬都尉。銓雖學業不及弟錫,而孝行齊焉,時人以爲銓、錫二王,可謂玉昆金友。母長公主疾,銓形貌瘠貶,人不復識。及居喪,哭泣無常,因得氣疾。位侍中、丹陽尹。卒於衛尉卿。
子溥,字伯淮,尚簡文帝女餘姚公主。
銓弟錫字公嘏,幼而警悟,與兄弟受業,至應休散,輒獨留不起,精力不倦,致損右目。十二爲國子生,十四舉清茂,除秘書郎,再遷太子洗馬。時昭明太子尚幼,武帝敕錫與秘書郎張纘使入宮,不限日數。與太子游狎,情兼師友。又敕陸倕、張率、謝舉、王規、王筠、劉孝綽、到洽、張緬爲學士,十人盡一時之選。錫以戚屬,封永安侯。
普通初,魏始連和,使劉善明來聘,敕中書舍人朱異接之。善明彭城舊族,氣調甚高,負其才氣,酒酣謂異曰:「南國辯學如中書者幾人?」異曰:「異所以得接賔宴,乃分職是司,若以才辯相尚,則不容見使。」善明乃曰:「王錫、張纘,北間所聞,云何可見?」異具啟聞,敕即使南苑設宴,錫與張纘、朱異四人而已。善明造席,遍論經史,兼以嘲謔。錫、纘隨方酬對,無所稽疑,善明甚相嘆挹。他日謂異曰:「一日見二賢,實副所期,不有君子,安能爲國。」引宴之日,敕使左右徐僧權於坐後,言則書之。
累遷吏部郎中,時年二十四。謂親友曰:「吾以外戚謬被時知,兼比羸病,庶務難擁,安能舍其所好而徇所不能。」乃稱疾不拜。便謝遣胥徒,拒絕賔客,掩扉覃思,室宇蕭然。諸子溫凊,隔簾趨倚。公主乃命穿壁,使子涉、湜觀之。卒年三十六,贈侍中,諡貞子。錫弟僉。
僉字公會,八歲丁父憂,哀毀過禮。初補國子生,祭酒袁昂稱爲通理。累遷始興內史,丁所生母憂,固辭不拜。又除南康內史,在郡義興主薨,詔起復郡。後爲太子中庶子,掌東宮管記。卒,贈侍中。元帝下詔:賢而不伐曰恭,追諡曰恭子。僉弟通。
通字公達,仕梁爲黃門侍郎。敬帝承制,以爲尚書右僕射。陳武帝受禪,遷左僕射。太建元年,爲左光祿大夫。六年,加特進,侍中、將軍、光祿、佐史、扶並如故。未拜,卒,諡曰成。弟勱。
勱字公齊,美風儀,博涉書史,恬然清簡,未嘗以利慾干懷。仕梁爲輕車河東王功曹史。王出鎮京口,勱將隨之蕃。范陽張纘時典選舉,勱造纘言別,纘嘉其風采,乃曰:「王生才地,豈可游外府乎?」奏爲太子洗馬。後爲南徐州別駕從事史。
大同末,梁武帝謁園陵,道出朱方,勱隨例迎候,敕令從輦側。所經山川,莫不顧問,勱隨事應對,咸有故實。又從登北顧樓賦詩,辭義清典,帝甚嘉之。
時河東王爲廣州刺史,乃以勱爲冠軍河東王長史、南海太守。王至嶺南,多所侵掠,因懼罪稱疾,委州還朝,勱行州府事。越中饒沃,前後守宰,例多貪縱,勱獨以清白著聞。入爲給事黃門侍郎。
侯景之亂,奔江陵,歷位晉陵太守。時兵飢之後,郡中雕弊,勱爲政清簡,吏人便安之。征爲侍中,遷五兵尚書。
會魏軍至,元帝征湘州刺史宜豐侯蕭循入援,以勱監湘州。及魏平江陵,敬帝承制,以爲中書令,加侍中。歷陳武帝司空、丞相長史,侍中、中書令並如故。
及蕭勃平,以勱爲廣州刺史。未行,改爲衡州刺史。王琳據有上流,衡、廣攜貳,勱不得之鎮,留於大庾嶺。
太建元年,累遷尚書右僕射。時東境大水,以勱爲晉陵太守。在郡甚有威惠,郡人表請立碑,頌勱政德,詔許之。征爲中書監,重授尚書右僕射,領右軍將軍。卒,諡曰溫子。勱弟質。
質字子貞,少慷慨,涉獵書史。梁世以武帝甥,封甲口亭侯。立太子中舍人、庶子。
侯景濟江,質領步騎頓於宣陽門外。景軍至都,質不戰而潰,爲桑門,潛匿人間。城陷後,西奔荊州。元帝承制,歷位侍中,吳州刺史,領鄱陽內史。
魏平荊州,侯瑱鎮盆城,與質不協,質率所部依於留異。陳永定二年,武帝命質率所部隨都督周文育討王琳。質與琳素善,或譖雲於軍中潛信交通,武帝命文育殺質,文育啟救之,獲免。文帝嗣位,以爲五兵尚書。宣帝輔政,爲司徒左長史。坐招聚博徒,免官。後爲都官尚書。卒,諡曰安子。弟固。
固字子堅,少清正,頗涉文史。梁時以武帝甥,封莫口亭侯。位丹陽尹丞。梁元帝承制,以爲相國戶曹屬,掌管記。尋聘魏,魏人以其梁氏外戚,待之甚厚。
承聖元年,爲太子中庶子,遷尋陽太守。魏克荊州,固之鄱陽,隨兄質度東嶺,居信安縣。陳永定中,移居吳郡。文帝以固清靜,且欲申以婚姻。天嘉中,歷位中書令,散騎常侍,國子祭酒。以其女爲皇太子妃,禮遇甚重。
廢帝即位,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宣帝輔政,固以廢帝外戚,奶媼恆往來禁中,頗宣密旨,事泄,比黨皆誅,宣帝以固本無兵權,且居處清素,止免所居官,禁錮。太建中,卒於太常卿,諡恭子。
固清虛寡慾,居喪以孝聞。又信佛法。及丁所生母憂,遂終身蔬食,夜則坐禪,晝誦佛經。嘗聘魏,因宴饗際,請停殺一羊。羊於固前跪拜。又宴昆明池,魏人以南人嗜魚,大設罟網,固以佛法祝之,遂一鱗不獲。子寬,位侍中。
論曰:王誕夙有名輩,而間關夷險,卒獲攀光日月,遭遇蓋其時焉。奉光、奉叔,並得官成齊代,而亮自著寒松,固爲優矣。瑩印章六毀,豈鬼神之害盈乎?景文弱年立譽,芳聲籍甚,榮貴之來,匪由勢至。若使泰始之朝,身非外戚,與袁粲群公,方驂並路,傾覆之災,庶幾可免。庾元規之讓中書令,義歸此矣。奐有愚子,自致誅夷。份胤嗣克昌,特鍾門慶,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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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四‧列傳第十四  王裕之 王鎮之 王韶之 王悅之 王准之
王裕之字敬弘,晉驃騎將軍廙之曾孫,司州刺史胡之之孫也。名與宋武帝諱同,故以字行。父茂之字興元,晉陵太守。
敬弘少有清尚,起家本國左常侍、衛軍參軍。性恬靜,樂山水,求爲天門太守。及之郡,妻弟荊州刺史桓玄遣信要令過己,敬弘至巴陵,謂人曰:「靈寶正當欲見其姊,我不能爲桓氏贅婿。」乃遣別船送妻往江陵,彌年不迎。山郡無事,恣其游適,意甚好之。後爲南平太守,去官,居作唐縣界。玄輔政及篡位,屢召不下。宋武帝以爲車騎從事中郎、徐州中從事史、征西將軍道規諮議參軍。時府主簿宗協亦有高趣,道規並以事外相期。嘗共酣飲,敬弘因醉失禮,爲外司所白,道規即更引還,重申初讌。
永初中,累遷吏部尚書,敬弘每被召,即便祗奉,既到宜退,旋復解官。武帝嘉其志,不苟違也。除廬陵王師,加散騎常侍。自陳無德,不可師範令王,固讓不拜。
元嘉三年,爲尚書僕射,關署文案,初不省讀。嘗豫聽訟,上問疑獄,敬弘不對。上變色問左右:「何故不以訊牒副僕射?」敬弘曰:「臣乃得訊牒讀之,正自不解。」上甚不悅。雖加禮敬,亦不以時務及之。六年,遷尚書令,固讓,表求還東。上不能奪。改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給親信三十人。及東歸,車駕幸冶亭餞送。
十二年,征爲太子少傅,敬弘詣都上表固辭不拜,東歸,上時不豫,自力見焉。十六年,以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又詣都表辭,竟不拜東歸。二十三年,復申前命,復辭。明年,薨於餘杭之舍亭山,年八十八。順帝昇明三年,追諡文貞公。
敬弘形狀短而起坐端方,桓玄謂之「彈棋發八勢」。所居舍亭山,林澗環周,備登臨之美,故時人謂之王東山。文帝嘗問爲政得失,對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上高其言。左右嘗使二老婦女,戴五條辮,著青紋袴 277cc.gif ,飾以朱粉。女適尚書僕射何尚之弟述之。敬弘嘗往何氏看女,遇尚之不在,因寄齋中臥。俄頃尚之還,敬弘使二婦女守閣,不聽尚之入,云「正熱不堪相見,君可且去」。尚之於是移於他室。上將爲廬陵王納其女,辭曰:「臣女幼,既許孔淳之息。」子恢之被召爲秘書郎,敬弘爲求奉朝請,與恢之書曰:「彼秘書有限故有競,朝請無限故無競,吾欲使汝處不競之地。」文帝嘉之,並見許。
敬弘見兒孫,歲中不過一再相見,見輒克日。未嘗教子孫學問,各隨所欲。人或問之,荅曰:「丹朱不應乏教,甯越不聞被捶。」恢之位新安太守,嘗請假定省。敬弘克日見之,至日輒不果。假日將盡,恢之求辭,敬弘呼前至閣,復不見。恢之於閣外拜辭流涕而去。
恢之弟瓚之,位吏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諡貞子。瓚之弟昇之,位都官尚書。瓚之子秀之。
秀之字伯奮,幼時,祖父敬弘愛其風采。仕宋爲太子舍人。父卒,廬於墓側,服闋,復職。吏部尚書褚彥回欲與結婚,秀之不肯,以此頻爲兩府外兵參軍。後爲晉平太守,期年求還,或問其故,荅曰:「此郡沃壤,珍阜日至,人所昧者財,財生則禍逐,智者不昧財,亦不逐禍。吾山資已足,豈可乆留,以妨賢路。」乃上表請代。時人以爲王晉平恐富求歸。
仕齊爲豫章王嶷驃騎長史。嶷於荊州立學,以秀之領儒林祭酒。武帝即位,累遷侍中祭酒,轉都官尚書。
秀之祖父敬弘性貞正,徐羨之、傅亮當朝,不與來往。及致仕隱吳興,與秀之父瓚之書,深勗以靜退。瓚之爲五兵尚書,未嘗詣一朝貴。江湛謂何偃曰:「王瓚之今便是朝隱。」及柳元景、顏師伯貴要,瓚之竟不侯之。至秀之爲尚書,又不與王儉款接。三世不事權貴,時人稱之。轉侍中,領射聲校尉。
出爲隨王鎮西長史、南郡內史。後爲輔國將軍、吳興太守。秀之先爲諸王長史、行事,便嘆曰:「仲祖之識,見於已多。」便無復仕進,止營理舍亭山宅,有終焉之志。及除吳興郡,隱業所在,心願爲之。到郡修舊山,移置輜重。隆昌元年卒,遺令「朱服不得入棺,祭則酒脯而已。世人以仆妾直靈助哭,當由喪主不能淳至,欲以多聲相亂。魂而有靈,吾當笑之」。諡曰簡子。
延之字希季,昇之子也。少靜默,不交人事。仕宋爲司徒左長史。清貧,居宇穿漏,褚彥回以啟宋明帝,即敕材官爲起三間齋屋。歷吏部尚書,尚書左僕射。
宋德既衰,齊高帝輔政,朝野之情,人懷彼此。延之與尚書令王僧虔中立無所去就。時人語曰:「二王居平,不送不迎。」高帝以此善之。昇明三年,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齊建元元年,進號鎮南將軍。
延之與金紫光祿大夫阮韜俱宋領軍將軍劉湛外甥,並有早譽,湛甚愛之,曰:「韜後當爲第一,延之爲次也。」延之甚不平。每致餉下都,韜與朝士同例,高帝聞之,與延之書曰:「韜雲卿未嘗有別意,當由劉家月旦故邪。」韜字長明,陳留人,晉金紫光祿大夫裕玄孫也。爲南兗州別駕,刺史江夏王義恭逆求資費錢,韜曰:「此朝廷物。」執不與。宋孝武選侍中四人,並以風貌,王彧、謝莊爲一雙,韜與何偃爲一雙。常充兼假,至始興王師,卒。
延之居身簡素,清靜寡慾,凡所經歷,務存不擾。在江州,祿俸外一無所納。獨處齋內,未嘗出戶,吏人罕得見焉,雖子弟亦不妄前。時時見親舊,未嘗及世事,從容談詠而已。後爲尚書左僕射,尋領竟陵王師,卒諡簡子。
子綸之,字元章。爲安成王記室參軍,偃仰召會,退居僚末。司徒袁粲聞而嘆曰:「格外之官,便今日爲重。」貴游居此位者,遂以不掌文記爲高,自綸之始也。齊永明中,歷位侍中,出爲豫章太守。下車祭徐孺子、許子將墓,圖畫陳蕃、華歆、謝鯤像於郡朝堂。爲政寬簡,稱良二千石。武帝幸琅邪城,綸之與光祿大夫全景文等二十一人坐不參承,爲有司奏免官。後位侍中、都官尚書,卒。自敬弘至綸之,並方嚴,皆克日乃見子孫,蓋家風也。
綸之子昕,有業行,居父憂過禮。謝欲遣參之,孔珪曰:「何假參,此豈有全理。」以憂卒。
峻字茂遠,秀之子也。少美風姿,善容止。仕齊爲桂陽內史。梁天監初,爲中書侍郎。武帝甚悅其風采,與陳郡謝覽同見賞擢。累遷侍中,吏部尚書。處選甚得名譽。
峻性詳雅,無趨競心,嘗與謝覽約,官至侍中,不復謀進仕。覽自吏部尚書出爲吳興郡,平心不畏強御,亦由處俗情薄故也。峻爲侍中已後,雖不退身,亦淡然自守,無所營務。遷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卒,諡惠子。
子琮爲國子生,尚始興王女繁昌主。琮不慧,爲學生所嗤,遂離婚。峻謝王,王曰:「此自上意,仆極不願如此。」峻曰:「下官曾祖是謝仁祖外孫,亦不藉殿下姻媾爲門戶耳。」
王鎮之字伯重,晉司州刺史胡之之從孫、而裕之從祖弟也。祖耆之,位中書郎,父隨之,上虞令。鎮之爲剡、上虞令,並有能名。桓玄輔晉,以爲大將軍錄事參軍。時三吳饑荒,遣鎮之銜命賑恤,而會稽內史王愉不奉符旨,鎮之依事糾奏。愉子綏,玄之外甥,當時貴盛,鎮之爲所排抑。以母老求補安成太守,以母憂去職。在官清潔,妻子無以自反,乃棄家致喪還上虞舊墓。葬畢,爲子標之求安復令,隨子之官。服闋,爲征西道規司馬、南平太守。後爲御史中丞,執正不撓,百僚憚之。
出爲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都督。宋武帝謂人曰:「鎮之少著清績,必將繼美吳隱,嶺南弊俗,非此不康也。」在鎮不受俸祿,蕭然無營,去官之日,不異初至。武帝初建相國府,爲諮議參軍,領錄事。善於吏職,嚴而不殘。遷宋台祠部尚書。武帝踐阼,卒於宣訓衛尉。弟弘之。
弘之字方平,少孤貧,爲外祖徵士何准所撫育,從叔獻之及太原王恭並貴重之。仕晉爲司徒主簿。家貧,性好山水,求爲烏傷令。桓玄輔晉,桓謙以爲衛軍參軍。時殷仲文還姑孰,祖送傾朝,謙要弘之同行,荅曰:「凡祖離送別,必在有情,下官與殷風馬不接,無緣扈從。」謙貴其言。母隨兄鎮之之安成郡,弘之解職同行。義熙中,何無忌及宋武帝辟召,一無所就。
家在會稽上虞,從兄敬弘爲吏部尚書,奏弘之爲太子庶子,不就。文帝即位,敬弘爲尚書左僕射,陳弘之高行,征爲通直散騎常侍,又不就。敬弘嘗解貂裘與之,即著以採藥。性好釣,上虞江有一處名三石頭,弘之常垂綸於此。經過者不識之,或問漁師得魚賣不?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賣。」日夕,載魚入上虞郭,經親故門,各以一兩頭置門內而去。始寧沃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岩築室。謝靈運、顏延之並相欽重。靈運與廬陵王義真箋曰:「會境既豐山水,是以江左嘉遁,並多居之。至若王弘之拂衣歸耕,逾歷三紀,孔淳之隱約窮岫,自始迄今。阮萬齡辭事就閒,纂戎先業,既遠同羲、唐,亦激貪厲競。若遣一有以相存,真可謂千載盛美也。」
弘之元嘉四年卒,顏延之欲爲作誄,書與其子曇生曰:「君家高世之善,有識歸重,豫染豪翰,所應載述,況仆托慕末風,竊以敘德爲事,但恨短筆不足書美。」誄竟不就。
曇生好文義,以謙和見稱,歷吏部尚書,太常卿。孝武末,爲吳興太守。明帝初興,與四方同逆,戰敗歸降,被宥,終於中散大夫。
阮萬齡,陳留尉氏人。祖思曠,左光祿大夫。父寧,黃門侍郎。萬齡少知名,爲孟昶建威長史。時袁豹、江夷相系爲昶司馬,時人謂昶府有三素望。萬齡家在會稽剡縣,頗有素情,位左戶尚書,太常。出爲湘州刺史,無政績。後爲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卒。
曇生弟普曜,位秘書監。普曜子晏。
晏字休默,一字士彥。仕宋,初爲建安國左常侍,稍至車騎,晉熙王燮安西板晏主簿,時齊武帝爲長史,與晏相遇。府轉鎮西,板晏爲記室。沈攸之事難,隨武帝鎮盆城。齊高帝時威權雖重,而眾情猶有疑惑,晏便專心奉事,軍旅書翰皆見委。性甚便僻,漸見親待,常參議機密。
建元初,爲太子中庶子。武帝在東宮,專斷朝事,多不聞啟,晏慮及罪,稱疾自疏。武帝即位,爲長兼侍中,意任如舊。遷侍中祭酒。遭母喪,起爲司徒左長史。晏父普曜藉晏勢,多歷通官。普曜卒,晏居喪有禮。
永明六年,爲丹陽尹。晏位任親重,自豫章王嶷、尚書令王儉皆降意接之,而晏每以疏漏被責,連稱疾。乆之,轉爲江州刺史,泣不願出,留爲吏部尚書、太子右率,終以舊恩見寵。
時尚書令王儉雖貴而疏,晏既領選,權行台閣,與儉頗不平。儉卒,禮官欲依王導諡爲「文獻」,晏啟上曰:「導乃得此諡,但宋來不加素族。」謂親人曰:「平頭憲事已行矣。」十一年,爲右僕射,領太孫右衛率。
武帝崩,遺旨以尚書事付晏及徐孝嗣。鬱林即位,轉左僕射。及明帝謀廢立,晏便響應推奉,轉尚書令,封曲江縣侯,給鼓吹一部,甲仗五十人入殿。時明帝形勢已布,而莫敢先言,蕭諶兄弟握兵權,遲疑未決,晏頻三夜微步詣諶議,時人以此窺之。明帝與晏東府語及時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今定如何?」建武元年,進號驃騎大將軍,給班劔二十人,又加兵百人,領太子少傅,進爵爲公。以魏軍動,給兵千人。
晏篤於親舊,爲時所稱,至是自謂佐命惟新,言論常非武帝故事,眾始怪之。明帝雖以事際須晏,而心相疑斥,料簡武帝中詔,得與晏手詔三百餘紙,皆是論國家事。永明中,武帝欲以明帝代晏領選,晏啟曰:「鸞清干有餘,然不諳百氏,恐不可居此職。」乃止。及見此詔,愈猜薄之。帝初即位,始安王遙光便勸誅晏,帝曰:「晏於我有勛,且未有罪。」遙光曰:「晏尚不能爲武帝,安能爲陛下?」帝默然變色。時帝常遣心腹左右陳世范等出塗巷采聽異言,由是以晏爲事。晏性浮動,志欲無厭,自謂旦夕開府。又望錄尚書,每謂人曰:「徐公應爲令。」又和徐詩云:「槐序候方調。」其名位在徐前,徐若三槐,則晏不言自顯,人或譏之。
晏人望未重,又與上素疏,中興初,雖以事計委任,而內相疑阻,晏無防意。既居朝端,事多專決,內外要職,並用周旋門義,每與上爭用人。數呼相工自視,雲當大貴。與客語,好屏人。上聞,疑晏欲反,遂有誅晏意。有鮮于文粲與晏子德元往來,密探朝旨,告晏有異志。又左右單景儁、陳世范等采巫覡言啟上,雲晏懷異圖。是時南郊應親奉,景儁等言晏因此與武帝故主帥於道中竊發。會獸犯郊壇,帝愈懼,未郊前一日,上乃停行,先報晏及徐孝嗣,孝嗣奉旨,而晏陳郊祀事大,必宜自力。景儁言益見信,元會畢,乃召晏於華林省誅之。下詔顯其罪,稱以河東王鉉識用微弱,欲令守以虛器,並令收付廷尉。
晏之爲員外郎也,父普曜齋前柏樹忽變成梧桐,論者以爲梧桐雖有栖鳳之美,而失後凋之節。及晏敗,果如之。又未敗前,見屋桷子悉是大蛇,就視之猶木也。晏惡之,乃以紙裹桷子,猶紙內搖動,蔌蔌有聲。又於北山廟荅賽夜還,晏醉,部伍人亦飲酒,羽儀錯亂,前後十餘里中,不復禁制。識者雲此不復乆也。未幾而敗。
晏子德元,有意尚,位車騎長史。德元初名湛,武帝曰:「劉湛、江湛,並不善終,此非佳名也。」晏乃改之,至是及誅。
晏弟詡,位少府卿。敕未登黃門郎,不得畜女伎,詡與射聲校尉陰玄智坐畜伎免官,禁錮十年。敕特原詡。詡亦篤舊。後拜廣州刺史。晏誅,上遣殺之。
思遠、晏從父弟也。父羅雲,平西長史。思遠八歲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太守羊敬元並棲退高尚,故思遠少無仕心。宋建平王景素辟南徐州主簿,深見禮遇。景素被誅,左右離散,思遠親視殯葬,手種松柏,與廬江何昌宇、沛郡劉璡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廢爲庶人,思遠分衣食以相資贍。年長,爲備笄總,訪求素對,傾家送遣。
齊建元初,歷竟陵王司徒錄事參軍、太子中舍人。文惠太子與竟陵王子良素好士,並蒙賞接。思遠求出爲遠郡,除建安內史。長兄思玄卒,思遠友於甚至,表乞自解,不許。及祥日又固陳,武帝乃許之。仍除中書郎、大司馬諮議。詔舉士,竟陵王子良薦思遠及吳郡顧暠之、陳郡殷叡。時邵陵王子貞爲吳郡,除思遠爲吳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論者以爲得人。後拜御史中丞。臨海太守沈昭略贓私,思遠依事劾奏,明帝及思遠從兄晏、昭略叔父文季並請止之,思遠不從,案事如故。
建武中,遷吏部郎。思遠以晏爲尚書令,不欲並居內台權要之職,上表固讓,乃改授司徒左長史。初明帝廢立之際,思遠謂晏曰:「兄荷武帝厚恩,今一旦贊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權計相須,未知兄將何以自立。及此引決,猶可保全門戶,不失後名。」晏曰:「方啖粥,未暇此事。」及拜驃騎,會子弟,謂思遠兄思征曰:「隆昌之末,阿戎勸吾自裁,若用其語,豈有今日。」思遠遽應曰:「如阿戎所見,猶未晚也。」晏既不能謙退,位處朝端,事多專斷,內外要職,並用門生,帝外跡甚美,內相疑異。思遠謂曰:「時事稍異,兄覺不?凡人多拙於自謀,而巧於謀人。」晏默然不荅。思遠退後,晏方嘆曰:「天下人遂勸人自殺。」旬日,晏及禍。明帝后知思遠有此言,謂江祏曰:「王晏早用思遠語,當不至此。」
思遠立身簡潔,諸客有詣己者,覘知衣服垢穢,方便不前,形儀新楚,乃與促膝。雖然,及去之後,猶令二人交帚拂其坐處。明帝從祖弟季敞性甚豪縱,使詣思遠,令見禮度。都水使者李珪之常曰:「見王思遠終日匡坐,不妄言笑,簪帽衣領,無不整潔,便憶丘明士。見明士蓬頭散帶,終日酣醉,吐論從橫,唐突卿宰,便復憶見思遠。」言其兩反也。
上既誅晏,思遠遷爲侍中,掌優策及起居注。卒,年四十九,贈太常,諡曰貞子。
思遠與顧暠之善,暠之卒後,家貧,思遠迎其妻子,經恤甚至。暠之字士明,少孤好學,有義信,位太子中舍人,兼尚書左丞。
王韶之字休泰,胡之從孫而敬弘從祖弟也。祖羨之,鎮軍掾。父偉之,少有志尚,當世詔命表奏,輒手自書寫。太元、隆安時事,大小悉撰錄。位本國郎中令。
韶之家貧好學,嘗三日絕糧而執卷不輟,家人誚之曰:「困窮如此,何不耕?」荅曰:「我常自耕耳。」父偉之爲烏程令,韶之因居縣境。好史籍,博涉多聞。初爲衛將軍謝琰行參軍,得父舊書,因私撰晉安帝陽秋。及成,時人謂宜居史職,即除著作佐郎,使續後事,訖義熙九年。善敘事,辭論可觀。遷尚書祠部郎。
晉帝自孝武以來常居內殿,武官主書於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詔誥,住西省,因謂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在職。義熙十一年,宋武帝以韶之博學有文辭,補通直郎,領西省事,轉中書侍郎。晉安帝之崩,武帝使韶之與帝左右密加鴆毒。恭帝即位,遷黃門侍郎,領著作,西省如故。凡諸詔黃皆其辭也。武帝受命,加驍騎將軍,黃門如故。西省職解,復掌宋書。坐璽封謬誤,免黃門,事在謝晦傳。
韶之爲晉史,序王珣貨殖,王廞作亂。珣子弘、廞子華並貴顯,韶之懼爲所陷,深附結徐羨之、傅亮等。少帝即位,遷侍中。出爲吳郡太守。羨之被誅,王弘入相,領揚州刺史。弘雖與韶之不絕,諸弟未相識者皆不復往來。韶之在郡,常慮爲弘所繩,夙夜勤勵,政績甚美,弘亦抑其私憾,文帝兩嘉之。韶之稱爲良守。征爲祠部尚書,加給事中。坐去郡長取送故,免官。後爲吳興太守,卒。撰孝傳三卷,文集行於世。宋廟歌辭,韶之所制也。
子曄,位臨賀太守。
王悅之字少明,晉右軍將軍羲之曾孫也。祖獻之,中書令。父靖之,司徒左長史,爲劉穆之所厚,就穆之求侍中,如此非一。穆之曰:「卿若不求,乆自得之。」遂不果。
悅之少厲清操,亮直有風檢。爲吏部郎,鄰省有會同者,遺悅之餅一甌。辭不受,曰:「此費誠小,然少來不願當之。」宋明帝泰始中爲黃門郎、御史中丞。上以其廉介,賜良田五頃,以爲侍中,在門下盡其心力。掌檢校御府太官太醫諸署。時承奢之後,奸竊者眾,悅之按覆無所避,得奸巧甚多,於是眾署共咒詛。悅之病甚,恆見兩烏衣人捶之。及卒,上乃收典掌者十許人,桎梏之送淮陰,密令度瓜步江,投之中流。
王准之字元魯,晉尚書僕射彬玄孫也。曾祖彪之,位尚書令,祖臨之、父訥之並御史中丞。彪之博聞多識,練悉朝儀,自是家世相傳,並諳江左舊事,緘之青箱,世謂之王氏青箱學。
准之兼明禮傳,贍於文辭。桓玄篡位,以爲尚書祠部郎。宋武帝起兵,爲太尉主簿。出爲山陰令,有能名,預討盧循功,封都亭侯。宋台建,除御史中丞,爲百僚所憚。自彪之至准之四世居此職。准之嘗作五言詩,范泰嘲之:「卿唯解彈事耳。」准之正色荅:「猶差卿世載雄狐。」坐世子左衛率謝靈運殺人不舉,免官。
武帝受命,拜黃門侍郎。永初中奏曰:「鄭玄注禮:三年之喪,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學者多謂得禮之宜。晉初用王肅議,祥禫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爲制。江左以來,唯晉朝施用,搢紳之士多遵玄義。夫先王制禮,以大順群心,『喪也寧戚』,著自前經。今大宋開泰,品物遂理,愚謂宜同即物情,以玄義爲制。朝野一禮,則家無殊俗。」從之。元嘉中,歷位侍中,都官尚書,改領吏部,出爲丹陽尹。
准之究識舊儀,問無不對。時大將軍彭城王義康錄尚書事,每嘆曰:「何須高論玄虛,正得如王准之兩三人,天下便足。」然寡風素,情悁急,不爲時流所重。撰儀注,咸見遵用。卒,贈太常。
子輿之,征虜主簿。輿之子進之,仕齊位給事黃門侍郎,扶風太守。梁武帝之舉兵也,所在響應,鄰郡多請進之同遣修謁。進之曰:「非吾志也。」竟不行。武帝嘉之。梁台建,歷尚書左丞,廣平、天門二郡太守,左衛將軍,封建寧公。
進之子清,位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鎮東府長史,新野、東陽二郡太守,安南將軍,封中廬公。承聖末,陳武帝殺太尉王僧辯,遣文帝攻僧辯婿杜龕,龕告難於清,引兵援龕,大敗陳文帝於吳興,追奔至晉陵。時廣州刺史歐陽頠亦同清援龕,中更改異,殺清而歸陳武帝。子猛。
猛字世雄,本名勇。五歲而父清遇害,陳文帝軍度浙江,訪之,將加夷滅。母韋氏攜之遁於會稽,遂免。及長勤學不倦,博涉經史,兼習孫、吳兵法。以父遇酷,終文帝之世不聽音樂,蔬食布衣,以喪禮自處。宣帝立,乃始求位。太建初,釋褐鄱陽王府中兵參軍,再遷永陽王府錄事參軍。
猛慷慨常慕功名,先是上疏陳安邊拓境之策,甚見嘉納,至是詔隨大都督吳明徹略地,以軍功封應陽縣子。累遷太子右衛率,徙晉陵太守。威惠兼舉,奸盜屏跡,富商野次,云「以付王府君」。郡人歌之,以比漢之趙廣漢。至德初,征爲左驍騎將軍,加散騎常侍,深見信重。
時孔范、施文慶等並相與比周,害其梗直,議將出之而未有便。會廣州刺史馬靖不受征,乃除猛都督東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與廣州刺史陳方慶共取靖。猛至,即禽靖送建鄴,進爵爲公,加光勝將軍、平越中郎將、大都督,發廣、桂等二十州兵討嶺外荒梗,所至皆平。
禎明二年,詔授鎮南大將軍、都督二十四州諸軍事,尋命徙鎮廣州。未之鎮,而隋師濟江,猛總督所部赴援。時廣州刺史臨汝侯方慶、西衡州刺史衡陽王伯信並隸猛督府,各觀望不至。猛使高州刺史戴智烈、清遠太守曾孝遠各以輕兵就斬之而發其兵。及聞台城不守,乃舉哀素服,藉稿不食,嘆曰:「申包胥獨何人哉。」因勒兵緣江拒守,以固誠節。及審後主不死,乃遣其部將辛昉馳驛赴京師歸款。隋文帝大悅,謂昉曰:「猛懷其舊主,送故情深,即是我之誠臣。保守一方,不勞兵甲,又是我之功臣。」即日拜昉開府儀同三司,仍詔猛與行軍總管韋洸便留嶺表經略。
猛母妻子先留建鄴,因隨後主入京,詔賜宅及什物甚厚,別賚物一千段,及遣璽書勞猛。仍討平山越,馳驛奏聞。時文帝幸河東,會猛使至,大悅。楊素賀,因曰:「昔漢武此地聞喜,用改縣名,王猛今者告捷,遠符前事。」於是又降璽書褒賞,以其長子繕爲開府儀同三司。猛尋卒於廣州,文帝聞而痛之,遣使弔祭,贈上開府儀同三司,封歸仁縣公。命其子繕襲,仍授普州刺史。仁壽元年,繕弟續表陳猛志,求葬關中,詔許之。仍贈使持節、大將軍、宋州刺史、三州諸軍事,諡曰成。
訥之弟瓌之字道茂,位司空諮議參軍。瓌之子逡之。
逡之字宣約,少禮學博聞。仕宋位吳令。昇明末,尚書右僕射王儉重儒術,逡之以著作郎兼尚書左丞,參定齊國儀禮。初,儉撰古今喪服集記,逡之難儉十一條,更撰世行五卷。
國學乆廢,齊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學。轉國子博士,又兼著作。撰永明起居注。後位南康相,光祿大夫,加給事中。逡之率素,衣裳不澣,几案塵黑,年老手不釋卷。建武二年卒。
從弟珪之,位長水校尉,撰齊職儀。永明九年,其子中軍參軍顥啟上其書,凡五十卷,詔付秘閣。
素字休業,彬五世孫而逡之族子也。高祖翹之,晉光祿大夫。曾祖望之、祖泰之,並不仕。父元弘,位平固令。素少有志行,家貧母老,隱居不仕。宋孝建、大明、泰始中,屢征不就,聲譽甚高。山中有蚿聲清長,聽之使人不厭,而其形甚丑,素乃爲蚿賦以自況。卒年五十四。
論曰:昔晉初度江,王導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滅。」觀夫晉氏以來,諸王冠冕不替,蓋亦人倫所得,豈唯世祿之所專乎。及於陳亡之年,淮流實竭,曩時人物掃地盡矣。斯乃興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廢,豈智識之所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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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五‧列傳第十五  王懿 到彥之 垣護之 張興世
王懿字仲德,太原祁人,自言漢司徒允弟幽州刺史懋七世孫也。祖宏仕石季龍,父苗仕苻堅,皆至二千石。
仲德少沈審有意略,事母甚謹,學通陰陽,精解聲律。苻氏之敗,仲德年十七。及兄叡同起義兵,與慕容垂戰敗,仲德被重創走,與家屬相失。路經大澤,困未能去,臥林中。有一小兒青衣,年可七八歲,騎牛行,見仲德驚曰:「漢已食未?」仲德言飢,小兒去,須臾復來,得飯與之。食畢欲行,而暴雨莫知津徑,有一白狼至前,仰天而號,號訖銜仲德衣,因度水,仲德隨後得濟,與叡相及。度河至滑台,復爲翟遼所留,使爲將帥。積年仲德欲南歸,乃棄遼奔泰山。遼追騎急,夜行忽見前有猛炬導之,乘火行百許里以免。晉太元末,徙居彭城。兄弟名犯晉宣、元二帝諱,故皆以字行。叡字元德。
北土重同姓,並謂之骨肉,有遠來相投者,莫不竭力營贍。若有一人不至者,以爲不義,不爲鄉邑所容。仲德聞王愉在江南貴盛,是太原人,乃遠來歸愉。愉接遇甚薄,因至姑孰投桓玄。值玄篡,見輔國將軍張暢,言及世事。仲德曰:「自古革命誠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濟大事。」元德果勁有計略,宋武帝甚知之,告以義舉,使於都下襲玄。仲德聞其謀,謂元德曰:「天下事不可不密,且兵亦不貴遲巧。玄情無遠慮,好冒夜出入,今取之正須一夫力耳。」事泄,元德爲玄誅,仲德竄走。會義軍克建鄴,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武帝,帝於馬上抱方回,與仲德相對號慟。追贈元德給事中,封安復縣侯,以仲德爲鎮軍中兵參軍。
武帝伐廣固,仲德爲前驅,戰輒破之,大小二十餘戰。盧循寇逼,眾議並欲遷都,仲德正色曰:「今天子當陽南面,明公命世作輔,新建大功,威震六合。祅寇豕突,恃我遠征,既聞凱入,將自奔散。今日投草莽則同匹夫,匹夫號令,何以威物?此謀若立,請從此辭。」帝悅。及武帝與循戰於左里,仲德功冠諸將,封新淦縣侯。義熙十二年北伐,進仲德征虜將軍,加冀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事。冠軍將軍檀道濟、龍驤將軍王鎮惡向洛陽,寧朔將軍劉遵考、建武將軍沈林子出石門,寧朔將軍朱超石、胡藩向半城,咸受統於仲德。仲德率龍驤將軍朱牧、寧遠將軍竺靈秀、嚴綱等開鉅野入河,乃總眾軍進據潼關。長安平,以仲德爲太尉諮議參軍。
武帝欲遷都洛陽,眾議咸以爲宜。仲德曰:「非常之事人所駭,今暴師經載,士有歸心,故當以建鄴爲王基。遷都宜候文軌大同。」帝深納之。使衛送姚泓先還彭城。武帝受命,累遷徐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中,到彥之北侵,仲德同行。魏棄河南,司、兗三州平定,三軍咸喜,而仲德有憂色,曰:「諸賢不諳北土情偽,必墮其計。」諸軍進屯靈昌,魏軍於委粟津度河,虎牢、洛陽並不守。彥之聞二城並沒,欲焚舟步走。仲德曰:「洛陽既敗,虎牢無以自立,理數必然也。今賊去我猶自千里,滑台尚有強兵。若便舍舟,士卒必散。且當入濟至馬耳谷口,更詳所宜。」乃回軍沿濟南歷城步上,焚舟棄甲,還至彭城。仲德坐免官。尋與檀道濟救滑台,糧盡乃歸。自是復失河南。
九年,又爲徐州刺史。仲德三臨徐州,威德著於彭城。立佛寺,作白狼、童子像於塔中,以在河北所遇也。進號鎮北大將軍。十五年卒,諡曰桓侯。亦於廟立白狼、童子壇,每祭必祠之。子正循嗣,爲家僮所殺。
仲德兄孫文和,景和中,爲征北義陽王昶府佐。昶於彭城奔魏,部曲皆散,文和獨送至界上。昶謂曰:「諸人皆去,卿有老母,何獨不去?」文和乃去。昇明中,爲巴陵內史。沈攸之事起,文和斬其使,馳白齊武帝。及齊永明年中,歷青、冀、兗、益四州刺史。
到彥之字道豫,彭城武原人,楚大夫屈到後也。宋武帝討孫恩,以鄉里樂從,每有戰功。
義旗將起,彥之家在廣陵,臨川武烈王道規克桓弘,彥之時近行,聞事捷馳歸,而道規已南度江,倉卒晚方獲濟。及至京口,武帝已向建鄴,孟昶居守,留之。及見武帝被責,不自陳,昶又不申理,故不加官。
義熙元年,補鎮軍行參軍。六年,盧循逼都,彥之與檀道濟掩循輜重,與循黨荀林戰敗,免官。後以軍功封佷山縣子,爲太尉中兵參軍。驃騎將軍道憐鎮江陵,以彥之爲驃騎諮議參軍,尋遷司馬、南郡太守。又從文帝西鎮,除使持節、南蠻校尉。武帝受命,進爵爲侯。
彥之佐守荊楚,垂二十載,威信爲士庶所懷。及文帝入奉大統,以徐羨之等新有篡虐,懼,欲使彥之領兵前驅。彥之曰:「了彼不貳,便應朝服順流;若使有虞,此師既不足恃,更開嫌隙之端,非所以副遠邇之望也。」會雍州刺史褚叔度卒,乃遣彥之權鎮襄陽。羨之等欲即以彥之爲雍州,上不許,征爲中領軍,委以戎政。彥之自襄陽下,謝晦已至鎮,慮彥之不過己,彥之至楊口,步往江陵,深布誠款,晦亦厚自結納。彥之留馬及利劔名刀以與晦,晦由此大安。
元嘉三年討晦,進彥之鎮軍,於彭城洲戰不利,咸欲退還夏口,彥之不回。會檀道濟至,晦乃敗走。江陵平,因監荊州州府事,改封建昌縣公。其秋,遷南豫州刺史、監六州諸軍事,鎮歷陽。
上於彥之恩厚,將加開府,欲先令立功。七年,遣彥之制督王仲德、竺靈秀、尹沖、段宏、趙伯符、竺靈真、庾俊之、朱脩之等北侵,自淮入泗。泗水滲,日裁行十里。自四月至七月,始至東平須昌縣。魏滑台、虎牢、洛陽守兵並走。彥之留朱脩之守滑台,尹沖守虎牢,杜驥守金墉。十月,魏軍向金墉城,次至虎牢,杜驥奔走,尹沖眾潰而死。魏軍仍進滑台。時河冰將合,糧食又罄,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將士疾疫,乃回軍,焚舟步至彭城。初遣彥之,資實甚盛,及還,凡百盪盡,府藏爲空。文帝遣檀道濟北救滑台,收彥之下獄,免官。兗州刺史竺靈秀棄軍伏誅。明年夏,起爲護軍。九年,復封邑,固辭。明年卒,乃復先戶邑,諡曰忠公。孝建三年,詔彥之與王華、王曇首配食文帝廟庭。
長子元度位益州刺史。少子仲度嗣,位驃騎從事中郎。兄弟並有才用,皆早卒。仲度子撝。
撝字茂謙。襲爵建昌公。宋明帝立,欲收物情,以撝功臣之後,自長兼左戶郎中擢爲太子洗馬。
撝資藉豪富,厚自奉養,供一身一月十萬。宅宇山池,伎妾姿藝,皆窮上品。才調流贍,善納交遊。愛伎陳玉珠,明帝遣求不與,逼奪之,撝頗怨,帝令有司誣奏,將殺之。撝入獄,數宿須鬢皆白,免死,系尚方。奪封與弟賁,撝由是更以貶素自立。明帝崩,弟賁讓封還撝,朝議許之。
弟遁,元徽中爲南海太守,在廣州。昇明元年,沈攸之反,刺史陳顯達起兵應朝廷,遁猶豫見殺。遁家人在都,從野夜歸,見兩三人持堊刷其家門,須臾而滅,明日而遁死問至。撝懼,詣齊高帝謝,即板撝武帝中軍諮議參軍。建元初,國除。
武帝即位,累遷司徒左長史。宋時,武帝與撝同從宋明帝射雉郊野,渴倦,撝得早青瓜,與上對剖食之。上又數游撝家,懷其舊德,至是一歲三遷。永明元年,爲御史中丞。車駕幸丹陽郡,宴飲,撝恃舊,酒後狎侮同列,謂庾杲之曰:「蠢爾蠻荊,其俗鄙。」復謂虞悰曰:「斷髮文身,其風陋。」王晏既貴,雅步從容,又問曰:「王散騎復何故爾。」晏先爲國常侍,轉員外散騎郎,此二職清華所不爲,故以此嘲之。王敬則執榠查,以刀子削之,又曰:「此非元徽頭,何事自契之。」爲左丞庾杲之所糾,以贖論。再遷左衛將軍。隨王子隆帶彭城郡,撝問訊不修部下敬,爲有司舉,免官。後爲五兵尚書,廬陵王中軍長史,卒。子沆嗣。
沆字茂瀣,幼聦敏,五歲時,父撝於屏風抄古詩,沆請教讀一遍,便能諷誦。及長,善屬文,工篆隸,美風神,容止可悅。
梁天監初,爲征虜主簿。東宮建,以爲太子洗馬。時文德殿置學士省,召高才碩學待詔,沆通籍焉。武帝宴華光殿,命群臣賦詩,獨詔沆爲二百字,三刻便成。沆於坐立奏,其文甚美。俄以洗馬管東宮書記及散騎省優策文。
三年,詔尚書郎在職清能者爲侍郎,以沆爲殿中曹侍郎。此曹以文才選,沆從父兄溉、洽並有才名,時相代爲之,見榮當世。遷太子中舍人。
沆爲人謙敬,口不論人短。任昉、范雲皆與善。後卒於北中郎諮議參軍。所著詩賦百餘篇。
溉字茂灌,撝弟子也。父坦,齊中書郎。溉少孤貧,與兄沼弟洽俱知名,起家王國左常侍。樂安任昉大相賞好,恆提攜溉、洽二人,廣爲聲價。所生母魏本寒家,悉越中之資,爲二兒推奉昉。
梁天監初,昉出守義興,要溉、洽之郡,爲山澤之游。昉還爲御史中丞,後進皆宗之。時有彭城劉孝綽、劉苞、劉孺,吳郡陸倕、張率,陳郡殷芸,沛國劉顯及溉、洽,車軌日至,號曰蘭台聚。陸倕贈昉詩云:「和風雜美氣,下有真人游,壯矣荀文若,賢哉陳太丘。今則蘭台聚,方古信爲儔。任君本達識,張子復清修,既有絕塵到,復見黃中劉。」時謂昉爲任君,比漢之三君,到則溉兄弟也。除尚書殿中郎。後爲建安太守,昉以詩贈之,求二衫段云:「鐵錢兩當一,百代易名實,爲惠當及時,無待涼秋日。」溉荅云:「余衣本百結,閩中徒八蠶,假令金如粟,詎使廉夫貪。」還爲太子中舍人。
溉長八尺,眉目如點,白皙美須髯,舉動風華,善於應荅。上用爲通事舍人,中書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東王繹爲會稽太守,以溉爲輕車長史,行府郡事。武帝敕繹曰:「到溉非直爲汝行事,足爲汝師。」溉嘗夢武帝遍見諸子,至湘東而脫帽與之,於是密敬事焉。遭母憂,居喪盡禮。所處廬開方四尺,毀瘠過人。服闋,猶蔬食布衣者累載。
歷御史中丞,都官、左戶二尚書,掌吏部尚書。時何敬容以令參選,事有不允,溉輒相執。敬容謂人曰:「到溉尚有餘臭,遂學作貴人。」敬容日方貴寵,人皆下之,溉忤之如初。溉祖彥之初以擔糞自給,故世以爲譏雲。後省門鴟尾被震,溉左遷光祿大夫。所蒞以清白自修,性又率儉,不好聲色,虛室單床,傍無姬侍。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補,傳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
後爲散騎常侍、侍中、國子祭酒。表求列武帝所撰正言於學,請置正言助教二人,學生二十人。尚書左丞賀琛又請加置博士一人。
溉特被武帝賞接,每與對棋,從夕達旦。或復失寢,加以低睡,帝詩嘲之曰:「狀若喪家狗,又似懸風槌。」當時以爲笑樂。溉第居近淮水,齋前山池有奇礓石,長一丈六尺,帝戲與賭之,並禮記一部,溉並輸焉。未進,帝謂朱異曰:「卿謂到溉所輸可以送未?」斂板對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禮。」帝大笑,其見親愛如此。石即迎置華林園宴殿前。移石之日,都下傾城縱觀,所謂到公石也。溉弈棋入第六品,常與朱異、韋黯於御坐校棋比勢,復局不差一道。後因疾失明,詔以金紫光祿大夫、散騎常侍就第養疾。溉少有美名,遂不爲僕射,人爲之恨,溉澹如也。
家門雍睦,兄弟特相友愛,初與弟洽恆共居一齋,洽卒後,便舍爲寺。蔣山有延賢寺,溉家世所立。溉得祿俸,皆充二寺。因斷腥膻,終身蔬食。別營小室,朝夕從僧徒禮誦。武帝每月三致淨饌,恩禮甚篤。性不好交遊,唯與朱異、劉之遴、張綰同志友密。及臥疾,門可羅雀,唯三人每歲時恆鳴騶枉道以相存問,置酒極歡而去。
以太清二年卒,臨終托張、劉勒子孫薄葬之禮。曰:「氣絕便斂,斂以法服,先有冢竁,斂竟便葬,不須擇日。凶事必存約儉,孫侄不得違言。」便屏家人請僧讀經讚唄,及卒,顏色如恆,手屈二指,即佛道所云得果也。時朝廷多事,遂無贈諡。有集二十卷行於時。子鏡。
鏡字圓照,初在孕,其母夢懷鏡,及生,因以名焉。鏡五歲便口授爲詩,婉有辭況。位太子舍人,作七悟文甚美,先溉卒。
鏡子藎,早聦慧,位尚書殿中郎,嘗從武帝幸京口,登北顧樓賦詩。藎受詔便就,上以示溉曰:「藎定是才子,翻恐卿從來文章假手於藎。」因賜絹二十疋。後溉每和御詩,上輒手詔戲溉曰:「得無貽厥之力乎?」又賜溉連珠曰:「硯磨墨以騰文,筆飛毫以書信,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於少藎。」其見知賞如此。後除丹陽尹丞。太清亂,赴江陵卒。溉弟洽。
洽字茂沿,清警有才學。父坦以洽無外家,乃求娶於羊玄保以爲外氏。洽年十八,爲徐州迎西曹行事。謝朓文章盛於一時,見洽深相賞好,每稱其兼資文武。朓後爲吏部,欲薦之,洽睹時方亂,深相拒絕,遂築室岩阿,幽居積歲,時人號曰居士。任昉與洽兄沼、溉並善,嘗訪洽于田舍,嘆曰:「此子日下無雙。」遂申拜親之禮。
梁武帝嘗問待詔丘遲曰:「到洽何如沆溉?」遲曰:「正情過於沆,文章不減溉;加以清言,殆將難及。」即召爲太子舍人。御幸華光殿,詔洽及沆、蕭琛、任昉侍宴,賦二十韻詩,以洽辭爲工,賜絹二十疋。上謂昉曰:「諸到可謂才子。」昉曰:「臣常竊議,宋得其武,梁得其文。」遷司徒主簿,直待詔省,敕使抄甲部書爲十二卷。遷尚書殿中郎。後爲太子中舍人,與庶子陸倕對掌東宮管記。俄爲侍讀,侍讀省仍置學士二人,洽充其選。遷國子博士,奉敕撰太學碑。累遷尚書吏部郎,請託不行。徙左丞,準繩不避貴戚。時帝欲親戎,軍國禮容多自洽出。
尋遷御史中丞,號爲勁直。少與劉孝綽善,下車便以名教隱穢,首彈之。孝綽托與諸弟書,實欲聞之湘東王。公事左降,猶居職。舊制中丞不得入尚書下舍,洽兄溉爲左戶尚書,洽引服親不應有礙,刺省詳決。左丞蕭子云議許入溉省,亦以其兄弟素篤不相別也。出爲尋陽太守。卒,贈侍中,諡理子。洽美容質,善言吐,弱年聽伏曼容講,未嘗傍膝,伏深嘆之。文集行於世。子仲舉。
仲舉字德言,無他藝業,而立身耿正。仕梁爲長城令,政號廉平。陳文帝居鄉里,嘗詣仲舉,時天陰雨,仲舉獨坐齋內,聞城外有蕭鼓聲,俄而文帝至,仲舉異之,乃深自結。帝又嘗因飲夜宿仲舉帳中,忽有神光五采照於室內,由是祗事益恭。及侯景平,文帝爲吳興太守,以仲舉爲郡丞,與潁川庾持俱爲文帝賔客。文帝嗣位,授侍中,參掌選事。天嘉元年,守都官尚書,封寶安縣侯。三年,遷尚書左僕射、丹陽尹,參掌如故。改封建昌縣侯。
仲舉既無學術,朝章非其所長,選舉引用,皆出自袁樞。性疏簡,不干時務,與朝士無所親狎,但聚財酣飲而已。文帝積年寢疾,不親萬機,尚書中書事,皆使仲舉斷決。天康元年,遷侍中、尚書僕射。文帝疾甚,入侍醫藥。及帝崩,宣帝受遺詔爲尚書令入輔,仲舉與左丞王暹、中書舍人劉師知、殷不佞,以朝望有歸,乃遣不佞宣旨遣宣帝還東府,事發,師知下獄賜死,暹、不佞並付推,乃以仲舉爲貞毅將軍、金紫光祿大夫。
初,仲舉子郁尚文帝妹信義長公主,官至中書侍郎,出爲宣城太守,文帝配以士馬。是年,遷南康內史,以國哀未之任。仲舉既廢居私宅,與郁皆不自安。時韓子高在都,人馬素盛,郁每乘小輿蒙婦人衣與子高謀。子高軍主告其事,宣帝收子高、仲舉及郁,並於獄賜死。郁諸男女以帝甥獲免。
垣護之字彥宗,略陽桓道人也。族姓豪強,石季龍時,自略陽徙鄴。祖敞仕苻氏,爲長樂國郎中令。伯父遵、父苗仕慕容超,並見委任。遵爲尚書,苗爲京兆太守。宋武帝圍廣固,遵、苗逾城歸降,並以爲太尉行參軍。元嘉中,遵爲員外散騎常侍,苗屯騎校尉,仍家下邳。
護之少倜儻,不拘小節,形狀短陋而氣干強果。元嘉初爲殿中將軍,隨到彥之北侵魏。彥之將回師,護之書諫,彥之不納,散敗而歸。文帝聞而善之。累遷鍾離太守,隨王玄謨入河。玄謨攻滑台,護之百舸爲前鋒,進據石濟。及魏救將至,馳書勸玄謨急攻之,不見從。玄謨敗退,不暇報護之,而魏軍悉牽玄謨水軍大艚,連以鐵鎖三重,斷河以絕護之還路。河水迅急,護之中流而下,每至鐵鎖,以長柯斧斷之,魏人不能禁。唯失一舸,余舸並全。留戍麋溝城。還爲江夏王義恭驃騎戶曹參軍,戍淮陰,領濟北太守。
三十年,文帝崩,還屯歷下。孝武入討,率所領馳赴,帝以爲冀州刺史。及南郡王義宣反,兗州刺史徐遺寶,護之妻弟也,與護之書,勸使同逆。護之馳使以聞,率軍隨沈慶之等擊魯爽。義宣率大眾至梁山,與王玄謨相持,柳元景率護之及護之弟詢之、柳叔仁、鄭琨等出鎮新亭,玄謨求救,上遣元景等進據南州。護之水軍先發,大破賊將龐法起,元景乃以精兵配護之追討,會朱脩之已平江陵,至尋陽而還。遷徐州刺史,封益陽縣侯。後拜青、冀二州刺史,鎮歷城。
大明三年,征爲右衛將軍還,於道聞竟陵王誕據廣陵反,護之即率部曲受車騎大將軍沈慶之節度。事平,轉臨淮太守,徙豫州刺史。護之所蒞,多聚斂賄貨,七年,坐下獄免官。明年,起爲太中大夫,未拜,以憤卒。諡壯侯。
崇祖字敬遠,一字僧寶,護之弟子也。父詢之,驍敢有氣力。元兇弒逆,副輔國將軍張柬。時張超之手行大逆,亦領軍隸柬,詢之規殺之,慮柬不同,柬宿有此志,又未測詢之同否,互相觀察。會超之來論事,柬色動,詢之覺之,即共定謀,遣召超之。超之疑之不至,改宿他所,詢之不知,逕往斫之,殺其仆於床,因與柬南奔。時孝武已即位,以爲積射將軍。梁山之役,力戰中流矢卒,贈冀州刺史。
崇祖年十四,有幹略,伯父護之謂門宗曰:「此兒必大吾門。」後隨徐州刺史薛安都入魏。尋又率門宗據朐山歸宋,求淮北立功,明帝以爲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封下邳子。
及齊高帝鎮淮陰,崇祖時戍朐山,既受都督,祗奉甚至,帝以其武勇,善待之,崇祖謂其妹夫皇甫肅曰:「此真吾君也」,遂密布誠節。高帝威名已著,宋明帝尤所忌疾,征爲黃門郎,規害高帝,崇祖建策以免,由是甚見親,參豫密謀。元徽末,高帝懼禍,令崇祖入魏。崇祖即以家口托皇甫肅,勒數百人將入魏界,更聽後旨,會蒼梧廢,召崇祖還都。及齊高帝新踐阼,恐魏致討,以送劉昶爲辭。以爲軍沖必在壽春,非崇祖莫可爲捍,徙爲豫州刺史、監豫、司二州諸軍事,封望蔡侯。
建元二年,魏遣劉昶攻壽春,崇祖乃於城西北立堰塞肥水,堰北起小城,使數千人守之。謂長史封延伯曰:「虜必悉力攻小城,若破此堰,放水一激,急逾三峽,自然沈溺,豈非小勞而大利邪?」及魏軍由西道集堰南,分軍東路,肉薄攻小城,崇祖著白紗帽,肩輿上城,手自轉式,日晡時,決小史埭,水勢奔下,魏攻城之眾,溺死千數,大眾退走。初,崇祖於淮陰見高帝,便自比韓、白,唯上獨許之。及破魏軍啟至,上謂朝臣曰:「崇祖恆自擬韓、白,今真其人也。」進爲都督。崇祖聞陳顯達、李安人皆增給軍儀,乃啟求鼓吹橫吹。上敕曰:「韓、白何可不與眾異。」給鼓吹一部。
崇祖慮魏復攻淮北,啟徙下蔡戍於淮東。其冬,魏果欲攻下蔡,及聞內徙,乃揚聲平除故城。眾疑魏當於故城立戍,崇祖曰:「下蔡去鎮咫尺,魏豈敢置戍,實是欲除此城,正恐奔走,殺之不盡耳。」魏果夷掘下蔡城,崇祖大破之。
武帝即位,爲五兵尚書,領驍騎將軍。初,豫章王有盛寵,武帝在東宮,崇祖不自附。及破魏軍,詔使還朝,與共密議,武帝疑之,曲加禮待。酒後謂曰:「世間流言,我已豁懷抱,自今已後,富貴見付也。」崇祖拜謝。及去後,高帝復遣荀伯玉敕以邊事,受旨夜發,不得辭東宮,武帝以爲不盡誠心,銜之。永明元年,詔稱其與荀伯玉構扇邊荒,誅之。故人無敢至者,獨有前豫州主簿夏侯恭叔出家財爲殯,時人以比欒布。
恭叔譙國人,崇祖爲豫州,聞其才義,辟爲主簿,兼掌書翰。高帝即位,方鎮皆有賀表,王儉見崇祖啟,咨嗟良乆,曰:「此恭叔辭也。」時宋氏封爵,隨運遷改,恭叔以柳元景中興元勛,劉勉殞身王事,不宜見廢,上表論之,甚有義理。事雖不從,優詔見荅。後爲竟陵令,惠化大行。木連理,上有光如燭,咸以善政所致。
榮祖字華先,崇祖從父兄也。父諒之,宋北中郎府參軍。榮祖少學騎射,或曰:「何不學書?」榮祖曰:「曹操、曹丕,上馬橫槊,下馬談論,此可不負飲食矣。君輩無自全之伎,何異犬羊乎。」
宋孝建中,爲後軍參軍。伯父豫州刺史護之子襲祖爲淮陽太守,孝武以事徙之嶺南,護之不食而死。帝疾篤,又使殺襲祖。臨死與榮祖書曰:「弟嘗勸我危行言遜,今果敗矣。」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除榮祖冗從僕射,遣還徐州,說刺史薛安都曰:「天之所廢,誰能興之?使君今不同八百諸侯,如下官所見,非計中也。」安都曰:「今京都無百里地,莫論攻圍取勝,自可相拍手笑殺;且我不欲負孝武。」榮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餘殃,今雖天下雷同,正是速死,無能爲也。」安都曰:「不知諸人云何,我不畏此,大蹄馬在近,急便作計。」榮祖被拘不得還,因爲安都將領。安都引魏軍入彭城,榮祖家屬南奔朐山。齊高帝在淮陰,榮祖歸附,高帝保持之。及宋明帝崩,高帝書送榮祖詣僕射褚彥回,除東海太守。彥回謂曰:「蕭公稱卿幹略,故以郡相處。」
榮祖善彈,登西樓,見翔鵠雲中,謂左右當生取之。於是彈其兩翅,毛脫盡,墜地無傷,養毛生後飛去,其妙如此。
元徽末,蒼梧凶狂,恆欲危害高帝。帝欲奔廣陵起事,荀伯玉等皆贊成之。榮祖諫曰:「領府去台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一旦閉門不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恐便有叩台門者,公事去矣。」蒼梧明夕自至領府扣門,欲害帝,帝嘗以書案下安鼻爲楯,以鐵爲書鎮如意,甚壯大,以備不虞,欲以代杖。蒼梧至府,而曰:「且申今夕,須至一處作適,還當取奴。」尋遇殺。齊高帝謂榮祖曰:「不用卿言,幾無所成。」豫佐命勛,封將樂縣子。
永明二年,爲尋陽相、南新蔡太守。被告作大形棺材盛仗,使鄉人載度江北,案驗無實,見原。後拜兗州刺史。初,巴東王子響事,方鎮皆啟稱子響爲逆,榮祖曰:「此非所宜言,政應雲劉寅等孤負恩獎,逼迫巴東,使至於此。」時諸啟皆不得通,事平後,上乃省視,以榮祖爲知言。九年卒。
從弟歷生,亦爲驍將,位太子右率。性苛暴,與始安王遙光同反,伏誅。
閎字叔通,榮祖從父也。父遵,位員外常侍。閎爲宋孝武帝南中郎參軍。孝武帝即位,以爲交州刺史。時交土全實,閎罷州還,資財鉅萬。孝武末年貪慾,刺史二千石罷任還都,必限使獻奉,又以蒱戲取之,要令罄盡乃止。閎還至南州,而孝武晏駕,擁南資爲富人。明帝初,以爲司州刺史。北破薛道摽,封樂鄉縣男。出爲益州刺史。蜀還之貨,亦數千金,先送獻物,傾西資之半,明帝猶嫌其少。及閎至都,詣廷尉自簿,先詔獄官留閎,於是悉送資財,然後被遣。凡蠻夷不受鞭罰,輸財贖罪,謂之賧,時人謂閎被賧刺史。歷度支尚書,衛尉。
齊高帝輔政,使褚彥回爲子晃求閎女,閎辭以「齊大非偶」,帝雖嘉其退讓,而心不能歡,即以晃婚王女。謂豫章王嶷曰:「前欲以白象與垣公婚者,重其夷澹,事雖不遂,心常依然。」白象,晃小字也。及高帝即位,以有誠心,封爵如故。卒於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定。子憘伯襲爵。
憘伯少負氣豪俠,妙解射雉,尤爲武帝所重,以爲直閣將軍。與王文和俱任,頗以地勢陵之。後出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時文和爲益州刺史,曰:「每憶昔日俱在閣下,卿時視我,如我今日見卿。」因誣其罪,馳信啟之,又輒遣蕭寅代憘伯爲郡。憘伯亦別遣啟台,閉門待報,寅以兵圍之。齊明帝輔政,知其無罪,不欲乖文和,乃敕憘伯解郡。還爲寅軍所躡,束手受害。
閎弟子曇深,以行義稱。爲臨城縣,罷歸,得錢十萬,以買宅奉兄,退無私蓄。先是劉楷爲交州,謂王儉曰:「欲一人爲南土所聞者同行。」儉良乆曰:「得之矣。昔垣閎爲交州,閎弟閱又爲九真郡,皆著信南中。羽林監曇深者,閱之子也。雅有學行,當令同行。」及隨楷,未至交州而卒,楷惆悵良乆。曇深妻鄭氏,字獻英,滎陽人,時年二十,子文凝始生,仍隨楷到鎮。晝夜紡織,傍無親援,年既盛美,甚有容德,自厲冰霜,無敢望其門者。居一年,私裝了,乃告楷求還。楷大驚曰:「去鄉萬里,固非孀婦所濟」,遂不許。鄭又曰:「垣氏羇魂不反,而其孤藐幼,妾若一同灰壤,則何面目以見先姑。」因大悲泣。楷愴然許之,厚爲之送,於是間關危險,遂得至鄉。葬畢,乃曰:「可以下見先姑矣。」時文凝年甫四歲,親教經禮,訓以義方,州里稱美。
又有吳興丘景賔,字彥先,亦以節義聞。父康祖,無錫令,亡後,僮僕數十人及宅宇產畜,景賔悉讓與兄鎮之。鎮之又推齋屋三間與之,亦不肯受。太守孔山士嘆曰:「聞柳下惠之風,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復見之矣。」終於奉朝請。
張興世字文德,竟陵人也。本單名世,宋明帝益爲興世。少家貧,白衣隨王玄謨代蠻。後隨孝武鎮尋陽,補南中郎參軍督護,從入討元兇。及南郡王義宣反,又隨玄謨出梁山,有戰功。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進興世龍驤將軍,領水軍拒南賊。時台軍據赭圻,朝廷遣吏部尚書褚彥回就赭圻行選。是役也,皆先戰授位,檄板不供,由是有黃紙札。南賊屯在鵲尾,既相持乆不決,興世建議曰:「賊據上流,兵張地勝,今以奇兵潛出其上,使其首尾周惶,進退疑沮,糧運艱礙,乃制勝之奇。」沈攸之、吳喜並贊其計,分戰士七千配之。興世乃令輕舸溯流而上,旋復回還,一二日中輒復如此,使賊不爲之防。賊帥劉胡聞興世欲上,笑之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揚州,興世何人慾據我上。」興世謂攸之等曰:「上流唯有錢溪可據。」乃往據之。及劉胡來攻,將士欲迎擊之,興世曰:「賊來尚遠而氣驟盛矣。夫驟既力盡,盛亦易衰,此曹劌所以破齊也。將士不得妄動。」賊來轉近,興世乃命壽寂之、任農夫率壯士擊走之。袁顗慍曰:「賊據人肝藏里,云何得活。」是月朔,赭圻軍士伐木爲柵,於青山遇一童子曰:「賊下旬當平,無爲自苦。」忽不見。至是果敗。興世又遏其糧道,賊眾漸飢,劉胡棄軍走,袁顗仍亦奔散,興世遂與吳喜共平江陵。遷右軍將軍,封作唐縣侯。歷雍州刺史,左衛將軍。以疾,徙光祿大夫,尋卒。
興世居臨沔水,自襄陽以下至於江二千里,先無洲嶼,興世初生,當其門前水中,一旦忽生洲,年年漸大。及興世爲方伯,而洲上遂十餘頃。
父仲子由興世致位給事中,興世欲將往襄陽,愛鄉里不肯去。嘗謂興世曰:「我雖田舍老公,樂聞鼓角,汝可送一部,行田時欲吹之。」興世素恭謹畏法,譬之曰:「此是天子鼓角,非田舍公所吹。」興世欲拜墓,仲子謂曰:「汝衛從太多,先人必當驚怖。」興世減撤而行。子欣泰。
欣泰字義亨,不以武業自居,好隸書,讀子史。年十餘,詣吏部尚書褚彥回,彥回問:「張郎弓馬多少?」荅曰:「性怯畏馬,無力牽弓。」彥回甚異之。歷諸王府佐。
宋元徽中,興世在家,擁雍州還資見錢三千萬,蒼梧王自領人劫之,一夜垂盡,興世憂懼病卒。欣泰兄欣華時爲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財以待之。齊建元初,爲尚書都官郎。武帝與欣泰早款遇,及即位,以爲直閣將軍。後爲武陵內史,坐贓私殺人被糾,見原。還復爲直閣、步兵校尉,領羽林監。
欣泰通涉雅俗,交結多是名素,下直輒著鹿皮冠,衲衣錫杖,挾素琴。有以啟武帝,帝曰:「將家兒,何敢作此舉止。」後從駕出新林,敕欣泰廉察,欣泰停仗,於松樹下飲酒賦詩。制局監呂文度以啟武帝,帝大怒,遣出。數日意釋,召謂曰:「卿不樂武職,當處卿清貴。」除正員郎。出爲鎮軍中兵參軍、南平內史。
巴東王子響殺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諧之西討,使欣泰爲副。欣泰謂諧之曰:「今太歲在西南,逆歲行軍,兵家深忌,若且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而禽也。」諧之不從,進江津,尹略等見殺。事平,欣泰徙爲隨王子隆鎮西中兵,改領河東內史。子隆深相愛重,數與談宴,意遇與謝脁相次。典簽密啟之,武帝怒,召還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岡下,面接松山,欣泰負弩射雉,恣情閒放,聲伎雜藝,頗多開解。明帝即位,爲領軍長史,遷諮議參軍。上書陳便宜二十條,其一條言宜毀廢塔寺,帝並優詔報荅。
建武二年,魏圍鍾離,欣泰爲軍主,隨崔慧景救援。及魏軍退,而邵陽洲上余兵萬人,求輸馬五百匹假道,慧景欲斷路攻之。欣泰說慧景曰:「歸師勿遏,古人畏之,死地兵不可輕也。」慧景乃聽過。時領軍蕭坦之亦援鍾離,還啟明帝曰:「邵陽洲有死賊萬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不加賞。
四年,出爲永陽太守。永元初,還都。崔慧景圍城,欣泰入城守備。事寧,除廬陵王安東司馬。梁武帝起兵,東昏以欣泰爲雍州刺史。欣泰與弟前始安內史欣時密謀結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閣將軍鴻選、含德主帥苟勵、直後劉靈運等,並同契會。帝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軍救郢,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楊明泰等十餘人相送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懷刀,於坐斫元嗣,碩墜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蟲兒傷數創,手指皆墜。居士逾牆得出,茹法珍亦散走還台。靈秀仍往石頭迎建安王寶寅,率文武數百,唱警蹕,至杜姥宅。欣泰初聞事發,馳馬入宮,冀法珍等在外,城內處分,必盡見委,因行廢立。既而法珍得返,處分關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在殿內亦不敢發,城外眾尋散。少日事覺,欣泰、胡松等皆伏誅。
欣泰少時,有人相其當得三公,而年裁三十。後屋瓦墜傷額,又問相者,云:「無復公相,年壽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時年三十六。
論曰:王仲德受任二世,能以功名始終。入關之役,檀、王咸出其下。元嘉北討,則受督於人,有藺生之志,而無關公之憤,長者哉。道豫雖地居豐、沛,榮非恩假,時歷四代,人焉不絕,文武之道,不墜斯門,殆爲優矣。垣氏宋、齊之際,世著武節,崇祖陳力疆埸,以韓、白自許,竟而杜郵之酷,可爲痛哉。興世鵲浦之奇,遠有深致,其垂組建旆,豈徒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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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六‧列傳第十六  袁湛
袁湛字士深,陳郡陽夏人也。祖耽,晉歷陽太守,父質,琅邪內史,並知名。湛少與弟豹並爲從外祖謝安所知,安以其兄子玄女妻湛。
宋武帝起兵,以爲鎮軍諮議參軍。以從征功,封晉寧縣五等男。義熙十二年,爲尚書右僕射。武帝北伐,湛兼太尉,與兼司空尚書范泰奉九命禮物拜授武帝,帝沖讓。湛等隨軍至洛陽,住柏谷塢。泰議受使未畢,不拜晉帝諸陵,湛獨至五陵展敬,時人美之。
初,陳郡謝重,王胡之外孫也,於諸舅敬禮多闕,重子絢,湛之甥也,嘗於公坐慢湛,湛正色謂曰:「汝便是兩世無渭陽情。」絢有愧色。十四年,卒,贈左光祿大夫。文帝即位,以後父贈侍中,以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敬公。大明三年,孝武幸籍田,經湛墓,遣使致祭,增守墓五戶。
子淳,淳子植,並早卒。
湛弟豹字士蔚,好學博聞,善談雅俗。每商較古今,兼以誦詠,聽者忘疲。爲御史中丞時,鄱陽縣侯孟懷玉上母檀拜國太夫人,有司奏許。豹以婦人從夫爵,懷玉父大司農綽見居列卿,妻不宜從子。奏免尚書右僕射劉柳等官,詔並贖論。後爲丹陽尹,太尉長史,義熙九年,卒官。以參伐蜀謀,追封南昌縣五等子。子淑。
淑字陽源,少有風氣。年數歲,伯父湛謂人曰:「此非凡兒。」至十餘歲,爲姑夫王弘所賞,博涉多通,不爲章句學。文采遒艷,從橫有才辯。彭城王義康命爲司徒祭酒。義康不好文學,雖外相禮接,意好甚疏。從母兄劉湛欲其附己,而淑不爲改意,由是大相乖失。淑乃賦詩曰:「種蘭忌當門,懷璧莫向楚。楚少別玉人,門非植蘭所。」尋以乆疾免官。
元嘉二十六年,累遷尚書吏部郎。其秋大舉北侵,從容曰:「今當席捲趙、魏,檢玉岱宗,願上封禪書一篇。」文帝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當之。」出爲始興王濬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淑始到府,濬引見謂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荅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府望也。」還爲御史中丞。
時魏軍南伐至瓜步,文帝使百官議防禦之術,淑上議,其言甚誕。淑喜夸,每爲時人所嘲。始興王濬嘗送錢三萬餉淑,一宿復遣人追取,謂爲使人謬誤,欲以戲淑,淑與濬書曰:「聞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與一奪,義士猶或非之』。況密邇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竊恐二三諸候有以觀大國之政。」遷太子左衛率。
元兇將爲逆,其夜淑在直,呼淑及蕭斌等,流涕告以「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淑、斌並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斌懼曰:「謹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時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問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後,爲天地所不容,大禍亦旋至耳。」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而可言罷。」劭因起,賜淑等袴褶,又就主衣取錦,裁三尺爲一段,又中裂之,分斌與淑及左右,使以縛*褶。淑出還省,繞床至四更乃寢。劭將出,已與蕭斌同載,呼淑甚急,淑眠終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於奉化門外槐樹下。劭即位,追贈太常。孝武即位,贈侍中、太尉,諡曰忠憲公。又詔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綽、卜天與四家長給稟。淑文集傳於世。諸子並早卒。
兄洵,吳郡太守,諡曰貞。洵子顗。
顗字國章,初爲豫州主簿,累遷晉陵太守,襲南昌縣五等子。大明末,拜侍中,領前軍將軍。時新安王子鸞以母嬖有盛寵,太子在東宮多過,上微有廢太子立子鸞之意,從容言之。顗盛稱太子好學,有日新之美。帝怒,振衣而入,顗亦厲色而出。左丞徐爰言於帝,請宥之,帝意解。後帝又以沈慶之才用不多,言論頗相嗤毀,顗又陳慶之忠勤有幹略,堪當重任。由是前廢帝深感顗,慶之亦懷其德。
景和元年誅群公,欲引進顗,任以朝政,遷爲吏部尚書,封新淦縣子。俄而意趣乖異,寵待頓衰,始令顗與沈慶之、徐爰參知選事;尋復反以爲罪,使有司糾奏,坐白衣領職。從幸湖熟,往反數日不被命,顗慮禍求出,乃除建安王休仁安西長史。休仁不行,即以顗爲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顗舅蔡興宗謂曰:「襄陽星惡,豈可冒邪?」顗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日之行,本願生出彪口。且天道遼遠,何必皆驗?如其有徵,當修德以禳之。」於是狼狽上路,恆慮見追。後至尋陽,曰:「今知免矣。」與鄧琬款狎過常,每清閒必盡日窮夜。顗與琬人地本殊,眾知其有異志矣。
及至襄陽,使劉胡繕修兵械,會明帝定大事,進顗號右將軍。遣荊州典簽邵宰乘驛還江陵,道由襄陽。顗反意已定,而糧仗未足,欲且奉表於明帝。顗子秘書丞戩曰:「一奉表疏,便爲彼臣,以臣伐君,於義不可。」顗從之。顗詐雲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便建牙馳檄,奉勸晉安王子勛即大位,與琬書使勿解甲。子勛即位,進顗號安北將軍,加尚書左僕射。顗本無將略,在軍中未嘗戎服,語不及戰陣,唯賦詩談義而已,不能撫接諸將。劉胡每論事,酬對甚簡,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齒恚恨。
胡以南運未至,軍士匱乏,就顗換襄陽之資。顗荅曰:「都下兩宅未成,方應經理,不可損徹。」又信往來之言,言都下米貴,斗至數百,以爲不勞攻伐,行自離散,於是擁甲以待之。明帝使顗舊門生徐碩奉手詔譬顗曰:「卿未經爲臣,今追蹤竇融,猶未晚也。」及劉胡叛走不告顗,顗至夜方知,大怒,罵曰:「今年爲小子所誤。」呼取飛燕,謂其眾曰:「我當自出追之。」因又遁走。至鵲頭,與戍主薛伯珍及其所領數千,步取青林,欲向尋陽。夜止山間宿,殺馬勞將士。顗顧伯珍曰:「我舉八州以謀王室,未一戰而散,豈非天邪。非不能死,豈欲草間求活,望一至尋陽,謝罪主上,然後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節,無復應者。及旦,伯珍請求間言,乃斬顗首詣錢溪馬軍主襄陽俞湛之降。湛之因斬伯珍並送首以爲己功。明帝忿顗違叛,流屍於江,弟子彖收瘞於石頭後岡。後廢帝即位,方得改葬。
顗子戩、昂。戩爲黃門侍郎,戍盆城。尋陽敗,伏誅。
粲字景倩,洵弟子也。父濯,揚州秀才,早卒。粲幼孤,祖哀之,名之曰愍孫。伯叔並當世榮顯,而愍孫饑寒不足。母琅邪王氏,太尉長史誕之女也。躬事績紡,以供朝夕。
愍孫少好學,有清才,隨伯父洵爲吳郡,擁弊衣讀書,足不逾戶。其從兄顗出遊,要愍孫,愍孫輒稱疾不動。叔父淑雅重之,語子弟曰:「我門不乏賢,愍孫必當復爲三公。」或有欲與顗婚,顗父洵曰:「顗不堪,政可與愍孫婚耳。」愍孫在坐,流涕起出。早以操行見知,宋孝武即位,稍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衛率,侍中。孝建元年,文帝諱日,群臣並於中興寺八關齋,中食竟,愍孫別與黃門郎張淹更進魚肉食。尚書令何尚之奉法素謹,密以白孝武,孝武使御史中丞王謙之糾奏,並免官。
大明元年,復爲侍中,領射聲校尉,封興平縣子。三年,坐納山陰人丁承文貨,舉爲會稽郡孝廉,免官。五年,爲左衛將軍,加給事中。七年,轉吏部尚書,左衛如故。其年,皇太子冠,上臨宴東宮,與顏師伯、柳元景、沈慶之等並摴蒱,愍孫勸師伯酒,師伯不飲,愍孫因相裁辱曰:「不能與佞人周旋。」師伯見寵於上,上常嫌愍孫以寒素陵之,因此發怒曰:「袁濯兒不逢朕,員外郎未可得也,而敢以寒士遇物!」將手刃之,命引下席。愍孫色不變,沈、柳並起謝,乆之得釋。出爲海陵太守。
廢帝即位,愍孫在郡,夢日墮其胸上,因驚。尋被征管機密,歷吏部尚書,侍中,驍衛將軍。愍孫峻於儀範,廢帝裸之迫使走,愍孫雅步如常,顧而言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明帝泰始元年,爲司徒左長史、南東海太守。
愍孫清整有風操,自遇甚高,嘗著妙德先生傳以續嵇康高士傳後以自況曰:「有妙德先生,陳國人也。氣志深虛,姿神清映,性孝履順,棲沖業簡,有舜之遺風。先生幼夙多疾,性疏懶,無所營尚;然九流百氏之言,雕龍談天之藝,皆泛識其大歸,而不以成名。家貧嘗仕,非其好也。混其聲跡,晦其心用,席門常掩,三逕裁通。雖揚子寂漠,嚴叟沈冥,不是過也。修道遂志,終無得而稱焉。」又嘗謂周旋人曰:「昔有一國,國中一水號曰狂泉,國人飲此水無不狂,唯國君穿井而汲,獨得無恙。國人既並狂,反謂國主之不狂爲狂,於是聚謀共執國主,療其狂疾。火艾針藥,莫不必具,國主不任其苦,於是到泉所酌水飲之,飲畢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眾乃歡然。我既不狂,難以獨立,比亦欲試飲此水矣。」
幼慕荀奉倩爲人,孝武時求改名粲,不許,至明帝立,乃請改爲粲,字景倩。其外孫王筠又云:「明帝多忌諱,反語袁愍爲『殞門』,帝意惡之,乃令改焉。」二年,遷領軍將軍,仗士三十人入六門。其年,徙中書令,領太子詹事。三年,轉尚書僕射,尋領吏部。五年,加中書令,又領丹陽尹。
粲負才尚氣,愛好虛遠,雖位任隆重,不以事務經懷。獨步園林,詩酒自適。家居負郭,每杖策逍遙,當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頗有竹石,粲率爾步往,亦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嘯詠自得。主人出,語笑款然。俄而車騎羽儀並至門,方知是袁尹。又嘗步屧白楊郊野間,道遇一士大夫,便呼與酣飲,明日此人謂被知顧,到門求進。粲曰:「昨飲酒無偶,聊相要耳。」竟不與相見。嘗作五言詩,言「訪跡雖中宇,循寄乃滄洲」。蓋其志也。
七年,爲尚書令。初,粲忤於孝武,其母候乘輿出,負塼叩頭流血,塼碎傷目。自此後,粲與人語,有誤道眇目者,輒涕泣彌日。嘗疾,母憂念,晝寢,夢見父容色如平生,與母語曰:「愍孫無憂,將爲國家器,不患沉沒。但恐富貴,終當傾滅耳。」母未嘗言及。粲貴重,恆懼傾滅,乃以告之,粲故自挹損。明帝臨崩,粲與褚彥回、劉勉並受顧命,加班劔二十人,給鼓吹一部。後廢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元年,丁母憂,葬竟,攝令親職,加衛將軍,不受。性至孝,居喪毀甚,祖日及祥,詔衛軍斷客。
二年,桂陽王休范爲逆,粲扶曳入殿,詔加兵自隨,府置佐吏。時兵難危急,賊已至南掖門,諸將意沮,咸莫能奮。粲慷慨謂諸將帥曰:「寇賊已逼,而眾情離阻,孤子受先帝顧托,本以死報,今日當與褚護軍同死社稷。」因命左右被馬,辭色哀壯。於是陳顯達等感激出戰,賊即平殄。事寧,授中書監,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司徒。以揚州解爲府,固不肯移。三年,徙尚書令,衛軍、開府如故,並固辭,服終乃受命。加侍中,進爵爲侯,又不受。
時粲與齊高帝、褚彥回、劉彥節遞日入直,平決萬機。粲閒默寡言,不肯當事,主書每往咨決,或高詠對之。時立一意,則眾莫能改。素寡往來,門無雜賔,閒居高臥,一無所接。談客文士,所見不過一兩人。順帝即位,遷中書監,司徙、侍中如故。
齊高帝既居東府,故使粲鎮石頭。粲素靜退,每有朝命,逼切不得已,然後方就。及詔移石頭,即便順旨。有周旋人解望氣,謂粲曰:「石頭氣甚凶,往必有禍。」粲不荅。又給油絡通幰車,仗士五十人入殿。
時齊高帝方革命,粲自以身受顧托,不欲事二姓,密有異圖。劉彥節宋氏宗室,前湘州刺史王蘊太后兄子,素好武事,並慮不見容於齊高帝,皆與粲結,諸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彭文之、卜伯興等並與粲合。昇明元年,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齊高帝自詣粲,粲稱疾不見。粲宗人袁達以爲不宜示異同。粲曰:「彼若劫我入台,便無辭以拒,一如此,不復得出矣。」時齊高帝入屯朝堂,彥節從父弟領軍將軍韞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爲直閣,黃回諸將皆率軍出新亭。粲克日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率宿衛兵攻齊高帝於朝堂,回率軍來應,彥節、候伯等並赴石頭。事泄。先是,齊高帝遣將薛深、蘇烈、王天生等領兵戍石頭,雲以助粲,實御之也。又令腹心王敬則爲直閣,與伯興共總禁兵。王蘊聞彥節已奔,嘆曰:「今年事敗矣。」乃狼狽率部曲向石頭,薛深等據門射之。蘊謂粲已敗,乃便散走。齊高帝以報敬則,敬則誅韞並伯興,又遣軍主戴僧靜向石頭助薛深自倉門入。時粲與彥節等列兵登東門,僧靜分兵攻府西門,彥節與兒逾城出。粲還坐,列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挺身暗往,奮刀直前欲斬之。子最覺有異,大叫抱父乞先死,兵士人人莫不隕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筆作啟云:「臣義奉大宋,策名兩畢,今便歸魂墳壟,永就山丘。」僧靜乃並斬之。
初,粲大明中與蕭惠開、周朗同車行,逢大Ï開駐車,惠開自照鏡曰:「無年可仕。」朗執鏡良乆曰:「視死如歸。」粲最後曰:「當至三公而不終。」至是如言。
最字文高,時年十七,既父子俱殞,左右分散,任候伯等其夜並自新亭赴石頭,其後皆誅。
粲小兒數歲,乳母將投粲門生狄靈慶。靈慶曰:「吾聞出郎君者有厚賞,今袁氏已滅,汝匿之尚誰爲乎?」遂抱以首。乳母號泣呼天曰:「公昔於汝有恩,故冒難歸汝,奈何欲殺郎君以求小利。若天地鬼神有知,我見汝滅門。」此兒死後,靈慶常見兒騎大狗戲如平常,經年余,斗場忽見一狗走入其家,遇靈慶於庭噬殺之,少時妻子皆沒。此狗即袁郎所常騎者也。
齊永明元年,武帝詔曰:「袁粲、劉彥節並與先朝同獎宋室,沈攸之於景和之世特有乃心,雖末節不終,而始誠可錄。歲月彌往,宜霑優隆。」於是並命改葬。
粲省事莫嗣祖,粲常所委信,與劉彥節等宣密謀。至是齊高帝問曰:「汝知袁粲謀逆,何不啟?」嗣祖曰:「小人無識,曲蒙袁公厚恩,實不仰負,今日就死分甘。官若賜性命,亦不忍背粲而獨生也。」戴僧靜勸殺之。帝曰:「彼各爲其主。」遂赦焉,用爲省事。歷朝所賞。梁豫章王直新出閣,中旨用嗣祖爲師。
彖字偉才,顗弟覬之子也。覬好學美才,早有清譽,仕宋位武陵內史。彖少有風氣,善屬文及談玄,舉秀才,歷諸王府參軍,不就。覬臨終與兄顗書曰:「史公才識可喜,足懋先基矣。」史公,彖小字也。及顗見誅,宋明帝投屍江中,不許斂葬。彖與舊奴一人,微服求屍,四十餘日乃得,密瘞石頭後岡,身自負土。懷其文集,未嘗離身。明帝崩後,乃改葬顗。從叔司徒粲、祖舅征西將軍蔡興宗並器之。
仕宋爲齊高帝太傅相國主簿,秘書丞。仕齊爲中書郎,兼太子中庶子。又以中書郎兼御史中丞。坐彈謝超宗簡奏依違,免官。後拜廬陵王諮議。時南郡江陵縣人苟蔣之弟胡之婦爲曾口寺沙門所淫,夜入苟家,蔣之殺沙門,爲官司所檢,蔣之列家門穢行,欲告則恥,欲忍則不可,實己所殺,胡之列又如此,兄弟爭死。江陵令宗躬啟州,荊州刺史廬江王求博議。彖曰:「夫迅寒急節,乃見松筠之操,危機迥構,方識貞孤之風。竊以蔣之、胡之殺人,原心非暴,辯讞之日,友於讓生,事憐左右,義哀行路。昔文舉引謗,獲漏疏網,蔣之心跡,同符古人,若陷以深刑,實傷爲善。」由是蔣之兄弟免死。
累遷太子中庶子,出爲冠軍將軍,監吳興郡事。彖性剛固以微言忤武帝,又薄王晏爲人,晏請交不荅。武帝在便殿用金柄刀子翦瓜,晏在側曰:「外聞有金刀之言,恐不宜用此物。」帝窮問所以,晏曰:「袁彖爲臣說之。」上銜怒良乆。彖到郡,坐過用祿錢,免官付東冶。彖妹爲竟陵王子良妃,子良世子昭胄時年八歲,見武帝而形容慘悴,帝問其故,昭胄流涕曰:「臣舅負罪,今在尚方,臣母悲泣不食已積日,臣所以不寧。」帝曰:「特爲兒赦之。」既而帝游孫陵,望東冶,曰:「冶中有一好貴囚。」數日,與朝臣幸冶,履行庫藏,因宴飲,賜囚徒酒肉,敕見彖與語,明日釋之。後爲侍中。彖充腴異眾,每從射雉郊野,數人推扶,乃能徒步。幼而母卒,養於伯母王氏,事之如親,閨門孝義。隆昌元年卒,諡靖子。
彖宗人廓之,字思度,宏之曾孫也。父景儁,宋世爲淮南太守,以非罪見誅。廓之終身不聽音樂,布衣蔬食,足不出門,示不臣於宋,時人以比晉之王裒。顏延之見其幼時,嘆曰:「有子如袁廓足矣。」齊國建,方出仕,稍至殿中郎,王儉、柳世隆傾心待之。爲太子洗馬。於時何亦稱才子,爲文惠太子作楊畔歌,辭甚側麗,太子甚悅。廓之諫曰:「夫楊畔者,既非典雅,而聲甚哀思,殿下當降意簫韶,奈何聽亡國之響。」太子改容謝之。
昂字千里,雍州刺史顗之子也,顗敗,藏於沙門。沙門將以出關,關吏疑非常人,沙門杖而語之,遂免。或云:顗敗時,昂年五歲,乳媼攜抱匿於廬山,州郡於野求之,於乳媼匿所見一彪,因去,遂免。會赦得出,猶徙晉安。在南唯勤學,至元徽中聽還,時年十五。初顗敗傳首建鄴,藏於武庫,以漆題顗名以爲志,至是始還之。昂號慟嘔血,絕而復甦,以淚洗所題漆字皆滅,人以爲孝感。葬訖,更制服廬於墓次,從兄彖常撫視抑譬之。
昂容質修偉,冠絕人倫,以父亡不以理,終身不聽音樂。後與彖同見從叔司徒粲,粲謂彖曰:「昂幼孤而能至此,故知名器自有所在。」仕齊爲王儉鎮軍府功曹史。儉後爲丹陽尹,於後堂獨引見昂,指北堂謂曰:「卿必居此。」累遷黃門郎。
昂本名千里,齊永明中,武帝謂曰:「昂昂千里之駒,在卿有之。今改卿名爲昂,即字千里。」後爲衛軍武陵王長史。丁母憂,哀毀過禮,服未除而從兄彖卒。昂幼孤,爲彖所養,乃制期服。人有怪而問之,昂致書以喻之曰:
竊聞禮由恩斷,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傾乾蔭,資敬未奉,過庭莫承,藐藐沖年,未達朱紫。從兄提養訓教,示以義方,每假其談價,虛其聲譽,得及人次,實亦有由。兼開拓房宇,處以華曠,同財共有,恣其取足,爾來三十餘年。憐愛之至,言無異色,姊妹孤侄,成就一時。篤念之深,在終彌固,此恩此愛,畢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爲諸從,言心即事,實未忍安。昔馬棱與從弟毅同居,毅亡,棱爲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喪,亦緣情而致制。雖識不及古,誠懷感慕。常願千秋之後,從服期齊;不圖門衰禍集,一旦草土,殘息復罹今酷。尋惟慟絕,彌劇彌深。今以餘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伸無已之情。雖禮無明據,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必欲行之。臨紙哽咽,言不識次。
後爲御史中丞。時尚書令王晏弟詡爲廣州,多納賕貨,昂依事劾奏,不憚權家,當時號爲正直。
初,昂爲洗馬,明帝爲領軍,欽昂風素,頻降駕焉。及踐阼,奏事多留與語,謂曰:「我昔以卿有美名,親經相詣。」昂荅曰:「陛下在田之日,遂蒙三顧草廬。」帝甚悅。尋出爲豫章內史,丁所生母憂去職。以喪還,江路風潮暴駭,昂乃縛衣著柩,誓同沈溺。及風止,余船皆沒,唯昂船獲全,咸謂精誠所致。葬訖,起爲吳興太守。
永元末,梁武帝起兵,州郡望風皆降,昂獨拒境。帝手書喻之曰:
夫禍福無門,興亡有數,天之所棄,人孰能匡。機來不再,圖之宜早。頃藉聽道路,承欲狼顧一隅,既未喻雅懷,聊申往意。獨夫狂悖,振古未聞,窮凶極虐,歲月滋甚。天未絕齊,聖明啟運,億兆有賴,百姓來蘇。吾荷任前驅,掃除京邑,屠潰之期,當不雲遠。兼熒惑出端門,太白入氐室,天文表於上,人事符於下,不謀同契,實在茲辰。且范岫、申胄乆薦誠款,各率所守,仍爲掎角;而足下欲以區區之郡,御堂堂之師,根本既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爲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忠孝俱盡,將欲何依,去就之宜,幸加詳擇。
昂荅曰:
都史至辱誨,承藉以眾論,謂仆有勤王之舉,兼蒙誚責,獨無送款。循復嚴旨,若臨萬仞。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爲役?近奉敕,以此境多虞,見使安慰。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唯仆一人敢後至者,正以自揆庸素,文武無施,直是陳國賤男子耳。雖欲獻心,不增大軍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帥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飧微施,尚復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唯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
建康城平,昂舉哀慟哭。時帝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土,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門,世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宣旨,昂亦不請降,開門徹備而已。及至,帝亦不問其過。
天監二年,以爲後軍臨川王參軍事。昂啟謝曰:
恩隆絕望之辰,慶集冥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擬。摳衣聚足,顛狽不勝。臣遍歷三墳,備詳六典,巡校賞罰之科,洞檢生死之律,莫不嚴五辟於明君之朝,峻三章於聖主之日。是以塗山始會,致防風之誅,酆邑方構,有崇侯之伐。未有緩憲於斮戮之人,賒刑於耐罪之族,出萬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實大,披心瀝血,敢乞言之。
臣東國賤人,學行何取,既殊鳴雁直木,固無結綬彈冠,徒藉羽儀,易農就仕。往年濫職,守秩東隅,仰屬龔行,風驅電掩,當其時也,負鼎圖者日至,執玉帛者相望;獨在愚臣,頓昏大義,徇鴻毛之輕,忘同德之重。但三吳險薄,五湖交通,屢起田儋之變,每懼殷通之禍,空慕君魚保境,遂失師涓抱器。後至者斬,臣甘斯戮,明刑徇眾,誰曰不然。幸因約法之弘,承解網之宥,猶當降等薪粲,遂乃頓釋鉗赭。斂骨吹魂,還編黔庶,濯疵盪穢,入楚游陳,天波既洗,雲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難,處死之難。臣之所荷,曠古不書,臣之所死,未知何地。
武帝荅曰:「朕遺射鉤,卿無自外。」
尋爲侍中,遷吏部尚書。帝謂曰:「齊明帝用卿爲黑頭尚書,我用卿爲白頭尚書,良以多愧。」對曰:「臣生四十七年於茲矣,四十以前,臣之自有,七年以後,陛下所養。七歲尚書,未爲晚達。」帝曰:「士固不妄有名。」
十五年,爲尚書左僕射,尋爲尚書令。時僕射徐勉勢傾天下,在昂處宴,賔主甚歡。勉求昂出內人傳杯,昂良乆不出,勉苦求之。昂不獲已,命出五六人,始至齋閣,昂謂勉曰:「我無少年,老嫗並是兒母,非王妃母,便是主大家,今令問訊卿。」勉聞大驚求止,方知昂爲貴。
昂在朝謇諤,世號宗臣。昭明太子薨,立晉安王綱爲皇太子,昂獨表言宜立昭明長息歡爲皇太孫。雖不見用,擅聲朝野。自是告老乞骸骨,不干時務。
昂雅有人鑒,游處不雜,入其門者號登龍門。大通中,位司空,大同六年,薨,時年八十。詔即日舉哀。初,昂臨終遺疏不受贈諡,敕諸子不得言上行狀及立銘志,凡有所須,悉皆停省。因復曰:「吾釋褐從仕,不期富貴,但官序不失等倫,衣食粗知榮辱,以此闔棺,無慚鄉里。往忝吳興,屬在昏明之際,既暗於前覺,無誠於聖朝,不識天命,甘貽顯戮,幸遇殊恩,得全門戶。自念負罪私門,階榮望絕,保存性命,以爲幸甚,不謂叨竊寵靈,一至於此。常欲竭誠酬報,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興師北伐,吾輒啟求行。誓之丹款,實非矯言。既庸懦無施,皆不蒙許,雖欲罄命,其議莫從。今日瞑目,畢恨泉壤,聖朝遵古,如吾名品,或有追遠之恩,脫有贈官,慎勿祗奉。」諸子累表陳奏,詔不許,諡曰穆正公。有集二十卷。
初,昂之歸梁,有馬仙琕者亦以義烈稱。
仙琕字靈馥,扶風郿人。父伯鸞,宋冠軍司馬。仙琕少以果敢聞,父憂毀瘠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仕齊位豫州刺史。
梁武起兵,使其故人姚仲賔說之,仙琕先爲設酒,乃斬於軍門以徇。帝又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琕曰:「大義滅親。」又命斬之。懷遠號泣,軍中爲請乃免。
武帝至新林,仙琕猶於江西日抄運漕。建康城平,仙琕舉哀謂眾曰:「我受人任寄,義不容降,今眾寡不侔,勢必屠滅。公等雖無二心,其如親老何。我爲忠臣,君爲孝子,各盡其道,不亦可乎。」於是悉遣城內兵出降,余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圍之數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晚乃投弓曰:「諸君但來見取,我義不降。」乃檻送建康,至石頭而脫之。帝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使天下見二義士。」帝勞之曰:「射鉤斬袪,昔人弗忌,卿勿以戮使斷運苟自嫌絕也。」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便復爲用。」帝笑而美之。俄而母卒,帝知其貧,賻給甚厚。仙琕號泣謂弟仲艾曰:「蒙大造之恩,未獲上報,今復荷殊澤,當與爾以心力自效耳。」
天監四年,師侵魏,仙琕每戰,恆冠三軍,與諸將論議,口未嘗言功。人問其故,仙琕曰:「大丈夫爲時所知,當進不求名,退不逃罪,乃平生願也,何功可論?」爲南義陽太守,累破山蠻,郡境清謐。以功封Ù洭縣伯。遷司州刺史,進號貞威將軍。
魏豫州人白早生使以懸瓠來降,武帝使仙琕赴之,又遣直閣將軍武會超、馬廣率眾爲援。仙琕進頓楚王城,遣副將齊苟兒助守懸瓠。魏中山王英攻懸瓠,執齊苟兒,進禽馬廣送洛陽,仙琕不能救。會超等亦相次退散,魏軍進據三關,仙琕坐征還爲雲騎將軍。
十年,朐山人殺琅邪太守劉晰,以城降魏,詔假仙琕節討之。魏徐州刺史盧昶以眾十餘萬赴焉,仙琕累戰破走之。進爵爲侯,遷豫州刺史,加都督。
仙琕自爲將及居州郡,能與士卒同勞逸,身衣不過布帛,所居無幃幕衾屏,行則飲食與冢養最下者同。其在邊境,常單身潛入敵境,伺知壁壘村落險要處所,攻戰多克捷,士卒亦甘心爲用,帝雅愛仗之。卒於州,贈左衛將軍,諡曰剛。初,仙琕幼名仙婢,及長以婢名不典,乃以玉代女雲。子岩夫嗣。
昂子君正字世忠,少聦敏。年數歲,父疾,晝夜不眠,專侍左右。家人勸令暫臥,荅曰:「官既未差,眠亦不安。」歷位太子庶子。
君正美風儀,善自居處,以貴公子早得時譽。爲豫章內史。性不信巫邪,有師萬世榮稱道術,爲一郡巫長。君正在郡小疾,主簿熊岳薦之。師云:「須疾者衣爲信命。」君正以所著襦與之,事竟取襦,云「神將送與北斗君」。君正使檢諸身,於衣里獲之,以爲亂政,即刑於市而焚神,一郡無敢行巫。
遷吳郡太守。侯景亂,率數百人隨邵陵王綸赴援,及台城陷,還郡。君正當官蒞事有名稱,而蓄聚財產,服玩靡麗。賊遣張太墨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勸令拒守,己以戍兵自外擊之,君正不能決。吳人陸映公等懼不濟,賊種族其家,勸之迎賊。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賊,賊掠奪其財物子女,因是感疾卒。子樞。
樞字踐言,美容儀,性沈靜,好學,手不釋卷。家本顯貴,貲產充積,而樞獨處率素,傍無交往,非公事未嘗出遊,榮利之懷淡如也。
侯景之亂,樞往吳郡省父疾,丁父憂。時四方擾亂,人求苟免,樞居喪以至孝聞。王僧辯平侯景,鎮建鄴,衣冠爭往造請,樞杜門靜居,不求聞達。
紹泰中,歷吏部尚書、吳興郡太守。陳永定中,征爲侍中,掌選。遷都官尚書,掌選如故。
樞博學,明悉舊章。初,陳武帝長女永嗣公主,先適陳留太守錢蕆,生子岊,主及岊並卒於梁時。武帝受命,唯主追封。至是將葬,尚書請議加蕆駙馬都尉,並贈岊官。樞議曰:
昔王姬下嫁,必適諸侯。同姓爲主,聞於公羊之說;車服不系,顯於詩人之篇。漢氏初興,列侯尚主,自斯以後,降嬪素族。駙馬都尉,置由漢武,或以假諸功臣,或以加於戚屬。是以魏曹植表駙馬、奉車取爲一號。齊職儀曰:「凡尚公主,必拜駙馬都尉,魏、晉以來,因爲瞻准。」蓋以王姬之重,庶姓之輕,若不加其等級,寧可合巹而酳。所以假駙馬之位,乃崇於皇女也。今公主早薨,伉儷已絕,既無禮數致疑,何須駙馬之授。案杜預尚晉宣帝第二女,晉武踐阼而主已亡,泰始中追贈公主,元凱無復駙馬之號。梁文帝女新安穆公主早薨,天監初,王氏無追拜之事。遠近二例,足以校明,無勞此授。今宜追贈亭侯。
時議以爲當。
天嘉三年,爲吏部尚書,領丹陽尹。以葬父拜表自解,詔令葬訖停宅視郡事,服闋還職。時僕射到仲舉雖參掌選事,銓衡汲引,並出於樞,舉薦多會上旨。謹慎周密,清白自居,文武職司,鮮有游其門者。廢帝即位,遷尚書左僕射,卒,諡曰簡懿。有集十卷行於世。弟憲。
憲字德章,幼聦敏好學,有雅量。梁武帝修建庠序,別開五館,其一館在憲宅西,憲常招引諸生與之談論,新義出人意表,同輩咸嗟服焉。
大同八年,武帝撰孔子正言章句,詔下國學宣制旨義。憲時年十四,被召爲正言生,祭酒到溉目送之,愛其神采。國子博士周弘正謂憲父君正曰:「賢子今茲欲策試不?」君正曰:「未敢令試。」居數日,君正遣門客岑文豪與憲候弘正。會弘正將升講坐,弟子異集,乃延憲入室,授以麈尾,令憲豎義。時謝岐、何妥在坐,弘正謂曰:「二賢雖窮奧賾,得無憚此後生邪?」何、謝乃遞起義端,深極理致,憲與往複數番,酬對閒敏。弘正謂妥曰:「恣卿所問,勿以童幼期之。」時觀者重沓,憲神色自若,辯論有餘,弘正亦起數難,終不能屈。因告文豪曰:「卿還咨袁吳郡,此郎已堪見代博士矣。」時生徒對策,多行賄賂,文豪請具束脩。君正曰:「我豈能用錢爲兒買第邪?」學司銜之。及憲試,爭起劇難,憲隨問抗荅,剖析如流。到溉顧憲曰:「袁君正其有後矣。」及君正將之吳郡,溉祖道於征虜亭,謂君正曰:「昨策生,蕭敏孫、徐孝克非不解義,至於風神器局,去賢子遠矣。」尋舉高第,以貴公子選尚南沙公主,即梁簡文帝女也。
大同元年,釋褐秘書郎,遷太子舍人。侯景寇逆,憲東之吳郡。尋丁父憂,哀毀過禮。陳武帝作相,除司徒戶曹,初謁,遂抗禮長揖。中書令王勱謂憲曰:「卿何矯眾,不拜錄公?」憲曰:「於理不應致拜。」衛尉趙知禮曰:「袁生舉止詳中,故有陳、汝之風。」
陳受命,授中書侍郎,兼散騎常侍,與黃門郎王瑜使齊,數年不遣,天嘉初乃還。
太建三年,累遷御史中丞,羽林監。時豫章王叔英不奉法度,逼取人馬,憲依事劾奏,免叔英。自是朝野嚴憚。
憲詳練朝章,尤明聽斷,至有獄情未盡而有司具法者,即伺閒爲帝言之,所申理甚眾。嘗陪宴承香閣,賔退後,宣帝留憲與衛尉樊俊徙席山亭,談宴終日。帝謂俊曰:「袁家故爲有人。」其見重如此。
自侍中遷吳郡太守,以父任固辭,改授南康內史。遷吏部尚書。憲以乆居清顯,累表自求解任,帝曰:「諸人在職,屢有謗書,卿處事已多,可謂清白,別相甄錄,且勿致辭。」
遷右僕射,參掌選事。先是憲長兄樞爲左僕射,至是憲爲右僕射,台省目樞爲大僕射,憲爲小僕射,朝廷榮之。
及宣帝不豫,憲與吏部尚書毛喜俱受顧命。始興王叔陵之肆逆也,憲指麾部分,預有力焉。後主被創病篤,執憲手曰:「我兒尚幼,後事委卿。」憲曰:「群情喁喁,冀聖躬康復,後事之委,未敢奉詔。」
以功封建安縣伯,領太子中庶子。尋除侍中、太子詹事。及太子加元服,行釋奠禮,憲表請解職,不許,尋給扶二人。皇太子頗不率典訓,憲手錶陳諫十條,皆援引古今,言辭切直。太子雖外示容納,心無悛改。後主欲立寵姬張貴妃子始安王爲嗣,嘗從容言之,吏部尚書蔡征順旨稱讚,憲厲色折之曰:「皇太子國家儲副,億兆宅心,卿是何人,輕言廢立。」然是夏竟廢太子爲吳興王。後主知憲有規諫之事,嘆曰:「袁德章實骨鯁臣。」即日詔爲尚書僕射。
禎明三年,隋軍來伐,隋將賀若弼進燒宮城北掖門,兵衛皆散走,朝士各藏,唯憲侍左右。後主謂曰:「我從來待卿不先餘人,今日見卿,可謂歲寒知松柏後凋也。非唯由我無德,亦是江東衣冠道盡。」後主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安之?臣願陛下依梁武見侯景故事以待之。」不從,因下榻馳去。憲從出後堂景陽殿,後主投井中,憲拜哭而出。
及至長安,隋文帝嘉其雅操,下詔以爲江表稱首,授開府儀同三司、昌州刺史。開皇十四年,授晉王廣府長史。十八年,卒,時年七十,贈大將軍、安成郡公,諡曰簡。
長子承家,仕隋至秘書丞、國子司業。君正弟敬。
敬字子恭,純素有風格。幼便篤學,老而無倦。仕梁位太子中舍人。魏克江陵,流寓嶺表。陳武帝受禪,敬在廣州依歐陽頠。頠卒,其子紇據州,將有異志,敬累諫不從。
宣帝即位,遣章昭達討紇,紇將敗,恨不納敬言。朝廷義之,征爲太子中庶子。歷左戶、都官二尚書,太常卿,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加特進。至德三年,卒,諡靖德子。子元友嗣。敬弟泌。
泌字文洋,清正有干局,容體魁岸,志行修謹。仕梁歷諸王府佐。
侯景之亂,泌兄君正爲吳郡太守,梁簡文帝在東宮,板泌爲東宮領直,令往吳中,召募士卒。及景圍台城,泌率所領赴援。城陷,依鄱陽嗣王范。范卒,泌降景。景平,王僧辯表泌爲富春太守,兼丹陽尹。貞陽侯明僭位,以爲侍中,使於齊。
陳武帝受禪,泌自齊從梁永嘉王莊往王琳所。及莊稱尊號,以泌爲侍中、丞相長史。琳敗,眾皆散,唯泌輕舟送達於北境,屬莊於御史中丞劉仲威,然後拜辭歸陳請罪,文帝深義之。
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兼侍中,聘周。及宣帝入輔,以泌爲司徒左長史,卒於官。臨終戒其子芳華曰:「吾於朝廷素無功績,瞑目之後,斂手足旋葬,無得受贈諡。」其子述泌遺意,朝廷不許,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質。
論曰:天長地乆,四時代謝,靈化悠遠,生不再來,所以據洪圖而輕天下,吝寸陰而賤尺璧。夫義重於生,空傳前誥,投軀徇主,罕遇其人。觀夫宋、齊以還,袁門世蹈忠義,固知風霜之概、松筠其性乎。若無陽源之節,丹青夫何取貴。顗雖末路披猖,原心有本。彖之出處所蹈,實懋家風。粲執履之跡,近乎仁勇,古人所謂疾風勁草,豈此之謂乎?昔王經峻節,既被旌於晉世,粲之貞固,亦改葬於齊朝,其激厲之方,異代同符者矣。昂命屬崩離,身逢危季,雖獨夫喪德,臣節無改。拒梁武之命,義烈存焉,隆從兄之服,悌心高已。既而抗言儲嗣,無忘直道,辭榮身後,有心黜殯。自初及末,無虧風範,從微至著,皆爲稱職,蓋一代之名公也。樞風格峻整,憲仁義率由,韓子稱「人臣委質,心無有二」,憲弗渝歲暮,良可稱雲。敬、泌立履之地,亦不爲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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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七‧列傳第十七  孔靖 孔琳之 殷景仁
孔靖字季恭,會稽山陰人也,名與宋武帝祖諱同,故以字稱。祖愉,晉車騎將軍。父誾,散騎常侍。
季恭始察孝廉,累遷司徒左西掾,未拜,遭母憂。隆安五年,被起爲山陰令,不就。
宋武帝東征孫恩,屢至會稽,過季恭宅,季恭正晝臥,有神人衣服非常,謂曰:「起!天子在門。」既而失之,遽出,適見帝,延入結交,執手曰:「卿後當大貴,願以身爲托。」於是曲意禮接,贍給甚厚。
帝后討孫恩,時桓玄篡形已著,帝欲於山陰建義。季恭以山陰路遠,且玄未居極位,不如待其篡後,於京口圖之,帝亦以爲然。時虞嘯父爲會稽內史,季恭求爲府司馬不得,乃出詣都。及帝定桓玄,以季恭爲會稽內史,使齎封板拜授,正與季恭遇。季恭便回舟夜還,至即叩扉入郡。嘯父本爲桓玄所授,聞玄敗,開門請罪。季恭慰勉,使且安所住,明日乃移。季恭到任,釐整浮華,翦罰游惰,由是境內肅清。
累遷吳興太守,加冠軍。先是吳興頻喪太守,言項羽神爲卞山王,居郡聽事,二千石常避之。季恭居聽事,竟無害也。遷尚書左僕射,固讓。義熙八年,復爲會稽內史,修飾學校,督課誦習。十年,復爲右僕射,又讓不拜。除領軍,加散騎常侍。
十二年致仕,拜金紫光祿大夫。是歲,武帝北伐,季恭求從,以爲太尉軍咨祭酒。從平關、洛。
宋台初建,以爲尚書令,又讓,乃拜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辭事東歸,帝親餞之戲馬台,百僚咸賦詩以述其美。及受命,加開府儀同三司,讓累年不受,薨以爲贈。
子靈符,位丹陽尹,會稽太守,尋加豫章王子尚撫軍長史。靈符家本豐富,產業甚廣,又於永興立墅,周回三十三里,水陸地二百六十五頃,含帶二山,又有果園九處。爲有司所糾,詔原之。而靈符荅對不實,坐免。尋又復官。靈符愨實有材幹,不存華飾,每所蒞官,政績修理。廢帝景和中,犯忤近臣,爲所讒構,遣使鞭殺之。二子湛之、深之於都賜死。明帝即位,追贈靈符金紫光祿大夫。
深之大明中爲尚書比部郎。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共罵母黃令死,黃忿恨自經死,已值赦。案律,子賊殺傷毆父母梟首,罵詈棄市,謀殺夫之父母亦棄市。會赦,免刑補冶。江陵罵母,母以自裁,重於傷毆。若同殺科則疑重,用傷毆及詈科則疑輕。制唯有打母遇赦猶梟首,無詈母致死會赦之科。深之議曰:「夫題里逆心而仁者不入,名且惡之,況乃人事?故毆傷咒詛,法所不原,詈之致盡,則理無可宥。罰有從輕,蓋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謂。江陵雖遇赦恩,故合梟首。婦本以義,愛非天屬,黃之所恨,情不在吳,原死補冶,有允正法。」詔如深之議,吳免棄市。
靈符弟靈運位著作郎。靈運子琇之。
琇之有吏能,仕齊爲吳令。有小兒年十歲,偷刈鄰家稻一束,琇之付獄案罪。或諫之,琇之曰:「十歲便能爲盜,長大何所不爲。」縣中皆震肅。遷尚書左丞,又以職事知名。後兼左戶尚書,廷尉卿。出爲臨海太守,在任清約。罷郡還,獻乾薑二千斤,齊武帝嫌其少,及知琇之清,乃嘆息。出監吳興郡,尋拜太守,政稱清嚴。
明帝輔政,防備諸蕃,緻密旨於上佐,使便宜從事。隆昌元年,遷琇之晉熙王冠軍長史、江夏內史,行郢州事,欲令殺晉熙。琇之辭,不許,欲自引決,友人陸閒諫之,琇之不從,遂不食而死。
子臻,至太子舍人,尚書三公郎。臻子幼孫,梁寧遠枝江公主簿、無錫令。幼孫子奐。
奐字休文,數歲而孤,爲叔父虔孫所養,好學善屬文。沛國劉顯以博學稱,每深相嘆美,執其手曰:「昔伯喈墳素悉與仲宣,吾當希彼蔡君,足下無愧王氏。所保書籍,尋以相付。」
仕梁爲尚書儀曹侍郎。時左戶郎沈炯爲飛書所謗,將陷重辟,連官台閣,人懷憂懼,奐廷議理之,竟得明白。
侯景陷建鄴,朝士並被拘縶,或薦奐於賊率侯子鑒,乃脫桎梏,厚遇之,令掌書記。時子鑒景之腹心,朝士莫不卑屈,奐獨無所下。或諫奐曰:「不宜高抗。」奐曰:「吾性命有在,豈有取媚凶丑,以求全乎。」時賊徒剝掠子女,拘逼士庶,奐保持得全者甚眾。
尋遭母憂。時天下喪亂,皆不能終三年喪,唯奐及吳國張種在寇亂中,守法度,並以孝聞。
及景平,司徒王僧辯先下辟書,引爲左西掾。梁元帝於荊州即位,征奐及沈炯,僧辯累表請留之。帝手敕報曰:「孔、沈二士,今且借公。」其爲朝廷所重如此。
僧辯爲揚州刺史,又補中從事史。時侯景新平,每事草創,憲章故事,無復存者。奐博物強識,甄明故實,問無不知,儀注體式,箋書表翰,皆出於奐。
陳武帝作相,除司徒左長史,遷給事黃門侍郎。齊遣東方老、蕭軌來寇,四方壅隔,糧運不繼,三軍取給,唯在都下,乃除奐建康令。武帝克日決戰,乃令奐多營麥飯,以荷葉裹之,一宿之間,得數萬裹。軍人旦食訖,盡棄其餘,因而決戰,大破賊。
武帝受禪,遷太子中庶子。永定三年,除晉陵太守。晉陵自宋、齊以來爲大郡,雖經寇擾,猶爲全實,前後二千石多行侵暴,奐清白自守,妻子並不之官,唯以單船臨郡。所得秩俸,隨即分贍孤寡,郡中號曰神君。曲阿富人殷綺見奐居處儉素,乃餉以衣氈一具。奐曰:「太守身居美祿,何爲不能辦此?但百姓未周,不容獨享溫飽。勞卿厚意,幸勿爲煩。」
陳文帝即位,征爲御史中丞。奐性剛直,多所糾劾,朝廷甚敬憚之。又達於政體,每所奏,未嘗不稱善,百司滯事,皆付咨決。
遷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中書舍人。重除御史中丞,尋爲五兵尚書。時文帝不豫,台閣眾事,並令僕射到仲舉共決。及帝疾篤,奐與宣帝及到仲舉並吏部尚書袁樞、中書舍人劉師知等入侍醫藥。文帝嘗謂奐等曰:「今三方鼎峙,宜須長君,朕欲近則晉成,遠隆殷法,卿等須遵此意。」奐乃流涕歔欷跪而對曰:「陛下御膳違和,痊復非乆,皇太子春秋鼎盛,聖德日躋,廢立之事,臣不敢聞。」帝曰:「古之遺直,復見之卿。」乃用奐爲太子詹事。
廢帝即位,除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出爲南中郎康樂侯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事。宣帝即位,爲始興王長史。奐在職清儉,多所規正,宣帝嘉之,賜米五百斛,並累降敕書,殷勤勞問。
太建六年,爲吏部尚書。八年,加侍中。時有事北邊,克復淮、泗,封賞敘用,紛紜重疊,奐應接引進,門無停賔。加以識鑒人物,詳練百氏,凡所甄拔,衣冠搢紳莫不悅服。
性耿介,絕諸請託,雖儲副之尊,公侯之重,溺情相及,終不爲屈。始興王叔陵之在湘州,累諷有司,固求台鉉。奐曰:「袞章本以德重,未必皇枝。」因抗言於宣帝。帝曰:「始興那忽望公,且朕兒爲公,須在鄱陽王后。」奐曰:「臣之所見,亦如聖旨。」後主時在東宮,欲以江總爲太子詹事,令管記陸瑜言之奐。奐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綺之實,輔弼儲貳,竊謂非材。」後主深以爲恨,乃自言於宣帝。宣帝將許之,奐乃奏曰:「江總文華之人,今皇太子文華不少,無藉於總。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帝曰:「誰可?」奐曰:「都官尚書王廓,代有懿德,識性敦敏,可以居之。」後主時亦在側,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可居太子詹事。」奐又曰:「宋朝范曄即范泰之子,亦爲太子詹事。」後主固爭之,帝以總爲詹事,由是忤旨。
初,後主欲官其私寵,微諷於奐,奐不從。及左僕射陸繕遷職,宣帝欲用奐代繕,已草詔訖,後主抑遂不行。
十四年,爲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領前軍將軍。未行,改領弘范宮衛尉。至德元年卒,年七十餘。有集十五卷,彈文四卷。
子紹安、紹薪、紹忠。紹忠字孝揚,亦有才學,位太子洗馬、鄱陽王東曹掾。
孔琳之字彥琳,會稽山陰人也。曾祖群,晉御史中丞。祖沈,丞相掾。父廞,光祿大夫。
琳之強正有志力,少好文義,解音律,能彈棋,妙善草隸。桓玄輔政爲太尉,以爲西閣祭酒。玄時議欲廢錢用谷帛,琳之議曰:
洪範八政,以貨次食,豈不以交易之所資,爲用之至要者乎。故聖王制無用之貨,以通有用之財,既無毀敗之費,又省難運之苦,此錢所以嗣功龜貝,歷代不廢者也。谷帛爲寶,本充衣食,今分以爲貨,則致損甚多,又勞煩於商販之手,耗棄於割截之用,此之爲弊,著於自曩。故鍾繇曰:「巧偽之人,競濕谷以要利,制薄絹以充資。」魏世制以嚴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馬芝以爲「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既用而廢之,則百姓頓亡其利,是有錢無糧之人,皆坐而飢困,此斷之之弊也。魏明帝時,錢廢谷用四十年矣,以不便於人,乃舉朝大議,精才達政之士,莫不以爲宜復用錢。彼尚舍谷帛而用錢,足以明谷帛之弊著於已試也。
玄又議復肉刑,琳之以爲:
唐虞象刑,夏禹立辟,蓋淳薄既異,致化不同。書曰「世輕世重」,言隨時也。夫三代風純而事簡,故罕蹈刑辟,季末俗巧而務殷,故動陷憲網。若三千行於叔世,必有踴貴之尤,此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復者也。漢文發仁惻之意,傷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創製,號稱刑厝;然名輕而實重,反更傷人。故孝景嗣位,輕之以緩,緩而人慢,又不禁邪。期於刑罰之中,所以見美於昔,歷代詳論而未獲厥中者也。兵荒已後,罹法更多,棄市之刑,本斬右趾,漢文一謬,承而弗革,所以前賢悵恨,議之而未辯。鍾繇、陳群之意雖小有不同,欲以右趾代棄市。若從其言,則所活者眾矣。降死之生,誠爲輕法,可以全其性命,蕃其產育,仁既濟物,功亦益眾。又今之所患,逋逃爲先,屢叛不革,宜令逃身靡所,亦以肅戒未犯,永絕惡原。至於余條,宜且依舊。
玄好人附悅,而琳之不能順旨,是以不見知。累遷尚書左丞,揚州中從事史,所居著績。
時責眾官獻便宜,議者以爲宜修庠序,恤典刑,審官方,明黜陟,舉逸拔才,務農簡調。琳之於眾議之外,別建言曰:
夫璽印者,所以辨章官爵,立契符信。官莫大於皇帝,爵莫尊於公侯,而傳國之璽,歷代遞用,襲封之印,弈世相傳。貴在仍舊,無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職獨用一印,至於內外群官,每遷悉改,討尋其義,私所未達。若謂官各異姓,與傳襲不同,則未若異代之爲殊也;若論其名器,雖有公卿之貴,未若帝王之重;若以或有誅夷之臣,忌其凶穢,則漢用秦璽,廷祚四百,未聞以子嬰身戮國亡而棄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於傳璽,人臣眾僚之卑,何嫌於即印?載籍未聞其說,推例自乖其准,而終年刻鑄,喪功消實,金銀銅炭之費,不可稱言,非所以因循舊貫,易簡之道。愚請眾官即用一印,無煩改作,若新置官,又官多印少,文或零失,然後乃鑄,則仰裨天府,非唯小益。
又曰:
凶門柏裝,不出禮典,起自末代,積習生常,遂成舊俗,爰自天子達於庶人。誠行之有由,卒革必駭;然苟無關於情,而有愆禮度,存之未有所明,去之未有所失,固當式遵先典,釐革後謬,況復兼以游費,實爲人患者乎。凡人士喪儀,多出閭里,每有此須,動十數萬,損人財力,而義無所取。至於寒庶,則人思自竭,雖復室如懸罄,莫不傾產單財,所謂「葬之以禮」,其若此乎?謂宜一罷凶門之式。
遷尚書吏部郎。義熙十一年,除宋武帝平北、征西長史,遷侍中。宋台初建,除宋國侍中。永初二年,爲御史中丞,明憲直法,無所屈橈,奏劾尚書令徐羨之虧違憲典。時羨之領揚州刺史,琳之弟璩之爲中從事,羨之使璩之解釋琳之,使停寢其事。琳之不許,曰:「我觸忤宰相,政當罪止一身。汝必不應從坐,何須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肅,莫敢犯禁。武帝甚嘉之,行經蘭台,親加臨幸。遷祠部尚書,不事產業,家尤貧素。景平元年卒,追贈太常。
子邈有父風,官至揚州中從事。邈子覬。
覬字思遠,少骨鯁有風力,以是非爲己任。口吃,好讀書,早知名。歷位中書黃門侍郎。初,晉安帝時,散騎常侍選望甚重,與侍中不異,其後職任閒散,用人漸輕。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選,於是吏部尚書顏竣奏以覬及司徒左長史王景文應舉。帝不欲威權在下,其後分吏部尚書置二人以輕其任。侍中蔡興宗謂人曰:「選曹要重,常侍閒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實,雖主意欲爲輕重,人心豈可變邪?」既而常侍之選復卑,選部之貴不異。
大明元年,徙太子中庶子,領翊軍校尉,歷秘書監,廷尉卿,爲御史中丞。鞭令史,爲有司所糾,原不問。
六年,除安陸王子綏後軍長史、江夏內史。性使酒仗氣,每醉輒彌日不醒,僚類間多所陵忽,尤不能曲意權幸,莫不畏而疾之。居常貧罄,無有豐約,未嘗關懷。爲府長史,典簽咨事,不呼前不敢前,不令去不敢去。雖醉日居多,而明曉政事,醒時判決,未嘗有壅。眾咸曰:「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勝世人二十九日醒也。」孝武每欲引見,先遣人覘其醉醒。
性真素,不尚矯飾,遇得寶玩,服用不疑,而他物粗敗,終不改易。時吳郡顧覬之亦尚儉素,衣裘器服皆擇其陋者。宋世清儉,稱此二人。
覬弟道存、從弟徽,頗營產業,二弟請假東還,覬出渚迎之,輜重十餘船,皆是綿絹紙席之屬。覬見之偽喜,謂曰:「我比乏,得此甚要。」因命置岸側,既而正色謂曰:「汝輩忝預士流,何至還東作賈客邪?」命燒盡乃去。
先是,庾徽之爲御史中丞,性豪麗,服玩甚華,覬代之,衣冠器用莫不粗率。蘭台令史並三吳富人,咸有輕之之意。覬蓬首緩帶,風貌清嚴,皆重跡屏氣,莫敢欺犯。庾徽之字景猷,潁川鄢陵人也,後卒於南東海太守。
覬後爲司徒左長史,道存代覬爲後軍長史、江夏內史。時東土大旱,都邑米貴,一斗將百錢。道存慮覬甚乏,遣吏載五百斛米餉之。覬呼吏謂之曰:「我在彼三載,去官之日,不辦有路糧。郎至彼未幾,那能得此米邪?可載米還彼。」吏曰:「自古以來無有載米上水者,都下米貴,乞於此貨之。」不聽,吏乃載米而去。
永光元年,遷侍中,後爲尋陽王右軍長史、行會稽郡事。明帝即位,召爲太子詹事,遣故佐平西司馬庾業爲右軍司馬,代覬行會稽郡事。時上流反叛,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東慰勞。璪至,說覬以廢帝侈費,倉儲耗盡,都下罄匱,資用已竭;今南北並起,遠近離叛,若擁五郡之銳,招動三吳,事無不克。覬然其言,遂發兵馳檄。覬子長公,璪二子淹、玄並在都,馳信密報,泰始二年正月,並逃叛東歸。遣書要吳郡太守顧琛,琛以母年篤老,又密邇建鄴,與長子寶素謀議未判。少子寶先時爲山陰令,馳書報琛,以南師已近,朝廷孤弱,不時順從,必有覆滅之禍。覬前鋒軍已度浙江,琛遂據郡同反。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一時響應。
庾業既東,明帝即以代延熙爲義興,以延熙爲巴陵王休若鎮東長史。業至長塘湖,即與延熙合。明帝遣建威將軍沈懷明東討,尚書張永系進。巴陵王休若董統東討諸軍。時覬所遣孫曇瓘等軍頓晉陵九里,部陣甚盛。懷明至奔牛,所領寡弱,張永至曲阿,未知懷明安否,退還延陵就休若。諸將帥咸勸退破岡,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斬,眾小定。軍主劉亮又繼至,兵力轉集,人情乃安。
時齊高帝率軍東討,與張永等於晉陵九里曲結營,與東軍相持。上遣積射將軍江方興、南台御史王道隆至晉陵視賊形勢,賊帥孫曇瓘、程捍宗、陳景遠凡有五城,互相連帶。捍宗城猶未固,道隆率所領急攻之,俄頃城陷,斬捍宗首。劉亮果勁,便刀楯,乃負楯而進,直入重柵,眾軍因之,即皆摧破。齊高帝與永等乘勝馳擊之,又大破之。曇瓘因此敗走,孔璪與曇生焚倉庫,奔錢唐。
會稽聞西軍稍近,將士多奔亡,覬不能複製。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覬憂遽不知所爲。其夕率千人聲雲東討,實趨石瀃。遇潮涸不得去,眾叛都盡,門生載以小船,竄於山嵴村。村人縛以送晏,晏調曰:「此事孔璪所爲,無豫卿事,可作首辭,當相爲申上。」覬曰:「江東處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輩行意耳。」晏乃斬之東閣外。臨死求酒,曰:「此是平生所好。」顧琛、王曇生、袁標等並詣吳喜歸罪,喜皆宥之。東軍主凡七十六人,於陣斬十七人,余皆原宥。
覬之起兵也,夢行宣陽門道上,顧望皆丘陵。覬寤,私告人曰:「丘陵者弗平,建康其殆難克。」
覬弟道存,位黃門吏部郎、南郡太守。晉安王子勛建偽號,以爲侍中,行雍州事,事敗見殺。
殷景仁,陳郡長平人也。曾祖融,晉太常。祖茂之,特進、左光祿大夫。父道裕,早亡。
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謐見而以女妻之。爲宋武帝太尉行參軍,歷位中書侍郎。景仁不爲文而敏有思致,不談義而深達理,至於國典朝儀,舊章記注,莫不撰錄,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也。
嘗建議請百官舉才,以所薦能否黜陟,武帝甚知之。少帝即位,補侍中,累表辭讓。優詔申其請,以爲黃門侍郎,歷左衛將軍。文帝即位,委遇彌厚。俄遷侍中,左衛如故。時與王華、王曇首、劉湛四人並爲侍中,以風力局干,冠冕一時,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車駕征謝晦,司徒王弘入居中書下省,景仁長直,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彥之爲中領軍,侍中如故。
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蘇氏甚謹。六年,蘇氏卒,車駕親往臨哭,詔欲遵二漢推恩之典。景仁議以爲「漢氏推恩加爵,於時承秦之弊,儒術蔑如,懼非盛明所宜軌蹈。晉監二代,朝政之所因,君舉必書,哲王之所慎。體至公者懸爵賞於無私,奉天統者每屈情以申制,所以作孚萬國,貽則後昆」。上從之。
丁母憂,葬竟,起爲領軍將軍,固辭。上使綱紀代拜,遣中書舍人周赳輿載詣府。服闋,遷尚書僕射。太子詹事劉湛代爲領軍,湛與景仁素善,皆被遇於武帝,俱以宰相許之。湛常居外任。會王弘、王華、王曇首相系亡,景仁引湛還朝,共參朝政。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一旦居前,意甚憤憤。知文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奪,乃深結司徒彭城王義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傾之。十二年,景仁遷中書令、護軍將軍,僕射如故,尋復加領吏部。湛愈怒,義康納湛言,毀景仁於文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密陳相王權重,非社稷計,上以爲然。景仁對親舊嘆曰:「引之令入,便噬人。」乃稱疾請解,不見許,使停家養病。湛議欲遣人若劫盜者於外殺之,以爲文帝雖知,當不能傷至親之愛。上微聞之,徙景仁於西掖門外晉鄱陽主第,以爲護軍府。密邇宮禁,故其計不行。
景仁臥疾者五年,雖不見上,而密函去來,日中以十數,朝政大小必以問焉。影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及將收湛之日,景仁便拂拭衣冠。寢疾既乆,左右皆不悟其意。其夜,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之,景仁猶稱腳疾,小床輿以就坐,誅討處分,一皆委之。
代義康爲揚州刺史,僕射、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綬,主簿代拜畢,便覺疾甚,情理乖錯。性本寬厚,而忽更苛暴,問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大雪,景仁乘輿出廳事觀望,忽驚曰:「當閣何得有大樹?」既而曰:「我誤耳。」疾篤,文帝謂不利在州,使還住僕射下省。爲州凡月余日卒,或雲見劉湛爲祟。追贈侍中、司空,諡曰文成公。大明五年,孝武行經景仁墓,詔遣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位太中大夫。道矜子恆,明帝時,位侍中、度支尚書。屬父疾積乆,爲有司所奏。詔曰:「道矜生便有病,更無橫疾;恆因愚習惰,乆妨清序,可除散騎常侍。」
淳字粹遠,景仁從祖弟也。祖允,晉太常。父穆,以和謹致稱,自五兵尚書爲宋武帝相國左長史。元嘉中,位特進、右光祿大夫,領始興王師。卒官,諡曰元子。
淳少好學,有美名,歷中書黃門侍郎。黃門清切,直下應留下省,以父老特聽還家。高簡寡言,早有清尚,愛好文義,未嘗違舍。在秘書閣撰四部書大目,凡四十卷,行於世。元嘉十一年卒,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風。嘗與侍中何勗共食,孚羹盡,勗云:「益殷蓴羹。」勗司空無忌子也,孚徐輟箸曰:「何無忌諱。」孚位吏部郎,爲順帝撫軍長史。
子臻字後同,幼有名行,袁粲、褚彥回並賞異之。每造二公之席,輒清言畢景。王儉爲丹陽尹,引爲郡丞。袁昂先拜秘書丞,求臻爲到省表。臻荅曰:「何不見倩拜,而見倩作表。」遂不爲作。歷位太子洗馬。
淳弟沖字希遠,位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稱。再遷度支尚書。元兇妃即淳女,而沖在東宮爲劭所知遇。劭弒立,以爲司隸校尉。沖有學義文辭,劭使爲尚書符,罪狀孝武,亦爲劭盡力。建鄴平,賜死。
沖弟淡字夷遠,亦歷黃門吏部郎,太子中庶子。大明中,又以文章見知。
論曰:季恭命偶興王,恩深惟舊,及位致崇寵,而每存謙挹。觀夫持滿之戒,足以追蹤古人。琇之貞素之風,不踐無義之地。易曰:「王臣蹇蹇,其動也直。」休文行己之度,可謂近之。琳之二議,深達變通之道。覬持身之節,亦曰一時之良,而聽言則悖,晚致覆沒,痛矣哉!景仁遠大之情,著於初筮,元嘉之盛,卒致宗臣,言聽計從,於斯爲重,美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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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八‧列傳第十八  褚裕之
褚裕之字叔度,河南陽翟人,晉太傅裒之曾孫也。祖歆,秘書監。父爽,金紫光祿大夫。
長兄秀之字長倩,歷大司馬琅邪王從事中郎,黃門侍郎,宋武帝鎮西長史。秀之妹,晉恭帝后也。秀之雖晉氏姻戚,而盡心於武帝。遷侍中,出補大司馬右司馬。晉恭帝即位,爲祠部尚書。宋受命,徙太常。元嘉初,卒於官。
秀之弟淡之字仲原,亦歷顯官,爲宋武帝車騎從事中郎,尚書吏部郎,廷尉卿,左衛將軍。宋受命,爲侍中。
淡之兄弟並盡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輒令方便殺焉,或誘賂內人,或密加毒害,前後如此非一。及恭帝遜位居秣陵宮,常懼見禍,與褚後共止一室,慮有鴆毒,自煮食於前。武帝將殺之,不欲遣人入內,令淡之兄弟視後。褚後出別室相見,兵人乃逾垣而入,進藥於恭帝。帝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得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
後會稽郡缺,朝議欲用蔡廓,武帝曰:「彼自是蔡家佳兒,何關人事。可用褚佛。」佛,淡之小字也。乃用淡之爲會稽太守。
景平元年,富陽孫氏聚合門宗謀逆,其支黨在永興縣潛相影響。永興令羊恂覺其謀,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誣人之罪收縣職局。於是孫法先自號冠軍大將軍,與孫道慶等攻沒縣邑,更相樹置,遙以鄮令司馬文宣爲征西大將軍,建旗鳴鼓,直攻山陰。
淡之自假陵江將軍,以山陰令陸邵領司馬,加振武將軍,前員外散騎常侍王茂之爲長史,前國子博士孔欣、前員外散騎常侍謝苓之並參軍事,召行參軍七十餘人。前鎮西諮議參軍孔甯子、左光祿大夫孔季恭子山士並在艱中,皆起爲將軍。遣隊主陳願、郡議曹掾虞道納二軍過浦陽江。願等戰敗,賊遂推鋒而前,去城二十餘里。淡之遣陸邵水軍御之,而身率所領出次近郊。邵與行參軍漏恭期合力,大敗賊於柯亭。淡之尋卒,諡曰質子。
裕之名與武帝同,故行字焉。初爲太宰琅邪王行參軍,武帝車騎參軍,司徒左西屬,中軍諮議參軍,署中兵,加建威將軍。從征鮮卑,盡其誠力。盧循攻查浦,叔度力戰有功。循南走,武帝板行廣州刺史,加督,建威將軍,領平越中郎將。在任四年,廣營貲貨,資財豐積,坐免官,禁錮終身。還至都,凡諸親舊及一面之款,無不厚加贈遺。尋除太尉諮議參軍、相國右司馬。武帝受命,爲右衛將軍。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盡心力,甚嘉之,封番禺縣男。尋加散騎常侍。永初三年,出爲雍州刺史,領寧蠻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簡致稱。景平二年,卒。
子恬之嗣。恬之弟寂之,著作佐郎,早卒。寂之子曖尚宋文帝第六女琅邪貞長公主,位太宰參軍,亦早卒。曖子繢位太子舍人,亦尚宋公主。
繢子球字仲寶,少孤貧,篤志好學,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誅滅,唯有一女存,故吏何昌寓、王思遠聞球清立,以此女妻之。
仕齊爲溧陽令,在縣清白,資公奉而已。仕梁歷都官尚書,通直散騎常侍,秘書監,領著作,司徒右長史,常侍、著作如故。自魏孫禮、晉荀組以後,台佐加貂,始自球也。後爲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加給事中。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駙馬都尉、著作佐郎。哀公主薨,復尚武帝第五女吳郡宣公主。諸尚主者,並因世胄,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謹實有意干,故爲文帝所知。歷顯位,爲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侍中,左衛將軍,左戶尚書,丹陽尹。
元兇弒逆,以爲吏部尚書,復出爲丹陽尹,統石頭戍事。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壘,使湛之率水師俱進,湛之因攜二息彥回、澄,登輕舟南奔。彥回始生一男,爲劭所殺。孝武即位,以爲尚書右僕射。孝建元年,爲中書令、丹陽尹。後拜尚書左僕射,以南奔賜爵都鄉侯。大明四年卒,諡敬侯。子彥回。
彥回幼有清譽。宋元嘉末,魏軍逼瓜步,百姓咸負擔而立。時父湛之爲丹陽尹,使其子弟並著芒屩,於齋前習行。或譏之,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彥回時年十餘,甚有慚色。湛之有一牛,至所愛,無故墮聽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營救之,郡中喧擾,彥回下簾不視也。又有門生盜其衣,彥回遇見,謂曰:「可密藏之,勿使人見。」此門生慚而去,不敢復還,後貴乃歸罪,待之如初。
尚宋文帝女南郡獻公主,拜駙馬都尉,除著作佐郎,累遷秘書丞。湛之卒,彥回悉推財與弟澄,唯取書數千卷。湛之有兩廚寶物,在彥回所生郭氏間,嫡母吳郡主求之,郭欲不與,彥回曰:「但令彥回在,何患無物。」猶不許,彥回流涕固請,乃從之。襲爵都鄉侯,歷位尚書吏部郎。
景和中,山陰公主淫恣,窺見彥回悅之,以白帝。帝召彥回西上閣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備見逼迫,彥回整身而立,從夕至曉,不爲移志。公主謂曰:「君須髯如戟,何無丈夫意?」彥回曰:「回雖不敏,何敢首爲亂階。」
宋明帝即位,累遷吏部尚書。有人求官,密袖中將一餅金,因求請間,出金示之,曰:「人無知者。」彥回曰:「卿自應得官,無假此物。若必見與,不得不相啟。」此人大懼,收金而去。彥回敘其事,而不言其名,時人莫之知也。
帝之在蕃,與彥回以風素相善,至是深相委仗,陳事皆見從。改封雩都伯,歷侍中,領尚書,右衛將軍。
彥回美儀貌,善容止,俯仰進退,咸有風則。每朝會,百僚遠國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嘗嘆曰:「褚彥回能遲行緩步,便得宰相矣。」時人以方何平叔。嘗聚袁粲舍,初秋涼夕,風月甚美,彥回援琴奏別鵠之曲,宮商既調,風神諧暢。王彧、謝莊並在粲坐,撫節而嘆曰:「以無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宮商暫離,不可得已。」
時傖人常珍奇與薛安都爲逆,降叛非一。後又求降,明帝加以重位。彥回謂全其首領,於事已弘,不足大加寵異。帝不從。珍奇尋又叛。
彥回後爲吳興太守,帝寢疾危殆,馳使召之,欲托後事。及至召入,帝坐帳中流涕曰:「吾近危篤,故召卿,欲使著黃羅 277cc.gif ,乳母服也。帝雖小間,猶懷身後慮。建安王休仁,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與彥回謀誅之,彥回以爲不可。帝怒曰:「卿痴不足與議事。」彥回懼而奉旨。復爲吏部尚書,衛尉卿,尚書右僕射。以母老疾,晨昏須養,辭衛尉,不許。
明帝崩,遺詔以爲中書令、護軍將軍,與尚書令袁粲受顧命,輔幼主。粲等雖同見托,而意在彥回。彥回同心理事,務弘儉約,百姓賴之。既而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奸賂公行,彥回不能禁也。
遭所生喪,毀頓不復可識,期年不盥櫛,唯泣淚處乃見其本質焉。詔斷哭,禁弔客。葬畢,起爲中軍將軍,本官如故。
元徽二年,桂陽王休范反,彥回與衛將軍袁粲入衛宮省,鎮集眾心。彥回初爲丹陽,與從弟炤同載,道逢齊高帝,彥回舉手指高帝車謂炤曰:「此非常人也。」出爲吳興,高帝餉物別,彥回又語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將來不可測也。」及顧命之際,引高帝豫焉。
高帝既平桂陽,遷中領軍,領南兗州,高帝固讓,與彥回及衛軍袁粲書陳情,彥回、粲荅書不從,高帝乃受命。其年加彥回尚書令、侍中,給班劔二十人,固讓令。三年,進爵爲侯。服闋,改授中書監,侍中、護軍如故,給鼓吹一部。
時淮北屬,江南無復鰒魚,或有間關得至者,一枚直數千錢。人有餉彥回鰒魚三十枚,彥回時雖貴,而貧薄過甚,門生有獻計賣之,雲可得十萬錢。彥回變色曰:「我謂此是食物,非曰財貨,且不知堪賣錢,聊爾受之。雖復儉乏,寧可賣餉取錢也。」悉與親游啖之,少日便盡。
明年,嫡母吳郡公主薨,毀瘠骨立。葬畢,詔攝職,固辭,又以期祭禮及,表解職,並不許。
蒼梧暴虐稍甚,齊高帝與彥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彥回默然,歸心高帝。及廢蒼梧,群公集議,袁粲、劉彥節既不受任,彥回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授高帝。高帝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事乃定。順帝立,改號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
及袁粲懷貳,曰:「褚公眼睛多白,所謂白虹貫日,亡宋者終此人也。」他日,粲謂彥回曰:「國家所倚,唯公與劉丹陽及粲耳,願各自勉,無使竹帛所笑。」彥回曰:「願以鄙心寄公之腹則可矣。」然竟不能貞固。
及高帝輔政,王儉議加黃鉞,任遐曰:「此大事,應報褚公。」帝曰:「褚脫不與,卿將何計?」遐曰:「彥回保妻子,愛性命,非有奇才異節,遐能制之。」果無違異。
及沈攸之事起,高帝召彥回謀議,彥回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公當先備其內耳。」高帝密爲其備。事平,進中書監、司空。
齊台建,彥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爲晉丞相,求爲齊官。高帝謙而不許。建元元年,進位司徒,侍中、中書監如故,改封南康郡公。彥回讓司徒,乃與僕射王儉書,欲依蔡謨事例。儉以非所宜言,勸彥回受命。終不就。尋加尚書令。二年,重申前命爲司徒,又固讓。
魏軍動,高帝欲發王公以下無官者從軍,彥回諫以爲無益實用,空致擾動,上乃止。
三年七月,帝親嘗酎,盛暑欲夜出,彥回與左僕射王儉諫,以爲「自漢宣帝以來,不夜入廟,所以誡非常。人君之重,所宜克慎」。從之。
時朝廷機事,彥回多與議謀,每見從納,禮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後謂朝臣曰:「卿等並宋時公卿,亦當不言我應得天子。」王儉等未及荅,彥回斂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識龍顏。」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爲朱祐乆矣。」
彥回善彈琵琶,齊武帝在東宮宴集,賜以金鏤柄銀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舉動。宅嘗失火,煙爓甚逼,左右驚擾,彥回神色怡然,索輿徐去。然世頗以名節譏之,於時百姓語曰:「可憐石頭城,寧爲袁粲死,不作彥回生。」
高帝崩,遺詔以爲錄尚書事。江左以來,無單拜錄者,有司疑立優策。尚書令王儉議,以爲「見居本官,別拜錄,應有策書,而舊事不載。中朝以來,三公王侯,則優策並設;官品第二,策而不優。優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書職居天官,政化之本,故尚書令品雖第三,拜必有策。錄尚書品秩不見,而總任彌重,前代多與本官同拜,故不別有策。即事緣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書,用申隆寄。既異王侯,不假優文」。從之。尋增彥回班劔三十人,五日一朝。
頃之寢疾。彥回少時嘗篤病,夢人以卜蓍一具與之,遂差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歲初便寢疾。而太白熒惑相系犯上將,彥回慮不起,表遜位。武帝不許,乃改授司空、驃騎將軍,侍中、錄尚書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無餘財,負責數十萬,詔給東園秘器。
時司空掾屬以彥回未拜,疑應爲吏敬以不?王儉議:「依禮,婦在塗,聞夫家喪,改服而入。今掾屬雖未服勤,而吏節稟於天朝,宜申禮敬。」司徒府史又以彥回既解職,而未恭後授,府應上服以不?儉又議:「依中朝士孫德祖從樂陵遷爲陳留,未入境,卒,樂陵郡吏依見君之禮,陳留迎吏依『聚女有吉日,齎衰吊』。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詔贈太宰,侍中、錄尚書、公如故,增班劔爲六十人,葬送禮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諡曰文簡。先是庶姓三公,轜車未有定格,王儉議官品第一,皆加幢絡,自彥回始也。又詔彥回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暫啟,宜贈南康郡公夫人。
長子賁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賁深執不同,終身愧恨之,有栖退之志。位侍中。彥回薨,服闋,見武帝,賁流涕不自勝。上甚嘉之,以爲侍中、領步兵校尉、左戶尚書。常謝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諷令辭爵,讓與弟蓁,仍居墓下。及王儉薨,乃騎水牛出吊,以系門外柱,入哭盡哀而退,家人不知也。會疾篤,其子霽載以歸。疾小間,知非故處,大怒,不肯復飲食,內外閣悉釘塞之,不與人相聞,數日裁餘氣息。謝 24162.gif 聞其弊,往候之,排閣不可開,以杵捶破,進見賁曰:「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與身俱滅者君也,豈不全之哉!」賁曰:「吾少無人間心,豈身名之可慕。但願啟手歸全,必在舊隴。兒輩不才,未達余趣,移屍徙殯,失吾素心,更以此爲恨耳。」永明七年卒。
蓁字茂緒,位義興太守。八年,改封巴東郡公。明年,表讓封還賁子霽,詔許之。建武末,蓁位太子詹事、度支尚書,領前軍將軍。永元元年卒,贈太常,諡穆子。
蓁子向字景政,年數歲,父母相繼亡沒,哀毀若成人,親表異之。及長,淹雅有器量,位長兼侍中。向風儀端麗,眉目如畫,每公庭就列,爲眾所瞻望焉。仕梁,卒於北中郎廬陵王長史。子翔。
翔字世舉,起家秘書郎,累遷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梁武帝宴群臣樂游苑,別詔翔與王訓爲二十韻詩,限三刻成。翔於坐立奏,帝異焉,即日補宣城王文學,俄遷友。時宣城友、文學加正王二等,翔超爲之,時論美焉。
出爲義興太守,在政潔己,省繁苛,去游費,百姓安之。郡西亭有古樹,積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葉,咸以爲善政所感。以秩滿,吏人詣闕請之,敕許焉。尋征爲吏部郎,去郡,百姓無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辭。翔居小選公清,不爲請屬易意,號爲平允。遷侍中。
太清二年,守吏部尚書,丁母憂,以毀卒。翔少有孝行,爲侍中時,母病篤,請沙門祈福,中夜忽見戶外有異光,又聞空中彈指。及旦,疾遂愈,咸以爲精誠所致雲。
澄字彥道,彥回弟也。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納側室郭氏,生彥回。後尚吳郡主,生澄。彥回事主孝謹,主愛之。湛之亡,主表彥回爲嫡。澄尚宋文帝女廬江公主,拜駙馬都尉。歷官清顯,善醫術。
建元中,爲吳郡太守,百姓李道念以公事到郡,澄見謂曰:「汝有重疾。」荅曰:「舊有冷疾,至今五年,眾醫不差。」澄爲診脈,謂曰:「汝病非冷非熱,當是食白瀹雞子過多所致。」令取蘇一升煮服之。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之動,開看是雞雛,羽翅爪距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盡。」更服所余藥,又吐得如向者雞十三頭,而病都差,當時稱妙。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爲療,立愈。尋遷左戶尚書。
彥回薨,澄以錢一萬一千就招提寺贖高帝所賜彥回白貂坐褥,壞作裘及 466c.gif ,又贖彥回介幘犀導及彥回常所乘黃牛。永明元年,爲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錮,見原。遷侍中,領右軍將軍,以勤謹見知。澄女爲東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贈金紫光祿大夫。
炤字彥宣,彥回從父弟也。父法顯,鄱陽太守。
炤少有高節,王儉嘗稱才堪保傅。爲安成郡還,以一目眇,召爲國子博士,不拜。
常非彥回身事二代。彥回子賁往問訊炤,炤問曰:「司空今日何在?」賁曰:「奉璽紱,在齊大司馬門。」炤正色曰:「不知汝家司空將一家物與一家,亦復何謂。」彥回拜司徒,賔客滿坐,炤嘆曰:「彥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門戶不幸,乃復有今日之拜。使彥回作中書郎而死,不當是一名士邪?名德不昌,遂有期頤之壽。」
彥回性好戲,以軺車給之,炤大怒曰:「著此辱門戶,那可令人見。」索火燒之,馭人奔車乃免。炤弟炫。
炫字彥緒,少清簡,爲從舅王景文所知。從兄彥回謂人曰:「從弟廉勝獨立,乃十倍於我。」
爲正員郎。從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無所得,甚猜羞,召問侍臣曰:「吾旦來如皋,遂空行可笑。」坐者莫荅,炫獨曰:「今節候雖適,而雲霧尚凝,故斯翬之禽,驕心未警。但得神駕游豫,群情便可載驩。」帝意解,乃於雉場置酒。遷中書侍郎、司徒右長史。
昇明初,炫以清尚,與彭城劉俁、陳郡謝朏、濟陽江斆入殿侍文義,號爲四友。齊台建,爲侍中,領步兵校尉。以家貧,建元初,出補東陽太守。前後三爲侍中,與從兄彥回操行不同,故彥回之世,不至大官。
永明元年,爲吏部尚書。炫居身清立,非弔問不雜交遊,論者以爲美。及在選部,門庭蕭索,賔客罕至。出行,左右常捧一黃紙帽箱,風吹紙剝殆盡。罷江夏郡還,得錢十七萬,於石頭並分與親族。病無以市藥,以冠劔爲質。表自陳解,改授散騎常侍,領安成王師。國學建,以本官領博士。未拜卒,無以殯斂,時年四十一。贈太常,諡貞子。子沄。
沄字士洋。仕梁爲曲阿令。歷晉安王中錄事,正員郎,烏程令。兄游亡,棄縣還,爲太尉屬,延陵令,中書侍郎,太子率更令,御史中丞,湘東王府諮議參軍。卒。
沄之爲縣令,清慎可紀。好學,解音律,重賔客,雅爲湘東王所親愛。
沄子蒙位太子舍人。蒙子玠。
玠字溫理,九歲而孤,爲叔父驃騎從事中郎隨所養。早有令譽,先達多以才器許之。及長,美風儀,善占對,博學能屬文,詞義典實,不尚淫靡。
陳天嘉中,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還遷中書侍郎。
太建中,山陰縣多豪猾,前後令皆以贓污免,宣帝謂中書舍人蔡景歷曰:「稽陰大邑,乆無良宰,卿文士之內,試思其人。」景歷進玠,帝曰:「甚善,卿言與朕意同。」乃除山陰令。縣人張次的、王休達等與諸猾吏賄賂通姦,全丁大戶類多隱沒。玠鎖次的等,具狀啟台,宣帝手敕慰勞,並遣使助玠搜括,所出軍人八百餘戶。時舍人曹義達爲宣帝所寵,縣人陳信家富,諂事義達,信父顯文恃勢橫暴。玠乃遣使執顯文,鞭之一百,於是吏人股慄。信後因義達譖玠,竟坐免官。玠在任歲余,守祿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縣境種蔬菜以自給。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輸課最,不後列城,除殘去暴,奸吏跼蹐。若謂其不能自潤脂膏,則如來命,以爲不達從政,吾未服也。」時人以爲信然。皇太子知玠無還裝,手書賜粟米二百斛,於是還都。
後累遷御史中丞。玠剛毅有膽決,善騎射。嘗從司空侯安都於徐州出獵,遇猛獸,玠射之,載發皆中口入腹,俄而獸斃。及爲御史中丞,甚有直繩之稱。卒於官,皇太子親制志銘,以表惟舊。至德二年,贈秘書監。所制章奏雜文二百餘篇,皆切事理,由是見重於世。
子亮,位尚書殿中侍郎。
論曰:褚氏自至江左,人焉不墜。彥回以此世資,時譽早集,及於逢迎興運,謗議沸騰,既以人望見推,亦以人望而責也。炤貞勁之性,炫廉勝之風,求之古人,亦何以加此。玠公平諒直,文武兼資,可謂世業無隕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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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二十九‧列傳第十九  蔡廓
蔡廓字子度,濟陽考城人,晉司徒謨之曾孫也。祖系,撫軍長史。父綝,司徒左西屬。
廓博涉群書,言行以禮,起家著作佐郎。後爲宋武帝太尉參軍、中書黃門郎,以方鯁閒素,爲武帝所知。載遷太尉從事中郎,未拜,遭母憂。性至孝,三年不櫛沐,殆不勝喪。
宋台建,爲侍中,建議以爲「鞫獄不宜令子孫下辭,明言父祖之罪。虧教傷情,莫此爲大。自今但令家人與囚相見,無乞鞫之訴,便足以明伏罪,不須責家人下辭」。朝議從之。
世子左衛率謝靈運輒殺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糾免官。武帝以廓剛直,補御史中丞。多所糾奏,百僚震肅。時中書令傅亮任寄隆重,學冠當時,朝廷儀典,皆取定於亮。亮每事咨廓然後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終不爲屈。遷司徒左長史,出爲豫章太守。
征爲吏部尚書。廓因北地傅隆問亮:「選事若悉以見付,不論;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語錄尚書徐羨之,羨之曰:「黃門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復厝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曰:「我不能爲徐幹木署紙尾。」遂不拜。干木,羨之小字也。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尚書連名,故廓言署紙尾也。羨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權要,徙爲祠部尚書。
文帝入奉大統,尚書令傅亮率百官奉迎,廓亦俱行。至尋陽,遇疾不堪前,亮將進路,詣別,廓謂曰:「營陽在吳,宜厚加供奉。一旦不幸,卿諸人有殺主之名,欲立於世,將可得邪?」時亮已與羨之議害少帝,乃馳信止之,信至已不及。羨之大怒曰:「與人共計,云何裁轉背便賣惡於人。」
及文帝即位,謝晦將之荊州,與廓別,屏人問曰:「吾其免乎?」廓曰:「卿受先帝顧命,任以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但殺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挾震主之威,據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爲難也。」
廓年位並輕,而爲時流所推重,每至歲時,皆束帶詣門。奉兄軌如父,家事大小,皆咨而後行,公祿賞賜,一皆入軌,有所資須,悉就典者請焉。從武帝在彭城,妻郗氏書求夏服。廓荅書曰:「知須夏服,計給事自應相供,無容別寄。」時軌爲給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武帝常云:「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少子興宗。
興宗字興宗,幼爲父廓所重,謂有己風。與親故書曰:「小兒四歲,神氣似可,不入非類室,不與小人游。」故以興宗爲之名,以興宗爲之字。
年十歲喪父,哀毀有異凡童。廓罷豫章郡還,起二宅,先成東宅以與兄軌。軌罷長沙郡還,送錢五十萬以裨宅直。興宗年十一,白母曰:「一家由來豐儉必共,今日宅直不宜受也。」母悅而從焉。軌深有愧色,謂其子淡曰:「我年六十,行事不及十歲小兒。」尋又喪母。
少好學,以業尚素立見稱,爲中書侍郎。中書令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綽並與之厚善。元兇弒立,僧綽被誅,凶威方盛,親故莫敢往,興宗獨臨哭盡哀。
孝武踐阼,累遷尚書吏部郎。時尚書何偃疾患,上謂興宗曰:「卿詳練清濁,今以選事相付,便可開門當之,無所讓也。」
後拜侍中,每正言得失,無所顧憚。孝武新年拜陵,興宗負璽陪乘。及還,上欲因以射雉,興宗正色曰:「今致虔園陵,情敬兼重,從禽猶有餘日,請待他辰。」上大怒,遣令下車,由是失旨。竟陵王誕據廣陵爲逆,事平,孝武輿駕出宣陽門,敕左右文武叫稱萬歲。興宗時陪輦,帝顧曰:「卿獨不叫?」興宗從容正色荅曰:「陛下今日政應涕泣行誅,豈得軍中皆稱萬歲。」帝不悅。
興宗奉旨慰勞廣陵,州別駕范義與興宗素善,在城內同誅。興宗至,躬自收殯,致喪還豫章舊墓。上聞謂曰:「卿何敢故爾觸網?」興宗抗言荅曰:「陛下自殺賊,臣自葬周旋,既犯嚴制,政當甘於斧鉞耳。」帝有慚色。又廬陵內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鎖付寧州,親戚故人無敢瞻送,興宗時在直,請急,詣朗別。上知尤怒。坐屬疾多日,白衣領職。
後爲廷尉卿,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與丞相義宣同謀。時坦已死,子令孫作山陽郡,自系廷尉。興宗議曰:「若坦昔爲戎首,身今尚存,累經肆眚,猶應蒙宥。令孫天屬,理相爲隱。況人亡事遠,追相誣訐,斷以禮律,義不合關。」見從。
出爲東陽太守,後爲左戶尚書,轉掌吏部。時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義恭以下咸加穢辱;唯興宗以方直見憚,不被侵媟。尚書僕射顏師伯謂儀曹郎王耽之曰:「蔡尚書常免昵戲,去人實遠。」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嚴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嘗相召。每至官賭,常在勝朋。蔡尚書今日可謂能負荷矣。」
大明末,前廢帝即位,興宗告太宰江夏王義恭應須策文。義恭曰:「建立儲副,本爲今日,復安用此?」興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營陽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書,可檢視也。」不從。
時義恭錄尚書,受遺輔政,阿衡幼主,而引身避事,政歸近習。越騎校尉戴法興、中書舍人巢尚之專制朝權,威行近遠。興宗職管九流,銓衡所寄,每至上朝,輒與令錄以下陳欲登賢進士之意,又箴規得失,博論朝政。義恭素性恇撓,阿順法興,恆慮失旨,每聞興宗言,輒戰懼無計。
先是,大明世奢侈無度,多所造立,賦調煩嚴,征役過苦,至是發詔悉皆削除。由此紫極殿南北馳道之屬皆被毀壞,自孝建以來至大明末,凡諸制度,無或存者。興宗於都坐慨然謂顏師伯曰:「先帝雖非盛德,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今殯宮始撤,山陵未遠,而凡諸制度興造,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復禪代,亦不至爾,天下有識當以此窺人。」師伯不能用。
興宗每奏選事,法興、尚之等輒點定回換,僅有存者。興宗於朝堂謂義恭及師伯曰:「主上諒暗,不親萬機,選舉密事,多被刪改,非復公筆跡,不知是何天子意。」王景文、謝莊等遷授失序,興宗又欲改爲美選。時薛安都爲散騎常侍、征虜將軍,太子率殷恆爲中庶子。興宗先選安都爲左衛將軍,常侍如故;殷恆爲黃門,領校。太宰嫌安都爲多,欲單爲左衛。興宗曰:「率、衛相去,幾何之間。且已失征虜,非乃超越,復奪常侍,則頓爲降貶。若謂安都晚過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輕,宜有選序,謹依選體,非私安都。」義恭曰:「若宮官宜加越授者,殷恆便應侍中,那得爲黃門而已?」興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實遠。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恆中庶百日,今又領校,不爲少也。」使選令史顏禕之、薛慶先等往復論執,義恭然後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爲右衛,加給事中,由是大忤義恭及法興等。出興宗爲吳郡太守,固辭;又轉南東海太守,又不拜,苦求益州。義恭於是大怒,上表言興宗之失。詔付外詳議,義恭因使尚書令柳元景奏興宗及尚書袁愍孫私相許與,自相選署,亂群害政,混穢大猷。於是除興宗新昌太守,郡屬交州。朝廷喧然,莫不嗟駭。先是,興宗納何後寺尼智妃爲妾,姿貌甚美。迎車已去,而師伯密遣人誘之,潛往載取,興宗迎人不得。及興宗被徙,論者並言由師伯,師伯甚病之。法興等既不欲以徙大臣爲名,師伯又欲止息物議,由此停行。
頃之,法興見殺,尚之被系,義恭、師伯並誅,復起興宗爲臨海王子頊前軍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事,不行。時前廢帝凶暴,興宗外甥袁顗爲雍州刺史,固勸興宗行,曰:「朝廷形勢,人情所見,在內大臣,朝夕難保。舅今出居陝西,爲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勝兵強,去江陵咫尺,水陸通便。若一朝有事,可共立桓、文之功,豈與受制凶狂,禍難不測,同年而語乎。」興宗曰:「吾素門平進,與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宮省內外既人不自保,比者會應有變。若內難得弭,外釁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內免禍,各行所見,不亦善乎。」時士庶危懼,衣冠咸欲遠徙,後皆流離外難,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書。太尉沈慶之深慮危禍,閉門不通賔客,嘗遣左右范羨詣興宗屬事。興宗謂羨曰:「公關門絕客,以避悠悠之請謁耳,身非有求,何爲見拒?」羨復命,慶之使要興宗。興宗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今所忌憚,唯在於公。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舉朝惶惶,人懷危怖,指撝之日,誰不影從?如其不斷,旦暮禍及。仆昔佐貴府,蒙眷異常,故敢盡言,願思其計。」慶之曰:「仆比日前慮不復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正當委天任命耳。加老罷私門,兵力頓闕,雖有其意,事亦無從。」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非復要富貴,期功賞,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內將帥,正聽外間消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威風先著,統戎累朝,諸舊部曲,布在宮省,誰敢不從?仆在尚書中,自當唱率百僚,案前世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諸所行造,人間皆言公悉豫之,今若沈疑不決,當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惡之禍也。且車駕屢幸貴第,酣醉彌留。又聞斥屏左右,獨入閣內。此萬世一時,機不可失。仆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宜詳其禍福。」慶之曰:「此事大,非仆所能行。事至,政當抱忠以沒耳。」頓之,慶之果以見忌致禍。
時領軍將軍王玄謨大將有威名,邑里訛言玄謨當建大事,或言已見誅。玄謨典簽包法榮家在東陽,興宗故郡人也,爲玄謨所信,使至興宗間。興宗謂曰:「領軍比日殊當憂懼。」法榮曰;「頃者殆不復食,夜亦不眠,恆言收已在門,不保俄頃。」興宗因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又使法榮報曰:「此亦未易可行,其當不泄君語。」右衛將軍劉道隆爲帝所寵信,專統禁兵,乘輿當夜幸著作佐郎江斆宅,興宗乘馬車從。道隆從車後過,興宗謂曰:「劉公,比日思一閒寫。」道隆深達此旨,掐興宗手曰:「蔡公勿言。」
時帝每因朝宴,棰毆群臣,自驃騎大將軍建安王休仁以下,侍中袁愍孫等咸見陵曳,唯興宗得免。
頃之,明帝定大事。玄謨責所親故吏郭季產、女婿韋希真等曰:「當艱難時,周旋輩無一言相扣發者。」季產曰:「蔡尚書令包法榮所道,非不會機,但大事難行耳。季產言亦何益。」玄謨有慚色。
當明帝起事之夜,廢帝橫屍太醫閣口。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景文曰:「此雖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將乘人。」
時諸方並舉兵反,朝廷所保丹陽、淮南數郡,其間諸縣或已應賊。東兵已至永世,宮省危懼,上集群臣以謀成敗。興宗曰:「宜鎮之以靜,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親戚布在宮省,若繩之以法,則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義。」上從之。
遷尚書右僕射,尋領衛尉。明帝謂興宗曰:「頃日人情言何?事當濟不?」興宗曰:「今米甚豐賤,而人情更安,以此算之,清盪可必。但臣之所憂,更在事後,猶羊公言既平之後,方當勞聖慮耳。」尚書褚彥回以手板築興宗,興宗言之不已。上曰:「如卿言。」
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從登南掖門樓以觀之。興宗潸然流涕,上不悅。事平,封興宗始昌縣伯,固讓,不許,改封樂安縣伯,國秩吏力,終以不受。
時殷琰據壽陽爲逆,遣輔國將軍劉勉攻圍之。四方既平,琰嬰城固守。上使中書爲詔譬琰,興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順之日,陛下宜賜手詔數行。今直使中書爲詔,彼必疑非真。」不從。琰得詔,謂劉勉詐造,果不敢降,乆乃歸順。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據彭城反,後遣使歸款,泰始二年冬,遣鎮軍將軍張永率軍迎之。興宗曰:「安都遣使歸順,此誠不虛,今不過須單使一人,咫尺書耳。若以重兵迎之,勢必疑懼,或能招引北虜,爲患不測。」時張永已行,不見信。安都聞大軍過淮,果引魏軍。永戰大敗,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見如此。初,永敗問至,上在乾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召興宗。謂休仁曰:「吾慚蔡僕射。」以敗書示興宗,曰:「我愧卿。」
三年,出爲郢州刺史。初,吳興丘珍孫言論常侵興宗。珍孫子景先人才甚美,興宗與之周旋。及景先爲鄱陽郡,會晉安王子勛爲逆,轉在竟陵,爲吳喜所殺。母老女幼,流離夏口。興宗至郢州,親自臨哭,致其喪柩,家累皆得東還。
遷會稽太守,領兵置佐,加都督。會稽多諸豪右,不遵王憲,幸臣近習,參半宮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興宗皆以法繩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長,督責無窮,啟罷省之,並陳原諸逋負,解遣雜役,並見從。三吳舊有鄉射禮,元嘉中,羊玄保爲吳郡行之,乆不復修。興宗行之,禮儀甚整。
明帝崩,興宗與尚書令袁粲、右僕射褚彥回、中領軍劉勉、鎮軍將軍沈攸之同被顧命。以興宗爲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荊州刺史,加班劔二十人,被征還都。時右軍將軍王道隆任參國政,權重一時,躡履到興宗前,不敢就席,良乆方去。竟不呼坐。元嘉初,中書舍人秋當詣太子詹事王曇首,不敢坐。其後中書舍人弘興宗爲文帝所愛遇,上謂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當判耳,殷、劉並雜,無所益也。若往詣球,可稱旨就席。」及至,球舉扇曰:「君不得爾。」弘還,依事啟聞。帝曰:「我便無如此何。」至是,興宗復爾。
道隆等以興宗強正,不欲使擁兵上流,改爲中書監、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固辭不拜。
興宗行己恭恪,光祿大夫北地傅隆與父廓善,興宗常修父友之敬。又太原孫敬玉嘗通興宗侍兒,被禽反接,興宗命與杖,敬玉了無怍容。興宗奇其言對,命釋縛,試以伎能,高其筆札,因以侍兒賜之,爲立室宇,位至尚書右丞。其遏惡揚善若此。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
興宗家行尤謹,奉歸宗姑,事寡嫂,養孤兄子,有聞於世。太子左率王錫妻范,聦明婦人也,有才學。書讓錫弟僧達曰:「昔謝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興宗亦有恭和之稱。」其爲世所重如此。
妻劉氏早卒,一女甚幼,外甥袁覬始生子彖,而妻劉氏亦亡,興宗姊即覬母也。一孫一侄,躬自撫養,年齒相比,欲爲婚姻,每見興宗,輒言此意。大明初,詔興宗女與南平王敬猷婚。興宗以姊生平之懷,屢經陳啟。帝荅曰:「卿諸人慾各行己意,則國家何由得婚。且姊言豈是不可違之處邪?」舊意既乖,彖亦他娶。甚後彖家好不終,顗又禍敗,彖亦淪廢當時,孤微理盡。敬猷遇害,興宗女無子嫠居,名門高胄,多欲結姻。明帝亦敕適謝氏,興宗並不許,以女適彖。
泰豫元年卒,年五十八。遺命薄葬,奉還封爵。追贈後授,子順固辭不受,又奉表疏十餘上。詔特申其請,以旌克讓之風。
初,興宗爲郢州,府參軍彭城顏敬以式卜曰:「亥年當作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開府之授,而太歲在亥,果薨於光祿大夫雲。文集傳於世。
子順字景玄,方雅有父風,位太尉從事中郎。昇明末卒。弟約。
約字景撝,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駙馬都尉。仕齊,累遷太子中庶子、領屯騎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約脫武冠解劔,於省眠至下鼓不起,爲有司所奏,贖論。
出爲宜都王冠軍長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武帝謂曰:「今用卿爲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約曰:「南豫密邇京師,不化自理,臣亦何人,爝火不息。」時諸王行事,多相裁割,約居右任,主佐之間穆如也。
遷司徒左長史。齊明帝爲錄尚書輔政,百僚脫屐到席,約躡屐不改。帝謂江祏曰:「蔡氏是禮度之門,故自可悅。」祏曰:「大將軍有揖客,復見於今。」
約好飲酒,夷淡不與世雜。永元二年,卒於太子詹事,年四十四,贈太常。弟撙。
撙字景節,少方雅退默,與第四兄寅俱知名。仕齊位給事黃門侍郎。丁母憂,廬於墓側。齊末多難,服闋,因居墓所。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長史,並不就。
梁台建,爲侍中,遷臨海太守。公事左遷太子中庶子,復爲侍中,吳興太守。初,撙在臨海,百姓楊元孫以婢采蘭貼與同里黃權,約生子,酬乳哺直。權死後,元孫就權妻吳贖婢母子五人,吳背約不還。元孫訴,撙判還本主。吳能爲巫,出入撙內,以金釧賂撙妾,遂改判與吳。元孫撾登聞鼓訟之,爲有司劾。時撙已去郡,雖不坐,而常以爲恥。口不言錢,及在吳興,不飲郡井,齋前自種白莧紫茄,以爲常餌,詔褒其清。加信武將軍。
時帝將爲昭明太子納妃,意在謝氏。袁昂曰:「當今貞素簡勝,唯有蔡撙。」乃遣吏部尚書徐勉詣之,停車三通不報。勉笑曰:「當須我召也。」遂投刺乃入。
天監九年,宣城郡吏吳承伯挾祅道聚眾攻宣城,殺太守朱僧勇,轉寇吳興,吏人並請避之。撙堅守不動,命眾出戰,摧破斬承伯,餘黨悉平。
累遷吏部尚書,在選弘簡有名稱。又爲侍中,領秘書監。武帝嘗謂曰:「卿門舊尚有堪事者多少?」撙曰:「臣門客沈約、范岫各已被升擢,此外無人。」約時爲太子少傅,岫爲右衛將軍。
撙風骨鯁正,氣調英嶷,當朝無所屈讓。嘗奏用琅邪王筠爲殿中郎,武帝嫌不取參掌通署,乃推白牒於香橙地下,曰:「卿殊不了事。」撙正色俯身拾牒起,曰:「臣謂舉爾所知,許允已有前事;既是所知而用,無煩參掌署名。臣撙少而仕宦,未嘗有不了事之目。」因捧牒直出,便命駕而去,仍欲抗表自解。帝尋悔,取事爲畫。
帝嘗設大臣 4d43.gif 如故。帝覺其負氣,乃改喚蔡尚書,撙始放箸執笏曰:「爾。」帝曰:「卿向何聾,今何聦?」對曰:「臣預爲右戚,且職在納言,陛下不應以名垂喚。」帝有慚色。
性甚凝厲,善自居適。女爲昭明太子妃,自詹事以下咸來造謁,往往稱疾相聞,間遣之。及其引進,但暄寒而已,此外無復余言。
後爲中書令,卒於吳郡太守,諡曰康子。司空袁昂嘗謂諸賔曰:「自蔡侯卒,不復更見此人。」其爲名輩所知如此。
子彥深,宣城內史。彥深弟彥高,給事黃門侍郎。彥高子凝。
凝字子居,美容止。及長,博涉經傳,有文詞,尤工草隸。陳太建元年,累遷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選尚信義公主,拜駙馬都尉、中書侍郎,遷晉陵太守。及將之郡,更令左右修中書廨宇,謂賔友曰:「庶來者無勞。」
尋授吏部侍郎。凝年位未高,而才地爲時所重,常端坐西齋,自非素貴名流,罕所交接,趣時者多譏焉。宣帝嘗謂凝曰:「我欲用義興主婿錢肅爲黃門侍郎,卿意如何?」凝正色曰:「帝鄉舊戚,恩由聖旨,則無所復問。若格以僉議,黃散之職,故須人門兼美。」帝默然而止。肅聞而不平,義興公主日譖之,尋免官,遷交趾。頃之追還。
後主嗣位,爲給事黃門侍郎。後主嘗置酒,歡甚,將移宴弘范宮,眾人咸從,唯凝與袁憲不行。後主曰:「何爲?」凝曰:「長樂尊嚴,非酒後所過,臣不敢奉詔。」眾人失色。後主曰:「卿醉矣。」令引出。他日,後主謂吏部尚書蔡征曰:「蔡凝負地矜才,無所用也。」尋遷信威晉熙王府長史,鬱郁不得志。乃喟然嘆曰:「天道有廢興,夫子云『樂天知命』,斯理庶幾可達。」因著小室賦以見志。陳亡入隋,道病卒,年四十七。子君知,頗知名。
論曰:蔡廓體業弘正,風格峻舉。興宗出內所踐,不隕家聲。位在具臣,而情懷伊、霍,仁者有勇,驗在斯乎。然自廓及凝,年移四代,高風素氣,無乏於時,其所以取貴,不徒然矣。至於矜倨之失,蓋其風俗所通,格以正道,故亦名教之深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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